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VIP学徒
“工部,户部那边为了给我拨款子,恐怕也不是一点意见也没有。大笔的钱财花出去,能不能见成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得见的。”
“我这人办事一向是周到体贴,绝对不想让殿下为难,可是,殿下也说了,工部能够立刻从江南为我筹措原料,户部的钱款也迅速到位,这真是天大的惊喜。”
“我也不是个糊涂人,知道他们这么配合,都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所以,我也不会让殿下伤面子的。”
“我想,若是在作坊的前期建设期间,就能赚些钱,交给户部,或许也能堵住他们的嘴,让我们的事业更好的发展下去。”
李治轻点点头,虽然知道沈安惯的是巧舌如簧,故意找借口,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炸弹作坊的建设,确实在相关各部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尤其是负责出钱的户部,对于他们的项目,实在是不支持。
原因无他,谁会在根本看不出效果如何的项目上投资,尤其是他们连自己的项目究竟是要制造什么都说不清楚。
户部是出钱出粮的机构,可不是傻瓜,像是宫殿建造,打造铜铁器,虽然花钱也不见得少,可你至少能看出来,这些匠人究竟是把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的成果是什么。
可沈安这所谓的炸弹作坊,那些讲解,他们是听也听不明白,要求的那些材料也是奇奇怪怪。
要知道,户部的那些大臣,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国库的钱是有限的,朝廷要办的事情,总是源源不断。
僧多肉少,为了争抢各种资源,户部内部的大臣都要打破头的。
所以,像是沈安张罗的作坊,在他们看来,绝对是没有意义的项目,还不如多制作一些铠甲、刀剑哩。
什么炸弹?
这是什么东西?
能杀敌吗?
真是想想就可笑,再者,沈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有耳闻。听说只是个小小少年,年不过十五岁,他能会什么?
身怀秘技?
还是家传的手艺?
不可能的!
想想其父沈全,在都水谒者这个差事上,一做就是七八年,这七八年的光阴之中,他的官职没有一点点的晋升。
他在善和坊呆了这么多年,可谓是毫无存在感。
听说是个勤奋老实的人,完全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多才多艺,博学多识的儿子。
让他们把大笔的金钱投到这样的小娃娃主持的项目上,真是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要不是陛下支持,晋王殿下又积极参与,他们才不会给沈安的作坊花一个铜板板。
“你真的能赚钱?”
沈安一看他这口风,瞬间就明了了,这事有门了!
“当然,不过,能赚多少,还要看殿下能不能帮忙。”他循循善诱,并不着急。
反正李治也是个机灵人,这样有意思的事情,他不可能没有兴趣。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他凑到了李治耳边,鬼头鬼脑的说道:“我想招一些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学徒,比如,殿下认识的贵戚子弟之中,若是有对炸弹制作感兴趣的,不妨帮我宣传一下。”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会漫天要钱,开出天价的,不过,从这些贵戚子弟的身上,肯定能收到更多的钱,这是一定的吧。”
“这是当然了!”李治的眼中露出狡黠的光,兴奋度登时就提起来了。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在他们的精心计划下,一个坏主意又横空出世。
也不知道,接下来第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
翌日清晨,天色阴晦,云彩压得极低,太阳也不知道是躲到那片云彩的后面去了。
也不露个头,稍微照耀一下他这颗忐忑不安的小心脏。
赵国公!
长孙无忌!
这位陪伴李世民纵横天下,夺取大权的能臣,和李世民年纪也相仿,现在正值仕途的巅峰期。
不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处于最佳状态,对付他这种小鱼小虾,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面对即将到来的见面,他心里的忐忑,游移是显而易见的,不是他板着脸不承认就可以的。
他不知道,长孙见他究竟是想做什么,但是,他也可以肯定,绝对不只是要夸赞他是青年才俊。
大唐群星闪耀,百花齐放,什么人才没有啊,每日求见长孙的也多了去,都能排到大马路上。
他能够想起见他这样的无名小卒,最直接的原因,依然还是长孙无宪的死。
这一点,他能够肯定,他绝对不会因为李治的几句劝说,就改变心意。
但李治的说辞,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长孙并不想杀他,若是想杀他,就不会邀请他入府,这不是把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吗?
要知道,朝廷上盯着长孙犯错的大臣,也是数不胜数,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沈安再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人人都会怀疑,肯定是长孙捣的鬼。
老谋深算的长孙,绝对不会给大臣们落这样的把柄。
所以,从利己的角度来看,长孙也会让他安安全的走出国公府大门。
但令人怀疑的是,长孙请帖的用词。
就算他是个体面人,想要规规矩矩的把沈安请上门,只要礼貌用语即可,为何还要一个劲的夸他?
要知道,再怎么说,他和沈安也是属于有仇有怨的关系,作为大唐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完全没有必要对他展现好意。
他就是不这样夸他,他该去也得去,还能拒绝不成?
所以,对于这次见面,沈安也是满怀期待,总觉得,一定会发生很出乎意料的事情。
既是去见长孙,这穿着打扮上也不能放松,必须体体面面的,才能让长孙知道,他是看重这次见面的。
他也绝对不是个不懂规矩,没有分寸的人。
当然,针对这次见面,他也是有计划的。
虽说,他现在也算得上是长安城的一大富户,要钱有钱,要排场有排场,可是,应该说,平日里,他还是很注意的,绝对不露富。
况且,这是要去见长孙无忌,这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大户,就算他沈安能赚钱,可是现阶段来看,长孙家的财富也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
既是如此,他就根本没有去故意露富的必要,穿的太阔气了,难免会引起长孙的猜疑。
在长孙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看来,太爱充大的人,绝对讨不得他的半分喜欢。
若是穿的朴素点,装一装可怜,说不定还有蒙混过关的可能。
第四百五十七章 长孙的老朋友
钱?
沈安的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长孙会不会是听说他赚钱很多,都是用的小聪明,才要见一见他,一探究竟吧。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心里晃了一晃,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设想实在是太可笑,太荒诞了,长孙无忌会嫉妒他赚得多?
这样的想法,说给长孙听,他或许会笑掉大牙。
…………
辅兴坊,东十字大街。
长安城严格按照方块式的里坊建设,每个里坊都是有专门的名号的,不过,坊内的街道,却并不像里坊一样,被取了专门的名字,有严格的区分。
按照坊内的构造,一进大门,就可以看到一条笔直的大道,这条大道,在里坊中央以十字方式岔开四个方向。
坊内的建筑也基本按照四个方向依次建设,以中间的十字街口作为划分,延伸到里坊个个角落的四条大道,就被命名为东西南北四街。
这样的取名法,可以说是相当的简单粗暴了。
不过,也确实好记,也容易分辨,只要一提到里坊的名称,再说某某大街,就绝对可以找对路。
辅兴坊也是靠近皇城的甲字第一号里坊,寸土寸金,没有点背景、资财的人家,想在这个地方立足,可谓是难于登天。
辅兴坊中的宅院、店铺,基本上都是规模很大的,气派非常,这些店铺,只要你一进门,就别想一个子都不花就出来。
当然,真想出来也不是不能出来,只不过,没有多少人会去尝试。
毕竟,什么东西都不买,就屁颠屁颠的出来,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也太不合适了。
若是这样做了,往后,经过辅兴坊的时候,你恐怕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所以,就可以想象,到处拖欠酒钱,尤其是辅兴坊张美手大笔酒钱的李泰,该是多么人人喊打了。
要不是他是当朝魏王,陛下的爱子,张美手的老板才不会放过他,从此把他拉进黑名单,老死不相往来都算是轻的。
不过,除开这些豪奢之地,辅兴坊内的小门小院,也非常有注意的必要。
想想看,那些气派的店铺,能够在此处立足,自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明摆着,人家的买卖做的大,能够支撑他们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开铺面。
那些深宅大院就更不必说了,哪一间里面住的不是达官贵人,响当当的人物。
可想而知,在那些小宅院里住着的人,或许,内里就更加神秘,只是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他们有的是前朝勋贵,后来时局变换,家道中落,大宅院住不得,家也被拆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最后只剩下了小宅院。
这些人只能说是面前住在辅兴坊,不过,很多人也是家世倒了,架子不倒。
这暂且不说,那些没什么名气的小院落,其中也不乏能人巧匠,他们有的是开店铺的,不过很少对外挂牌,只是收一些熟人以及慕名而来的客人的活计。
别看一年到头也开张不了几次,可每每开张就够别家赚半年的,所以,住在这样豪奢竞逐之地,还清闲的要命,人人艳羡,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这一日,赵国公长孙无忌轻车简从,来到了辅兴坊。
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了十字东街上的这一处宅院,只有一扇铜环都发绿了的大门,从外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在辅兴坊这种高门大户云集之地,甚至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若不是熟悉此处地形的人,恐怕都找不到这一处地方,甚至是听都没有听过。
铜环扣响三声,从院子里出来一个人,拔掉门栓,便探出了头,鹤发童颜,看起来比长孙还要年轻,其实已经六十有余。
此人看到长孙的脸,问也没问,就放他进门了。
一看就是老相识的架势,小院不大,只有一进厢房,奴婢两人,小厮三五个,若不是上了年纪,行动实在是不方便,老者甚至连这几个人都不愿意请。
“赵国公今日怎么有空来找老汉?”
两人进屋,他把奴婢都遣走,便关闭了大门,长孙无忌来找他,想也不要想,肯定是大事。
而且是极度机密的,若非如此,他才不会亲自登门。
且看长孙今日的装扮就知道,他想刻意保持低调,甚至连得意的紫衫都没有穿。
只是着了简单素雅的青灰色袍服,戴了黑幞头,显然,他并不想让人察觉到他的行踪。
“老陆啊,你这样说话就有些伤人心了,我也不是有事的时候才来看你。”
老陆呵呵一笑,捋了捋胡须。
听这话锋,还不是有事才来,要说当年,他们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交情好的不得了。
不过,随着李唐代隋,长孙发迹,他们这感情就变淡了,联系也越来越少。
这都是很正常的,老陆年逾花甲,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世态炎凉没尝过。
人嘛,从来都是共苦易,同甘难。
微时的朋友,一旦发迹就很有可能变成了另一副脸孔,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从这个层面上看,长孙还是好的,至少他没有忘记这个老朋友,也时常来看他。
虽然,那种对待他的方式,总是像隔着一层似的,但是,以长孙现在的权势,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老陆是个平和的人,容易满足,所以,每次长孙过来的时候,他偶尔会取笑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也没有真的生气。
长孙也知道他的心意,两人这样说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又寒暄了几句,他便开始进入正题。
“老陆,看看这个。”他像献宝一样把几张纸递到老陆的面前,老陆看了第一页,表情没什么变化。
之后,他又翻开了第二页。
哦!
