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搜检东宫
没办法，面对这样一个疯子，他们除了完全服从，低头做事，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李承乾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把柴火聚在一起，堆得高高的，火种也预备上了。
就等着李承乾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把火堆点起来了。
这有什么难的，上一次他发疯的时候，也拉着东宫的一众差役点过柴堆。
那个时候，他们是为了在院子里烧烤，吃肉喝酒。火堆烧了很久，黑烟都飘到宫墙外面去了。
还惊动了陛下，李承乾挨了好一顿数落。
这一次，他又张罗着要点火堆，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又想露天烧烤了。
反正他人也疯了，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理解的。一直引以为傲的太子之位也丢了，他年岁也不小了，当真要到齐州去受苦？
别开玩笑了！
别人可以，李承乾却不行，只那口气，他就咽不下去，一想到自己要去齐州，李泰还在长安吃香喝辣，承乾不发疯才怪。
想到这里，他也算是个可怜人了。
罢了，反正他也快走了，他们就配合一下，再让他高兴一会，也算是全了主仆情分。
“点火！”李承乾跳上了高台，气势非凡，在跃上去的那一刻，他好像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身子轻盈了，腿脚也利落了，仿佛一切的灾祸都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或许，这一切都是梦吧。
是的！
或许明天一睁眼，一切就全都回到了以前。
“我是大唐太子！”
“唯一的太子！”
“殿下，容下官提醒一句，你已经是零陵王了！”浑厚的声音，穿透人群和空气的阻隔，径直向李承乾袭来。
他登时就愣了，双眼凝住，一时之间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目光放远，这才发现，他的宫女太监们早就退到了两边，头低垂着，特别恭敬的样子。
本来烧的很热烈的火堆，现在也只剩下了青烟阵阵，连个火苗都看不到了。
他揉揉眼珠，再仔细看看，这才发现，正在人群的中央，一队金吾卫站在那里，威风凛凛。
那洪亮的声音，正是来自领头的左金吾卫将军，李承乾记得，他好像是个胡人，叫什么斛斯的，他是利泰的人。
他哼了一下，果然啊，要不然他怎么笑的这么欢，原来是来看笑话的。
“零陵王殿下，奉旨搜检东宫所有宫殿厢房，还请殿下行个方便。”斛斯口里说着，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大搜特搜，接到这个任务，斛斯就兴奋的不得了。
此前，魏王虽然没有跟他联络，但他很清楚，魏王一定期待他能从东宫搜出些什么东西，彻底把太子置于死地。
于是，得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搜查？”
李承乾笑了，父皇这是想做什么？
不只是要削除他的封位，把他打发到齐州，还要查抄东宫，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你敢！”
他跳了下来，猛揪住斛斯的铠甲，正所谓破罐破摔，他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装的再好，还能接着当太子吗！
他可没有那么天真！
斛斯没有躲避，就这样瞪着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零陵王殿下，我希望你想清楚，查抄的旨意是陛下做出的，你若是不满意，大可以去甘露殿说个明白。”
“兄弟们不过是按照旨意办事，还望殿下不要难为我们。”视线中，紧紧揪住铠甲的那只手，渐渐放松，直至下落。
斛斯趁机摆脱了承乾的纠缠，一摆手，其后的几名兵士就冲到了前面，轰轰烈烈的东宫搜查，开始了。
当听到旨意一词的时候，承乾的心就好像被抽空了。
是啊！
他有什么资格阻拦斛斯？这又有什么用？
一切的一切，都是父皇的旨意，直到现在，父皇都不愿意见他一面，再过两日，他就要被发配到齐州了。
就算是普通人家的父子，儿子要远行，父亲也不会避而不见吧。父皇当真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了！
他颓然的跌坐在地，彻底被现实打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就在一天以前，他还在太子之位上稳稳的坐着，没有任何担忧，然而就现在，他居然就被人弃之如敝履，就连斛斯这样卑劣的人都可以看不起他，轻视他！
真是岂有此理！
一瞬之间，东宫里鸡飞狗跳，就连刚才躲到一边的几个太监宫女也被揪了出来，拢在一起，逐个清点。
斛斯作为领头的，并没有去搜查，虽然李承乾认为他是个草包，可其实，他也是很有心计的。
他是魏王的人，这一点，朝廷之中很多人都知道，说不定，陛下也知道。
虽然陛下并没有避嫌，还是让他来了，可斛斯很清楚，在东宫，若真的有发现，最好不要是他发现的。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虽然李承乾并不是恶，李世民也并不恨他，可作为一个君主，他必须冷静行事。
搜查东宫的一切，如果真的有问题，才能够抓住承乾的人，即刻对证。这个搜查的人选，自然也不是随意指定的，他就是想看看，面对承乾的失意，泰儿究竟会如何反应。
这真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了，而现在，他的两个儿子还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李世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于是，李泰也不必得意，李承乾也不需要太过失落，因为，他们这一对宿命的仇敌，很快就要一起陨落了，谁也别笑话谁。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只清茶斛斯就喝了好几壶，他这样的武人，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喝清茶，要喝就是酒而已。
现在咂摸着这没滋没味的东西，不过是因为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他是来替陛下做事的，总不能喝的酩酊大醉吧。
再说，他今天可是重任在肩，他要睁大了眼睛，好好的盯着，不让任何可疑的物件逃过他的眼睛。
东宫里的金银细软倒是没有人在意，李世民让他们来查抄的本意也不是为了财宝。
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了，李世民并没有彻底废除李承乾的大王待遇，他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原有的待遇不会改变，也就是说，东宫里的一切私人物品包括财物，李承乾都可以带到齐州去。
他要调查的，他关心的，从来都是李承乾在皇位之上，是否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第六百六十二章 追废庶人
不要怀疑，虽然李承乾已经当了好几年的太子，虽然一旦李世民晏驾，他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帝，可他李世民不是还没咽气呢吗？
只要还不到那一天，李世民就不会允许他的孩子们把过多的精力放在争夺皇位之上。
任何企图篡位，甚至是忤逆他的举动都会被认为是不应该的，此前，承乾对他的抗争已经相当明显了。
李世民怀疑，承乾这般堕落，并不只是因为不上进而已，说不定，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君主从来都是多疑的，虽然他并没有实际的证据，但这并不妨碍他派人搜查。
若是没有，自然更好皆大欢喜，若是有，李世民也绝对不会轻饶了他。就凭着他连亲爹的死活都不管不顾，李世民有理由相信，在东宫里，承乾的秘密还多着了。
就在斛斯双手闲闲，无事可做的时候，一金吾卫的兵士匆匆上前，正经禀道：“将军，后院假山附近有发现！”
“什么发现？”一开始斛斯并没有在意，假山的后面能有什么东西，他现在巴不得搜到些兵器甲胄之类的，那才是硬东西，能把李承乾彻底按在泥里的。
“是一尊石像，还有一个祭坛。”
“祭坛？”斛斯瞬间紧张了起来，这就有点意思了，又看李承乾的表情，当真是一脸惊恐。
“走！”
“快去看看！”
一座石像，大概有七尺高，虽然只是石像，也可以看出，这座雕像描绘的男子是个美人。
那人身着圆领袍服，腰里别着长笛，圆圆的脸蛋，眉眼细长，斛斯一见那石像，登时就愣住了。
这……这是哪位啊！
转了转眼珠，这才瞥见，在祭坛的正中间，还摆放着一个木制的牌位，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石像的身份。
赠太子宾友称心之位。
这都是什么东西？
斛斯歪着脑袋，仿似是堕入了某种未知的领域。
称心，这不就是李承乾的那个小男宠吗？
太子宾友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李承乾可以赠与的称号吗，疯了！
真是疯了！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称心还是被陛下亲自下旨处死的，这样的妖人，李承乾居然还敢公然祭拜。
不只是祭拜，还特意给他立了塑像，这下妥了！
证据齐全，不必再发愁李承乾会咸鱼翻身了，这一回，他是彻底死透了！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承乾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阿巴阿巴的，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怎么把这个东西给忘了。
这回好了，让他们抓了个正着，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求饶的想法。
“石像啊！”他猛地抬起头，斛斯注意到，这一次他的眼神坚定了不少。
看来他也做好了准备，便问道：“谁的石像？”这一句话不只是问李承乾的，也是为了在场的众位做一个见证的。
这是必须的，毕竟他们搜了半天也没有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现在这是唯一的证据了。
要说李承乾也是比较鸡贼的了，斛斯这才发现，他是把祭坛藏在假山的山洞之中的。
从表面上看起来，并不会发现假山之中还别有洞天。
能够得到承乾亲口承认，是最好不过的。
片刻对峙之后，斛斯就命人把石像并牌位全都收缴了，这一下，所谓的查抄也可以收场了。
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斛斯想来，其实李世民的用意差不多也是这样，他就是想看看这座东宫里还有没有藏着承乾违抗自己的证物。
这不就是现成的证物吗？
这李承乾也当真是不想顾及自己的将来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在宅院里留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斛斯不知道，他应该怎么评价这个叫称心的，他已经死了，太子对他的一片深情，他也不能知晓了。
不过，据他所知，此人要被处死的时候，太子也没有为他说半句好话，没有为他求情。
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难道是心中有愧，就用这种方式平复自己的愧疚？
不管李承乾心里究竟是怎么想，也不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总而言之，对于李世民来说，这是一件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当石像被拉到甘露殿，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这位步入中年的皇帝，脸上的肉都在抽搐，这件证物在李世民的心里比兵器甲胄，黄袍一身还让他恶心一百倍，一千倍。
若是真的有那些证明篡逆的物件至少证明承乾还是个血性的汉子，可这个东西，实在是突破了他的底线。
他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看重的太子，不但是耽于声色，同时还是一个爱好男风的怪人。
在李世民看来，好色已经是成为一名英明君主的大敌了，更何况，李承乾好的，还是……
他不能再忍受了，这尊石像等于是把李承乾的特殊癖好公之于众，想瞒都瞒不住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都要写进起居注里的？
