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危险啊
璃忧伸手探了探琳琅的头额,幸好有戎家的上好金创药,戎兰亭又喂琳琅吃了些疗伤药丹,琳琅的伤势已稳住稳,也没有发热,微微拉开些许帐子,月光从窗几的缝隙中流了进来,映在地上,似霜似露,戎大哥侧坐着,看不清轮廓——不知道睡了没有。
她全无睡意,只惦记着慕容谨之和各人的安危,还有那伙刺客的来头,明明,他们此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若仔细一想,对方却是早就知道,一场袭击,布置妥当,只在暗中窥侍着时机,她正想得出神,夏虫的声音渐渐清晰。
她突然一惊,一股心惊胆战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渗入到身体每一个毛孔处——不知为何,这夏虫的声音竟是越来越急了!
鬼推神使地闭上眼睛,身子一重,竟似被什么魇着。
房外,夏虫在叫,斗室里,却似乎特别幽静,静幽幽的。
这种感觉很诡异,似乎有什么把动和静一下切割开来。
她总有种感觉——如果她现在睁开眼来,会猛然发现有个人站在床~边看着她。
她心头一跳,耳畔夏虫的声音突然变成另一种声音,是嗥声!她猛地坐起身来。
帷帐内,琳琅睡得极沉,帷帐外,确实多了东西。
璃忧拔开帐子,微微喘息,抱上地上那丛雪白。
“竹熊。”这只失踪了一年多的小兽竟突然出现在这偏僻的烟霞镇郊外!竹熊的头使劲往她身上一拱,以示亲热。
却又随即把她拱开,四腿微微叉趴开,低吼着,一双蓝眸紧紧盯着戎兰亭。
璃忧心里一惊。
竹熊一双眸子,似乎又惊又急,映着的尽是惊恐和骇怕,对着支肘在桌上睡着的戎兰亭拼命嗥叫着。“竹熊,你是要叫醒戎大哥是不是?”璃忧惊疑,却很快意识到不妥——戎兰亭是练武之人,按说耳力比普通人要好上很多才是,尤其此刻竹熊叫声凌厉,他还怎会睡得如此之沉?她拼命推着戎兰亭,他却似并无所觉,眉目紧闭着。
竹熊眸光一凶一闪,突然纵身跃起,前爪往戎兰亭身上狠狠抓去。璃忧大惊,失声叫道:“竹熊,不准伤了戎大哥!”
竹熊却充耳不闻,利爪狠撕而过,白裳血染,男子一跃而起,把璃忧揽进怀里,剑光笔直指向前方。
璃忧乍惊乍喜,“大哥,你醒了?”戎兰亭微微一怔,眸光一掠,迅速收剑回鞘。在围场里,他便见过它!听说是璃忧养的小兽,他却有股古怪的感觉——那似乎是似曾相识!璃忧正看着竹熊,却见它雪白的身子上突然破出一道血痕,血珠滚滚。
她惊疑之极,却见那竹熊朝二人厉嗥一声,往窗几一跃,破窗而出。
戎兰亭似也为它身上突现的创口微慑,一凛之下,道:“我们跟着它,它似乎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璃忧点点头,看了一眼床榻,又急道:“那琳琅呢?”
戎兰亭动作极快,已伸手环住她的腰,施展轻功跃了出去。草木的气息在四周而过,璃忧才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刺客的目标必定不是盛夫人,若你二人同留在一起,反为麻烦。”
璃忧转念一想,顿时明白戎兰亭的意思。突然,戎兰亭双足一拢,借力在枝叶上一跃,抱着璃忧,回到地上。
璃忧一怔,却见前方发足而奔的矫健白影停了下来,立在夜色中,似在盯看着前面什么东西。
璃忧心里猛然紧缩。“待会打斗一起,你躲在里面,一定不可出来,明白吗?”
打斗?这四周有人?!她还没反映过来,身子已向旁边的树丛摔去。
她一慌,刚攀着枝叶站起,却见戎兰亭身形疾快,已在竹熊身侧。
她不敢乱动,屏息而立,悄悄看出去,竹熊前方树影婆娑,枝叶簌簌翻动间,十数道黑影相继跃出。
为首一人,她猛地掩住嘴巴——是两年前金銮殿外不知所踪的玉扣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心头“噗”“噗”乱跳,眼前这伙黑衣人,那个人就在这伙人中!
