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就放心吧!
这还是母后还活着的时候,自从母后去世,长孙和李治的交往确实减少了不少。
可能也是,长孙皇后还活着的时候,作为皇后的长兄,当今圣上的内兄,长孙经常出现在内宫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他自己不会觉得奇怪,李世民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对,至于朝廷上的大臣,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现在,长孙仙逝也有一年了,冷静又机智的长孙,自然知道,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减少在内宫出入的次数。
这样才不会招惹物议,现在看来,这样的战术是非常奏效的。不过,客观上也确实让李治和他疏远了不少。
以至于,他刚刚听到沈安的话,竟然想不到长孙邀请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肯定不是无意义的邀请,长孙日理万机,每天要忙的事情数都数不清,哪会有闲情逸致去邀请沈安这样的小官见面。
还是专门到赵国公府上见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父皇知道这件事吗?”
李治的疑问让沈安更懵了,父皇?
李世民?
这件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应该还不知道吧。邀请的请帖是直接送到我府上的,还说我是青年才俊,想要见一面,看看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沈安实打实的说道,李治撇撇嘴,果然啊,舅父这还是想搞事,不过,他和沈安能有什么过节,还需要专门见面解决?
“你仔细想想,最近可有得罪赵国公的地方,赵国公要见你,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做出的决定。”
“你要当心啊!”
沈安苦笑,这事还用得着他提醒。
问题是,他真的是想不到最近有什么得罪长孙的事情,应该说,长孙这个人就没有真真切切的存在于他的生活中。
他们根本不熟,也从来没有见过,虽然,他搞倒了他哥长孙无宪,可那也是很长时间以前的事情了。
若是长孙无忌当真把长孙无宪当成是亲兄弟,要为他报仇的话,早就应该发作了,不应该是等到现在。
长孙无忌在大唐是什么样的地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点也不夸张。
他若是想修理沈安,直接动手就好了,何必隐忍,还搞卧薪尝胆这种把戏。
就算长孙无宪的死是促成这次见面的起因之一,却也一定还有其他的因素干扰,让长孙无忌又旧事重提。
“或许是因为长孙无宪的死,赵国公认为和我有关,所以要见一面搞清楚。”他声音发飘,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也是最害怕的事情,长孙会不会真的想为同父异母的兄弟报仇?
难道,他要在国公府下手?
李治摇摇头:“你想的太多了,既然是让你到国公府拜访,那就是没有打算对你不利。”
“舅父若是想打压你,办法太多了,把你叫到国公府,就算是再保密也一定会有人知道,那不是静等着把罪过揽上身吗?”
“再者,舅父办事一向严谨,他既然邀请你过去,肯定也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我们两个是好朋友,他怎么可能伤害你?”
“要想害你,总也要看看我的面子,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我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所以,你放心,舅父至少不会伤害你的身体。”
“而且,舅父和长孙无宪关系极差,这是从小时候就种下的仇恨,对于他的生死,舅父并不关心,也不会为了他去算计你。”
“我想,舅父找你,肯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李治安慰的言语,平复了沈安的忐忑不安,就在刚刚,一想起长孙的邀请,他身上的寒毛,顿时就竖立了起来,心也不受控制的狂跳不已,他很清楚,若是长孙向自己下手,就算是李治或许也拯救不了他。
可是,现在他能够求助的,也就只有李治了,旁的人更是没办法保护他。
“还能是什么事?”他的语气很紧张。
李治想了想,让他把请帖拿出来给他看看,某人连忙取出,见他利落的从袖管里拿出了请帖,李治都傻了。
这怎么还随身带着?
难道一天到晚他都在琢磨这件事?
这也太浪费精神了吧。
不过,看过了请帖之后,李治倒是更放心了些,看这措辞就知道,舅父找沈安,并不是揣着坏心。
“其实,你可以放心了,我想,赵国公找你过去,不是为了算账的,再者,那件事,本来就是长孙无宪有错在先,他也害了你的父亲,历来为父报仇都算不得是什么坏事,舅父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
道理?
听到这里,沈安的心还是禁不住沉了一沉,到了他这个位置,执掌朝政,总揽百揆,他居然也还是讲道理的吗?
他不相信。
很多时候,道理只是存在于利益不相关的事情之中,所谓的公平,其实是很难追求的东西,尤其是当自身处于利益的一方的时候,谁都希望利益的天平指向自己,公平什么的不存在的。
同理,道理这个事也是如此。他相信,若是他和长孙无忌没有这一层隐形的仇恨关系的话,长孙会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毕竟位至三公的长孙,没有必要和他一个小少年斤斤计较。可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
面对长孙无宪的死,无忌可以平静的看待他吗?
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毕竟和长孙无宪的死有关系,赵国公对我,不会这么讲道理吧。”
“这你别怕,我看这请帖上的用词,一直都在夸赞你,这样的情况下,舅父不会对你有歹意的。”
“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可以说得准的,舅父一直是个很自负的人,若是他真的想对你下手,就不会还用好词夸你了,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沈安猛点点头,看来,在这一点上,李治的想法和他是不谋而合的。
“其实你不必担忧,沈公一向是最聪明的,就算是到了国公府,只要顺着舅父说的话,一一应答也就是了。”
“应该出不了问题。”
沈安又点头,看李治今天的状态,非常诚恳,非常周到,他认为,只要老老实实的听他的指点就是了。
他发现,李治虽然人小小,但是,偶尔也有好为人师的爱好,虽然还不明显,但是,可能是小的时候他就身体不好的缘故吧,现在身体强健了一些就拼了命的想证明自己。
他很喜欢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博学,圆滑的一面。
第四百五十二章 品尝白酒
沈安这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只要不妨碍他赚钱,不侵犯到他的利益,他是可以做配合的。
就比如现在,李治给他详细分析了长孙的性格特征,处事的手段,虽然有一些也和见面没关系,但是,他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都是知识啊,对以后的生活大有好处的,听一听也无妨。
“多谢殿下指点,”两人说了半天,却把喝酒的事情都忘到了一遍,幸而李治说的唾沫星子横飞,也没想起来。
沈安赶忙给他满了一碗酒,当然,这一碗酒递出去,他心中也是忐忑的。
这娃娃,能扛得住白酒吗?
不行,还是适可而止,他定了定心神,把一整碗酒又倒掉了一半。
“殿下,要不要尝尝我酿的酒。”
李治突的一顿,向下瞧瞧。
眼前,原本是满满的一碗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一半了。
再看沈安那边,仍然没有多少改变,还是一碗。
“我这酒怎么比你的少这么多?”
“刚才看还不是这样啊!”他端着两手,拒绝喝酒的样子,沈安讪讪,看来又要解释一番了。
“殿下,是这样的,之前也解释过了,这酒比较烈性,据我所知,殿下之前的酒量似乎也不是很好,再加上,殿下还年幼,这样烈性的酒,不宜饮用的过多。”
“不过,殿下若是爱喝,又没醉,我一定会让殿下多喝一些,现在嘛,不如先试试。”
沈安赔了个笑脸,酒坛子也抱得紧紧的,一旁的梁英,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说话。
主要是他们的话题转变的太快,让他实在是无所适从。
不知怎的,本来是谈论吃的,一下子又转到了长孙无忌的身上,这谁敢插话?
这谁也不敢啊!
只能当自己不存在,闭嘴罢了。
不过,他在心中夜默默的把这件事记下了。甭管怎么样,赵国公要见沈安,这样的事情,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关注的大事,说不定陛下也会有兴趣的。
况且,知道的人越多,对于沈安来说就越安全,这是肯定的。
也就是说,他今天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李治绝对是个明智之举,若是等到他进了国公府,见到了赵国公,恐怕就有些晚了。
现在,沈安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喝酒上,梁英刚刚有些放松的心情,立刻又紧张起来。
他撇着眼睛,一直在关注着两人要喝多少。
李治的酒量,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绝对的三杯倒。
也就是说,不至于沾酒就醉,却也着实没有多少酒量。又说这白酒比较烈性,既是如此,恐怕这一碗都喝下去都有困难。
李治听了沈安的劝说,也打算先试一试,他端起了酒碗,看着那晶莹透明的酒液。
浓郁的香气,丝丝渗透进鼻端。
还别说,这真的是美酒啊!
究竟会是什么味道?
酒碗悬在半空中,他迟迟没有入口,而是陷入了沉思。
听沈安刚才说话,这白酒的味道和他们日常饮用的酒水味道非常不同。
他真是好奇极了。
越是好奇,越是不敢轻易尝试,就好像这酒碗里盛着的,不是美酒而是晶莹的珍珠,是无上的至宝。
沈安瞧他迟迟不行动,也管不得许多,干脆自己先喝了。
这也算是对李治负责任了,权当是他自己先试毒,看看自己的手艺到底如何。
说实在的,自从这白酒酿造成功,他自己也还没有品尝过哩。
这白酒酿造出来,他本就不是为了饮用的,而是为了做消毒液的。
酒这个东西,是好坏参半。
好的方面自然很明显,不论是哪种类型的酒都是一种相当好的饮品,甚至是形成了一种文化。
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酒这东西也是很危险的,千百年来,因为耽于沉醉,耽误朝政,以至于误国的皇帝也多得是。
另外,酒瘾也是无法摆脱的一件事,喝得多了,就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的。
饮酒伤身,尤其是沈安酿造的这种白酒,更是酒劲大,酒瘾更大,也更伤身。
他可实在不想让这东西推广开来,伤人身体。
至少,不要是从他这里开始。他曾经想,就算是他把白酒酿造出来了,也只推广他的消毒杀菌作用。
不过,看看现在这情势,恐怕是想隐藏也藏不住了。
咕咚咕咚……
他连喝了两口,当清凉的酒液灌进口里的时候,那种柔润的感觉,便扩散了开来。
实在是太棒了!
好喝的他,眼睛都点亮了。
真是没想到,第一次酿酒就可以酿的这么好,谁不夸他一句天才!
见他喝了,李治也鼓起勇气,将那酒液一饮而尽。
我去!
这小娃娃,好气魄啊!
一口,两口,三口,半碗酒一口气就全都干了。
皮卡卡一声响,酒碗坠地,李治低头,沈安才发现,他眼眶里含满了泪水。
这是怎么回事?