千秋万代之后，人人都会知道他李世民的大儿子，当了十年太子的李承乾竟然醉心龙阳之好，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放弃了大好的前程。
“去，传朕的旨意，追废零陵王为庶人，流放黔州！”
于是，还没有踏上齐州之旅的李承乾，就已经要转到去黔州了，然而，那待遇可是完全比不得了。
去齐州，他还有个零陵王的名号，总不至于受虐待。可现在，一下子又被扔到了黔州。
黔州乃是蛮荒之地，李承乾身娇肉贵，过惯了舒坦日子，如何能忍受的了。
虽然没人直说，可人人心里都明白，此去黔州，恐怕李承乾就要死在黔州，再也无法回来。
短短两天时间，当李承乾登上前往黔州的马车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完全变了样，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的身体还是年轻的，但是他的精神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他的父亲，曾经无限敬仰又尽力去反抗的人，竟然没有来送一送他。
在蓝田县东南的蓝桥驿，李承乾回望着早就已经看不到的宫门，泪眼婆娑。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皇竟然会这样狠心，不仅掠夺了他的一切荣耀，连基本的待遇都不肯再给他。
他生性暴戾，却也是一个容易走极端的人，一旦遭受挫折就会像狂风之中的树枝一般，轰然折断。
第六百六十三章 浮出水面
李承乾所有的期望都在流逝是的两天时间之中消磨殆尽，为了能留在长安，为了能不去受罪，他抛开了一切脸面，尊严，发挥他所有的聪明才智，文学素养，写了十几封哭诉求饶的信。
然而，信件一封封送出去，却都如石沉大海，渺无音信，李世民根本就没有打开看过。
他不想看，也根本不想给承乾解释的机会。
没有希望了，离开长安的李承乾，留下了一抹孤单的背影，然而，不久他就会知道，其实，他并不孤单。
太子被废的事情并没有像一开始想象的那般在朝野上下造成巨大的影响，也许是人们对李承乾的不争气早就已经深恶痛绝，也许是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李世民最终一定会换人。
所以，当这个消息真的降临的时候，他们都特别平静。当然，也有人是不平静的，只是，没有来得及表现出来而已。
李泰就不用说了，虽然一直都没有吭声，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些日子，李世民并没有给他什么明确的指示，但是，他知道，不论是从在朝廷上的威望来看，还是从年龄上看，他都是新储君最合适的人选。
说一句夸大的话，舍他其谁啊！
他现在是稳坐王府中，连争的必要都没有，什么李佑、李恪，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而且，对于他来说，李承乾的出局还有一个特大的好处，他不需要再耍任何的阴谋诡计。
以往他四处安插眼线，告密，做那些下流的事情全都是为了和承乾争夺太子之位。而现在，对于他来说，太子之位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了。
既是如此，他便把肚子里的坏水全都清空，又拿起了书卷，重操旧业。本来他就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以往把这些智慧全都用在勾心斗角之上，现在想想就觉得特别可惜。
他虽然表面平静，其实内心也很焦灼，太子之位空悬，只要父皇还没有册立他当太子，他距离那个大位就永远是一步之遥。
而且，现在和以前还不一样，他的心态完全不同，那个时候，李承乾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所有的期待只有把太子拉下来，换自己上去。他殚精竭虑却也知道，这是一场长期的斗争，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就分出胜负来。
是以，当李承乾突然出局的时候，李泰也有点懵，长久以来的努力，居然一瞬间就成功了。
而且，居然还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欣喜，同时也更加急迫，若是他能迅速登上太子之位，不仅可以解除兄弟们的觊觎，同时也可以尽快参与朝政的处理，增长经验。
更重要的是，人的心里有的时候是很奇怪的，当梦想之中的东西遥不可及的时候，你的心情不会特别的迫切，因为你知道，那个东西还离你很远，不过是梦想而已。
然而现在，太子之位近在眼前，只需要他踮一踮脚就可以触到，只需要父皇的一道旨意就可以办到。
他怎能不着急？
他在痛苦之中煎熬，他在行动和静默之间反复横跳，最后还是决定先装一段时间再说。
另一边，真正无法淡定的其实另有其人。
正是赵国公，长孙无忌。
与按兵不动的李泰不同，李承乾一走，长孙就开始了周密的计划，旗子是早就布好了的，方案也早就准备好了。
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是个果断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立刻实行。
其实，选择继任者这件事，并不需要这样着急，前太子才刚走，李世民不伤心难过是不可能的。
身为一个君主，废黜李承乾其实是无奈的明智之举，帝国要强大，王朝要有一个好的延续，李世民必须把皇位交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手里。
而李承乾，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同样的，李世民有选择，朝上的大臣同样也有选择，比如说长孙无忌。他现在就很坚定，承乾既然倒了，那李泰也可以跳坑了。
选择这个时机动手，也是有特殊的用意的。毕竟，李世民才刚刚把李承乾打发走，从战略上来讲，他也正处于头脑混沌的时期，很多事情没有捋明白。
战场上也是这样，双方对战，在经历了几个回合的交手之后就会有短暂的停顿。
这个时候，双方对对方的招数都有一定的了解，但新的迎敌策略还没有成型。
只要有一方先发制人，对方说不定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打败了。
崇仁坊，窦家菜馆。
一个体格魁伟，腰缠玉带的男子，迈着矫健的步伐，进入了菜馆的大门。
跑堂的小厮正在擦桌子，一眼瞟到那三节玉带，当时就激动了起来。他反应迅速，巾子搭在肩上，便迎了上来。
看这穿戴就知道，一定是一位贵客。
“客官，想吃点什么？”
“单人？还是宴席？”
“几位朋友？”伶俐的口齿，根本就不给人说话的机会，那锦衣玉带的男人，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老夫要上房，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吃食都端过来，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小厮眼前一亮，吼吼，果然是个有钱的阔财主，本店最好的吃食，那说起来可就太多了。
既然他没有指定，那就表示他可以看着随便上了。
这一波，算是抄上了！
小厮是个识时务的，果然没有再多问，一路小跑就把男子带上了二楼，桌子擦好，坐垫也放好，旋即就跑到灶房去招呼饭菜了。
房门关紧，锦袍男子撩袍坐好，小桌上已经摆好了香茶，他把茶盏端起，没有张口，而是凑近了些，让袅袅的香气，窜进鼻孔。
啊！
果然是好茶啊！
最近的长孙无忌心情大好，整日里脸上都挂着笑，就连府里经常伺候的小厮婢女都发现，国公心情不错，大概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若问喜从何来？
当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去询问的，但是，要注意的一点是，一直以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国公长孙无忌居然会毫无保留的在奴婢面前展现好心情，这就表明他确实是相当的兴奋。
这份兴奋都已经抑制不住的往外冒，对于他们来说，国公高兴，他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至于国公究竟在想什么，就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事情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无毒不丈夫
也正是因的这份兴奋，长孙无忌才会来到崇仁坊这样的人潮汹涌之地，选择窦家菜馆和何荣见面。
窦家菜馆在京城里相当有名，可以说是交口称赞的存在，名气很盛，可以说，约在这里见面，还是在这样的大白天，是有一定的危险的。
若是碰上朝堂上的熟人，恐怕会说不清楚。
不过，此刻，长孙无忌管不了许多，他实在是太兴奋了，以至于，不在乎冒险，他就想在这样人声鼎沸的店铺里和同谋者见面，就算是被人看到又如何？
他相信，自己的计谋一定会成功，就算见面也不会被人发觉。李承乾被废黜，越发坚定了他的这种信念。
他虽然一直都看不惯李承乾，却从没有想过他会这样早就被李世民亲手换掉。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到的？当然了，他也不是那种会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的人。
他相信，此刻在魏王府，李泰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他没有浪费一兵一卒，承乾就自己倒下了。
他一定会认为，天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现在，长孙就要告诉他一个真理，让他看看，天命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何荣也如约而至，当他看到长孙的身影时，歉疚之感立刻就涌了上来。
“国公，小的来迟了，实在是对不住。”
“何荣，老夫早就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今天见面确实危险大了一些，本来就是应该老夫先到，要不然你又要到哪间房找老夫？”
何荣浅笑了几下，这话说的倒是实在，既然有这样的开篇，他也就不再叽叽歪歪。
直接进入正题。
“国公今日把小的叫到此地，应该是有要事吩咐吧。”
双方对彼此的想法几乎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来回穿梭的小厮，还是打扰了他们，让他们没有办法很快开口。
待到嘴皮子极为利索的小厮把一盘盘的菜全都上齐了，彻底走了，何荣才敢开口。
长孙夹了一个汤丸子，嚼了几下，之后才应道：“何荣，你别急啊，先吃点东西。”
何荣哪里吃的下去，虽然长孙要做什么不是他能说三道四的，但是，看这个情形也肯定需要他帮忙，既然如此，还不如赶紧说了为妙。他也好掂量着该干什么。
谁知，见到了长孙才明白，你急的要死，老人家却是一点也不着急。难道，他根本就还没有想好对策？
他不禁有了这样的猜测，不过，很快他就自我否定了，长孙无忌才不是那种会把心血来潮付诸实际的人。
虽然两人才见过几次，他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为了缓和气氛，长孙偶尔也会说一些俏皮话。但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个很严谨的人。
况且，可以看出，这一次，他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有信心，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这样光明正大毫不掩人耳目的地方见面。
长孙吃够了，喝饱了，把自己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何荣，太子的事情，想必你都清楚了吧。”
何荣点头，长孙很满意，作为自己的眼线，耳聪目明，消息灵通是关键。
他需要何荣保持这样的警觉，继而他又说道：“接下来，老夫就要动手里的棋子了，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人都已经来了，这表态还不是很明显吗？
“国公有何吩咐，尽管说，小的能帮忙的，一定尽力。”虽然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但该说的，该表示的，也不能跳过。
长孙倾身向前，突然附到了何荣的耳边，何荣一愣，这老头子要做什么？
刚才还十分坦荡，专门跑到这样热闹的菜馆见面，好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样。这一会，又挨得这样近，生怕别人听去似的。
他究竟存着什么样的计划？
该不会不只那个盒子的事吧。