是他做的!镇上的刺客都是他安排的,怪不得!她心惊胆战地看去,想辨出一年多前金銮殿上那个本来几乎要得到一切的男子。
突然,脚下似有什么滑溜的东西从裙下窜过。
她一惊——这荒山野郊的,别是蛇才好!蛇也便罢了,若是毒蛇她伸手紧紧捂住嘴巴,只怕自己发出任何声息,脚往更深的树垛丛中轻轻挪去,脚下却猛然踩住什么东西。
她心里一动,微微弯腰把东西捡起来,一看之下,大惊。
前方厮杀声凌厉。
让人心战,她微微颤抖着,就着月色再次检视手中的物事一团裹血布帛。花纹色泽还有最上好的缎子——她不会错认,这是慕容谨之的。
他曾在这里经过!她脑里纷乱,试着去设想去回想去揣度当时的情景他撕下布帛裹伤。
戎大哥说在一路上留下记号,他寻到这里来了吗?他来找她吗?
夜黑深重,乍看不真不切,眯眸去看,树丛中血迹绰绰隐隐。紧攥着手里的东西,她心疼如绞刺客在后,以他的谨慎,断不会留下这团布屑。
除非他的伤很重,再也无暇顾及。
竹熊与戎大哥在这里遇袭,可是,竹熊的原意绝不该是带他们到这里进行一场打斗。
它是要带他们去找他!因为敌人就在这附近,所以它要找戎大哥。血迹在草叶茂密的地上延蔓到侧方的林子里。
她探头一看,顿时一惊,刚才明明只有十来人,现在数目却陡然增加了一倍,戎大哥和竹熊的动作却极快,看去并不在下风。
她抚着胸口,才稍放了丝心。
将布团放进怀中。
藏身的树坳距侧方的林子尚有些距离,幸好草叶甚长,她咬咬牙,也不管什么蛇虫鼠蚁了,轻轻俯蹲下,身子慢慢向林子挪移而去。
外面打斗正酣,没有人发现。
到了!她惊喜一笑,直起身子。林子深黑,往前看去,树木繁密,黑黑沉沉,竟不知道有多深,林深处又埋着什么,只隐隐看几星灯火。
林木深处也有人家吗?他呢?他会在那里吗?吆喝激~斗的声音淡了,虫鸦嘶鸣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在这片声音中,她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她很害怕,突然很害怕,寒凉的感觉从心头沁向四肢百骸,说不清是因为这林子,还是因为那个人生死未卜。
她一定要找到他!咬咬唇,她没入林子。
手脚疼痒,璃忧没有去看。
这一路奔跑过来,手足也一路被林子的虫蚁叮咬过来,估计没被什么毒物咬上就是了,否则,按她疯跑的速度,不毒发身亡才怪。
除此,也早已被眼前的建筑震慑住——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林子深处果真有人家,烛火淡薄。不若与戎大哥借宿处那么罗密,却也十多户屋舍错落。
当日,这并非她吃惊的原因,而是在这些人家中间,零零屹立着一座庙子。
庙门掩蔽,门楣上的字教人疑在梦中。
第四百一十二章 绝对不会伤你
——羽姬庙
又一座羽姬庙,怎么会这样。
这烟霞镇也供奉着这位天帝的幺女,实际上却个是可怜的女人。
她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又怎能给所有人保护和祝福?她嘲弄一笑,正想离开,逐户敲门去寻他,转身一瞬,却见前面一家屋舍旁侧地上一抹殷红向屋后延伸而去。
她大喜,快步向那血迹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那屋子门口,浑身却猛地一颤,突然想起那天在储秀殿的帷帐里,她散了满头发丝枕在他胸~膛上,跟他说她的梦。
他笑吟吟说,他会翻看羽姬的典籍帮她解梦。
她捂住嘴,轻轻笑出声来,眼末早已湿透。
说不清为什么,返身折回庙宇,咬牙把门推开——羽姬,你爱着夜神,不然不会以命相抵,白璃忧也爱着一个男人,此心相同,他身负重伤,背后追兵逼迫,求求你,不要让我的希望落空。
进了去,随即把门关上,这门栅竟无锁,也是,这是一间寺庙。门后是个小院子,往前,是主屋大门。
大门紧合,有淡弱的烛光从门下缝隙透出。
祭祀之庙,灯火长年不灭。
这另一扇门后,必定就是供奉羽姬的地方。
月色下,只见院子干净,院中一枚大鼎。鼎内烟火已熄,不留檀香袅袅,却犹自清幽扑鼻。
她快步走到闭合的大门前,猛地把门推开。若非一手还紧按捂着自己的嘴巴,她必定大叫出来。庙堂正中巨大的主神像座下,一个紫衣男子横卧在地上,紫袍血红。璃忧大步奔跑过去,心情激~荡,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她嘴角笑意不减,一直跑到男人身旁。
昏睡着的人很沉。她费了大劲,才把人翻转过来,是他!
