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何时成婚
别业府后方有一大片山石围起的竹林,那是整座府邸最安静的所在,竹园,也就是戎兰亭的居处,便是静养之地,竹园里惟一半封闭的小天地,一座纯由白色的宣石叠成,望去俨如雪山的冬山是斋里最显眼的特征,还有竹园里四斋皆有的竹,三竿两竿、一丛几丛,与梅林构成的曲径通幽景致,与水仙和宣石的巧妙搭配,形成一副景秀幽深的情调。
在全为紫檀木家具的卧室里,架子床上坐靠着的戎兰亭憔悴削瘦、形容枯槁,虽是满脸病容却仍是掩不住尔雅俊逸的五官,斜耸的眉如剑,双眼大而智慧深蕴,鼻梁端秀而挺直,嘴唇厚薄适度,他的整个外型都散发着一种无形的脱尘超俗气息。
而白璃忧与他之间的婚约,已经提上了日程,白璃忧这半年为戎兰亭苦心寻找治疗之法,自己俨然已成一位合格的大夫。
戎兰亭颤抖不已的手去掀开药盒子,本能地白璃忧转头去看,仅只一眼,白璃忧便看清了戎兰亭的动作,那弱濒死的灰白脸色和紫得诡异的双唇,她立时伸手搭上他的腕脉,只一忽尔,她的眉头便紧紧皱起来。
“你身上的外伤虽然痊愈了,可内伤却为何有了越来越重的迹象。”白璃忧喃喃道。
“……”戎兰亭喘息着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别说话了!”白璃忧吩咐,随即站起来,然后开始四处找着东西,“咦,以前姜西送我那个药箱子呢?春梅到底拿进来没有?放哪儿去了……啊,怎么给塞在这儿!”
她在亮格柜前找到她的东西,仔细察看数个小箱子上的记号,然后挑出其中一个拿到八仙桌上打开,从里面的瓶瓶罐罐中拿起最大的那一瓶,倒出一颗淡淡紫色犹豫龙眼般大小的药丸。
白璃忧递给他,“赶快吃下去。”戎兰亭狐疑地看着药丸。
白璃忧翻了翻眼,“就算这个是毒药,对你内伤已如此的你来说也没什么两样了,不是吗?横竖都是那个字了!”
戎兰亭傻傻的苦笑一下,抖着手接过去塞进嘴里,看着他嚼了嚼吞进去,白璃忧又爬上床从他后面往前推,“大哥,坐前头一点,让些位置给我。”有了足够的位置,她便盘膝坐好,双掌抵在他背后。
“还好以前你教过我一些功夫,还度过些内力给我,我现在运功让药效快一些散开,顺便帮你活络一下血气。”戎兰亭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他决定由着她来,因为从她掌心中传来的热流,不知怎么地,就是让他的胸口舒畅了些,白璃忧收回双掌,依旧阖着眼让内力运行一周天后才睁眼爬到他前面。
“对嘛,现在脸色可不好看多了。”白璃忧满意地说道,戎兰亭满脸惊诧地捂着不再气闷的胸口,“你……你怎么能……”
他几乎有点不能习惯正常的呼吸了,白璃忧没答腔,迳自下床继续翻找药箱。
“我的病——能治好我的病吗?”戎兰亭满怀希望的问。
“吕叔说过,只能君国的梅花针能够完全根治……”
白璃忧瞟他一眼,“不去君国,我想就算华陀再世也无法帮你。”极度失望地垮下了脸,戎兰亭颓然呆坐。
白璃忧拿着另一瓶药,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有趣地打量那张沮丧的脸孔。
“怎么脸拉得这么长啊?放心吧,很快我们就会启程去君国了——”白璃忧甜甜一笑。
“现在虽然还不能帮你根治,却也还是能舒缓病情,减轻症状啊,要是好好调理,虽说不能像施了梅花针后像一般人一样活蹦乱跳的,也能过一些平静的正常生活。”
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孔再度燃起希冀的光芒,把手上的药瓶递给他,白璃忧交代着,“这是力丹,记得每天清晨起床立刻服一颗,但这只是能尽量抑止病情的发作,要改善病情、防止恶化,还得另外每日煎药按时服下,还有……”
她沉思了会儿,“大哥,我那里有一套吕叔给的心法,专修内力的,你每日勤加练习,只要运息贯通任,督二脉的小周天即可,等到你能内气贯通奇经八脉,周流全身,这便是达到大周天心法要领了。”
白璃忧抬眼一笑,“大哥,到那时,只要不太勉强自己,你大概什么事都做得了!”
戎兰亭极想信又不太敢信地盯着她,一张脸又皱眉又兴奋的怪异至极。
瞧着他的表情,白璃忧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大哥,你弄出这么副德行逼我笑的吧?告诉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要想调理到我说的境界,可得花上一段时阅才行的!”
“需要多久吗?”
戎兰亭淡淡地说:“十年?”
“噗哧!”白璃忧又失笑,“十年?太夸张了吧?半年就够了,如果大哥你乖乖听话,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快一点的话……嗯……两三月吧,加上去君国的时间,半年时间你就能正常的生活了,当然,还是有些忌讳的事儿要避着点儿,我说过,我只能改善而不能根治你的病。”
戎兰亭没有出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望着白璃忧找着砚墨毛笔在桌上摆着,戎兰亭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他轻咳两声,苍白的双颊浮起两抹淡红,“我们……何时完婚?”
从侧面看过去,白璃忧的耳根、颈子全红了,白璃忧兀自低头磨着墨,低声咕哝了一句,“等从君国回来后。”
戎兰亭满意又有点讶异地笑了,可这又不是那种无法呼吸的喘不过气来,而是欣喜、希望和……心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搅奔腾威胁着要满溢出来,凝视着她年轻姣好的侧面,她真的好美,戎兰亭心想,“我还有家人吗?”他也是听闻普通人家成婚,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炙甘草三钱,大枣三粒……喔?喔,大哥,你还有家人,等从君国回来,我们绕到去见见他们……”
白璃忧漫不经心地回答,“麦门冬四……不,五钱,阿胶两钱……”她边念边振笔写下。
“好。”戎兰亭微笑着说。
“大哥……”她咬着毛笔杆尾端思索,“以后你叫我青蕊吧,我也不叫你大哥了,我直呼你名字,如何?”
“甚好。”
戎兰亭目光从她脸上放在那些纸上的字上,“明儿个又要带春梅去药铺子给我抓药了吗……”
“毋需舍近求违。”白璃忧摇头道,“这座别业中,就有药库,不然我也不会搬到这边来,药库中的药材怕是比之前府里所有的药铺子加起来还齐全。”
戎兰亭意外地扬了扬眉,“药库?”
旋即又恍然道:“是哦,家中有我这么个药罐子,不备个药库怎么成?”
第五百零三章 全是为了你
“才不是呢!”白璃忧啼笑皆非地否认。
“四海商行也经营药材的批发生意,那是……”
这时,春梅抢话道:“要不是为了戎公子,我家夫人也不会高价买下这所宅子,追根究底就是因为戎公子你!”
吹干了药单子,白璃忧又回到床前凳子上坐着,也没在意春梅说的话。
“兰亭,我想……”她沉吟着,“我想在你的身子还未稳定以前,暂时不要出去,可以吗?”
戎兰亭讶异地凝住她那双清澈了悟一切的眼眸良久,“听你的便是。”
夏卿私自离京的事情,已被郭太后会知道,但夏卿对外说是出外游历,可行踪不明,楚沐姝作为太后一边的人,一没将夏卿收入旗下,还被一顿威胁,二是夏卿出京这么大的事,作为皇后的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皇城内,懿喜宫是皇后的正宫,除了皇帝与太监之外,其他男人不得随意出入。
然而此刻,一个成熟男人却未经传唤及允许便擅闯入西暖阁里,可一向尊贵高傲的皇后不但一声不敢吭,还白着脸畏惧地觑着那个一看就知来意不善的男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沐姝。”
“夏……夏卿?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蒙着面的夏卿冷冷地盯住那个阴狠的女人,“我想你该知道了,我与姜西之间的关系。”
“是,本宫……知道。”
“好,那么,现在我要郑重的警告你——”夏卿的声音越加冰冷严酷了,“过去你是如何嫉妒迫害皇上真心所爱的女人,那都是你和皇上之间的家务事,我管不着,但如今姜西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包括你与太后,明白了吗?”
“是,本宫明白了。”楚沐姝怯怯地道,“可你为何不与她成亲。”
冷眼睨视楚沐姝片刻,夏卿又说:“这与你无关,未来,无论姜西受到任何伤害,即使不是你指使的,我也会将它归咎于你,懂吗?”
楚沐姝脸色一变,“夏卿,既然不关本宫的事,怎能……”
“住口!”夏卿怒喝。
“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以为我不了解吗?你以为你的阴险狠毒都没人知道吗?告诉你,皇上早就想废了你了,但是为了整个大局情势,也为了朝政安稳,而且你与太后所笼络的那些大臣们也会反对,所以皇上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本王能,本王可以一剑砍了你,没人阻止得了我,也没人敢说半句话,所以,你好自为之吧!楚沐姝,否则,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了。”
楚沐姝的脸都绿了,“本……本宫……本宫……”
“不要在我面前本宫本宫的——”夏卿冷漠地嘲讽道:“只要本王与你撕起来,不要说你的靠山太会,即使连皇上想要保你,也不可能,你以为你这个皇后之位真能够稳坐不下吗?”
楚沐姝大吃一惊,“是,我不敢,我不敢!”她惶恐道,“夏卿,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来对我说出这番话。”
夏卿冷然地哼了哼,“你我之间情尽,你不敢最好,总之,你以后行事最好收敛一点,别太过分了!”
“是,臣妾明白了。”连一丁点反抗念头都不敢有,楚沐姝只敢低头称是。
她曾收买宫中女官,在白璃忧离开后,陷害过姜西,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却不想夏卿却一直记在心中,今夜甚至不远千里赶回来警告她。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在暖暖的阳春三月,他们竟然跑到云国去了,离关外更远,然后,在云国郊外,姜西初展身手,小小露了一下她的武功,这些武功都是平日里夏卿教的,但现在他们碰上了出门在外最常见的危险状况——拦路抢劫。“别担心、别担心,这种小毛贼,三两下就清洁溜溜了,连长剑都用不上!”
夏卿笑嘻嘻地偏腿下马,看上去兴奋得很,好像歇业许久的店家,摩拳擦掌地准备好好来场百年一次开张大活动,好极了,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恰好让她舒展一下筋骨。
“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不用觉得丢脸,,自然不习惯这种事,所以尽管闭上眼没关系,等我解决他们之后再通知你。”姜西没有想到,过去夏卿碰上这种事时,他又是怎么解决的。
自然,姜西没有闭上眼,端坐马鞍上,既不害怕也不惊慌,平静地看着夏卿三两下解决那五个不入流的劫匪,然后得意洋洋地跳回马上继续前行,连他的马也好像很得意,奔跑的速度比之前加快了许多。
“王爷果然家学深厚,那几个劫匪全然不是王爷的对手。”
“那当然,本王可是下过狠功夫苦练过的!”夏卿骄傲地昂起下巴。
“但是王爷并没有彻底解决他们。”姜西细声“提醒”他。
“不用、不用,那种人济不了啥事,”夏卿不在意地挥挥手。“稍微教训他们一下就可以了!”
“那是对王爷而言,可是对那些身无武功的人来讲,他们还是会要人命的。”姜西轻轻道。
夏卿呆了呆。“这……我倒是没想到。”
姜西静静瞥她一眼,不再言语,任由夏卿揽眉认真思索,有时候,对与错的界线是很模糊的。
翌日,他们来到云国西南的滇池,徐徐漫行于五百里滇池旁,闲意浏览那汪洋碧波万顷风光,清波白云连天滟潋,有海的气魄,也有江南水乡的娇媚。
“我一直以为所谓的恶人应该是指那种罪大恶极、满手血腥的枭孽,从来没想过对于一个普通小民而言,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盗匪便足以伤身害命。”姜西突然提起前一日的事。“现在才知道我真是太幼稚单纯了。”
“这世间没有一件事是单纯的。”夏卿淡淡道。
“说的也是。不过……”姜西斜睨着两只乌溜溜的瞳眸在他身上,“我以为王爷不屑于一般见识,没想到你明白的倒很多。”
“人是不能单看表面的。”夏卿低语。“生命里所经历的苦与辣有些会在表象留下痕迹,但也有许多是在看不见的心底深处烙下伤疤,这些伤疤只有自己清楚,别人是一无所知的。”
毫无预示地,姜西突然停住脚步,仰眸将奇异的目光投注在他脸上好半晌。
“你也有吗?”
