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杨金金,你讲不讲理?
还别说,这句话杨金金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要不是李治多事,沈安现在早就应该在长安城开始幸福的休闲生活了。
也就是说,若想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他不出现也是可以的,都怪自己昨天一时头脑发昏,只想着解决眼前的难题,却忘了,李治绝对不是一个善心人。他的圈套从来都是一环扣着一环。
别看沈安把长安的危机解决了,可是李治早就把各种隐形炸弹一道带到了洛阳。
到那里,想必他也不会清闲。
“金金娘子说得对,我确实是不应该来,可现在又能怎么办,某奉劝你,也只能忍了。”他坏笑着对金金说道,口口声声劝说金金容忍,其实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目前这样的局面,他又何尝不是在忍呢?
“金金,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们跟过来,确实是麻烦啊!”
“你看看你现在,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本来,若是沈公不和你碰面,也不会挨你的数落。”
“沈公又没欠你的,凭什么要受你的教训!”
关键时刻,狐狸治还是够哥们。
有了他的支持,沈安也抖起来了!
你大爷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治算计我,房二糊里糊涂,这也就算了,好歹他们还是自己的朋友。可她杨金金算是怎么回事?
她算哪根葱!
就算她看不起他吧,可她好歹也算是炸弹作坊的学生了吧,而他是老师吧。
即便现在没有在课堂上,对老师,总也要有必要的尊重,他将这样的道理讲给金金听。
金金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全没听懂。
“沈安,你在说什么啊!”
“我怎么全都听不明白,该不会,最麻烦的其实是你自己吧。”说完,她就捂着肚皮,哈哈大笑。
沈安只觉得,他是对牛弹了一段琴,而且还是孜孜不倦的对着这么一头死心眼的倔牛,白费了这么多的口舌。
“金金娘子,我怎么会麻烦?”
“只有你,才是最大的麻烦,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指着她的鼻子,大声说道。
“别的不说,到了洛阳明德宫,大家都要住到宫里,你能安分的呆着吗?”
“你能遵守宫廷礼仪吗?”
“好心提醒你,到时候还是注意着点,这次出行,四处都是贵戚家眷,莫要失了体面。”
他本想把话说的再重一点,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总归,他还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杨金金这人虽然粗俗无状,可到底也还是个小娘子,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说完这番话,他就想收手了。
问题是,这是他的想法,金金却不打算放过他了!
只见她一张素净的小脸涨红着,两只眼睛精光闪烁,仿佛是要把沈安一口吞了似的。
“沈安,我听出来了,你就是想把我赶走!”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她跳着脚的喊,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沈安简直是摸不着头脑。
嘿!
这个疯女人,明明是她无理取闹,先上来闹事的,怎么打不过他就想耍赖?
她越是不依不饶,沈安就越是不想再忍让,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她一个小娘子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现在,既然她还倒打一耙,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怎么样?”
“金金娘子真是无理取闹,我可从没有说过,不让你到洛阳去,也没有说要赶走你。”
“娘子身份贵重,我也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资格赶娘子走,我算什么,不过是区区一个都水谒者,长安城都排不上号的。”
“莫不是金金娘子自己萌生退意,不想去了,就故意与我吵架,想要借着由头回去?”
“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吼吼,看看杨金金现在这副样子,气急败坏,脸红脖子粗的,本来就性情粗野,没有个姑娘的样子,现在可倒好,真真一个草原来的母夜叉像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杨金金的眼眶中似乎有泪花在闪烁,沈安明明看到了,却装作视而不见。
哭什么?
母夜叉也会哭?
谁知是不是鳄鱼的眼泪,关键是,明明是她占了便宜,却还一副悬涕欲泣,被他欺负的样子。
这成何体统啊!
原来,古今的女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全都是我自私,我愤怒,我无理取闹的状态。
男人呢?
亦如沈安这样的嘴硬心软讲道理的,就难免不被她们挟持,对于她们的各种无理要求,只能听之任之。
杨金金这边,也不是孤军作战,虽然她自家的亲戚并没有特别的向着她,可看到她真的怒了,也都不做声了。
沈安明白,这件事吵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他继续不依不饶,穷追猛打,萧显他们也不会让他太好看的。
然而,这是理想之中的状态,不代表他面对的真实场面就是如此。
现实是,若是此处只有杨金金一个人,说不定,他还可以说几句软话,甚至是哄哄她,让她别再钻牛角尖。
可现在是什么状况,惹祸精高阳就在她旁边,轻拍着她的脊背,各种安慰。
那水灵灵的一双眼,直愣愣的瞪着他,就好像他办错了什么事,就好像他才是十恶不赦的魔鬼。
大坏蛋!
杨金金呢?
这一会眼泪倒是憋回去了,可脸色仍是不好看。气哼哼的,好像也在寻找机会,把场子找回去。
她现在倒是有些优势,毕竟,惹祸精高阳肯定是和她站在一起的,绝对向着她。
沈安越发的不自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李世民呢?
萧后呢?
这些个应该管事的大人,一个两个的都跑去哪里了?
这刘村的驿站就只有那么大,他们才外面吵成这样,他就不相信,驿站里面的他们会一点也没听到。
就算他们没听到好了,可总也会有随从向他们禀报的。
这一会,怎么一个都不现身?
难道,这就不打算管了吗?
人呢?
人呢?
对面都是虎视眈眈的女人,全都想敲他的骨头,抽他的筋,他也不敢把目光挪移到别处。
只能用余光使劲的找寻,李世民身着黄袍,萧后也穿了一身绛色的常服,按理说,目标应该相当明显。
一眼就能望见的,眼珠转转,真希望有千里眼。
奈何,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还真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苍天啊!
大地啊!
这还没有没活路了!
第六百零二章 麻烦制造者
“沈安,赶快给金金道歉!”
“枉我以前还认为你是个爷们,有几分血性,没想到,你只是专门和小娘子较劲的可怜虫!”
高阳上前,一把抓住了沈安的袖管,房二在一旁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诶呦呦!
姑奶奶,你注意点场合好不好啊!
你未来的公公就在不远处,你就不能稍微收敛着点!
高阳的个性,房二心里清楚的很,他知道,她虽然是拽着沈安的衣袖,蛮横的很。
却并不是想和他有什么肌肤之亲,更不是有什么歹心,她只是一着急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可是,他可以想得开,不代表他老爹也可以看得开。幸亏这一会老房跟着陛下进到驿站里了。
要不然,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公主殿下,沈某着实冤枉,从刚才开始,我哪里说一句重话了?金金对我也不能算是客气吧。”
“再者说,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我并没有想让金金走的意思,只是提醒她此行是跟随着陛下,一举一动都要小心。”
“这难道也有错?”
这当然没有错,这个时候,只要把李世民抬出来,就是最稳妥的办法。高阳能说在父皇的身边小心着点是错误的行为吗?
她当然不敢!
不论是谁,就是她自己,严格说来,在父皇的面前都应该谨言慎行。做不错得到又是另一回事,道理是没错的。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真是冤枉!
你们这才叫强词夺理,我小人家说的都是正大光明的道理。
“我究竟是不是强词夺理,这一点,在场诸位皆有公断,既不是我说了算,更不可能是公主殿下说了算。”
“殿下还请好自为之。”
说罢,沈安就欠了欠身,准备离去。
他料定了,李世民并不想偏心高阳,这才放开了手脚,表达真实的意愿。
李世民是谁?
别看他现在躲着不出现,但沈安可以确定,这里发生的争吵,他一定清楚的很。
至少,大致的意思是知道的。
可他并没有出来维护高阳,要知道,他可是相当喜欢这个女儿的,若是他想出手,他早就现身了。
若是按照现代计时方式计算,从开始吵架到现在,总也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了。
李世民没有出来,也没有传出一句话,这就说明,他纵容沈安,让他和她们痛痛快快吵去。
高阳这个粗野女人,还以为李世民会维护她,吵得起劲,岂知,李世民根本就不想管。
却也不能怪她,就算李世民不出手,在这个场合下,众位贵戚之间,高阳也是最有争吵资本的。
就在沈安认为已经让这件事有了一个比较体面的收场的时候,杨金金忽然出声,让他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沈公说得对啊!”
对?
对什么对?
沈安惊了,他狐疑的看向高阳,某女现在也是一脸雾水,对杨金金的脑回路完全弄不明白的样子。
话头是金金挑起来的,她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沈安他们只有静听着的份。
“沈公虽然心里想让我离开,可是,我怎么会听他的,再者,我是阿婆带来的,正正经经的受邀客人。”
“不像某些人,是死巴着晋王殿下才挤到队伍里的。”
说到此处,她还特地瞥了沈安几眼,唯恐他看不出她是在指桑骂槐。
这个小妮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刚才是她非要凑上来挑事的,要不是她凑过来,谁会发现她?依着他的性子,就算是先看到她们,也根本就不会上前搭话。
犯得着吗,一群惹祸精,他躲都来不及,怎么会去招惹。
现在可倒好,事情是她挑起来的,眼见着吵不赢,现在又想把面子找回来。
好像是他自取其辱,拜倒在地似的。沈安怒气上涌,嘴角低垂,心里不痛快。
也就是因为想早早把这件事了结了,他才一直隐忍,要不然早就翻脸了。
以他的实力,真要放开了吵,怎么可能让她们两个占到半点便宜。
“沈公说我很麻烦,这我承认,不过,就是因为我麻烦多,所以,我才更是不能走。”
这又作何解释?
他瞪大了双眼,只觉得,眼前的杨金金越发的陌生。原本一张英气的脸,现在更是显得生机勃勃。
好像是大草原上迎击凶猛北风的野草,也似空旷的蓝天之中,纵横翱翔的海东青。
这么得意的,看来,接下来的话,对他是不会有利的了。
平心而论,就刚刚杨金金的那些话,对他完全起不到打击的作用。因为,说来说去,都是杨金金在夹枪带棒的间接指责他,可说到底,表面上看,她还是在说自己。
人家自己检讨自己,你还能说什么?只能听着。
“阿姐,为什么你不能走?”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会是对自己有利的,沈安才不愿意配合她。
关键时刻,还得看自家兄弟,萧显踮着脚,居然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沈安很怀疑,他是真的有疑问,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早就听说沈公身负绝学,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我也没那么聪明,不过,我绝对很麻烦。”
听着听着,沈安就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怎么回事?
她怎么改口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金金开始称呼自己沈公了?
不好!
大事不妙矣!
现在跑可还来得及否?
“我听说聪明人就是喜欢解决各类的麻烦,正巧我这人也有一项技能,最能惹麻烦。”
“既是如此,那我可要多多努力,多惹一些麻烦,也好让沈公充分发挥,多多锻炼。”
“阿姐!”
“可真有你的!”
“怎么样,沈公,你就认真准备,金金阿姐一定会给你出很多难题的!”
沈安有点懵,他不懂,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究竟哪里出了错?
眼前只剩下杨金金飘然而去的披帛,沈安完全怔在那里,感觉好像是被什么牛皮糖给黏住了似的。
“沈郎,你可真是命苦啊!”