看看,他看到什么了!
“这是……”
“这是八卦格啊!”
长孙笑笑:“就知道你一定见过,不愧是见多识广的陆百生。”
所谓八卦格,当然是行话,说的就是这么一种带机关的木制方盒,也叫做方格。
这种方格一般面上镶嵌的是各种拼条木板,是以八卦的相位布置的,另一面,以及方格四周,可以雕刻各种花样。
八卦格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能够得此命名的一点,就是这拼条的样式。
拼条一开始的布置,就是按照八卦的相位安排的,在初次安装过后,制作者会打乱拼条的次序,这机关就算是布置好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仿制重任
现在的关键是,弄清楚这八卦格上面安装的拼条,究竟是代表了八卦中的哪一卦,这一点至关重要。
知道了是哪一卦,才能按照卦象推动木条,以至于解开机关。
八卦格的持有者,当然知道他所持有的盒子,代表的卦象,进而每次打开盒子都是很容易的。
可是,外人想判断准确就有难度了。
“既然你知道这是八卦格,你能不能打开它?”
长孙知道,老陆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尤其是他现在还要求他帮忙,那就更不能把他当傻瓜骗。
这是其一,其二,眼前的老陆,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若是突破他底线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所以,很多事情都要提前讲清楚才行,既然要他配合,就绝对不能隐瞒,若是如此,那盒子的仿造也是无法成功的。
以老陆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就帮助长孙办事。
即便不说全部,也总要透露一点。
“我当然能打开。”老陆很有信心。
“不过,这盒子在哪?”
“你怎么只给我看纹样,东西呢?”
“要想打开,自然是要看到实物才行。”
“实物,目前不在我的手里,我也只是想让你看看这图样,只要你认识它,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老陆一双笑眼,一直保持着,忽而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就变得锐利了,不过,这样锐利的眼神,这样和他完全不相匹配的眼神,也只在他眼中出现了那么一瞬。
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然而,长孙却注意到了。
老陆啊老陆,果然是宝刀不老啊!
又让他看出来了,不过,长孙却并不着急,按照长孙的分析,老陆会同意帮他仿制八卦格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是想让你出手,打造一个相同的八卦格。”
“相同的?”
“一模一样的?”
老陆疑惑了,长孙富甲天下,又是朝廷命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是想要打造一个八卦格,也不是难事。
为何还要单独找他,看来,确实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是,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就是这个八卦格,涉及到朝廷秘辛,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告诉他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只能依靠你。”
他料想的果然没错,能够劳师动众的让长孙无忌跑到他这个破落小院里来,这样的事,九成九是牵涉到朝政。
而且,这朝政的内容,他也能猜到几分。
无外乎是涉及到宫廷纷争的内幕,或许还和当今圣上有关系。
他能够选择不合作吗?
长孙无忌都找上门了,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知道了消息,你还不合作,或许,长孙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是,他一定会始终怀疑着你,生怕你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这当然是往不好的方向想,长孙说不定也没有那么绝情,往好的方向想,他们早年曾经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两人的感情,非比寻常。
若是长孙有难,老陆甚至可以豁出性命。
只是仿造这样一个盒子,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推卸的。
“国公。”
“诶,你我兄弟,叫我长孙即可。”
老陆有些不情愿,兄弟自然还是兄弟,只不过,情分是不比当年了。他若还是以兄弟的情分和长孙相处,时间长了,长孙也不会高兴的,不过,这一刻是他有求于他,既然他让叫长孙,那就依着他的性子来吧。
“长孙,我可以帮你仿制盒子,不过,你也要说实话,你做这个盒子,究竟是有什么用处?”
“你要做的事情,是正义之举吗?”
“我当然……”长孙着急辩解,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陆拦了回去:“你先别着急回答,想好了再说。”
“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很多事情也不便和我明说,这一方面是为了保密,一方面也是为了我着想,毕竟,我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他先说了点好话,把长孙稳住。
长孙还是很给面子的,对他这番话挺受用,连连点头。心说,到底还是老朋友理解他。
见他面带笑意,老陆也就可以把话都挑明了说了。
“不过,大概是什么事,涉及到哪些人,我还是希望你能透露一点。这样一个形制复杂的盒子,看你的意思,也是已经做出来的,有人使用的。”
“你想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一定是要拿出去骗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陆的连环疑问,让长孙有些错愕,倒不是难以回答,只是,他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口更好。
沉了片刻,他才把心里的话,挑挑拣拣,找到了可以说出来的。
“你说的没错,来的时候,我确实是想瞒着你的,但是,应该说,我也是抱着侥幸心理,若是你不问,我可能也就不说了。”
“现在你既然问起来,我也不能再隐瞒了。”
“其实,这八卦格是属于魏王的。”
老陆略一挑眉,好像悟到了些什么。
据他所知,长孙一向是不喜魏王,现在既然是要在这样一个盒子之上做文章。
可见,这盒子之中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宝贝。
而且,这样宝贝还显然是对魏王不利的,作为老朋友,长孙的很多想法,老陆是知晓的。
那些他不能告诉别人的,不能示人的,每每有机会,他就会透露一点给老陆。
这种事情应该怎么说呢?
对于长孙来说,其实就是一种解压的方式。
朝局复杂,多少事情都压在他的心里,身边是几乎没有一个能诉说的人。
客观的说,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那些人,那些环绕在他身边的亲人,亦或者是同僚,他绝对是不敢和他们说起。
他不能让亲人们陷入险境,那些眼巴巴的同僚,他就更不能相信了,谁知道他们是敌是友。
藏着多少歪心眼,所以,这么多年来,能够全心全意相信的,唯有老陆一人。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陆也是很苦的,他哪里想要探听这些内幕,他也根本不想知道。
可没办法,听进耳朵里的东西他又不能掏出来,只能任由他停留在心里,脑子里。
他知道,长孙对未来也是有期许的,尤其是李世民的下一代,他也希望能够控制在他手里。
第四百五十九章 长孙是个大方人
现阶段来说,控制或许有些夸张了,但至少,长孙也是希望下一任皇帝能够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
这样说,多少有僭越之嫌。所谓君臣关系,当然君在上,臣在下,只有皇帝选择你的份,哪里有你去挑选皇帝的份。
可是,那只是一般性的想法,历朝历代的史书翻过去,就可以发现,很多时候,还未成气候的皇帝,反倒是权臣的玩偶。
长孙从现在就开始布局,他想的,就是能够将权力都把持在自己的手里,即便不是全在自己手里,也要是大部分都在自己手里。
然而,魏王李泰,是绝对不会让长孙无忌把他捏在手里的,合作,更是不可能。
虽然都是长孙皇后的儿子,但是,无忌敏感的嗅出,李泰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若是让他上位,他不把长孙除掉就算是好的了,谈合作?
真是想也不要想。
两个同样是权力**极强的男人凑在一起,是谁也不能容谁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自从意识到了这一点,长孙就放弃了和李泰建立关系,转而去寻找其他的可能性。
至于他又看中了谁,老陆是不知道的。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长孙居然还要搜集李泰的把柄,留待日后使用。
这也太歹毒了。
再怎么说,也是舅甥关系,他怎么舍得?
或许,这就是在朝堂上行走的人的真面目,在权力争夺战之中,没有亲情,也没有朋友。
不过,这件事他也不打算深究了,只要明白个大概的意思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长孙无忌去解决。
问的深了,恐怕两人谁都不好做。
“好!”
“我知道了!”
“给我五天时间,你等着好了。”
五天,时间上正正好好。
“可以,你办事,我放心。”
正经事都说清楚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松弛了下来。说说笑笑,回忆以往的峥嵘岁月。
一说到这些事情,双方就都自然了,老陆的话也多了不少,不再拘泥于你问我答的模式。
不过,才聊了一盏茶的功夫,长孙就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让老陆大感意外。
“老陆,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让你仿制,而不是新制?”他挑起眉毛,仔细观察着老陆的神色。
其实,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弄明白的问题,他刚刚很快就说了真话也是因为,当图样拿出来的时候,老陆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八卦格的来历。
他直言长孙,是想让他仿制而不是新制。将来,仿制盒子还需要他帮忙,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长孙没敢扯谎。
但是,他亦好奇,究竟是哪一个部分把他的真实意图给暴露了呢?
老陆举盏自饮,听到这话,面色丝毫未变。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长孙是一定会说出这一问的,当然,他也不是断定这一次他就一定会问。
也许是现在,也是是要走的时候,又或者多忍一忍,等到要找他拿东西的时候再问,都是可以的。
却没想到,长孙还真是个心急的人,多一刻也等不了。
“很容易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想,若是你想自己定做一个,一定不会在图样上绘制花纹,那梅梢映月的纹饰那么清楚,周围的卷草纹也清晰可见。如果是你要定做,直接告诉我你想要在盒盖上镶嵌这两种纹饰就可以了。”
“不必画出准确的图样。”
“而且,还有一点,你恐怕都没有注意,梅梢映月的图案,梅梢部分是指向西北方向的。”
“你连方向都能够确定,那不是很有问题吗?”
“一看就是早就有这个盒子,你想要一个一样的,才把各个细节都拆解开来,画了细部图,不过,我还是说一句,不管这个画图的人是谁,你也要好好的感谢他,这图画的实在是太精细了。”
“现在学习木工活的徒弟都不见得能画的这样好,真是个天才!”
想到何荣那日的话,长孙亦心有戚戚。
记得他曾经提到过,偷看到这宝盒的时间相当短促,几乎就只有半盏茶的功夫,也就是说,他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他居然就可以把图样全都记清楚,同时利用记忆,原模原样的图画下来。
诚如老陆所说,这当真是一项天赋。
忽然之间,长孙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样机灵且办事妥帖的人,真的要让他死吗?
