第六百九十五章 赚钱新路
幸好，这酒足够醇厚，色泽也清透。这样的酒出现在大唐，绝对是稀罕物。
因为用大唐盛行方法制作的黄酒，杂质较多，这些杂质当然会影响酒水的质量。
以至于，当场沽酒成为了一项必须的操作，每每有客人来买酒，店家就会通过挤压的方式将酒水内的杂质暂时过滤到酒坛底部，从上方取酒。
这样的方法必然会造成一种现象，那就是出自于同一坛的酒水，厚薄程度也会有不同。
往往是先厚后薄，酒水越来越稀，杂质还越来越多。
而沈安做的酒，虽然技术还比较粗略，但已经是蒸馏酒了，有效的去除了大部分的杂质。
还因为用料的不同，杂质也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内，绝对不会影响酒水的口感、卖相。
他把所有的酒水都灌装完毕，做到心中有数，之后又拿出一坛，让阿钱帮忙，把它们都灌到小坛子里。
阿钱做事勤勉，却也不免疑惑连连。
他按照沈安的要求，把酒水都分装到小坛子里，虽然他很小心，可还是有不少酒水都洒到了地上，令人好不心疼。
“啧啧，又洒了！”
“郎君，明明都是灌好了的，为何还要分成小份，这么好的东西，平白浪费了，实在是可惜。”阿钱一边干活，一边感叹。
沈安摇摇头，颇感无奈。
这个小子，就知道抱怨，一点法子也不知道想。
“把坛子端起来。”
阿钱闻言，才看到，沈安不知道何时跑走了，现在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叠瓷盘子。
“哦，对了！”
“还可以这样办！”
“我怎么就没想到！”
“你脑子里竟是钱，能想得起什么。”沈安打趣道。
他把盘子都放到了小泥坛的下面，这些小泥坛都小的很，平日里都是装豆酱，肉酱用的。
比瓷盘子要小好几圈，灌酒的时候若有遗漏就都会落在盘子里，把这些遗落的酒水给阿钱，想必他会非常高兴。
“不过，郎君，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
一个大坛子的酒，总共分了十坛，这些活都干完，阿钱直了直腰，他估计，这接下来的差事，大概也还是他的。
芙蓉端来了热茶，天气渐凉，沈安热爱的冰爽凉茶也喝不得了。
主仆几人托着茶盏，沈安欣然道：“当然是卖酒了！”
阿钱不明就里：“卖酒？”
“郎君，我记得很清楚，不久之前你还说，这酒可不是好东西，不能随便卖。”
“我们做它，是为了干正经事的。”
这个阿钱，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样子，关键时刻，怎么犯了糊涂。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我们没有什么大的开销，赚的钱都留住了，有一些还存到了钱庄。”
“可现在，我就要置办一座新宅子，到时候，流水的钱花出去，还不趁现在多赚点。”
“置办新宅？”
“益阳县主想搬出去住？”阿钱的想法很直接，很快想到沈安即将到来的婚事。
芙蓉亦紧张起来，金金入住沈宅，似乎对她的影响更大些。
平日里，金金在宅子里上课，远远的，她也看过几次，着实不是个好相处的。
是不是她不喜欢善和坊，要搬去别的地方？
若是沈安搬去别处，还会带着他们吗？
像沈安这样的好主顾，整个长安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们可不想再被转卖到别家。
沈安坐着，不时抿一口茶，听着芙蓉各种叨念，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小丫头，她想什么呢？
就是不带着阿钱，他也一定不会抛弃她的。难道，她忘记他当初的承诺了吗？
他刚刚来到大唐的时候，悠然转醒，偌大的宅院里就没有几个人影，要不是芙蓉，他恐怕都没有今天。
那个时候，他就说过，有他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他们两个饿着。就算是东宫那样的庄重之地，他也会带着他们一起入住。
李治已经承诺了，一定会给他安排一座体面的宫殿住着。
东宫里的殿堂，少说也有几十个吧，带上芙蓉和阿钱两个，也足够住的了。
只是，沈府里的其他人就没法带着了，不得不说是一件遗憾的事。
“不是益阳县主要来，是我要跟着殿下进宫，你们两个也要一起，看守御井的这份差事也要交给别人。”
“所以，这座宅院我们肯定是住不下去了，要换个地方。”
“可沈府我是不能卖的，只要我搬走，朝廷就会收回去，现在长安城的房子有多贵，你们也是知道的。”
“不多赚一点，怎么行！”
想到这里，沈安还有些庆幸，前几日他一直忙着新婚准备，给杨金金添置了不少东西。
幸亏还没有装修宅院，若是现在已经动工，那这笔钱肯定就要彻底打水漂了。
看现在的情势发展，过不了几天李世民就会正式宣布册立李治为太子的消息。
应该是在李治搬到东宫，都安顿好了之后。
而他和金金的婚期，被安排在了和房二同一天，这也就是说，之间肯定会出现一个时间差，是他一定要住在东宫里的。
为金金添置的珠宝首饰，衣衫脂粉都可以随身带走，总不算是损失。只是，婚期将至，他也必须早做准备，置办一所新的宅院出来。
“你们想想，若是要置办新宅院，这得花多少钱？”
“树木花草，家里的摆设都需要换新的，这些都需要钱啊！”
“再者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六品官了，算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凑合着过日子，总得给自己置办些体面的东西。”
“房子的修葺就不说了，这穿戴上面也得体面。”
阿钱心想，郎君就是有意思，自从他们找到了赚钱的营生，他就没见过郎君什么时候不体面过。
衣食住行都是上好的，在长安城的富人堆里恐怕都可以排上号，郎君还想要多体面。
想来，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有差距的，应该就属这宅院了。
以沈安的财力，当然也不是没有能力去修整，维护，让它焕然一新。还维持原貌，也是有原因的。
他这套宅院，原本就是李世民御赐的，他爹沈全是个清廉的人，也从来不讲究这些。
于是，这宅子分给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整体结构基本没有大变化。
第六百九十六章 免费大放送
沈安是看御井的，天天都要接触宫里的人，善和坊这边又距离皇城很近，可以说就是在李世民的眼皮子底下生活。
太过铺张奢华，必定会招致李世民的反感，不要看他并不反对沈安赚钱，但是，一旦他看到这些钱都是用在了不正经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看法。
再者，沈府天天人来人往，都是宫里的人，想避开视线独自美丽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对宅院进行重新规划。
而现在，他要搬家，肯定就不会再选择善和坊。刚才阿钱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再选择房产，看来有必要和萧后的住宅离得近些。
一则是，萧后也是杨金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了，年岁又一大把，如果能让金金和她住的近些，想来，不论是金金还是萧后都会很满意。
他沈安现在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而且，也没有家族拖累，选择新家，想来没有多少的束缚。
看来，在正式选择新家之前，有必要参考金金的意见。
“郎君，那你准备怎么卖酒呢？”阿钱不无忧虑，郎君酿制的酒确实是醇厚浓香，可是，这当真卖得出去吗？
要知道，在长安城，酒的行市和冰糖完全不同！
冰糖在大唐完全是新生事物，是沈安独自研制出来的，要想贩卖，都要从沈安这里学手艺。
没有人会质疑他通过这样的手段挣钱。
可酒呢？
酒这个东西，历史源远流长，在长安城有专门的酒行，负责管理各家各户买卖酒水之中产生的各种事务。
别的地方不说，只是在长安城能卖酒的地方就有上百家，酒水的赚钱空间实在是太大了，制作也相对简单。
盯着这碗饭的人，数不胜数。
沈安做的酒确实口感上乘，放到市面上应该可以畅销。可问题是，那些早就已经占据了市场的商家，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一定会合起伙来挤兑沈安，不会让他赚钱的！
阿钱担心，沈安还年轻也没有多少市井生活的经验，难免异想天开，这才出言提醒。
谁知，沈安不但不紧张，反而更高兴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你先别急，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们这么好的货品，还愁卖不出去？”
“告诉你，我不但要卖出去，还要比市面上所有的店铺卖的都贵！”
“我还要让他们求着我卖给他们！”
卖的贵不说，还要让店家都来求他，郎君果然是疯了！
阿钱已经做好了判断，沈安却无所谓，只是把法子都告诉他们。
“阿钱，长安城里有名的菜馆，你都认得吧！”
阿钱连连点头：“认得，这个当然认得。”
“张美手家，宝丰楼……”
“停停，你认得就可以了。”阿钱还想表现，正说的热闹，沈安就挥挥手，拦住了他。
“明天，你带着这些酒，”他指了指地上的那些小酒坛，吩咐道：“牵了马车，每个菜馆都送一坛。”
“告诉他们，这是善和坊的沈员外送给他们的，让他们放在自己的店里。”
“白送？”阿钱脑袋一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使劲的掏了几下，还以为是耳屎太多了。沈安肯定的点点头，告诉他不要怀疑，就是白送。
“可是，为什么？”阿钱还是想不通，好端端的东西，就算是卖不出去，自己留着喝也是好的。
怎么能白送呢？
“这是销售的诀窍，你现在还不懂，只管照做就是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沈安心里，小算盘已经打得噼里啪啦响了，无暇顾及阿钱的疑问。
不过，阿钱也不是那么容易哄弄的，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可就算我们把酒送给老板，他们不卖，或是自己留着喝，又怎么办？”
沈安眼前一亮：“不简单啊，你终于学会动脑筋了！”
阿钱拂拂后脑，这话说的，本来他也不笨啊！
“这你不需要操心，你把这些酒送给店家，知道要怎么说吗？”
“怎么说？”
沈安挥挥手，他立刻凑前：“你要告诉他们，这是沈员外酿制的好酒，就叫白酒，免费送给他们，就放在店里，是卖还是放着全由着他们。”
“郎君别担心，我会说，可他们若是不拿出来卖，都自己喝了，我们可如何是好？”阿钱嘴上答应着，心里还是犯嘀咕。
他还是觉得，沈安的办法没有把这件事全都解决。那些老板收了白酒，会如何处置，他们完全无法干涉。
沈安却很笃定：“你放心，你想想那些老板是做什么的？他们都是经商的，这些人脑子最精明。”
“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就是钱，比你阿钱还爱钱。”
“好好的一坛酒，交给他们，还是白送的，他们会让它就那样放着吗？”
“在商言商，与其自己喝掉，还不如拿出来卖了换钱。”
沈安的一番高论，获得了阿钱和芙蓉的一致称赞。不过，沈安并没有把心里所有的盘算都告诉他们。
这个计策要想成功，还需要一些外界的助力。
只靠他自己，是绝对不成的。
两天后，辅兴坊，张美手家菜馆。
房二晃荡着两条腿，轻松惬意，尉迟赫饶成义，再加上做东的沈安，四人围坐在一张胡床上，正在交流感情。
房二就不说了，沈安和他，根本就不需要交流情感，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穿一条裤子都不嫌挤的地步。
完全不需要做任何铺垫就可以配合默契。
至于其他两人，却当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在他们的眼中，沈安还真的是有点权威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们真正认识到，眼前的沈安，别看作风嘻嘻哈哈，其实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平日里只是用嬉笑怒骂来掩饰真正的实力而已。
他们把沈安当做是恩师，虽然沈安比他们还要年轻一点，却也无法改变他们敬仰的心态。
于是，这位恩师突然把他们两个叫出来，还大摆宴席，让他们白吃白喝，实在是让他们想不通。
饶成义倒好说，他本来就是个直心眼，有事说事，没事就吃肉喝酒最好，倒是尉迟赫，本来就是个心思比较多的人，坐在这里还真是浑不自在。
第六百九十七章 造访张美手家
“沈员外，恭喜你高升啊！”房二拍拍肚皮，喜滋滋的对沈安说道，沈安也贺道：“还是二郎你的喜事更大！”