只是慕容谨之去眉目紧闭,眉心拧成薄薄的川,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鼻子一涩,赶紧把他抱进自己怀里。
烛光暗哑,映在男人清俊却苍白的脸上,越发让人心焦。
他的身子火烫如烧,一双唇却干涸得起了硬皮。
脸抵在他的脸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气息。若他身上的温度,她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看不见她抱着他。她哭着,轻轻吻着他的唇,“谨之,醒醒,醒醒。”他毫无所动。
她想起外面屋舍的血迹,知道他走到这里已支撑不住,拼着最后的力气把血迹留在他处,那屋子后面又是一片盛密的林子——若追兵看到血迹,进了林子,便可解一时燃眉之急,他的身子已耗损到极点,不然不会早在之前便跌下裹伤的布帛也无所觉。这里不能再留!
替他把身上伤口裹牢了些,亲了亲他冷汗透湿的额,她仿佛找到了勇气,笑道:“我一定可以把你救出去,我上次就背过你去求医,还记得吗,在桃源镇这次也一样!羽姬她会保佑咱们的。”她说着下意识去看看羽姬神像。
心头一扎。
明明已看过一次,此时看却有股心惊胆战的感觉。与楚沐姝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她凝着她,她也凝着她。这个身穿大红衣服,面如满月的女子。
一双膏打的眸仿佛也有了眸光,泠泠直直地盯着她,眸眼腥黑,嘴角似笑非笑。
楚沐姝也爱穿红衣。这一刹,她竟不知道是追追在看着她,还是这个红衣羽姬。
她忙收摄了心神,把慕容谨之背起来。虽然背脊沉痛,这次却一举凑效,一下便把他背起来,她笑了笑,便要往门口走出。
外面,却有声音传来。她心头乱跳,背后男人的重量把她的腰压弯,她站在原地,凝神听去。
——主子,那边有血迹。
——你派人到后面那片林子搜一搜,另外,再派人到每户农舍去找!他受伤极重,若再不找人料理伤口,必有性命之虞。
——属下明白!主子,你也受了伤,属下扶你到农舍去歇坐一下可好?
——不错,那慕容谨之的剑听说是万年海底寒铁所铸,剑芒厉害,虽无伤中要害,主子这腿上之伤也不能掉以轻心。
——嗯。
璃忧死死咬牙,额上,掌心,全是一**汗水。
背上衣服湿透,竟分不清是慕容谨之的血,还是她的汗。
羽姬庙外。
五六个黑衣男子围在一名宝蓝衣袍的年轻男子四周。
他眼眸半阖,沉静地盯在前方排散在各家农户门前的黑衣人身上,又另有数人往血迹伸延的屋舍后搜查而去。“主子,属下扶你过去。”两名黑衣男子恭谨地搀上他的左右臂。
蓝袍男子走了几步,目光斜斜一挑,淡淡道:“扶我进去这羽姬庙。”
“羽姬庙?”刚才出声的黑衣男子一惑。另一名男子笑骂,“你懂什么!主子说的羽姬庙便是这羽姬庙。”刚才那名男子略有不忿,正想驳辩几句,却陡然看到蓝袍男子微沉了的目光,心里一惊,不敢再说。进得庙宇,只见庙中一片漆黑,声息俱寂。
蓝袍男子轻声吩咐道:“把灯掌亮些。”
“是。”一名黑衣男子忙去张罗,蓝袍男子瞥向另一名黑衣男子,道:“今日集市我们一击凑效,后又将慕容谨之等人冲散。现在他们皆是分散而逃。你去找望舒,传我口令,务必要搜查清楚,尽快将各人都擒住。此次良机稍纵即逝,万一让朝廷军队赶到,则前功尽弃。”
那男子应了,急步奔出庙子。
灯火倏亮。
刚才将蓝袍男子搀扶进来的两名黑衣男子正要扶他坐下,前者却制止了,眸光缓缓在地上掠过,唇角一勾,一抹冷笑轻噙,“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众人一凛,往地上一看,只见血迹污痕满地,这庙里来过人,或者,现在便藏着人!