“何荣，若想达到我们的目的，要办的事情还有很多……”听过一席话，何荣的脸是又青又绿，他两眼直愣愣的。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忽然意识到了长孙无忌的可怕，那可是他的亲外甥，他居然也敢下这样的毒手！
太狠毒了！
他真的希望这样做吗？
真的忍心吗？
有那么一瞬间，何荣看向长孙无忌的眼神颇有几分复杂，长孙位高权重，按理说，何荣是不敢这样看他的。
可是，这一刻，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却暂时消失不见，对他的凝视，长孙也毫无不悦。
过了一刻，长孙终于笃定的点点头，何荣亦垂首，既然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既然他没有反驳的可能，那就按照他说的办吧。
客观来说，他们兄弟能够活到今天，全都是仰仗着长孙无忌，若是没有他，不说何荣，何辉肯定是死的透透的了。
他们理应为了他赴汤蹈火，就算前方很有可能就是龙潭虎穴，万丈深渊。
长安城再次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往常一样，在似乎被人遗忘的角落，相距不远的东都洛阳，一场罕见的大雨如期而至，发屋飘零无数，长了几十年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房屋倒塌毁损甚为严重。
虽然灾害是百年难遇的，造成的直接财物损失也是难以估量的。但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李世民对沈安的预言半信半疑，却也没有放松警惕，在他的布置下，洛阳城的大街上多了不少巡查的差役。
他们负责日常的警戒工作，虽然，他们无法预知大雨将何时到来，究竟会下多大。
但是，他们能够起到的作用，仍然是巨大的。
有了他们的防卫，只要大雨降下，他们就会按照朝廷分配的任务，有条不紊的疏散百姓，关闭店铺。
大唐的办事效率有限，完全不能和机械化的现代相比，不过，能够提早防备总是好的。
在差役们的辛勤努力之下，百姓们虽然损失了部分财物，但是他们自身却得到了保全。
随身的细软，值钱的家当几乎也都打包带走，足以维持生存。
经此一役，李世民对沈安更加刮目相看。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发现，按照沈安的计划行事，虽然前期确实是投入了不少的资材，调动许多人力，也收获了不少朝臣的牢骚。但是，就如同沈安预料的一样，这些资材的耗费相比上万百姓受灾造成的损失，要少的多的多。
第六百六十五章 功德无量
提早预防，绝对是物有所值的努力，别的不说，若是放任不管，对天象的变化毫无准备，那洛阳城以及当地的各级衙门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呢？
不只是百姓们的人身财产会受到极大损害，灾后的安置也是李世民和一干朝臣需要操心的事情。
李世民是勤政爱民的君主，他绝对不会放任百姓们受苦受难，却无动于衷。
以往，每有灾殃，他都会开仓放粮，维持受灾百姓的基本生计。除此之外，投入一部分钱财赈济灾民。
要把这一套救济工作都做好，没有流水的钱粮是绝对办不成的。相比来看，听从了沈安建议之后做的准备工作，所有的耗费都是可以预计的。该浪费的地方就浪费，能够节约的事项就尽量少花一些。灾害过后，仔细算算，朝廷节约了好大一笔开支。
毫不讳言的讲，这些都是沈安的功劳。要不是他冒着巨大的风险，言明此事，洛阳的乡民肯定要遭受大灾大难，朝廷也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看一个人究竟品质如何，不要听他说了什么，关键是要看他做了什么，作为一个明君，李世民深谙这个道理。
如果说，这之前，他对沈安还有疑虑，担心他是不是存着歹心，或者是有其他的阴谋诡计。
亦或者是为了功名利禄才在自己的面前跳的这么欢，经了这一次，就连一向谨慎的李世民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
既是如此，李世民越发认为，要给沈安一些奖赏，不能让他白白的为朝廷出力，一点好处也捞不到。
此前几次相见，他也曾几次打探，希望能够了解，沈安究竟想要什么，很可惜的是，虽然他表现的很坦诚，可沈安却只是要求建立炸弹作坊，教授学生们制作技巧，其他的，可谓是任何要求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
照实说，以沈安的能力，他现在的官位是有些低了，再加上，呆在善和坊那个地方，只做着看井差事，实在是有些屈才。
李世民总是想给他换一份差事，至少也要穿上一身绿色官服才行。唯是沈安自己对升官这件事毫无兴趣，李世民也只能作罢。
沈安越是拒绝，李世民就越是对他高看一眼。别家的小郎君若是听说能够升官，早就乐呵呵的接受了。
不管自己有没有能力，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堪当其任，只要接受就好了。虽然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但是能毫不费力的获得升迁的机会却也是不容易的。
谁能拒绝？
或许，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然而，沈安就敢拒绝，这只能说明，要么他就是目标远大，不看重一时得失的阴谋家。
要么，他就是真正的清心寡欲的人，这种人虽然很少见，但也确实是存在的。
只是，沈安这种类型的，更加少见而已。
一部分对仕宦没有兴趣的人，大多选择归隐山林，亦或者是过着闲适的生活，反正有李世民的照应，钱财这方面是不需要担忧的。
但是，像沈安这样，并不想要当官，还做这么多事情，耗费这样多心力的人，就着实少见了。
若是没有这次的躲雨事件，李世民还一直固执的认为，沈安就是第一类人。
他虽然不求功名，却热爱敛财，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而现在，他的想法彻底改变了，求财又如何？
这个世界上，谁和钱有仇？沈安做了这么多，为朝廷做出的贡献，节省的资材又岂知万亿，他喜欢赚钱就让他赚去好了。
更何况，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据他所知，沈安赚的钱全都是正当的，没有丝毫的坑蒙拐骗。
这些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只要是那些买了他东西，或是上了他的人自己觉得值得，那就可以了。
钱财方面，沈安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满足了，李世民深知这一点，以他聪明的脑袋瓜，说不定以后能奋斗成为长安城首富。
作为帝王，看来他只能在其他的地方想想办法了……
短暂的平静之后，沈宅的作坊正式恢复营业，学生们倒是都来了，没有缺席的。
只是，虽然才过了几天，沈安就感觉，学生们的精气神明显不如以前了。
不知为何，对炸弹相关的知识，他们虽然也学习的很认真，唯独气氛相当的不热烈。
沈安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心情不定才感觉气氛不对劲，还是学生们之间当真有什么不对劲。
是不是因为李承乾被废的事情，让长安城的贵戚和富裕人家都感到有些风雨飘摇？
他不禁生出这样的想法，因为没有什么别的理由能够解释这样的情况，虽然他作坊里的学生，年龄都还很小，就算朝堂上闹出再大的风波，都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
为何他们的表情也这样阴云密布？
他们这样让沈安也压力很大，总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让本来波澜不惊的平静日子，突然风云骤变。
就在昨天，李治开始把部分内情透露给他，按照李治的说法，正是因为他对天象的预测才加剧了李世民对太子的不信任。
若是只有李淳风一边的消息，承乾就可以阻挡一下，说不定等到消息送到，洛阳明德宫都要被淹了。
可现在，一边是太史局郎官的观测，一边又是沈安的预言，让李世民不得不相信，很多事情上天都有昭示。
而他的宝贝儿子，早就已经把他的生死扔到了一边，不管不顾了。
当洛阳的灾情送到了李世民的眼前，他就更加愤怒，以至于，绝对不能让李承乾再在长安生活，继续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也就是说，正是因为沈安的提前预测，才让李世民下定决心，彻底废黜李承乾。
这样说，当然是有些刻薄的。因为恶事是李承乾做的，和沈安又没有关系，可事实上，有些事情就是很微妙的，说是没有关系，其实也有些关系。
至少，沈安是这样认为的。正是因为李世民没有受到水患的影响，他才腾出手来，反过来把不争气的李承乾给扯了下来。
这可真是罪过，罪过！
阴云密布之中，总有这么几个奇怪的人，要跳出来唱反调。就比如杨金金。
第六百六十六章 心满意足
沈安没想到，此女居然还是个不迟到也不早退的好学生，今天早晨作坊一开门，她就到了，几乎是来的最早的一批人。
来了之后也没闲着，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准备教学用具，认真的不得了。
让一直对他都颇有成见的沈安都不好意思了。
课程已经进行了几天，学生们基本上已经掌握了炸弹制作的技术，现在正是自由研究的阶段。
该传授的知识，沈安毫无保留几乎都交给他们了，然而，若想制作出成功的，能够爆炸甚至是杀伤敌人的威力巨大的炸弹，只停留在讲解阶段是万万不能的。
每个人的理解能力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只要听一听，就可以把知识融会贯通，运用到实际操作中。
这样的人动手能力极强，几乎不需要浪费时间，就可以做出合格的炸弹。
在这个作坊里，这样的学生有好几个，他们有的外向机灵，一看就是领悟能力满分的。
有的内向沉稳，虽然不动声色，却也能把知识很快消化，这样的人，话很少，也极少表达。
但是，只要一动手，做出来的东西基本上是没话说。就连沈安都挑不出多少毛病。
这两类都是让沈安很放心的人，在他们的身上，他浪费不了多少精力。当然，这些人终究是少数。
大多数的学生，还是需要反复摸索，通过不停的安装拆解，沈安手把手的教学，才能逐渐掌握。
他们的领悟能力虽然差一些，但是，沈安却一点也不介意。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师傅，却也知道为师者，一定要乐于解答学生们的疑问。
再者，他们的问题越多，他赚的也就更多。毕竟，老师这样尽职尽责，你也不好意思让他一直付出吧。
学生们都是很上道的，学生们都是很懂事的。
这不，虽然沈安为他们悉心解答问题，他们也没有再付给他铜钱，可别的礼品着实不少。
只从洛阳回来的这几天，绢帛就积攒了两百匹，各种杂粮，甚至是胡椒凑在一起，也有一斛，当真是赚翻了。
就这几天的收入，就足够一家百姓在长安城丰衣足食一年的。沈安不是个贪心的人。
他虽然爱钱，还爱的要命，可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钱财只有能留在自己手里的，才算是自己的。
正所谓，物极必反，乐极生悲。若是他敞开了胃口，大肆敛财，把学生们都得罪了。
别说是继续骗钱，就是现在有的也会被夺走，以各种理由。
包括各种赏赐，还有他自己赚的钱，已经可以让他跻身长安城的顶级富豪之列。
他现在欠缺的，或许就是一个体面的身份。
毕竟，大唐对人群等级的划分非常严格，正所谓士农工商，如果没有一个官身打底，只是钱财多，很快就会流于商人一类。
这在现代当然不是个问题，可在古代就是个大问题了，而且是个相当大的问题，绝对不能忽视。
唐时人也是有他的思想局限性的，他们非常看重身份，虽然很多时候，一个体面的身份也不见得就能让他们飞黄腾达。
你若是士族阶层，你天生就高人一等，倨傲是你的特权，亲切和蔼才是偶尔的善心大发。
可若是没有这个官身，你就是赚再多的钱，在街市上，也是被人看不起的。
于是，在满足了基本的财富需求之后，沈安也琢磨着，或许，他也可以在官位上更进一步。
只是，现在有个难题摆在他的面前，不容忽视。
之前牛皮吹得太大，不好收场。是谁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当官，只为陛下看井就够了？
是谁嚷着，他是一心为大唐，不求功名利禄？
是他！
就是他沈安，为了能在李世民那里混一个好形象，他动用了自己全身的细胞，使劲的吹嘘，现在好了，钱是赚够了，可这功名一途，却是想也不要想了。
皇帝陛下是个从来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家伙，他最好的朋友李治呢？倒是可以向他透露一点这方面的想法，请他帮助自己官升一级当然是相当容易的，问题是，他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嘴。
李治有多么的刁钻狡猾，别人不清楚，他是最了解的，若是求了他这件事，他恐怕能从年头嘲到年尾，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虽然，在李治的面前，他也几乎是没有什么脸面的了，也不需要讲究。可再怎么说也是能多留点脸面就留一点。