“每个人都有。”夏卿轻声道。
“你怎么知道?”
“你会如此坚决反抗令尊,必然是有原因,倘若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夏卿深沉地俯视她。
“与你的身世有关,对吗?”姜西的眼神更古怪,又怔忡地凝视他大半天后,突然问到别处去了。
“我已经为你生下孩子了,我能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夏卿微微愣了一下,彷佛很意外她会问这种问题。“是哦,在没几月,又要为本王生下第二个孩子。”
第五百零四章 神秘之行
云国都城内,由大东门到西门的惠爱街是贯穿东西的主要干道,而这条街道也恰好将广州城分为两个部分:北城的衙门官邸和南城的商业区,汪海布庄就在南城的大市街上,一家生意鼎盛的绸布庄。
他们一行人暂时此处留下来,夏卿这才带着姜西出游,除了去君国,还有一件便是来云国寻良医,事情还要从几年前姜西被楚沐姝害后小产说起——
很快的,马车出了西门,越过西关来到荔枝湾畔的别苑,那儿早就有人来大肆整理过,他们只要决定住哪座厢房就可以了。
“我要住最靠近湖边的厢房!”姜西兴奋的说道。
“甭想下去游水!”西爱情先警告再说。
“人家是想乘舟钓鱼啦!”
“想都别想!”
“小气!”
两天后,趁着姜西睡午觉,夏卿一个人偷偷溜到北城去,他想见一个人。
光孝寺座落于广州北城,是岭南年代最古、影响最深广、规模最宏大的寺院,自从昙摩耶舍在此建寺讲学以来,先后有许多名僧来此传教,自是佛名远播,香火鼎盛。
良医说过会在光孝寺等他。
岂料他在寺里来回踱了大半天,大雄宝殿、鼓楼、铁塔全都逛遍了,没见到想见的人,却碰上没想到会见到的人。
“公子。”
“夜大夫?”夏卿吃惊的看着趋向他而来的瘦老头子。“你……你不是回江南去了?”
夜大夫笑嘻嘻地对夏卿施了个大礼。“算命先生说小老儿到这儿来才是好,所以我就在这儿开了家医馆,果然,不上半年小老儿就发了,如今,说到夜家医馆,城内可说是没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那可恭喜你啦!”
“是公子的成全。”夜大夫笑得阖不拢嘴。
“那有空上我那儿帮本王的内子看看,”夏卿顺口道。“她……”
“小老儿知道,夫人身怀六甲了。”
夏卿怔了一下,“你怎会知道?她……啊!”恍然大悟。“是那个算命先生告诉你的?”
夜大夫点头。“算命先生要小老儿在这里等公子。”
眉头挑了一下,“怎么着,他要你在这儿等我?”夏卿大眼儿眯了。“难不成他摆谱儿不肯见我?”
“不不不,”夜大夫慌忙摇手,“是算命先生说公子不宜知道太多,否则公子就走不上该走的路。不过算命先生也交代了几句要转告公子,只是……”他面显为难的犹豫一下。“得见着夫人之后才能说。”
见他神神秘秘的,夏卿不禁好奇起来,于是立刻带夜大夫回到别苑,想快快知道算命先生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而别苑里,姜西竟也好像在等他似的,早已睡醒起床,穿戴好在喝鸡汤了。
“公子,算命先生要小老儿转告您的只有一句话……”夜大夫笑嘻嘻的指住姜西的肚子。“既然有缘,走了也会回来,该你的就是你的!”
闻言,夏卿不由困惑的皱起眉头。
谁跟谁有缘?谁走了会回来?又是什么东西该是他的?这该死的老家伙到底在说的什么天机?
愈想愈不明白,他正想破口大骂,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双眸暴凸,眼睁睁瞪住夜大夫手指的地方--姜西的大肚子,呼吸开始不太顺畅,猛咽口水,想说话却几乎挤不出声音来。
“你……你是说‘他’……”他结结巴巴的话都打结了。“‘他’会回来?”
夜大夫笑意更深。“不,‘他’已经回来了,等着要睁眼给您看,哭给您听,笑给您开心呢!”
砰一下,夏卿跌坐到椅子上,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听见了?”
“听见了,所以回来了!”“天!”夏卿呻吟了,却是笑的呻吟。“我的孩子!”
被指住大肚子的姜西原是一边喝汤一边来回看他们,十分认真的倾听,却怎么也听不懂,直至此刻,见夫婿竟然红了眼,不禁有点吃惊,赶紧放下汤碗过去安慰夫婿。
“王爷,你怎么……啊!”
当着夜大夫的面,夏卿竟然一把将姜西扯入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一面继续激动的抚摸她的肚子。
“回来了!‘他’回来了!”该他的就是他的!
“你到底怎么了?”顾不得害羞,姜西关心的端详他,实在不解他为何如此激动?
夏卿双目湿润地凝视她片刻,忽地展颜一笑。
“我是很高兴,以后不必再苦苦压抑怀念的心情了!”
姜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歉然道:“对不起,我听不懂。”
夏卿豁然大笑,“你不需要懂,你只要小心自个儿的身子就行了!”话落,他起身将姜西放在座位上,走开两步。“夜大夫,还不快来帮夫人把把脉!”
“是,公子。”
夜大夫谨慎地为姜西把脉,夏卿徐徐踱到厅外檐下,背手仰望澄蓝的天,全身充满着豁然开朗的轻松感。
“王爷,京里来信。”
闻言,夏卿立刻将孩子交给姜西,忙不迭自铁保手中取来信函拆开,满心希望这回传来的是好消息。但是……
“见鬼!”才刚看个头,他就低咒了一声,看完更是破口大骂。“可恶!”
见状,姜西也把孩子交给香萍,凑过来问:“王爷,出了什么事吗?”
“今年是皇上三旬万寿,太后要所有人留在京里过万寿节,又说我也得赶回去参加万寿庆典,”夏卿气唬唬地。“这根本是在设计我!”
“那我们得赶回去了?”
“不,眼下才几月,我要到最后一刻才赶回去,咱们下月中旬再搭船回京,况且我们回去了,帝君也不一定就在宫中,到时候……”他又伸手将孩子抱回来。“孩子五个月大了,也不会太辛苦。”
话声刚落,应星河也进厅里来了。“王爷,应将军求见。”
“应星河?”夏卿微微蹙一下眉,再把孩子交还姜西,“你们待在这儿!”旋即尾随应星河离开花厅。
片刻后,书房里,他亲手为应星河斟上一杯馨香扑鼻的淡茶。
云国人爱喝茶,早茶、午茶、晚茶,几乎时刻都在喝,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夏卿也染上了这个习惯,少喝酒,却不时抱著茶壶喝两杯。
“说吧,什么事儿找我?”
难得的,应星河欲言又止的说不出话来。
夏卿耸耸肩。“你还放不下那女子?”应星河无语,默认。
慢条斯理的端趄茶盅来,夏卿问,“还是每日到秀山?”
“风雨无阻。”应星河终于出声了。
夏卿浅啜一口茶,又问:“那么,白妃娘娘呢?放弃了吗?”
应星河鄙夷地哼了一声。“她只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而已。”
第五百零五章 我会保护你周全
“不敢相信!”夏卿呢喃。“你终于想通了。”
“关你屁事!”应星河恨恨道,大概是愈想愈有气,话一说完便端起茶杯来一口猛灌下去,却差点再一口倒喷出来--竟然不是酒,而是茶,还是近乎滚烫的茶。
“小心烫嘴。”夏卿慢一步的警告他,眼里充满揶揄之色。
应星河狠瞪他一眼,夏卿无声失笑,轻轻放下茶盅,斜睨著他。
“老实说吧,大老远过来,到底找我干嘛?”
应星河又犹豫了,迟疑半天后,终于下定决心的猛点一下头。
“好,我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先说说看。”
七月,正是享用荔枝的最佳时节,这时候下去吃荔枝吃到撑,简直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因此,当夏卿携妻带儿准备搭船回京时,也顺便携上两大篓荔枝。
天字码头上,夏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姜西,状极无聊地看著船夫忙碌地装卸货物。
“阿西。”
“……王爷。”
“你又脸红!”
一说她脸红,好像在证实他的话似的,姜西双颊上的虹彩顿时又加重好几分。
“你突然叫人家,人家当然会脸红的!”
“要习惯!”夏卿一本正经的命令。
“好吧、好吧!”姜西委屈的嘟囔。
“阿西。”
“王爷?”
“你还想买什么带上船的么?现在还来得及去买。”
“没有,该带的都带上了。”
“嗯。”夏卿点头,转首再问一旁静立的应星河,“都打理好了?”
“是,都打理好了。”应星河躬身回道。
“还要多久开船?”
一半个时辰左右。”
“那么久?”夏卿咕哝抱怨,忽地双目一凝。“咦?他怎么也来了?”
但见夜大夫远远自永清街那头转进码头来,肘弯上竟然挂著包袱,显见也是要搭船出远门。
“王爷,幸好,赶上您了!”
“怎地,夜大夫,你也要搭船上哪儿么?”夏卿好奇的问。“那也不该到这儿,天字码头只有官船,没有民船!”
夜大夫气喘吁吁的横臂拭汗。“小老儿要跟您上京啊!”
“咦?”夏卿呆了呆。“你要跟我上京?为什么?”
“算命先生说的,”拎紧了包袱,夜大夫说。“要小老儿随您进京去,明年三月再跟您一起回来。”
随他上京,明年再跟他一起回来?他为什么要再回来?
“他大爷的,现在又是怎样了?”夏卿没好气的忿忿道。
“小老儿也不知,算命先生怎么说,小老儿就怎么做,也没敢多问。”夜大夫很干脆的把所有问号全都丢还给对方。
“为什么?”
“那是注定的事,您想管也管不了。”
“什么选择?”
“小老儿不知道。”
“那到底还要多久?”
“小老儿也不知道。”
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知道,夏卿不由得火了。“他大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夜大夫瑟缩一下,无辜的苦巴著脸。“算命先生没说,小老儿自然不知!”
不知道就要问啊!
夏卿正想发飙,就在这时,侍卫自船上跑下来,“爷,再两刻钟就好了,要不要奴才去通知四少爷一声?”
夏卿看看夜大夫,再皱眉略一思索,随即将孩子塞给姜西。
“我去,你们先送夫人上船!”提气纵身,一眨眼已在远处。
“等等,顺便……”断声,姜西张著嘴呆了片歇,耸耸肩。“跑得真快!”
侍卫长硬憋回笑。“夫人,您想要爷帮您买什么吗?”
姜西不好意思的笑着,“我想说到杏花楼买些茶点船上吃。”
侍卫长笑了,“夫人您请上船,王爷已吩咐奴才早就买好了。”
“真的?”姜西惊讶的睁大眼。
侍卫长听得喜形于色,“那么,夫人,奴才和应将军两个可以一直服侍在爷和夫人您的身边吗?”
“当然!”
回了京城,夏卿便被太后招进宫里,郭太后还言明要他带着姜西一起进宫——
回宫,不等郭郭太后质问,夏卿便上去。
“郭太后,别赶我们,夏卿也想跟您聊聊!”
郭太后困惑的看看他,再望向曹怡珠,钱德慧两人,见她们两张脸两副好奇的表情,似乎想在她这里得到什么疑问的解答,于是点头应允。
“好吧,你也坐下吧!”
“谢郭太后!”夏卿一落坐,便对姜西下了一道命令”。
“姜西,打这会儿开始,无论如何,一个字也不许吭,直到我说可以为止!”
姜西怔了怔,旋即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发出任何疑问。
倒是郭太后纳闷的问过来了。“为何这么说?”
夏卿瞟一下那两人,慢吞吞的端起宫女呈上来的茶,“没什么,只是夏卿这会儿看她不顺眼,不想听她吱声而已。”
听他这么说,郭太后不禁慈眉一皱,正待训斥他几句,匆又见楚沐姝直对她挤眼,训斥的话语又溜回肚子里,考虑一下,决定随她们去。
于是,大家又聊起来了。
刚开始,没有人注意到姜西特别安静,因为光是楚沐姝一个人就抢光所有人的词了,直到郭太后不经意地问了姜西一句话,姜西竟用点头来回答,再问,她居然比手画脚起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哀家问你话,你为何不回答呢?”