房二拍拍他的肩膀,模样别提多惋惜了,别人都走了,他才有机会把实话说出来。
“二郎,你也看出来了?”
“你说,我招她惹她了?为什么她非要和我对着干?”
房二连连点头,表示对他的支持,沈安说的更起劲了,就好像是拧开的水龙头,哗哗的。
第六百零三章 前朝皇后
“二郎你给评评理,我那作坊本来就不打算收女学徒,她非要凑上来,死活要入学,我惹不起她,也满足了她的要求。”
“还有上一次比赛,若是按照真实的实力,她也不见得就能赢,结果,她自己要认输,还让人们都来怀疑我,最后,闹来闹去,好像全都是因为我,她才投降似的。”
“弄得我一身的泥水,洗不干净。”
“我冤不冤呐!”
沈安越是诉苦,房二就越是忍不住要笑,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虽然萧显已经跟着杨金金离开了,可还有一个小娃娃,仍是站在原地看热闹。
不是别人,正是这一切麻烦的始作俑者,晋王李治是也。
也是因为他笑的太欢了,沈安才发现,他居然还没走!
“殿下,殿下,别笑了!”
“沈郎多尴尬。”
“房二,我可没有你那般好心眼,没想到啊,”李治向着沈安眨了眨眼,笑道:“这难道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沈公,我看你就别再挣扎了!”
“金金是认准你了!”
“你说什么?”
沈安两眼一黑……
…………
“陛下!”
“这样下去不行,老臣还是出去看看吧!”
一个老男人在厢房里转来转去,好像是原地打转的小陀螺,又好像是没头的苍蝇。
他揣着手,不时向外看一眼,房门外,几个小厮奴婢,紧张的脑袋都不敢抬。
就现在,这间房里的哪一位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尤其是领头的徐良,现在是真真的后悔,早知道刚才他就不多嘴了。
自称老臣的,正是梁国公房玄龄,他现在也后悔啊!
他为什么要跟着李世民进屋?
其实,李世民也没有要叫着他,是他自己想来汇报公务的,结果呢?
现在公务也都抛在了一边,谁还想的起来。
房玄龄急得要命,可是能拍板的人,却气定神闲,完全不似他这般紧张。
李世民端坐在胡床上,姿态随意,在他的身前,有一小桌,桌子的另一头,却也不是空着的。
坐着一位老太太,身姿那叫一个优雅,虽然已经上了年纪,是真的老阿婆了,可在她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她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的状态,那份迷人的闲适的姿态,能够一直保持,一方面是天生的高贵气质使然,另一方面也和自己的坚强毅力脱不开关系。
老实说来,虽然萧后有着良好的出身,尊贵的身份,绝对是宫廷圈子里贵妇的顶级。
可是,这些年来,她的日子也着实不算是好过的。
冷眼人或许可以说,杨广当政的时候,她可是享尽了荣华富贵,那个时候,她可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杨广热爱四处游玩,萧氏作为皇后,自然也要陪同,其实,要说起来,说不定萧后走过的地方,比对面的这一位还多哩。
享得了多大的福,就要受多大的罪,这都是必然的,是相联系的,怨不得谁。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可又有谁能认真的想一想,这些年来,她在草原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餐风露宿都是轻的,更难熬的是,不知道何时会被当做弃子抛出去,不只是自己的性命保不住,就连孩子们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突厥人没有威胁过她吗?
他们难道没有想过要了这老婆子的命吗?
都有的!
他们不止想过,也曾经尝试过,要不是萧后机智化解,软硬兼施,哪有命盼到唐军攻破突厥大营的那一天。
这其中需要多少坚持隐忍才能做到,许多人恐怕都没有认真的想过。
于是,得还长安的萧氏,整日里就是笑着,在她的脸上,你时常可以看到,那种浅淡的,充满了欣慰的笑容。
别怀疑,你没有眼花,萧后确实在笑。
为什么不笑呢?
天知道,在无穷无尽的隐忍坚持的背后,萧后也曾经灰心丧志过,唯恐并没有人能够来救她。
所有的努力全都会付诸东流,她在突厥,一呆就是好几年,可就是在这样困难的境况之下,她也没有把身上最宝贝的东西给人。
那就是无上的珍宝,那块缺了一角的传国玉玺!
这样的宝贝,突厥人也是想要的,她本可以把这东西交出去,或许还能换个平安,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
她把传国玉玺完完整整的带回了中土,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当然了,李世民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给予萧后极好的优待,赐房子,赐钱帛,虽然萧后不能封个国公之类的名号,不过,李世民提供给她的待遇早就超过了国公级别,毫不讳言的说,就和高阳她们都差不多的。
是正一品的封赏,一点不掺假。
虽然李世民比萧后年轻多了,都可以当她的儿子了,可是,李世民却很喜欢和她谈话。
毫不讳言的说,萧后的见识绝不是他后宫的那几位可以比拟。
这两年,只要李世民去洛阳避暑,总是要带着萧后的,一来是她年纪也大了,实在是受不住长安的酷暑。
再加上,她的腿脚还算可以,不趁着行动还自如的时候多玩一玩,又更待何时?
其实,大唐的洛阳和大隋的洛阳又有什么巨大的区别?
萧后虽然愿意跟着,其实,这地方对于她来说,还真的没有太稀奇。
小桌上放着棋盘,已然已经铺满的棋子,显示着棋局已经进行了额有一会了。李世民执着白子,有些踟蹰。
抬眼看看萧后,老太太端着手,连棋子都没有拿起来,满眼都是笑容,丝毫也不着急。
这个老太太,她不会还想故技重施吧。
他的棋艺远逊于萧后,这是李世民自己都看的很清楚的事实,可是,每每两人对弈,萧后也有对付他的绝招。
按照李世民的估计,萧后的水平至少比他多个三招吧。也就是说,他出一招,萧后至少把后面的三招,甚至是五招都想好了。
想好了之后,她就缩着手,微微笑着,等待李世民出招。
她从来也不用凌厉的攻势直接取胜,也不会用虚伪的手段,促成和棋的局面。
而是另辟蹊径,让李世民自己看出赢不了,进而用其他的事情把棋局打乱,以至于,造成不必再下的结局。
这样,李世民也保全了面子,萧后也不会得罪人,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之中进行,非常完美。
第六百零四章 不管,不管,我们不管
李世民本来就棋差一招,房玄龄还在一边转来转去,没有个停下的意思。让他发挥的更不好了。
“玄龄,你快坐下吧,孩子们的事情就由着他们好了。”
就像沈安估计的一样,李世民早就得知,他们几个在驿站外面吵起来了,不只是争吵的强度,就连他们争吵的内容,李世民也知道了一个七七八八。
房玄龄听说又有房二参与,当时就跳起来了。这个逆子!
房玄龄知道自家的儿子爱惹祸,一开始并不想带他来,此前几年,他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房二在长安城的名声,实在是不敢恭维,跟随李世民前往洛阳的,大多都是贵戚,对房二的各种事迹,都一清二楚。
房玄龄绝对不能忍受,别人在他的背后对儿子指指戳戳,这只是原因之一。
再者,房玄龄是个公事公办的人,虽然去明德宫避暑是大唐朝廷一项重要的君臣同乐的消闲活动。
不管是朝廷还是李世民,都是赞同大臣们带着家眷一同前往的。李世民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平日里在朝堂上,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君臣见面总还是有些束缚感。
总是拘在那个身份的框框里,没有办法开怀。借着去洛阳避暑的机会,多多看到大臣们的家眷,说说笑笑,谈天说地,对于李世民来讲也是难得的放松。
可房玄龄却不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去洛阳,虽然名为避暑,可实际上也是一件正经事。
此去洛阳,也就他这么一个朝廷重臣,长孙要留在长安辅佐太子,魏征就不说了,那个骨鲠的老头子,性情一向是与旁人不同。
首先,他自己就不愿意参加这种避暑休闲活动,觉得很麻烦,还耽误正经事。
其次,从本心上说,李世民也不想带着他。
平日里,有他在身边叨叨念念,不停的挑刺就已经够厌烦的了,出去避暑,那是为了放松身心的,若是再带着他,想必也不会达到效果。毕竟,魏征是一个李世民扑一只小兔子,他也可以长篇大论,念叨半天的人物。
若是让他知道,李世民在明德宫是彻底的休闲,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话,李世民的耳朵边就别想清静了。
于是,这两年,几乎都是房玄龄陪同李世民前往洛阳避暑,也就是说,传到洛阳的公务,有大部分都需要房玄龄来处理。
别人可以放松精神,不去琢磨烦心事,可房玄龄做不到,他要打起精神,兢兢业业的继续准备办公。
他是来做正经事的,哪有时间看着房遗爱,所以,他是根本不会带着房二来洛阳的。
这一次,要不是房二死缠活缠的,说了不知道多少好听的话,还指天画地的发誓,他才不会给他机会。
如今,老房非常懊悔,都怪自己一时心软,现在还没到洛阳,这个小子就开始惹事了!
原本,他以为,这些日子房二很是上进,不会再办那些无脑事,他才同意的。
现在看来,真是狗改不了吃x,追悔莫及矣!
“陛下,老臣不能不管,至少也要把遗爱叫回来!”他说着便要起身,李世民连忙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又瞥了一眼来报信的徐良,这个老小儿,近来也是越来越糊涂了,孩子们嘴皮子上的争吵,也需要他来通风报信?
用得着吗?
于是,他不慌不忙的向徐良打听清楚,高阳是如何掺和的,金金和沈安又是怎样争吵的。
对面的萧后,也跟着听了一个大概。她面无色变,早就做好准备,这吵架之中,肯定有金金一份。
“萧后,怎么样,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置?”李世民落下一子,萧后没有急于应对,而是不慌不忙的笑道:“陛下,老身认为,不需要插手。”
房玄龄一听就急了:“萧后,怎么可以不管,不说别的,公主殿下和你家金金都是娘子,怎么能让她们和小郎君在光天化日之下,面红耳赤的争吵?”
“实在是不成体统!”
房玄龄不明白,吵架的一方正是萧后的亲孙女,她还在这里优哉游哉的下棋。
难道,她就不怕自家的孙女吃亏?
萧后抬眸,对房玄龄笑笑:“梁国公,不必这样焦急,别的不说,沈安那小郎君,我们都见过,你想想看,他是会吃亏的那种人吗?”
“再者,我看着那沈郎君,办事极有分寸,不会让场面很难堪的。说不定,你出去,他们都已经不吵了。”
世民点头附和:“萧后说的极是,要说吵架,朕看来,金金也不像是会吃亏的。”
没想到,李世民竟然这样了解金金,萧后真是老怀安慰,说来,这也是她一直都很纠结的一件事。
金金也十三了,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可说起她的脾气,那当真是个桀骜不驯的。
绝对不是一般的男子能够招架的住的。
可最近,萧后再也不发愁了,因为她已经发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正是善和坊的都水谒者沈安。
岁数上也合适,模样也周正,独独是官阶还太低了些,不过,那不是重点,也根本不需要担心。
以他的资质,只要他想,肯定会得到李世民的重用,升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玄龄,你看,朕和萧后都认为,不必去管,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朕看,你还是老实坐下,观战的好。”
房玄龄深深叹气,观战?