正在他反复纠结的时候，杨金金忽然说了话，他这才发现，与其他人不同，金金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做事相当努力，制作炸弹的速度，质量在学生之中也是拔尖的。
“没想什么，你赶紧忙你的吧！”
沈安没有注意到，在和金金说话的时候，他就忘记了老师的身份，好像是朋友一般，说话带刺，一点不规矩。
金金耸肩，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现在完全陶醉在炸弹制作成功，还比别人领先一大截的喜悦之中。
其实，也没有多少精力关心他。
作坊之中的其余几人，他的那几个好朋友，也都到场了，并没有逃课的。
除了房二，其他的人都相当的用心。
房二当然也不是不努力，不认真的，他现在张着两手，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并不是因为他不会制作，亦或是在什么关键环节卡住了，束手无策。
事实完全相反，他是因为领悟的太快，动手能力又强，第一个就做好了，所以才没事做的。
一开始，沈安也很稀奇，没想到，几乎一事无成的房二，竟然拥有超常的实际操作能力。
别看他调配的火药，质量不怎么样，可他的组装能力却是几十个学徒之中的第一。
这真是让人惊奇的发现，尤其是对于他老婆高阳来说。
在房二用心组装的时候，高阳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把各种机巧的小玩意全都组装到一起，非常迅速，非常精准。
震惊的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直看着，连头都不敢转过去，自己手上的活计，更是早就忘到了一边，哪里还想得起来。
于是，在老婆大人惊喜的眼神之下，房二做事更加得意了，本来他还可以更快一些，浪费的时间都是因为他要在高阳的面前多摆几个姿势，好好的显摆。
第六百六十七章 喜从天降
房二忙完了自己这一摊，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高阳这边，虽然未来老婆崇拜的眼神让他十分受用，可是他也没有停下自己继续组装的意图。
比起和高阳聊天，他更加关心被她散落在桌案上，那大大小小的各种零件。
有散做一堆的火药，还有各种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部件，看着它们就那样躺在桌案上，无人问津。
那样可怜，孤零零的，房二实在是手痒。
这个高阳，她要是根本就不想学习就不要来参加，既然挤了一个名额进来，就要用心，至少要跟上教学进度吧。
房二忽然发现，这个女人是比自己还没有耐心的存在。他房二虽然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感兴趣，尤其是吟诗作对写文章。
可是，对于练武，以及和练武能够挂上钩的诸多项目，诸如制作兵器或是像现在这样，制作炸弹都是他相当热衷同时也擅长的事情。
你看，他做的就很好。
高阳的绣工，房二已经见识过了，相当拿不出手。这是女儿家应该擅长的差事，可见，高阳并不擅长。
现在，房二知道，制作兵器这件事，高阳也并不擅长。
那她擅长的究竟是什么？
房二的脑子里不禁冒出了这样的疑问，骑马？射猎？还是打马球？
或许，只有在与玩乐相关的事项上，高阳才比较擅长。
诶，这样的女子就是自己未来的老婆，房二也是很无语，不过，看在她肤白貌美又心悦自己的份上，他也就忍了。
无法忍受那些部件散落在桌案上，没人管理，他干脆把它们都捡到自己的桌上，再次组装。
在他的努力之下，夫妻两人的差事都算是顺利完成，期间，当然听了不少来自萧显的、来自陈湘的各种玩笑话，不过，高阳都不在意，他房二又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沈安从他们一群人身边走过，看着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差事，很是欣慰。
能够引导着这一群精力旺盛还不知道该如何运用的小郎君都走上正途，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了！
正自得意的时候，却听得门外一声唱报，在小厮阿钱的带领下，一位老熟人再次出现。
他怎么又来了？
沈安匆匆过来迎接，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要知道，这一段时间可是敏感期。
再怎么说也要等到选出了新的太子，朝堂上才能算是消停了。他这个朝堂边缘人员，也要加倍注意，别惹出什么事情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世民身边的首席大太监，徐良。
虽然沈安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痛快，就连表情都有些僵硬了，可徐良却是面有喜色，好像他的到来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好事一样。
李治等人也跟着起身，他们都意识到，徐良此来，肯定是有要事的。还是一些发生的比较突然的大事。
要知道，徐良几乎是天天都要到沈宅来的，他经常有机会和沈安见面，若是有什么需要说的，却并不是十分紧要的，只需要他在那个时候透露就可以了，根本犯不着再专门跑一趟。
“沈郎君，老奴要恭喜你了！”
“恭喜？”
沈安一愣，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喜从何来？”
徐良从袖子里掏出一卷黄卷来，轻轻展开，沈安一看，立刻就退后几步，老实的站好。
毫无疑问，徐良手里拿着的，是一道圣旨，从他的说话之间，沈安也能够猜出，这道圣旨一定和他有关。
乖乖，这个天杀的李世民，他又想做什么？
才刚废了一个太子，他就不能稍微消停几天吗？莫不是废了太子心里不痛快，就开始四处找茬，拿无辜人开刀？
不过，既是如此，老徐他笑什么？
他笑的这样春风和煦，还给自己道喜，总不能是什么坏事吧。
就在他的眼前，徐良叨叨念念的一大堆，都是那些文绉绉的，他根本听不懂的文言。
虽然唐人日常交流用语和现代人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可一转到纸面上的文章，用语就是规规矩矩，云山雾绕，沈安感觉，那上面写的字，他八成都认识，可组合到一起，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他的名字竟然和杨金金的名字出现在了一起！
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能把他和金金联系在一起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很多，难道……
“徐公公，把圣旨给我看看，我不信！”
“陛下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这一定是假的！”
沈安还没有缓过神来，当事人的另一方，杨金金就已经窜到了前面，一手把圣旨抢了过来。
“沈公，你还真是大喜啊！”
“没想到，父皇真的把杨金金指给你了！”李治像一只兴奋的兔子似的，围着沈安笑个不停。
沈安的脑子终于有些清醒过来，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也渐渐浮现在脑海。
册封杨金金为益阳县主，赐婚沈安。沈安擢升为六品库部员外郎。
益阳县主？
赐婚？
沈安终于明白了，李世民终于伸出他罪恶的手，把杨金金这个祸害一脚踹到了他的怀里。
这，这都是什么套路？
他真真想不明白，首先来到他身边的，自然是他的那几位好朋友，一个个的全都喜笑颜开，好像李世民真的给他择了一桩好亲事似的。
尤其是房二，乐的嘴巴都歪到一边上去了。
他一口一个恭喜，上蹿下跳的，其真实的含义，沈安心里明镜一般。
终于找到难兄难弟了，是不是啊，房二？
他想直接怼他一句，却碍于徐良还在这里，不好开口。这时候若是和房二计较，看到徐良的眼中，那就是对圣旨不满，对当今圣上不满，那还了得！
虽然他和徐良有点交情，但是他也能确定，徐良一定会第一时间禀报给李世民的。
于是，虽然心中有千般无奈，嘴上他也没有一句不赞同的话，这是他作为臣子的本分，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沈安是个明智的人，对这一点他很清楚。就算李世民多么喜爱他，声称对他事事依从，他也绝对不会相信。
与此同时，李世民的态度也绝对不会一直都保持非常和善，不管他处于什么样的心理，是真的为他打算，还是只是利用沈安，把一个麻烦打发出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 不是良人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此刻的李世民非但没有想让沈安死，还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这样的好事，在任何人看来都会是关照而不是陷害，小小的沈安，除了满口答应，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
反倒是这场闹剧另一方的当事人，现在的益阳县主杨金金，梗着脖子，明确表明，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杨金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不同意就真的是不同意，绝对是真心话。然而，这一次，她的表现却让沈安相当疑惑。
原本，他认为，按照杨金金的性子，肯定会一蹦三尺高，直接去找李世民算账。
如此，同样不满的沈安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顺水推舟同意取消这门婚事。
奈何，虽然杨金金口号喊得震天响，一直嚷嚷着不答应，最后，却并没有把这件事闹大。
不只是没有闹大，还跑到沈安的面前，征求他的意见。
“沈公，你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她居然凑到了自己身边，怒气哼哼的，等着他出主意。
沈安震惊的看着她，诧异极了。
“这不是应该你出头的事情吗？”他理所当然的问道。
“为什么是我？”
“你怎么不去！”杨金金也有话说：“你还是师傅呢！”
“这个时候你不出头谁出头？”
“我只在这个作坊里，才是你们的师傅，在别的事情上，什么时候是你师傅了？”
“再者说，这件事谁去说，和师徒的身份有关系吗？”
“你不要无理取闹！”
金金指指自己的脑袋瓜，比他还莫名其妙呢。
“你说我无理取闹？”
“明明是你想拿我当枪使罢了！”
一下被戳中，沈安脸上禁不住露出尴尬的神色，见他这般，金金的气焰更胜了。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不满这桩婚事，可又不想自己去说，于是就期待我出马，把这桩婚事搅黄了，是不是？”
沈安长叹口气，既然被看出来了，他也无所畏惧了，只要能达到目的，被嘲笑两句又何妨。
更何况，现在正是需要杨金金出力的时候，他并不介意让她多说几句。
“我并不否认，我有这样的想法。”
趁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时候，大太监徐良居然溜走了，看他们的样子，还要吵好一会，反正，他的任务只是把圣旨传到就是了，沈安或是杨金金究竟到底愿意与否，那并不是他关心的问题。
不过，看他们两个的状态，恐怕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了，陛下也可以很安心。
至于其他的学生，也全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炸弹的制作工作。
相比之前，认真程度肯定是不能比了，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都是用忙碌做幌子。
真实的目的都是为了观察沈安和金金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房二和李治，现在那眼神一瞥一瞥的，好像都要斜眼了似的。为了更好的看热闹，他们几个人当然是站在一起的。
这样才方便更好的进行分析。
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众人都高兴坏了，以往竟是沈安对他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一个人倒像是生了八条舌头，谁都不是他的对手，全都说不过他。真可谓是天下苦秦久矣！
这回可倒好，有了这道旨意，足够他们嘲笑他几个月的了，可以想见，下半年，宴席上，他们总是有事做了。
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没有什么人比房二更加清楚这一点。看看他和高阳就知道了，当初也是你不情我不愿的，谁也看不上谁，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你还敢抗旨不成？