姜西又比手画脚:请郭太后恕罪,夫君不许我说话,郭太后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说你的吧,若是夏卿胆敢责怪于你,有哀家为你顶着。”姜西再比手画脚:请郭太后恕罪,夫君的话不可不听,郭太后慈眉扬高了。“怎么?哀家的话竟比不上夏卿的话么?”
见郭太后似乎生气了,姜西慌忙离座跪地磕头,郭太后真的有点恼了。“夏卿,你真是胡闹,哀家是宣她进宫来陪我聊天,你却不许她吱声,怎么着,是故意要惹哀家生气吗?”
照正常状况来讲,老人家都那么明显的表示不高兴了,夏卿该让姜西开禁说话了吧?
谁知夏卿不晓得是哪根筋不对了,不但不认错,竟还把一切都推到姜西身上。
“姜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惹太后生气!”而姜西居然也没有为自己辩驳,继续磕头把一切罪过都顶下来。
这下子,郭太后真的生气了。“夏卿,明明是你不准她吱声的,这会儿又来怪她,真是不讲理!”更教人吃惊的事发生了,夏卿竟也跟着沉下脸色,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霍然爆发,瞬间变了个样子,两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脚下不由自主直往后退。
“姜西,你是存心害我被太后责怪?”姜西猛磕头,咚咚有声。
郭太后火了。“夏卿,你是要哀家下懿旨吗?”夏卿脸也黑了,蓦然起身大步向前,模样看似要对姜西动粗,郭太后心头一惊,正欲喝阻他,却见他竟是蹲下去亲手将姜西扶起来,眨个眼,他已然恢复过去那纯真可爱的笑睑。
第五百零六章 一些回忆
“你可以说话了。”他说,再回眸。“曹小姐,郡主,明白了?”那两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回府后——
“他大爷的,你干嘛那么使劲儿磕!”嘴里大骂着,眼底却是怜惜一片,夏卿亲手为姜西敷上热毛巾,还不时亲两下表示他的歉意。
“不用力,人家不会信的。”姜西反驳。
夏卿啼笑皆非。“人家又是谁?”
“你又没说,”姜西喃喃咕哝。“我哪知道你要我做给谁看!”
“你啊!”夏卿又气又好笑,更多是怜爱。“再有下回,别给我真磕,做做样子就行了!”“那样人家会信吗?”
夏卿无奈摇头,放下毛巾,将手掌平铺在她额头上。“别动!”
片刻后,他收回手,姜西额头上的淡淡瘀青已消失不见,她惊讶地在额头上摸来摸去。
“咦?不痛了。”
夏卿环臂将她纳入怀里,好像不知如何是好。“你真是……回来后也不问问为何要那么做,你不觉得我太过分么?”
“我相信你,”姜西一脸信任的瞅着他。“你会保护我。”
手臂不觉使力搂紧了她,他轻轻喟叹,“有你就满足了,我怎会还想要别的女人呢?”然后,他放松手臂。“你不问我也得告诉你,那日我跟娘讨论过了,决定……”
抱着姜西,夏卿的回忆又上来了,那年,他是如何将她从宫中救出来的,还有失去的那个孩子——那年——
“如何?”“回侯爷的话,姜小姐虽因小产失了不少血,但她玉体向来强健,只要按时喝下补药,稍加休养即可,最多一个月便可痊愈如初。”
“但这几日来,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不停掉泪……”
“回侯爷,那非关身体,是心病,这就得靠侯爷了。”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之后,太医便偷偷摸摸地溜走了,留下夏卿独自伫立于床前,专注地凝视着床上那始终背对着他的身影,默然良久,然后,他侧身于床沿坐下。
“小西……”生平第一次,他尝试用言语安慰人。“孩子令人厌恶,多余,毋需生……”他的武功盖世,剑法天下无敌,安慰的词句却贫乏到极点,冷漠的语气更缺乏说服力,听起来不像是在安慰人,倒像是在命令人。
不准再生孩子,不准伤心,不准流泪,什么都不准,只准做他身边最快乐的女人!结果可想而知,无论他如何“安抚”她,如何“劝慰”她,小西仍旧坚持以背对他,对他不理不睬,自顾自伤心落泪。
“小西……”无奈,只好唱出喜戏。“要孩子做啥,难道本侯不比孩子可爱么……”结果变成惨不忍睹的大悲剧!
向来战无不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夏卿首度面临束手无策的困境,一开唱便碰上了一堵又高又厚的铜墙铁壁,可怜他撞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那面墙却连层灰都不肯掉下来,很抱歉,铜墙铁壁没有灰,只有撞得死人的硬度,亏得他使尽浑身解数,连最贱、最不要脸、最卑鄙下流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姜西却依然故我,当他是隐形人似的毫不理会,连一个字也不愿意回应他。
最后,当御医宣布姜西可以下床,而且最好下床走动走动时,姜西还是只肯躺在床上拿背对着所有人,于是,夏卿只能做他唯一能做的事,日日夜夜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她不吃,他也不吃;她不喝,他也不喝,默默陪着她,不洗澡,不更衣,连胡子也不刮,这样过了数日后,慕容帧终于看不下去了。
“去叫侯爷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而管家,一接到站公主的命令,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话都结巴起来了。“公主……您要我叫侯爷出来?你是嫌我这个管家不合你的意,打算换个管家了是不?”
慕容帧啼笑皆非地猛翻白眼。
“你在胡扯些什么?我是要他出来,好跟他解释姜西究竟是怎么了呀!”
“原来如此。”管家喃喃道,挥去冷汗。“好吧,我去请侯爷出来。”
片刻后,夏卿皱着眉头出来,慕容帧使眼色让自己的贴身侍女进寝室里去伺候,再示意夏卿跟她一起走远些,一停下脚步,她尚未开口,夏卿便先行问过来了。
“你说知道她是怎么了?”未曾出声,慕容帧就先叹了一大口气给他听。
“你还瞧不出来吗?姜西是在害怕啊!”夏卿双眉微扬。“害怕?害怕什么?”慕容帧仰眸与夏卿四目相对。
“害怕你会跟那孩子一样,眨眼间就没了呀!”
夏卿蹙眉,沉吟不语,“你啊,姜西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很了解姜西的性子才是,在人前,她总爱表现得很坚强,不让人瞧见她真正担忧害怕的事,那些她都会藏在心里头,唯有在独处的时候才会允许自己发泄出来……”猛抬眸,夏卿若有所悟地瞠大双眼。
“……好些年来,她都任由你爱怎么忙就怎么忙,从不曾抱怨过半句,毕竟你还年轻,还不到该担心生老病死的年岁,但自从宫中发生那些变故后,姜西恍悟人并非年老才会死,于是开始为您担着一份心,也才开始不时缠着要您多陪陪她,而实际上她是希望你能够多休息休息,别让自己累倒了……”
夏卿垂眸无言。
“……或许这些姜西都跟你提过了,但你真听进心里去了吗?真有设法要让她放心吗?没有,你什么也没做,只会用一张嘴空泛地安抚她,所以她只好继续为你担心,继续害怕您不知何时会支撑不住而倒下……”回眸目注寝室的门,夏卿仍然沉默着。
“……然后,在毫无警示的情况下,她被人陷害,小产失去了孩子,老天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让她更深刻地体认到生命竟是如此无常,无论她如何为你担心,你还是可能会像那孩子一样眨个眼就没了,一想到这,她就受不了,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失去你的……”
“够了!”夏卿低叱。
慕容帧吓了一跳。“儿……儿子?忠言逆耳,你听不进去吗?”夏卿深深注视她一眼,而后转身大步走回寝室。慕容帧不禁松了一大口气,自自己儿子的眼神里,她看得出他终于明白她所要传达的意思,现在,他应该可以安慰得了姜西了。
床上的人儿依然僵直着背影对着他,夏卿凝视片刻后,悄然脱靴上床躺至她身后,贴住她曲线柔美的背脊,温柔的双臂自后怀抱住她,俯下唇,覆在她耳傍吐出低沉的气息。
“记得你曾说过,早晚有一天你我总会走上那条路,但只要能跟我一块儿走,你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一如过去半个多月来一样,对于他的言语,她没有丝毫反应,不过夏卿也不期待她会立刻给予他回应,“……现在,我承诺你,”
他兀自往下说。“当我要走的时候,必定会带你一道走……”忽地,背对着他的娇躯很明显的震了一下。
第五百零七章 任务
“……如你所愿,要走便一块儿走……”背对着他的身子愈显紧绷。
“……我发誓,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他坚定的发下誓言,但姜西依然毫无动静,仿佛刚刚的震动只是错觉,其实她一直在熟睡,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誓言,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没有再说什么,她却突然出声了。
“真的?”沙哑的声音,粗嘎得像个男人。
“对你,我从不打诳语。”
“……不骗我?”“我也从不曾骗过你。”
又过了半晌,她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仰起红肿的眸子认真地瞅住他。
“你发誓绝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我发誓。”
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徐徐闭上眼,脸上是“终于可以放心了”的安心表情,然后,没有半点征兆地,她突然扑在他胸前,揪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咱们的孩子没了啊,夏卿,没了啊!”
“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但这个孩子是第一个!”
“我会再给你……”
“再给一百个也不如第一个!”
“那就不要再……”
“闭嘴,你就不能让我哭个痛快吗?”
“……”寝室门外,慕容帧与管家相视一笑,总算雨过天晴了。
原来那个姜西在翌日就原封不动的回来了,“太医说我最好多走动走动耶!”
“嗯。”
“那你陪我去散步好不好?”
“先喝过药再去。”
“又喝药——”姜西不甘心地瞪住药碗。“我的血都可以给人家当药喝了!”不晓得如果她“不小心”打翻它的话,某人会不会干脆放过她一马?
“喝!”冷着脸,夏卿毫无妥协余地的低喝,看样子是不会,哀怨地瞟过去一眼,“好!好!干什么那么凶!”掐住鼻子,姜西苦着脸灌下药汤,再抹着嘴喃喃指控。“我知道,以前都是我在逼你喝药,所以现在你逮着机会也要好好虐待我一下,对不对?”
对于她那种无理取闹的指控,夏卿的反应是无聊地瞥她一眼,取回空碗,再把另一个盛满人参鸡汤的碗端给她。
“喝!”
“霸道!”
“还有这个。”
“拜托,我又不是……”
“喝!”
“……”
一刻钟后,姜西才得以挽着夏卿的手臂走在王府后的庭园间,两人也没说话,只是沿着小径随意漫步,或者在亭子里坐坐闲聊;待用过午膳,夏卿再陪她睡个午觉,醒来后他看书、她做女红,倒也甜蜜安详。
入夜,他又伴她在星空下散步,沉静的风吹得树影沙沙,月儿在莲花池里破成碎碎片片,亲昵的心依然牵系成一线。
“侯爷。”
“嗯?”
“我有点困了!”
“回房去睡。”
“不要!”姜西娇嗔地抱住他的手臂,丹凤眼亮晶晶地往上瞅着他。“人家还不想进屋里睡!”
“你想如何?”
“背我,等我想进去了再进屋去。”于是,姜西上了夏卿的背,不到一会儿就睡着了,但夏卿依然默默背着她在月下漫步,片刻也没停过,直到她被夜莺鸣唱惊醒。
“我睡着了吗?我们回房去睡吧!”夏卿这才背着她缓步朝寝楼方向走去,此时,侯府外遥遥传来打更的梆锣响,四更,她已在他背上睡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甫一见面,慕容谨之便交给夏卿一张名单。
“这是……”
“替朕解决掉这些人。”慕容谨之的口气好像只不过是要夏卿帮他打死几只烦人的苍蝇蚊子。
“臣遵旨。”夏卿收起名单。
“那么内城里……”
“朕知道,紫月教的冷泰打算劫牢搭救他那些教众——”慕容谨之负手望住窗外。“朕会把内城里的安全暂时交给子铭,他们应该应付得来。”
“最好拿掉暂时那两个字。”夏卿声调平平地建议。
回身,慕容谨之笑了。“怎么,姜西又在跟你耍什么性子了?”
“皇上,这些年来,异姓王都封了——”夏卿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一个念下去。“臣着实有些累了……”
“好好好,朕明白了,明白了,姜西是嫌你太忙了,没空陪她是吧?”慕容谨之有趣地笑道。“好吧,往后宫内的安全就交给子铭,不过倘若有他们应付不了的状况,你可得伸伸手。”
“臣遵旨。”夏卿冷漠如故,古井不波,能顺利甩掉一桩重担,他却连眼也不眨一下。
“那么……”慕容谨之用下巴指指他怀里的名单。“得多久?”