蓝袍男子手一挥,几人便分散开来,往前面的神像走去。
整间庙宇,便只有这主神像羽姬和几个侍女模样的神像背后能藏人。
“我在这里。”突起的声音让众人吃了一惊,向来镇定沉稳的蓝袍男子也微微一震。
一名紫衣女子从主神像背后轻跃而下。那神像台子甚高,女子落地不稳,跌倒在地。
众人正想过去把她擒住,那蓝袍男子已厉声喝斥,“别碰她!”众人一惊,蓝袍男子身形遽闪,已到了紫衣女子面前,紧紧按上的她的肩,凝声道:“是你!”
众人见这位主子眸光灼热,眼角眉梢竟尽是喜色,又听得他问:“你怎么受了伤?”
“在集市上,你安排了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受伤又有什么稀奇?蜀宁王!”女子冷笑反问。
蓝袍男子脸色一沉,一张脸俊逸秀雅,正是帝都之乱便消失了踪迹的七王爷慕容龙秀。“璃忧。”
慕容龙秀紧捏着眼前女子的肩臂,柔声道:“那只是诱敌之计,慕容谨之定会救你!即便他来不及救你,我早下命令,他们也绝不会伤你。”
第四百一十三章 你一直是不被爱那个人
“王爷好手段!”璃忧恨他害慕容谨之,心里又惊又怒,脸上强压着,只道:“那时我侥幸没有受伤,但今晚你让望舒搜捕我们,望舒的人缠上了戎兰亭和竹熊,也伤了我,若非戎大哥护着,我也逃不到这里来。”
“该死!”慕容龙秀戾声一骂,又抚上璃忧的发道:“莫怕,以后你跟在我身边,便再没有人敢伤你。”
他说着坐到地上,伸手一探,把她揽进怀中,“我先替你包扎伤口。”
刚才下手狠了,伤口流血多,疼极,璃忧也由得慕容龙秀包扎去,强忍着转身去看一眼的冲动。慕容谨之命悬一线,她就把他藏在那神像背后!
地上血迹多处,她已来不及清整,刚才夜后庙外众人的对话提醒了她,她不敢用慕容谨之的软剑——她能做的只有狠心拔出他背上的匕首,划伤自己的肩臂。
一处创口流血不多,与地上痕迹不符,怕招他疑心,又忍痛将腹下划破。把之前在林间拾到的布帛放回他身上。然后,将灯火吹灭。
在黑暗里颤抖着,又拼命回想,她身上可还有什么破绽。
存了一丝希望——灯火不亮。
可惜,最后她的有备确实无患。
灯火燃亮一刹,她知道自己逃不过——慕容龙秀发现血迹,走出来——是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在神像后的慕容谨之!
“主子,属下等可还需在这庙子里外巡查一番?”一个黑衣人低声相询。
不能让他们找!璃忧一惊自己现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乱,咬了咬唇,看向慕容龙秀,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捉到他?”
慕容龙秀看她脸色虽白,一双杏眸却满是期盼,紧凝着自己,似乎在等他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心里只有夜神。上一辈子,这一辈子!
甚至,当年在金銮殿,生生死死,她还是那样不顾一切冲了出来。她不愿办陪自己生,却愿陪夜神死。
她忘了,那个男人把她囚禁在最黑暗的宫殿,她晚晚含泪,挽着她的宫灯,和她的小婢等在那个最黑的角落,他夜夜微笑,施法幻化舟船,与他的女人去看海上繁星,她痴狂到为他而死,他毁天灭地,不过是愧疚罢。今生种种,不过仍是再生前的一丝愧疚作怪!
慕容龙秀脸色一沉,袖子扬落之处,一名黑衣男子猝然摔飞,击打在庙中柱子上,翻跌落地上。他暴吼一声,“滚!”
众人大骇,扶着那男子仓惶奔出。
璃忧握紧颤抖的手,他暂时安全了!
她要把慕容龙秀引走!万一他醒来,发出任何声响,必被慕容龙秀发现,“我不想呆在这里!我知道你不会放了我,我跟你走!”