“沈公,”李治撸了一把脸颊,把泪水并酒水全都擦干:“这酒怎么这么辣啊!”他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想来,白酒的呛辣味果然是他承受不了的。
“殿下别哭,确实是有点辣,我刚才也说了,这酒很烈性,味道和我们平常喝的味道很不一样。”
“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他满脸抱歉,一个劲的给他道歉,李治还在流泪,嘴巴哈拉哈拉的,闭也闭不上。
舌头吸溜着,沈安知道,他那是被辣的。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各种奇遇,想要事事都想周全,绝对没那么容易。
他刚才怎么就没想着提醒他一句,这白酒呛辣,第一次喝的时候,一定要慢慢来。
不过,他也不后悔,以李治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因为沈安的提醒就乖乖听话,照样会大胆狂喝。
毕竟,这半碗酒,在他的眼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想到这里,某人也就平衡了。
“这也太辣了,你之前怎么不说提醒我一下!”李治抬起可怜巴巴的小脸,梁英亦扑在他身前,帮他擦眼泪,哄着他。
渐渐的,他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不少。
沈安揣摩着时机,这时才开了口:“对对对,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
“还请殿下责罚!”他俯下身子,诚惶诚恐。当然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酒是他自己要喝的,难道,还能怪到他沈安的头上。
他笃定,李治也不是这么不明是非的人。
第四百五十三章 李治喝醉了
“谁要责罚你!”
“快起来!”李治也起身,迈步的时候,还特意绕开了那酒坛子,对它避之唯恐不及。
桌上的酒碗,刚才还和他亲密接触呢,这一会,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这情绪转变的也太快了。
“都是微臣的错,才让殿下身子不适,微臣请罚。”这个时候还是要谦虚一些的,不能人家说不罚,你就拍拍屁股起来,接着嘻嘻哈哈,这就太没心没肺,不会办事了。
“什么请罚?”
“谁要你受罚了!”
“快起来,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奶声奶气的话语,还挺有威慑力,沈安抬头,看看他的神色,确实也不再生气了,这才慢悠悠的站起来。
“殿下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对。”
“不过殿下这回也知道厉害了吧。”
“知道什么?”
“有什么厉害的?”李治率先跑出了庖厨,眼前忽然一懵,有些踉跄。梁英赶忙扶住他。
他横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
“起开,我不用扶,自己能走!”
等等,这气哼哼的话语,怎么有几分醉意?
沈安小跑几步上前,一看他这脸色,当时就明白了。
好家伙,这还真是喝醉了。
且看他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现在正渐渐泛上了红,眼睛转到沈安这边:“快说说,你究竟什么厉害?”
看看,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舌头都短了半截。
什么我厉害?
明明是你厉害才是,当然了,说到底,还是白酒厉害。
少少的这么半碗酒,就把他喝成了这样,要知道,就算这是沈安精心酿造的蒸馏酒,可是度数也远远赶不上现代的酿造酒。
什么老白干,二锅头,哪一个不是五十度往上走的,可他酿造的这种白酒,他刚刚自己也尝了,多则不过三十多度。
说不定,还会更低一些,就这样的酒,李治这样的小娃娃也是消受不了的。
看到他的状态,大太监梁英当时就急了。
他大概能判断出,李治这是喝醉了,以前他刚开始在宴席上饮酒的时候,也喝醉过。
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现在还算好的,至少,没有抱着人傻笑。
不过,沈公这酒劲头也太大了,晋王殿下是出了名的三杯倒,可也不至于是半碗倒啊!
这才喝了多少,居然就这样了,梁英也是万万没想到。
“殿下,您没问题吧,我这就去备车,我们赶紧回去。”他架着李治,不停的询问他的状况。
李治的情况真是让他担忧,稚嫩的小脸上,笑容逐渐加深,越来越扩大,一看这意思,他就知道大事要不好。
李治呵呵笑着,就甩掉了他的手。
“我没事,你走开!”
“嘿嘿,沈公,你来说说看,你是怎么酿造这白酒的?”
“为何它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李治傻傻笑着,大手一挥,就好像告诉他,他就能瞬间学会似的。
看他一个劲的傻笑,沈安有了一种预感,总觉得,这样的场面是似曾相识。
他给手忙脚乱的梁英递了个眼神,梁英满脸都是不愿意。
“沈公,都怨你,你明明知道殿下不善饮酒,还让他喝酒。”
“这下好了吧。”
他凑到沈安耳边,低声诉道,沈安真是有怨无处诉,这怎么能赖到他身上。
难道梁英瞎了吗?
还是耳朵不好使?
刚刚明明是李治非要喝酒,他难道没有劝说他吗?
他听从了吗?
再者,他一个贴身的大太监,天天都跟在李治身边的,他都劝不住,还能指望他沈安?
想到这里,沈安也是很失望的,想来,这位梁公公也是为了摆脱麻烦,可以尽情把黑锅往别人的身上扔的。
“梁公公端的是冤枉人!”
“我刚刚明明一直在劝说,只是殿下听不进去而已。”
“刚才的情形,你又不是没看到,这样说我就没必要了吧。”
李治还在嘿嘿笑,不时询问沈安制作白酒的方法,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切。
沈安亦扶住他,把他安置在厢房的床上。
看他这样子,应该就是不胜酒力而已,喝这么一点点,连呕吐都不会有。
只要稍事休息,让他把这个酒劲散一散就可以了。
“去弄个解酒汤吧。”虽然沈安觉得没有必要,可梁英却一点也不敢疏忽。
沈安无法,只能去熬解酒汤,幸而,这东西在灶房里也有储存,所以,做起来并不难。
也不需要单独跑到街市上去购买,沈安一边煮解酒汤,一边哎哎叹气。
我这个命啊!
怎的就这么苦!
辛辛苦苦的搞得这些技术发明,那都是为了赚钱的,结果看看现在,钱还没有赚到多少,居然还要干这煎药,喂药的伺候人的活。
这是他应该做的吗?
现在他大小也算是个官,管着几十号人,手下小厮婢女也有好几个,这样的差事,要是平常,早就甩给他们去做了。
可唯独今天不行,这可是要端给李治喝的,若是假手他人,让梁英他们捉住,肯定又没有什么好话。
这还是其次,关键是,李治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和他也有脱不开的关系,这个时候,若是再不殷勤点也确实说不过去。
好在,这解酒汤倒是并不难熬,都是固定的配方,只要投到一个锅里,煮够了时间就可以使用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沈安终于完成了这项任务,他把解酒汤端过去的时候,李治已经有些恢复了。
至少不再呵呵傻笑了,真是一大进步,嘴里也不再说那些糊里糊涂的话了。
他原本想亲自动手,却别梁英否定,这样的差事怎么能交给沈安这个完全没有经验的小少年。
于是,沈安也只能帮着把李治搀扶起来,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其实,真的做起来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人一喝醉了,就死沉死沉的,别看李治是个小孩,还身形瘦弱,可是他现在喝醉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这还不说,你越是向上拉他,他就越是往下坠,一点也不配合。
“殿下,来喝点解酒汤。”
梁英把解酒汤舀在汤匙里,吹了好几次,先是自己尝了一口,一副不相信沈安的样子。
我还能下毒吗?
沈安腹诽,同时对梁英的小心翼翼表示不满,就素是李治本人他都办不出这样的事情。
这里可是沈宅,让李治在自己家里中毒,对他有什么好处?
第四百五十四章 浪费实在是浪费
沈安虽然心里生气,脸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他也能理解,梁英伺候的可是李治,这位晋王殿下,那可是李世民的心头肉。
若是不小心谨慎,这份差事也当不长。
醒酒汤递到嘴边。李治还算配合,刚才休息了一阵,他也恢复了一点精神。
知道给他喂解酒汤,那是为了他好。
遂张了张嘴巴,给梁英一个通道把解酒汤灌进来。
在喂药的这个间隙,沈安一直在小心的看着,屏气噤声,不敢造次,其间,李治的小眼神总是时不时的飘到她身上。
那种揣测的,不怀好意的眼神,沈安是再熟悉不过了。
难道,他还觉得自己吃亏了不成?
这些白酒,要不是他死缠烂打,他根本就不会拿出来,好好留着不好吗?
现在开了封,除了喝掉,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消毒这一类的,是想都不要想了,只要开了封,就是被污染的了,绝对不能做消杀使用。
也就是说,这一坛子酒算是浪费了,接下来,他还要抽时间再酿造一些。
李治虽然有些烦人,却也不是毫无优点的。
至少,经过了他的游说,把白酒打开,也是让他想起自己也应该验证一下这酒的品质如何。
因为一心等着消毒使用,根本没打算拿来喝,所以,他也一直都没有检查酒的质量如何。
现在这么一尝,味道是真的不错,说是甘美柔润是一点不夸张。要不说这人就是要不断开拓,不断挖掘呢。
要不是想使用清创术,他也不会去琢磨去消毒的方法,也不会想到要酿造白酒。
原因无他,白酒属于蒸馏酒,虽然度数也有限,但是比大唐通用的黄酒还是强得多了。
努努力,再提纯一番,说不定还能再提高十几度。
众所周知,酒这个东西和酒精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一种产物,既是乙醇。区别无外乎是乙醇的浓度多少。
乙醇含量越多,杀毒的效果也就越好,反之亦然。
再怎么说,他酿造的这种,也比大唐的好用多了。
不一会功夫,李治就把一碗解酒汤全都喝光了,乖巧的程度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他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看起来还真不是无药可救。
最重要的是,李治是个理性的人,他很明白,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还是应该早早恢复正常才是。
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是喝了半碗酒,完全是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要说他的错误,不过是喝的急了些,猛了些,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错误。
沈安酿造的酒,呛辣的很,把他的眼泪都逼出来了,大唐盛行的酒水可绝对没有这种味道的。
一点点辣味的倒是也有,可绝对没有辣的人想哭的。
不过,刚刚喝完的时候,一直到他站起身子,他都可以说是状态正常。
脑袋不晕,交谈也无碍,口齿伶俐,这就说明,一开始他是把这酒都降住了的。
可是,当他走出灶房,向场院里走过去的时候,情况就完全变了。
脑袋发昏,脚好像是踩在了云朵上,软绵绵的。
胃里也一阵阵的犯恶心,脸也涨红起来。
那种感觉,李治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酒醉的感觉!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如何处置,整个人就开始被酒醉控制。
他能感觉到,傻笑渐渐浮上脸颊,他想控制,却控制不住,每次喝多了,他就会傻笑。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他从来也没见过哥哥们喝多了会有这种表现。
实在是太丢人了!
于是,一直到酒醒的差不多了,他才敢正视他们,和他们说话。
“晋王殿下,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沈安是个何等眼光毒辣的人,看到李治眼神逐渐清明,便知道他是酒醒了。
本来他也没喝多少,可能就是一下子适应不了白酒还喝的太快了,造成急性的酒醉状态。
若是他身体强健点,说不定都不需要喝解酒汤,自己就可以恢复过来、
现在有了解酒汤相助,更是恢复神速,不一会脸上的潮红就褪去了,神志正常。
一听这话锋,李治就知道,这厮又是没憋着好屁。
“说吧!”