陛下,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还有心情观战吗?再者,你和萧后的棋局,他有什么可看的?以往看的还少?
世民的棋艺,房玄龄最是清楚,别说是萧后这样的高手了,就算是他也是赢不过的。
偏巧在这方面,李世民就是这么一个热爱较真还不服输的个性。每次见到萧后,只要不是宫廷宴饮的场合,他总是要拉着老人家陪他下棋。
每每下棋又总是不欢而散,以他找各种借口半途而废告终。饶是如此,他还是孜孜不倦也是让人很惊奇了。
李世民不让他去,房玄龄也不敢私自出去,虽然他是用打趣的口吻说的,可那也是君命,玄龄哪敢违抗。
可他又不死心,只得拉着徐良仔细询问。徐良自知多了嘴,也不愿意多透露,老房急的,都快要上房揭瓦了!
第六百零五章 缘分呐!
玄龄正自焦急,从院门口又冲进来一个小厮,看起来应该是刘村驿站的正经工作人员。
那小厮一脸的惊恐,也顾不得许多,一眼望到了房玄龄,再看皇帝陛下,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了世民的面前:“启禀陛下,公主殿下现在正拉着沈郎君,说要和他算账,让他道歉!”
“你说什么!”
在李世民的安抚下,房玄龄还算是镇定了一会,听了这小厮的一席话,当时就开始原地打转。
李世民却无所谓,只对他说道:“玄龄,不必如此,且让他们吵,总要让他们吵出一个胜负来,他们才能服气。”
“陛下说得对,梁国公,快坐下,你转的老身都不知道该在哪里落子了!”
玄龄大袖一甩,只得坐下,可脸上还是忧虑的表情不减。老婆子说的真是好听,她明明是想借着他的由头把棋局赖掉,以为他看不出来?
“你过来,”世民对那小厮摆摆手,小厮立刻上前,老实等待问话。他是新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面见天颜。
应付起来,不免有些紧张。
“你说说,公主怎么会和沈安吵起来,金金呢?沈安原本不是在和她吵,公主是如何参与进来的。”
小厮抹了把汗,说起这件事,那热闹可就太大了。
“启禀陛下,依小奴看来,一开始确实是金金娘子在和沈郎君争吵,不过吵着吵着,金金娘子就哭了,这时候,公主殿下才参与进来,为金金娘子出头的。”
“你说什么?”
“金金哭了?”萧后愣了,不过,倒没有气愤的意思,她完全是被金金的这一举动震惊了!
沈安这小郎君,不简单啊!
他居然能把金金说哭了!
没有动手,更别提什么拳脚相加了,都没有!
他居然只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杨金金给弄哭了!
稀奇!
实在是太稀奇了!
不必怀疑,非不是萧后她不心疼自家的孙女,实在是杨金金历来都以性情彪悍著称。
从来只有她把别人惹哭的份,哪成想,她也有今天!
于是乎,从来也没有想到这种局面的萧后,也陷入了迟钝当中。倒是李世民,听说了金金居然受挫,真是乐的合不拢嘴。
对萧后喜道:“你看看,朕就说了,他们两个那是相当的有缘分。”
“上一次,朕还听说,金金把王家小郎踹下树的事情,那个时候,金金是何等的威风。”
“是啊,自从那一次,城里的小郎君,但凡见到金金的,全都要绕着走,老身也是发愁的很。”
“其实,陛下有所不知,别看金金行为上是有些粗野,可是心底里还是很善良的。”
“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实诚的很。老身不是自家的女孙才这样夸耀,其实,我这孙女绝对配得上一位好郎君。”
萧后这人一向深谙顺坡爬的要义,既然李世民主动提起金金和沈安的关系,她便自卖自夸了一阵。
反正,在他们的理念当中,沈安搭配杨金金,绝对是沈安赚了,别的不说,这个时代的男女婚娶,尤其是为官的这一个层面,感情绝对不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
作为贵女,金金的好出身,就可以给沈安带来无穷无尽的资源,以后要踏入仕途的小郎君,对于配偶的身份其实也是很在意的。
若非如此,怎的那些数得上号的大臣,内人都是出自名门望族,几乎很少有起自平民的。
以后在官场上混,妻子也是要去混贵妇圈的,身份地位总是要拿得出手才行。
虽然在贵戚之中,金金的名号也不怎么拿得出手,可到底她也还是圈子里的人。
而沈安呢?
虽然现在他和房二、萧显他们都交好,也是朋友,在李世民跟前极有脸面,在长安城也是住着大宅院的。
可他的父祖辈,都是平平无奇的人物,严格说来,并不能被看做是贵戚圈子里的人物。
可是,找了金金这位前朝的贵女就不一样了,虽然不比本朝的公主,可谁人见了金金都会知道,她的身份是很体面的。
只要她自己能够稍稍收敛言行,没人敢瞧不起她。
“陛下说的是,老身看着也觉得,他们两个极是般配。”
“没想到,这次沈郎君也会一起去洛阳,这可真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这些日子,他们彼此的印象都会有所改变。”
世民颔首,萧后能有这样的想法,就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沈安若是能和金金联姻,也是李世民乐见的事情。沈安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唯一血脉。
李世民当然想给他寻一门好亲事,金金是个不错的选择,要说身份当然是极为尊贵的,可也不至于会凌驾于沈安之上。
毕竟,金金是孤女,日常照应她的,也就只有她的阿婆,若是这两个孩子能顺利发展,对沈全,李世民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让沈安跟到洛阳来,李世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决定真的是明智无比。
李世民的行程仍然在继续,少年少女之间的争吵也间或还在进行,从长安到洛阳,路程其实并不算遥远。
不过,为了让李世民免受舟车劳顿之苦,车行慢慢的,总也要在陕州附近的驿站歇宿一晚才成。
沈安倒是无所谓,本来他就不善马术,就算是坐马车,也是凑合着,并不是很适应。
走的越慢越好,他的屁股就能保住了,总不至于散成八瓣。
翌日清晨,皇家度假车队仍是在路上,长安城新的一天也展开了。不过,这一天的开端却并不是十分美好。
尚书右仆射温彦博,这两年一直神行倦怠,呈忧劳之势,然而,因为朝政繁忙,总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以至于李世民前脚才离开长安城,后脚他的病情就急剧恶化,竟然溘然长逝了。
长孙无忌收到凶问,整个人跌坐在地,大约有半个时辰,他都未发一言。
这可真是没想到,他主持监国,要处理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温彦博的丧事。
可不要小看这件事,温彦博贵为虞国公,身份也是极为尊贵的,达到她这个级别的官员,丧事的办理,一定要规模宏大又隆重,体体面面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操持的事情。
长孙想到了太子李承乾,他,能行吗?
第六百零六章 舅父歇着,我来!(加更一章)
对这件事感到很失望的,还有太子李承乾。
经受了重大打击的他,这一次是想好好振作的,至少,在一开始监国的这几天,他希望自己能够有个良好的表现。
却也不是为了表现给谁看,完全是他自己想证明,他这个太子当的是合情合理,他是堪当大任的。
结果呢?
他鼓足了勇气,做好了准备,才刚刚在东宫的正殿呆了这么一刻,就收到了温彦博的死讯,当然是长孙无忌送来的。
当时就傻眼了。
这般朝廷重臣逝世,别的公务自然是要放下的,先要快马给李世民送去消息。
接下来,李世民自然不会因为一位朝廷重臣的离世就取消假期,带着大队人马返回长安城。
不过,有些事情也还是要皇帝陛下本人才能做决定。
比如,最重要的一点,温彦博为大唐也算是鞠躬尽瘁,奋斗了一辈子的。
这样的朝廷肱骨大臣,总也要给一个合适的谥号。能决定这件事的,只有皇帝李世民本人。
长孙本想准备几个谥号,连同消息一并送到洛阳去,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放弃了。
虽然李世民尊称他一句内兄,可说到底他们还是有个君臣之别的。该是李世民负责的事情,他就不能越俎代庖。
对外,他长孙无忌可以说是一言九鼎,一手把持很多事情,可面对李世民,他很明白自己的定位。
还是要谦退着些为妙。
不过,丧事却是可以操办起来了,李世民不会回来,长安这边,温彦博的丧事终究还是要交给太子来操持。
太子操持就等于是他长孙操持。历来也是这样的规矩,很多时候,名义上说皇太子亲力亲为,鞍前马后的事情,实际上都是底下人在操办,太子要做的,就是时不时的过问一句而已。
然而,今日一张口,局势对长孙就很是不利。
他把温彦博的讣闻送上去,等待着承乾给自己派任务,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只要承乾点头,他就可以甩开手,开始干活了。
可谁知,承乾拿着那几页纸,端详了半天,却一直没有发话,长孙有点奇怪,便主动询问。
“太子殿下,虞国公公忠体国,乃我大唐肱骨,如今,他撒手而去,老臣以为,朝廷当有所安排。”
他这一抬头,额头上登时就冒出一层冷汗来。
这是怎么回事?
李承乾他居然在笑!
难道,他当真是疯了?脑子不正常了?
面对这样的惨事,李承乾可以无动于衷,也可以面无色变,可是,笑?
笑是为什么?
诚然,他和温彦博并不熟悉,也算不上是有交情,可面对这样一位老臣,现在去世了,承乾作为大唐的太子,国之储君,他不但不表示缅怀慰问,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长孙想不明白,在这个时刻,这样的表情是如何出现在承乾的脸上的。
安排,当然要安排!
李承乾捧着讣闻,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翘,把他的心情全都展现了出来。
等啊盼啊的,他总是担心没有事情做,这不事情就送上门来了。
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可对于他来说,还是非常珍贵的,毕竟,清闲了很长时间的太子殿下,终于抓到了机会,有点事做了。
寻常的做法,承乾是很清楚的,只要把一应大小事宜全都交给长孙无忌去办理,自己这边挂一个名字就可以了。
但是,他并不打算这样做。
温彦博死了!
这不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吗!
“舅父所言极是,父皇曾经多次赞赏虞国公,说他是当世奇才,为人最是忠厚。”
“现在他老人家撒手而去,父皇又身在洛阳,我作为储君,自然要去看看。”
看看?
看什么看?
这件事不是他的差事吗?