实在是有些可惜。
可以说,他冷硬的心,在频频见识到何荣的能力之后,渐渐的有所动摇。
不是何荣的忠诚,也不是他的清醒,而是他卓越的办事能力,让长孙无忌都舍不得杀他。
“怎么样,这一下全都弄明白了吧。”老陆笑道。
“可以放心了。”这一句是真心话,长孙起身,没有多做停留,在离去之前,他又给老陆留下了几串铜钱。
虽然,老陆不缺钱,这宝盒的价值也绝对不能用几串铜钱来衡量,可是,长孙还是给了钱。
一直以来,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他们一路上一同走来,情意自然是旁人不能比,就算老陆并不缺钱,长孙也总是给他一些支持。
一方面,他想让他的日子更好过,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同甘共苦的兄弟,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计较的。
但是,老陆不计较,不代表他可以不表示。
老陆初时推辞,后来也就照例收下了,望着长孙离去的身影,他也是百感交集。
独自走到西厢房,竹筐里装着长孙送给他的两串铜钱,他两手提着,显得有些踉跄。
小厮们上前,想要帮忙,都被他挥手赶走,竹筐上罩着青布,小厮们也不知道,竹筐里放的是什么。
有那么几次,他们也看到每每长孙离去,他就会留下一些东西,然而,那些东西的上面总是罩着遮盖物,没人能看清楚,青布之下,究竟是什么。
于是,人人都很好奇,这竹筐里盛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然,他们的好奇心也还是没有战胜所谓的规矩。
虽然他们知道,东西就锁在西厢房里,却从来也没人动一动心思,去一探究竟。
应该说,长孙在这方面绝对是个大方人。
他不吝惜金钱,出手总是能让人满意,对于他这份心意,有的人是欣然接受,还唯恐下一次他给的更少了。
第四百六十章 留着不用的钱
而有的人,却并不是这样想的。
长孙给的越多,心里负担就越重,总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报偿他的这片情意。
老陆一直都是个聪明人,非常有远见,登高跌重一向是不变的真理。如今,长孙的声势真是如火如荼,而他这个经年的老朋友,却看得很清楚。
若是任由这样的声势发展下去,直至顶点,在不久的将来,长孙也会倒大霉的。
晃晃悠悠的,他总算是打开了西厢房的门,房中的摆设相当简单,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没有多少多余的东西。
这样的清贫检素,显然和他赵国公好朋友的身份不符,也让人怀疑,长孙给他的那些钱财,他究竟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关上了房门,终于可以平静的面对自己,当房间内的光线彻底变得晦暗的那一刻,脸上嬉笑的神情也迅速收回。
看着地上的这一筐铜钱,老陆又犯起了愁。
诶诶诶,每一回都不会空着手来,总是送那么多的钱财,怎么劝也不听,他一个光杆老汉,留着这些钱财,有什么用呢?
真是叫人费解。
西厢房平时就废弃不用,不管是床上还是桌上都落满了灰。
很多时候,小厮们也怀疑,这间房留着究竟有什么用处。
老陆无儿无女,身边更是连个女人都没有,要说专门辟出一间厢房来做库房,却又没这个必要。
小院后身,有专门的库房,别看这小院子不大,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要什么有什么的。
然而,每次赵国公走后,老陆都会提着一堆东西,跑到西厢房里,待到他再出来,手上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有理由相信,老陆一定是在西厢里藏了什么东西。
小厮们一开始也好奇,几次偷偷的潜入西厢,想要一探究竟,可惜,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什么打眼的东西。
西厢房里的摆设,到处都是落灰,一派很少有人动过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
看哪样东西都不像是曾经属于赵国公的,再者,一次没有发现,他们也曾经二次潜入,两次之间相隔的时间很长,都是在长孙离去后。
然而,他们惊奇的发现,屋里的摆设丝毫未变,也就是说,老陆一出一进,这间房里摆放的东西,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老陆走向泥墙边,那里只有一张落满了灰尘的床铺,衾被都黑突突的。老陆却一点不嫌弃。
径直把它拉开,那挡眼的大木板被挪开以后,正好能看见,床底下的部位,一块略显突起的花砖赫然出现。
说来,这块砖也没有什么特别,因为,在小厮们没有注意到的胡床下面,一整块泥地都被忍冬纹的花砖覆盖了。
这样华丽精巧的设计,与这间朴素寂寥的小房间,格格不入。
任谁都会发现,这一片花砖很不寻常,根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事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想就觉得很奇怪。
但是,那些自作聪明的小厮,却从没有发现这里,也就无从察觉这地方的古怪了。
那所谓略微突起的花砖,就在正中央的地方,老陆俯下身子,将那突起轻轻一提。
一个悬扣就赫然出现!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转折,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屋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暗室。
不必怀疑,这地方,就连老陆的好朋友,一辈子的兄弟,赵国公长孙无忌都不知道。
他入住这一片小院,也有些年头了,起初,他只是一个人独居,身边连伺候的小厮丫鬟都没有。
那个时候,他人也年轻,腿脚灵便,生活自理更是没问题。
为了不引人注目,自然也不愿意雇人来伺候,幸而,他这院子小,在辅兴坊这样达官贵人云集的黄金之地,也没有人会注意他这样的小门小户里的人,每天都在做什么。
于是,他就趁着这一段空闲的时光,在这小屋里挖了个暗室。
其实,地方也不大,更谈不上装饰豪华,只是他为了避难,临时修建的这么一个地方而已。
说是暗室,其实还是有通道的。
只不过,通道很短,只是连接到院子后身的一片空地而已。
他这也是赌一把,风云变幻的朝局之中,他总觉得,虽然他现在早就已经远离朝堂,但是,那狂风暴雨,似乎并没有离他很远。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就会被牵扯进奇怪的复杂事件中,无法脱身,到了那时,有这么一条密道,说不定就可以拯救他的性命。
然而,现在,这条要保命的密道,却出现了严重的拥塞,要是指望着遇险之时可以立刻使用,是有些不现实了。
钱!
到处都是钱!
老陆缓缓的走下阶梯,打亮风灯,眼前的一片空地,立刻被照亮。
入眼就是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
人人都爱的那种。
空地上到处散落的都是钱,有的是成堆的,有的是放在麻袋里的,有的呢,更是塞到了木头箱子里,或许是长孙送来的那一天,就是抬着木箱子的。
到了老陆的手里,他也只是怎么送来的,就怎么放起来。
他把竹筐里的铜钱,照样放在箱子旁边,这些年,长孙资助他的钱财,都堆放在这里,他一分一厘都没有花过。
想来,也是他太过苛刻了,长孙的钱又不是肮脏的,都是正经渠道赚来的。
既然是长孙自己要送给他的,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拒绝?
然而,这些钱,他却从来都不敢乱动,不是因为他敬重长孙,若是如此,他就连收也不会收。
一切的一切,或许都是源自于他的避祸心理。
他可不希望因为常年收受长孙的钱财,将来被牵涉到他的案子里,说都说不清楚。
两人本来就私交甚密,经常有往来,这样的情形之下,将来,查案的人才不会在意他们的朋友关系到底是不是纯粹的朋友关系,还是要刻意结盟。
所以,虽然知道长孙此举,也并不是出于什么坏心,可老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总觉得,一来二去的,很多事情就会越来越说不清楚。
但是,多年的情意又让他无法拒绝长孙,于是,他也只能采取这种方法,希望能够稍微减轻自己被牵连的可能。
虽然这样做,并不一定有用处。
第四百六十一章 送礼来了!
藏好了铜钱,老陆再次返回地面上,这时,阳光渐渐从厚重的云层后面探出了头。
不简单啊,居然晴天了。
老陆感到很欣慰,不管怎么说,晴天了,他这身上就舒服多了,要不然,就他这条伤腿,就能把他折磨的欲生欲死。
他坐在场院里,享受着难得的阳光,心中的愤懑,也消减了不少。不就是做个盒子吗?
又不是难事,照做就是了。
他又把几张图样拿出来,反复的细看。老实说来,以老陆的见识来看,他还没见过做工如此精美的八卦格。
原来是出自魏王府上,怪不得,能做的这么精巧。
说来,他也真的是判断不出,这做工精致的八卦格到底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
有可能是出自东西两市,也有可能是出自内宫匠作坊,但不管是出自哪位工匠的手,制作这样的盒子,就绝对不是为了观赏用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长孙把这图样一拿出来,他就察觉到他一定是想拜托他帮忙仿制。
确切的说,八卦格确实是很精美的机巧玩意,可是呢,若论及它的艺术水平,审美意趣,也并不一定能夺得头筹。
它能够声名如此响亮,神神秘秘的,让人们都很好奇,绝对不只是因为它造型别致,艺术价值高,而是因为它的保密性。
他没有告诉长孙的一点是,这样的盒子,若不是知道对应的解开机关的方法,胡乱拼凑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触动盒子里的机关,进而毁掉其中藏匿的秘密。
不论是信件还是饰品,都不能幸免。
据他所知,别看八卦格东西不大,可是,盒内确实是有机关存在的,在几片木条拼接的盒体中间,有一个夹层,夹层之中灌满了水银。
用蜡油封闭了,若是不触动它,水银也根本就不会流出来,可若是遇上不懂行的人,轻巧触动之后,那水银就会缓缓流出。
到时候,就算你把盒子鼓捣开了,也什么东西都拿不到了。
在强力腐蚀性的水银的作用下,不管是坚固的金银还是纤薄的纸张都是不能幸免的。
幸而,看长孙的状态,他应该也完全没有贸然打开盒子的意图。
仿制这样的八卦格,首先需要的就是高档的木料,夹层也是必须的,因为水银极重,若是忽略夹层部分,很有可能就会造成八卦格的重量不一。
极为容易暴露,这件事一定要引起非常注意,长孙能够大费周章的找到他来复制盒子,这只能说明,一段时间以内,他是不想让李泰察觉这件事的。
所以,从内到外,这仿制的盒子自然是越像越好。
哎,又有事做了,真是有意思……
…………
挨了好久,总算是到了时候,收拾停当,并且做好了准备的沈安,端着个食盒子,乘了一架雇来的马车,赶往了长孙府上。
虽说马车比较破,屁股坐的也不舒服,但是为了在长孙的面前装低调,这些也就都顾不上了。
至于为何带着个食盒子上门,沈安自然是有自己的意图的。
都说礼尚往来,面对堂堂赵国公的邀请,空手而来也实在是不体面。
但是,要想给长孙无忌送礼,也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作为一等国公,人家什么没见过,什么东西是他急于想要拥有的。
没有!
他想来想去,居然一个都想不起来。
那些在市面上他能买得到的东西,长孙都不会太稀罕,关键是,两人此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长孙喜欢什么。
都怪昨天考虑不周,都已经见到李治了,居然没有想到应该找他问一问。
不过,现在再后悔也是没有用的了,只能就地取材。
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因祸得福?
这事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坐在马车上,他也反复想过了,若是他真的对长孙投其所好。
说不定,长孙也不见得会高兴。
想想看,长孙那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人精,老成的权臣,他什么事情看不出来?
什么事情不会多想?