气氛这么好,还能不让他说不成?
“启禀殿下,这解酒汤还是沈公亲手熬的,也算是出力不少。”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闷声不吭的梁英,居然插进来一句话,那急火火的模样,真是让人疑惑顿生。
梁英紧张的看着李治,又瞅了瞅沈安,一种告诫的眼神就传了过来。
沈安揣摩了一下他的眼神,觉得自己分析的没错。
他这是警告自己不要乱说话,又生事,李治可是好不容易心情好转,你若是自己出错,那可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得。
“是吗?”
“我喝的解酒汤,竟然是沈公亲手熬制的?”李治眼光闪闪,他是真的没想到,沈安还会煎药。
“确实如此,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沈安又谦虚了一遍,李治轻声的谢过了他,很是欣喜的样子。
看到李治的笑脸,沈安抿抿嘴巴,到底还是把梁英的告诫当做了耳边风。
原因无他,皆是因为他们两个实际上是一类人。
就是爱对着干,你越是顺着,由着,说好话,拍马屁,就越容易引起他的逆反。
觉得你不是真心实意,完全是逢场作戏,亦或是有所图才如此,总而言之,心眼是大大的坏的。
一来二去,就并不会得到信任。
于是,摸准了李治脉的沈安,大胆开口:“就是吧,我刚才看到殿下一直在笑。”
“殿下难道有那种一喝多了就不停的笑的毛病?”
“哈?”
果然,李治的脸上现出了错愕的表情。
他完全没想到,沈安居然还敢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
“怎么看出来的?”
李治这一问,可谓是童稚满满,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他又不瞎又不傻,他都笑成那样了,还能瞧不出来。
这也既是小孩子啊,还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基于此,沈安觉得,在和李治的交往中,他是可以占据主动了,以目前的阶段来看,他还是可以掌握李治的心思的。
“殿下有所不知,举凡醉酒之人,大多有各种情状,爱笑只是其中一种。”
“那还有什么情状?”
“你说来听听?”李治凑近了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第四百五十五章 醉酒的多种表现
一旁侍立的梁英,一开始还是相当紧张,毕竟,一喝多了就傻笑这件事,是除了他这样的近侍,没人知道的秘密。
众所周知,李治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别看只是个黄口小儿,却不希望别人看他的笑话。
而就在刚刚,沈安明确指出,他很醉了就会呵呵笑个不停,这显然是在他的面前,把他这层脸皮给戳破了。
要按照以往的情况,李治是一定会翻脸的。
可这一次,他居然微微一笑,还拉着沈安讨论起来,这也是让他这个老奴开了眼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王八看绿豆?
同样一件事情,从沈安的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的能够引起李治的兴趣,他不仅不生气,还觉得有意思。
沈安亦欣然,掰开手指头,开始给他细数人类酒醉之后的各种丑态。
什么哇哇大哭,哭爹喊娘,诉说心中委屈的,什么举止怪异,满地乱爬的。
甚至还有出手伤人,打架斗殴的。
“还有打架的?”李治大眼睛眨眨,显得童真无比,沈安惊觉,这位小大王,居然连喝醉酒闹事的人都没见过。
他的生活还真是纯粹澄净,既然他没见过,那他就勉为其难,帮他解释吧。
“当然有!”
“不只有,而且还很多!”
“可以说,醉酒打架是喝醉酒之后,人们最常见的一种表现!”
“是吗?”
“仔细说说!”
梁英一看他俩聊的热闹,也就退到了一边,不去认真听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他判断,接下来他们要说的事情,应该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了。
“殿下有所不知,这醉酒的人,往往受到酒劲的控制,会做出很多超乎常理的事情。”
“就比如这打架吧,有的人是平时就生性暴虐,不是个好脾气的,喝了酒,思绪不受控制,就会更加助长他这种坏脾气,打砸,斗殴都是少不了的。”
“不过,也还有另一种人,平时怂的很,大声说话都不敢,从来做事都是软绵绵,提不起劲。”
“可是,一旦喝了酒,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人也精神了,劲头也上来了。”
“平日里都是最胆小怕事的人,一喝酒就成了大英雄,能打能闹,完全不一样。”
“往往也是这样平时窝囊的人,喝了酒爱打架,殿下以后可以多观察看看,这样的人很多。”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酒壮怂人胆啊!”
李治的总结,可谓是直击灵魂,沈安啧啧,他刚才怎么就没想起这句话,还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解释了半天,真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啊!
两人又聊了片刻,沈安见梁英距离他们越来越远,自觉时机已经成熟。就在李治意识模糊的那一段时间,他忽然想到,眼看作坊就要开始建立,他应该着手做另外一件事了。
而且,这件事还必须有李治的参与才能办的更好。
此前,他一直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一则是,不想在李治面前把自己的形象固定住。
什么形象?
就是爱钱的形象呗!
沈安这人虽然爱钱,但也秉持着一个原则,那就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且,说到底,他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不义之财他是不会取的。
就比如,他推广冰糖制作的方法,还有制作炸弹,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赚钱。
但是更重要的,他还想推动社会的发展,在善和坊这个并不算显眼的宅院里,他希望,他的到来对大唐是有好处的。
或许,若干年后,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功绩,甚至是他的名姓,那不要紧,只要他在需要他的地方,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他就实现了自身的价值。
今天,随着他和李治把事情都说开了,他亦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形象好好的扭转一下。
不为了别的,总不能让李治觉得,他就是个贪财鬼,除了爱钱,没有别的爱好。
做的一切有意义的事情,背后的目的都是为了钱吧。
两人现在是朋友,他有必要给自己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可接下来的话,若是说出来,保不准李治又会想歪了去,所以,他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不过,看现在的情形,等到他明天去见了长孙无忌,事毕之后,这建设作坊的事情,也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总不能等着原料都运齐了他再行动,那也太不实诚了。
所以,他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殿下,是这样的,有一件事还要麻烦殿下,也是关于炸弹作坊的建立事宜。”
“那你就说吧,有什么可犹豫的。”李治笑笑,却没想到,沈安这里还藏着事情没说呢。
且听听看,这也可以判断他是不是真诚的对待自己。
他吞了口唾水,只道:“就是招收学员的事情。”
“殿下知道,既然是要建立作坊,只有我们几个人是绝对不能建成的。一定要有学徒,要教授技法。”
“本来,我也不想那么着急,毕竟,我以为所有的原料都要从江南运过来,时间长的很。”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殿下已经帮我把原料都凑齐了,虽然数量上还远远不够,但是维持一段时间是没问题了。”
“既是如此,我认为,现在是时候开始招收学徒了,殿下若是有时间,也有余力的话,不妨帮我宣传一下,总也要有十个学徒,我这作坊开起来才有意思,是不是?”
李治听着他的话,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他回忆起当日在甘露殿,沈安叨叨念念的那些话。
那一天,他说了许多话,反反复复,几乎都是和建造炸弹作坊有关的事情。
他好像是确实提过招收学徒的事情,然后呢?
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刻,单独提起这件事?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所察觉。
“沈公,招收学徒,是不是还要收钱?”
哦!
聪明啊!
沈安眼前一亮,李治这个小子,果然是聪明绝顶,一点就透,绝对不需要再浪费口舌。
“是啊,收费是肯定的,毕竟,建造作坊也是需要花钱的,而且花钱还不少。”沈安开始引导话题。
“我开设的虽然也叫作坊,但是和官家经营的匠作坊还是有区别的,所谓炸弹作坊,也是根据我的提议才开设的,成败与否,全都系于我一人之身。”
第四百五十六章 VIP学徒
“工部,户部那边为了给我拨款子,恐怕也不是一点意见也没有。大笔的钱财花出去,能不能见成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得见的。”
“我这人办事一向是周到体贴,绝对不想让殿下为难,可是,殿下也说了,工部能够立刻从江南为我筹措原料,户部的钱款也迅速到位,这真是天大的惊喜。”
“我也不是个糊涂人,知道他们这么配合,都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所以,我也不会让殿下伤面子的。”
“我想,若是在作坊的前期建设期间,就能赚些钱,交给户部,或许也能堵住他们的嘴,让我们的事业更好的发展下去。”
李治轻点点头,虽然知道沈安惯的是巧舌如簧,故意找借口,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炸弹作坊的建设,确实在相关各部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尤其是负责出钱的户部,对于他们的项目,实在是不支持。
原因无他,谁会在根本看不出效果如何的项目上投资,尤其是他们连自己的项目究竟是要制造什么都说不清楚。
户部是出钱出粮的机构,可不是傻瓜,像是宫殿建造,打造铜铁器,虽然花钱也不见得少,可你至少能看出来,这些匠人究竟是把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的成果是什么。
可沈安这所谓的炸弹作坊,那些讲解,他们是听也听不明白,要求的那些材料也是奇奇怪怪。
要知道,户部的那些大臣,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国库的钱是有限的,朝廷要办的事情,总是源源不断。
僧多肉少,为了争抢各种资源,户部内部的大臣都要打破头的。
所以,像是沈安张罗的作坊,在他们看来,绝对是没有意义的项目,还不如多制作一些铠甲、刀剑哩。
什么炸弹?
这是什么东西?
能杀敌吗?
真是想想就可笑,再者,沈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有耳闻。听说只是个小小少年,年不过十五岁,他能会什么?
身怀秘技?
还是家传的手艺?
不可能的!
想想其父沈全,在都水谒者这个差事上,一做就是七八年,这七八年的光阴之中,他的官职没有一点点的晋升。
他在善和坊呆了这么多年,可谓是毫无存在感。
听说是个勤奋老实的人,完全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多才多艺,博学多识的儿子。
让他们把大笔的金钱投到这样的小娃娃主持的项目上,真是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要不是陛下支持,晋王殿下又积极参与,他们才不会给沈安的作坊花一个铜板板。
“你真的能赚钱?”
沈安一看他这口风,瞬间就明了了,这事有门了!
“当然,不过,能赚多少,还要看殿下能不能帮忙。”他循循善诱,并不着急。
反正李治也是个机灵人,这样有意思的事情,他不可能没有兴趣。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他凑到了李治耳边,鬼头鬼脑的说道:“我想招一些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学徒,比如,殿下认识的贵戚子弟之中,若是有对炸弹制作感兴趣的,不妨帮我宣传一下。”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会漫天要钱,开出天价的,不过,从这些贵戚子弟的身上,肯定能收到更多的钱,这是一定的吧。”
“这是当然了!”李治的眼中露出狡黠的光,兴奋度登时就提起来了。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在他们的精心计划下,一个坏主意又横空出世。
也不知道,接下来第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
翌日清晨,天色阴晦,云彩压得极低,太阳也不知道是躲到那片云彩的后面去了。
也不露个头,稍微照耀一下他这颗忐忑不安的小心脏。
赵国公!