满脸都是疑问的长孙无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李承乾拉着,登上了马车。
前往虞国公府的马车。
李承乾跃跃欲试,才刚上马车就开始各种安排,什么邀请的官员,赐给的钱帛,东园秘器,还抓出了东宫的二十个差役,派到了温彦博家,帮助府上料理丧事。
长孙无忌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瞧他这起劲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不过,一个颓废了很长时间的人,突然间振奋了起来,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太子殿下,其实这些事情老臣去安排就可以了,殿下只需要去吊问一下就可以了。”
他人都已经出来了,也不可能劝回去,不过,长孙无忌仍然抱有一种幻想,想让李承乾少掺和一些。
只需要去看望一下就可以了,亲自操持丧事这种事,还是由他来代办更合适。
李承乾明白他的意思,舅父一向是个爱操心的命,事事都想把持着。前两年,他们在朝政上也有过合作。
那个时候,承乾就看的很清楚,长孙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只要你按照他说的去做,很快就会发现,你也就快没什么事情可做了。长孙无忌自备一种技能,他可以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把别人的事情转变为自己的事情。还可以把别人的权力变成自己的权力。
等这一切都办好了,说不定,你还美滋滋的以为他是真的为了自己着想哩。
于是,在开始这次合作之前,承乾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应对长孙各种的迂回婉转。
“诶,舅父,我是晚辈,当然应该亲力亲为,再者,之前我和虞国公也没有多少交情,对这位老臣关注的不多。”
“现在他离去了,我也应该去尽一点心意。”
说罢,他就继续安排了,并没有给长孙说话的机会,长孙一肚子的话,梗在喉咙里,居然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捋着胡须,很是不满。
承乾这个小子,是长大了。居然不好哄弄了!
看他现在这副头脑正常的样子,也不像是个糊涂人,这之前,他是怎么做出那样混账的事情的?
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究竟是同一个人吗?
长孙很怀疑,他认为,一个人前后的变化不会有这样巨大,好像是判若两人了一般。
有句话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承乾的秉性到底是什么样的?长孙决定,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好好的观察一番。
到了虞国公府,素白的绫子都已经挂起来了,一应的基础准备也在井然有序的展开,长孙估摸着,哪里也没有李承乾插手的地方,不过,承乾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第六百零七章 随手设陷阱
李承乾拖着一条病腿,一瘸一拐的跳下了车,那份精气神,比之腿脚全都灵便的小郎君也不差几分。
算了算了,念在他好不容易奋起的份上就让他去表演一会吧。
长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他放过李承乾,只是因为他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了目光。
温彦博是朝廷重臣,为官日久,但凡还留守在长安城的官员,大大小小的几乎都来吊问了。
在这些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的人群之中,长孙无忌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瘦长的身子,眉毛略有些耷拉,脸上的纹路很是深刻,老实说,看起来略有些显老,并不似他真实年龄一般年轻。
那人,正是黄门侍郎韦挺。
这位韦侍郎,正是出自著名的京兆韦氏一族,算起来,也是大唐朝廷上正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了,颇受李世民的看重。
不过,长孙无忌却可以断定,这个人啊,前途也就那样了。谁让他眼瞎呢?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却一清二楚。韦挺已经投靠了魏王李泰。两人往来的书信,只长孙看到的,总也有两封。
可见,他与李泰的联络还是相当紧密的。要说韦挺的命运也真称得上是一个跌宕起伏了。
年轻的时候,他就牵涉到了混乱的杨文干事件之中,惹了一身骚,被流放到边缘地带。
贞观年间才把他召回来,再次委以重任。可现在呢?
长孙看着,他这眼神又要发生偏移了。很显然的,在众多皇子之中,他居然瞧上了李泰,准备辅佐他上位。
次次都选错,也当真是一项能力了。借着这个机会,长孙无忌上前,打算好好的逗一逗他。
“韦侍郎,好久不见了。”韦挺献上了奠仪,微微一愣,根本没想到,长孙无忌会主动过来和他搭话。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韦挺既出于望族,在朝廷上也是有几个朋友的,都是名人,不过是房玄龄、魏征等人而已。
不过,他与长孙无忌倒是素来不协,虽然都是贵戚圈子的人,可是彼此之间一直都没有交情。
长孙这人,韦挺也早就有所了解,若是没有目的,即便是来吊唁,他能应了自己的话,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哪有还主动上前搭话的,这肯定是没安好心啊!
两人客套了几句,无外乎是称赞逝者的功绩,表示惋惜,如此而已。这方面,大家都是老江湖,应对起来自如的很,完全没压力。
不过,很快还是长孙先把话题引到该讨论的方面。
“韦侍郎,老夫近来诸多繁杂事项缠身,也没空多联络,不知,魏王可好?”
这问题是要有多荒唐就有多荒唐,若说是远近亲疏的关系,自然还是长孙是李泰的自家人,就算关系不好,也算是舅甥,和他这个外人没得比。
现在可倒好,长孙这位亲舅舅,想了解外甥的情况,还得来问自己。
“好得很,括地志已经完成了一部分,魏王雅好文学,又留心山川风物,现在正在亲自进行核定。”
写书啊!
长孙点点头,这倒像是李泰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别人问了李泰的安好,韦挺也就不能落后,照例问了太子的近况。反正长孙也不会说实话,而且,据他所知,他也不会有多少实话可说。因为,这些日子他和太子的往来也不是很密切。
自从被禁足东宫,李承乾也一改当初东宫大门常打开的做派,不再那样四处招惹。
就算是亲舅舅也很少见了,长孙也只能说些客套话而已,有不了别的。
然而,与长孙相比,韦挺的经验到底还是差些,能力也不济,长孙提起李泰的事情就料定了他一定会反问。
既然都已经想好了,那他的心里就早已经有答案了,不过是等着机会说出来而已。
现在,韦挺可以说是已经上套了。
“前些日子,太子殿下伤了脚,这你也知道,近来,伤势已经大见好了。所以,正在恢复骑射训练,很是积极。”
“骑射?”
“这么早?”韦挺有些诧异,承乾的伤势着实不轻,看他进门的样子,还是跛着脚的。
就这样的状态,他能骑马吗?
还射箭?
开什么玩笑!
“当然,太子殿下本就勇武异常,底子也好,只要勤于练习,相信不日就可以恢复。”
韦挺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长孙心知,他这是有点相信了,既是如此,他便拉开了架势,开始大说特说。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现编的。
老实说,这三个月来,今天早晨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承乾本人,他整日里在东宫都干些什么,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他是一概不知。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口若悬河,反正,他口里的李承乾,和真实的李承乾也并不是一个人,相距甚远。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只要韦挺相信,李承乾在东宫就是天天锻炼,骑马射箭,样样都不耽误,就连兵器甲胄都擦得锃光瓦亮就对了。
一番话,把韦挺说的是头晕脑胀,他自诩已经算是能言善辩的了,却没想到,下了朝堂的长孙无忌,居然也是出口成章,绘声绘色。
“依老夫看来,太子殿下的武艺,近来还大有长进了。”长孙以这样的话做结尾,韦挺只是口里应承着,表情却有些侥幸的感觉。
长孙很满意,他目送着韦挺离开的背影,心想,看来今天已经把消息成功的灌输到了他的头脑之中了。
往后,估计不出十天半月,韦挺就会把这个消息送到李泰的耳朵里,李泰会有何动作,就要等待何荣的消息了。
没想到,舅父心里我的形象竟然如此高大,在长孙无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时刻,还有一个人,就在不远处,把他的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那个人,正是太子李承乾。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心里也温暖的很,一直以来,难道都是他误会了舅父吗?
他的腿,还可以康复吗?承乾拍了拍那条残了的腿,感慨万千。他闹成今天这副样子,成了皇子之间的笑柄,很大程度上来说,都是因为这条腿。
若是他还是四肢健全,一点问题也没有,他又何至于会自卑,会怀疑自己。
他还以为,正是因为自己残废了,长孙也就对他失去兴趣了,不愿意辅佐他了,今日听他一言,才知道,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忒的见不得人。
第六百零八章 与舅父搞好关系
忽而,承乾的眼前闪过李佑的话,殿下和赵国公到底是亲舅甥,怎么可以疏远。
即便国公朝务繁忙,来不及照应太子,太子也应当抓紧机会和国公搞好关系。
毕竟,国公在朝日久,根基深厚,也极有能力,若是国公愿意出力,太子的事情岂不是事半功倍。
对啊!
搞好关系!
当时还觉得,是天方夜谭,他根本就不会这样做。
可现在想想,这不是应有之义吗?
虽然,他们三兄弟都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这没错,可是一直以来,承乾的态度也确实是有点问题的。
他好像一直对拉拢舅父这件事,不是很热衷。原因不必别人提醒,他自己也很清楚。
自李世民登基,他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太子,在他的眼中,他这个储君之位是没有任何悬念,没有一点危险的。
长孙是自己的舅舅,又是权臣,为了维持荣华富贵和滔滔的权势,他也不会放弃支持承乾。
这样的背景下,长孙对他的所有支持,都是应当应分的,哪里还需要他去刻意讨好长孙。
然而,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种关系也完全是可以反过来的。面对要支持的人,长孙的选择其实很多。
尤其是现在,承乾的太子之位明显的出现了问题,根基不稳,若是长孙无忌转投他人,以他在父皇面前的威信,恐怕一定会影响父皇的判断。
身为太子,他现在的位置当然还是最为有利的,从礼法上来讲,他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的。
拥有整个朝廷的支持,可那些都是表面上的,未见的他们从内心上来讲就全都是拥护他的。
作为太子,位子若想坐得稳,也必须有强有力的支持,并且是全心全意,一点不掺假的。
与其去拉拢不相干的人,还不如直接去向长孙无忌示好,至少,他是自己的亲舅舅,对他以前犯过的错误,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韦挺走后,承乾立刻振奋精神,也凑了过来。
不必担心,该他做的,他也都做了。到底是国公府啊,就算是主人去世了,各项事务处理的仍然是秩序井然,没有半点延误。
平日里,在东宫,李承乾也是当甩手掌柜的,不太管事,尤其是这些需要一丝一毫都操持的妥帖利落的细致事情,他更是不太精通。
于是乎,跟着忙乎了一阵,他就发现,能帮上忙的事情,还当真是不多。
长孙的判断没错,他除了能把钱物都安排好,差使着人过来帮忙,也没有什么可管的。
毕竟,人家家里也有主事的,他若是插手过多,就等于是越俎代庖了,于是,问候了家人,又寒暄了几句,他便出来了。
本以为接下来的时间,将会无所事事,只等着熬过了时间,就拍屁股走人。
却没成想,听到了长孙的话。
刚刚还有些颓废的精神,瞬时就振奋了!
这一回,他可有事做了!现在正是时候,长孙刚才还在为自己吹捧,这个时候,他若是去示好,一定会收到良好的效果。
他赶上前去,正好长孙也调整好了状态。
刚才的那一番话,虽然说得流畅自如,其实,也相当的耗费心力,说的长孙口干舌燥,刚想找口水喝,却没想到,李承乾又向他渐渐逼近。
脸上的表情很是兴奋,就连眼睛都闪着光,才来的时候,在车上,他也很是激动。
可现在这股兴奋劲,和刚才完全不同。
让长孙心里惴惴不安,很是没底。
“太子殿下……”
“舅父!”