慕容龙秀眉目一沉,“为什么?”
“这庙子暗沉,这女神像我不喜欢,模样虽美,却让人心生抑压。”
她淡淡道,她怜惜羽姬,但不知为何,对夜后庙神像的感觉却极为古怪——这是藉机离开的借口,却也半掺真实。
她微喘着气,探看着他脸上的反应,慕容龙秀本微垂着头颅,这时猛地抬头冷笑反讥,“你当然不喜欢这神像,她是玉藻,她才是夜神最爱的人。”
“玉藻得夜神疼爱,与他在外面走动多了,无知渔民看了,便以为是夜后,画像竟也传世,都道羽姬宫殿岁月寂寞,也不想羽姬不受爱宠,怎有机会出来?”
玉藻?璃忧正疑惑不解,慕容龙秀突然攥上她的臂膀,声音如从牙缝里迸出一般紧戾,“你想出去去找慕容谨之是不是?”
慕容龙秀的话——他确是全然没觉察到慕容谨之就在这庙子里面!璃忧心里惊喜参半,惊,却是为他那越发浑浊暗沉的眼睛。
她慢慢站起身来,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平静一点,“我没有——”
慕容龙秀却一跃而起,狠狠扣着她的肩,“你骗我!你分明就是想出去找他!”
璃忧越发心惊,若说之前这个男人对她还有几分怜惜,这时已完全被愤怒嫉恨遮盖,他的手甚至深陷在她伤了的肩膊里,鲜血迅速把她的衫子打湿。
她不敢说话,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此时说什么都是错,怕惹怒了他,声响惊醒慕容谨之——
“我往日总是过于爱惜你,你才会如此待我!”
耳畔是男人暴躁如兽的声音,她大惊,抬眸看去,却跌入慕容龙秀狂怒却暗哑的眸里,那双眸中流徜着的光芒,她认得。
她猛然看向庙中神像,这里也是夜后庙!
红衣女子冷冷笑着,看着她,耳畔,布帛断裂的声音清脆,身上一冷,她还哽咽在喉咙的声音,目光怔怔定在羽姬像上,却终究死死吞了下去。
他在那里!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气息粗重,手探进她的单衣里面,掌了她的柔、软疯狂柔、捏她用力挣扎,却只能无声,她不敢拿他的命赌。
他死了,这两场仗,千叶必败。一路上所见的繁华,统统没落。
如果,他不是王。
如果,他们只生在寻常百姓家,他是夫,她是妻。
她也许会嘶声叫喊。
他醒了,那么,他会死,她也相陪。
只是,也许也仅仅是也许。
如果也只是如果。她不想他死。
泪水混着被咬破的血滑进嘴,腥咸腥咸,久违的味道,与你一起的末一年,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即使是泪,也不涩。
原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你一生孤傲,如果,这是我的选择,我给你的耻辱,那么,你呢?
你会因此恨我一辈子吗?
那么,恨吧。
当他的手把她的裙子撕落,她心里冰凉死寂,犹死死盯着他,道:“你以为这次一定能捉到他吗?
慕容龙秀,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日后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你。”
男人伸手握紧她的颈项,因情~欲未得宣泄的眼眸越加曜黑深暗,他渐渐收紧在她脖子上的手,唇角勾过森冷又自得的笑。
“成啊,告诉他。那么,这回他即使不被我杀死,也会因你而死。
“心蛊,你还记得吗,嗯?”扣在心爱的女人脖上的指越紧,慕容龙秀的声音却越发轻柔。
璃忧心里一骇,她无法喘气,却还是艰难地攀上男人的手,狠狠盯着他。
“那想来是会令你倍觉惊喜的事情!”她咬紧了唇,脸色涨红发紫,慕容龙秀看她难受,一声冷笑,才松了手。
“一年多前,皇宫大牢里红玉给你喂的药,还记得吗?那就是心蛊。不对,那是心蛊王!那晚,即使你不被她施放的迷药所制,服下那颗混了迷毒解药的心蛊王,她也一定会逼迫你服下那药丸。慕容谨之的暗影卫要杀她,我暗中救了她,那蠢女人以为我也想你死,给她的是即时的毒杀之药,其实,我又怎会想你死?”
“心蛊王?”璃忧浑身颤抖,手足早已冰冷——她服下的是心蛊王,可为什么慕容谨之也中了这毒!