若是他真的拿了合他心意的礼物,长孙马上就会联想到,他一定是找人打探了。
刺探长孙的**,在长孙这样尖刻的人看来,一定是相当不能接受的行为。
所以,沈安很有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底还是自己做好的宝贝,送到他手上更好。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国公府,长孙府上,那种威严又气派的感觉,十分强烈。
幸而,此前,他已经拜会过梁国公和宋国公府,早就有准备,要不然,一定会被这恢弘的宅院吓一跳。
毕竟,没见过世面,总有些不舒坦。
时间正是刚刚好,他递上请帖,看门的小厮瞥了他一眼,二话没说,就把他迎了进去。
不错,很轻松就进门了,第一步完成的很好,进入赵国公府,沈安就觉得,自己好像是闯关的马里奥,要一关又一关的闯过去,才能顺利脱身。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到访一个地方,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开始想离开。
因的没有熟人引荐,可怜的小沈,只能抱着食盒子,先在正堂外面的场院里等着。
这里早早的就安置了一些座位,显然,从数量上看,并不只是为他的到来准备的。
这个规矩,他还是懂的。
大唐门客之风还是很盛行的,青年学子,身负满腔热情,才华横溢,他们从全国各地来到长安城,当然是想要一展拳脚抱负的。
对于他们来讲,寻找朝廷命官,寻求赏识,是比较快捷的一种途径。
而达官贵人们,也喜欢用这样的方式结识新的后起之秀。
于是这种拜访,约见就成为了一种习俗。
尤其是长孙无忌这样的实权人物,更是焦点中的焦点,热门中的热门,每天门槛都要被来访的人踩破。
这样人山人海的景象,也不是长孙府上独有,像是其他的几位国公,也是如此。
于是,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迎客方式。
把正堂前方的宽大场院,单独辟出来,反正国公府一般都面积广大,也不会缺这一块地方。
为了避免遭到这些来客的窥视,在正堂和场院之中架设了一扇影壁,都是石头的,实打实的。
然后,他们就把这块地方进行了充分的利用。
第四百六十二章 忐忑
原本这块地方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来访的客人可以把骑乘的马和马车一起都放在这里,饮水、吃草。
有专人来照料它们,它们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呆着,等着它们的主人归来。
有的春风满面,有的垂头丧气,不管如何,它们都要载着主人,返回他们停留的地方。
之所以叫做停留的地方,皆是因为,这些远道而来的拜访者,并不一定在长安城都有正式的居所。
很多都是租住在旅店、客栈、亦或者是民居之中。
也就是说,以前,正堂之前的这片地方,本来是承担了一个访客马厩的任务。
而现在,经过改良的这片地方,俨然成为等候召见的人和坐骑,一同等待的地方。
这里有坐垫,有小桌,可以供访客临时休息,喝个茶,吃块方糕之类的。
牲畜也是一样,有水喝,有草料吃,生活美滋滋。
不过,今天的国公府却相当的安静,这片区域,除了几个来回奔忙的小厮婢女,连个访客的人影都看不到。
想来,应该是长孙无忌刻意的安排。
看来,对这次的见面,长孙也是很看重了。
能够得到他这样的重视,沈安心中更见忐忑,实不知这到底是福是祸。
他抱着食盒子,老实的等着,摆上来的茶点和茶水,他是一点都没有入口。
实在是没心情,太紧张了。
“沈郎君,让你久等了,国公有请。”
说是久等,其实并没有等多久,大概也就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而已,对于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这样的等候时间,已经是相当的短了。
他很满足,连忙站起,跟着赭衣小厮,缓步步入国公府。
他没有想到,长孙居然不打算在正堂这样光明正大的地方见他,饶过正堂,他们就向着后宅的方向前进。
当然了,在国公府这样占地广大,结构复杂的地方,所谓的正堂和后宅也并没有那么严格的区分。
而且,在会客的外宅和家眷居住的内宅之间,还有很多的建筑、花草、小桥、池沼。
这些都是将前宅和后宅进行精准分隔的障碍物,有的是相当有用处的,比如主人的书房,再比如小厮奴婢的住处。
有的呢,就纯粹是建筑的景观,一来是为了彰显主家的审美志趣,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外客不能窥伺到内宅的动静。
沈安虽然得到了长孙的重视,却也没有奢望,长孙能够在内宅的范围内会见他。
这是必然的,长孙就是再看重他,他沈安也是个外人,还是个连第一次见面都还没有开始的人。
长孙吃饱了撑的,让他进内宅。
说来,也是他想多了。一路上,他一直紧张的控制着自己的眼球,不要四处乱转,也不要东张西望。
毕竟,赵国公府上的秘密,他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这样的谨小慎微,当真有用吗?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反反复复的。
此前,在和李治的交往中,他绝对算得上是小心翼翼,不敢造次妄动,哄着、捧着,敬着。
结果呢,还不是被长孙无忌发现了锋芒。
这也就是说,这人啊,若是自带光环,你就是想躲都躲不掉,想藏都藏不住。
于是,他今天也准备转变姿态,就走天然派了。
面前一汪池水,碧绿碧绿的,池里遍植水芝浮华,微风吹过,莲叶儿微微颤动,显得轻巧可爱。
某人行至这里,两人的速度明显变慢,池上一座浮桥,遥遥望去,都已经可以看到浮桥另一端的人物了。
那人,便是赵国公,长孙无忌吗?
有那么一瞬间,沈安驻足观看,只觉得,恍惚之间,长孙的样貌和他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历史上记载,长孙还是偏文臣系统,执掌朝廷,盘活整个朝廷的运转,行政管理能力极佳。
谁知,等到见到真人,才发现长孙生的是剑眉虎目,阔口直鼻,完全一副赫赫生威的大将军模样。
不要质疑他有没有可能认错人,当然不可能了!
虽然,他此前从来也没有见过长孙,虽然,他认人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出色吧。
但是,带路的小厮到了这里,都向上瞟了一眼,大有看到老板就找到了目的地的架势,他要是再察觉不出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都对不起他聪明灵透的人设了。
那小厮一伸手,他立刻就蹦上了浮桥,几步慢走,就到达了凉亭附近。
说来,赵国公长孙氏也是很有情致了,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却连个正经的会客地点都不赏赐。
他虽然年纪轻,地位低,可难道连个正经的会客室都混不上吗?
还要在这四处没墙的地方吹风?
不过,或许长孙也有他的考虑,这么闷热的天,大唐的房间里连个电扇都没有,还不是要热死。
或许,老人家是怜惜他一个小年轻,火气旺,不想让他受热而已。
都是好心好意,自己可不能想歪了。
“都水谒者沈安,见过赵国公。”他把食盒子放到了一边,两手向前,郑重的行礼。
长孙一开始并没有说话,而是端详了他一阵。
确切的说,自从他出现在浮桥的另一端,长孙就已经在观察他,从表面上看,这个青年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一样的身形修长,一样的年轻稚气,不论是任何层面上看,都是普普通通的小郎君而已。
他不禁有些怀疑,那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几分真。
不过,当沈安走近,他看见他居然是端着个食盒子过来的,而且,一上来就行了大礼,整个人的印象又有些改变。
此人行事远比他看上去的那个样子要周到很多,眼神也很坚定,完全不似同龄的小娃娃,还眼神四处乱转哩。
“坐吧。”长孙终于开口了,然而,却只说了两个字,不免让沈安有些失望。
这个老狐狸,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多透露一点消息吗?
当长孙揣度他的时候,沈安也在观察长孙。
作为一个上位者,久居朝堂的,沈安很难从他的表情上察觉到他真实的心意,于是,他说的话就成了一大突破口。
从言语的内容,再到语气,正常情况下,只要开始交谈,他就一定可以抓到关于长孙性格的蛛丝马迹。
结果呢,长孙还当真就是一个惜字如金,说话极其简约的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冰糖大礼
沈安虽然有些犯愁,却也不至于愁死,毕竟随着话题的展开,为了向自己套话,长孙也不会一直都保持这样的状态的。
“老夫早就听说,善和坊的沈郎君,是个青年才俊,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看,规定动作来了吧。
既然是他邀请自己过来,当然是要说几句客套话的,再说,这些好词也都是他请帖上写明了的,他现在动动嘴,也不过是再把自己说过的东西重复一遍而已,并没有什么困难的。
“国公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一切都还是晚辈的错,晚辈应该早就来拜访才是,不过是担心,国公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见晚辈。”
长孙眉头挑了挑,很快就捕捉到了他这话其中的机锋。
呵呵,这是在告诉他,我不来,我都是有考虑的,都是因为咱俩身份地位差得太远,我怕够不上你。
呵呵,狡猾。
想想看吧,就沈安这样的,在长安城声势如火如荼,各项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现在居然声称自己不来,全都是为了长孙着想,不想让他太过劳累。
这样的话,他自己说出来能相信吗?
要知道,他的混账哥哥长孙无宪是怎么死的,没有人会比他沈安更清楚。
人死了,还是跟他有脱不开关系的,他难道就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来解释一下吗?
说白了,要不就是惧怕他的威权,害怕自己上门就被他扣下,惩治一番。
这还是把这孩子的动机往好处想,若是往坏处想呢,那就是坏到家了,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在意长孙无忌的想法,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可以挥挥手,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若是平常,他现在早就跳起来了,绝对不能饶了这小儿。
可现在,他却还是坐在那里,不动不摇,完全没有发怒的迹象。
皆是因为一个人,徐良!
关于长孙无宪和沈安之间的纠葛,那日见面的时候,徐良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应该说,长孙无宪的彻底翻车,还是沈安和李佑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若不是长孙无宪丧了命,对于他们两个修理他的行径,他甚至可以拍手称好。
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平日里就是个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人物,长安城里没有人不怕他,现在能有几个小娃娃惩治一下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问题是,长孙无宪现在死了,他作为弟弟,虽然不是关系太好的弟弟,一句话不说,一件事不做,似乎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这才是他把沈安招来的最初的原因,至少,他也要问清楚,沈安和长孙无宪到底有什么过节。
他们又是怎样让他丧命的。
至于,之后要怎么处理,这就要看他怎么表现了。
“沈郎,你这就是太过谦了。”
“你的作为,这些日子,老夫也有些耳闻,你做了许多好事,还让晋王殿下的身子恢复了健康,这些都是大功劳。”
“老夫感谢你还来不及。”
沈安看到,长孙的视线向食盒子方向瞥了一眼,立刻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
“国公,说到位殿下治病,或许,您可以看看这个。”
他把食盒子放到两人中间,打开盖子,一盘晶莹剔透的东西就出现在长孙的眼前。
“这难道就是你做的冰糖?”