“天气炎热,还劳你在大日头底下忙碌,累坏了吧,快歇歇。”长孙话还没说完,李承乾就上前把他的手握住了。
那小嘴甜的,嘘寒问暖,长孙盯着那双拉上来的手,整个人简直是僵住了。
还记得,上一次李承乾握住他的手,相当热情,还是三年以前了吧。那个时候,承乾的腿还是好的,性情也正常,学业也是没的说。
谁能想到,短短几年,他就堕落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连李泰都可以踩到他的头上踹几脚。
这在三年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长孙还记得,那年月,承乾对自己还是相当尊重的,对朝政也有很多很好的见解,总是和他促膝长谈。
这样的光景,已经是多年未见了。
然而现在,更夸张的是,他居然叫自己舅父了!
要知道,这次他辅佐承乾监国,从今早进入东宫开始,承乾就没有好好的叫过他一声。
这一会是怎么了?
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殿下,老臣不累,这都是应该做的。”
“诶,舅父何须这般谦虚,近日天气炎热,等待会回到东宫,我便吩咐下去,取出冰肆中的藏冰,送到舅父家中。”
“也好为舅父解解暑。”
长孙又愣了愣,他怎么这么积极,果然是不正常了!
“太子殿下恩典,老臣感激不尽。”除了谢恩,好像长孙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承乾突然转变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事出反常。
不过,接下来的两天,长孙的疑虑便渐渐被打消了。承乾的积极不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
处理公务思路清晰,几无凝滞,而且,完全没有独断专行的意思,总是在关键的部分向长孙讨教,征求长孙的意见。
应该说,这是三年来,长孙第一次见承乾如此上进,规规矩矩的学习政务。
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他心中的那杆秤,不自觉的又偏了偏。或许,帮助承乾坐稳大位,也不是那么不可行的一条路。
既有此种想法,长孙便开始了下一步的部署,正巧此时,何荣的消息也送了过来。
自从承乾和李泰渐渐长大,去明德宫避暑这样的好事,基本上就没有他们的份了。
倒也不是李世民偏心,承乾是太子,自然要留在长安监国,至于泰儿,他也已经在长安城里开了府邸。
偌大的宅邸,奢华非常,耗费人力财力无算,李世民总不能让他放着花费巨资建造的宅院不用,却和他一道去洛阳避暑吧。
就算李世民想这样做,朝臣们也不会答应。雉奴那样的小娃娃,倒也算了,想去就去,无关大局。
再者说,就算是李泰本人,也并不是很想去洛阳。别忘了,他虽然体型充壮,格外需要清凉。
可他沉重的身子,让他实在是行走坐卧都困难,洛阳虽然路途并不算遥远,但那是对体型苗条的人来说。
对于他这样跑几步都会喘的人来说,就绝对是漫长的路程了。每每父皇有恩典的时候,他都会自请留守长安。
第六百零九章 蠢蠢欲动魏王府
一来二去,时间长了,李世民也就知道,李泰对于去洛阳避暑并没有兴趣,干脆不叫着他了。
李泰不去,他府上的大小差役自然也要留在长安,别人怎么想,却不知道。
有一个人一定是相当乐于看到这种结果的,那就是赵国公长孙无忌。李泰不走,何荣就不会走。
他们都不走,魏王府的消息就会源源不断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何荣办事妥当,自从上次交换了八卦格之后,前两天,他已经又送来了一些消息,虽然对长孙无忌来说,这些消息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作用,不过,何荣的心意他是很清楚的。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告诉长孙,我一直都在履行义务,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只要有大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送到长孙的手上。长孙很欣慰,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何荣,是个识时务的。
以后还有大用处,为了安定何荣的心意,同时也让自己心安,长孙已经吩咐了掖庭那边,给何辉送去了一些上好的吃食。
其实,对于他们兄弟来说,更好的处置方法是,何辉仍然挂在掖庭的名下,却可以承担出宫的差事。
比如对外采买,或者是往来跑腿之类的差事,这样他们兄弟就可以时不时的见一面。
以长孙的能力,这样的事情也是办得到的,完全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可不管是他还是何荣,全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原因无他,何辉是犯了事才进入掖庭的,而且,是被李世民亲自点名,送到里面去的。
不比其他人,也许,李世民自己都已经忘记还有何辉这么一号人,可是,长孙不能忘,何氏兄弟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虽然在长孙的庇护下,何辉在掖庭里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舒坦的,没人敢欺负他,更没人敢差使他去做重活累活。
可是,他们能运作的范围,也就仅止于此了。
想出去?
那是门也没有,想也不要想。
一旦何辉踏出掖庭的大门,这件事就瞒不住了,说不定就会传到李世民的耳朵里。
到时候,你猜,李世民会怎么想?
是以,就算人人都知道,何辉能够踏出掖庭才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却谁也不敢真的那样做。
何辉应该衷心感谢哥哥,多亏了何荣脖子上长了一颗精明的脑袋瓜,也会办事。
不需要长孙多言,他就知道,怎样办事才能让长孙放心,同时,对如何在魏王府搞到更多的消息,甄别哪些消息才是长孙最需要的,他都心中有数。
这不,长孙并没有把在虞国公府的交谈透露给他,没过几日,他就送来了韦挺的消息。
这叫做什么?
这就叫做心有灵犀!
长孙捧着那张薄薄的绢纸,抚须大笑。
“好啊,好啊!”
“韦挺,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听话!”
严格说来,在虞国公府治丧的时候,长孙并没有刻意的使用什么阴谋诡计,他用的全都是阳谋。
不过是编造了一些太子在东宫的作为,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虽然消息是假的,可若是韦挺和李泰心里没鬼的话,又怎么会单单的把这些消息听进了心里。
尤其是韦挺,一开始和长孙接触,还装的谦谦有礼,一副不愿意做过多牵扯的样子。
后来听到他说承乾在东宫日日练武,恢复体力,这才开始重视长孙的话。
当然,都是老江湖了,谁也不能掉以轻心。韦挺的朝堂经验虽然比长孙差几分,心机也没有那么深,可是,与他交谈还是要注意。
一定要用比较巧妙的手法把消息传递出去。
这一点,从结果上来说,长孙做的是很好的。韦挺还真的以为,太子在东宫又添置了许多新的东西,赶忙屁颠屁颠的就跑去和李泰汇报。
按照何荣的汇报,韦挺这次是上门亲口传递的消息,这让长孙也松了一口气。
若是他两人仍然用书信传达消息,那对于长孙来说,不啻于是一个坏消息。
毕竟,李泰办事还是比较有章法的,那些密信,以前他是收到八卦格里的,现在也肯定还会这样做。
那样的话,他造的假就很有可能瞬间暴露,不止会让何荣陷入危险的境地,自己这边也会很被动。
所以,从某种层面上讲,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也有给何荣提供庇护的意思。
毕竟,从当前的表现看来,何荣还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自从两人达成的进一步的合作意向,长孙和何荣就形成了比较深入的捆绑关系。
对于魏王府的消息,长孙是非常迫切需要的,何荣也是他唯一可用的,可靠的眼线。
在这种背景下,长孙理所应当要给何荣提供一定的保护。
客观来讲,何荣的处境确实是比较艰难。
你以为,从李泰的身上挖线索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李泰的艰险狠毒,已经在夜闯东宫事件之中有了切实的表现,他可以在东宫安插眼线,就必定会防着别人在他的身边安插眼线。
尤其是何荣,长孙无法判断,在何辉已经被罚没入掖庭之后,李泰对他的哥哥何荣,还能够放心吗?
何荣曾说过,他现在已经不在李泰的身边伺候了,被打发到了外围打杂。
这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处理,为自己卖命的何辉已经被关到了掖庭,生死未卜。
对他的哥哥,若是扫地出门,亦或者是棒杀的话,总归是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所以,先疏远是正确的。
等到时机成熟,可以看看何荣的表现,若是无所谓,也许就让他继续在王府苟延残喘。
若是不安分,自然要严厉处置。
更要提防的,还有另一股力量。那就是皇宫之中,端坐在宝座上的那个男人。
那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儿子们。虽然他不会事事都知晓,可一旦李泰开始处置奴婢,就一定会引起李世民的关注。
一个处置不当,说不定就会引火烧身,反倒让自己说不清楚。
何荣是如何打探到了消息,长孙无从得知,也根本就不想知道。不过,他还是希望,这个暴露的时候来的越晚越好。
他掂量着何荣送来的消息,心中暗喜,看来,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布置了。
唯有一点,他还有些顾虑。
既然是为了承乾精心布置的棋局,要不要告知承乾本人?
老实说来,承乾不是一个演技精湛的人,别看雉奴比他小好几岁,可是演技已经是远远超过了他。
更不要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李泰,更是拍马都赶不上。
若是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承乾,或许,到时候,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他的表现还能更自如一些。
第六百一十章 两面下注,保证不亏
青烟一缕,长孙无忌把纸卷烧毁,反正,这个布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承乾现在的表现也还算差强人意。
长孙仍然有时间,从长计议。
自从开始辅佐李承乾,长孙就搬到了东宫居住,与其他皇子的居所不同,东宫隶属于皇城范围,占地广大。
同时,因为东宫的主人既是将来的君主,于是东宫的各项布置,包括建筑、人员的配置都是模仿了正式的朝廷。
拥有小号的三宫六院,同时,官员的配置上,也是左春坊、右春坊并列,还有内坊是专职伺候的。
于是,这样一座占地广大的宅院,想找一个地方给长孙居住,实在是轻而易举。
长孙办事一向讲究,李世民离开之前,他就已经向他做了汇报,他入住东宫,是李世民亲口答应的。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完全是办公方便。再者,长孙和承乾毕竟是舅甥的关系,既是君臣,又是亲人。
就算是住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再者,对长孙的人品,李世民还是信得过的。
说到结交权臣,就算是承乾有意,长孙也不会同意。
再者,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复杂的,想完全剥离,几乎是不可能的。
任何朝臣都会认为,长孙是全力支持太子的,刻意避嫌也不见得会收到多好的效果。
于是,在李世民前往洛阳,留下承乾监国的这个当口,他干脆放开了手脚,就让长孙入住东宫处理朝政。
这是李世民对长孙的信任,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他也想看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两个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等到他从洛阳回来,一切会不会就大变样了?
有的时候,必要的试探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再信任人也是如此。长孙对自己的心意到底能领悟到几成?