“我们是同喜同喜！”两人笑的欢快，倒是旁边作陪的两个学生，更加疑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沈公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把人叫到菜馆来，却还不点菜，让人干坐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沈安现在是六品员外郎，别看已经是坐着火箭蹿升了，可比起房二来，那绝对不够看。
别看他迎娶的杨金金，也获封县主的称号，算是贵女一流了，可人家房二可是娶得公主。
虽然高阳骄横，可也是公主。
唐朝时，与公主结婚的男子皆授驸马都尉，不管好赖，人人有份。
驸马都尉的级别，从隋时就已经有定论了，唐依隋制，驸马都尉皆是从五品。
也就是说，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有任何的功绩，甚至不需要李世民喜欢，只要房二占上了这个职位，他就可以当五品官，比沈安还是要高一级的。
正经的绯袍官员，不服不行。
“不过，沈郎，你把我们都叫到张美手，不点菜，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难道，今天这顿你不想请了？”
这个房二，不说帮忙圆场，还挑事。
“这怎么可能，把您们叫出来，当然要好吃好喝的伺候，尤其是好喝的，告诉你们，张美手家新新酿造了一种好酒，我前日听说了，立刻就想到了你们。”
“品美酒哪能没人作陪，二郎，你说是吧！”
一听说有好酒房二和饶成义都激动起来了，那眼睛瞪得，像饿狼似的。
“好酒？”
“哪里？”
“在哪里？”
沈安还没说完，他们两个就开始四下寻找了。对于他们两个的行径，沈安只能是摇摇头，无可奈何。
刚才还呜呼哀哉的，好像是沈安把他们饿着了，现在又兴奋的找酒喝，这情绪转换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别找了，没有在墙边上。”大唐的菜馆酒家为了招揽顾客，也为了节省空间，拿取方便，会把店里的好酒都堆在墙边，各式各样的，顾客分辨不清，店家却可以一眼看出。
只要顾客招呼，店家总是可以很快的就把酒摆上来。
于是，房二他们也以为沈安说的好酒就在墙边还蹲在那里，找了半天，哪里会找得到。
从落座开始，沈安就已经注意到了，那老板果然按照他说的，把这白酒摆在柜台上了。
为了能把这酒的价值炒到最高，沈安可谓是煞费苦心。
造酒绝对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即便是在大唐，这些店家卖着并不怎么浓醇，度数也不高的酒水也是如此。
因为技术简陋，无法让酒水保持一个稳定的浓度，酒水时而淡薄，时而浓厚，都是很常见的。
于是，以次充好这样的事情，在大唐的酒家绝对不少见。
贪心的商家，往往也看人下菜，遇到阔主顾就拿出浓醇的好酒，遇到一般般，甚至有赖账风险的，就干脆上兑了许多水的酒。
反正，来者也不一定付得起钱，能给他一口喝的就算是恩德了。
这样的销售方式，当然是大赚特赚的，长安城酒旗随处可见，不管是大型的菜馆酒楼，还是小的酒肆，旅店都有酒卖，哪家店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沈安酿制的白酒，不论从色泽还是清澈度，再到口感，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
不卖个高价钱，完全说不过去。
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绝对继续给店家下诱饵。
他嘱咐阿钱，在送酒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店家，这酒价值不菲，绝对不能轻易卖出去，不叫到五十文一坛，就不卖。
沈安的定价已经很结合实际了，来到大唐也有些日子，他对大唐长安城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这个时候的人们，即便是生活在大唐第一都市，一年到头的花销其实也不多。
每个月，一个三口之家，只需要半贯钱就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
所以这五十文也是经过他准确计算才得出来的一个数目，既能够表现白酒的卓然价值，又可以让人不会觉得高不可攀。
毕竟，酒不是粮食，就算斗米百钱也无可奈何，不买就要饿死。
作为一种享受品，白酒的价格可以高，却也不能高得离谱，这样人人都敬而远之，他家里的存货也更加卖不出去。
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他的白酒坛还在柜台上放着。
果然，还没卖出去。
这是沈安走访的第三家菜馆，之前的两家，他小心打听，发现一家老板很会做生意，已经卖出去了。
一家老板很照顾自己，全都便宜自己的肚皮了，于是到了这第三家，沈安的计策才有了用武之地。
“二郎，看到那个酒坛子了吗？”房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发现。
“你是说那个就是好酒？”房二登时就来了精神，饶成义更甚，话音未落就站起来了，沈安连忙把他一把拉住。
“别急。”
“给你这个。”他把装的满满当当的钱袋子扔给房二，正砸在他的前胸，疼的他哇哇乱叫。
“你这是做什么？”
“这么沉，你要杀人啊！”房二揉着自己的胸脯，抱怨连连。
“这是五十文钱。”
“一会你只管把老板叫过来，其他的，看我眼色行事。”
“看眼色？”
“你小子又要出什么坏招？”房二虽然不聪明，可相处的时间多了，也对沈安的一些套路有所了解。
这人绝对是个不做赔本买卖的人，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可谓是重大牺牲了。
他这是又打算从哪个冤大头的身上赚钱？
沈安笑笑，没有明说，房二演技欠佳，很多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他，要不然，非得穿帮不可。
他正要招呼老板过来，忽然瞥见了尉迟赫的若有所思的眼神，这个少年，从落座开始，就没说几句话。
只有饶成义咋咋呼呼的闹腾，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看他一副在思索的样子，想来，也不会一点端倪都没瞧出来。
“尉迟，你是怎么想的，为何一直不说话。”
在行事之前，他还是觉得应该和尉迟赫通通气。这个少年心思深沉细腻，一会若是看出些什么，当场撂挑子不配合，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尉迟眸光一闪，欣然笑道：“沈公，那坛酒不会是你的吧。”
“什么？”
“你说那酒是沈师傅的？”饶成义大惊失色，连房二也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沈安这里。
这个尉迟，果然是七窍玲珑心，聪明的紧，把此人挖掘出来，也算是他给李治做的贡献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冤大头房二
此前，萧显他们还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他对尉迟赫就有所耳闻，听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是刻意低调，不愿意暴露自己。
照理说，他们尉迟一家对李世民建功是有大贡献的，尉迟敬德现在身子骨硬朗，状态也好得很。
作为他家的嫡系，尉迟也到了可以蒙祖荫做官的年纪，李治曾经提过，李世民早就有意擢升尉迟赫出来做官。
岂知，他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一心在国子监里读书混日子。有的时候，就连李治都为他可惜。
好端端一个人才，怎的就没有仕宦之情呢？
虽然在大唐，像尉迟赫这样的人也不少，出身不俗，家富于财，却天生不想走仕途，性好山水，不喜欢受到束缚。
这些人，有的投靠山林隐居起来，有的甚至跑到寺庙去出了家。不过，尉迟赫却并没有这样做。
要说，他不想做官，可他已经在国子监读了四五年书了，各项学业已经相当精进，可以说，国子监里的博士已经没法再教授他新的知识了。
既是如此，只能说，尉迟对自己的期许，和一般人想象的不同。也是知道了这些历史，沈安才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好奇。
在这个相对蒙昧的年代，不管你的出身如何，想法都大同小异的年代，尉迟这样行为异常的人，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疑问，他才经常带着尉迟赫，想要通过他的各种反应，推测出他的真实想法。
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确实有人的智慧能够超出自己生活的年代，尉迟赫就是这样的人。
幸好，从他的言行，沈安判断，他对仕途并不是一点想法也没有，要不然他也不会跑到炸弹作坊来报名了。
“尉迟果然好眼力。”他淡然说道，语气之间充满了赞赏。
“还真是你酿的酒？”房二再次震惊。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待会就好好配合，我们演一出好戏。”
“那是自然，沈公放心好了。”
其余两人还没轮得上说话，尉迟赫就替他们同意了。
在和他对视的瞬间，沈安忽然感到，这个青年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风平浪静。
“二郎，去把店家叫来，就说你要买这店里最贵的酒。”
“这好办，你等着看好了！”房二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等沈安说完，已经大喝一声，把老板叫来了。
房二是长安城游乐场所的风云人物，这些知名的店铺，基本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们才刚踏进店门，老板就认出他了，殷勤过来迎接，却被房二打发走了。
能支撑这么大一个店铺，老板当然是个有眼力的人，他见多识广，可今日房家二郎身边的朋友，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绝对不是平时和他混在一起的那几个，也就不再多言，老实的去招呼其他人。
这一刻听了召唤，立刻转身就赶到了。
必须得快，房二是一等一的阔主顾，只要把他哄高兴了，这一天的买卖就没白开。
“二郎，你可是好久没来了！”那老板满脸堆笑，热情招呼。
“确实是有日子没来了。”
“这不，今天带了朋友给你捧场，你说什么也要弄几样看家的菜式，招待我们。”
“那是自然！”
“老板，最近有什么好酒吗？”房二很快就抛出了问题，也是基于他对张美手家情况的了解。
以往，张美手家的菜品可以说在长安城是数第一的，不论是菜式的种类，还是味道，别家都是拍马也赶不上。
不过，只要是店铺总也有缺点，要不然别家菜馆也不需要混了。
琼浆玉液，高质量的酒水一直都是这家的短板，总是没有能够堪称一绝的好酒撑场面。
在这方面，老板也是心急的很，所以，沈安送来的酒才算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别家的老板早就已经卖出去了，可他还是屯着，不肯轻易拿出来，就是为了给自己赢个好彩头。
虽然他并没有开封，但根据那酒液散发出的袅袅幽香他也能判断，这酒确实是价值千金的好酒。
这一天，他一直都在期待，期待着一个大主顾上门，能够帮他把张美手家也有好酒的招牌打出去。
于是，相比那些收了沈安的酒，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老板，张美手家老板的想法就要复杂的多了。
也是老天垂怜，这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房家二郎，可不就是有名的大主顾吗？
“二郎算是来着了，今天我这里还当真有好酒！”房二向沈安眨了下眼，很是得意。
沈安也关注着老板的操作，看他的意思，并不想简简单单的就把这坛酒卖出去。
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老板跃跃欲试的样子，让沈安怀疑，这位满脸精明的老板，似乎想要狮子大开口。
“是吗，快拿上来，我尝尝！”房二敞开了嗓门，故意叫的很大声，这店里的也有不少常客是认得他的，一听说房家二郎要开好酒，立刻就被吸引了过来。
待到老板去拿酒，沈安便赞许的点点头，房二亦得意的很。