沈安眼前一亮,果然,长孙早就听说了他制作冰糖赚钱的事情了。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他很是动了一番脑筋,除了在装扮上有所注意以外,送点什么礼品,也是他关注的课题。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觉得,送他自己手作的东西更合适。
别管东西是不是珍贵值钱,总归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就算长孙嫌弃,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正是如此。”
“正如国公看到的,这冰糖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那婆罗洲传过来的轻高糖制成的,至于方法,确实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难理解的地方。”
“这东西看起来小小,其实,还真的对身体大有好处,能清肺止咳,还有平喘的功效。”
“殿下的身体,国公自然是知道的,常年都有咳疾,喘疾,小小的年纪,也不能过分的跑跳,十分痛苦。”
“这些日子,承蒙殿下垂怜,与晚辈交好,晚辈感激至极,同时,也是对殿下的病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殿下年幼,尤其是不喜欢吃汤药,每每服药,便心情不佳,也不利于身体康复。”
“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不如用这冰糖熬制各种可口的汤水,试一试。”
“冰糖这东西清甜润口,一般情况下,就没有人会讨厌,也真是老天垂怜,这么一试,没想到,效果还真是不错。”
“殿下非常喜欢,而且,病状也渐渐得到缓解。”
某人舌灿莲花,连口水都没有吞一下就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成功的转移了长孙无忌的注意力。
把他从调查长孙无宪的死因上引开,专注于这冰糖到底有什么神奇。
长孙心中也有不能告诉沈安的秘密,这冰糖早就已经风靡长安城内外,赵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前些日子,他就看到府中的小辈经常拿着个纸包,非常兴奋的抢来抢去。
看看那纸包的样子就知道,里面盛着的是新鲜的吃食。不过,那个时候,长孙还没有见过这早就在长安城有大名气的冰糖食材。
后来,还是挺孩子们讲起,他们争抢的好吃的,就是冰糖,是城里一位叫沈郎君的年轻人制作的。
从那时候开始,长孙对这冰糖的口味以及它是如何制作出来的,也是相当的好奇。
不过,虽是好奇,他却从来也没有吃过,原因无他,都是因的有个长辈的面子拘泥在这里。
在这国公府中,他一向是个严肃的形象,总不好意思向小娃娃们讨要他们的零食。
于是,到了今天,看到一直好奇的冰糖就这样明晃晃的摆在眼前,长孙的好奇心是蹭蹭的往外冒。
举手就拿起了一块,说着就塞到了嘴里。
哇哇!
当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长孙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冰糖完全将他的芳心俘获了。
“这东西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沈安嘿嘿一笑,长孙老头,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说到这件事,他可太有发言权了。
各种词是蹭蹭的往外冒,滔滔不绝。
第四百六十四章 威胁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沈安才把长孙感兴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了。
长孙一边听,一边注意理解,他越听就越觉得,心里的疑惑更甚,他能够确定,沈安可以如此顺畅的就把冰糖的制作情况就说清楚,这一套说辞,他应该不是第一次使用了。
以沈安目前和李治的关系,不必怀疑,他肯定已经告诉李治了,那么,李治又是怎么想的?
他听懂了吗?
若是他听懂了,也都能理解,这只能说明,他终究还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酸涩,就连清甜的冰糖含在嘴里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沈安也渐渐觉察出了长孙的意兴阑珊。
他猜不出究竟是哪句话触动了长孙的雷点,也不准备认真揣摩,他说的话太多,也根本就不了解长孙的个性。
与其猜来猜去也猜不透,还不如就张口问哩。
“国公,是不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太对?”
“还请国公指点。”他微微倾身,表情恭敬,长孙也缓过精神,开始直面他。
“指点谈不上,不过,沈郎君,老夫有一事不明,你小小年纪,据我所知,令尊也并无这方面的学识,你又是从哪里学到了这样多的手艺?”
绕来绕去,原来是对这件事感兴趣。
这也不难回答:“国公有所不知,这制作冰糖的方法,是我和一位西域来的云游僧人学习来的。”
“不过,他的方法还是比较简单的,我在正式制作冰糖的时候,还是进行了一些改进。”
“其实,这都是很正常的,就比如现在,我就发现,那些向我学习了制作冰糖方法的老板,自己制作的时候,也有了新的方法,做出来的冰糖甚至比我做出来的还要美味可口。”
长孙先是颔首:“这倒是很正常的,手工制作这一行,总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方法,有的时候,就算是方法相同,手感不同,经验不同,做出来的东西也会有很大的差别。”
“不过,”沈安听了他的话,刚刚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却听得老头子话锋一转,沈安就知道,他到底还是没有憋着好屁。
立刻赔上了一个笑脸,奈何,没有多大用处,接下来长孙的话还是让他尬的脚底长毛。
“你不会在雉奴的面前,也是这样说的吧。”
啊?
说什么?
沈安皱皱眉,机械性的点点头,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不说话,那就是这样说的了。”
“可是,你说的话,骗一骗雉奴那样的小娃娃还可以,却骗不了老夫。”
“什么云游的僧人,竟是那种找不到人影的。”
“说的神乎其神,他难道是手把手的教你怎么做了?”
“还是说,你是个不出世的神童,竟然可以通过他三言两语的讲解,就能够做出这样的成品?”
“孩子,在老夫面前,劝你还是说实话,不要故弄玄虚。”
沈安心里咯噔一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经明确的将他心里的想法表现了出来。
他心虚,他确实是心虚的。
却没想到,长孙无宪的话题还没有展开,他就要面对这样艰难的问题。
想来,这应该就是今天会面的第一关了。
他饮了碗茶,也算是掩饰真实的情绪,虽然,这样做的意义不大,可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他还是决定这样做。
“国公,为何这样说?”
“国公难道认为晚辈是在撒谎?”
长孙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这小子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难道,你不是撒谎吗?
撒谎一向是对无法解释的事物,推脱的一**宝。
就像是那古时的汉武帝宠信的术士,那个不学无术的大骗子,还说什么远方千里之外,有蓬莱仙岛,还要拉着汉武帝去寻呢。
结果呢?
一直到她死了,这蓬莱仙岛也没看到一个影子,这个撒谎的手法,和现在的沈安还不是如出一辙。
反正你也找不到那西域游僧了,都说是云游的,就算是让沈安自己去找,他都找不到。
别个人是更没有可能了。
至于制作冰糖的手法,那就更是假的不得了。
反正都是口头讲述的,也没有落到笔头上,实物都制作出来了,而且传播甚广。
你还能去调查当初他们是在哪里谈到这个话题的,有没有旁观者。
长孙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也根本就无法拆穿沈安的谎言,可是他很有信心。
这个小子,就是在扯谎,别看他装的很淡定的样子,可是,长孙一向是不相信任何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关键还在于,对于沈安的家世,长孙还真是有些了解的。当初,他们一家是怎么在善和坊安的家,李世民为何要对他们父子如此优待,这些原因,他可是通通都知晓的。
所以,在他看来,一向是规规矩矩,没有什么大能耐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教育处沈安这样机灵诡诈的小孩。
这个暂且放在一边,若是沈安从小就有神童的称号,是个四五岁就出了大名气的孩子也就罢了。
到现在,他如此博学,如此灵巧,也算是勉强可以解释。
但是,实际上呢?
掐指一算,面前的沈安,总也有十四五岁了,此前的十几年,他几乎是默默无闻的。
长安城贵戚圈里,消息传的是很快很准的。
可是若干年以来,从来也没有听到有人提起沈安这个人,就连一向是消息灵通,紧盯着城内诸多情势变化的长孙,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只是知道,沈全有一个独子,名叫沈安,自小身子就不太好,总是病恹恹的。
他所了解的沈安的相关信息,不过如此。
而现在,沈全就端了这么个食盒子,来到他的面前,大言冰糖都是他一手制作的。
从方法到手段,他全都一手掌握。
长孙这样久经仕宦,见多识广的人,要是能相信那才奇怪了。
“沈郎,你不要紧张,老夫今天请你来,完全没有刁难你的意思,老夫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我认为,你的所谓冰糖制法,来历有些可疑。”
“我并不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凭你一颗脑袋想出来的。”
“老夫也明白,作为小后生,你害怕我,既然害怕,就更不会说真话。”
“不说实话也不要紧,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不能危害大唐朝廷,危害圣上,危害雉奴。”
“只要你能做如此保证,老夫以后就不会再管这件事。”
“可你若是不老实,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最后这一句话,可谓是振聋发聩。震得沈安,大气都不敢喘,呼吸仿佛都撅住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放你一马
一直以来,沈安只是觉得,自己有李治罩着,就可以在长安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安十分有信心,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对百姓,对大唐有利的,绝对没有一点的毛病。
既然是好事,他顺带着发点小财,又有什么问题?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做了这么大的贡献,难道不应该有回报吗?
自从来到大唐,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李治、萧显,这些贵戚对他的鼓励,让他也有一些迷失。
只是,没有人点破,他就没有意识到。
这一项,也过了一个多月了,几乎没有什么朝廷要员对他的所作所为提出异议,他心中有一种感觉,朝臣们作出这样的判断,主要是基于几点。
有的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他的这点作为,根本就不知晓。
这种人不足为惧,还有一种,是明明知道,但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年头,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若是事事都管,那非得累死不可。
当然,最危险的就是最后一种人。
就是明明觉得沈安做的事情有很大的问题,有猫腻。
他们心里也明镜一般,全都看着,却没有发作,一切都是看在晋王李治的面子上。
沈安和李治交好,这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他们也并没有将两人的友谊做一隐瞒的意图。
可若是李治和沈安交恶,那又如何?
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跳出来,主持公道,修理沈安。
而眼前的长孙无忌,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让沈安无从判断他的真实意图。
照理说,这样一个当朝权臣,执掌乾坤的所在,他对长安城的大小事项,绝对不可能是无知无觉。
而且,照实说来,最近他在长安城闹出的动静可真的不算小,长孙无忌消息这么灵通,当真会一点也不知情?
他不相信。
况且,他哥长孙无宪的死,长孙无忌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他现在坐在这赵国公府上,也有一段时间了,长孙怎么还没有提起这件事?
他是准备挥挥手算了,不予追究,还是准备憋一个大招,将他彻底击垮?