“这时间说不得准,一个月,一年,都有可能。”
“那倒是,还得四处去找人。”慕容谨之点点头,“好吧,就不给你期限。不过……”
他沉吟一下,“年底前你最好回来一趟,朕要下旨处决紫月教最后一批教众,在那之前,紫月教若是救不到人,必然会劫法场……”
“那就不要游街,也不要在城门口行刑。”
“不!”慕容谨之断然否决。“朕就是要让所有百姓都来看,亲眼见到叛逆的下场,这才能让百姓知所警惕。”
“皇上要臣如何?”
“朕要你在十月时赶回来一趟,亲自监斩,倘若紫月教敢来劫法场,便全都给朕捉起来,之后你再出京去继续完成这趟工作。”
“臣遵旨。”
“很好。”对于夏卿的顺从,慕容谨之感到很满意,“不过……”眼底又浮现笑意。“这回不会又搞不定你的女人吧?”
“绝不会。”
“是吗?”慕容谨之还是忍不住笑出来。“朕倒很怀疑!”不必怀疑,这回姜西完全没有刁难夏卿,她只问了两句话。
“在外头,你会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
“回来后,你会好好休息一阵子?”
“我会。”
夏卿的语气与过去并无丝毫不同,但姜西感觉得出这回他确是很认真在回答她,因此她也就不再多啰唆,开始替他准备行囊。
“小西。”但才刚开始准备,夏卿便压住她忙碌的手,姜西疑惑地仰起脸儿,发现夏卿的眼色异常严厉,“是,侯爷?”她又有什么小辫子给他捉到了吗?
“我不在的时候,你绝不可出城半步!”
她想叹气给他听,但转眼一想,她叹气,他可能会发脾气,还是乖乖回答他比较好,“好,我发誓绝对不会出城半步。”她手贴在胸口发誓。
他凝视她片刻,方才放开手,她继续准备行囊,随口问:“你何时要出发?”
“夜半时分。”
姜西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也许一个月,或许半年。”
“这样啊,这回又要去调查什么事了吗?”
“剿灭叛党。”
行囊备妥,姜西正打算吩咐侍女上厨房去取水囊过来,“啊,对了!”
“你的生辰时怕你赶不及回来,我最好先把礼物送给你。”
夏卿两眼眯了起来。“这是什么?”
“平安符啊,我去庙里求来的,还特地绣了一个香囊装着,很漂亮吧?”姜西得意地展示她的手艺,夏卿轻蔑地冷哼。“我不戴这种东西。”
“但这是我特地为你求来的耶!”
“不戴!”
“起码香囊是我亲手做的……”
“不戴!”
“可是……”
“不戴!”
“……”
“……帮我戴上。”
第五百零八章 为她,赶尽杀绝
御书房,繁忙的上午结束后,皇帝通常于未时进午膳,午膳后即是皇帝的休闲时刻,可是天生劳碌命的慕容谨之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就如此际,他仍一边忙着批阅奏折,一边和桌案前的某个无礼家伙作“讨论”。
“皇上对于紫月教真的要赶尽杀绝?”
“对,你有意见?”慕容谨之一面挥毫一面说。“还是你有什么想法?”
“臣不敢,只是觉得这样是否太绝了。”应星河的语气很平板,就跟他的五官表情一样。
“绝?”慕容谨之忽地停止挥毫,叹了口气。“紫月教这些年在冷泰的主持下,为祸一方,朕这么做也是为民除害。”
“一个冷泰不足为惧。”应星河更是漠然。
慕容谨之继续挥毫。“那什么才能让朕惧?”
“消失的太后与慕容龙秀。”
“他们?”慕容谨之嘴角倏起一阵阴笑,“朕已将他们所有的亲信都被铲除,所有的后路都被切断了,现在不急着料理他们。”
“那臣师傅要去协助夏卿?”应星河无可无不可地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
望着应星河离去的背影,慕容谨之心想,如果夏卿能少些负担,这样一明一暗两股助力,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慕容谨之又低下头去批阅奏章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戎兰亭就有十个时辰在睡觉,睡足这么多时辰,以一般人来讲,一醒来大概是活蹦乱跳,一身充沛精力无处发泄了吧?可戎兰亭的精神与体力,在一次又一次毒伤发作的情况下,已伐伤得太过厉害了,毒性的侵蚀一日不断,无论白璃忧如何帮他进补调养体力,他依然一天此一天孱弱,半个月后,他已经连个杯子都拿不住了。
这天,戎兰亭刚从一场悠长而舒适的梦里醒来,一睁眼便瞧见白璃忧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他,也不晓得她那样子有多久了。
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唇瓣,白璃忧立刻问道:“渴了?”
戎兰亭点头,白璃忧便小心翼翼地把他扶着坐起来,并在他身后塞了好几颗枕头好让他舒适地靠着,而后去倒了一杯犹半温热的参茶来,再同样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
“还要吗?”喂完一杯后,白璃忧又问。
“够了。”戎兰亭吁着气道。
“要再睡会儿吗?”
“不要,”戎兰亭苦笑。“再睡下去,怕就醒不来了。”
白璃忧一颤,立刻捂住他的嘴。“不要这么说!”
冰冷的手悄悄覆在温暖的柔荑上,戎兰亭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好香。”
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白璃忧又注视他片刻后,突然说:“大哥,我们成婚吧!”
笑容迅即消失了,眉宇倏地皱起,“你在说什么鬼话?”戎兰亭恼怒地低叱,“你以为我死定了吗?你认为我若是从此断了嗣,你便是罪孽深重了吗?”他蓦然甩开她的手冷哼。
幽深的瞳眸深深凝视他片刻,而后她悄然垂下双眸。“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戎兰亭不语,只是别开头。
白璃忧轻叹。“我一直没有再嫁人的打算,原就准备一辈子独身到老。可是如能嫁给了你,那样也未尝不可,反正我过的依然是独身生活。
她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然而,对我而言,那样依然是不够的,在我心目中,男人不应该只是那样的,并非一定要成大功、立大业、做大官,但是……光只那样是不够的,男人应该更有力量、更能令人震撼、教人感动的!”
戎兰亭突然插了一句。“像你之前的夫君?”
“不!”白璃忧却立即否决了。
‘’与他之间,早已结束,这些年我甚都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那样一个人,对于大哥,这些年来却时常想念起大哥的耐心体贴,想念和大哥一块儿散步,浅酌的时光,如果事情能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与大哥分开。”
白璃忧抬眸对戎兰亭绽出一个歉然的微笑,戎兰亭轻抚她的娇靥,她赧然地垂下如扇般的睫毛。
戎兰亭呆了呆。“嗯?”
白璃忧叹息着又垂下双眸。
“每一回看着大哥痛苦,我心中的痛就一回深过一回,于是,我明白了,我的心便已不自觉地牵系在大哥身上了。”
戎兰亭的双眸倏地惊喜地一亮。“真……真的吗?”
没有回答他,白璃忧兀自垂眸低语,“一颗陷落的心只会越陷越深而已,每一日见到大哥,我都可以感觉得到比前一日更眷恋大哥;每一回眼看大哥受苦,我也可以感觉得到心中的痛在加深;每一次大哥熟睡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恐惧起来,恐惧……恐惧相公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滴泪水悄然坠落,戎兰亭抬手扶起她的下巴,双眼在她那两只溢满泪水的瞳眸中流连,于是,又是另一滴热泪垂下。
戎兰亭叹息着将她揽入怀里,轻轻地,将冰冷的双、唇、覆上那两片带着淡淡梅香气息的唇瓣。
她偎在他胸前低低地呢喃,“你一定要撑下去呀!一定一定要撑下去呀!”戎兰亭温柔地抚掌着她沁着梅香的秀发。
“我会的。”
这年,黄河再度决堤政道,沿海各省更是连连风灾,一批又一批的灾民彷佛潮水般涌入灾区附近的城镇,无助的眼神、乞讨的脏手、悲凉的处境、困窘的情景,几乎走到哪里见到哪里,令人眼热鼻酸,贝齿紧咬下唇,眸眶盈盈含泪,季琳琅满心酸楚,恨不得回家搬几车银子来救济他们,但是……盛子铭全然无动于衷。
季琳琅错愕地注视着盛子铭,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清澈的眼神柔和依旧,并没有鄙夷,没有轻视,但也没有同情,没有悲悯,彷佛这一切他都看不见。
为什么?他瞎了吗?他真的瞧不见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有多凄惨吗?
“你没瞧见这些灾民吗?”季琳琅忍不住要问。
“瞧见了。”
“那么……”季琳琅依然紧盯住盛子铭。“你不想救济他们吗?”
“不想。”盛子铭毫不迟疑地否决,依然轻声细语,却看也不看季琳琅一眼。
沉默一会儿。
“你不同情他们?”
“不。”
“不可怜他们?”
“为什么?”季琳琅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愤慨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宛如利矢般尖锐。“他们明明那么可怜,那么需要人家帮助呀!”
盛子铭这才淡淡瞟她一眼,“需要帮助的人并不一定真的需要帮助,”他细声细气地说。“可怜的人也大有可能会跳起来咬你一口。”
第五百零九章 反正要成婚
两眼一瞇,季琳琅正待反驳回去,但不知为何,她又吞回破口大骂的冲动,换上若有所思的眼神注定盛子铭。直至他们进客栈要了两间房梳洗一番后,盛子铭来敲她的房门。
“夫人,要用晚膳了吗?”
“要,不过……”她依然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瞧着他。“我们叫进房里来吃好不好?”
片刻后,在等待晚膳送来时,季琳琅依旧怔愣地注视着盛子铭,后者仍是半点异样神色都没有,“记得小时候,父亲送我一只小狗,我好喜欢它,因为它非常聪明、听话又忠实,”
突然,季琳琅说话了。“我爹也说,狗是永远不会背叛人的,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才是。”
盛子铭静静地倾听,眼神带着一丝困惑,显然是不明白季琳琅无缘无故说这些干什么。
“但有一天,家里新来了一位奴仆,工作非常勤奋认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讨厌狗,避之唯恐不及。”季琳琅继续说。“我想尽办法要让他明白小狗其实是非常忠实可爱的,但是他始终无法接受,不过我不肯认输,心想非要使他喜欢上我的小狗不可,于是硬逼他每天牵我的小狗出去散步、替它洗澡、喂它进食,直到我娘阻止我继续那种幼稚的行为……”
“夫人,你可有注意到,为夫的左手不太灵活?”
“相公,你的左手是不是受伤了?”
“被狗咬断的,而且那只狗还是我从小疼爱到大的。”
“怎……怎么会这样!”
语声非常轻细,几乎听不见。
“我爹娘都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无论对方是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或者是江湖中人,非江湖中人,只要上门来求助,他都不问原由、不计代价的帮助对方。这样十多年下来,接受过他济助的人不下数百人,若再加上捐款赈灾的数目,说是成千上万人也不为过……”
话说至此,盛子铭突然拂了一下衣袖。
“可有一回,我爹出门时救了一位被仇家暗算的江湖同道回来,那是个白道中声望极高的大侠,先父不但救了他,更且推心置腹地与他成为至交好友,对他毫无戒心……万万没想到,我父亲视其为生平最至交的白道中人表面上光明磊落,实则暗中觊觎我家的万贯家财,竟然伙同贼人假作强盗洗劫了我家,将我家上下七十几口人全数杀尽,包括我父母,我的几位兄长,独独放过了当时年仅八岁的我。”
留下盛子铭,因为要拿盛子铭来要挟盛家远在京城的盛老爷子交出巨额的赎金。
说到这里,盛子铭徐徐抬起双眸,目光依然清澈,依然柔和,“爷爷赎我回去后,八年之后,帝君继位,帝君允诺我,忠诚于他,便为我报仇,所以待他继位之后,允我兵马,将那些人杀了个片甲不留,罪责六族!”
季琳琅也算是明白了,他们这群人为何血都是冷的,包括帝君,夏卿,应星河,还有自己的相公——
那日午后,眉宇深锁的戎兰亭又躲在寒月苑不肯出来了,他一径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晚膳都不用.深夜,白璃忧在二楼卧房凭窗往下探望,见他孤寂落莫地伫立在漆黑的夜色中,幽幽的长叹一声声传遍寒空.白璃忧有点无奈的转回身。
夜更深,戎兰亭脚步沉重地回到书房里疲惫地坐下,无意识地拿起书本,视若无睹地盯住好半天,连白璃忧悄然进入都没发觉。“是你。”
“大哥,你……”白璃忧拿自己粉嫩的俏脸爱娇地摩挲着他左脸上的伤疤。“你没来让我抱抱,不习惯!”