“怎么样，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想把人们都聚过来，把酒的价钱提上来。”
虽然房二时常没脑筋，但这一回他猜的倒是**不离十。
沈安确实是这个意思，眼见着人群都聚了过来，他也打起了精神，准备打圆场。
毕竟，这酒是他酿的，在座几位也都是知道的，尤其是饶成义等人，本来就是个大喇叭，什么事也藏不住。
沈安一定要小心盯着，不能让他多嘴坏事。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要把尉迟赫带上。
别看饶成义不听他的，却很是对尉迟赫言听计从，有他看着饶成义，总还是多一层放心。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老板就把酒坛子端来了。
“二郎请看，这就是本店新进的好酒，这酒水可不一般，颜色纯净无暇，清澈透亮，那滋味更是没的说，郎君是酒中好手，只需要闻闻就知道了。”
房二当然知道了，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沈宅，沈安曾经用这酒招待过他们。
那酒的滋味他倒现在还记得。
原来，他是把那日酿制的白酒拿出来卖了。
不过，他记得，那日沈安不是说，这酒是有正经用处的，不是用来畅饮的。
这会怎么又变主意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坐地起价
“那就打开来，给我们尝尝吧！”喧闹声起。
这酒坛子才刚刚摆上来，人群就沸腾了，个个都被幽远的酒香吸引，沈安看到，有几个人还馋的吞了口水。
他们议论纷纷，也不知道这老板是从哪里搞到了这样的好酒，之前还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
难不成，是看不起他们？
议论声之中，老板却没有着急，两手捂住酒坛的盖子，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二郎，虽说你是我家常客，有些事情也要说明白。”
“有话快说，一坛酒而已，你还怕我买不起？”钱袋子扔到桌上，房二气势十足。
这话他不是吹，以他的财力，把张美手的店面买下来都不是难事。
老板瞟了一眼桌上的钱袋，笑的有点勉强：“二郎财大气粗，这我当然知道，只是，这酒确实贵，不说明白就让二郎付账，到时候你该骂我是坑人的奸商了！”
沈安眸光敛住，这个老头子，难道五十文还不够他赚的？
忒黑了！
奸商！
果然不一样，一颗心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他要向他学习！
赚黑心钱，不眨眼，这样才能暴富！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只管报价就是了。”座上的另外两位客人，也偶读竖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只等着老板张口。
“一百文，不还价！”
噗……
那老板话一出口，沈安的这口茶水也冲口而出，喷了房二一身。房二嫌弃的擦了擦，和沈安对了个眼神，这老头子，真是贪得无厌！
沈安亦用眼神回复：别担心，一切有我，按照既定计划执行，不会让这老小子占便宜的！
对于不让别人占便宜这点，房二还是很有信心的，沈安这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既然这酒是他的，想来，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计策，现在让老板得意，不过是给他下套。
不多时，他就会把场子都找回来。
“一百文？”
“老板你疯了吧！”
“这么贵的酒，你以为房家二郎会买？”
“就是，我看着，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莫不是把二郎当成是冤大头了！”
“我看着像。”
“虽说他人傻，可也没有这么傻啊！”
人群议论之声更胜，不过也有几个有眼力的，知道自己买不起，干脆转身离去。
对于这样理智的人，沈安也报以肯定。
有多大的力，才张罗多大的事，这个世界上多得是自不量力的人，唯独缺少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们说，房家二郎会买吗？”
“会吧，这还带着朋友来的，不买多没面子。”
“我看不会，这酒贵的离谱，若不是尝一口就能醉倒神仙的美酒，根本不会有人愿意买。”
“二郎也算是城里有名号的逍遥子弟，怎么可能上这个当！”
讨论声还在继续，并且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只不过，这讨论的话题已经变了几变。
那张美手家的老板，满脸的笑容，收都收不住，讨论的声音越多，他就越高兴。
反正，那来送酒的小厮也说了，这是善和坊沈员外做的，只要受欢迎，他就会大批进货，就算卖的贵又如何，还怕卖不出去？
围观的人越多，他越得意。
“老板，你可真是敢要价，这到底是什么酒？”
“难道是西王母的仙宫御酿，下了凡尘了？”房二已经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加上沈安交给他的，足够买酒。
不过，为了把气氛烘托的再高涨一些，他也没有马上答应。
“二郎说笑了，自然是人间的东西，只不过，这酒确实是难得，那滋味，整个长安城都逛遍了，你也找不到。”
“二郎见多识广，也不在乎多花一点钱，见识见识吧。”老板已经要开封了，就等房二一句话。
房二也觉得，这火候差不多了，遂道：“打开看看吧，钱给你！”
他霸气一推，就把两袋子钱都划到了老板面前，那老板顿时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他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啊！
立刻给几位客人都满上了酒，当诱人的酒香彻底释放的时候，就连一向沉稳自持的尉迟赫，也满眼惊喜。
真正的幕后主脑沈安，更是喜不自禁，明明是自己酿的酒，也喝过许多次了，还要装作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酒一样。
充分发挥自己的语言优势，竭尽全力的吹捧，好词佳句是层出不穷，把饶成义都看懵了。
都知道沈安爱钱，却没想到为了赚更多的钱，他能这么拼命。自己做的东西都能吹出花来，一点不含糊。
不过，他的吹捧也确实是有现实基础的，这酒从色泽再到香气，真的是不同凡响。
饶成义这回相信了，这酒就是沈安自己酿造的，整个长安城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份本事。
这张美手家的油腻老板，更是做不出来。
几人仰头，一口喝下，甚是豪放。
“好酒！”
“这味道太醇美了！”
“真是，长这么大都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房二乐的都找不着北了，一看沈安的表情还挺正常，便道：“没想到，你……”
“嗯？”
“二郎，我本来就不善饮酒，喝的自然少些，你可不要再给我倒了！”
房二一开口，沈安就立刻警觉起来，果然，一碗酒下肚，他就开始口无遮拦。
若不是他拦着，他肯定又把实话都抖落出来了。
这个房二啊，还真是本性不改。
看到沈安的眼神，也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连忙闭嘴。
那老板只顾着赚钱，才没有心思去想他们两人之间的弯弯绕。
“二郎，真的好喝吗？”一锦衣玉带的少年郎笑道。
一看这打扮就知道也是贵戚子弟，房二忙道：“当然，我是从来不会骗人的！”
“好喝到值一百文？”又一人问道。
“当然，绝对物有所值！”房二拉开架势，继续吹捧。沈安发现，今天找了房二出来，绝对是明智之举。
房二这人因为面带憨气，看起来就很容易让人信服，这要是换了沈安，估计都没有那么好的营销能力。
经了他的鼓励，围观人群更是情绪激昂。
这个时候，房二一拍脑门，有了个想法。
“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酒这般甘美，我也不想独享。”
“老板，就眼前的这几位，一人一碗，分了吧！”
分……分了？
沈安僵硬的回过头，表情凝滞。
第七百章 钱要悠着赚
这房二，他是怎么想的？
别的不说，他自己就还没喝够，饶成义他们更是如此。
老板初听的他的豪言壮语，也被唬住了，半天没敢行动，生怕他是喝多了，酒醉乱说话。
饶成义一听就急了：“二郎，这酒是你买的，不是说要请客的吗？”
“怎能分了！”
“老实说，我还没喝够呢！”
他倒是很诚实，老实说，房二的做法，沈安一开始也没想明白，不过，很快他就看出些门道来。
在房二做了这个豪气的宣布之后，在场围观的客人全都眼巴巴的等着老板递酒。
不是催他快点，就是嫌弃他小气，就连请客的房二都同意了，他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房二敲敲桌面，不耐烦道：“老板，你有什么可犹豫的，钱我也付了，你又不会吃亏。”
“这坛酒现在就是我的了，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你管得着吗？”
老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可不就是这个理。
钱也给了，不会飞了，房二想充大，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小厮递来几个碗，他又依样倒了六碗，分给众人。
“才只有这么点啊！”
“没有我们的份了吗？”一个灰袍青年，两手张着，就等着接酒碗，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他的那一份。
不觉愤愤然抱怨了几句，老板拿着空酒坛，又转了几圈，勉强从里面又倒出几滴，递给他。
“本来就不多，能有这点就不错了，你也凑合吧。”
“没问题，我就是尝尝味道，本来也不是能喝的人！”灰袍青年欣然接下，丝毫也没有因为分的少而生气。
却也是正常的反应，这样昂贵的酒水，他们没有花一个铜板就喝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酒怎么样？
不需要沈安再卖力吹捧，看看在场各位陶醉的样子就知道了，绝对是倾倒一片。
“老板，这酒还有没有？”
“我们也买一坛？”
另一桌的客人也发出了邀请，那老板顿时发了愁，要是有酒，他当然也想卖，问题就是没有啊！
“这……”
那老板急的，舌头都打结了，不时瞧房二一眼，眼神十分幽怨。
都怪这个房二，既然买了就自己留着好好的喝就是了，为何还要都分了。
他这样的做法，等于是把老板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他自然也希望人人都来他店里买酒，可现在着实是没有，本想用房二的好评打开市场，之后他再去找那沈员外想办法。
却没想到被他这么一搅合，现在几乎所有的顾客都伸着手找他要，一时之间，让他去哪里找酒。
“真的是没有了，这本来就是才刚拿到手的新品，诸位若是肯赏脸，不妨等几天再过来，到时候一定会有！”
他再三保证，顾客们还是将信将疑。
“老板，你不要诓人，现在拿出来才是真的，过几天，谁知道过几天还有没有！”
“有的，有的，肯定是有的。”
“还请诸位相信我，我的人品，诸位是知道的，什么时候骗过人。”
“不过，有一句话，我也要说在前头。”
现场气氛一度有些平静下来了，人们听说货源还有很多，也不再闹了，可一听这话，立刻又紧张了起来。
怎么着？
这个老小子，还想做什么？
坐在墙边上的沈安，如今却合手而坐，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这老板的路数，他已经看得很透彻了。
这酒他是卖定了，不会因为暂时没有货源就放弃这么好的赚钱机会。老板有得赚，他沈安就更加不愁赚。
且看他们闹的吧，反正他是不会吃亏。
那老板等了一刻，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这里，人人都在关注着他接下来如何说话，心里自是得意。
“诸位别担心，酒是要卖的，只是价钱要说好，诸位知道，这白酒很贵，绝对不是一般的酒水可以相比，我是开店的，卖的东西也都是明码标价。”
“这酒，过几日诸位来买，这酒的价钱可就说不定了，要随市定价，诸位若是觉得价钱合适，交钱便可以喝酒。”
“若是觉得贵，自可以不再提这件事，我也不会追究。”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的事。众人不禁有些扫兴，既然敢说出要买酒，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斤两。