别说是房二不敢，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尊贵的公主殿下高阳，不是也不敢违抗他爹的旨意吗！
道理都是一样的，就算沈安有三头六臂，七十二种神通，也摆脱不了杨金金的纠缠了。
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正在认真研究，通过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分析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进行到哪一步了。
正在几人看的饶有兴致的时候，沈安和金金还在进行着无谓的争吵。
“金金，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我绝对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才希望你去把这件事回绝了的。”沈安绝对不肯轻易认输，他认定，虽然杨金金的表现和他一开始估计的大有不同，可从本心上来讲，她也不认同这桩婚事。
只要在本质上两人的目的是相同的，就有接着谈下去的可能。
金金撇撇眼，并没有搭理他。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他不会真的以为她会相信他的连篇鬼话吧。
为了她好？
亏他说得出口，他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他看起来像是那么好心眼的人吗？
沈安把她的沉默，全当成了默认，继续发挥：“你想想，这件事若是由我开口，对你的名声多么的不利。”
“你一个小娘子，本来模样品性都是没得挑的，有的是好人家等着结亲。可现在陛下却选中了我，我们当然不能臆测陛下的想法，陛下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但是你想想看，若是我去反对，长安城里必定谣言四起，人人都会说是我看不上你，才跑去找陛下退婚的。”
“我本来就只是善和坊里一个看井的，官位都是最末流的，根本就配不上你。”
“再者，我也并不想通过和你联姻晋升官位，这桩婚事对我们双方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件特别满意的事情，你说，是吧！”
诚挚的眼神近在眼前，这是一个陷阱，坑的要命，沈安抛出这个问题，就是故意的。
金金吞了口唾水，只道：“那是自然，谁想和你结婚！”
看看，这不就很好吗，终于被他绕进去了吧，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安对杨金金的性子也摸得很清楚了。
金金这个人啊，人品不坏，只是和房二是一个毛病，孔武有余，智商不足。
又或者可以说的更好听一些，他们想问题都是直来直去的，沿着一个方向，几乎不会转弯，更加不可能预设多种可能性。
而且，相比房二，金金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她特别好面子。
沈安不知道，她在草原上是不是就是如此，至少，在中土，在这辉煌的长安城，杨金金是很自卑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 花言巧语
这种自卑是内在的，自发性的，她没什么学问，也不懂什么规矩体统，明明是个好出身的女子，却碍于常年呆在草原上，对中原女子盛行的那些礼仪，淑女做派全然不通。
对这种落后，她肯定感到很懊恼，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一旦有所表现就会更加让人看不起。
于是，她只能用鲁莽粗俗，混不在乎来掩饰，她狂野的举止让那些经常对她指指点点的小娘子，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她的是非。
就算她们提起来，她也可以装作毫不在意。为了表现自己性子真的很强悍，她做什么事情都想抢在前头，绝对不甘人后。
这一次，她争着要来参加作坊学习，估计也是出于这样的想法，你们能去的地方，我也一定要去，不管我是不是能学会，能不能做好，总归一句话，绝对不能落在别人的后面。
在这件事上，沈安没有欺骗她的必要。他说的都是实话，本来她杨金金在长安城的名声就不怎么样。
人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句母夜叉在世，她虽然作风强悍，其实心里也还是很在意的。
而沈安，在长安城里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人物，虽然现在是有钱了，可对他的那些故事传闻，坊间并没有多少了解。
可以说，在长安乡民的眼中，沈安的底细是很清白的。这样一个好儿郎，却也要去找李世民退婚。
那么，人人都会认为是他受不了杨金金的刁蛮凶悍，悔婚而已，也就是说，母夜叉再次被甩了。
这对于好面子的杨金金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说不定，她都会发疯的！
“所以啊，既然你也不想和我结婚，我给你机会，让你去找陛下说清楚，这不是很好吗？”
“再者说，”金金挑眉，越来越不耐烦：“还再者？你怎么有这么多的借口！”
沈安笑了，借口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东拉西扯，借题发挥，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你现在贵为益阳县主，身份地位上都比我高几分，这件事由你去说，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花言巧语！”杨金金扔下这么一句话，根本就没有搭理他，这真是让沈安万分沮丧的一件事。
成还是不成，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杨金金回到了自己的桌案，继续组装炸弹，其实，她那颗炸弹已经完工，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
她现在拿着个小锉子，不是锉锉这里，就是磨磨那里，明眼人一看便知，她纯粹是打发时间。
随着两人身影分开，房二等一干人等迅速坐好，装成很认真的样子，沈安都不想给他们一个眼神。
这几位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一干屁都不放。
现在还在这里装假正经，真是笑死人了。不过，他也没工夫和他们理论，左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给人家送把柄。
他们想笑就笑吧，唯独让他憎恨的，便是那坐在皇城里，遥控指挥的皇帝李世民。
你说说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居然还真的要把杨金金这样的恶女打发给他，他这些日子，兢兢业业，为了他们父子的身体健康，为了大唐的丰功伟业，他天天忙碌，几乎都没有空闲的时候。
可他呢？
他是怎么回报自己的？
不说是巨额的赏赐了，他就是不搭理他都可以的，沈安一点也不介意。
可他居然想把全长安城闻名的恶女安排给他，真是丧尽天良！
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办了件大好事，就好像他把自己都管教不好的女儿高阳打发给房二，是一个道理。
既然他想这样做，沈安也拦不住，可他就不能换个时间吗？
他明明知道，自从回到长安，沈安的作坊就继续开课了，这里贵戚云集，而且，还有房二、李治等众多坏心眼的小郎君在此，他还让徐良把诏书送到沈府，这不是明摆着，让这些人看他的笑话，给他们送笑料吗？
这个老头子，脑子也是很不正常了，他才刚刚把自己的亲儿子打发到黔州那种苦寒之地，生死未卜。
不说清心寡欲，好好反省自己的一系列错误，反而开始算计无辜又可怜的他沈安。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懒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沈安把目标继续锁定在杨金金的身上，追着她，来到了桌案前。
“怎么样，我已经把利害得失都分析清楚了，金金娘子看看什么时候去把这件事说清楚？”
“早些说清楚了，陛下也就明白我们的真实心意了，这样你我就都解脱了！”
“你说，是不是？”
手里的小锉子仍然没停，金金将满腹的怒气全都发泄在炸弹的外壳上。
手下略一使力，已经包裹好的炸弹外皮就咻的飞到了一边，沈安一惊，突然感到，那飞走的外皮就好像是他自己似的。
太狠了，这个女人，沈安再次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摆脱她。
“你看你现在也不小了，该是择个好姻缘的时候，怎么能耽误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陛下既然封你做县主，这就说明陛下还是很看重你的，你去禀明这件事的时候，尽可以说我的坏话，只要能让陛下改变主意，我不在乎。”
“好吧。”
“我去说。”金金头也没抬，只简单的说了这几个字，沈安的心，总算是放回到了肚子里。
真是不简单啊，这个固执的女人，居然松口了。只要她肯去，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不过，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闷闷的，好像很不高兴？
莫非也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在给他甩脸色？
甩吧，甩吧，沈安都能理解，就算杨金金是个猛女，可也不代表她就没有自己的审美倾向。
从日常他对待自己的行为看起来，那爱答不理的样子，至少，他不是金金喜欢的类型。
既是如此，现在这个法子，正可谓是两全其美，既满足了沈安的愿望又成全了她的颜面。
然而，去说说？
萧显叹了口气，真的为沈安捏了一把汗。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太过多嘴，若说在场众人之中，对杨金金了解的最为深刻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显。
别看他人小，很多事情还不能准确领会，可说到底，他才是和金金经常见面的人。
第六百七十章 儿若被废，谁得利？
金金这人虽然强横，粗手粗脚，其实心还是很细的，和一般的小娘子无异。
她心里真的对这件婚事不满吗？
她真的不想和沈安结婚吗？
似乎，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看到她亲口说出这样的意思。都是沈安在不停念叨，金金只是附和而已。
在他看来，金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其实还说不准了。况且，根据他的观察，金金应该并不讨厌沈安。
这似乎与沈安自己的感触有很大的不同，也正是由于这份不同，他们今天才会有这样奇怪的对话。
若是沈安能够看出，其实金金并不讨厌他的话，也许，他就不会一个劲的把希望寄托在金金的身上。
谁知道她究竟想不想退婚？说不定，她还就顺坡下驴也是很有可能的。
与此同时，沈安越是念叨着退婚的诸多好处，金金肯定就会更加逆反，会按照他说的办才怪！
想到了这一点，金金刚才的话就很是意味深长了，说一说？她究竟想去说什么？
萧显认为，肯定不会是沈安想听到的那种。
看着吧，不远的将来，就要有好戏看了……
另一边，皇城内，甘露殿中，刚刚安排了一场好亲事的皇帝陛下李世民，歪倒在坐塌之中，心情沉郁，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这个夏天，过的可当真是不平静，很多事情风云突变，就连李世民都没有察觉。
虽然，这些事情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隐现端倪，可李世民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竟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下定了决心，把以往数次想过的事情，真正付诸实行。
将承乾废黜以后，李世民便陷入了情绪低潮，这是他早有预料的事情，把承乾从太子之位上换下来，并不会让李世民兴奋，他虽然认定，自己的做法没有任何错误，他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可是，正确，从来都不代表着必须如此。
自己倾尽心力培养的孩子，养在身边许多年，他怎么会愿意把他打发到那样的荒蛮之地。若他不是身为太子，说不定，到现在还一点事都没有，好好的在长安城生活，也会得到来自父亲更多的爱和赞许。
很多时候，李世民甚至认为，承乾到了今天的地步，全都是被这个太子之位害的。
若是他不是太子，不是一开始就成为了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或许他还不至于做出各种荒唐的行径。