某人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发虚,身上悚悚然的。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孙无忌。
不过,他这人一向善于抓重点,虽然不知道今天长孙会如何发难,但长孙说的话,他字字句句都听进心里去了。
刚才长孙说了,日后,他若是背叛李治,让李治受害,长孙绝对不会饶了他。
这说明了什么?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一方面,这妥妥的是个威胁,警告他日后小心行事,不要牵扯到晋王。另一方面,这句话也让沈安大大的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毕竟是日后啊,这就说明,他今天是可以活着走出赵国公府的。
“国公的教诲,晚辈铭记在心,晚辈日后一定谨言慎行,还请国公监督。”
长孙抚须,掂量着他这一番话的重量,其实,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原本不是今天见面的重点。
听说沈安制作冰糖,在长安城赚了个盆满钵满,按理说,唐律明文规定,不允许官员经商。
这沈安明明挂着个官员的职位,虽然是末流的,可大小也是在官员序列之中的。
他为何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赚钱?而且,还是在晋王李治的眼皮子底下?
这还不止,既然这消息是徐良告诉他的,这就说明,这个沈安一定是已经见过圣上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本来,李世民和他爹沈全就是过命的交情,现在,他又和李治交好,只要李世民在李治的嘴里听过沈安的名号就一定会邀请他进宫的。
而且,听话听音,通过徐良那日的说辞,可以判断出,李世民对沈安也十分赏识。
很喜欢他,可见,这个小郎君,别看在他的面前表现的毕恭毕敬,其实,还是个很善于讨人喜欢的人。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安在长安城大张旗鼓的赚钱,不管他是用什么方式,可他就住在善和坊,距离皇城不远,况且,雉奴和他是邻居。
他在善和坊作了什么样的妖,李治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他们两个经常进宫,以李世民的心机,不可能对他大肆敛财的事情,一无所知。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不论是李世民还是李治,都知道沈安私底下在干些什么,钱财都是怎么来的。
只是,他们都默认了他的这个行为。
“你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老夫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只要能审时度势,认真做事也就罢了。”
好了,这是放他一马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相信,专程邀请他过来,绝对不只是为了什么制作冰糖的破事。有话最好早说了,省得让他心里犯嘀咕。
长孙无忌捋了捋胡须,眼见着沈安将小方桌上摆着的各种吃食,一个一个的都尝了个遍。
笑容逐渐就爬上了脸颊,这个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面对着他这样的权臣,绝对性的压迫,他居然还吃得下。
“国公有什么话,尽管问,晚辈知无不言。”
这个老头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让他心里好不担忧。到底想问什么,你就尽管问好了,你一个国公,执掌万千朝务的,难道,在他这样的小人物跟前,还要犹豫吗?
快刀方能斩乱麻,既然他不痛不快,只能是他自己来挑破这层窗户纸了。
“你真的能知无不言?”
“当然!”
只要不让我讲述我是怎么穿过来的,就一切都好说。
长孙这样的人,沈安还是第一次见,说实话,现在他算是真真的感受到了,这个人可是比萧瑀讨厌多了。
两个人都是国公,萧瑀是那种事逼型的人,他没有太坏的心眼,也没有太大的架子。
虽然,他的家世地位一点也不比长孙无忌差,可是,严格来讲,他虽然是主动上门找事,却并没有看不起沈安。
从他的一言一行来看,他对沈安是平等看待的。
再到后来,萧瑀弄明白了他究竟在做什么,两人的关系就更好了,甚至于,萧瑀对他正在做的一些事情都非常有兴趣。
俨然一副老顽童的样子。
然而,长孙无忌却不然。
明明他比萧瑀还要年轻二十几岁,结果呢?
竟然如此保守,如此不开窍,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无法接受,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第四百六十六章 生财有道
沈安不禁啧啧然,看来,长孙无忌身边还是缺一个他这样的人物,早就应该开始给他吹吹边风,让他的心胸开阔些。
“沈郎,老夫听说,你这冰糖的制法,也不是白白教授给长安城里的店老板的,你都是收钱的,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额,怎么绕来绕去,又拐到这件事上来了?
难道,堂堂赵国公也对他赚的那几个钱感兴趣?
“确实有这件事。”
“你可知道,你是朝廷在职的官员,本是不可以经商的,为何还要收钱?”
沈安努努嘴,这话说的,谁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若是他们不给钱,他也不会传授技艺给他们。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还用得着他一个劲的解释,真是浪费口舌,他吞了口唾水,把他的那一套等价交换,公平交易的理论,用唐人能够听懂的语言,叙述了一遍。
这些话,他已经反反复复说过好几次了,李治能听懂,李世民也能明白个大概,他想,长孙不至于听不懂吧。
“真是机灵鬼啊!”长孙总结道。经过他这么一番解释,他终于弄明白这小子玩的是什么样的把戏了。
原来,贪财是真的,狡猾也是真的。
通过他这些言语,可以知道,这位小少年对于官员不允许经商这件事,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盘算着,用传授手艺的方法,赚取金钱。
像是他这样的赚钱方法,不论从什么样的层面上看,都是有模糊空间的。
属于游走在边缘上的行为。
说他是在经商也可以说是,但严格意义上说,又不是。
所谓经商,重点在商,同时也是在这经字。
所谓经,便是经营,经营就要有本钱,有个经营的场所,还要有买卖的货品。
可是,这些要点,沈安的行为一个都不具备。
不需要他的辩解,长孙都可以想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他这样的传授行为,就和收徒弟是一个道理。
放眼望去,长安城里百多家的匠人作坊,哪一家收徒弟,不是要收钱的。
不只是要收钱,还是要一笔接着一笔的把钱都收齐了,而且徒弟们还要帮着师傅做事,必须任劳任怨。
沈安呢?
他虽然从来也没有说过自己是师傅,也没有说过他收的那些店铺老板是自己的徒弟,但他们的关系从那种关系上来看,都是师徒。师傅传授技艺,难道不应该收钱吗?
况且,此前也听家里的小辈说过了,这冰糖在长安城可是相当的昂贵,说是一斗千金也不为过。
沈安手握秘技,若是他真的想赚钱,赚大钱,他完全可以将秘方偷偷藏着,自己找人去制作冰糖,然后把制好的冰糖,拿到街市上去卖,赚的钱自然是现在多千倍万倍了。
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简单道理,若是他自己拿着秘方,那就等于是把源头攥在自己手里,只有那样才可以把钱财都集中到自己这里。
而他现在做的事,完全是相反的。
他把秘技都传授给了街市上的老板,虽然确实是收了一大笔钱,可是,这些老板把技术学会之后,就可以自己制作冰糖,赚的钱可是比他们交出去的钱也多得多了。
长孙很是动了一番脑筋,过后,又把这些话全都说给沈安听,听了这些话,沈安这才觉得,长孙开始展露真实的实力了。
“可是,老夫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要把这些手艺,全都教授给城里的老板?”
“他们用你的手艺,赚了比你还要多的钱,你就一点也不眼馋?”
沈安讪讪,老头子,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
若不是大唐的律令在那里摆着,老子又大小是个官,还辞不得,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啊!
要是没有这都水谒者的职位拘着,他早就挂冠归家,做生意去了。
“你也不必费尽心力的想说辞,老夫知道,你做这些事,无外乎就是想赚钱而已。”
“老夫也并不认为你想赚钱有什么问题,你沈家一向清贫,这些年,老夫也没来得及顾上你们,这一点是老夫的错,你自己既然有赚钱的本事,也就由着你去。”
“老夫只想听一听你的实话。”
想听实话?
沈安的眼睛蹭的就点亮了,好啊!
太好了!
老子肚子里装满了实话,就等着你来问呢。
他把嘴上沾着的糕饼渣子擦抹干净,这才回话。
“说来,还怕国公不相信,晚辈传授手艺,确实是想赚钱,毕竟,这人活一世,总要有个爱好,有的人爱名,有的人爱美色,晚辈就爱个财。”
“但是,晚辈也一直秉持着一个原则,那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关于这一点,晚辈和殿下也是说过多次。”
“晚辈从来也没打算想依靠自己这点小手艺就大发横财,只是想小赚一笔而已。”
“虽然有的时候,开价有些昂贵,但也全都是物有所值的。”
“这还是其次,晚辈将这些手艺传授出去,也是想造福大唐的百姓。国公也看到了,这冰糖确实是很好的一样食材,不论是单独吃,还是用来做菜,都是相当好的选择。”
“唯有一件事,算是个缺点,冰糖的造价比较高昂,不是一般人能够食用的起的。”
“但它又确实对身体很好,是有益处的。”
“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把这项手艺推广出去,让长安城里的各界人士都能受益更好。”
“总而言之,我做这样的事情,就只是想要造福百姓而已,还请国公明鉴。”
什么明鉴不明鉴的,长孙嗤了一声,却没说话。
他也没什么话好说,沈安已经把方方面面都堵死了,几乎是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或者说,站在沈安的角度来看,长孙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苛责他了,再者,这件事,总的来说,似乎也并不关他的事。
晋王和陛下明明知情都不管,他又多事做什么。
时机已经成熟,该是进入一些更加深入的话题的时候了。
长孙欣然站起,都没有告诉沈安一声,某人连忙跟着站起,还以为他是大发慈悲,打算放他走了。
心中暗喜,难道,他这就算是闯关成功了?
逃出生天了?
“沈郎君,久坐多时,不妨陪着老夫走一走。”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走一走?
走到哪里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该来的总会来
两人走出了凉亭,沈安一开始只是殷勤的跟着,不一会,长孙无忌就带着他走上了刚才他过来的那座浮桥。
浮桥晃荡,不甚稳当,沈安瞥了一眼桥下的潭水,那般碧绿,那般沉静,若是长孙把他推到水里,不知会不会能激起一波涟漪。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一冒出来,沈安就被自己吓到了,连带着打了个激灵。
不能不能,长孙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想杀他,手段多得是,何必用这么激烈的。
两人边走边聊,长孙的嘴巴也没闲着,但是,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一听,就知道是正式开场之前的暖场客套话而已。
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所问之事,不过是什么沈安最近都和谁走得近啦,什么都拜访过哪一门哪一户啦。
京城里的旅游景点都去过哪一个之类的,并不是沈安吹毛求疵,长孙无忌日理万机,每天忙得不得了,他怎么会有心情关注沈安的这些家事。
接下来,他们并没有按照沈安来时的路继续走下去,护送他一直走到外宅,直到送上马车。
而是拐上了另一条道,还是继续在内宅打转。
长孙是个老成的大臣,对于沈安这样的小年轻,其实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也有的是言语搪塞他。
之所以他现在还表现的不是那么的爱打官腔,用对付政敌的那一套来对付沈安,也是因为并不想和沈安动真格的。
前方,又是一座假山,长孙侧身从假山的石洞里钻了过去,沈安犹豫了一下,总也只能跟着。
这些假山都是大户人家专门为了增添院子里的景致的,都是石头块堆成的。
山洞也自然都是自造出来的,一点也不深邃,走几步就出去了。
当走到山洞正中央的时候,沈安的心里一个念头又窜了出来,长孙已经先出来了,他要是爬上去,扔下几个大石块,砸到他脑袋上,他不是就完蛋了。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加紧脚步,钻出了山洞。
才一抬头,就看到长孙无忌就在山洞外的不远处等着他,还一直在回头看他。
实在是羞愧的无地自容,长孙也奇怪。
本来两人说说笑笑,也算是和谐,却没想到,当他走出山洞的时候,居然没看到沈安的身影。
他不是一直都跟的很紧吗?