没钱，谁敢说这话？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这件事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好酒尝过，好菜吃过，几人这才各回各家。
沈安跳上了马车，正要离开，低头一看，尉迟赫居然出现在了马车附近，负手而立，一副霁月清风的悠闲样子。
他没有抬头，却已经感受到了某人的眼神：“沈公，生意也谈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要下手太狠啊！”
这个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说话的，他还记得谁是师傅吗？
这件事不说清楚了，今天谁都别想走！
沈安从车上跳下来，迫到他的面前，质问道：“尉迟，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傅我又不是大骗子，怎么可能心黑手狠？”
“你把话说清楚！”
他死死盯着他，大有对峙到底的意思，尉迟垂眸，脸上竟有了笑意。
“沈公，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也是六品加身，算得上是朝廷命官了。”
“要赚钱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要把动静弄得太大，以免人多口杂传扬出去，对你总是不好。”
“毕竟，赚钱可是个长久的事，总要为以后想想，是吧。”话说到此处，尉迟还勉励性的拍了拍沈安的肩膀，沈安彻底愣住了。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虽然他算是他的师傅，其实，在外人看来，他还是要比尉迟赫年轻。
或许，在尉迟看来，沈安还是幼稚，做事难免也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需要他提醒。
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接受了。
这也确实是相当有用的建议，他要是不提，沈安都差点忘了，他现在已经不是蹲在善和坊看井的，无人在意的九品都水谒者了。
虽然和金金还没有成婚，可李世民的旨意也并不是让他结了婚才能升官，而是即刻就提升了他的官职。
于是，他现在已经是堂堂的六品官，尉迟说的没错，他是该注意一点影响。
不过，这一次，如果操作得当的话，他也确实不必把摊子铺的太大。他只需要在善和坊合手而待，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要做生意的。
第七百零一章 茶饭不思李世民
另一边，皇城中，甘露殿。
李世民正在用膳，近来，乱事频出，他也根本就没有胃口，几次举著，几次又放下。
看着他忧愁的样子，徐良就更愁了。
李世民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在人前，他绝对不会让自己露出虚弱的样子，在朝臣们面前，在自己的子女面前，他永远是那个精力充沛，手握乾坤的明君圣主。
帝国的一切都在他的手中掌握，他有能力处理任何的棘手事件，然而，当他在殿中独坐的时候，那孤单寂寥的感觉就会渐渐涌上来。
尤其是承乾和李泰相继离开之后，有的时候，李世民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没有老，却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茶不思，饭不想，只要回到寝殿，他就变得郁郁寡欢。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才让稚奴赶紧准备，搬到东宫来，有他陪着，总能驱散一些抑郁的情绪。
然而，稚奴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这一次，李世民下定决心，不再迟疑。
既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做了决定，他就跳过了许多步骤，直接让稚奴入住东宫。
接下来，择一个吉日，就宣布册立新太子的消息。
有了稚奴陪伴，李世民的日常生活也能更有趣，充实一些。况且，太子住在东宫，和皇帝亲近也是应有之义，朝臣们也不会在他的耳边叽叽歪歪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稚奴不是还没来吗？
他这不思茶饭的毛病已经犯了好几天了，真的是吃不下，徐良已经为了这件事操碎了心。
吩咐尚食监的人多动脑筋，做些新的菜式，能开胃的那种。
奈何，皇帝陛下就是不给面子，菜式是天天换，每天不重样，尚食监的尚宫们已经是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
为了能让李世民胃口大开，他们还搜罗了许多民间有名的小吃，菜式，原样照搬，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还是反应不大，每天只吃半碗饭，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往小了说，自己精心准备的饭食，主人却一点兴趣都没有，经常原封不动的撤下来，这哪个厨子都要心里不爽快。
往大了说，皇帝的身体，他不只是自己的，也是整个大唐的，是公共财产。
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整个皇宫之中的服务部门都要围着他转。
从医疗，饮食上多多照顾，让他吃好，睡好，保证身体健康。
如今，李世民食欲不振，每天处理的公务却是一点没变少，他也从不懈怠，照样按照以前的样子工作。
一两天还好，长此以往，这身体不出问题才怪。
到时候，不只是尚食监里的那些尚宫，就连贴身大太监徐良，也难免要受到惩处。
“陛下，这些都是新菜式，以往没见过的，多少吃点，身体要紧。”太重的话，他也不敢说，更不敢戳中李世民的心思。
只能这样好言相劝，替他盛了一碗汤。
还没有摆上桌，就被李世民推开。
“拿走，朕吃不下！”
徐良长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别提多难看了，看他这副样子，李世民更生气。
“你叹什么气？”
“是朕没胃口，又没说你准备的饭食不好。”主仆相伴也有十几年了，相比旁人，李世民其实对徐良更亲近些。
“陛下，老奴这样做，也没有别的意思，陛下有心事，不只是老奴看得出来。内宫中人，甚至是前朝的人，都心里有数。”
“只是，陛下也要为晋王殿下多想想，他还这样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没有陛下扶持，如何能行？”
“陛下如今茶饭不思已经好几日了，这样下去，身子垮了可如何是好。”说着说着，徐良的眼眶就红了，眼泪也续上了。
李世民亦酸楚不已，便拿起了筷子。
到底还是徐良，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最了解他的心思。任凭别人说破了嘴皮子，可能也没有说到点子上。
李治才是李世民真正的软肋。此前几日，他一直都在观察，也在等待，希望李世民能自己把情绪调整好，也就不需要他废话了。
徐良并不愿意出头，这是心里话。
一连几日，他的那些同僚也一个劲的央求他，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赶紧解决。
李世民的心事，经常伺候在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毕竟，能在内宫生存，还混到御前，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若是脑子不聪明，也爬不到这个位子。
这件事也就只有徐良能够进言，其他的人就是想使劲，也不够资格。
对于徐良来说，这件事是开口容易，结果难预料。
谁知道李世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当时的心情又是如何，一个操作不当，他可能就老命玩完。
是以，他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现在，李世民举起了筷子，象征性的吃了几口，他总算是放心了。
看来，在李世民的心中，李治终究还是占据着最为重要的位置，只要想到他那无法捉摸的未来，想到他还那样的小，李世民不会放纵自己继续这样消沉下去的。
是的，消沉！
这几日，徐良明显感到，李世民的身上有这种气息，这种感觉，对于徐良来说也是陌生的。
一直以来，李世民都是意气风发的，就算是短暂蛰伏在秦王府，人生中最为忐忑不得志的那段时间，他也是神采飞扬的，永远在计划，永远都在努力。
很少看到他意志消沉的时候，而现在，李世民才只有四十岁，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也依然体魄强健，人生正处于巅峰状态。
看来，当李世民做出那些决定的时候，也是违心的，至少不是心甘情愿的。
但作为一个君主，他又能有什么选择？
必须割舍亲情，必要的话，甚至连人的感情都不必有。
大唐境内，还有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为了江山永固，他废黜一个儿子又能如何？
在他的心中，到底还是皇帝这个身份战胜了父亲的身份，最终才让他在事情尚未如此明朗之前就做出了决断。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保全了父子的情面。
这并不是夸大其词，如果真的到那一天，承乾和李泰刀兵相见，水火不容，甚至是谋朝篡逆的时候，父子都没法做了。
如果情况急迫到一定程度，李世民甚至会下杀手的。
现在这样处理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第七百零二章 同赴东宫
吃了几口饭，汤也喝了少许，精神确实恢复了不少。提到稚奴，李世民忽然就心情好转。
“稚奴最近在做什么？”
“前两日，朕让他搬到宫里来，他也该有动静了。”
说起这件事啊，徐良的眉头就又皱起来了。
陛下让晋王入住的地方，自然就是他应该呆的东宫，这件事目前还属于秘不外宣阶段。
按照李世民的意思，晋王荣升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过，他还并不想马上就宣布出去。
他有他的考虑。
接连废黜两个皇子，他们一个是正牌太子，一个是太子的有力竞争者，原本都是很有希望当东宫真正的主人。
然而，一转眼的时间就接连被废，放逐远方。不只是皇子们缓不过神来，就连朝堂上的大臣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帝陛下这是发了什么颠？
为何让本来风平浪静的朝堂突然动荡起来？
难道是最近边境的邻居们都很老实，仗也没得打，以至于，李世民实在闲的难受，就开始没事找事？
承乾被废还在朝臣们的意料之中，可李泰又是做了什么？
为了保全李泰的颜面，也为了让自己的脸面上好看，李世民并没有把那一日在魏王府的发现公之于众。
只是左迁了那些和魏王关系甚密的大臣，涉及面很小，动作也不是很大，并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了很大的波澜。
只有魏王的同党，感受到了李世民真实的用意，可他们也不会跳出来为同伙鸣冤。
他们很清楚，李世民什么都知道，能不处置他们，已经是给他们留着面子了。
若想继续当官食禄就不要闹腾，他们可以当做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过，李世民也可以坦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不识时务，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那就别怪李世民铁血无情了！
这是一个连父子亲情都可以不顾及的男人，对于这些无亲无故的大臣，当然可以想扔就扔，想杀就杀。
不相信的可以来试试！
李世民等了好多天，并没有一个人敢冲到前面，去指责他的种种行径，现在看来，并没有人有这个勇气。
李世民放心了。
不过，朝臣们不追究，不质问，不代表李世民自己没有想法。
总的来说，他还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虽然，他做的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有面子可言。
两个皇子才走，他就急匆匆的册立李治当太子，也显得太过急不可待。不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冷血无情，甚至，对李治也不是一件好事。