李世民很好奇,若是他能完全领会到自己的用意,将来,等到真的要确立储君之时,一切也就好办多了。
另一边,长孙虽然不是李世民肚子里的蛔虫,却也很明白,他能够成功入住东宫,背后的含义,绝对没有这样简单。
别以为,长孙看不出李世民的用意,其实两人相伴也有二十年了,他对李世民的心思基本上可以揣摩到七七八八。
李世民肯定也在观察,经过这次监国之后,长孙和承乾的关系能演变成什么样子。
长孙胸有成竹,他不会让李世民抓到把柄的。
人的心态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复杂,在前朝,长孙自然还是相当支持李世民的,对于他的各项朝政安排总是兢兢业业的执行,提出各种有建设性的意见。
可转到私人关系这一项上,长孙还是为自己考虑的更多。正是因为这份考虑,在有些问题上,他才不能和李世民保持一致。
阳奉阴违的事情也还是会做一些的,虽然李世民现在正是春秋鼎盛,完全不需要考虑身后的问题。
可长孙不一样,李世民考虑不到的,他要提前准备,这样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去运作,才不显得仓促。
对于他要选择拥立的对象,长孙还是有诸多顾虑的,不能马上下定决心。
关键是,他认为李世民心中真正喜爱的皇子李治,年纪还太小,未能定性,不知道将来的发展如何。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他并不能确定,将来,当李治的时代真的来临的时候,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条心。
不管这位皇子是不是真的堪当大任,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喜欢并且看重的,这些对于长孙来说其实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还是和自己同声同气,否则,就是再好的人选,他也不会给一个眼神。
恰恰是这一点,绊住了长孙。
李治还太小了,根本看不出他以后的想法,就算现在他一口一个舅父喊的欢,却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变成仇人也说不定,就比如现在的长孙和李泰,就绝对是离心离德的,可五年以前,甚至是三年以前,就连长孙自己也想不到,和李泰的关系竟然会恶化到如此地步。
等到李治能够明确自己的心意,总也要等五年之后,太漫长了。相比之下,倒是承乾的心意他可以完全把握。
至少,作为一个成年人,当了许多年的储君,承乾还是很清楚,自己说出去的话,有多重的分量。
这几日合作下来,长孙认为,承乾还是有意拉拢自己的,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
既是如此,他也就决定,再给承乾一些支持,两面下注,对于他来说,也并不吃亏。
况且,李治的身边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不得不考虑。
最近,一个人的身影总是在长孙的眼前晃来晃去,挥之不去。正是李治新近的好朋友,都水谒者李治。
这可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他虽然只有十四岁,可长孙已经明确的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心机的气息。
近来,长孙在朝堂上也没闲着,总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关于这个少年的事情。
听说,他现在已然变成了李世民面前的大红人,相当的受重用。当然,对他的那种重用和长孙想象的那种,还是有很大不同。
沈安并没有掌握朝堂上的任何资源,也并没有干预朝政,更不要说依着和李世民的良好关系给自己谋求什么好处。
听说,只是开设了一个炸弹作坊而已。
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长孙,着实是吃惊的,这个少年的路数,他完全看不懂。
其实,他救了李治,在各个方面已经是站在其他少年的前头了,这样好的位置,为何他既不求财,也不求官,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坊间传说,他不仅是开了个炸弹作坊,还在善和坊沈宅之中种植了许多花花草草。
听说要种植出什么新品种。
这有什么用处?
长孙想不通,就算他真的培育出什么花草新品种,对他自己来说,又有什么益处?
虽然沈安现在名位还很低,可到底也还是官家人,隶属官籍,在大唐也算是最有头有脸的那一类。
可是,他现在一头钻进赚钱的营生之中,就算是赚了再多的钱,对于他名声的增长,拓宽仕途,能有什么帮助?
依长孙看来,不只是没有好处,相反,还会把他堕入到了末流的水平。
第六百一十一章 最大变数沈安?
越是看不穿,长孙无忌对沈安就越是好奇。尤其是经过了上一次的正面交锋,长孙更是对沈安竖起了提防。
更何况,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个小子竟然动手陷害了长孙无宪。
虽然他和无宪的感情不算好,他也并不是很在乎无宪的死活,可是,这是对内来说。
对外来说,长孙无宪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哥哥,他这么一个手握重权的赵国公在这里摆着,沈安居然可以毫不顾忌,就动手除掉了长孙无宪,这当真是超出了无忌的想象。
但凡是一个对朝廷有简单认知的人,都知道,动了长孙无宪就等于和他长孙无忌结下了仇怨。
可是,沈安完全不惧怕自己的权势,干脆利落的架势,完全不似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
诚然,一切就如同沈安所说,当日,朝堂之上,真正发挥重大作用的,还是齐王李佑。
包括最后动手除掉长孙无宪的,也还是李佑,可是,无忌从来都没有把李佑当成是心腹大患。相反,他对沈安却是十分警觉。
即便不是直接的凶手,沈安总也是推波助澜的人,更何况,他的身份和李佑能相提并论吗?
李佑贵为皇子,还从来都是一个敢想敢干,也不在乎结果如何的莽撞人。可沈安呢?
从他那日的言行来看,绝对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事事有计划,这也就表明,李佑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即兴发挥,完全的随性而为,可沈安的却绝对不是如此。
要知道,按照他的说辞,他和长孙无宪是早早的就结下了仇怨,长孙无宪干的恶事,对于沈安来说,确实是无法原谅的。
也就是说,这颗仇恨的种子,早就已经在这个少年的心中种下,可是,他却没有着急去找无宪报仇,而是一直在等待时机。
长孙后来回忆,在齐王府的那一次,应该是沈安第一次见到无宪,无忌怀疑,沈安就已经在做打算,如何才能为父报仇。
从他和沈安的交往之中,他认为,冲动易怒的李佑,不过是被沈安利用了。
然而,就算长孙看清楚了事情的全貌,他也无法对沈安下手。毕竟,真正动手的并不是他,而是李佑。
可以说,以他现在的能力,铲除沈安还是易如反掌的,可是,李佑呢?绝对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够撼动的。
更何况,当初将无宪流放是李世民亲自下的旨意,也就是说,在李世民的眼中,无宪的种种恶行,合该滚到边远之地去受苦。
其实,长孙无忌也是这样想的,无宪这个人,一把年纪了,还不知收敛,只要有机会,就会拼命害人。
其实,此前,把他从流放地召回长安,长孙无忌就并不支持,曾经奉劝过李世民,要三思而行。
可那个时候,世民沉浸在对亡妻的无限追忆之中,无法自拔,关于长孙的一切,他都想要留住。
美好的,遗憾的,亦或者是不成器的异母兄弟,他都想帮着长孙保全。即便长孙从来也没有这样的要求。
可是,李世民还是这样做了,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对长孙无宪这种天生的恶胚,真的不需要给他太多的眼色,他是不会吸取教训的,更不会长进。
其实,李世民对长孙无宪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能够老老实实的,不招灾不惹祸,他就可以用大把的金钱供养着他,让他颐养天年。
可是,事与愿违,要知道,狗是改不了要吃屎的。果然,长孙无宪一回到长安,就开始操持起害人的老勾当。
不过,这一次,他是真的撞到铁板上了,估计,到死长孙无宪都没有意识到,真正置他于死地的,并不是李佑,而是名不见经传的沈安。
于是,在长孙无忌看来,沈安这个人便成了他和李治结盟道路上妥妥的阻碍。
长孙有一种预感,这个少年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绝对不是把自己只局限在善和坊的御井旁。
更让人担心的是,观他和李治的关系,那是越来越紧密了,李治年幼,对什么东西都十分好奇。沈安又经常可以搞出一些新鲜的花样,自然会吸引李治的目光。
这样下去,他在李治那里的面子就会越来越大,将来,即便他把李治推上大位,说不定,他这个国舅也不见得就是得利最多的。
说不定,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
想到这里,长孙不禁打了个冷战,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可以肯定,沈安那个少年,对他的印象也绝对不会好,将来,如果真的到了要推举李治当储君的时候,沈安绝对是他的敌人。
这样想了之后,长孙又遗憾的摇摇头,他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真正手握权柄的中枢大臣,居然会去惧怕沈安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
这要是传出去,让别人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长安城这边,赵国公长孙无忌已经把沈安看成了一个隐形的威胁,然而,威胁本人还浑然不知。
再者,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长孙展望的都很有可能是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而今天,情势远远还未到如此危急的时刻。
况且,就算是做再多的设想准备,面对如此重大的事件,到了最后,恐怕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一点,比他年轻不少,却被视为敌人的小少年沈安,看的可是清楚多了。
万事万物的发展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是肯定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扔到大唐了。
就比如,明明什么事也没做,只是依着情势的发展做出应对,沈安就从长安城到了东都洛阳。
其间的发展,完全是莫名其妙,无法挽救。
好在沈安这人,心胸极其宽广,特别想得开,要不然,一定会被一波接着一波的麻烦弄得头昏脑涨。
大队人马到达洛阳的第一天,欢快的游玩气氛就被一片乌云遮挡,瞬时消散。
李世民收到了温彦博的死讯,脸色登时就阴沉了。李治很会看眼色,立刻明白,今天想痛痛快快的游玩是没希望了。
温彦博和李世民的关系虽然并不是特别紧密,可说到底,他也是见证大唐建立的重臣之一。
就这样撒手西去,怎能不让李世民伤怀。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李世民还是一个很讲义气的君主。
讣闻是承乾亲手书写的,看到熟悉的字迹,李世民亦感慨万千,这篇讣闻写的是情词恳切,哀婉动人。
世民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出自长孙无忌的手笔,这个文风就不是长孙热爱的套路。
这样深情又文雅的词句,才是承乾真实的实力啊!