慕容龙秀岂会看不出她脸上此刻毫无遮掩的震惊,手指轻轻从她的唇上抚过,挑眉轻笑,“慕容谨之从不让人轻易靠近他的身,从膳食到一切都极为小心,何况父皇偏心,早在他幼年便让服食过极为珍稀的解毒丹药,普通毒物根本无法伤他。但心蛊王却有趣之极,与心蛊稍有不同,你服下的心蛊王,你只是寄主,与你交合的人才是最后的宿主。”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歹毒的东西?惊惧之间,璃忧只觉耳目晕眩——她没忘记当日心蛊带来的痛苦,慕容谨之若中了心蛊王,“你如此心疼做什么!”慕容龙秀眸色一沉,怒气陡然加深,手一用力,狠狠撑开她的眼帘,“我要你看着我,也只能想着我慕容龙秀!”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不能杀他
“杀我?你很快就是我的女人,你还想让他杀我?白璃忧,他绝对杀不了我,你信不信?嗯?”
“心蛊王是子母蛊,我身~体里的子蛊,他体~内的是母蛊,他若杀了我,埋在他身~体里的母蛊也会杀了他!从心蛊进入他身的一刻,我与他的命早已连在一起!”
“他非但不能杀我,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年的修养功夫早已到家,你试试告诉他我今晚是怎么对你的!只要他对我动了巨大的怒意和杀意,那么他便会心绞如千刀万刃剜心,那种滋味,璃忧,你试过的。你中的只是初蛊,他体内的是蛊王,你想想看,那是什么滋味?对身体的耗损轻则,手足瘫痪;怒气至极点,毙命之虞!”
璃忧心里又惊又怒,她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包括当初要拿掉她性命的太后,把她刺成丑陋的冷歌,只有楚沐姝害了浓华殿的人,她是深深痛恨过,现在,她只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慕容龙秀看她两颊若火烧的霞,赤~裸的胸脯起伏剧烈,心里一荡,只想狠狠把她占为己有,又不觉涌起一阵快意,伸手勾起她的下颌,邪肆而笑,“璃忧,若我是你,就不会把事情告诉他。心绞之患,他痛,我慕容龙秀亦痛,我便拼着与他一起受罪又如何?他身~体里的的是母蛊,你觉得谁受的痛苦会更甚?”
“我这个弟弟很聪明,他也许已隐隐知道自己身中奇毒,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没有收到他找查我的消息。否则,虽有郭太后情在前,以他狠辣的性子怎会放过我?他的心绞之症必定发作过,在每每对我起了杀心的时候。他虽不知道自己中了心蛊王,但他必定明白到这关联的诀窍,抑住了自己对我的生杀之意。”
慕容谨之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深深浅浅的凝着,唇角一泓薄弧浅弥,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忍受着苦痛。
璃忧心里大恸,咬牙道:“别忘记他死了你也会死,你不能杀他!”
“璃忧,你错了!狡兔三穴,你以为为何当年宫变之前,我还要借你之身给慕容谨之种心蛊,我虽胜券在握,但我还留了这个后着,以防万一。这样即使我输了,我还能保住性命,东山而起!”
“我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在牢里服药以后,宫变之前他竟一直没有碰过你,那天金銮殿上,郭太后要他放我,我清楚看到他眼里的杀意,但他的身~体毫无痛苦,那就是说他还没有与你欢爱过,还没中心蛊。那时,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偏偏出来一个郭太后制止了他!如果他当时就把我杀死,即使其后与你燕好再中母蛊之毒,于他也无损,只因这子蛊已先随我身死而死,无法再诱发母蛊。”
“这就是天意!你说他死我也死?只要我将他捉住,我立刻服下解药,他身体里的母蛊就再也不能制衡我!我随时可以把他杀死!我一直不服解药,不过是顾虑他先一步把我捉住,我有子蛊在身,他就不能杀我,除非他想死!”
“心蛊王,从来就不是用来制衡下蛊的人!”
天意?
所以此刻,她看他褪下衣衫,连咬舌自尽也不能!