多疑的朝臣或许会想，承乾，泰儿接连被废，会不会和李治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李治在后面捣鬼，天天向李世民进谗言，才招致两位哥哥都被远放。
虽然李治才只有九岁，但他的这个位子得来实在是太容易，太不可思议了。
宦海沉浮多年的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思想也复杂的要命，只要涉及到宫廷内衅，就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中间肯定有什么复杂的阴谋诡计。
为了平息物议，李世民只能稳步推进，先让李治搬到宫里和自己作伴，至于太子的事，可以缓一缓再说。
他现在心意已定，也不需要在很多皇子之中挑挑拣拣，这就省去了许多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表面上看起来，这件事和大太监徐良也没有多少关系，对于李世民的政令，他只是个执行者。
再者，李治的身边也有贴身太监徐良，东宫的收拾，重新布置等工作，全都交给他全权负责了。
但实际上，还真的有点关系。
既然是准太子了，又搬到了东宫，李治距离真正的太子，只有一步之遥。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一件事就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当是重中之重。
便是东宫内部官员的设置，有一些人自然是不需要换的，那些由朝廷老臣兼任的太子詹事，只是剩下的人选就还要考虑考虑。以前用过的一些人，专属于承乾的，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一些事务性的官员，倒也不需要更换，但重新确定人选，也绝对是一项大工程。
更不要说，晋王也有自己的想法。
比如，他迟迟没有挪动地方，其中的原因，他也和徐良透露了一些。
原来，他是想让现任的库部员外郎沈安也在东宫谋一份差事，最好办公地点就在东宫。
这件事原本不难办，如果沈安本就是晋王府的属官，跟着晋王一起入东宫是很正常的。
可偏偏困难就是出在这个人选问题上，谁让晋王想带的人就是沈安呢？
这个人选，还是很敏感的。
虽然李世民很喜欢他，也看重他，但对于他和晋王走的很近这件事，恐怕也不是一点疑虑都没有。
帝王天生多疑，即便是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事情，他说不定都会怀疑，更不要提这种事了。
更何况，晋王已经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徐良了，希望他能够从中帮忙，劝说李世民同意。
还口口声声说着，沈安在东宫有了位子，他才要搬到东宫去住。
这简直就是小孩子脾气，完全没有体统！
这两件事能够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吗？
李世民会同意才怪，可是，现在李世民问起来了。
作为一位明哲保身的忠仆，徐良认为，自己还是应该说实话，若不然，晋王真的闹起来，他也一样会暴露。
“殿下最近也在做准备，不过，老奴也听说，殿下似乎是有点自己的想法。”他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词，却还是让李世民闻到了味道。
他挑眉道：“什么叫听说，就是稚奴和你说的吧。”
“他有什么要求，不会又和沈安那小子有关系吧！”
“这……”徐良语塞，真没想到，李世民竟然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
或者，不如说，知子莫若父，李治还太小，他那点小心思，以李世民的功力，一眼看穿不是难事。
“确实如此。”事到如今，徐良也只有承认。这也算是帮了李治的忙，要不然，他也不好说出口。
“殿下的意思是想让沈郎君到东宫任职，这样，以后两人也可以经常见面。”
“沈郎君灵巧机变，擅长很多新鲜的玩意，殿下会想和他凑在一起，也是正常的。”帮李治说话的时候，徐良的冷汗呼呼的冒。
他实在不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是不是可以。
偷眼看看李世民的神色，好在皇帝陛下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想来，这样的事情也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七百零三章 正人君子，多才多艺
“不必为他遮掩，稚奴的心思朕全都明白，他年纪小，玩心重，沈安又和他年纪相仿。他自然是把沈安看成自己的玩伴，没有其他的意思。”
“让沈安去东宫任职，这倒也不难，不过，稚奴问过沈安的意见了吗？”
李世民突然这样说，让徐良完全迷惑了。
陛下居然没有反对这件事！
这真的出乎徐良的意料，要知道，如果到了东宫，沈安也一起陪同，不管官大还是官小，在朝臣们的眼里，他就妥妥的是李治的心腹了。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沈安只是区区一个都水谒者，不入流的小官，就算他和李治走的再近，在朝臣们的眼里也会觉得无足轻重。
看沈安的样子，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攀附李治以求功名的意思，若是他想这样做，一开始也就不会拒绝和杨金金的婚事了，也早就拉着李治不放手了。
可他却并没有这样做，明明他有那么多的机会。
这一点，相信目光如炬的李世民，肯定也看出来了。
起初，人们都把沈安看成是李治的玩伴，可现在，不只是李治，就连沈安的身份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他升了官，还迎娶了县主，俨然成了朝廷之中一股新兴的力量，虽然这力量还并没有展现出自己真实的实力。
但想想平时和他混在一起的朋友，别人不说，可以肯定的是，将来他和房二的关系会更加紧密。
一个是县主之夫，一个是正职六品官，按照正常的升迁程序，再过几年，沈安就可以再向上一步已经是可以看到的前景了。
到时候，变成了五品官，以李世民对他的青睐，找个清闲的清流之选，年纪轻轻的沈安，可就混入大唐中层官吏的队伍之中了。
真是岂有此理！
多少人举明经，考进士，十年寒窗才换了一个踏入仕途的敲门砖，可他沈安凭什么？
无功也无劳，也没有体面的出身，一夜之间，仿佛是莫名其妙的就窜了出来，不只是赚了大钱，成了长安城数得上号的豪富之人，现在居然还踏入仕途，官职节节高升！
关键是，居然还捞到了杨金金这个资源，更可怕的是，居然还不是入赘！
他们的婚事，是李世民一手促成的！
不只是李世民看好他们，就连金金的阿婆萧氏也相当满意，这沈安究竟是借了那股东风，以至于能够青云直上。
他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
虽说是狗屎运，可人人都也想粘上一点，奈何就是没有机会。
现在，如果他再攀上了晋王李治这条线，成了东宫的僚佐，不必猜想了，他以后肯定会位列台甫，别人拍马都赶不上了！
对于这可以看到的前景，李世民居然没有任何疑虑，看来，他也属意沈安，希望他将来能够辅佐李治。
既然陛下是这样想的，徐良也就放心了，在晋王那边他好交代，也不必担心陛下会翻脸。
不过，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成为东宫府僚这样的事情，别人挤破了脑袋都求不来，沈安难道还会不愿意？
“这，老奴倒是没有问过，应该是同意的吧。”
“对于沈郎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如何会不愿意？”他理所当然的这样说道。
李世民笑了，抚了抚胡须，垂眸道：“朕看来，这倒是不一定的。”他眼前，忽然掠过沈安的脸，正是在甘露殿前，某人看到钱箱时候那雀跃的神态。
那叫一个兴高采烈，发自肺腑的笑容，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很显然，相比做官，沈安更喜欢赚钱。
就连这个六品官，李世民也是先抛出来做试探的，李世民很清楚，金金对于沈安来说，并不算是非常理想的妻子人选。
但这些都不重要，李世民认定，以沈安那种谁也不愿意得罪的性格，肯定不会真的拒绝金金。
只要他迎娶金金，将来在仕途上，他就没有办法再置身事外，该进取的也得进取，不能再这样清闲。
但若是现在就让他到东宫挂职，还供职于东宫，就等于立刻和赚钱的大事一刀两断了。
没有任何的关系，毕竟你也是朝廷命官了，再开买卖，做生意这方面，肯定要受到一定的限制。
盯着他的人也会变多，到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的，沈安的生意自然是做不下去了。
以他的精明，不会看不出这一层厉害关系。
说不定，所谓的到东宫任职，也只是李治的一厢情愿而已。
“沈安最近在做什么？”
“还是赚钱吗？”
这个问题难不倒徐良，只要沈安还住在善和坊，他就要接着看守御井，徐良几乎是天天都可以见到他的。
沈安做什么事情也不避讳着他，显然他并不担心徐良向李世民汇报。
“沈郎最近似乎在酿酒。”他照实说道。
“酿酒？”李世民来精神了，说到这件事，其实，他自己也是个中高手。
想当年，他还在秦王府的时候就亲自酿过酒，手艺还不错嘞，那个时候他把酿好的酒分送给府僚，获得了一致好评。
他还记得，似乎确实听稚奴提起过，沈安是会酿酒的。
只是，当时没有在意，现在他越发觉得，这个少年还真是不简单，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才了！
当然，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全才，目前为止，李世民知道，沈安的武艺是指望不上的。
完全不擅长，他的文章，目前他也没有读过，可见此人的诸多才能，并不在科举考试的范围之内。
不过，很奇怪的是，沈安这孩子相当的不消停，很能惹事，可李世民却一点也不讨厌他。
甚至，对他的诸多行为还保持着好奇，总想看看，他究竟能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这些日子，李世民也仔细想过，或许，他会产生这样的心理，还是因为沈安虽然能惹事，却并不是个纨绔的少年。
从没有听说他有横行乡里，为非作歹的行为，甚至于，每次听说他又骗钱成功，都是因为他又开发出了新的技术。
并且，他还从来也没有把他研究出来的这些新东西私藏，而是将它们都分享了出来，虽然是收钱办事。
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李世民也是清楚的，沈安能通过这些新技术挣钱，那也是他的本事。
第七百零四章 青年才俊齐聚一堂
再加上，沈安做的东西都是能够发挥大用处的，他也不是医者，没有趁火打劫的可能。
时间一长，李世民还真的被他说服了，赚点钱没什么，只要是正当的收入。
沈安家里的情况李世民是很清楚的，在沈安当家之前，其父沈全是个相当老实的人，平日里就守着朝廷发的那一点点俸禄和禄米过活，身去之后，也没有留下多少资财。
那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每每想到沈全被人骗走了积蓄，在孤单贫困中死去，李世民就深感愧疚。
所以，在他看来，他的儿子忽然开了窍，知道自己赚钱，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非常正当，只是，他没有想到，原本都没有给他留下多么深刻印象的沈安，再次相见，会成长成为如此博学的一位青年。
每每李世民认为，他也翻不出多少浪花的时候，他就又可以研究出新东西，并且推广出去。
老实说，李世民是相当看好他的，同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有几分感谢他。
前事莫提，只说炸弹作坊这件事，沈安做的就相当的出色，一直以来，李世民虽然从来也不插手作坊建设的事情，可暗地里，那里的消息也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一方面，作为作坊的实际出资人，李世民确实有监督的权利，另一方面，对于沈安究竟能把这个作坊做到什么程度，李世民也很好奇。
一个小小少年，张口就要自己开立作坊，在李世民看来，这还真是有点托大。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沈安还真的没有说大话，作坊办的有声有色，关键是，他还把长安城很多闲散的贵戚子弟全都聚到了一起。