长孙无忌!
这位陪伴李世民纵横天下,夺取大权的能臣,和李世民年纪也相仿,现在正值仕途的巅峰期。
不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处于最佳状态,对付他这种小鱼小虾,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面对即将到来的见面,他心里的忐忑,游移是显而易见的,不是他板着脸不承认就可以的。
他不知道,长孙见他究竟是想做什么,但是,他也可以肯定,绝对不只是要夸赞他是青年才俊。
大唐群星闪耀,百花齐放,什么人才没有啊,每日求见长孙的也多了去,都能排到大马路上。
他能够想起见他这样的无名小卒,最直接的原因,依然还是长孙无宪的死。
这一点,他能够肯定,他绝对不会因为李治的几句劝说,就改变心意。
但李治的说辞,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长孙并不想杀他,若是想杀他,就不会邀请他入府,这不是把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吗?
要知道,朝廷上盯着长孙犯错的大臣,也是数不胜数,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沈安再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人人都会怀疑,肯定是长孙捣的鬼。
老谋深算的长孙,绝对不会给大臣们落这样的把柄。
所以,从利己的角度来看,长孙也会让他安安全的走出国公府大门。
但令人怀疑的是,长孙请帖的用词。
就算他是个体面人,想要规规矩矩的把沈安请上门,只要礼貌用语即可,为何还要一个劲的夸他?
要知道,再怎么说,他和沈安也是属于有仇有怨的关系,作为大唐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完全没有必要对他展现好意。
他就是不这样夸他,他该去也得去,还能拒绝不成?
所以,对于这次见面,沈安也是满怀期待,总觉得,一定会发生很出乎意料的事情。
既是去见长孙,这穿着打扮上也不能放松,必须体体面面的,才能让长孙知道,他是看重这次见面的。
他也绝对不是个不懂规矩,没有分寸的人。
当然,针对这次见面,他也是有计划的。
虽说,他现在也算得上是长安城的一大富户,要钱有钱,要排场有排场,可是,应该说,平日里,他还是很注意的,绝对不露富。
况且,这是要去见长孙无忌,这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大户,就算他沈安能赚钱,可是现阶段来看,长孙家的财富也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
既是如此,他就根本没有去故意露富的必要,穿的太阔气了,难免会引起长孙的猜疑。
在长孙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看来,太爱充大的人,绝对讨不得他的半分喜欢。
若是穿的朴素点,装一装可怜,说不定还有蒙混过关的可能。
第四百五十七章 长孙的老朋友
钱?
沈安的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长孙会不会是听说他赚钱很多,都是用的小聪明,才要见一见他,一探究竟吧。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心里晃了一晃,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设想实在是太可笑,太荒诞了,长孙无忌会嫉妒他赚得多?
这样的想法,说给长孙听,他或许会笑掉大牙。
…………
辅兴坊,东十字大街。
长安城严格按照方块式的里坊建设,每个里坊都是有专门的名号的,不过,坊内的街道,却并不像里坊一样,被取了专门的名字,有严格的区分。
按照坊内的构造,一进大门,就可以看到一条笔直的大道,这条大道,在里坊中央以十字方式岔开四个方向。
坊内的建筑也基本按照四个方向依次建设,以中间的十字街口作为划分,延伸到里坊个个角落的四条大道,就被命名为东西南北四街。
这样的取名法,可以说是相当的简单粗暴了。
不过,也确实好记,也容易分辨,只要一提到里坊的名称,再说某某大街,就绝对可以找对路。
辅兴坊也是靠近皇城的甲字第一号里坊,寸土寸金,没有点背景、资财的人家,想在这个地方立足,可谓是难于登天。
辅兴坊中的宅院、店铺,基本上都是规模很大的,气派非常,这些店铺,只要你一进门,就别想一个子都不花就出来。
当然,真想出来也不是不能出来,只不过,没有多少人会去尝试。
毕竟,什么东西都不买,就屁颠屁颠的出来,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也太不合适了。
若是这样做了,往后,经过辅兴坊的时候,你恐怕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所以,就可以想象,到处拖欠酒钱,尤其是辅兴坊张美手大笔酒钱的李泰,该是多么人人喊打了。
要不是他是当朝魏王,陛下的爱子,张美手的老板才不会放过他,从此把他拉进黑名单,老死不相往来都算是轻的。
不过,除开这些豪奢之地,辅兴坊内的小门小院,也非常有注意的必要。
想想看,那些气派的店铺,能够在此处立足,自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明摆着,人家的买卖做的大,能够支撑他们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开铺面。
那些深宅大院就更不必说了,哪一间里面住的不是达官贵人,响当当的人物。
可想而知,在那些小宅院里住着的人,或许,内里就更加神秘,只是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他们有的是前朝勋贵,后来时局变换,家道中落,大宅院住不得,家也被拆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最后只剩下了小宅院。
这些人只能说是面前住在辅兴坊,不过,很多人也是家世倒了,架子不倒。
这暂且不说,那些没什么名气的小院落,其中也不乏能人巧匠,他们有的是开店铺的,不过很少对外挂牌,只是收一些熟人以及慕名而来的客人的活计。
别看一年到头也开张不了几次,可每每开张就够别家赚半年的,所以,住在这样豪奢竞逐之地,还清闲的要命,人人艳羡,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这一日,赵国公长孙无忌轻车简从,来到了辅兴坊。
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了十字东街上的这一处宅院,只有一扇铜环都发绿了的大门,从外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在辅兴坊这种高门大户云集之地,甚至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若不是熟悉此处地形的人,恐怕都找不到这一处地方,甚至是听都没有听过。
铜环扣响三声,从院子里出来一个人,拔掉门栓,便探出了头,鹤发童颜,看起来比长孙还要年轻,其实已经六十有余。
此人看到长孙的脸,问也没问,就放他进门了。
一看就是老相识的架势,小院不大,只有一进厢房,奴婢两人,小厮三五个,若不是上了年纪,行动实在是不方便,老者甚至连这几个人都不愿意请。
“赵国公今日怎么有空来找老汉?”
两人进屋,他把奴婢都遣走,便关闭了大门,长孙无忌来找他,想也不要想,肯定是大事。
而且是极度机密的,若非如此,他才不会亲自登门。
且看长孙今日的装扮就知道,他想刻意保持低调,甚至连得意的紫衫都没有穿。
只是着了简单素雅的青灰色袍服,戴了黑幞头,显然,他并不想让人察觉到他的行踪。
“老陆啊,你这样说话就有些伤人心了,我也不是有事的时候才来看你。”
老陆呵呵一笑,捋了捋胡须。
听这话锋,还不是有事才来,要说当年,他们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交情好的不得了。
不过,随着李唐代隋,长孙发迹,他们这感情就变淡了,联系也越来越少。
这都是很正常的,老陆年逾花甲,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世态炎凉没尝过。
人嘛,从来都是共苦易,同甘难。
微时的朋友,一旦发迹就很有可能变成了另一副脸孔,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从这个层面上看,长孙还是好的,至少他没有忘记这个老朋友,也时常来看他。
虽然,那种对待他的方式,总是像隔着一层似的,但是,以长孙现在的权势,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老陆是个平和的人,容易满足,所以,每次长孙过来的时候,他偶尔会取笑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也没有真的生气。
长孙也知道他的心意,两人这样说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又寒暄了几句,他便开始进入正题。
“老陆,看看这个。”他像献宝一样把几张纸递到老陆的面前,老陆看了第一页,表情没什么变化。
之后,他又翻开了第二页。
哦!
看看,他看到什么了!
“这是……”
“这是八卦格啊!”
长孙笑笑:“就知道你一定见过,不愧是见多识广的陆百生。”
所谓八卦格,当然是行话,说的就是这么一种带机关的木制方盒,也叫做方格。
这种方格一般面上镶嵌的是各种拼条木板,是以八卦的相位布置的,另一面,以及方格四周,可以雕刻各种花样。
八卦格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能够得此命名的一点,就是这拼条的样式。
拼条一开始的布置,就是按照八卦的相位安排的,在初次安装过后,制作者会打乱拼条的次序,这机关就算是布置好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仿制重任
现在的关键是,弄清楚这八卦格上面安装的拼条,究竟是代表了八卦中的哪一卦,这一点至关重要。
知道了是哪一卦,才能按照卦象推动木条,以至于解开机关。
八卦格的持有者,当然知道他所持有的盒子,代表的卦象,进而每次打开盒子都是很容易的。
可是,外人想判断准确就有难度了。
“既然你知道这是八卦格,你能不能打开它?”
长孙知道,老陆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尤其是他现在还要求他帮忙,那就更不能把他当傻瓜骗。
这是其一,其二,眼前的老陆,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若是突破他底线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所以,很多事情都要提前讲清楚才行,既然要他配合,就绝对不能隐瞒,若是如此,那盒子的仿造也是无法成功的。
以老陆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就帮助长孙办事。
即便不说全部,也总要透露一点。
“我当然能打开。”老陆很有信心。
“不过,这盒子在哪?”
“你怎么只给我看纹样,东西呢?”
“要想打开,自然是要看到实物才行。”
“实物,目前不在我的手里,我也只是想让你看看这图样,只要你认识它,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老陆一双笑眼,一直保持着,忽而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就变得锐利了,不过,这样锐利的眼神,这样和他完全不相匹配的眼神,也只在他眼中出现了那么一瞬。
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然而,长孙却注意到了。
老陆啊老陆,果然是宝刀不老啊!
又让他看出来了,不过,长孙却并不着急,按照长孙的分析,老陆会同意帮他仿制八卦格的。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是想让你出手,打造一个相同的八卦格。”
“相同的?”
“一模一样的?”
老陆疑惑了,长孙富甲天下,又是朝廷命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是想要打造一个八卦格,也不是难事。
为何还要单独找他,看来,确实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是,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就是这个八卦格,涉及到朝廷秘辛,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告诉他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只能依靠你。”
他料想的果然没错,能够劳师动众的让长孙无忌跑到他这个破落小院里来,这样的事,九成九是牵涉到朝政。
而且,这朝政的内容,他也能猜到几分。
无外乎是涉及到宫廷纷争的内幕,或许还和当今圣上有关系。
他能够选择不合作吗?