慕容谨之,他还在神像后面,若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藏在那里,得不到救治,他会死她不知道是谁与眼前这个男人欢爱,种下了心蛊王的子蛊,却是她自己把母蛊种到了她最爱的男人身上。
如果可以,她与慕容谨之欢爱,把心蛊再种回自己身上,那该多好。
可是,蛊这东西怎么竟跟人一样,只认定了那最后的宿主,再也无法转移。
是无情还是多情。
慕容谨之可以降怒于这天下任何人,生杀予夺,却偏不能动这男人分毫。
慕容龙秀重重覆压在她身上,唇和手探过她身上每一寸地方,随着吮噬在她耳边快意低哑的声音,气息粗重潮湿,喷打在她的肌肤上,他用他的方式,凌迟着她所有的感官。
终于,她脑里空白如纸,呵呵,楚沐姝,又是你!
胃里翻腾着,龌龊得她想吐。
当他的手探进她的褒-裤里,在里面揉搅,她浑身颤抖,那胃里的苦水涌上喉咙。
她只想死。
不能呼救,外面是他的人,往里,是她的男人。
死死不让声音漏出,手足,身~体,仍是依循着本能,拼命去挣,张嘴去撕去咬。
慕容龙秀终究怒了,空气中声音清脆干净,是骨头折断的声音,手足瘫软,再也无法动毫厘,空洞的眸,还能映出从手心跌出的梳子的模样,齿,是参差不齐,做它的人对这活并不手巧,梳子也有些旧了,仍是旧了——虽然她很宝贝,自己也舍不得用,只会拿来为一个人梳发挽髻。
当她把唇咬烂,眼睛涩痛得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湿意,他的身~体也在她的身子里面达到极致的快乐。
她听到他像兽似嗥的声音。
身下,是汩汩的痛和热,他在她里面事放,这个人是那人的兄弟,她却与他有了这种关系,她很脏。连她自己也憎恨死了此刻的身体和自己,若那个人恨她,也理所当然,他把她的身子翻转过,她的牙齿也落到了舌尖上,但跌落在她手边的梳子,那些参差不齐的齿却像利刺剜入她的心,竟还能笑出来,细细的。
她不能,不可以。男人的身子压了下来,却又突然弹跃而起。
有劲风掠过,她听到重物被撞翻的声音。
她麻木地转动着眼睛,看向庙门的方向。
初见是白衣如雪,这时白袍鲜红。
戎兰亭怔怔站在门楣下,那往日华若清水的眸,眸光似停住了所有动作,她看到有什么在他的眼眶里烁着,然后很快滚跌下来。他背后,琳琅双腿剧烈颤抖着,跌坐在地上,耳畔,厉嗥,低吼之声不绝于耳。
眼中浮光,是一身腥红的竹熊和慕容龙秀缠斗在一起。
她听到竹熊嘶鸣声的凄厉,像疯了一般。这只小兽,全然疯了,性命也不管顾,它拼着被慕容龙秀刺进数剑,将对方的手撕咬出一大片皮肉,突然,白影一扎,带着温暖和血腥的袍子罩落到她身上,随即男子的身影与一人一熊缠打在一起。
“慕容龙秀,你去死。”
她从没听过戎兰亭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的声音像换了个人,那阴沉凶狠到让人战栗的语气。
她像瞬间被惊醒,哑声叫道:“大哥,不能杀他!他死了,慕容谨之也会死!擒下他,慕容谨之的毒,只有他有解药!”
戎兰亭没有应答。
琳琅跌撞着来到她身边,替她把袍子裹好,抱紧她,哽咽道:“娘娘莫怕,子铭他们在前面的林子里与慕容龙秀的人在打斗,很快就会过来,宁子憬带的人已过了来。”
璃忧一震,不能让众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们知道了,万一教慕容谨之知道——
“琳琅,我动不了,你先抱我离开这里!”她手骨折断,强忍着遽痛,拖着手,碰上琳琅的衣衫。
琳琅不甚明白,却并无丝毫迟疑,把她抱了起来,但她伤势本重,也是支撑着赶来,又怎抱得起璃忧。
两人同时摔下。
此时,酣斗中的慕容龙秀眉目遽沉,虚招一晃,夺门而去。
竹熊一声暴吼,如影随形振翅飞去,戎兰亭身形一闪,便要追出,琳琅急道:“将军,咱们外面有人,慕容龙秀走不了的,娘娘手脚都断了,琳琅抱不动娘娘,你先带她离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避他
月色,湖光,素颜,泪光。
用林木做支板,把断了的手足暂固了,身体,比前一刻的无助,稍好一点,被放到湖边石上,璃忧垂了眸,她仍无法做活动,戎兰亭将慕容谨之从羽姬神像后抱出来,他还昏迷着,依旧模样清俊,依旧脸色苍白,但那微弱的呼吸,她咬紧牙,他还活着,还活着。
简单告诉了琳琅事情,让琳琅绝不能说,她今晚曾到过这庙子。
琳琅一向硬朗,却两眼蕴泪看着她,在戎兰亭把她抱离跃上屋顶的一刹,她看见盛子铭等人从庙外走进,琳琅问,“慕容龙秀?”