第六百一十二章 洛阳初印象
忽然之间,李世民感慨万千,一封讣闻,不止是带给他一个巨大的噩耗,同时还让他看到自己一心培养的储君,终于有了一点振作的迹象。
其实,对于李世民来说,或者是更多的现任皇帝来说,选择接班的太子,考虑更多的只是这个人的治国能力,对于他个人的人品,并不是十分看重。
人品好,当然是一个很好的附加条件,可是,只要理政能力出色,人品差一些,行事放荡一些,也不能算是多么大的问题。
就比如,最简单的,将承乾和他爹李世民做对比,承乾再坏,行事再龌龊,总也不至于做出杀兄及弟的事情。
在放浪形骸和真实的杀人越货之间,谁都会知道,到底谁是真正的恶人。
承乾做的这点恶事,只要他能够收敛自己的行为,努力当好储君,其实都算不上什么重大的问题。
于是,因的这一封信,李世民的老毛病就再次发作了。
对承乾的怜悯,再次在心中泛起,到底是嫡长子,多年的用心栽培,也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若是承乾还可以走上正道,对于李世民来说,将是最好的结果,他又何必将赌注全都押到年幼的雉奴身上。
正是因为这一连串的问题,初到明德宫的李世民,才全然没有游玩的兴趣。
李治看出,父皇因为温彦博的死讯,情绪十分低落,他当然无法探知李世民现在最关切的问题是什么。
那始终盘桓在他的脑海之中的问题,究竟是哪一个。不过,他这人有一个好,对于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强求。
很多事情,他会积极争取,但若是真的不能遂心愿,也可以容忍,并不会就此暴跳如雷,或是彻底翻脸。
李治的性情是温柔和善的,讲究中庸的,并没有那样非此即彼,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种性格的形成,也绝对不是后天塑造就可以形成的,根本上来说,也是先天的。
从小,李治的身体就比较孱弱,至少,和他的两位兄长是没得比的。养在深宫中的他,也没有什么提高体质的能力,于是,步步都赶不上的他,早就领悟到了人生不可能事事都顺心如意的真谛。
就算你是皇子又如何,尊贵的身份也不会让你身体强健,想通了这一点,人生就变得快乐了许多。
于是,父皇摆摆手,让他自己歇息的时候,他很快就放弃了挣扎,自己愉快的玩耍去了。
当然,是带着沈安。
此时的沈安,还陶醉在初到洛阳的欣喜之中,东都洛阳,虽然不比长安沉淀深厚,可到了有唐一代,它也俨然是中国历史上,数得上名号的古都之一。
尤其是经历了北魏、隋的经略之后,可以说,洛阳的风华一点也不逊色于长安了。
当然,略有些遗憾的是,贞观时代的洛阳,还没有得到全面的建设,它的鼎盛期,要到武后执政的时候才能到来。
如今的长安洛阳两都,正是在隋朝的基础上建设而来,尤其是洛阳,更是连位置都没有挪动多少,几乎就是在原有的宫殿基础上进行增添。
洛阳城的建设,基本上还是仿照的长安版本,不过,占地面积上要比长安城稍显狭小一些。
同时,长安城因为地利之便,在进行城市规划的时候,是严格遵守城市中轴线,对称建设的。
从上空俯瞰,城市是规规整整的四方形,其中,格目分明,大小也几乎均等。
而洛阳则不同,因为洛水穿城而过,这里的城市建设无法严格遵守井田格。
在形态上,总是有些歪斜,同时在占地面积差不多的前提下,因为要给复杂的水系让路,个个里坊总是要小一号。
他们现在呆的明德宫,位于宫城的偏东方向,属于是宫城的最外一层。一般情况下,李世民来到洛阳,就会在此处落脚。
前两年,明德宫才经历了一轮新的翻修重建,材料用的都是比较新的,相比宫城内部较为陈旧的宫殿,这里的殿堂要干爽很多。
最适合李世民这样旧伤缠身,还身患气疾的人了。再加上,这里毗邻明德门,往来交通都很方便。
毕竟,李世民来洛阳是为了避暑游玩的,他也不可能整日的都把自己关在宫殿里,不见天日。
出去游猎或是打马球的话,住在这里行动相当的便捷。
这里也是雉奴喜欢居住的宫殿,一出殿门,他就看到了沈安。这并不是偶遇,而是必然的相遇。
温彦博的死讯,一送到洛阳,沈安也就知晓了。今天李世民不愿意出来游玩是必然的。
他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会保持忧愁的姿态的。倒是李治,没有受到这样消息的影响,早就和沈安约定好了,他先进殿问安,这之后,就会出来和沈安汇合。
沈安是第一次来洛阳,对这宫城里的各项设施都还很不熟悉。李治便自发的充当向导,要给他做一介绍。
这样的好意,沈安当然不会拒绝。只要李治不去动那些乱七八糟的歪脑筋,他做什么,沈安都会支持。
两人在宫城的宽阔大道上慢慢的踱步,李治斗志昂扬,小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经由他的介绍,沈安对洛阳宫城区,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却不是巍峨的宫殿和精妙的建筑艺术,而是宫殿群中间或出现的,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
不论是长安城还是洛阳城,在这一点上极具共通性。那就是,城市绿化做的相当的好。
这一点不必怀疑,虽然不论是长安还是洛阳,其城市规模和现代都没得比。
即便长安城常住人口巅峰时期,达到了上百万,可是,人口密度仍然不能和现代城市相提并论。
很多地方,远的不说,就说长安城的一百零八里坊,真正热闹的,其实也只有靠北边的那几十个。
以安善坊为例,展开城市的平面图,可以看出,安善坊的位置虽然不能说是偏北面,但也在城市的中间部位。
距离南门还远着了,可即便如此,这个地方发展的也不是很好。唐高宗当政时期,曾经在这里开设了中市。
专门经营牛羊、驴马等牲畜的交易,但即便是朝廷专门经营,到了武后当政的年代,中市也渐渐萧条,不复兴盛。
原因无他,没有人群的聚集效应,交通不便而已。
第六百一十三章 橘生淮北
再谈及城市的绿化建设,诚然,长安洛阳两地的人口聚集程度相对较低,本来就有很多天然的绿植。
但是,大唐对于两京的绿化工作还是相当重视的。
不管是宫廷还是城市内部,都有许多种类的数目栽种,因为地处北方,气候条件的限制。
两京内种植树木,最多的种类,仍然是槐树和榆树。不过,间或也有石榴、樱桃等原生树种。
长安城的各条大街,道路两边都有树木栽种,这些树,并不是天然就长在道路两边的。
而是经过专人打理,专门栽种到街道两边,相当于现代的行道树。这些树,种到那里,并不是说就没人管理了。
日常负责巡城的金吾卫,总是要清点树木的数量,比如说天灾过后,发屋拔树,有缺损或是遗漏的地方,总是要派专人重新栽种。
若是因为人为造成树木死亡,缺损,必须予以赔偿。这种赔偿不只是钱财上的,还要负责将树苗栽种到原处。
可见,大唐朝廷对于城市建设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经验,对于城市的绿化美观,也是有追求的。
城市的街巷尚且如此,宫城内部就自不必说。宫殿中轴线的大道上,两侧都种植了高大的树木。
像是洛阳宫城区,还有一块专门供皇亲贵戚露天游玩的广场,名曰陶光园。
现在李治带着沈安,就站在这陶光园的范围之内,因为是露天的广场,四周也没有多少遮挡,这里种植的树木花草也就更多,生长的也更为茂盛。
关键是品种极多,正值盛夏,百花盛开的时刻,置身其中,当真是美的享受。
高级的很。
“沈公,你看,这就是橘子树!”
李治奔向一排翠绿的树木,拍拍树干,显得很是兴奋。沈安却有些迷茫,原来,这就是橘子树啊!
说实在的,他还当真不认识。
从小就生活在城市的沈安,能够区分并准确识别的,只有一些开花的植物。虽然会做一些园艺农活,但也不是什么树种都认识。
比如这橘树,就当真是不太熟悉。不过,这东西在大唐的时候,就可以在北方栽种了吗?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是汉朝人就有的共识,虽然同属一种,可北方的所谓橘子树,产出的果实总是不如淮河以南的香甜。沈安确实听说,橘子这种树木,从南到北成功移植,是在古代就开始了的。
却没成想,竟然这样早。
“殿下,这是什么时候种在这里的?”橘子树在大唐长安,应该还属于稀罕物。
既然是栽种在皇城之中,可想而知,一定是刻意安排的,并不是天然就长在陶光园范围内的。
“据我所知,这是前年栽种在这里的,虽然长得还算旺盛,可就是不结果,不过,本来就是试着栽种的树木,只要能活着就不错了。”
沈安颔首,这倒是一句实话。大唐的种植方法比较落后,像这种原本就水土不服的植物,猛然间栽种到这里,头两年不开花结果都是很正常的。
李世民为何会选中橘子树作为移植栽培的树种?
其一,自然是橘子甘甜味美,其二,也是比较重要的一点,也是受大唐交通的限制。
橘子算是长安和洛阳可以够得着的南方水果之一,树木也比较高大,可以耐寒,有尝试的价值。
就比如胖胖杨贵妃热爱的荔枝,就算长安人人知道,那是甜腻诱人的水果,却也不会引入城市内种植。
明眼人看看就知道,根本无法成活,气候条件完全不同。
就不要做那种无用功了,李治见沈安也凝望着橘子树,自然心有所感。
“沈公,我觉得,你应该做点什么。”
在这橘子树下说的,自然是针对橘子树的,沈安也很明白,不过,这个小子他又想让自己做什么,真是奇怪极了。
虽然他确实识得一些园林种植的技术,但是那也只限于盆栽,像是改变树种的种植条件这样的事情,他当真做不到!
不能因为他把茭白养活了,就事事都惦记着他吧。
“殿下认为,我可以做什么?既然已经栽种了两年,想必一直都有专人照管,我看,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再者说,凡是移栽过来的树木,总是要有一个适应期的,原本橘子树生长的环境,本来就湿润,少风,可是不管是长安还是洛阳,天气都要干燥许多。”
“不止是土壤不及江南肥沃,就是这风雨也赶不上啊!”
“别的不说,一到春天,长安的那个狂风啊,就不说了,依我看,橘子树到现在还能绿色依依,就已经是不错了。”
“看来,花匠没少下功夫。”
李治不说话了,脸也沉的下来,原本以为只需要一年时间,就可以品尝到新鲜的橘子,却没成想过了一年又一年,居然一无所获。
沈安呢?
明明也是一个精通农事的,却说什么也不肯动手帮帮忙,实在是令人扫兴。
“那它就一直这样了吗?”李治还是不甘心。
只长叶子,不开花也不结果的树,看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铲了种别的哩。
沈安看出了他的意思,便笑道:“殿下,话也不是这样说的。”
“花花草草也有它的生长的规则,总不能因为没有按照殿下的心意开花结果就埋怨它,更不能抹杀掉工匠们的努力。”
“你看它生的这样郁郁葱葱,不也是说明,它愿意在这陶光园之内生活吗?”
“再者,生长从来都是一个长时间的事情,等待也是一种美好,说不定,今年它就会开花结果,还收成丰厚,也未可知啊!”
笑容重新又爬上了李治的脸庞,他仰头看着沈安,只觉得,这个人年纪不大,却自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
就连花花草草这种没有喜怒哀乐,也不懂得春秋冷暖的东西,也能被他说得活灵活现,就好像是活了一样。
经了他这样一形容,李治仿佛也能感受到,这橘子树的努力了。
罢了,还是让它继续生长吧!从南到北,来一趟也不容易。
“不过,沈公,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帮忙打理一下,是不是?”
因为成功的栽种了茭白,沈安目前的形象,在李治的眼里,那就是俨然一个农业专家。
没有他对付不了的花草,只要他上手,就一定会开花结果,茂盛非常。
无奈,沈安就是死活不接手,面对李治的请求,保持着坚定的心意。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说什么也不从。
小李治捻了捻脚后跟,翩然一笑。
好啊!
既然他不肯打理橘子树,那他就给他找点别的事情做做,总之是不能让他闲着的。
第六百一十四章 染病牡丹
“沈公,橘子树毕竟是南边来的树木,你不擅长打理,我也不说什么,不过,这东西你应该没问题吧。”
李治一开口,沈安就知道,又是来者不善。只见他拉着他的衣袖,说着,就把他拽到了一片较为低矮的灌木丛之前。
指着一片花田,李治欣欣然的将重任安在了沈安的肩上。
准确说来,虽然植株比较矮小,但眼前的植物却并不属于灌木,而是小乔木。
没错,这就是名扬四海的大唐富贵花,牡丹。
别看大唐年代去今已远,可这个时候的牡丹花,已经可以用姹紫嫣红来形容了。
红的、紫的、粉的、还有趋近于这几种主要颜色的,渐变色的牡丹花,也是点缀其间,甚为华丽。
站在这片花海前,沈安才真正的感觉到,无怪乎在万千花草之中,唐人独爱牡丹。
真雍容华贵,一片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
沈安不知道,到底是牡丹独有的瑰丽鲜艳色彩,让唐人钟情,还是因的唐人钟情于牡丹,这才让这本就富贵的花朵,更加的鲜艳缤纷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那就是牡丹和大唐绝对是互相成就的。牡丹花的雍容姿态,更加映衬出大唐的繁盛从容。
而大唐的开阔气度也因为有了牡丹花的娇柔,有了新的印迹。
不过,李治把他拉到牡丹花田的前面是想做什么?