长孙无忌都找上门了,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知道了消息,你还不合作,或许,长孙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是,他一定会始终怀疑着你,生怕你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这当然是往不好的方向想,长孙说不定也没有那么绝情,往好的方向想,他们早年曾经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两人的感情,非比寻常。
若是长孙有难,老陆甚至可以豁出性命。
只是仿造这样一个盒子,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推卸的。
“国公。”
“诶,你我兄弟,叫我长孙即可。”
老陆有些不情愿,兄弟自然还是兄弟,只不过,情分是不比当年了。他若还是以兄弟的情分和长孙相处,时间长了,长孙也不会高兴的,不过,这一刻是他有求于他,既然他让叫长孙,那就依着他的性子来吧。
“长孙,我可以帮你仿制盒子,不过,你也要说实话,你做这个盒子,究竟是有什么用处?”
“你要做的事情,是正义之举吗?”
“我当然……”长孙着急辩解,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陆拦了回去:“你先别着急回答,想好了再说。”
“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很多事情也不便和我明说,这一方面是为了保密,一方面也是为了我着想,毕竟,我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他先说了点好话,把长孙稳住。
长孙还是很给面子的,对他这番话挺受用,连连点头。心说,到底还是老朋友理解他。
见他面带笑意,老陆也就可以把话都挑明了说了。
“不过,大概是什么事,涉及到哪些人,我还是希望你能透露一点。这样一个形制复杂的盒子,看你的意思,也是已经做出来的,有人使用的。”
“你想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一定是要拿出去骗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陆的连环疑问,让长孙有些错愕,倒不是难以回答,只是,他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口更好。
沉了片刻,他才把心里的话,挑挑拣拣,找到了可以说出来的。
“你说的没错,来的时候,我确实是想瞒着你的,但是,应该说,我也是抱着侥幸心理,若是你不问,我可能也就不说了。”
“现在你既然问起来,我也不能再隐瞒了。”
“其实,这八卦格是属于魏王的。”
老陆略一挑眉,好像悟到了些什么。
据他所知,长孙一向是不喜魏王,现在既然是要在这样一个盒子之上做文章。
可见,这盒子之中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宝贝。
而且,这样宝贝还显然是对魏王不利的,作为老朋友,长孙的很多想法,老陆是知晓的。
那些他不能告诉别人的,不能示人的,每每有机会,他就会透露一点给老陆。
这种事情应该怎么说呢?
对于长孙来说,其实就是一种解压的方式。
朝局复杂,多少事情都压在他的心里,身边是几乎没有一个能诉说的人。
客观的说,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那些人,那些环绕在他身边的亲人,亦或者是同僚,他绝对是不敢和他们说起。
他不能让亲人们陷入险境,那些眼巴巴的同僚,他就更不能相信了,谁知道他们是敌是友。
藏着多少歪心眼,所以,这么多年来,能够全心全意相信的,唯有老陆一人。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陆也是很苦的,他哪里想要探听这些内幕,他也根本不想知道。
可没办法,听进耳朵里的东西他又不能掏出来,只能任由他停留在心里,脑子里。
他知道,长孙对未来也是有期许的,尤其是李世民的下一代,他也希望能够控制在他手里。
第四百五十九章 长孙是个大方人
现阶段来说,控制或许有些夸张了,但至少,长孙也是希望下一任皇帝能够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
这样说,多少有僭越之嫌。所谓君臣关系,当然君在上,臣在下,只有皇帝选择你的份,哪里有你去挑选皇帝的份。
可是,那只是一般性的想法,历朝历代的史书翻过去,就可以发现,很多时候,还未成气候的皇帝,反倒是权臣的玩偶。
长孙从现在就开始布局,他想的,就是能够将权力都把持在自己的手里,即便不是全在自己手里,也要是大部分都在自己手里。
然而,魏王李泰,是绝对不会让长孙无忌把他捏在手里的,合作,更是不可能。
虽然都是长孙皇后的儿子,但是,无忌敏感的嗅出,李泰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若是让他上位,他不把长孙除掉就算是好的了,谈合作?
真是想也不要想。
两个同样是权力**极强的男人凑在一起,是谁也不能容谁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自从意识到了这一点,长孙就放弃了和李泰建立关系,转而去寻找其他的可能性。
至于他又看中了谁,老陆是不知道的。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长孙居然还要搜集李泰的把柄,留待日后使用。
这也太歹毒了。
再怎么说,也是舅甥关系,他怎么舍得?
或许,这就是在朝堂上行走的人的真面目,在权力争夺战之中,没有亲情,也没有朋友。
不过,这件事他也不打算深究了,只要明白个大概的意思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长孙无忌去解决。
问的深了,恐怕两人谁都不好做。
“好!”
“我知道了!”
“给我五天时间,你等着好了。”
五天,时间上正正好好。
“可以,你办事,我放心。”
正经事都说清楚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松弛了下来。说说笑笑,回忆以往的峥嵘岁月。
一说到这些事情,双方就都自然了,老陆的话也多了不少,不再拘泥于你问我答的模式。
不过,才聊了一盏茶的功夫,长孙就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让老陆大感意外。
“老陆,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让你仿制,而不是新制?”他挑起眉毛,仔细观察着老陆的神色。
其实,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弄明白的问题,他刚刚很快就说了真话也是因为,当图样拿出来的时候,老陆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八卦格的来历。
他直言长孙,是想让他仿制而不是新制。将来,仿制盒子还需要他帮忙,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长孙没敢扯谎。
但是,他亦好奇,究竟是哪一个部分把他的真实意图给暴露了呢?
老陆举盏自饮,听到这话,面色丝毫未变。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长孙是一定会说出这一问的,当然,他也不是断定这一次他就一定会问。
也许是现在,也是是要走的时候,又或者多忍一忍,等到要找他拿东西的时候再问,都是可以的。
却没想到,长孙还真是个心急的人,多一刻也等不了。
“很容易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想,若是你想自己定做一个,一定不会在图样上绘制花纹,那梅梢映月的纹饰那么清楚,周围的卷草纹也清晰可见。如果是你要定做,直接告诉我你想要在盒盖上镶嵌这两种纹饰就可以了。”
“不必画出准确的图样。”
“而且,还有一点,你恐怕都没有注意,梅梢映月的图案,梅梢部分是指向西北方向的。”
“你连方向都能够确定,那不是很有问题吗?”
“一看就是早就有这个盒子,你想要一个一样的,才把各个细节都拆解开来,画了细部图,不过,我还是说一句,不管这个画图的人是谁,你也要好好的感谢他,这图画的实在是太精细了。”
“现在学习木工活的徒弟都不见得能画的这样好,真是个天才!”
想到何荣那日的话,长孙亦心有戚戚。
记得他曾经提到过,偷看到这宝盒的时间相当短促,几乎就只有半盏茶的功夫,也就是说,他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他居然就可以把图样全都记清楚,同时利用记忆,原模原样的图画下来。
诚如老陆所说,这当真是一项天赋。
忽然之间,长孙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样机灵且办事妥帖的人,真的要让他死吗?
实在是有些可惜。
可以说,他冷硬的心,在频频见识到何荣的能力之后,渐渐的有所动摇。
不是何荣的忠诚,也不是他的清醒,而是他卓越的办事能力,让长孙无忌都舍不得杀他。
“怎么样,这一下全都弄明白了吧。”老陆笑道。
“可以放心了。”这一句是真心话,长孙起身,没有多做停留,在离去之前,他又给老陆留下了几串铜钱。
虽然,老陆不缺钱,这宝盒的价值也绝对不能用几串铜钱来衡量,可是,长孙还是给了钱。
一直以来,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他们一路上一同走来,情意自然是旁人不能比,就算老陆并不缺钱,长孙也总是给他一些支持。
一方面,他想让他的日子更好过,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同甘共苦的兄弟,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计较的。
但是,老陆不计较,不代表他可以不表示。
老陆初时推辞,后来也就照例收下了,望着长孙离去的身影,他也是百感交集。
独自走到西厢房,竹筐里装着长孙送给他的两串铜钱,他两手提着,显得有些踉跄。
小厮们上前,想要帮忙,都被他挥手赶走,竹筐上罩着青布,小厮们也不知道,竹筐里放的是什么。
有那么几次,他们也看到每每长孙离去,他就会留下一些东西,然而,那些东西的上面总是罩着遮盖物,没人能看清楚,青布之下,究竟是什么。
于是,人人都很好奇,这竹筐里盛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然,他们的好奇心也还是没有战胜所谓的规矩。
虽然他们知道,东西就锁在西厢房里,却从来也没人动一动心思,去一探究竟。
应该说,长孙在这方面绝对是个大方人。
他不吝惜金钱,出手总是能让人满意,对于他这份心意,有的人是欣然接受,还唯恐下一次他给的更少了。
第四百六十章 留着不用的钱
而有的人,却并不是这样想的。
长孙给的越多,心里负担就越重,总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报偿他的这片情意。
老陆一直都是个聪明人,非常有远见,登高跌重一向是不变的真理。如今,长孙的声势真是如火如荼,而他这个经年的老朋友,却看得很清楚。
若是任由这样的声势发展下去,直至顶点,在不久的将来,长孙也会倒大霉的。
晃晃悠悠的,他总算是打开了西厢房的门,房中的摆设相当简单,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没有多少多余的东西。
这样的清贫检素,显然和他赵国公好朋友的身份不符,也让人怀疑,长孙给他的那些钱财,他究竟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关上了房门,终于可以平静的面对自己,当房间内的光线彻底变得晦暗的那一刻,脸上嬉笑的神情也迅速收回。
看着地上的这一筐铜钱,老陆又犯起了愁。
诶诶诶,每一回都不会空着手来,总是送那么多的钱财,怎么劝也不听,他一个光杆老汉,留着这些钱财,有什么用呢?