让他们找到感兴趣的事情，并且积极的投身其中，当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世民坦言，就连他都做不到。
大唐是个讲究出身的时代，普通的百姓若想在朝廷上有所作为，进入仕途，基本上门路还是很少的。
若不然就从军，杀出一条血路。
若不然，就从胥吏开始熬起，混个一二十年，说不定能挤进仕途，成为末流小官。
继而光耀门楣的事情，可能就要寄希望于下一代了。
因为，你在这一代解褐，就已经算是有了白身，接下来，你的后代就可以参加朝廷的各种遴选。
继续向仕途发起冲击，可这是有些人能够走的路，对于有些人，这样一条艰辛的路，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根本是无从踏上的。
就比如，那些家里很阔绰的商人之子，也并不全都是没有建树的人。很多人只是碍于时代的因素，没办法晋升而已。
还有一些人，也通过沈安的张罗，走到了李世民的视线之中，这些人本就是官宦子弟，按照正常的路径，也是可以做官的，而且，做个大官也不是没有盼头的。
可他们似乎对正常的科举之途并没有什么兴趣，有的整日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有的呢，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整日里泡在学馆里，就是不肯出来考试。
国子监对这一方面也没有明确的要求，你愿意读多久就读多久，浪费时间也是你自己的。
引发李世民这样感慨的，正是尉迟赫。
这个青年和他的祖辈都很不相同，早些年，曾经随尉迟敬德入宫，李世民也见过他。
端的是个风流俊秀的青年，斯斯文文的，和他的阿翁不是一路人。
李世民是一心想要栽培尉迟赫的，先把他送入国子监，让他老老实实的上学。
从他的表现来看，绝对是胸中有丘壑的有为青年，结果呢，一年两年的等下来，尉迟赫居然还是没有要入仕的念头。
不仅几次三番的婉拒朝廷的征召，居然连科举也不参加。要知道，从国子博士那里听说，他早就够资格了。
只是自己不肯接受推举，这让国子博士也感到很奇怪，以往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人。
不过，这出不出来做官都是个人意愿，就算是觉得怪，也管不得，只能由着他性子，把他放到最后一排，不去搭理。
时间长了，就连李世民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于是，这一次，当他听说尉迟赫也参加了沈安的炸弹作坊，登时眼前就是一亮。
没想到啊，这孩子居然也有感兴趣的东西。
他还以为，尉迟一心要做个老学究哩。
只要他能在作坊里好好表现，不愁将来没有一个好的发展，李世民想考察他的能力，继而给他加官进爵都是很容易的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爱折腾，好钻研的沈安，也算是帮了李世民一个大忙。
总算是把这位清心寡欲的青年给引诱出来了，像尉迟赫这样的少年，在作坊里并不是少数。
李世民通过各种渠道，不断的获取他们的信息，也正是因为对沈安的所作所为很满意，他这才会容着沈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各种搞事。
不但不拦着，还支持的不得了。
出乎徐良的预料，李世民并不排斥让沈安在官位上更进一步，亦或者是，来到东宫这种相当有利的位置。
可他始终担心，相比到东宫做官，沈安更喜欢赚钱，到了东宫，这赚钱的大事可就要放到一边了。
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那就是为朝廷办事。
李世民精心掐算着时间，料想现在的沈安，钱也赚的差不多了，也该收收心了。
如果让他到东宫供职，似乎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毕竟，当初给他安排到库部，也并没有打算让他做很长时间。
毕竟，那里的工作并不适合他，李世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但东宫的内部构造，基本上是模拟朝廷建制，虽然闲散人员很多，却可以对朝廷的正式运作方式，有更加深入的认识。
更何况，李治的身边也确实需要安排可靠的人，李世民的心里一直记得，承乾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
就是他们，把满腹怨言的李承乾彻底带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绝对不能让李治重蹈覆辙。
沈安，很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年纪轻，可以和李治玩到一起，也经过了李世民的考察，确实是个人品靠得住的。
在李世民看来，只要沈安愿意，他是可以给他在东宫安排一个职位的。
“徐良。”他沉声道，徐良连忙上前，等候吩咐。
“明日，把沈安召进宫来，朕要见见他。”李世民表情严肃，语气亦沉静。
第七百零五章 心情忐忑入殿来
徐良有些犯疑，难道，他又说错话了？
他不该把沈安在宫外的所作所为全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李世民？
沈安要倒霉了？
他暗自咬了咬牙，都怪自己多嘴，要不然也不会惹上这样的祸事。
然而，没办法，陛下已经下旨，他也只有遵旨而已。
充其量也只能提醒沈安一句，让他谨慎小心，不要继续惹陛下不高兴。
翌日巳时，李世民下了朝堂，换上一身干净柔软的袍服，凭窗而坐。
天是要凉了。
日头虽然还是很暖和，中午也还可以称得上是热，但李世民已经可以感觉到一丝丝的风从各个方向钻进来。
钻到他的脖颈处，他的背上，身上时不时的就感到很沉重。在两年以前，他还不是这样的。
每每这种感觉侵袭而来的时候，他就越发感到无力，他很清楚，这是他开始衰老的先兆。
没办法，多年的征战，虽然他披荆斩棘，达到了权力的巅峰，可那些艰苦的岁月，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许多的印记。
虽然他只有四十岁，但身体却并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健。这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只因为这种衰老还只是停留在迹象阶段，并不很明显。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尉迟敬德，当年，明明他们一起跨马扬鞭，斩获无数。
明明他比他还要年长不少，可他的身体还那样的健壮，不论是骑马作战，还是大口吃肉喝酒，全都没有一点问题。
一看到他，李世民就嫉妒的不得了。
若是有这副好身板，就算是再复杂的朝政，他也可以处理的稳稳妥妥，不出一点差错。
可问题是，天就是不肯遂人愿。
以至于，他已经开始把目光投到培养下一代的问题上。
这样的人选，若想靠得住，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的，就算找到了，感情的培养也是一个关键。
从秦王府再到九五之尊，没有人比李世民更了解这一点的重要性。
想当年，他和长孙无忌他们一同起家的时候，曾经并肩作战十几年，那样同甘共苦的感情，不是现在的皇子和他们的府僚能比拟的。
虽然，现在君臣之间的感情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亲密，可也还算坚固，至少李世民不必怀疑，他手下的大臣会有二心，甚至加害于他。
可李治呢？
他能够留给他的，是什么？
在一同起家的大臣之中，他已经算是年轻的了，他们其中的很多人，年纪比他还要大很多，并不能指望他们以后可以佑护李治，帮他管理好朝政。
必须着手培养新人了！
徐良迈着小步，轻手轻脚的踏进了殿门，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小的了，却还是惊动了李世民。
“怎么，沈安已经入宫了？”
“是，陛下是否马上就要见他？”徐良恭谨问道。
“他现在情绪如何？”
“可有慌张？”
“可有表示不满？”
徐良擦擦汗，都不敢和李世民对视，皇帝陛下，没想到你还真是敢问，就算沈安有这样的表现，我也不敢告诉你啊！
他腹诽道，本来，沈安进宫就是因为他的多嘴多舌，沈安又怎么会招惹上这事。
“并无任何异样。”这也是老实的回答，从通知沈安再到将他迎到殿内，某人确实是神色如常，没有多少慌张之色。
徐良也不知道他是强装镇定，还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世民了解了沈安的基本情况，便让他入殿。
须臾，沈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甘露殿。
这里是皇帝的寝殿，只有比较亲近的大臣才能随意进出，沈安获得了这份殊荣，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对于他来说，频繁的出入此地，其实并不算是特别令人愉快的。
在殿外候旨的这短暂的时间，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每次他来到这个地方，好像都不是主动的。
不是被人拉来，被迫卷入各种乱局，就是被李世民召唤，等着跳坑。
他们这两父子也不知道跟他有什么仇，总是要干扰他的赚钱大计，昨日他才刚刚把张美手家的老板哄弄住了。
就等着他上门求购，却没成想，城门才刚刚打开，就被徐良给召进了宫。
虽说是让他进宫，却还不告诉他究竟是所为何事，真是奇也怪哉，李世民身为一代帝王，还是鼎鼎有名的那种，说话办事怎的也这样不痛不快的。
就不能直接告诉他，他要做什么，他想说什么吗，非要进宫，搞这么大的阵仗，他要是个胆小的，非得吓着不可。
“微臣参见陛下。”他恭敬行礼，却发现，李世民看他的眼神，非常的凝重，似乎真的有万语千言要诉说。
他不禁心中惴惴，难道，他发现他最近的行径了？
要不要先认错，以求宽恕？
虽然他认为他也并没有做什么错事，朝廷总不能不允许在职官员在家里酿酒吧。
要说买酒赚大钱，他还真是冤枉，此前他做了这么多的铺垫，可照实说来，却还没有赚到一个铜板。
还倒贴进去不少，会不会李世民正是知道了他已经投资不少，所以才从中作梗，打算不让他赚到一文钱，还倒赔。
呵呵，李世民这老小儿，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看穿了他的企图的沈安，精神瞬间就抖擞了。
“沈郎，你过来。”李世民挥挥手，示意他走到身前来，沈安面色一凛，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
过去做什么？
挨打吗？
暴力狂老父亲李世民，终于要露出他的残忍本色了？
自己的儿子打发到边远地带，心里气不过就开始拿他练手？
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不是应该把李治也叫来吗？
怎的不见那小子的影子？
难道，今天的他就要单独面对李世民的重重刁难了？
天啦撸！
一瞬间，沈安真想秒变小萝莉，卖卖萌，讨讨巧，把这道难关闯过去。
然而，这些终究都是幻想。
现实是，虽然他的想法很多，天花乱坠的，可这脚底下也还是没停，没过多久，已经来到了李世民的身边。
“陛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这样简单吐了两个字。
在弄清楚李世民的真实想法之前，他最好还是少说话。
“朕听说，你近日又找到了赚钱的好门路，仔细说说。”
诶，果然还是因为这个事吧，李世民就是想搅合了他赚钱的好事，沈安气死了。
要是这老头子从中作梗，他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第七百零六章 沈郎，你不厚道
沈安把酿酒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他，反正李世民已经开始过问了，他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举目四望，莫非王土，如果李世民真的感兴趣，他还能真的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沈安虽然贪财，可他并不傻，在长安城境内，只有李世民想不想管，绝对不存在你做了，他却不知道的情形。
况且，他可是做买卖的，有买有卖，动静就不可能限制在善和坊内，到时候，若是被李世民揭穿，脸面上就更难看了，这一点，沈安心里有数。
当然了，他也不会全都交代，做人哪有这样实诚的。
能说的才说，不能说的那些，诸如为何会酿酒的缘由他是绝对不会吐露半分的。