戎兰亭不安地轻咳两声。
“你……可以抱枕头啊!”
“那好小的!”白璃忧抱怨。“抱起来一点都不过瘾,我喜欢够大够硬,摸起来又要是柔软的,那样抱起来才舒服!”
她在说什么啊?
他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只能双拳紧握,咬紧牙根,一下又一下的深呼吸。
“有什么事吗?”
戎兰亭猛一咬牙,便全身无力地松开双手,“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粗嘎地问。
白璃忧恍若未闻,而他却完全无力阻挡,只能闭上眼。
“反正要成亲了!”随即猛一下跳起来将窃笑不已的人抓来,扔上软榻,而后让自己鱼~火~难~耐的身子覆盖上去,白璃忧全心欢迎着戎兰亭如狂风骤雨般的四虐。许久之后……
白璃忧慵懒地趴在戎兰亭的胸前,背上覆盖着戎兰亭的长衫。“大哥。”
“嗯?”
“你刚才一个人在想什么?”
戎兰亭轻叹。“没有。”
“那为什么连饭都不吃了?”白璃忧哀怨地控诉。
“没有。”
“有!”白璃忧抬起脸蛋,上头写满了不开心。“以往无论如何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你都会在我面前笑得,让我不要担心。”
戎兰亭立刻笑给她看,白璃忧随即抗议。“这哪是笑!比哭还难看。”戎兰亭默默的收回苦笑。
戎兰亭长叹,“这些日子,好像记起一些以往的事情来。”
白璃忧蹙起眉,旋即又展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
戎兰亭还是长叹。“随便,反正我把自己都交给你了。”笑容又失,白璃忧啾着他半晌后,才倏地又咧开了嘴。“大哥,其实我一直不想你恢复记忆,以往那些记忆对于你来说太过于惨烈了。”
戎兰亭仍然长叹。“是啊,可是没有那些记忆,你觉得大哥还完整吗?”
白璃忧脸上的笑容僵住,双眸骤眯,慢慢地扬起右眉,“说的也是。”
“大哥,你不要不开心了,我保证以后我们以后一定会好的,我也会很听你的话,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叫我不要做的事,我就绝对不去做,这样可以了吧?”
终于,戎兰亭将注意力集中到她脸上了,可是盯了半天,他却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道:“不,璃忧,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毋需顾虑我,我……”
他没有说完,单眸迅速闭上,隐藏住眼底的苦涩与悲哀。随着他现在身体的恢复,意识也越来越清楚,也即将变回成原来那个戎兰亭,白璃忧知道他内心的惶恐,但她的内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恢复记忆,意味着以前的痛苦的历程又会想起来,那些过往,她倒是希望他能永远不再记起来。白璃忧伸手轻轻抚过他半张英俊的脸,“大哥,那些记忆不想起来也罢,我们下月就出城,去君国,先将你脑里的淤血去除掉。”
第五百一十章 糖葫芦
冬雪飘落。江南静静覆上一层雪白,寒风吹过,瘦弱的枯枝上,轻轻抖落丝丝雪花。
“哈啾!”
一个小小的喷嚏声从阁楼传出,白璃忧穿着厚重的雪白狐裘.怀里抱着暖炉,房间四周也都摆着火炉,将阁楼烘得暖暧的。可大开的窗户,却让风雪吹入房中,微微驱走了温暖,吸吸鼻子,白璃忧将怀里的暧炉抱得更紧,继续坐在窗台上.不打算将窗户关起。
她有一张清丽的鹅蛋脸,五官细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唇瓣冻得带着一丝青白,没有半丝血色,唯有那双美丽眼瞳.乌黑又清亮.漾着一丝生此时,那双美丽的眼眸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阁楼外.仅隔一道墙的邻居。
这种天气,每个人都包得紧紧的.不露一丝肌肤,入冬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弱,而日渐好起来的戎兰亭已经只穿着薄薄的粗衣衫,喝喝有声地在院里练着拳,她的目光,就放在戎兰亭身上。
见他不怕冷地练着拳.额角甚至沁出汗水,若不是她冷得有点抖,真会以为现在是夏天,轻抿唇,她冷冷地看着。
微眯着眼,白璃忧有点不是滋味地想着,从来就体弱多病的她,最想耍的就是健康的身子,若是可以,她可以用任何东西还,眸儿微冷.一丝妒意闪过,可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和注视。
“夫人,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风都跑进来——”春梅喳呼着,紧张兮兮地冲上前。
“闭嘴。”白璃忧没好气地瞪过去,当然也没错过丫鬟手上的药碗。“不准把窗户关上,不然我跟你翻脸。”
“可是——”春梅迟疑着,可看到白璃忧的瞪视,也只能呐呐地闭上嘴,委屈地呈上手中的碗。“夫人,喝药。”
看着黑沉沉的药,白璃忧下意识皱紧眉,不用喝,单闻那味道,就可以想像那味道有多苦,她喝了好几月,对那味道怎么也麻木不了,抿紧唇,她厌恶地接过药碗,深吸口气,一口一口地喝着,每喝一口,小小眉头也就皱得更紧。
“大哥,我想吃糖葫芦,你带我去买!”“糖葫芦?又是这东西,你怎么就吃不腻?”戎兰亭的声音轻扬.却可清楚感受话里的疼宠。
“人家就是爱吃!带我去买嘛!”白璃忧连声撒娇。
轻扬眸子.视线移去.就见白璃忧扯着戎兰亭的衣服,柔柔地恳求着,而男孩则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喝口药,她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语。
戎兰亭之后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赶紧转身,却见戎兰亭竟站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你?”白璃忧张大嘴,愣住了。
“你刚喝完药吧?这糖葫芦给你去苦味。”戎兰亭搔着头,有点尴尬地说着。
战息——
华丽的大殿,文武百官齐聚,笙歌悦耳,身材曼妙的舞伶在大殿中央表演着美丽的舞姿,举手投足。尽是柔美优雅。
当今千叶皇帝大笑举起酒杯,敬起一旁身着深蓝异服,一身王者之气的男人:“东海王,来!朕敬你一杯。”
“哈哈!该是本王敬帝君一杯才是,今天可是你的大寿之日,我们东海国恭贺千叶皇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东海王豪迈地笑了,大口饮下杯中美酒。
见状,慕容谨之更开怀了,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今晚可得不醉不归啊!”他笑道,一旁的宫女立刻将酒杯倒满。
坐在大殿里的百官也都小着,祝贺当今皇帝的寿宴,而且,值得庆贺的还不只这一桩——今天,可是千叶和东海国联姻的大喜日子。
东海国位于北方,是个蛮荒之地,由各个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所形成,一开始是分散的各个民族,经过统合后,才建立了东海国。虽然北方是个不荒之地,无法种植各种民生谷物,可东海国人民不只善战,更擅长培育马匹,培育出来的骏马不只高壮,更可日行千里匹匹都是难得得一间的好马。
没有丰饶的物资,可他们有勇猛的掠夺能力,攻占了整个北方,创下无人敢捻的锐锋,曾经,东海国和千叶亦是敌对的一方,千叶物资丰饶,正是东海国想要的,几番争战下,双方各有创伤,大战几年后终于签订和平约定,每年千叶运送各地物资给东海国,而东海国侧提供培育的骏马给千叶,双方百年交易下来,渐渐的,千叶有了良马,也建立了骁勇的部队,由千叶一战神一所领导的夏家军,震慑各国;而东海国有了千叶运送来的物资,甚至开始学习栽种谷物,想办法改善人民生活,双方互利之下,两国和平百年,维持着良好的邦交,也维持着联姻关系。
“看你一脸无聊,坐不住了吗?”千叶“战神”夏卿轻啜着杯中美酒冷眸滴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慕容谨之慵懒地喝着酒,湛蓝眸子扫了夏卿一眼,一身散漫的姿态,有如沉睡的野兽,他身着玄黑色异族衣袍,衣上无多余缀饰,仅在腰上系了条绣着龙纹的腰带。
夏卿冷声道:“你就害我吧!”
姜西淡着脸,无聊地坐在铺着华美地毯的草地上,美眸看着从人来往忙碌,而她则静静坐在一旁,像个局外人,想到那可恶的男人,冷静的小脸忍不住染上一丝怒火。
东海国要与千叶联姻,东海国君指定夏卿为东海过驸马,想到此,胸口莫名地一痛。
“小姐,太阳有点大,您要不要喝点茶?”侍女捧了一碗茶,小心翼翼端到姜西面前。
“谢谢。”姜西睁开眼,笑着接过。
“小姐,侍女帮您扇风。”侍女拿着扇子,慢慢地为姜西扇着凉风。
“不用扇了,我不热。”姜西淡淡开口,低头喝了口茶,茶叶是她在欢喜城里惯喝的,这也是夏卿派人特地准备的,敛眸,她轻啜着甘甜的茶,心思流转着。
侍女喳呼着说,知道她喝不惯这些东海晋献的茶叶,所以夏卿特地让人去欢喜城买来她最爱的茶叶,而且还让人教她们怎么泡茶,就是为了泡给她喝,不只如此,他还知道她不爱大鱼大肉,特地请人从南方的边境买来她爱吃的素菜,他对她的宠溺让人称羡,就连她身上的衣服布料,也是他精心挑选的,她伸手轻抚着肩上的貂皮披风,还有身上的淡紫衣袄、滚着白色狐毛的裙子,长裤及脚的长筒马靴。
每一样,皆是素雅的绣样,以及她喜爱的颜色,他莫名地了解她: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小姐,您不去和皇后她们聊天吗?”侍女抬头看到前头里热闹的谈笑,比照之下,她们小姐却离得远远的。
“我去只会让气氛变冷。”美眸轻扬,姜西淡淡看了热闹的一眼,在这里,也只有侍女和侍女会和她说话。其余人皆对她十分冷淡。
听到她的话,侍女和侍女互看一眼,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响动的马蹄声却传来。
“啊!王爷回来了。”侍女开心地叫着。
姜西忍不住望去,只见夏卿一身玄黑劲装,及肩的长发披散,英姿飒爽地骑在黑色骏马上,狂野不羁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屏住心神,傻傻地移不开眼,和他一起回来的美丽少女说这话,那少女她不陌生,是侍女口中的东海国第一美人,看到两人亲昵谈笑的模样,姜西说不出心里是何感觉,胸口莫名传来一阵闷。
第五百一十一章 看不透
姜西皱眉,极力想将胸口的闷疼除去,更想别开眼,不让自己去看,可眸儿却怎么也离不开,直到那双眼眸和她对上,她转头,立即别开眼。
夏卿大步走向她。“怎么一人在这里?”他坐到她身旁手指轻抬起她的脸,姜西拍开他的手,冷冷看他一眼。
“不关你的事!”说完,她瞄了一直往这瞧的美人。
有直觉地说了一句。“反正有美人陪你,应该也不寂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听到她的话,夏卿一愣,忍不住大笑出声,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你是在吃醋吗?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你。”抬起粉颚,他兴致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没错过她那不自在的懊恼神情。
“我有什么醋好吃的?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姜西羞恼回他,手努力地推他。“大庭广众下不要一直抱着我。”
快速地解决掉眼前的敌军后,慕容谨之望着一些逃窜的敌国士兵,皱皱眉,道:“算了,我们继续赶路,先和夏卿汇合再说。”
顺利汇合后又毫无意外地展开一场血战....
慕容谨之挥去着自己的手臂,毫不疲倦地刺杀着....这一场大战持续了很长时间,等到冲破敌军的阵型后,众人已经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满是鲜血的腥味。
慕容谨之的战袍已经湿润了,鲜红得刺眼。
看着地上血流成河的尸体,慕容谨之闭上眼睛,又睁开。
盛子铭好不容易找到慕容谨之,兴奋地说道:“皇上,我们赢了!”