真是叫人费解。
西厢房平时就废弃不用,不管是床上还是桌上都落满了灰。
很多时候,小厮们也怀疑,这间房留着究竟有什么用处。
老陆无儿无女,身边更是连个女人都没有,要说专门辟出一间厢房来做库房,却又没这个必要。
小院后身,有专门的库房,别看这小院子不大,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要什么有什么的。
然而,每次赵国公走后,老陆都会提着一堆东西,跑到西厢房里,待到他再出来,手上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有理由相信,老陆一定是在西厢里藏了什么东西。
小厮们一开始也好奇,几次偷偷的潜入西厢,想要一探究竟,可惜,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什么打眼的东西。
西厢房里的摆设,到处都是落灰,一派很少有人动过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
看哪样东西都不像是曾经属于赵国公的,再者,一次没有发现,他们也曾经二次潜入,两次之间相隔的时间很长,都是在长孙离去后。
然而,他们惊奇的发现,屋里的摆设丝毫未变,也就是说,老陆一出一进,这间房里摆放的东西,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老陆走向泥墙边,那里只有一张落满了灰尘的床铺,衾被都黑突突的。老陆却一点不嫌弃。
径直把它拉开,那挡眼的大木板被挪开以后,正好能看见,床底下的部位,一块略显突起的花砖赫然出现。
说来,这块砖也没有什么特别,因为,在小厮们没有注意到的胡床下面,一整块泥地都被忍冬纹的花砖覆盖了。
这样华丽精巧的设计,与这间朴素寂寥的小房间,格格不入。
任谁都会发现,这一片花砖很不寻常,根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事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想就觉得很奇怪。
但是,那些自作聪明的小厮,却从没有发现这里,也就无从察觉这地方的古怪了。
那所谓略微突起的花砖,就在正中央的地方,老陆俯下身子,将那突起轻轻一提。
一个悬扣就赫然出现!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转折,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屋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暗室。
不必怀疑,这地方,就连老陆的好朋友,一辈子的兄弟,赵国公长孙无忌都不知道。
他入住这一片小院,也有些年头了,起初,他只是一个人独居,身边连伺候的小厮丫鬟都没有。
那个时候,他人也年轻,腿脚灵便,生活自理更是没问题。
为了不引人注目,自然也不愿意雇人来伺候,幸而,他这院子小,在辅兴坊这样达官贵人云集的黄金之地,也没有人会注意他这样的小门小户里的人,每天都在做什么。
于是,他就趁着这一段空闲的时光,在这小屋里挖了个暗室。
其实,地方也不大,更谈不上装饰豪华,只是他为了避难,临时修建的这么一个地方而已。
说是暗室,其实还是有通道的。
只不过,通道很短,只是连接到院子后身的一片空地而已。
他这也是赌一把,风云变幻的朝局之中,他总觉得,虽然他现在早就已经远离朝堂,但是,那狂风暴雨,似乎并没有离他很远。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就会被牵扯进奇怪的复杂事件中,无法脱身,到了那时,有这么一条密道,说不定就可以拯救他的性命。
然而,现在,这条要保命的密道,却出现了严重的拥塞,要是指望着遇险之时可以立刻使用,是有些不现实了。
钱!
到处都是钱!
老陆缓缓的走下阶梯,打亮风灯,眼前的一片空地,立刻被照亮。
入眼就是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
人人都爱的那种。
空地上到处散落的都是钱,有的是成堆的,有的是放在麻袋里的,有的呢,更是塞到了木头箱子里,或许是长孙送来的那一天,就是抬着木箱子的。
到了老陆的手里,他也只是怎么送来的,就怎么放起来。
他把竹筐里的铜钱,照样放在箱子旁边,这些年,长孙资助他的钱财,都堆放在这里,他一分一厘都没有花过。
想来,也是他太过苛刻了,长孙的钱又不是肮脏的,都是正经渠道赚来的。
既然是长孙自己要送给他的,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拒绝?
然而,这些钱,他却从来都不敢乱动,不是因为他敬重长孙,若是如此,他就连收也不会收。
一切的一切,或许都是源自于他的避祸心理。
他可不希望因为常年收受长孙的钱财,将来被牵涉到他的案子里,说都说不清楚。
两人本来就私交甚密,经常有往来,这样的情形之下,将来,查案的人才不会在意他们的朋友关系到底是不是纯粹的朋友关系,还是要刻意结盟。
所以,虽然知道长孙此举,也并不是出于什么坏心,可老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总觉得,一来二去的,很多事情就会越来越说不清楚。
但是,多年的情意又让他无法拒绝长孙,于是,他也只能采取这种方法,希望能够稍微减轻自己被牵连的可能。
虽然这样做,并不一定有用处。
第四百六十一章 送礼来了!
藏好了铜钱,老陆再次返回地面上,这时,阳光渐渐从厚重的云层后面探出了头。
不简单啊,居然晴天了。
老陆感到很欣慰,不管怎么说,晴天了,他这身上就舒服多了,要不然,就他这条伤腿,就能把他折磨的欲生欲死。
他坐在场院里,享受着难得的阳光,心中的愤懑,也消减了不少。不就是做个盒子吗?
又不是难事,照做就是了。
他又把几张图样拿出来,反复的细看。老实说来,以老陆的见识来看,他还没见过做工如此精美的八卦格。
原来是出自魏王府上,怪不得,能做的这么精巧。
说来,他也真的是判断不出,这做工精致的八卦格到底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
有可能是出自东西两市,也有可能是出自内宫匠作坊,但不管是出自哪位工匠的手,制作这样的盒子,就绝对不是为了观赏用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长孙把这图样一拿出来,他就察觉到他一定是想拜托他帮忙仿制。
确切的说,八卦格确实是很精美的机巧玩意,可是呢,若论及它的艺术水平,审美意趣,也并不一定能夺得头筹。
它能够声名如此响亮,神神秘秘的,让人们都很好奇,绝对不只是因为它造型别致,艺术价值高,而是因为它的保密性。
他没有告诉长孙的一点是,这样的盒子,若不是知道对应的解开机关的方法,胡乱拼凑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触动盒子里的机关,进而毁掉其中藏匿的秘密。
不论是信件还是饰品,都不能幸免。
据他所知,别看八卦格东西不大,可是,盒内确实是有机关存在的,在几片木条拼接的盒体中间,有一个夹层,夹层之中灌满了水银。
用蜡油封闭了,若是不触动它,水银也根本就不会流出来,可若是遇上不懂行的人,轻巧触动之后,那水银就会缓缓流出。
到时候,就算你把盒子鼓捣开了,也什么东西都拿不到了。
在强力腐蚀性的水银的作用下,不管是坚固的金银还是纤薄的纸张都是不能幸免的。
幸而,看长孙的状态,他应该也完全没有贸然打开盒子的意图。
仿制这样的八卦格,首先需要的就是高档的木料,夹层也是必须的,因为水银极重,若是忽略夹层部分,很有可能就会造成八卦格的重量不一。
极为容易暴露,这件事一定要引起非常注意,长孙能够大费周章的找到他来复制盒子,这只能说明,一段时间以内,他是不想让李泰察觉这件事的。
所以,从内到外,这仿制的盒子自然是越像越好。
哎,又有事做了,真是有意思……
…………
挨了好久,总算是到了时候,收拾停当,并且做好了准备的沈安,端着个食盒子,乘了一架雇来的马车,赶往了长孙府上。
虽说马车比较破,屁股坐的也不舒服,但是为了在长孙的面前装低调,这些也就都顾不上了。
至于为何带着个食盒子上门,沈安自然是有自己的意图的。
都说礼尚往来,面对堂堂赵国公的邀请,空手而来也实在是不体面。
但是,要想给长孙无忌送礼,也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作为一等国公,人家什么没见过,什么东西是他急于想要拥有的。
没有!
他想来想去,居然一个都想不起来。
那些在市面上他能买得到的东西,长孙都不会太稀罕,关键是,两人此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长孙喜欢什么。
都怪昨天考虑不周,都已经见到李治了,居然没有想到应该找他问一问。
不过,现在再后悔也是没有用的了,只能就地取材。
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因祸得福?
这事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坐在马车上,他也反复想过了,若是他真的对长孙投其所好。
说不定,长孙也不见得会高兴。
想想看,长孙那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人精,老成的权臣,他什么事情看不出来?
什么事情不会多想?
若是他真的拿了合他心意的礼物,长孙马上就会联想到,他一定是找人打探了。
刺探长孙的**,在长孙这样尖刻的人看来,一定是相当不能接受的行为。
所以,沈安很有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底还是自己做好的宝贝,送到他手上更好。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国公府,长孙府上,那种威严又气派的感觉,十分强烈。
幸而,此前,他已经拜会过梁国公和宋国公府,早就有准备,要不然,一定会被这恢弘的宅院吓一跳。
毕竟,没见过世面,总有些不舒坦。
时间正是刚刚好,他递上请帖,看门的小厮瞥了他一眼,二话没说,就把他迎了进去。
不错,很轻松就进门了,第一步完成的很好,进入赵国公府,沈安就觉得,自己好像是闯关的马里奥,要一关又一关的闯过去,才能顺利脱身。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到访一个地方,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开始想离开。
因的没有熟人引荐,可怜的小沈,只能抱着食盒子,先在正堂外面的场院里等着。
这里早早的就安置了一些座位,显然,从数量上看,并不只是为他的到来准备的。
这个规矩,他还是懂的。
大唐门客之风还是很盛行的,青年学子,身负满腔热情,才华横溢,他们从全国各地来到长安城,当然是想要一展拳脚抱负的。
对于他们来讲,寻找朝廷命官,寻求赏识,是比较快捷的一种途径。
而达官贵人们,也喜欢用这样的方式结识新的后起之秀。
于是这种拜访,约见就成为了一种习俗。
尤其是长孙无忌这样的实权人物,更是焦点中的焦点,热门中的热门,每天门槛都要被来访的人踩破。
这样人山人海的景象,也不是长孙府上独有,像是其他的几位国公,也是如此。
于是,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迎客方式。
把正堂前方的宽大场院,单独辟出来,反正国公府一般都面积广大,也不会缺这一块地方。
为了避免遭到这些来客的窥视,在正堂和场院之中架设了一扇影壁,都是石头的,实打实的。
然后,他们就把这块地方进行了充分的利用。
第四百六十二章 忐忑
原本这块地方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来访的客人可以把骑乘的马和马车一起都放在这里,饮水、吃草。
有专人来照料它们,它们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呆着,等着它们的主人归来。
有的春风满面,有的垂头丧气,不管如何,它们都要载着主人,返回他们停留的地方。
之所以叫做停留的地方,皆是因为,这些远道而来的拜访者,并不一定在长安城都有正式的居所。
很多都是租住在旅店、客栈、亦或者是民居之中。
也就是说,以前,正堂之前的这片地方,本来是承担了一个访客马厩的任务。
而现在,经过改良的这片地方,俨然成为等候召见的人和坐骑,一同等待的地方。
这里有坐垫,有小桌,可以供访客临时休息,喝个茶,吃块方糕之类的。
牲畜也是一样,有水喝,有草料吃,生活美滋滋。
不过,今天的国公府却相当的安静,这片区域,除了几个来回奔忙的小厮婢女,连个访客的人影都看不到。
想来,应该是长孙无忌刻意的安排。
看来,对这次的见面,长孙也是很看重了。
能够得到他这样的重视,沈安心中更见忐忑,实不知这到底是福是祸。
他抱着食盒子,老实的等着,摆上来的茶点和茶水,他是一点都没有入口。
实在是没心情,太紧张了。
“沈郎君,让你久等了,国公有请。”
说是久等,其实并没有等多久,大概也就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而已,对于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这样的等候时间,已经是相当的短了。
他很满足,连忙站起,跟着赭衣小厮,缓步步入国公府。
他没有想到,长孙居然不打算在正堂这样光明正大的地方见他,饶过正堂,他们就向着后宅的方向前进。
当然了,在国公府这样占地广大,结构复杂的地方,所谓的正堂和后宅也并没有那么严格的区分。
而且,在会客的外宅和家眷居住的内宅之间,还有很多的建筑、花草、小桥、池沼。
这些都是将前宅和后宅进行精准分隔的障碍物,有的是相当有用处的,比如主人的书房,再比如小厮奴婢的住处。
有的呢,就纯粹是建筑的景观,一来是为了彰显主家的审美志趣,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外客不能窥伺到内宅的动静。
沈安虽然得到了长孙的重视,却也没有奢望,长孙能够在内宅的范围内会见他。
这是必然的,长孙就是再看重他,他沈安也是个外人,还是个连第一次见面都还没有开始的人。
长孙吃饱了撑的,让他进内宅。
说来,也是他想多了。一路上,他一直紧张的控制着自己的眼球,不要四处乱转,也不要东张西望。
毕竟,赵国公府上的秘密,他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这样的谨小慎微,当真有用吗?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反反复复的。
此前,在和李治的交往中,他绝对算得上是小心翼翼,不敢造次妄动,哄着、捧着,敬着。
结果呢,还不是被长孙无忌发现了锋芒。
这也就是说,这人啊,若是自带光环,你就是想躲都躲不掉,想藏都藏不住。
于是,他今天也准备转变姿态,就走天然派了。
面前一汪池水,碧绿碧绿的,池里遍植水芝浮华,微风吹过,莲叶儿微微颤动,显得轻巧可爱。
某人行至这里,两人的速度明显变慢,池上一座浮桥,遥遥望去,都已经可以看到浮桥另一端的人物了。
那人,便是赵国公,长孙无忌吗?