既然现在已经决定要跟着李治到东宫任职，以后和李世民接触也就更加方便。
清创手术的事情，暂且可以先缓一缓。
关键是，现在的重中之重当是在和金金成亲之前，再大赚一笔。
等到将来，金金进门，他这个世外桃源的闲云野鹤也终究是个有家的人了，很多事情做起来，绝对不会有现在的一半方便。
别的不说，要赚钱就要造东西，大唐可不比现代，抄一个概念，空口白牙的就能赚钱。
想赚钱就得拿出真材实料来，到时候，他在府里敲敲打打，必定会被杨金金发现。
她会全力支持自己吗？
以她风风火火的个性，肯定要闹的满城风雨，他赚钱的营生必定要受到影响。
正是考虑到这一层，他才终究把酒这个大杀器放了出来，准备大赚一笔。
将来，等到家中结构发生改变的时候，他就先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老老实实的和金金生活。
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这就意味着，他要在结婚之前，赚到比以往多几倍的钱，这才能满足他内心的空虚。
问题是，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许，有了李世民的配合，还更有可能实现。
“沈安，你做得不对啊！”沉了许久，李世民忽然这样说道，沈安的心，瞬时就揪紧了。
他会说什么？
如何处置他？
钱还没赚到手，不会就折在这里了吧！
呜呼！
“陛下，不是微臣故意隐瞒，实在是现在这酒还全然没有销路，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就算是说了，也没有大用处。”
“微臣原本想着，等到赚了钱，打开了市场，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禀报陛下和殿下。”
“这原本也是我的疏忽，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他连连道歉，徐良更是着急的瞪着他们，若是李世民真的准备发难，他就要替沈安说两句好话。
或许，还能维护一二。
“沈安，你这是做什么，朕怪罪你了吗？”
“你就上赶着认错，可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所以早就准备好说辞，打算搪塞朕？”李世民拿起一盏茶，细细的品了一口，就反问道。
“原来，陛下说的不是这件事。”他释然的笑笑，这才明白，自己是误会李世民了。
“朕是说，你的好酒，都已经可以拿出来卖了，居然都没有想着要给朕送一坛，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李世民胡须微翘，斜睨着沈安，沈安笑的更尴尬了。
谁能想到，明君圣主李世民，专程把他从善和坊提进宫，居然就是为了讨酒喝。
不可能吧。
没那么简单吧。
“陛下说的是，这是微臣的疏忽，微臣这就回家，把酒送几坛进宫。”沈安觉得，由于紧张，他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了。
徐良亦上前，表示：“不必这样麻烦，老奴明日去善和坊取水，到时候一并捎上就可以了。”
世民颔首，对徐良的提议表示同意。
沈安也长舒口气，从进殿以来，这还是他喘的最舒服的一口气。
这件事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慢慢的处理了，想来，看李世民的表现，并没有刁难他的意思。
且他刚才对自己卖酒的事情不闻不问，这就相当于给了沈安支持，你卖酒，我不但不反对，还根本无所谓。
得了这个暗示，沈安简直是活力百倍，待到他返回了沈府，就要开始大卖特卖了！
当然，前提是他能轻松出宫。
李世民又打趣了几句，却丝毫放沈安回家的意思都没有，沈安心里急的要命，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乖巧和气的样子，真是人间艰难。
“沈郎，稚奴要搬到东宫来，你可知晓？”
这是……
沈安侧目，立刻捕捉到了徐良一言难尽的表情。
什么意思呢？
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徐良肯定知道李世民的意思，只是他还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过，徐良的表现也给他提了个醒，李世民接下来的问话，他最好实话实说，不要有任何作假。
若不然，恐怕真的会惹怒他。
“知道。”
“那日殿下和微臣提起过这件事，殿下似乎有意让微臣也跟随他一起入宫，当一份差事。”
嚯嚯，没想到啊！
他居然不打自招了！
李世民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最后他转身，向着沈安走过来，郑重的样子，让沈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好像都快要冲出胸膛了。
一旁的徐良也紧张起来，大殿中的人，一个两个的，谁都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何突然如此。
李世民健步而来，目光一直停留在沈安的身上，特别热烈，忽然他张了口：“沈郎，你可以到东宫来当值。”
“差事的问题不要着急，你先进宫，适应一下宫廷的环境，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自然会给你一个合适的差事。”
合适的……差事？
沈安疑惑的看着李世民，对视的这个瞬间，他才发现，李世民比他想象的要高大许多，十四岁的沈安，身高还没有超过他的肩膀。
这样的身形在古代应该怎么形容，身长八尺，要带十围？
不能够，李世民虽然高，但身形却属于瘦削的那种，并不魁梧。
莫名其妙的某人，在难得的和李世民对视的瞬间，脑子里窜出来的，竟然都是这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怎么？”
“你不愿意？”
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李世民疑惑极了。
居然有人能够拒绝他的邀请，这可能吗？
他绝对不相信。
第七百零七章 亏本的买卖绝不做
李世民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有什么难回答的，既然他都已经承认稚奴和他提起过这件事了，这就说明，他对东宫的差事是有意的。
总的来说，李世民现在对沈安这孩子的套路也有些了解了，算得上是逐渐摸清之中。
别看他人小，可说话办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行动。
对于李治找上自己这件事，李世民判断，沈安其实一直都在心里放着，他也在看他的态度。
一旦他没有提起这件事的意思，他也就避而不谈，省的给自己惹麻烦。
而现在，他主动提起，这就说明，他已经答应李治了，既是如此，分配到什么样的职位，他都应该笑着接受。
难道，还挑挑拣拣不成？
“当然不是！”沈安连忙否认，就怕李世民误会。
“微臣只是没有想到，陛下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微臣还以为，陛下会不答应哩。”
“正打算把这件事推了，也好让陛下宽心。”
“宽心？”李世民的脸色冷了下来，这回换成是他莫名其妙了。
沈安怎么会这样想？
这样的念头，是如何出现在他的头脑之中的？
他越发感到，这个少年果然非同一般，所思所想，完全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了的。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年，即便他怀有什么阴暗的心思，难道，还能掀起滔天巨浪来？
再者，他不会是以为，李世民同意让他入东宫，完全是受了李治的摆布吧。
李世民阅人无数，执掌天下，若不是看穿了他并没有危害朝政之心，想当初，根本就不可能允许他接近李治。
即便他救了李治的命也是如此。
“沈卿，你不会是以为朕还怀疑你吧。”世民落座，敛容道。
“确实。”为了打探李世民的真实心意，沈安也只有实话实说。如果真的到东宫供职，以后和他们父子之间的联系就会更加紧密，李世民究竟是怎样评价他的。
未来，李治上位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实，李世民纵容他在李治身边晃来晃去，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
要知道，即便是皇子身边的亲密朋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当的，更不要说，李治很快就会成为太子了。
他年纪还那样小，正是需要选择诤友，让他不要走歪路的时候。
沈安自问，他在这方面并不是很好的选择，本来，他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对他们大唐讲究的那些经史子集，学子大道也不是很擅长，根本无法给李治提供多少帮助。
更不要说，李治自从和他混在一起，也学到了不少奇技淫巧的东西，这些东西，对于他将来登基当皇帝，可以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且，时间长了，还会被大臣指责是玩物丧志。
不只是沈安要被弹劾，就连李治也免不得要受连累。
可要想让沈安彻底改过，变成熟读经书，摇头晃脑的学士，也根本不可能。
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想答应这件事。
不只是为了他自己考虑，也是不想让李治为难，却没想到，不只是李治不介意，他老爹也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成是个麻烦。
难道，这就是用人当不拘一格？
沈安不知道自己的作为，能不能算作唐人眼中的“人才。”才有这样的疑惑。
他把心中所想，原原本本的说与李世民，世民听后，终于露出了笑脸。
这个小子，平时看着贪财又机灵，还以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多心的时候。
“沈郎，以后，稚奴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一定能让稚奴有所进益，只是，赚钱的事要稍微收敛一点。”沈安此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前，他只需要压低声音即可。
当然，就算他刻意压制声音，一直伺候在身边的徐良，也还是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李世民也并没有避讳他的意思，虽然获得了李世民的首肯，可沈安的心里还是犯嘀咕。
这还能不能成了！
“陛下的意思，以后到了东宫，我还可以继续卖酒？”
李世民点点头，满眼慈爱：“当然可以。”
“只是，不论是什么赚钱的营生，都要先和朕知会一声，不能独自做决定。”
“以免惹出麻烦来，你自己无法处理。”
什么什么？
沈安抖抖眉毛，惊诧的瞪着李世民。
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从今以后他还打算替自己兜着？
他沈安就要摇身一变成皇商了？
“这……不太好吧。”
“陛下放心，微臣以后会注意的。”
“诶，朕让你来禀报，也不全是为了给你撑腰，也是为了盯着你，你不要误会。”
“你小子赚钱的办法多，鬼主意更多，朕不看着点，若是真的惹了麻烦出来，被朝臣们揪住尾巴，不停批驳，朕也对不住你阿耶啊！”
一想到沈全，李世民的脸上就带上了悲戚的表情，他是真的惋惜。作为皇帝，这些年他已经饱尝了遗憾的滋味。
很多事情，如果他不是身为皇帝，肯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可他能怎么办？
这皇位是他自己选的，踏着亲兄弟的鲜血，走到了这个位置，如果不兢兢业业，克勤克俭，谁会承认他？
他决不能允许关于当年的事情，继续甚嚣尘上，所以，当他把精力集中在处理朝政上的时候，自然会忽略很多事情。
沈全就是被他忽略的人之一，等到回过神来，斯人已逝，无力回天。
于是，不管沈安相不相信，对于他，李世民总是保持着一种怜爱的感情。
虽然，这份感情自然是比不上亲儿子，可相比其他的少年，甚至是贵戚子弟，李世民是相当看重他的。
希望他能有个好的前程，获得美好的生活，应该说，沈安现在的表现，他是满意的。
“还有，炸弹作坊的事情，一定要用心做下去。”
“既然你要到东宫任职，以后也不必住在善和坊了，作坊也必然要换地方。”
“朕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在东宫设一个小型的匠作坊，你一边监督学徒们的学业，一边还要继续在东宫当好差事。”