难道是在山洞里迷路了?
不能够啊!
自己家的假山他还能不了解?
这山洞就只有一个洞口,直来直去的,其间并没有任何的岔路口。他是傻子吗?
怎么可能迷路,于是,他偷眼往山洞里望了一下,这个小子居然站在山洞里,怔怔的,不动弹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被山洞里的妖怪摄了魂魄吗?
待到沈安出来,他更是发现,沈安的脸色简直是铁青铁青的,好像真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你怎么回事?”
沈安走出山洞,半天也不说话,长孙开了口,沈安才像是回了魂。
“没有,没有。”
“国公见笑了,晚辈没怎样,大概只是因为第一次到访,不熟悉。所以,有些晃神。”
又是扯谎,长孙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没有理睬这件事,面对沈安,他马上就要发起最为猛烈的一次攻击了。
这次见面,经过交谈,对沈安这人,他也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这个小子果然是诡计多端。
既是如此,他就更要好好的审一审他。
谁知,当时的事情,究竟是齐王出的主意,还是齐王受了他的蛊惑,帮他成事。
长孙无宪之死,现在放在长孙无忌的心里,那就是一件工具。想生事的时候,他就把这件事搬出来,声称兄弟情深。
若是不想惹事,他也可以权当这件事不存在。
面对沈安也是一样的行事原则,唯一不同的点在于,沈安本就和长孙无宪有仇怨。
本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原则,若是由沈安收拾长孙无宪,他似乎并没有置喙余地。
沈安跟在他身后,一直懵懵懂懂的,自从山洞里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异常诡异。
本来还可以上演职业假谈,装作他们之间一点矛盾都没有,可现在,忽然之间是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而且,不只是沈安不想装,就连长孙也不准备配合他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沈安默默的在后面跟着,不多时,等到他回过精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走到了一片竹林之中。
当然,所谓竹林,也只是在赵国公府内的竹林,只是为了装点庭院专门栽种在这里的。
面积不大,竹子也并不是很茂密。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是怕的不行。
置身在这竹林之中,他东张西望,竟发现这片面积并不算大的竹林,在他站立的这个地方,居然四方都望不到边,看不到一个人影。
长孙把他带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刚刚明明还态度很好,一点也没有秋后算账的架势,可现在,他很清楚,来到这个地方,这就说明,这笔账还是要算的。
只是时机早晚的区别罢了。
难道,老头子要下黑手?
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要来了?
不是用大石块,也不想把他推到水里淹死,而是用更加强力的措施,将他置于死地。
一双贼眼珠,不停的转。
看到他这样子,长孙一看就明白,他的脑袋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了。
“你不必紧张,老夫不会要了你的命。”
啊,是这样啊!
那我就放心了。
“国公多虑了,晚辈只是在欣赏景色。”
沈安心里想的是一出,嘴上说的又是一出,长孙负手而立,两只眼睛,定定的凝视着他。
当他开始用眼神锁定自己,这就说明,真正的话题就要展开了。
“这几日,老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应该很清楚老夫找你来的用意。”
沈安赔了个笑。
知道啊,当然知道。
可是,我就不说。
“晚辈年轻,办事多有疏漏,若是晚辈有错,还请国公不吝指点。”他又把球踢回了长孙无忌一边。
这样的雕虫小技,放在长孙的眼里,根本不够看。
“既然你不肯明说,那老夫就只有挑明了说了。”
“你当然知道,长孙无宪是我的兄长,我兄弟二人之间的渊源你也是一清二楚。”
“我们虽然一直关系不睦,可是,关于他的死,我也是要过问的。今天找你来,最重要的就是为了这件事。”
呵呵,该来的终究都会来的,还是应了这句话吧。
第四百六十八章 倒打一耙最在行
长孙很惊奇,沈安这小子,刚才还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可当他听到自己的真实用意的时候,表情却平静了。
难道,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应对他?
是啊!
长孙无宪是怎么死的,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身死非命,这件事说白了,就连他都没有沈安清楚。
所有的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前因后果又是什么,要想察觉到这一层的内情,说不定还要仰仗着沈安。
“怎么?”
“对于这件事,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老夫已经给了你机会了,你自己想清楚。”
这还有什么可想清楚的,要不是把长孙无宪的所作所为全都掰扯清楚了,无宪会死吗?
恐怕现在还逍遥着呢!
不过,历来给自己摘清是非的时候,总是要拉两张大皮最好,这个时候,沈安就想到那根本和自己没有什么交情的人。
齐王李佑!
对要说将长孙无宪置于死地,只靠他这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承认,当日在甘露殿上,他确实是发挥了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作用。
可是说到底,最后把长孙无宪推向死路的,李佑出力也不少,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把他拉出来,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者说,就算是把他带上,沈安也是复述真实情况而已,牵扯到了齐王,他可不敢扯谎。
“国公,”他略一致礼,算是打了个招呼,至此,对峙正式开始了。
长孙无忌扭转过身子,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晚辈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国公这样一问,晚辈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晚辈承认,无宪之死和晚辈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站在晚辈的立场上,晚辈做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他端详着长孙的神色,开始把这个话题层层铺展开,就像长孙无忌料想的,对于今天的应对之策,沈安确实是早有准备。
没办法,自己做了什么事,当然只有自己最清楚,不好好的给自己找借口也是不行。
虽然当时弄死长孙无宪,感觉确实很爽。尤其是,当他从李佑的口里知道,长孙无宪已经死在流放的路上的时候,那种通体舒畅的感觉,应该就可以称作是大仇得报了。
若是当时,长孙就找上门,向他算账,他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应对方式了。
他会跳起来,和他一争高下,把他那混账的哥哥骂一个狗血喷头。
可现在,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长孙又来翻旧账,这让怒气渐消的沈安,忽然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了。
于是,当他收到请帖的时候,他的脑中就在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现在他表现出的,就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晚辈可以讲一讲家父和无宪之间的渊源,家父一辈子老实本分,做着一份陛下御赐的差事,十年来,几乎是从没有出过任何错误。”
“他生性简朴,也不喜欢呼朋唤友,这些年,他守着一座大宅院,却过着非常清贫的生活。”
“对于这样的境况,他从来没有一句埋怨,从小,他就教育晚辈,做人一定要诚实正直,将来,不论从事什么样的差事,也一定要小心谨慎,竭尽全力。”
“就是这样的好人,最后却是投水自尽而死,这一切都是无宪做的孽。”
“大兄做过的事情,赵国公不会一点也不知情吧。”说到这里,他挑眼看了一下长孙无忌的神色,果然,他还是很羞愧的。
只要还知道礼义廉耻,今天的谈话就还有进行下去的可能。沈安觉得,自己的胜算又高了一成。
“确实略知一二,你既然知道详情,不妨说来听听。”
沈安冷笑,呵呵,原来,他这样兴师动众的把自己邀请上门,其实并不知道事件的全貌。
枉他还以为,在请他来之前,他就已经把各种消息都搜集齐全了,就等着兴师问罪了。
看来,他还是想的太多了。
长孙无忌根本就没有把哥哥的死看的很重,若是他真的看重这件事,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可能不去认真调查,要知道,他是赵国公,在长安城几乎是可以说一不二的人物。
调查沈安这样的小人物,还不是洒洒水的事。
结果,他却当真对他宝贝哥哥的恶行,一点也不知情。
可是,既然他并不在意长孙无宪是生是死,为何又会邀请他上门呢?
这件事过去得有一个月了,他早不发请帖,晚不发请帖,偏偏这个时候想起来了。
一定是有一个诱因的,这个诱因究竟是什么?
一个对这件事毫不关心的人,他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沈安认为,这个诱因也是至关重要的。
长孙还没有把他的话全都套走,他已经开始动脑筋,向他反向套话了。
既然他不知情,那沈安就要让他好好的知道知道。
于是,他卯足了力气,把几天以来相好的说辞,全都和盘托出,包括其父沈全的无辜可怜,长孙无宪的无情无义,诳惑朋友,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说的是绘声绘色,颇有几分当代评书的风采。
有好几处,当他说到兴头处,虽然他身形未动,眼睛也没有眨一眨,长孙无忌还是感觉,他好像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从一开始他就说的很明白了,关于沈全和长孙无宪的恩怨,沈全还活着的时候,他是丝毫不知情的。
所有的内情,都是在沈全不明不白死去之后,他不甘心,起了疑心,自己调查才得知的。
看他这么滔滔不绝的说话,长孙也算是弄明白了,为何雉奴那种鬼精灵,还有李世民那样胸中有丘壑的皇帝,都会把他哄得团团转,对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行为一一包容。
完全靠的都是这张嘴啊!
或者,严格点说,正是因为他的脑袋转的太快了,他才可以在各个贵戚之间,游刃有余。
这当然只是一瞬间的感慨,更多的时候,他内心还是很受触动的。
“沈郎君,老夫真的没有想到,家兄居然会如此对待令尊,真是罪大恶极!”