甚至于，他也不会刻意忤逆父亲的心意。
而今，李世民的这种猜想，竟然得到了验证！
承乾走后的半个月，李世民收到了他的来信，那是写在前往黔州的路上的。
本来，李世民并不打算打开这封信，自从做了这个决定，他就拒绝一切和承乾接触的机会。
他很清楚，一旦给他这个机会，他就会心软，此前所有的努力就会付之东流，更何况，身为一个君主，如果出尔反尔，只会让朝臣们笑话，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
李世民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朝臣眼中的笑话，然而，这一次，他还是忍不住了。
承乾已经启程，他也不可能再收回成命，既然万事已成定局，看看又如何？
早就是无可改变的事情了。
然而，当他展开这封信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再次被卷入了旋涡之中，可怕的旋涡。
“儿贵为太子，继承大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为何要忤逆父皇？这样做对儿有何好处？”
“父皇多年以来偏宠魏王，朝野上下有目共睹，魏王早有异图，对儿步步紧逼，父皇目光如炬，如何看不出？”
“儿到了如此地步，也不想再为自己做任何的辩驳，儿甘愿领罪，唯有一点，儿不能释怀。”
“魏王几次挑衅，对儿不恭不敬，儿当时是太子，他对儿没有半点敬畏，他就清白吗？儿若被废，最得利的会是谁？”
“还望父皇三思，儿被废后，若是魏王得势，儿死不瞑目，绝不会甘心！”
儿若被废，谁最得利？
这句话就好像是重锤一样，反复的在李世民的心上敲着，他把这封信摊在膝上，凝视着这几个字。
最得利的人是谁？
李世民的心思，外人没几个知晓，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李泰了！他年纪正好，又有朝堂经验，关键是，李世民平日也是相当宠爱他的，以至于他做出了许多僭越的行为。
他的魏王府，占着长安城最好的地段，全一坊之地，几乎都是他王府的活动范围。
在务存简约的贞观一朝，这样的待遇当然是超乎寻常的，再加上，李世民纵容李泰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府僚，不加禁止。
他的各种待遇，不说是超过太子吧，至少也和太子差不多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不只是李泰自己的心态在改变，就连朝廷上的大臣也渐渐各怀鬼胎。
虽然承乾这次倒霉和李泰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承乾说的也不无道理。李泰多次对承乾表现不恭敬，还时常算计他，甚至在东宫安插眼线，这足以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心思纯正之人。
承乾是个歪瓜，李泰也不见得多么干净，在这样的前提下，若是把承乾废掉，反而换上很有可能比他还要差劲的李泰，承乾绝对不会服气，这是肯定的。
而李世民也会对不起列祖列宗，承乾的意图很明确，他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过错，只是一心咬着李泰。
很显然，这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毕生的死敌，水火不容。
其实，承乾还是想多了，虽然李世民废黜了他，却也并没有打算提携李泰。
至少，最近这一两年是不可能的事情，李世民并没有完全否认这种可能性，因为，人心似水非常善变，谁知道李泰以后的性情会是什么样的。
若是因为承乾失势，他就变好了，也说不定，毕竟，他不需要再耍任何的阴谋诡计了。
当然，能不能这样发展，还要看将来李泰的表现，都还是现在不能做定论的事情。
当然了，李世民也理解承乾的担忧，在李泰现在的观念之中，他肯定是认为自己是太子之位，甚至是皇位最有利的人选。
甚至于，说的更难听一点，他也许会误认为李世民是为了推他上位才把李承乾废黜的。
这自然是一种错觉，但李世民并不打算去纠正他。现在，更棘手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第六百七十一章 入宫打探
仍然还是围绕着立储之事，从李世民的本心来讲，他当然希望太子之位能空悬几年，至少，给他一点时间去观察一下更好的储君人选。也给稚奴也留一点时间成长。
只要条件允许，李世民还是倾向于让李治当太子。之所以现在无法将这件事付诸实施，甚至他都不敢把这样的心思透露给亲近的大臣，皆是因为，李治年纪还太小，许多事情无法确定，再加上这孩子身子弱了些，李世民不希望让这件事给他过多的压力。
完全是出于疼爱他的目的，他可不想让小小的李治这么早就成为众矢之的。
要知道，在他的前面，可还有好几个年长的皇子，对储君之位有想法的，也不只一两个。
如果，他早早的就把李治放到这样艰险的位置上，无异于是给他增加危险。
那些昨天还和蔼课可亲的兄长，转眼间就很有可能冷眼相对，绝对不会让稚奴好过的。
稚奴还这样小，他怎能面对这么多冷枪暗箭？
然而，很显然的，朝廷上的大臣不会理解作为父亲的李世民的良苦用心。
一两年？
开什么玩笑，一两个月都算是多了的！
在他们的眼中，太子也是朝廷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或缺，不管合不合适总是不能让它空着。
只要空着就容易惹是非，实在不行还可以再废呀。
这不，承乾才走了半个月，这些人就按奈不住了，奏疏雪片一般飞来，他们从各种角度论证早立太子的重要性。
有的人心思还比较单纯，只是劝说李世民不应该让太子之位空悬，应该早做决断。
这些人，他们不会指挥着李世民选谁或是不要选谁，这种人，还算是可以容忍。
但有一些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裸的，根本就不加掩饰，关键是，还如此的弱智。
承乾才走了多长时间，他们就这样急火火的上书，推荐他们的人，他们难道就没有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李世民，他是个聪明人，不是傻瓜。
他们越是明示暗示，他就越加不会选择他们推荐的人。老子的身体还棒着了，你们就开始结党营私。
若是真的让他们推荐的人得逞，李世民的权力就会逐渐瓦解，提前移交到太子的手中。
他怎么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这些人完全是起了相反的作用，让他更加厌烦。
李世民立定一个心意：拖。
不管最后的选谁，现在就先拖着好了。看看到底谁有耐心，大浪淘沙，总可以看出谁是真的英雄好汉。
承乾的信给他的触动很大，他不自觉又把目光转向了李泰。距离太子被废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看起来倒还算是老实。
除了两次进宫问安，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他是真的没有想法，还是故意按兵不动，李世民也没有头绪。
他把承乾的信收好，才刚落座，就迎来了新的客人，正是他的内兄，长孙无忌。
呵呵，真是盼谁来谁。就在刚才，他还在想，这个时候若是能有个商量的人就好了。
这不，长孙无忌就送上门了。
毫无疑问，在储君废立的这件事上，长孙无忌是最好的商议人选。说到底，他们还是亲戚，有些话，对别人不好讲的，对长孙，李世民却可以没有顾忌。
长孙入殿，很自然的就坐到了李世民的身边，今日进宫，他的目的当然不会这样简单。
他的计划已经安排下去，就等着一个机会就可以兴起风浪。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毕竟，虽然他做了周密的部署，但很多事情还是夜长梦多，尤其是面对李泰这样机警的人，一旦拖得时间长了，很有可能就会被他察觉。若是那样，倒霉的便会是长孙自己。
他可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于是，他掐着时间，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入宫试探。
当然了，绝口不提承乾，李泰的名字。
被他拉出来当挡箭牌的，竟然是与他不和，早有仇怨的沈安。
“陛下，老臣听闻，沈安神郎君似乎对陛下赐婚多有不满，金金也不甚欢喜。”
“老臣有些疑惑，不知陛下为何要这样安排。”
“其实，在老臣看来，不管是金金还是沈安都还没有到必须安排婚事的年纪。”
李世民斜了他一眼，这个老狐狸，真是越来越狡猾了。为了打听他的真实心意，还拐弯抹角的，把话题带到了沈安那里。
“他们两个都不满意，这朕是知道的，朕当初做这样的安排，就已经料到了。”
“不过，无忌，人要看长远，不是吗？”
长孙眼明心亮，稍一点拨，他就明白李世民的用意了。原来，他看重的竟然是这一点。
“确实如此，沈安这孩子，我也有一面之缘，看起来确实资质不错。奈何，他的官位确实是低了些，若是过几年能够举明经，也是可以的。不过，让他和杨金金结亲，自然是更便捷的方法。”长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一番话的。
人才？
就沈安那小子，除了特别奸猾，长孙是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世民这是怎么了？
为何就被这样的少年欺骗了，还自我感觉很良好。
世民微微颔首，表示，到底还是长孙了解他。其实，给杨金金一个封位，是他一直记挂的事情。
虽然金金和他老李家几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客观来说，七扭八拐的，也还是沾亲带故。
毕竟，金金的祖父杨广，正是他爹李渊的表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金也是他的晚辈。
更为尊贵的公主、郡主她是没可能了，不过，又体面又不稀罕的县主，李世民还是可以给她一个的。
也算是给她流浪草原多年吃的苦一点点慰藉，而且，有了这个封位，对于萧后来说，也是一个安慰。
她一直担心，自己身后，金金会成为孤女一人，在这偌大的长安城，没有几个是真心关怀她的人，她也没有个体面的身份傍身，这一回，总算是圆了老人家的心愿。
以沈安的条件，能娶到县主级别的贵女，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只要有了这块敲门砖，以后，李世民再给他安排什么更高的官职，就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长孙所指的将来，也正是这一点，相比杨金金，其实李世民更加看重的是，如何让沈安这样有能力的年轻人尽快的进入朝廷的序列，为大唐做贡献。
第六百七十二章 晋王当得太子之位
一想到沈安很有可能更加受重用，长孙无忌就恨得牙根痒痒，不过，大敌当前，他也只能先把这事放下，专心致志的对付李泰。
沉了片刻，李世民终于把话题转到了双方都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上。
“无忌，承乾现在是真的不中用了，依你看，接下来朕应该选谁更合适？”
长孙愣住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这也太直接了，他着实没想到，李世民居然也很着急。
他要是不着急就不会率先挑起这个话题了。
他的疑惑，李世民也看出来了，便又和缓道：“你不必有顾虑，就当是自家兄弟畅所欲言。”
“册立新的储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事，有什么话就尽管说。”
呵呵，说得容易，长孙并没有轻易开口，别看李世民说的轻巧，其实，他的意图，长孙还是很了解的。
这样微妙的时刻，他想听到什么，他想让长孙说什么，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就是新太子的人选。
李世民之所以选择他讨论这件事，也是因为他认为长孙在这个人选上不会有偏颇。
长孙会支持谁？
那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现在李承乾是没戏了，也就剩下李泰和李治，难道，还妄想长孙会支持其他的皇子？
别开玩笑了，那些人和长孙没有血缘关系，根本就是陌生人，长孙这人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那些人就算是再合适，他也不会选择。
于是，李世民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把长孙作为商量的对象，足见他的心意也是如此。
太子，当然还是要在长孙的儿子之中选择，其他的人，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意识到这一点，长孙也放下心来。李世民的心意一直始终如一没有改变，他也就可以说实话了。
“陛下，若论才能，其实人选很多，陛下英明神武，皇子们也是各有所长，其实，选谁还是不选谁，最终还是要看陛下的心意。”
“如今，大唐富有四海，可以说，疆域已经是扩展到了最大，老臣以为，开疆拓土已经不是君主的首要任务，守成才是重中之重。”