这个老李头，果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闻听此言，沈安的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都说他的心眼子多，竟会算计人，谁知道，李世民这老头子比他还狡猾百倍，明着是授了他一个官职，其实，是把他一个人拆成两个人用，又要兼顾炸弹作坊，还要当着东宫的差事。
李世民的买卖可真是只赚不赔，还把他算计了进去，不费一个铜板版。
真是岂有此理！
第七百零八章 大主顾上门
这难道就是天子的特权？
其实，沈安又何尝稀罕这个什么东宫的差事，让他在民间安安生生的赚钱不香吗？
非要把他拉出来做官，明明没有多少好处，还好像是降下了天大的恩典，他现在真有点后悔，只觉得是被李治给拉上了贼船。
还是一条下不来的黑心船！
能有什么办法？
李世民已经帮他把前面的路都安排好了，他还能不同意吗？
当然不能，除非他不想混了。
抛开这些杂念，摸着良心说，李世民待他也确实是不错了，不只是支持他继续搞作坊，赚小钱钱。
还御赐了他一块土地，具体地点不限，京城中的甲字第一区地块，随便他挑。
也就是说，沈安从长安城的一块黄金地段搬到了另一块黄金地段，横算竖算都不吃亏。
关键是，这块土地还是皇帝御赐的，根本不需要他掏一个子，况且，严格来说，这一次，李世民当真是慷慨解囊了。
想当初，他赐给沈全善和坊的宅院，也是为了让他顺带着看守御井，沈全的差事和房产是联系在一起的。
一旦他不再担任这项差事，这房子朝廷就要收回。用现代的理论来看，就和公产房差不多。
沈全以及沈安父子拥有房产的使用权，却并没有所有权，不能随意处置宅院。
可这一次，李世民御赐的宅院就已经完全属于沈安自己了。
一则是，这一次，他有了正经的差事，眼看也要成为朝廷命官了，在长安城有一座宅院是应有之义。
就算李世民不赏赐，这也是沈安准备去做的事情。
二则是，他的差事和宅院的选址彻底脱离开来，将来就算他不在东宫供职了，也照样可以住在这里。
就算以后致仕了，这所宅院也依然是属于他的，将来他有了孩子，还可以辈辈传。
而且，他对这所宅院已经有了处置权，可以通过正规渠道进行买卖，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
李世民这般优待他，就算他有千般的不愿意，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既然他并不禁止自己卖酒，那接下来卖酒得来的钱，就可以说是纯赚了！
一想到这里，沈安坐在马车上都乐的前仰后合。
省钱了！
省大发了！
带着这样雀跃的心情，沈安回到了善和坊，这座带给他很多美好回忆的宅院，他也住不了多久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它发挥余热，物尽其用。
既然李世民心意已定，就连计划都做好了，沈安想来，过不了几天，他就要跟着李治到东宫生活了。
至少，这片宅院他是没有办法再继续霸占，同时，新的宅院因为是李世民御赐的，也要有一个过渡期。
并不是说这宅院分到你的手里，你就马上可以入住。毕竟这宅院并不是他自己购置的。
里面的建筑、设备肯定不能全都合他的心意，需要重新布置，这样下来，在还没有准备好的这段时间，他就只能先搬到东宫去住。
这也是李治的愿望，沈安也看出来了，他并不是给自己寻找可以帮忙的府僚，根本就是在寻玩伴。
他巴不得沈安一直住在东宫，陪着他跑马遛狗，或是进行各种有意思的实验。
李治贵为晋王，并且很快就会是太子，既然是他的愿望，沈安也总得顾忌一二。
才刚刚下车，他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穿着虽然不算华丽，却也是仪表堂堂，很有姿态，正是张美手家的老板老张。
果然啊！
他还是忍不住要来商谈业务的！
老张看到沈安的模样，也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那日在店里喝酒的少年吗？
还和房家二郎关系很好的。
他难道就是善和坊的沈老板？
“张老板，请进。”沈安也没想到会被张老板堵在门口，表情有些尴尬，不过，既然他敢去店里吆喝就不怕被认出来。
生意总是要做的，以张老板这样的人精老油条，说不定，刻意隐瞒也瞒不了多长时间，最后一样是要被戳穿。
还不如坦荡面对，在商言商。
旋即，脸上就挂了笑。
沈安虽然能够坦然面对，可这不代表张老板就放了心。
听说，这位沈郎君不日就要迎娶益阳县主，还是朝廷现职的官员，和他做生意，能有信用吗？
严格说来，大唐官员也有不少做生意的。
毕竟，官不分大小，总也是长安城内最有钱的一类人，他们通常都有祖产。
所谓祖产，一项自然是田产，有朝廷分的，也有他们自持的。
但这只是他们财产的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是世世代代保留下来的财富。
金钱、布帛、珠宝、珍玩，应有尽有。
众所周知，以钱生钱是赚钱的最好方式，就算是贵人，也不可能死守着祖上传下来的财宝过日子，总是要想赚钱的办法。
做生意，自然是其中之一，哪家达官贵人是只靠着田租过日子的？
虽然田租自然是他们收入的大头，可那终究是比较固定的营收，再加上，遇上个天灾**就更是没有把握。
若是皇帝陛下善心大发，免了某地的租税，这一年很有可能就白干了。
再加上，所谓世家大族，自然是家大业大，哪一户不是养着几百口人，不四处找钱，自然是不成的。
不过，这些高门大户一般也不会直接和生意接触，一种方法，他们会派出家里得力的，可以信任的管家，做他们的代理，出来照管生意。
另一种方法，族中浩浩汤汤一大堆人，自然有那不成器的，无法学成，连个正经差事都混不上的。
就把做生意的差事交给他们，赚的钱来，大家一起分。
可像沈安这样的，却着实没有见过。
听说这位小郎君，目前是独身一人生活，家里也没有多少靠山，只是因为和晋王走得近，最近才节节高升。
可即便如此，他现在也是正经的官身了，怎的还能亲自出来接洽生意。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两人落座，张老板还未来得及说话，沈安便率先开了口。
“张老板百忙之中抽空来找我，绝对不是来做客，这么简单吧。”沈安呷了一口酪浆，提点道。
有事就说事，老子还一堆事没办哩，没工夫听你兜来转去的绕弯弯。
张老板也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多事了。
他本就是生意人，做生意，赚大钱才是他关心的事，朝堂上的事情，与他何干？
第七百零九章 有商有量好生意
沈安这少年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底气，一边看着御井，一边还开买卖赚钱，肯定是有天大的本事，知道自己不会被惩治。
想通了这一点，张老板立刻端正姿态：“郎官见笑了，我只是没想到，那日在店里现身的少年，就是神郎官，神郎官年纪轻轻就有这般的本事，真是令人佩服至极。”双手拱起，卖力的吹捧，沈安只觉得，这老板忽然变得做作了起来。
还是那日在店里，他用心坑钱的样子，更能看一些。
至少，坑钱也算是真实的内心反应，绝对的真情实感。哪像现在，明明心里不服气，表面上还得讨好。
真是没眼看。
“张老板客气了。”
沈安客气了一句，便没再说话。
根据现代博弈理论，做生意，自然也是博弈的一种，买卖双方都掌握着一定的资本，并且沿着他们都可以接受的条件，上下迂回探索。
最后，不管是一方取胜，还是达到平衡和解，都要看具体的操作。
沈安很清楚，张老板专程赶过来，就是为了买酒的，这从他的眼神之中就可以揣测出来。
他当然也很想把这批酒卖出去，毕竟，就算是给李世民做清创手术，越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的酒。
留着也是祸害，还不如赶紧卖了换钱。
但，就算是急着要钱，也不能自己张口提，要不然这东西就算是再金贵，也卖不上价钱。
只有买方先绷不住，他才能随意喊价。
当然，作为底价，一百文是已经确定了的，总不能比这个价钱还低。
至于要不要涨价，涨到何种地步，全要看张老板的表态。
卖酒这件事，要说容易，也容易，要说麻烦，其实牵涉到的事情也很多。
虽然，张老板是第一个找他来买酒的人，虽然他掌握的张美手，是京城里最有名的一家大饭馆。
可也不能排除之后还会有老板找上门来，寻求生意，到时候如果他们的出价更高，买的更多，他现在定价低了，岂不是赔了！
当然，生意人吗，就是要懂得有舍才有得的道理，不能一味的贪心。
只要张老板出价合理，要货数量也大，他是可以只和他一个人做生意的，毕竟，这样也可以把动静减到最小。
正是符合了李世民的要求。
等了很长时间，张老板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沈安就等着他能开出价码，谁知这小少年，不是喝茶，就是整理衣袖，就是绝口不提做生意的事。
最终，还是他沉不住气，一咬牙，便道：“神郎官，那日店里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你酿造的白酒在店里可谓是供不应求。”
“这两日更是不得了，名气传遍了长安城，有钱人家的子弟，个个都找上门来要求购白酒。”
“可这白酒是怎么来的，没有人比神郎官更清楚，郎官若是垂怜，老朽就在这里请求郎官，能把白酒都卖给我，价钱好商量。”
沈安笑笑还是没应声，好商量是怎么个商量法啊？
总不能让他自己看着出价钱吧，多少钱他都能承受吗？
不过，反念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正所谓，羊毛出在狗身上，他可以要价贵，老张可以买得更贵，总之，很多人买东西，也是跟风。
现在这白酒就算是长安城里的稀罕物了，人人都想尝尝，谁能买到，就可以拿出去吹嘘。
也算是混市井的谈资了。
至于这酒究竟是好不好喝，值不值得，并没有多少人关心。
这就和后世白富美们追求名牌包是一个原理，其实，即便是奢品大牌，质量不尽如人意的也有一大堆。
但谁在乎？
背上了它，那就是身份的证明，是财力的证明。
就算它是布面的，pu革的，也无所谓，就算自己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也没关系。
关键是周边人艳羡的目光，是我能拥有的，你费劲心力也得不到的尊崇。
沈安也早就想好了，虽然卖酒是个可持续，利润丰厚的行市，但他并不会长久的经营下去。
他也并不打算把这项手艺传授出去，一则是，白酒也不像是手作炸弹，一旦遍地都是，价钱肯定要下降。
失去了奇货可居的属性，也就赚不上多少钱了。
再者，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变成东宫的府僚，进入到这样的关键岗位上，影响还是要注意一点的。
虽然李治口口声声喊着不在乎，李世民也只是让他低调行事，可他自己不能没有眼力。
对于他来说，赚钱的营生千千万，并不非得抱着这一颗大树吊死。
先用这批酒赚他一笔，之后，等到了东宫，闲暇的时候，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
又省时又省力的那种。
思及此，他轻咳几声，张老板立刻聚精会神，等待着沈安开价。
他早就准备好了沈安会狮子大开口，毕竟，这东西着实稀罕，而他又没有能力酿制，只能依靠沈安提供货源。
就算他漫天要价，他也只能忍了。
不过作为生意人，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不论沈安要价多少，他至少也要加一半的价钱再转手卖出去。
反正现在求购的人都排到了店外，买主是不用愁的。
“郎官请说。”他客套道，沈安见时机成熟，这才缓缓说道：“那日你在店里买的是一百文一坛，这是我亲眼所见。”
“当时，看你的架势，大有要想继续买，就要加价的意思。”
“你卖的贵，我并不反对，这原本也不是我管理范围的事，只是，既然你卖的这么贵，就说明，你认为这白酒是物有所值的。”
“是不是？”他抬眸，端看张老板的神色，某人谦逊的很，立刻应承：“那是自然。”
“我不管你以后打算卖多少钱，但是在我这里，一坛要一百二十文，你若是觉得合适，就把酒拉走。”
“当然，我这里也没有太多的存货，只有灶房里大概有十几坛，你若是觉得不合适，那也就算了。”
“本来我给你送酒，也是觉得这一次我酿的酒味道很不错，想找个机会，让京城里的老少爷们都尝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要不然，一开始我也不会白送了。”
“你说，是不是？”
老张瞠目结舌，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天下没有白来的好东西，沈安当初送酒，不过是抛出一个又香又甜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