“无宪此人一向是专横跋扈,想当年,在家中的时候,他就是如此。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这样对待曾经的朋友。”
“这件事也是怪我,若我早些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好了,只要有这句话,他就放心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真假参半
长孙两眼放光,挥动着手臂,攘袖切齿,激动的样子,竟让沈安觉得,他的这些话,或许,是出自真心。
“赵国公能够这样说,晚辈真是感激涕零,接下来的话,我也可以继续讲下去了。”沈安见他话说起来没完没了,便趁着他喘气的时候,径自插了一句话,把话题又拉回了正轨。
长孙本来还想继续长篇大论,听了这话,到了喉咙口的话,便又咽回去了。
“你尽管说。”
“虽然无宪与晚辈确实是有深仇大恨,但是,晚辈也只敢把这样的仇恨放在心里,并不会声张,也没有打算报仇。”
“家父生前借款的钱庄我都走访过,很多内情也是听店里的人说起的。”
“但是,不久之后,就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忽然有了个机会。”
眼见着把长孙无忌的注意力又拽了回来,沈安暗自窃喜。
只要给他机会,他就可以把这件事完美的遮盖过去,当然,其中也少不了齐王这个工具人。
他将那一日在齐王府上发生的争端,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同时,把高阳公主以及准驸马房遗爱也在场的事情也适时的透露给了无忌。
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不论是高阳还是房二,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若是长孙不相信他,他已经为他提供了相关证人,他大可以去询问他们,想必得到的答案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他可以肯定,以高阳和房二的个性,一定会替他遮掩的。
这是出于一条船上的战友的自信,直觉。房二就不用说了,那是自己的铁哥们。
别说是面对长孙无忌,就是面对李世民,他也不会把沈安供出去的。至于高阳,那个女人一向是个坏事乐,又最是离经叛道,毒爱长孙这样的掌权者,天生的有一种排斥。
一旦长孙在他面前提到自己,高阳便会知道,一定是沈安在背后捣的鬼。
那日的事情,高阳确实是在场的,并且全程围观,所有的错处,确实是都在长孙无宪的身上,她没有理由不支持沈安。
再者,长孙无宪那人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活了一把岁数,掐掐算算居然连一件好事都找不出。
这也是一项技能了,别人还真是比不得。
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高阳也不可能背叛自己,转去支持长孙无宪。
完全可以放心。
某人一开始说话,长孙就觉得,今天选择这片小竹林和他摊牌绝对是他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
这片竹林里,连个石桌石鼓都没有,两个人就只能站着交谈,累都能累死了。
沈安年轻,也不觉得,唯有他,难受的紧,可是,他说的话又是那样的吸引人,以至于长孙忍着难受劲,也想听完整了。
说罢了齐王府的事情,沈安又把话题转向了皇宫,转向了甘露殿。
皇城这个场景一出,长孙有些涣散的精神,登时就提上来了。
徐良当日提及这件事的时候,说的很清楚了,处置长孙无宪,终究还是圣上做的决定。
这样看来,原本当日的争端并不是发生在皇城境内,而是起自齐王府。看着情势,长孙无宪在圣上面前的表现肯定也是相当的差,以至于到了后宫,争斗越来越凶,无宪渐渐更加落于下风。
最后,居然给自己作到了被流放的地步。长孙无宪是怎样一步步的作成这样的。
长孙无忌也是好奇的很,由沈安来还原当时的情状,很是合适,他的口才这样出色,才能把当时的情况全都描述清楚。
长孙或许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开始相信沈安了,若不是他相信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听到的说法,就是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呢?
沈安才不知道老人家内心的纠结,他只顾着把自己尽可能打造成无辜的好人,稍稍伸出了罪恶的小手的形象。
也就是说,今日谈话的重点,在沈安这边就是如何将自己一个人的阴谋刻画成三个人共同作用的结果。
这三个人,自然就是沈安、李佑、房遗爱了。
由于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所以,他编造起谎言来,可谓是如鱼得水,相当顺畅。
所谓说谎,自然也是有许多种模式,其中最容易,段位最高,也最难识破的就是在多数真话之中参杂部分假话。
只要故事的框架是真实的,那么就不用在乎所有的细节是不是都严丝合缝。
尤其是,当大部分的讲述都是真实的,只有少部分有偏差的时候,就算是上当的人去查证,都不见得能识破。
原因很简单,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就像是当日在齐王府发生的那件事,是不是长孙无宪挑衅在先?
是不是他和李佑早就有仇怨?
是不是他调戏李佑的爱妾?
两人是不是打起来了?
是的!
这些都是真的!
视线再转到皇城内,当时,觉得自己吃亏在一众小娃娃面前丢了面子的是长孙无宪,拉着他们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进宫闹事的也是他。
这一点,就算是来到齐王李佑的身上都不合适,毕竟,当时他也在城里惹了祸,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到朝廷上。
最后,一群人进宫不过是既然你要闹事,我也不怕事的心态在作祟。
房遗爱裹挟到这件事之中,完全是两肋插刀,为李佑出头而已,从根本上来讲,他和这件事完全是扯不上关系的,就算后来知道了沈安的馊主意,也只是起了一个辅助的作用,完全算不上担负主要责任。
至于沈安自己,今天就算是面对长孙无忌,他也可以问心无愧。起初,他确实是对李佑和长孙无宪的殴斗没有及时阻拦。
但这能怪他吗?
本来这也不是他的责任范围,贵戚打架,他一个九品的芝麻小官能管得了吗?
他的能力充其量也就是劝一劝房遗爱,好歹两人是朋友,他还能听得进去几句话。
可论及别人,那就不要做梦了。
不论是齐王李佑,还是长孙无宪,哪一个也不像是可以把他放在眼里的。
他劝架还是不劝架,都是非常正常的举动,况且,以当时的情状来看,他也从没有料到一场简单的争风吃醋案件,也能闹上朝廷,闹到李世民的面前。
这样突发性的事件,就算他是个穿越来的,能掐会算,可是他也算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走向。
所以,他也只是顺势而为,因势利导。
应该说,他正式觉得,可以在乱局之间插一脚,还是在他们闹到甘露殿的时候。
第四百七十章 顺利过关?
眼见着李佑和长孙无宪撕扯的厉害,互不相让,沈安就开始动脑筋了。没办法,他也是个凡人。
是凡人就都有喜怒嗔痴,避免不了的,这样一个充满诱惑的机会摆在眼前,自己的仇人就在那里,十分嚣张,不但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连当朝贵戚也视若无物。
看到他的无赖行径,再联想到沈全的老实敦厚,任谁也不会放弃这个推波助澜的好机会。
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再添一把柴火,就可以了。本质上说,那日他为齐王说话,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帮他。
更重要的是,他也是自己的恩人,若不是他行事莽撞,把这件事闹到了李世民面前,他怎么有机会能够把发生在沈全身上的惨事,长孙无宪的恶行全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或许,找个机会,单独去向李世民告状也是可以的。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有交情了。
李世民还是乐于见到他,愿意听他讲述的。
可是,那样就可以把长孙无宪置于死地了吗?
没那么容易。
单凭长孙无宪对沈全作的恶,不足以让他遭受极刑,就算李世民和沈全曾经是过命的交情,但是,沈全终究不是他的亲人。
而长孙却是他毕生挚爱的哥哥,同时,即便是在长孙皇后活着的时候,长孙无宪的行为也多有不轨,放浪形骸。
皇后多次在李世民的面前为哥哥求情,最后也是保住了他的性命,也就是说,李世民对长孙无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恶胚,早就心中有数。
用一个现代词语来形容,那就是阙值。
李世民对长孙无宪的容忍阙值越来越高,小小的风浪,在他的心中根本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只有在他的愤怒已经升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沈安再凑过去添一把火,才有可能真正触怒李世民。
从后事的结果上看,当初的选择是很正确的。
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需要说明,当初促成长孙无宪流放,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这其中,当然是少不了心狠手辣的李佑的帮助。或者说,在当时看来,李佑发挥的反而是主要作用。
沈安没有想到,他对长孙无宪的憎恨居然到了这样深切的地步,所以说,长孙无宪的死,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怨不得旁人,他也一把年纪了,作了一辈子,可以说是作到头了。
“也就是说,当时齐王也险些被外放?”长孙思忖片刻,最后总结道。沈安大喜,好啊!
不愧是长孙无忌,一下子就找到了重点!
是啊!
要不说一报还一报,那天,若是长孙无宪能够见好就收,不要对李佑赶尽杀绝,也就不会出现后来的反转了。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陛下已经口头传旨,让齐王殿下出蕃,不过,后来,陛下知道了无宪对家父做的孽,也就饶恕了殿下,转而将无宪流放了。”
“赵国公知道,此前,无宪也是流放过的,那是早些年的事情了。所以,一开始我们都没有太在意,想着,或许过些日子,陛下就会消气,传召他回来。中间的这几天路程,不过是给他个教训。”
“这对于晚辈还有齐王殿下,都也算是个安慰。”
“再加上,此前无宪流放,过了几年也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谁知,这一次竟出了事。”
沈安这人做事,一向是周周到到,他不只是把自己摘了出来,也并没有向长孙无忌透露李佑之后做的那些事情。
毕竟,从李佑向他透露这件事之后,也过了半个月,并没有发现李世民有任何异动。
看长孙无忌的表现,似乎也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可以断定,李佑这件事办得还是相当利落的,找的也都是可靠的人,以至于,人死了,却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
既然没人知道,那他也就不会多这个嘴。须知,今天他把李佑拉进来,只是为了应付长孙无忌。
只要能把无忌唬住了,这就算是达到目的了,多一句话他也不会说。实际上,若不是今天要应付长孙无忌,他根本就不愿意回忆那日在甘露殿上发生的事情。
开心赚小钱钱他不香吗?
何必找那个不痛快,长孙无忌端详了他一阵,居然没有说话,就带着他,走出了竹林。
沈安讪讪,很不自在。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过关了?
准备送他出去了?
还是,长孙打算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他心中惴惴,一直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不过,回去的路上,气氛可是要沉默许多了。
既没有欢笑,也没有任何交谈。
长孙年纪大些,步子却迈的很沉稳,穿过游廊,路过小院,对国公府里的每一条小路都十分熟悉。
这也是自然的。
这里就是他的家,他不熟悉谁熟悉,与之相对,年轻人沈安的脚步就很是迟疑了。
几乎是每走一步他都在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长孙无忌会把他带到哪里去。
身子略弓着,头也不敢抬得很高,更是没有心情欣赏府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了。
长孙这般沉默,肯定是有原因的。到目前为止,两人说了许多话,他却还没有对沈安的行为做一评价。
等不到这个结论,沈安的心始终都是忐忑的。
长孙无忌位高权重手段也是毒辣的,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
当初参与到这件事之中,也是铤而走险的行为,很长一段时间,他可以如此逍遥,也是因为没有人向他追究这件事。
人都是健忘的,一旦危机不是那么紧迫,就开始自我感觉良好,这是人类的通病,他也不能免俗。
于是,当长孙无忌找上他的时候,几乎可以说,他也是毫无准备的。现在,他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那就是长孙无忌对他的最终评判,这关乎他们之间的恩怨,能不能有个真正的了断。
想着想着,两人就已经跨过了内宅,来到了外宅的马厩附近,这里就是沈安进府的时候,停留过的地方。
一晃眼,他们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长孙无忌居然还是没有说话,趁着差役去帮他牵马的功夫,两人就站在了小院子中央。
抬头看看长孙的神色,十分凝重,两人视线相接,沈安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别过眼神。
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