“如何能将陛下创下的万世功业保持下去，让百姓们都安居乐业，应当是继任者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当说出继任者这几个字的时候，很明显的，长孙有一个停顿，他心里也慌啊。
任何一个在任的君主都会忌讳别人提起这个话题，继任，这是一个多么令人伤感的词语。
尤其是对于李世民这样励精图治的帝王来说，他想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明明他还有那么多的目标，可是，每一个大臣都在提醒他要选一个继任者。
虽然就算他册立了太子，也不代表他就会短命，可这个太子的位置是时时刻刻的在提醒他，生命总有终点，万寿无疆只是一句谎言。
这样的话，哪个帝王会愿意听。
长孙小心的观察，他本来不想谈及这件事，是李世民非要逼着他说的，他还说了，但说无妨，不会介意。
幸好，李世民脸色和缓，确实没有生气的迹象。
他在深思，长孙说的正在点子上，他的继任者，善于守成比擅长征战更加重要。
他李世民奋斗半生，早就已经把大唐四周的强敌扫荡的差不多了，他的继任者，既不必骑马，也不需要射箭，更不需要亲身上战场。
“内兄的意思是说，要选择能够施行德政的人，是不是？”
看看，到底还是亲近的人最是知根知底，长孙稍微一点拨，李世民马上就明白了。
对！
这位继任者的德行一定要好，要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不只是对朝臣，更是对他治下的臣民，他都需要保持一副宽大的胸怀。
这样，大唐境内就可以保证安定祥和，繁荣昌盛。想起隋末的丧乱，李世民亦是感同身受。
老百姓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才几天，还有许多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热爱大兴兵事的皇子确实不适合继任。
眼见着李世民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长孙无忌的胆量也更大了些。今天他既然敢来，就是甘于冒一定风险的。有些话，现在不说，很有可能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即便他现在说了，很有可能会引发李世民的怀疑，但这也是他必须承担的代价。
谁让他也参与到事件中了，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就要竭尽全力保证事情按照他的预想进行下去。
一点点怀疑，一些些危险都不能顾忌太多。
“陛下说的没错，老臣就是这样想的。只是，老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承乾呢？”
“虽然承乾已经被发配到黔州，恐怕将来都不会再有登临大位的可能，然而，他仍然是陛下的亲生子，是曾经的太子。”
“是荣耀的化身，如果，老臣是做个比方，待到新君登位，承乾又将如何自处，承乾以前也是个好孩子啊！”
“陛下！”长孙俯首在地，泪水瞬间就倾泻而出，演技越发的纯熟，把一直淡定着的李世民都说哭了，世民激动的揽住他的肩膀，两人都是眼含泪花，心情激荡。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君臣，而是共同面对岁月侵袭的朋友，兄弟。到底还是长孙，他可以一下就戳中李世民心中最大的隐忧。
作为弑兄杀弟才上位的君主，李世民不愿意再看到手足相残的事情，在他的儿子之间再次上演。
然而，他当真有力量去阻止这一切吗？
承乾已经是被玩废了，成了落魄的流浪者，其他的人会放下屠刀，再也不争夺了吗？
不可能的！
李世民很清楚，皇子之间不满李泰的人也数不胜数，如果真的把大位交给他，将来，他也同样要面对兄弟们的重重挑战。
皇位的争夺，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或许，只能以死亡作为结尾。
失败的一方会不停的发起挑战，而守成的一方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在反复试探之中，总有一方要折损。
李世民既然不能抑制皇子们的野心，或许也只能另寻他法。
“无忌，你说得对，作为父亲朕不能不顾及承乾的安危，朕虽然不能把大位交给他，却也不能任由他受到伤害。”
“既是如此，泰儿就不能当太子！”
当他说出这句决定性的话的时候，长孙无忌的心，瞬时就被揪住了！
他终于说出来了！
这正是无忌一直期盼的决定！
第六百七十三章 扳倒李泰
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为了自己的老命着想，李泰必须出局，而年幼的李治将会获得他全心全意的支持，这便是长孙无忌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李世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猛然站起，将一早被他藏好的承乾的亲笔信，交给了长孙。
“看看吧！”
“这就是承乾的嘱托，身为他的父亲，我没有办法不考虑他泣血的要求。”
粗略读过，长孙亦很震惊，承乾信中的内容，着实让他震惊。就连思虑极为周详的他，也没有想到，难得的写信机会，李承乾居然会选择这样的话题。
为了把李泰拉下水，李承乾也是很拼了，从这封信之中，长孙足可以感受那种深入骨髓的仇恨，力透纸背。
其实，他还要感激李承乾，若不是他一再强调李泰并不无辜，或许，李世民当真会偏向李泰，至少，也会再给他一点机会。
而现在，他不需要担心了，承乾肯定是没有希望了！
因为很显然的，李世民虽然不想让承乾当皇帝，却也希望保全他的性命。
然而眼前的两人，承乾和李泰，已经杀红了眼，从亲兄弟变成了世仇。不论他们两个谁上位，都不会留着另一个逍遥。
这一点，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看的很清楚。
面对着几乎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有没有其他变通的可能？
还有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世民抬眸，正撞上长孙深情的眼神，一瞬间，他们就心意相通了！
没错！
有办法的！
办法就在眼前！
“无忌，稚奴就拜托给你了！”
轰隆……
仿佛是盘古开天辟地，仿佛是精卫抛下的巨石，李世民的声音在长孙的心里深深的落下了一个印记。
一切，一锤定音了！
李世民是个讲究时效，速战速决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拖泥带水。更何况，其实这个想法已经在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很长时间了。
若不是李治还太年幼，若不是他前面的兄长还太多，他早就把李治扶上太子之位了。
而现在，既然早早拿定了主意，那就不需要再拖延，需要有所行动了！
首先要惩治的，就是魏王李泰，显然，最近的他很是老实，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想找茬并不容易，可李世民已经决定要让他靠边站，就会找到借口。他知道，前几年开始，李泰就一直都在惦记着太子之位，为了达到目标，他也做了很多努力，而这些努力，绝对不会因为李承乾被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他当初在皇宫里设置的眼线，想到为了陷承乾于不义，他居然连东宫也不放过，不只是安插细作，还主动检举。
这就说明，相比承乾，李泰的品性更差。他当初可以这样做，现在也不一定就没有想法。
只不过，争斗的对象或许会换换人罢了。
而很遗憾的，李世民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几乎就是一夕之间，李世民就做出了新的决定，指派了右金吾卫去搜查魏王府。
左右均衡，李世民也是很照顾人的了。
旨意一出，长孙吓得连滚带爬的就赶回了国公府，他万万没想到，李世民居然这样狠心，其实，他的本意也不是立刻就要让李泰滚出长安，此次进宫，他只是想给李世民一点暗示。
比如，让他意识到，李泰也并不干净，有空的时候，可以照顾一下。没想到，李世民居然动作这样快，马上就要开始搜检。
如此这般，反倒是给长孙无忌出了个难题，他手上的材料有很多，可是，该用哪个，不该用哪个，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这一回倒省事了，李世民已经替他下定决心了，由于另一个计划还没有完全布置好。
现在他只能祭出备用计划了，其实，他原本并不想这样选的，执行这个计划，受到牵连的人势必会很多。
诶，各位同僚，是你们自己有眼无珠，偏要看中李泰，和他合作，若是倒了霉，可不要赖他。
如果说，承乾被查抄还稍稍反抗了一会的话，那李泰就完全是束手就擒，因为，他完全没有准备。
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为何会被牵连？
被放逐的，不是李承乾吗？
父皇怎么会想起要来搜查魏王府？
他做错了什么？
摸着良心讲，这段时间已经是这一年来他最安静的时候了，一点坏事都没做，甚至于，连一点坏心思都没有生发出来。
怎的就把金吾卫给招来了？
而且，这一次，李世民还相当贴心，并没有把和他相熟的左金吾卫派来，而是换了右金吾卫，虽然，换不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是让左金吾卫来，他们也不敢不奉旨行事。
他拉着领头将军的手，反复的询问，奈何，那将军也是一问三不知，根本不知内情。
他当然不会知道了，这完全是李世民临时下的决定，就连他自己，昨天都还不知道会有这件事，别人又能从何处得知。
今天他也是匆匆就传了旨意，根本没有讲明白需要搜查什么，反正看什么东西可疑，就搜什么就是了。
金吾卫办事得力，这些年，他们查抄的宅院也不少，从来都知道该如何做事。
不需要李世民亲自指点，他们也可以自己寻着目标。
当然了，这一回，他们也不需要太费脑筋，因为贴心的长孙无忌早就为他们找好了向导。
正是已经与他合作多时的魏王府太监，何荣。
当看到金吾卫的兵士们冲入王府，何荣第一个警觉起来，甚至比李泰的反应都快。
当然会快，长孙无忌早就有交代，让他配合金吾卫的人，尽快找到目标。
现在，长孙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就需要何荣的配合了。很显然的，虽然长孙才是这一切的真正幕后主使，但是，此刻他却并不能出现在王府。
他只要一露面，李泰立刻会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捣鬼，若是让他抓到把柄，那么，那些所谓的证据，就算是再找出来也无济于事了，根本就没有可信性。
直到昨天，长孙才真正承认，在何荣身上的投资是相当值得的，甚至可以说是物超所值！
有了何荣这个合作伙伴，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的势力深入到王府内部。
当金吾卫开始搜查，何荣就适时的退到了围观人群的后排，并且逐渐远离人们的视线。
反正，王府里已经乱成一团，从上到下，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还有精力注意他一个小太监的动向。
他趁着这个空当，隐藏在人群之后，渐渐后退，在今天这场混战之中，没有人会想到，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第六百七十四章 兵器？甲胄？
当然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何荣会为长孙充当线人，和带队的右金吾卫将军合作，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不过，在这个阶段，他并不会现身，他也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何荣并不想成为功臣，也不想再从长孙这里讨到什么好处，他只想能够全身而退，带着弟弟逃出是非之地。
虽然他们是太监，在民间的生存能力不佳，不过，何荣相信，兄弟相携，互相支撑，再怎么样，将来的日子都不会难过。总比在这矛盾的旋涡里打转强得多。
长孙也答应他了，他做这样的选择也完全是因为看在何荣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为他做事也是兢兢业业的面子上。
他相信，他是个口风紧，识时务的人。他本来就不忍心杀他，若是他自己想隐居，不问世事，长孙倒是也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若不然，只要他留在魏王府一天，亦或者是被重新分配到其他的宫殿当差，对于长孙来说，都会是一个隐患。
说不定，哪天长孙忍不住了，就会想要除掉他。
两人达成了这样的约定，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不错的选择。