现在已经是农历六月,牡丹花虽然还在花期之内,却也只有疏疏落落的几朵了。
无奈,谁让人家的花期是五月呢?
正所谓好花不等人,就是贵为天子,不赶着好时候观赏,也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虽然现在地气还很热,时节也正好,许多花卉都还在热情洋溢的盛开着,可牡丹确实是属于夏季的早花品种。
到了六月,已经即将进入休眠期了。没什么可看,也没什么能够挪动的。
小李治还能让他做什么?
真是令人想不通,沈安抱着这样的想法,凝望着这片牡丹花海。
嗯嗯,抛去初时的滤镜光环,再来看这片牡丹花,只觉得,其实不过尔尔。
这并不是夸大,牡丹是中国原产花卉,历史悠久,被人工驯化,栽培的年代也十分久远。
尤其是大唐,由于人们对牡丹的喜爱与追捧,各种新的,更具观赏性的品种竞相出现。
有些确实十分美丽,妖娆万方,不过,严格说来,却不能震撼沈安的心灵。
谁让他是穿来的呢?
说实话,大唐的牡丹,比如淘光园里的这些,还是有不少纯野生的单瓣牡丹。
虽然颜色,形态都很好,可比之后世妖娆多姿的各种重瓣牡丹,还是稍显逊色。
牡丹这种花卉,受到人们的广泛欢迎,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它相当容易被驯化,而且经过比较简单的嫁接、杂交就可以让它演变出形态各异,颜色也不完全相同的品种。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性,才让牡丹的培植工作,穿越千年,仍然经久不衰。
即便是在现代,一些著名的牡丹花养殖基地,仍然在积极的培育新的品种。
致力于让牡丹的花型更加丰富,更加富丽堂皇。
当然了,实际上,当代的牡丹培育工作,包括各种革新创制,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更近似于挑战不可能。
在颜色的分段上,牡丹花几乎已经涵盖了全部色系,就连在花卉之中比较罕见的绿色和黑色都有。
也就是说,在颜色上,就算是再精巧的工艺,也不会有太多的改变了。可以努力的方向,倒是在各种渐变色上下手。
让牡丹花的花色更加庞杂,像一块晕染了各种颜色的调色板,等待着画家的涂抹。
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古老传统的花色,开始挑战各种没有见识过的花型。
但是,这些都是后话,时间转回到沈安所处的大唐,这个时候的牡丹,也已经脱离了野生,成为了实实在在的人工培育品种。
不过,受限于观念和手段的单一,这个时候的牡丹花,不论是花型还是花色还是比较质朴的。
尤其是初唐这个年代,虽然重瓣牡丹已经开始出现,但那种妖娆丰丽的台阁牡丹还完全找不到踪影。
如果说,李治的愿望是让沈安帮他培育新的牡丹品种,或许,他还可以效劳。
“沈公,你看看,这株牡丹名为丹霞,原本是这陶光园里最漂亮的一株花,可刚才我发现,这株花居然成了这副样子,你有没有办法救活它?”李治的声音怏怏的,充满了忧愁之感,沈安这才发现,原来,李治大手一挥,并不是让他针对整片花海做改造,而是要拯救正躺在他手底下的那一株。
沈安挽起袍服下摆,蹲身查看。
瞧瞧,瞧瞧,这小可怜啊,怎么都被摧残成这副样子了。
这株牡丹花现在是一个花苞都没有,更别提是美好鲜艳的花朵了,看来,李治确实是相当钟情于这株花,要不然他怎么能在这么一片面积广大的花田之中,顺利的就找到了它。
还如此关切的赶忙让沈安帮它医治?
这株名为丹霞的牡丹,看来原本应该是开火红色花的,不过,现在却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完全不复当年的风采。
李治在他身边叨叨念念,这株花,栽种在陶光园之中,已经有三年了,原本也是根系旺盛,花朵硕大,才被选中移入深宫内苑的。
要么说,很多事情就是看一个顺眼,就比如,挑剔非常的李治,唯独就是喜欢这株花,还专门给它取了一个像样的名号。
前两年这花都开的非常好,还能结果哩,可今年,李世民启程的时间有点晚,以至于李治甫一进入宫门范围就马不停蹄的先跑来找寻它。
却发现,一直钟爱的丹霞却仰躺在地,别说开花了,都不知道是不是死掉了。
李治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责骂不尽心的花匠,已然是于事无补。
看着它可怜的样子,李治真是心如刀绞,若说这宫城里还有一个人能拯救丹霞的话,那就只有沈安。
沈安还没说他可以办到,李治就已经认定他了。
也是让人压力很大啊!
不过,根据沈安的观察,这株牡丹花还当真有救!
所谓花病,大体上也分为两类,虫害和物理伤害。
若是遭了虫害,以沈安的能力以及大唐的客观条件来看,还当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或许只能任由它凄凄惨惨的死去。
可现在,丹霞害的并不是虫害,而是物理性的伤害。虽然枝条有折损,而且很厉害,但是并没有伤及根本。
牡丹花的根基还是牢牢的插在土里的,这样也就可以医治成功。
第六百一十五章 李治气场两米八!
不过,现在有一个困难摆在面前,这株花就是把它扶正了,在这片花田之中存活也比较困难。
据沈安判断,这株花倒在这里已经有几天了,周围的牡丹花还有一些杂草已经渐渐侵袭到它的身边。
一些枝条也已经缠绕上了它的断枝,若说把它简单扶正,并且在断枝处涂抹药水,或许也可以救活它。
但是,对它未来的成长却不见得是好事。
“沈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救治吗?”李治托着丹霞的断枝,心疼的要命,他和这株牡丹花可是有不解的缘分。
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就这样死去。李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沈安身上,沈安倒是不慌不忙。
以他多年栽植盆栽的经验,这并不是难事。
现在还不说话,不过是想吊一吊李治的胃口。这个小子,要不是他,自己又何至于一路颠簸,从安乐的长安城跑到洛阳来。
虽然路程不算远,可对于他这个大唐外来户来说,已经是相当辛苦了。到现在,他的屁股还疼着呢。
他还是一路搭着李世民的顺风车来的了,这要是骑马,恐怕他要三天起不来床了,更不要说什么四处游玩,根本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殿下,要想医治丹霞,我还真有办法,不过,不能在这里进行。”
“那要在哪里?”沈安的弯弯绕,李治哪里听的出来,他根本就不具备这种功能。
“这要单独找一块地方,土壤肥沃的,我要把它重新栽种到新的地方,并且医治它患病的枝条,我想来年它一定会开的更好。”
李治以手护花,坚决不肯。
这株丹霞可是他的爱物,现在已经被无知无能的花匠给糟蹋成了这副样子,它可再也禁不住任何一点打击了。
再说,这种花养草的规矩,李治也是识得一些的,这花花草草最好还是不要多挪动,能在原地把它治好就是最好的了。
挪动地方?
想也不要想!
“沈公,我可警告你,这是我的心肝宝贝,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差错,我可饶不了你!”
这孩子,怎么回事?
还不认好赖人了!
不行!
这个责任问题可千万得掰扯清楚了!
“殿下,我实在是太冤枉了!”
“这花折了,又不是我弄的,我也是好心帮忙,殿下总不能本末倒置,不去追究弄坏花草的人,却来怪罪为它医治的人吧!”他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争取获得李治的同情,然而,他却忘记了,李治这人,在很多问题上,确实是个好说话的人。
可面对他的时候,却着实是刁钻的要命,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的,大有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的架势。
“我不管!”
“反正你说了可以医治,那我就把丹霞托付给你了,若是治不好,当然是要找你算账!”
这还讲不讲理了,沈安真是无语凝噎,好吧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换到花上面也是一样的。
若是能救活这株花,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懒理李治的废话连篇,沈安开始着手拯救牡丹花丹霞。
沈安的移植计划能够实行,也是托了老天爷的福气,现在的牡丹花虽然是过了最好的花期,但还在盛开的时候,再加上,从节气上来讲,现在也还属于夏天。
地气旺,地温也比较高,各方面的条件都相当适合牡丹花的移种。要是节气再往后走两个,天气凉了,牡丹就会开始彻底的休眠,就算是移种了,也不一定能够成活。
沈安把丹霞从土里刨出来,检查它的根系,果然如他想象的,根部没有受到一点的伤害,可以说是完完整整的。
他把须根都捋捋清楚,接下来,就是找到更好的移种地点。
沈安一回身,却没有发现李治的身影。
诶?
这个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他捋根须的时候,他明明就在身边,没有离开,这么一会子,人怎么就不见了?
目光放远,他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的天啊!
前方不远处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没看错吧,沈安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真是不敢相信。
他仔细辨认,唯恐看错,可惜,他还真的就没有看错。
一个小少年,锦袍玉带,蹲在花圃的边缘,手里拿着个铲子,使劲的刨啊刨的。
卖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花匠哩。
灰黑的泥土蹭到了他的脸上,粉白的小脸都显得脏兮兮的,那刺绣的袍服就更不必说了。
早就粘上了不知道多少的土。
没错!
那人就是晋王李治!
李世民没在附近吧,沈安眼珠转转,四处看看,还好,没有发现李世民的身影。
这已经是万幸了!
若是让李世民发现,他的心肝大宝贝在这里挖土,还是替他沈安干活,非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确定了这一点,沈安才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李治手里的小铁铲,嘿嘿笑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就算看出来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帮你挖坑啊!”
“你不是让我找一个好地方,土质松软,适合移栽的吗?”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块,明白说道:“我看,就这里最好!”
满脸的泥土反而让李治的眼神更加闪亮,难道,这就是劳动的人更美丽?
严格说来,他也并不是支使着李治干活,这事也不是他安排李治去做的,完全是他自找的。
更别提,别看他确实是刨了一个坑,质量还可以,但是,不管是他还是李治心里都清楚的很,堂堂晋王只是觉得,这项差事挺有意思的,更何况,还可以通过自己小小的努力,参与到救治丹霞牡丹的过程中,何乐而不为?
这种做活和那种无能为力,一天不干活就会饿死的真正劳动者,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不过,沈安当真没想到,李治竟还可以为了救治牡丹花,降尊纡贵的去挖坑。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行为,李治在沈安心中的形象就高大了许多,即便他只有九岁,身长还不足一米五。
但现在,他的气场足有两米八!哦,不,是两丈八!
却不是沈安刻意的吹捧,要想想现在身处的时代,这可是大唐,长幼尊卑有序,士农工商划分的严格,像是李治这样的皇子,但凡能够礼贤下士,不为非作歹就已经可以被人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