“可惜被冷泰逃走了,你又还让我带兵去追,要不然就可以把他给杀死了。”夏卿也缓缓地骑着马走来。
慕容谨之摇摇头,道:“这里有很多树林子,别说他们有一千多人,就是只有一个,你要找得到也是困难的,而且还以以防他们有埋伏,所以穷寇莫追。”
夏卿沉默了一会,慕容谨之望了他一眼,道:“还是叫弟兄们快点带队吧,我怕他们有援军。”
其他人也知道厉害,快速地整完队后就回去了。所幸,一路上也没有遇到敌人的遥远军。
回到军营后,第二天,就有人来向慕容谨之报告。
盛子铭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他兴奋地说道:“皇上,这次出战我们一共派出了两万三千多人,死亡人数差不多是八千,但是敌军损失的是五万多人啊。”
慕容谨之一听,愣住了,虽然早就知道死亡人数很大,但是自己还是觉得那八千人,真的很多。早上的时候还鲜活地从自己身边经过,没想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少了那么多了。
盛子铭不知道慕容谨之的表情,还是很激动的说:“现在紫月教一定是伤了元气了。”
“对了,把战死士兵的名字记录了吗?”慕容谨之突然问道。
盛子铭点点头,知道慕容谨之重视这个,忙道:“放心,这些都是安排好的,不会有问题的,到时候定会发抚恤金的。”
慕容谨之点点头,盛子铭看出慕容谨之的心情不好,于是就向盛子铭挤挤眼,两人就一块儿出去了。
慕容谨之没发现他们的动作,只是摸摸自己的手臂,这次又被砍了一刀,要不是郭麟在旁边护着,说不定还要再砍一刀呢,想到郭麟,慕容谨之就想起了星河。
唉,礼物是有了,人却不见了,如果现在他在就好了,那就可以在他怀里偎依个半天,说说点什么也好啊,那样的话现在自己也不会那么郁闷了。
唉,男朋友的好处就是这个了,可是现在却没有,走了,唉!慕容谨之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慕容谨之每次打完仗后都会情绪低落一阵子,不管输赢,所以现在又是慕容谨之的低潮期了。
闲着无事,慕容谨之就抓起毛笔,给星河说了一下自己的事,还有自己的心情,这样一想,几页纸就写好了,慕容谨之见郭麟还站在角落里,就道:“你把这拿给星河吧!”
郭麟双手接过,恭敬地点头,就出去了慕容谨之走出大帐,跟门口的士兵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过会就回来。”
“是,皇上!”两士兵很响亮地回答,看着慕容谨之人眼睛是闪闪发亮的。
慕容谨之又忍不住苦笑,当上了皇上后,自己的心也狠了,这次根据盛子铭的主意,让冷卫田打了头阵,他现在还气着呢,虽说慕容谨之的确觉得他是个好人选,但也不排除自己的私心在。
慕容谨之踱着步子来到离军营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了,现在正好是夏天,地上的青草柔软得很,旁边也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在树荫下,慕容谨之望着低处的军营,这里本来是放哨的地方,可惜慕容谨之来了之后,那两名哨兵就自觉地去另一个地方了。
慕容谨之扯了一根草放进嘴里嚼着,无聊地看着天边漂浮的白云。
“想什么呢?”慕容谨之正冥想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音打断了慕容谨之的安静。
慕容谨之头也不回地说:“你怎么也来了?”
来人规规矩矩地坐在慕容谨之的身边,比起慕容谨之的随意和闲适,他现在要规矩得多,是正襟危坐的样子。
慕容谨之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天没受伤吧!”
夏卿摇摇头:“没有!”
慕容谨之捶了他一下,道:“我知道你的武艺很好,要不是因为你的家庭背景,你现在就不只做个都尉了,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是皇上,我会根据你的能力给你安排好位置的。”慕容谨之嘻嘻一笑。
夏卿扯扯嘴角,半晌才低声道:“这样挺好的。”
夏卿的动作一僵,他看了一眼慕容谨之。
半晌,夏卿也没有回答,慕容谨之正要放弃的时候,却听到他幽幽地说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慕容谨之赶紧点点头,举地盯着夏卿。
夏卿瞥了一眼慕容谨之,道:“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皇上,一个皇上不会想这个问题,他应该想的是如何打赢这场战争,如何守护好自己的国家,而不是去深究这个打仗的原因。”
慕容谨之撇撇嘴:“现在抬出台面上的理由太薄弱,也只能骗骗不解事的人,但我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总会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理由才是。”打仗又不是说打就打的,说什么宿怨极深,在慕容谨之看来,肯定不只这个理由。
夏卿站了起来,道:“我回去了。”
慕容谨之傻眼了,她拉住夏卿的衣摆,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夏卿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一下就直接走了,只是慕容谨之还是看见了他一瞬间的坚硬。
夏卿的背影消失后,慕容谨之一手托着下巴,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幻。
第五百一十二章
楚沐姝怕暴露了自己,不敢再听,跌跌撞撞地退回鸳鸯脑袋里头是一团糨糊。回到房间里头,桶里面的水都已经凉了。
楚沐姝脑子有点混乱,她下意识地捧了点水,淋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凉水有些冰骨,楚沐姝闭目好一会儿,蓦地睁开眼,不对吧!
她看向这条狭长的通道,今天早上就特意告诉自己有这么一条道,把自己安排在这个房间里头,然后故作神秘地不告诉自己,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勾起楚沐姝的好奇心,又为自己提供偷听的便利?
楚沐姝站在长长通道的口子上,阴冷的风从通道里面吹过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隔了十几米。便像是绝缘了一样,听不见那头的声音。
楚沐姝长舒了一口气,让婢女重新换了水进来,随便洗了洗。吹灭了桌上地蜡烛,拉起被子就蜷缩到床上去了。
她在床上睁着眼躺了好一会儿,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只觉得明府里头除了夜巡的仆人。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歇息了。
楚沐姝这便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穿好衣服,也不穿鞋,光套了一双扎紧的布袜。重新入了那条长长地通道,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那头走去。这一次比起刚才更加谨慎了。
那房间里头还有灯光。只是烛火时明时暗。楚沐姝不敢走的太快,只怕被人听见。当她费尽了力气。
已经靠得很近的时候,楚沐姝贴着墙听了好一会儿,尽管还亮着灯,但里面已经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楚沐姝犹豫了好一会,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听见什么动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上前了些,她地胆子渐渐放大,最终按捺不住,凑到了隧道的边缘,蹲在下边,尽管也隔了一个屏风,但灯光下,却能够把慕容谨之房间的两边情形看个大概。
轻罗早已经不在这屋子里头,房间里头寂然无声,只有一股刺鼻的药味迎面扑来,楚沐姝这才注意到书案之上放着一个不小地药罐子,想来那药味就是从药罐子里头出来的。
书案上的灯烛已经燃到了底部,所以忽明忽暗。
楚沐姝满肚狐疑,一心要探个究竟,心想就算被慕容谨之撞个正着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就着那昏暗地灯光往室内扫了一圈,猛地瞥见卧榻上一个横卧地人影,差点没吓一跳。
她安抚着自己地心脏,只见慕容谨之趴在床上,双目是阖着的,楚沐姝这才稍稍安心。
稳定住自己地情绪,朝慕容谨之看去。
此时的慕容谨之,脸上多少有了一点生气,像是已经进入到睡梦中,脸上有些甜甜的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条锦被搭在他的身上,只是锦被在慕容谨之的身长下,显得太短,一双赤足裸露在外边,配着柔和的,随时要熄灭的烛火,居然让楚沐姝心里头隐隐生出一丝暧昧的味道。
“楚沐姝――”慕容谨之忽然发出一声饶有意味的喊声,把楚沐姝吓了一跳,她掩住口望向慕容谨之,却只见慕容谨之还是闭着眼睛,说完这句话,头一偏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睡去。
是梦呓?在梦里头喊着楚沐姝的名字?楚沐姝对他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该不会本来就是醒着的,知道她来,所以继续接着演这样一出戏,好让自己相信吧?
怎么都觉得今天晚上的所有,都是慕容谨之刻意安排的。
“我在呢!明月。”楚沐姝干脆出声应和。
她死死地盯着慕容谨之,想看他有什么反应。但此时的慕容谨之好像失去了武人应该有的敏锐听力和警觉,一动不动。
楚沐姝更是不信,慕容谨之真的能睡得这么死,那还怎么保护自己!肯定是演戏!
楚沐姝掉头要走,慕容谨之背上的锦被突然之间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把他的背部给全部裸露出来,楚沐姝远远看着,只觉得他的背上像是有着密密麻麻的血污,忍不住朝他走近。越是靠近,越觉得心惊肉跳,那哪里是血污,根本就是一个个针孔,那针孔每一个都有芝麻粒的大小,黑色的血块凝结堵塞着皮肤上的小洞,整个看上去,显得格外的恐怖。
这个……不像是假的吧……要不然,只能说他们的化妆术太高级了!
楚沐姝只觉得喉咙干涩,她上前想用手抚摸这一个个针孔,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难道是真的?慕容谨之为了自己所以中了这样可怕的毒需要用这种法子来镇压?弄得自己体无完肤了?她记得慕容谨之光洁清爽,她记得当时的他背部还没有这些针眼,可是现在,她实在无法把慕容谨之再和那“性感诱人”的纹理联系起来。
楚沐姝拾起地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搭在慕容谨之的身上,脑子里头乱七八糟,手上却不知为什么细心地帮他弄抻头,把他的一双脚也包了进去。
忽然,桌上的烛火终于在经过几番挣扎后熄灭,楚沐姝心里头一凉,这个灭的也太及时了吧!现在一片漆黑,自己该怎么找回去的路?
楚沐姝扭转头,想要凭记忆去找那屏风,进通道里去,可是黑灯瞎火的,她又不熟悉,脚步才一迈开,就绊倒了一个什么,发出砰的一声响,她自己的腿也撞得生疼,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谁?”床上的慕容谨之猛地惊醒,问出声来,“楚沐姝?是你么?”
楚沐姝心里头暗骂,刚才自己说那么大声音怎么没反应,现在倒好,自己一要走,就醒了,还张口就喊自己的名字,这家伙还真是“醒”地及时,烛火也真是“自熄”地及时呢!
正想着,一双手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终于一手捉住了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摸一气,直摸得楚沐姝没有脾气了,“别揉了,再揉脸都被你揉碎了。”
“真是你?你怎么来了?”慕容谨之的语气里头带着兴奋。“楚沐姝,我就巴不得把你给揉碎呢!”
楚沐姝才没兴致同他**,心中认定了他早知道自己来了,故意装睡而已。
只是,刚才被他一摸,只觉得他的手很是冰凉,想到刚才看到的触目惊心的针孔,忍不住问道,“明月,你的背是怎么回事?”
慕容谨之微微错愕,依旧不肯明言,“没什么,对了,楚沐姝,谁让你偷偷跑过来的?第一天就不遵守约定啊!”
“是你不准偷偷过去,我可没承诺什么,不准从那边过来啊。”
楚沐姝耍着无赖,“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的背,是因为我么?”
第五百一十三章
“行了,你还没那么大本事呢,呵呵,与其在这里自作多情,不如想想怎么好好对我吧。”
慕容谨之依旧厚颜无耻,但他越是不肯当着董清秋的面说这一切都是拜楚沐姝所赐,楚沐姝反而心里头越是不好过,明明知道他也许在骗自己,却还是觉得不好受。
楚沐姝沉默不语,慕容谨之却问道,“我的背,是不是特别丑,吓着你了?”
“没……”楚沐姝对慕容谨之的这个问题哭笑不得,“没吓着,就是让人看着不好受。”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鼻子里头有些酸酸的。
慕容谨之听得这话,黑暗里头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他伸手把楚沐姝搂在怀里,手上忽然用力,楚沐姝身子一翻,随着慕容谨之一起滚倒在卧榻上。
楚沐姝吓了一跳,只一错愕,就被慕容谨之压在了身下,想要挪动身子,才发现无处可挪。
楚沐姝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被戏耍的感觉,刚才不知为何产生的酸楚,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慕容谨之是不是先用同情俘获自己,其实是想趁人之危?但楚沐姝还没来得及挣扎和反抗,就听慕容谨之用急促却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是门主的人来了!”
楚沐姝心里头暗暗一惊,也不知道慕容谨之这句话到底是的,可若真的是妩仙门的门主派人来杀自己,就凭慕容谨之现在这副模样,想要保住她的小命好像也不是很容易,她明白慕容谨之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开腔,慕容谨之从楚沐姝的身上挪开,用被子把自己和楚沐姝盖住,一只手还是把楚沐姝搂在怀里。
楚沐姝心里想着,慕容谨之要是再趁机对自己无礼,那是势必要挣脱掉,可是他这一次却不知道有多乖,明明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对自己毛手毛脚的任何意思。
只是那卧榻只有一米宽的样子,楚沐姝又被他搂在怀里,想和慕容谨之保持距离都不行。
莫非是真的有人来了?