有那么一瞬间,沈安驻足观看,只觉得,恍惚之间,长孙的样貌和他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历史上记载,长孙还是偏文臣系统,执掌朝廷,盘活整个朝廷的运转,行政管理能力极佳。
谁知,等到见到真人,才发现长孙生的是剑眉虎目,阔口直鼻,完全一副赫赫生威的大将军模样。
不要质疑他有没有可能认错人,当然不可能了!
虽然,他此前从来也没有见过长孙,虽然,他认人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出色吧。
但是,带路的小厮到了这里,都向上瞟了一眼,大有看到老板就找到了目的地的架势,他要是再察觉不出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都对不起他聪明灵透的人设了。
那小厮一伸手,他立刻就蹦上了浮桥,几步慢走,就到达了凉亭附近。
说来,赵国公长孙氏也是很有情致了,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却连个正经的会客地点都不赏赐。
他虽然年纪轻,地位低,可难道连个正经的会客室都混不上吗?
还要在这四处没墙的地方吹风?
不过,或许长孙也有他的考虑,这么闷热的天,大唐的房间里连个电扇都没有,还不是要热死。
或许,老人家是怜惜他一个小年轻,火气旺,不想让他受热而已。
都是好心好意,自己可不能想歪了。
“都水谒者沈安,见过赵国公。”他把食盒子放到了一边,两手向前,郑重的行礼。
长孙一开始并没有说话,而是端详了他一阵。
确切的说,自从他出现在浮桥的另一端,长孙就已经在观察他,从表面上看,这个青年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一样的身形修长,一样的年轻稚气,不论是任何层面上看,都是普普通通的小郎君而已。
他不禁有些怀疑,那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几分真。
不过,当沈安走近,他看见他居然是端着个食盒子过来的,而且,一上来就行了大礼,整个人的印象又有些改变。
此人行事远比他看上去的那个样子要周到很多,眼神也很坚定,完全不似同龄的小娃娃,还眼神四处乱转哩。
“坐吧。”长孙终于开口了,然而,却只说了两个字,不免让沈安有些失望。
这个老狐狸,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多透露一点消息吗?
当长孙揣度他的时候,沈安也在观察长孙。
作为一个上位者,久居朝堂的,沈安很难从他的表情上察觉到他真实的心意,于是,他说的话就成了一大突破口。
从言语的内容,再到语气,正常情况下,只要开始交谈,他就一定可以抓到关于长孙性格的蛛丝马迹。
结果呢,长孙还当真就是一个惜字如金,说话极其简约的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冰糖大礼
沈安虽然有些犯愁,却也不至于愁死,毕竟随着话题的展开,为了向自己套话,长孙也不会一直都保持这样的状态的。
“老夫早就听说,善和坊的沈郎君,是个青年才俊,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看,规定动作来了吧。
既然是他邀请自己过来,当然是要说几句客套话的,再说,这些好词也都是他请帖上写明了的,他现在动动嘴,也不过是再把自己说过的东西重复一遍而已,并没有什么困难的。
“国公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一切都还是晚辈的错,晚辈应该早就来拜访才是,不过是担心,国公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见晚辈。”
长孙眉头挑了挑,很快就捕捉到了他这话其中的机锋。
呵呵,这是在告诉他,我不来,我都是有考虑的,都是因为咱俩身份地位差得太远,我怕够不上你。
呵呵,狡猾。
想想看吧,就沈安这样的,在长安城声势如火如荼,各项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现在居然声称自己不来,全都是为了长孙着想,不想让他太过劳累。
这样的话,他自己说出来能相信吗?
要知道,他的混账哥哥长孙无宪是怎么死的,没有人会比他沈安更清楚。
人死了,还是跟他有脱不开关系的,他难道就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来解释一下吗?
说白了,要不就是惧怕他的威权,害怕自己上门就被他扣下,惩治一番。
这还是把这孩子的动机往好处想,若是往坏处想呢,那就是坏到家了,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在意长孙无忌的想法,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可以挥挥手,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若是平常,他现在早就跳起来了,绝对不能饶了这小儿。
可现在,他却还是坐在那里,不动不摇,完全没有发怒的迹象。
皆是因为一个人,徐良!
关于长孙无宪和沈安之间的纠葛,那日见面的时候,徐良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应该说,长孙无宪的彻底翻车,还是沈安和李佑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若不是长孙无宪丧了命,对于他们两个修理他的行径,他甚至可以拍手称好。
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平日里就是个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人物,长安城里没有人不怕他,现在能有几个小娃娃惩治一下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问题是,长孙无宪现在死了,他作为弟弟,虽然不是关系太好的弟弟,一句话不说,一件事不做,似乎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这才是他把沈安招来的最初的原因,至少,他也要问清楚,沈安和长孙无宪到底有什么过节。
他们又是怎样让他丧命的。
至于,之后要怎么处理,这就要看他怎么表现了。
“沈郎,你这就是太过谦了。”
“你的作为,这些日子,老夫也有些耳闻,你做了许多好事,还让晋王殿下的身子恢复了健康,这些都是大功劳。”
“老夫感谢你还来不及。”
沈安看到,长孙的视线向食盒子方向瞥了一眼,立刻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
“国公,说到位殿下治病,或许,您可以看看这个。”
他把食盒子放到两人中间,打开盖子,一盘晶莹剔透的东西就出现在长孙的眼前。
“这难道就是你做的冰糖?”
沈安眼前一亮,果然,长孙早就听说了他制作冰糖赚钱的事情了。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他很是动了一番脑筋,除了在装扮上有所注意以外,送点什么礼品,也是他关注的课题。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觉得,送他自己手作的东西更合适。
别管东西是不是珍贵值钱,总归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就算长孙嫌弃,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正是如此。”
“正如国公看到的,这冰糖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那婆罗洲传过来的轻高糖制成的,至于方法,确实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难理解的地方。”
“这东西看起来小小,其实,还真的对身体大有好处,能清肺止咳,还有平喘的功效。”
“殿下的身体,国公自然是知道的,常年都有咳疾,喘疾,小小的年纪,也不能过分的跑跳,十分痛苦。”
“这些日子,承蒙殿下垂怜,与晚辈交好,晚辈感激至极,同时,也是对殿下的病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殿下年幼,尤其是不喜欢吃汤药,每每服药,便心情不佳,也不利于身体康复。”
“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不如用这冰糖熬制各种可口的汤水,试一试。”
“冰糖这东西清甜润口,一般情况下,就没有人会讨厌,也真是老天垂怜,这么一试,没想到,效果还真是不错。”
“殿下非常喜欢,而且,病状也渐渐得到缓解。”
某人舌灿莲花,连口水都没有吞一下就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成功的转移了长孙无忌的注意力。
把他从调查长孙无宪的死因上引开,专注于这冰糖到底有什么神奇。
长孙心中也有不能告诉沈安的秘密,这冰糖早就已经风靡长安城内外,赵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前些日子,他就看到府中的小辈经常拿着个纸包,非常兴奋的抢来抢去。
看看那纸包的样子就知道,里面盛着的是新鲜的吃食。不过,那个时候,长孙还没有见过这早就在长安城有大名气的冰糖食材。
后来,还是挺孩子们讲起,他们争抢的好吃的,就是冰糖,是城里一位叫沈郎君的年轻人制作的。
从那时候开始,长孙对这冰糖的口味以及它是如何制作出来的,也是相当的好奇。
不过,虽是好奇,他却从来也没有吃过,原因无他,都是因的有个长辈的面子拘泥在这里。
在这国公府中,他一向是个严肃的形象,总不好意思向小娃娃们讨要他们的零食。
于是,到了今天,看到一直好奇的冰糖就这样明晃晃的摆在眼前,长孙的好奇心是蹭蹭的往外冒。
举手就拿起了一块,说着就塞到了嘴里。
哇哇!
当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长孙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冰糖完全将他的芳心俘获了。
“这东西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沈安嘿嘿一笑,长孙老头,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说到这件事,他可太有发言权了。
各种词是蹭蹭的往外冒,滔滔不绝。
第四百六十四章 威胁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沈安才把长孙感兴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了。
长孙一边听,一边注意理解,他越听就越觉得,心里的疑惑更甚,他能够确定,沈安可以如此顺畅的就把冰糖的制作情况就说清楚,这一套说辞,他应该不是第一次使用了。
以沈安目前和李治的关系,不必怀疑,他肯定已经告诉李治了,那么,李治又是怎么想的?
他听懂了吗?