是以，何荣可以给金吾卫将军提供暗示，告诉他们要到哪里去搜查，但是却并不会参与正式的搜查。他可不想让王府的人怀疑，他就是叛徒。
东西都是他藏的，找起来当然是相当的方便，为了显得很真实，他还特意让金吾卫在王府里绕了一段路，大概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指向了证物藏匿的真实地点。
很容易的，他们就在王府一处废弃的柴房里，搜到了十几件兵器并甲胄。
当这些打磨的锃亮的兵器被拉到场院里的时候，李泰彻底疯了！
这是什么东西？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王府？
而且，这也太假了吧，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是谁？
究竟是谁？
李泰的咆哮，回荡在王府的上空，然而，谁都不会给他一个答案，虽然金吾卫们知道，这就是栽赃陷害，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个。
其实，作为一个大王，还是陛下最为疼爱的皇子，李泰的王府里收藏十几件兵器，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甚至在李泰最得宠的那段时间，李世民还曾经金口玉言，同意他的王府可以拥有一部分私人兵器收藏。
而现在，李世民的态度暧昧不清，这些兵器就成了可以扳倒李泰的法宝。
只是，可怜的李泰，机关算尽，到了这一刻，却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帘幕后算计他。
“将军，这不是真的，我从来也没有收藏过这些东西，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你们不能相信啊！”
那将军不置可否，他本就是长孙一系的人，就算是李泰再可怜，再无辜，和他也没有关系。
“魏王殿下，我们也是奉旨办事，太子被废，陛下心中不安，这才颁旨让我们到个个王府搜检一番。”
“殿下这点东西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等我们把兵器交上去，就看陛下的意思。”
“想来，陛下如此宠爱殿下，一定不会放在心上，殿下只需要安静等待旨意就可以了。”
李泰哪能让他们把这些兵器带走，虽然他们说得好听，可是，身在旋涡之中的他，更加了解找到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这些甲胄当真不是他打造的，为何会凭空出现在王府？这肯定是一个阴谋！
如果任由这个阴谋进行下去，他不就被人害了吗？
长这么大，只有他害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害他的道理，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
他猛地扑到将军的跟前，死死拦住他：“你不能走！”
“你们都不能走！”他拖着肥胖的身子，在场院里上蹿下跳，那将军倒也没有和他动怒。
反正，在知悉阴谋内幕的他看来，这位大王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且让他闹吧。
不只是没有和他对着干，相反，他还给了情绪激动的李泰一点援助，让站立不稳的他，搭了把手。
总不至于让他当场扑倒在地，他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也不是他们能招架的住的。
其实，要不是长孙的授意，他也不愿意趟这摊浑水。查抄王府这样的差事吧，就算是做的再好，在皇帝陛下那里也讨不到多少的好处。
虽然看陛下的意思，也是想借机把魏王搞下来，可人的心思都是很复杂矛盾也丛生，在这件事上，他既希望李泰有事，又不想看到他真的有事。
在这样矛盾心理的指挥下，搜不出东西，李世民不会高兴，可真的搜出东西来了，李世民达到了目的，也不会给带头的将军任何奖赏。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做？
如果真的因为他的搜查工作让李泰的身子出了什么差错，李世民一定不会饶了他，说不定会反手降了他的职位。
所以，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段敏感期才是金吾卫们的共同心愿。纠缠了片刻，李泰也没力气了，瘫倒在一边，趁着这个当口，金吾卫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然而，出了王府，到了没人注意的地方，那将军便在一堆兵器甲胄之中，放入了一件新东西。
当然是长孙一早交给他的，也是长孙一手准备的，甲胄加上这些东西，才能让李泰彻底翻车。
这就叫做借刀杀人，借着李世民想要保全皇子，却又举棋不定的这个时间点，长孙迅速出击，逼迫李世民选择他也中意的太子人选。
这样操作也是为了李世民着想，正所谓快刀才能斩乱麻，这是连疯子皇帝高洋都明白的道理，李世民可不能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优柔寡断。
当然了，李世民的犹豫，长孙也表示理解，毕竟，他能够如此果断，那是因为孩子不是他的。作为亲爹的李世民，自然会在父亲和皇帝的双重身份之中纠结不清，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所以，长孙无忌就帮他做了选择，他认为自己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因为，废黜太子，并不是他推动的，是李世民自己做出的决定，然而，在太子之位空悬之后的后续事宜，恐怕李世民还没有想清楚就这样做了。
然而，这样做事可不成。快刀斩乱麻，李世民只可能损失李泰一个儿子，可若是放任这种明争暗斗进行下去的话，折损的，恐怕就不只是这一人了！
或许会有更多的皇子参与到无谓的争斗之中，兵败身死，到时候，作为父亲，当李世民亲手处死他们的时候，他会更加心痛。
是以，为了让李泰死的透透的，长孙可是做了多重准备，务必要让李世民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就是想护着李泰，都无从下手。
第六百七十五章 李世民的最爱
很快，当兵器甲胄和长孙亲手炮制的所谓证物，摆在甘露殿上的时候，李世民当即大怒！
“你是说，这些都是从魏王府里搜出来的东西？”
黄卷纸散落一地，那些纸上的字迹对于李世民来说，简直是不堪入目。
全都是李泰和各方势力勾结的书信，有的年代久远，甚至是三年以前的。
李世民万万没想到，李泰居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不只是监视自己和太子，还真的开始勾结权臣了！
而且，这种勾结的时间，竟然可以追溯到三年以前，如此久远，这也就是说，在承乾还没有任何行为失当的时候，李泰就已经暗中行动了。
现在，李世民越发相信，承乾说的都是实话了，在李世民没有察觉的角落，李泰一直暗中做手脚，挤兑承乾，让他无所适从。
虽然，承乾之后的各种癫狂行径赖不到别人身上，可是，李泰的逼迫也是功不可没，不可忽视。
“这些确实都是从魏王的府上搜到的，魏王府的寝殿床榻墙上，有一个暗格，看起来并不起眼，却被我们发现，打开之后就看到这个盒子，制作精巧，还有机关。”
“想来应该是收藏了很机密的东西，不过，臣才疏学浅，根本打不开它，也就没有做其他想法，直接呈送给陛下了。”
“而这些兵器都是藏在废弃的柴房之中的，那个地方破破烂烂的，据王府的下人说，平时很少有人去。”
“想来，这些兵器是特意被藏在那里的。”金吾卫将军只是把发现的过程半真半假的简要介绍了一遍，这也是长孙教他的法子。
因为兵器确实是在王府发现的，整个发现过程没有一点假，虽然证物是假的，但过程不假，所以他回答起来，不会有任何的纰漏。
不过有关这八卦格的发现经过就有很多需要润色的地方了，所以，该含糊的地方，可以含糊过去，也不需要说的太详细，说得多，错漏就多。
这要是被陛下抓到了把柄，他们的阴谋可就全都被暴露了，到时候，长孙会给他担着吗？
有点难度，所以，他必须发挥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攀上了赵国公这棵大树，将来的荣华富贵可以说是有了保障，但是，想要让长孙兑现承诺，非得把这一关闯过去才行。
李世民的本意是让李泰出藩，让他远离是非之地，不再参与皇位争夺，做好了这一切，再扶持李治上位。
这样，李泰就不会威胁李治的地位，几个儿子也可以分而治之，各自安好。
然而，这一个个的证物摆在眼前，他的怒火瞬间就被激发了起来，很快朝着怒不可遏的方向发展。
这一下，倒也省事了，他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心软，径直把李泰降封为郡王，打发到了均州安置。
争抢不休的兄弟二人，这回算是彻底殊途同归了，李承乾不必再心存不满，总是觉得是李泰害得他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李泰，也不需要暗自庆幸，总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
虽然，李世民这样做有他的私心在，甚至于，长孙在这整件事之中，也扮演了相当不光彩的角色。
但那又如何？
皇位的争夺，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当承乾享受着太子的光环的时候，当李泰无情践踏承乾的尊荣的时候，恐怕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天。
当然了，李世民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和他个人的经历有关。若是换一个皇帝，不一定会把他们两兄弟如何如何。
一则是，在有些王朝，承乾这样的，虽然狂妄烂行，可也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算是可以接受的继任者，而李泰呢？
如果承乾不幸被废，他便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这还需要怀疑吗？李泰要才学有才学，要能力，能力也不差，排行也靠前，甚至于，此前也是李世民要盛宠他的。
这说明，在世民的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
既是如此，他去继承大统更是应有之义，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的变故。
然而，很遗憾的是，现在当皇帝的正是李世民。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让他看到了玄武门的苗头。
当初，他自己就是杀掉同胞兄弟才得以上位的，其过程，不可谓不血腥。
然而，当初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出手是逼不得已，是建成要害他，是他功劳太大。
现如今，事情转到了他的儿子身上，他却不能再自欺欺人。不说别人，就谈李泰和承乾两人。
无论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方成功登基，他们都不会留着另一方，长久的争斗早就把兄弟之情的根基伤害了。
若是想要保全他们两人，就必须两个都不选，让无关争斗的第三人来当这个太子，这才能断了他们的念头。
李治是个很好的人选，因为，他的地位虽然和当初的元吉相同，但他们的立场却大有不同。
那个时候，元吉是建成一党，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是有选择的，也就是说，即便李世民饶他一命，他也绝对不会消停。
说不定，安稳一段时间，还会继续搞事。所以，李世民才会痛下决心，将他们一同铲除。
而李治所处的环境和当年完全不同，甚至于，他的性情也和元吉大不相同。
李治才只有九岁，完全没有参与到皇储的竞争之中，更别提是投靠某人了，他就是他，只是李世民疼爱的小儿子。
他的立场很中立，对两位哥哥也没有好恶的鲜明表现，应该说，对他们，他都是尊敬的。
再加上，在众位皇子之中，李治都可以算得上是第一号的善心人，绝对的心地善良。
对两位兄长，他根本不会有记恨，也不会对他们下杀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世民才抛弃了两位成年的皇子，选择李治继任。当然，这只是间接的原因，最根本的，其实，就连承乾和李泰都没有察觉，其实，在李世民的心里，最疼爱的儿子，一直都是小雉奴，不是承乾，也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的李泰。
促使李世民最后下定决心的，正是他对李治的偏心，他看得很清楚，如果承乾或是李泰当皇帝，李治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他们两个不会因为，这个弟弟一直乖巧听话就放过他。
为了保全李治，李世民也到了必须下决断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