过了不到几分钟,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楚沐姝这才恢复了神智,从那乱七八糟的想象中挣脱出来,但心跳却变得更紧张而无序。
若真地要杀自己,是不是刚才已经去过自己的房间?楚沐姝忐忑地倒在慕容谨之的臂弯里,大气也不敢出。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整件事是怎么样的,慕容谨之已经开腔了,“进来。”
房门陡然打开,门外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
楚沐姝被慕容谨之藏在被子里,只能掀开被角偷看一眼,今晚的月很淡,只能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他身后的门很快阖上,整个房间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那人伸手掏什么东西,慕容谨之已经洞悉。先声夺人道,“你最好别点灯。”楚沐姝心里砰砰跳,慕容谨之像是感觉到她地紧张,环住的手又紧了几分。
“看你的状态,似乎还好。”来人的声音是一种浑厚地中音。
听得出来是一个中年男子,只是这声音里头有几分凌厉,似乎凌驾于慕容谨之之上。但那人到底还是听从了慕容谨之的建议,放弃了点亮手中火折的念头。
“托你的洪福,我还死不了!”
慕容谨之不甘示弱地回复,似是因为来人的到来。
不想被那人给鄙视,他强行使得自己的声音洪亮一些,更有气势一些,但他的手脚却更加的冰凉。
楚沐姝的手搭上了慕容谨之的腰,只觉得他刚才用尽了气力才让自己说出地话还带有几分厉势,可却换来了剧烈的腹部收缩。
楚沐姝也为他的虚弱捏了一把汗,闷在被子里头的自己也是憋出了一头的汗。
“哦?你的病已经恶化到这般田地了?”郭麟的声音带着几分轻蔑,“看来我家你要是不给皇上送药来,恐怕皇上要与我们阴阳永隔了。”
楚沐姝听得眉头皱起,这个人说话地语气实在是让人不爽,她的心不禁为慕容谨之揪了一把,如果说之前楚沐姝还百分之百的认为慕容谨之是装病骗她的心,那么这句话从这个人的口里说出来,她却信了五、六分了。
因为这个人语气里头对慕容谨之地鄙夷和不尊重绝不是装出来的。
“哦,那我谢谢你的药。”慕容谨之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
楚沐姝不禁一愣,她满心以为慕容谨之会咬牙切齿,以他那促狭的心肠,争强好胜的性格,就算是身中剧毒也要强撑着的。
可没想到慕容谨之这一次居然这么乖巧,对来人地蔑视忽而变得不以为意。是不以为意,还是他的级别比他低,让他也不敢太过造次?
那么,他们口中所说的你?
可是妩仙门的门主?还是其他人?
那郭麟也有些意外,一时之间忘了吭声。
“你把药搁着吧,还有别的事吗?”慕容谨之在下逐客令。
郭麟顿了顿,听到慕容谨之问药,咧嘴笑了,从另一个角度继续凌驾在上,“药,原本是我该带来的。不过,你最近会前来楚国,所以皇上的药么,你会亲自带来的。”
楚沐姝一听,心想这不是摆明了故意为难慕容谨之吗?明知道他现在已经到了这样一副模样,却故意拖延时间不把药送过来,好让慕容谨之煎熬一下。
她忐忑地等着,身子下意识地就靠近了慕容谨之。
这个时候的楚沐姝忽然产生错觉,只觉得慕容谨之在一瞬间变成了她可以依靠的人。
为了她挡住金刀门的刺杀,为了她不惜背叛门主深受剧毒的煎熬……如今,站在外边那个不知模样的郭麟,更让她紧紧地贴近慕容谨之,已经虚弱无比的慕容谨之。
“你要来楚国么?”
慕容谨之赶紧出声问道,但郭麟已经觉察到些许不对劲,他一进来慕容谨之就要求他不要点灯,他还当是慕容谨之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行事谨慎,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慕容谨之这一声闷哼,怎么听起来有些怪异?
楚沐姝不知道的是,郭麟不是一个武功高手,并不能听出房间里头还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慕容谨之越是让他“最好别点灯”,郭麟就越是觉得蹊跷,忍不住掏出火折,只轻轻一吹,房间里头顿时有了一股微弱的亮光。
郭麟朝慕容谨之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慕容谨之卧在床上,露出光洁的膀子在外边,但是拱起的被子明显告诉他,床上不止慕容谨之一个人!
“皇上这么有雅兴?”郭麟眉毛一挑,直觉告诉这经历过许多人事的郭麟,那床上应当躺着一个女人,不过像慕容谨之这样病入膏肓的人,居然还能有这兴致,倒是让郭麟颇感意外。
第五百一十四章 战事
这一仗打下来,惨烈的是东海军,当他们发现城楼之上挂着的,正是他们的内应之后,他们才知晓,人家做了个瓮就等着他们跳进去呢。
夏卿坐在帐中,几乎都能听见哀嚎声。
久久之后,慕容谨之回营,他掀起帘帐大步走进来,一股血腥气混杂着冷空气扑面而来,将夏卿呛得不轻。夏卿摒了摒呼吸,却没有要转开头的意思。
慕容谨之摘下头盔,大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许是因为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缘故,这会儿他的身上气势只让夏卿想到了四个字:锐不可当。
想来那些东海军便是在这样的威慑之下,屁滚尿流的。
夏卿等着慕容谨之开口说话,谁知晓慕容谨之走过来后,第一句话却是:“走吧,回去睡觉。”
这个回去,当然指的是回之前的屋子。
夏卿条件反射地区看星河,星河的面色果然很是复杂。慕容谨之见状,出声问道:“星河可要住在营中?”营帐之中,御寒能力自然不敌房屋,而那屋子虽然脏了些,但御寒却是极好的,冬日里谁不想睡里头呢?士兵们都是轮流睡着里头,谁让地盘不够呢?星河面上淡然道:“那我便留在营中吧。”
慕容谨之点了点头,连劝都不劝上一句,直接带着夏卿走人了,等回到那边屋子以后,慕容谨之却并未带着夏卿进院子,反而让郭麟驾来马车,两人上了马车之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是去何处?”夏卿诧异地道。
“去住处。”
“今日不住那屋子了?”
“不了,该还给那些士兵住了,何况今日东海军也被打怕了,今日是不敢来夜袭的,我们便换个地方住也是一样的。”说话间马车已然停了下来,慕容谨之打开了马车门走下去,然后转身朝着夏卿伸出了手,夏卿撑着他的手掌往下一跳,再往前看,却发现跟前是一座宅邸,可比之前住的院子瞧上去干净大气了许多。
所以……慕容谨之这是把星河给坑了?可真行!夏卿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慕容谨之冲他淡淡一笑,揽着他便往里走,“进去吧,今夜可以好生休息了。”
夏卿忍不住问道:“那我们何时能回王府?”
“再等上几日,若是没有动静,那这些东海军便是的确无反扑之力了,这冬日寒冷,他们也无法带着这么多伤残在外停留太久,待几日后他们若无反攻的时机,便只能离开了。”
说得倒很是有道理,夏卿闻言点了点头,跟着慕容谨之一块儿走了进去。
一边往里走,慕容谨之一边与夏卿道:“夏卿,你可知晓,若是留在王府,日后便还是少不得这样的事出现。”
夏卿轻笑了一声,在黑夜之中,眼眸熠熠生辉,“我知晓。”他的口吻是坚定且认真的。
他当然知晓,从一开始认出了朱家兄弟的身份之后,他就清楚地知道以后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慕容谨之将在北平度过多少时日,过什么样的生活,夏卿可以夸口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虽然历史和现实和两回事,历史描述得很是平淡的事,放在现实之中则要更残忍惨烈得多。
但是夏卿发觉到,自己已经在慕容谨之的引导之下,渐渐习惯这样的环境了。
所以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并且能够承受。
慕容谨之脸上渐渐化开了一个笑容,“能得夏卿此言,我便觉足以。”
这话的分量可着实不轻,虽然夏卿觉得慕容谨之说得夸张了些,可心底还是难免觉得欣喜了不少。
两人进了宅子后,郭麟等人很快准备好了食物和热水。
待两人匆匆用过饭之后,便好迅速洗漱完再去休息。
因着这宅子宽大的缘故,他们倒是可以直接分开屋子睡。
慕容谨之这一日似乎真的是疲累极了,他未再与夏卿多谈,当即便回屋子睡觉去了。
夏卿倒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方才睡着。
这几日经历的事太繁杂,让他难以打住思绪。
慕容谨之说要在此地停留几日,第二日便将这个命令传达了下去。
而后慕容谨之便带着夏卿在城中逛了逛。
夏卿见到了城中的百姓,他们已然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他们早就习惯这样的阵仗了,这次若非有个内应,也不至于这般惨烈。”慕容谨之见夏卿在打量那些百姓,于是在他耳边解释道。
夏卿点了点头,那么对于这些人来说,慕容谨之该是救世神明一般的存在吧,也不怪日后的靖难之役中,北平成为了慕容谨之坚实的后盾,慕容谨之已然不需要使手段去经营,他自己便能无形之中打动无数人,影响无数人,让这北平中的人在日后越来越信服他、崇敬他。
慕容谨之问道:“可要到城门外走一走?”
夏卿怔了怔,“能出去走?”
“自然能。”慕容谨之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
一路上与他们一行人擦肩而过的百姓,莫不是朝他们投来了善意的笑容。夏卿不自觉地也扬了扬嘴角。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走到了城门口,城门是闭着的,地上依稀还能见到未能擦干净的血迹。
慕容谨之下令让士兵们打开了城门,直接带着陆长亭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站出去以后,夏卿仰头看了一眼,这才惊觉,那城墙之上,竟然还悬挂着尸体,足足十来具,搁在一块儿摆开之后,模样甚是吓人。
饶是夏卿心脏再强悍,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慕容谨之在背后一把搂住了他,好挡住了他后退的脚步,“这些都是东海军。”
“每次战争结束,都要将人悬挂起来吗?”夏卿问。
慕容谨之摇头,“这倒不是,从前东海军有这样的习俗,后来北平便也如此做了,以此威慑敌人。”
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东海军都胆敢挂他们明兵的尸体,他们如何又不敢挂东海军的?有时候连俘虏也都挂上去,方才能消恨!
虽然这样的法子的确能消心头之恨,也能起到威慑之用,但夏卿一向提倡不作践人的尸身,毕竟你的敌人极为野蛮粗暴,不讲人性,难道你也要学他不做个人吗?
慕容谨之在旁边出声道:“莫要看那些尸体了,走吧,在城外转一转,这处每次下了雪之后都会变得异常的风景美丽。从前将敌人杀退之后,我便会带着郭麟出城来走一走,这时候你才会知晓,你拼尽全力想要去保护的这座城何等美丽。”
夏卿被他说得心中微微一荡,将目光从尸体上挪开,转而看向了眼前的一片雪景。
这时候日光出来了,照耀在雪地上,恍惚间有种金光粼粼的感觉。
的确很好看。
夏卿心中一动,转头对慕容谨之道:“不如在回王府之前,我先做个风水阵。”
慕容谨之惊讶,“做什么风水阵?”他并不能理解,这风水与这里有何关系。
夏卿笑着转身指了指城墙上的尸体,“靠死去的尸体来威慑敌人,其作用很快便会消失,而用之改成风水阵,日后胆敢来犯的东海军,便会尝到苦头。相比之下,带给他们实质性的伤害,是不是更为重要呢?”
慕容谨之见他说得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一动,语气充满兴味地问道:“这也能做成风水阵?”
第五百一十五章 勇猛
“能。”
“可需要风水物?”慕容谨之当先想到的,却是这城中可没有地方去买风水物。
“那铺子里卖的风水物更具有针对性,那是当现实环境无法达到制出风水阵的条件时,才需要用到的,而现在,这里天时人和地利,一切刚刚好,自然便不再需要那样的风水物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夏卿道。
“不现在做吗?”“还要回去在脑中演练数遍,方可确保无一失。
做风水阵也和打仗一眼,打仗不能贸然上前,风水阵也是如此,若是随手胡来,日后恐招来大祸患。”
慕容谨之点点头,深以为然。既然夏卿如此说,那他们归去便是,慕容谨之对这风水阵也实在期待得很,他期待着夏卿在他的跟前,再展露神奇的一面。
“在回去之前,我们先去营中将星河接走。”
“啊。”夏卿轻轻应了一声,这会儿才想起了星河。
两人回了城,将身后美景抛下了。他们来到营中,星河正好从帐中出来,见到他们二人,不由一怔,“帝君,夏卿。帝君可是前来视察营地的?”