若是他听懂了,也都能理解,这只能说明,他终究还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酸涩,就连清甜的冰糖含在嘴里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沈安也渐渐觉察出了长孙的意兴阑珊。
他猜不出究竟是哪句话触动了长孙的雷点,也不准备认真揣摩,他说的话太多,也根本就不了解长孙的个性。
与其猜来猜去也猜不透,还不如就张口问哩。
“国公,是不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太对?”
“还请国公指点。”他微微倾身,表情恭敬,长孙也缓过精神,开始直面他。
“指点谈不上,不过,沈郎君,老夫有一事不明,你小小年纪,据我所知,令尊也并无这方面的学识,你又是从哪里学到了这样多的手艺?”
绕来绕去,原来是对这件事感兴趣。
这也不难回答:“国公有所不知,这制作冰糖的方法,是我和一位西域来的云游僧人学习来的。”
“不过,他的方法还是比较简单的,我在正式制作冰糖的时候,还是进行了一些改进。”
“其实,这都是很正常的,就比如现在,我就发现,那些向我学习了制作冰糖方法的老板,自己制作的时候,也有了新的方法,做出来的冰糖甚至比我做出来的还要美味可口。”
长孙先是颔首:“这倒是很正常的,手工制作这一行,总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方法,有的时候,就算是方法相同,手感不同,经验不同,做出来的东西也会有很大的差别。”
“不过,”沈安听了他的话,刚刚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却听得老头子话锋一转,沈安就知道,他到底还是没有憋着好屁。
立刻赔上了一个笑脸,奈何,没有多大用处,接下来长孙的话还是让他尬的脚底长毛。
“你不会在雉奴的面前,也是这样说的吧。”
啊?
说什么?
沈安皱皱眉,机械性的点点头,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不说话,那就是这样说的了。”
“可是,你说的话,骗一骗雉奴那样的小娃娃还可以,却骗不了老夫。”
“什么云游的僧人,竟是那种找不到人影的。”
“说的神乎其神,他难道是手把手的教你怎么做了?”
“还是说,你是个不出世的神童,竟然可以通过他三言两语的讲解,就能够做出这样的成品?”
“孩子,在老夫面前,劝你还是说实话,不要故弄玄虚。”
沈安心里咯噔一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经明确的将他心里的想法表现了出来。
他心虚,他确实是心虚的。
却没想到,长孙无宪的话题还没有展开,他就要面对这样艰难的问题。
想来,这应该就是今天会面的第一关了。
他饮了碗茶,也算是掩饰真实的情绪,虽然,这样做的意义不大,可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他还是决定这样做。
“国公,为何这样说?”
“国公难道认为晚辈是在撒谎?”
长孙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这小子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难道,你不是撒谎吗?
撒谎一向是对无法解释的事物,推脱的一**宝。
就像是那古时的汉武帝宠信的术士,那个不学无术的大骗子,还说什么远方千里之外,有蓬莱仙岛,还要拉着汉武帝去寻呢。
结果呢?
一直到她死了,这蓬莱仙岛也没看到一个影子,这个撒谎的手法,和现在的沈安还不是如出一辙。
反正你也找不到那西域游僧了,都说是云游的,就算是让沈安自己去找,他都找不到。
别个人是更没有可能了。
至于制作冰糖的手法,那就更是假的不得了。
反正都是口头讲述的,也没有落到笔头上,实物都制作出来了,而且传播甚广。
你还能去调查当初他们是在哪里谈到这个话题的,有没有旁观者。
长孙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也根本就无法拆穿沈安的谎言,可是他很有信心。
这个小子,就是在扯谎,别看他装的很淡定的样子,可是,长孙一向是不相信任何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关键还在于,对于沈安的家世,长孙还真是有些了解的。当初,他们一家是怎么在善和坊安的家,李世民为何要对他们父子如此优待,这些原因,他可是通通都知晓的。
所以,在他看来,一向是规规矩矩,没有什么大能耐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教育处沈安这样机灵诡诈的小孩。
这个暂且放在一边,若是沈安从小就有神童的称号,是个四五岁就出了大名气的孩子也就罢了。
到现在,他如此博学,如此灵巧,也算是勉强可以解释。
但是,实际上呢?
掐指一算,面前的沈安,总也有十四五岁了,此前的十几年,他几乎是默默无闻的。
长安城贵戚圈里,消息传的是很快很准的。
可是若干年以来,从来也没有听到有人提起沈安这个人,就连一向是消息灵通,紧盯着城内诸多情势变化的长孙,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只是知道,沈全有一个独子,名叫沈安,自小身子就不太好,总是病恹恹的。
他所了解的沈安的相关信息,不过如此。
而现在,沈全就端了这么个食盒子,来到他的面前,大言冰糖都是他一手制作的。
从方法到手段,他全都一手掌握。
长孙这样久经仕宦,见多识广的人,要是能相信那才奇怪了。
“沈郎,你不要紧张,老夫今天请你来,完全没有刁难你的意思,老夫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我认为,你的所谓冰糖制法,来历有些可疑。”
“我并不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凭你一颗脑袋想出来的。”
“老夫也明白,作为小后生,你害怕我,既然害怕,就更不会说真话。”
“不说实话也不要紧,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不能危害大唐朝廷,危害圣上,危害雉奴。”
“只要你能做如此保证,老夫以后就不会再管这件事。”
“可你若是不老实,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最后这一句话,可谓是振聋发聩。震得沈安,大气都不敢喘,呼吸仿佛都撅住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放你一马
一直以来,沈安只是觉得,自己有李治罩着,就可以在长安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安十分有信心,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对百姓,对大唐有利的,绝对没有一点的毛病。
既然是好事,他顺带着发点小财,又有什么问题?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做了这么大的贡献,难道不应该有回报吗?
自从来到大唐,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李治、萧显,这些贵戚对他的鼓励,让他也有一些迷失。
只是,没有人点破,他就没有意识到。
这一项,也过了一个多月了,几乎没有什么朝廷要员对他的所作所为提出异议,他心中有一种感觉,朝臣们作出这样的判断,主要是基于几点。
有的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他的这点作为,根本就不知晓。
这种人不足为惧,还有一种,是明明知道,但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年头,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若是事事都管,那非得累死不可。
当然,最危险的就是最后一种人。
就是明明觉得沈安做的事情有很大的问题,有猫腻。
他们心里也明镜一般,全都看着,却没有发作,一切都是看在晋王李治的面子上。
沈安和李治交好,这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他们也并没有将两人的友谊做一隐瞒的意图。
可若是李治和沈安交恶,那又如何?
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跳出来,主持公道,修理沈安。
而眼前的长孙无忌,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让沈安无从判断他的真实意图。
照理说,这样一个当朝权臣,执掌乾坤的所在,他对长安城的大小事项,绝对不可能是无知无觉。
而且,照实说来,最近他在长安城闹出的动静可真的不算小,长孙无忌消息这么灵通,当真会一点也不知情?
他不相信。
况且,他哥长孙无宪的死,长孙无忌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他现在坐在这赵国公府上,也有一段时间了,长孙怎么还没有提起这件事?
他是准备挥挥手算了,不予追究,还是准备憋一个大招,将他彻底击垮?
某人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发虚,身上悚悚然的。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孙无忌。
不过,他这人一向善于抓重点,虽然不知道今天长孙会如何发难,但长孙说的话,他字字句句都听进心里去了。
刚才长孙说了,日后,他若是背叛李治,让李治受害,长孙绝对不会饶了他。
这说明了什么?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一方面,这妥妥的是个威胁,警告他日后小心行事,不要牵扯到晋王。另一方面,这句话也让沈安大大的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毕竟是日后啊,这就说明,他今天是可以活着走出赵国公府的。
“国公的教诲,晚辈铭记在心,晚辈日后一定谨言慎行,还请国公监督。”
长孙抚须,掂量着他这一番话的重量,其实,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原本不是今天见面的重点。
听说沈安制作冰糖,在长安城赚了个盆满钵满,按理说,唐律明文规定,不允许官员经商。
这沈安明明挂着个官员的职位,虽然是末流的,可大小也是在官员序列之中的。
他为何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赚钱?而且,还是在晋王李治的眼皮子底下?
这还不止,既然这消息是徐良告诉他的,这就说明,这个沈安一定是已经见过圣上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本来,李世民和他爹沈全就是过命的交情,现在,他又和李治交好,只要李世民在李治的嘴里听过沈安的名号就一定会邀请他进宫的。
而且,听话听音,通过徐良那日的说辞,可以判断出,李世民对沈安也十分赏识。
很喜欢他,可见,这个小郎君,别看在他的面前表现的毕恭毕敬,其实,还是个很善于讨人喜欢的人。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安在长安城大张旗鼓的赚钱,不管他是用什么方式,可他就住在善和坊,距离皇城不远,况且,雉奴和他是邻居。
他在善和坊作了什么样的妖,李治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他们两个经常进宫,以李世民的心机,不可能对他大肆敛财的事情,一无所知。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不论是李世民还是李治,都知道沈安私底下在干些什么,钱财都是怎么来的。
只是,他们都默认了他的这个行为。
“你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老夫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只要能审时度势,认真做事也就罢了。”
好了,这是放他一马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相信,专程邀请他过来,绝对不只是为了什么制作冰糖的破事。有话最好早说了,省得让他心里犯嘀咕。
长孙无忌捋了捋胡须,眼见着沈安将小方桌上摆着的各种吃食,一个一个的都尝了个遍。
笑容逐渐就爬上了脸颊,这个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面对着他这样的权臣,绝对性的压迫,他居然还吃得下。
“国公有什么话,尽管问,晚辈知无不言。”
这个老头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让他心里好不担忧。到底想问什么,你就尽管问好了,你一个国公,执掌万千朝务的,难道,在他这样的小人物跟前,还要犹豫吗?
快刀方能斩乱麻,既然他不痛不快,只能是他自己来挑破这层窗户纸了。
“你真的能知无不言?”
“当然!”
只要不让我讲述我是怎么穿过来的,就一切都好说。
长孙这样的人,沈安还是第一次见,说实话,现在他算是真真的感受到了,这个人可是比萧瑀讨厌多了。
两个人都是国公,萧瑀是那种事逼型的人,他没有太坏的心眼,也没有太大的架子。
虽然,他的家世地位一点也不比长孙无忌差,可是,严格来讲,他虽然是主动上门找事,却并没有看不起沈安。
从他的一言一行来看,他对沈安是平等看待的。
再到后来,萧瑀弄明白了他究竟在做什么,两人的关系就更好了,甚至于,萧瑀对他正在做的一些事情都非常有兴趣。
俨然一副老顽童的样子。
然而,长孙无忌却不然。
明明他比萧瑀还要年轻二十几岁,结果呢?
竟然如此保守,如此不开窍,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无法接受,真是让人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