慕容谨之摇了摇头,“我过来请星河与我们同住。”
星河犹豫了一下。
夏卿这时候才出声道:“我们要换个地方落脚了。”
星河顿时会意,便立即点头道:“劳烦帝君了。”说着,便跟着夏卿二人一块儿出去了。
待他们回到了宅邸之外,星河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宅邸,随后夏卿注意到他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再如何厉害的人物,也是会因环境的糟糕而发愁啊。
入住到宅邸中之后,星河便放松了不少。
当日用过饭食之后,夏卿便早早回到自己屋中去了,他得思考这个风水阵怎么才能做到最好。
夏卿离开得匆忙,星河不由有些好奇,慕容谨之也并不隐瞒,直接对着他道:“夏卿说明日要改一改城门的风水。”
星河笑了笑,“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改城门的风水了?”
慕容谨之淡淡道:“就如同一些相士见了人第一面,便忍不住先为其相面一般,夏卿见了可以改造风水的地方,自然也忍不住跃跃欲试了。”
星河点头,“确是如此。”只是这时候的星河根本不知道慕容谨之口中轻描淡写的改风水,究竟是怎样的改风水。
夏卿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好觉,满脑子都在模拟风水阵,这是他头一次做这样的风水大阵,虽然其结构并不复杂,但这个阵却将要起到极大的作用,因而能称得上是风水大阵。
何况从前夏卿从不用人的尸首做文章,而这一次却是要破例了。
不过或许这些尸体用来充作阵的一部分,也比悬挂城墙上要好。
夏卿闭了闭眼,将这些纷杂的思绪从脑子里排了出去。
翌日,夏卿赖床赖了一个上午,等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
夏卿起身穿好衣衫,洗漱完毕后跨出门去,很轻易地便在厅堂中找到了慕容谨之和星河的身影。
“今日怎么没有叫我?”夏卿走上前去道。因为厅堂之中唯有他们二人,夏卿说话便也没有顾忌太多。
慕容谨之递了杯热茶到他的手边,低声道:“我想你昨日应当没有休息好,便想让你好生歇一歇。”
夏卿抿了口茶,“那我们得早些走了。”
慕容谨之惊讶,“这么快便往城外去?”
夏卿点了点头,“要赶在午时之前完成。”等到正午的时候,便是验证成果的时候,等到午夜,也是验证成果的时候。
慕容谨之当即站起身,并让郭麟取来了干粮塞到夏卿的手中,好让他吃些食物先垫垫肚子,免得待会儿饿得够呛。
干粮虽然味道不太好,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夏卿自然也不矫情,大方地接了过来。
等他们一同上了马车,夏卿便掏出干粮啃了起来,模样倒是像只啃萝卜的小兔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
说到这里,星河和慕容谨之都已经忍不住觉得,夏卿造这风水阵,实在是太信手拈来了。
夏卿顿了顿,又道:“若是那些东海军前来时,发觉到昔日的同胞的魂魄朝着自己拼杀而来,他们会如何?”
郭麟抢答,“自然是被吓得屁滚尿流。”
慕容谨之斜睨了他一眼,郭麟这才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
“白日里,这阵受日光笼罩,聚气减弱,磁场减弱,到正午时候,磁场趋近于无。而相反的,日落之后,聚气加强,磁场也跟着加强,尤其当午夜时分,磁场达到鼎盛。胆敢来偷袭的东海军,必然被吓得魂飞魄散。”
郭麟小声道:“那这白日里没有磁场,又怎么阻挡那东海军的脚步?”
夏卿忍不住笑了,慕容谨之轻叹一口气,出声为郭麟解答道:“白日正午前来进攻,城中百姓士兵自然能及时准备,半点也不畏惧他们。而若是夜晚偷袭,方才令人防不胜防。若是城中再出个内应的贼子,我们又怎么能及时抓住那人呢?夏卿做这风水阵,从一开始便是要挡夜晚的敌人,而不是白日里的敌人。”
郭麟忍不住又讪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星河赞赏地看了一眼夏卿,也跟着道:“既是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争端,风水阵能解夜晚偷袭的困局,已是难得,若是白日里也能阻挡敌人,那岂不是天下都不必交战了,请几个风水师,布下风水阵,将敌人阻挡于外便是?”
郭麟点头,“是我想得太过轻松了。”
夏卿爽快地道:“无事,承认自己笨就好。”
郭麟哽了一口血,他就说小夏卿果真是记仇的。
慕容谨之倒是忍不住爽快地大笑了起来,星河面上也浮现了笑容。
郭麟抹了把脸,跟着苦笑。
而这时候,有人大呼小叫地从城中出来了,“你们在做什么?竟敢在这样的时候,在城外恶意挖掘?”
夏卿和慕容谨之齐齐转头去看,发现走来的是当地的治安官。
之前打仗的时候不见踪影,这会儿倒是冒出来了。
今日慕容谨之等人穿的都是常服,那治安官定是没有认出来他们的身份了。
待人走近了,慕容谨之才冷淡地道:“我乃帝君,我命人在此掩埋尸体,可是有何不妥?”
那治安官霎时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原来是帝君,小的不知,这才大胆冒犯了,请帝君恕罪。”
说着,那治安官的神色却是陡然间起了变化,他的瞳孔紧缩,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恐惧了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一般,而让人觉得更为怪异的是,他的目光是透过慕容谨之往后看的。
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而这时候,那治安官满头大汗,牙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腰背躬了躬,紧接着他便撒足狂奔朝着城内去了。
郭麟面色一冷,“这人好大的胆子,主子且等一等,我去将他抓回来!”
“不必。”慕容谨之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第五百一十六章
全黑的汗血马刚刚抵达镇上的客栈,客栈里头的掌柜和店小二们都齐齐地迎了上去。
“是汗血马!”
“是应将军!”
“应将军到了!”所有人的语气都谦恭而满是敬佩。
在边关,对于应将军应星河的纯黑汗血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日行千里,可以翻山越岭,称为天马。但凡是见着这匹宝马,定能一眼认出,而这匹宝马天底下又只认一个主人。是以尽管店家没见过应将军其人,看到这匹马便立马惊喜地认了出来。
马上的人一身素白,和马的油亮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敏捷地翻身下马,动作优雅,毫不拖泥带水,将自己的马儿交给店家,只是冲这些哈腰的百姓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就豪迈地大步跨入店中,用他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径直往客栈的后院去了。
北方的客栈与南方的自是不同,这边风大,不可能像南方一样建成几层的小楼,多半都是一两层的矮屋,院落套着院落。客栈的客房也都在后边。
那人正往后走,斜里穿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和他险些撞了个满怀,那人定睛一看,一双眸子里登时放出异彩,“嬷嬷,真的是你?”
那女人正是红馆的兰嬷嬷,见得比自己高一大截的壮实男子,眼睛里头也透着欣喜,“应将军还认得妾身!真是幸煞妾身了。”
“嬷嬷。是你找我来的?”应将军迫不及待地问道,话语里头只盼兰嬷嬷说出一些让他期盼地话来。兰嬷嬷摇摇头,“不是,是将军的故人来了。正在西院等着将军呢。”这是紫衣交代她说的话,至于以下的。
便不是她能够管和亲见的了。
“难道真地是紫衣?”应将军心里头打着小鼓,辞了兰嬷嬷。往西边院子里走,在院子外间遇上几个投宿的男丁,只一眼,便瞧得出来这些人个个都是练家子,而且气息纯正,决非歪门邪道地高手。
这些人都在西院的左右附近。
应将军心底暗暗称奇,可是因为心中一直念着零紫衣。
加上这里是他的地界,应将军自负武艺在这些人之上,终于还是轻笑一声,入了西院。
进得院内,应将军只觉得一股花香沁入心脾。
恍惚中仿佛将他带到了幼时,与妹妹在自家花园玩泥土的情形,这花名叫蝴蝶香花。
乃是从胡地入楚的,他母亲最喜欢闻这香味,所以在院子里遍种此花,后来他一夕郁闷,进了青楼,偏巧也识得了这样一个喜欢此花的女子。
紫衣,真地是你?
应将军再不犹豫,径直推开正屋的门,厅中无人,只是他进门地一脚,冷风猛灌,将火红的轻纱吹得漫天飞舞,只见整个屋子里头都是火红的轻纱,撩人欲醉,却又让人看不真切。
屋内一个女子轻轻咳嗽,像是被这突袭的冷风给着了风寒,应将军赶紧把门合上,问了一声,“紫衣?是你么?”
屋子里的女子轻笑道:“应将军果真是个痴情的种子,也不枉紫衣姐姐对应将军一网情深。”
“你是谁?”应将军心底一凛,听得这女声,完全陌生。
“应将军且坐,小女子有几番话要同应将军说,应将军稍安勿躁。”女子迟迟不肯现身,只是示意应将军坐下。
应将军低头看见自己的眼前是一桌酒菜,还蒸蒸地冒着热气。
这桌酒菜,都是他平素最常吃的,应将军心中不免又是一紧,他天生记忆,凡是他见过地人,听过的声音都能一一记下。
他的女子里,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声音,可是若不是对自己熟悉的人,又怎会布下这样的酒菜?
应将军心神一动,里边的女子已经说话了,“目下并不太平,应将军只因为一首旧词就快马加鞭,单人独骑而来,足见应将军对紫衣姐姐的真情。小女子第一件要说的,便是紫衣姐姐的近况,还请应将军一定要珍重自己。”
她这样一说,应将军心中隐隐生出不妙,还没待他详问,就听见那女子惋叹道:“紫衣姐姐已经仙逝了。”
“什么?!”应将军噌地站起,一股杀气逼得轻纱又飞舞起来,只须臾,他就穿过层层幔纱,逼近到发出声音的女子身旁,只见那女子一袭碧绿,在灯笼的掩映下,衬得如同翡翠。
女子低着头,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却只是用指甲轻轻拨弄了琴弦,应将军的杀气陡然化成了虚无,精神略一恍惚,眼前低眉的女子仿佛是记忆中的“紫衣?”
女子抬起头,对着应将军轻轻一笑,“将军认错人了!”她这一抬头,应将军登时发觉自己认错了人,这女子素面朝天,和青楼里浓妆艳抹的妓子决然不同,但她眉如墨画,眸含秋水,仿若空谷幽兰,轻云出,配上紫衣最喜爱的一袭碧绿裳,却是最最的合身,灯烛下,她对自己盈盈含笑,送上手中的琵琶,便如同自己初见那名叫紫衣的女子时,却又好像是月色下的仙子,应将军又一恍惚,这女子是耶?非耶?
紫衣看着应将军,心中一喜,看来是齐云山人的药奏效了。
她上次让轻罗回京,顺便还帮她寻了一些能够在短时间内惑人心志的药物,无色无味,应将军尽管勇猛睿智,只因为自己一句“紫衣死了”,方寸大乱,丝毫没有意识到房间的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种特殊的迷香,只会让他精神愈加恍惚,看着眼前的紫衣,却只觉得她依稀像是梦中的故人。
“你刚才说什么?”应将军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些,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恍惚,但下意识地认为是因为紫衣和她太像了,加上紫衣的话,让他早已经心乱如麻。
“这是紫衣姐姐交给将军的琵琶,她说自见着将军,此生便只为将军你一人弹琴,这琵琶她已经用不上了。”紫衣哀婉地说着。
真实的零紫衣的确已经香消玉殒,只不过是因为替富商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兰嬷嬷告诉紫衣这个消息的时候,紫衣只觉得是天助她的好机会。
紫衣对应将军是真情还是假意,兰嬷嬷并不知,应将军杀敌无数,但女人却只有过零紫衣一人,所以即使零紫衣一直在骗他,他却也不知道。紫衣只知道,应将军心里头还挂念着她,兰嬷嬷说应将军去年回京时还去过红馆问零紫衣的下落,兰嬷嬷只是支吾不提,这是她们的行规,妓子从良,那是绝对不能再对过往的恩客提下落,免得惹出麻烦。
应将军自然不知零紫衣嫁做何人,又是否是心甘情愿。
也正因此,才容得紫衣在这里头大做文章。
她可要将紫衣塑造成刚毅烈性的女子,为应将军愿意赴汤蹈火,愿意只身赴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