盛子铭说,宁子憬已经领人去追。
他终于安全了。
院里,静静的,躺着几具尸体。
是慕容龙秀那几个手下。
戎兰亭和竹熊杀了他们。
身上的衣衫被毁,仓惶地裹着戎兰亭的外袍。
做完这事,任戎兰亭把她带到借宿的农家,借了套女子衣裙,他把她抱到这里来,那里也不能呆了,身子疼痛,心里钝钝的,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她想洗个澡,身~体的气味,仍旧让人胃里苦水直抖,可是,连洗澡的力气也没有,呆呆望着一湖水子水,她尝试挪动手脚,额上冷汗直冒。
戎兰亭就站在她旁边,身影笔直安静,与她一样安静。
她投在地上的眸光一惊,因为他的手猛然横了过来。
她浑身战栗,却无法动弹。
他已把她抱进怀里。
他身上血腥味浓重,但他身上的气息,如往日一样,是干净的味道。
她仍是害怕。
她在他怀里颤抖着。
“是大哥不好,如果大哥能再早一点”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他坚实矫健的身躯微微战颤,他的声音似被什么紧压过,不复往时温润好听,里面的痛苦只像那沉积了千百年的沼泽黄沙,她想去安慰他,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自己一身破碎,连自己也安慰不了,怎去安慰他,她想哭,却又觉得自己不配,她的丈夫就在那里,她又做了些什么。
如果说,从在戎家对她许下守护的承诺那刻起,他便笃定这一辈子不会再去爱另一个女子,这两年,爹娘说,兰亭,娶妻吧,为戎家留一点后,他一笑而过,他多在便将,夜晚辗转不眠的时候,会想起她,也会想起双亲的话。
戎家,也是他的责任,可是,此时,他知道,他不会再娶,虽然没有完成仪式,虽然只在心里,虽然只有有他一个人去当做。
虽然,这想法很卑鄙和龌龊,但她就是他的妻,他到死都会记得她浑身赤~裸躺在庙里,那尖削苍白的容颜。
他无法再碰别的人,曾以为,爱一个人,不过生生死死,他从来不知道,她痴傻到这样,他嫉更痛,慕容谨之知道了,他能懂她吗?若不能,她怎么办?
他说过保护她,却做不到。这是她一生的伤。
如果能交换,他愿意倾尽所有去换掉她今夜的苦痛。
可是,不能。
甚至,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她痛苦。
看她眼泪也流不出。
他心里的疼痛和愤怒,涨得无法压抑,若他们把慕容龙秀逮住了,拿了解药——
他必定让他尝尽千刀之苦!
她刚才的目光一直落在湖里,他缓缓把她放开,柔声道:“你相信我吗?”
璃忧一怔,面前的男人已把自己单衣下摆撕下两片,一片放到湖里浸湿,又微微拧了。
另一缕,他把它蒙到眼睛上。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这样的亲密接触。只是,这样的亲密却并非她愿,也非他所愿,干涸的眼睛,终于沁出湿润,她慢慢闭上眼睛。
让他轻轻的,颤抖的打开她的衣服,他的手在她身上轻轻动作着,她还是浑身颤抖,却明白他那份小心翼翼,偶尔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肤,便立刻收缩回去了,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璃忧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眉目紧皱,微闭了眼,神色十分痛苦,单衣上的血迹似乎更加殷红,干涸了的血似又要涌出来一般。
她大吃一惊,急道:“大哥,你怎么了?”
“莫担心。”他说着摸索着快速把她的衣服拢上,扯下眼睛上的布。
璃忧还在疑惑,他已把她抱进怀里,掠空而驰。
他的呼吸急促,她心里担忧,连连问他,他却只说没事,她却觉得他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是刚才与人打斗的伤吗?却又不似。
终于,他抱着她在一处落下,她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景像——前面草丛中翻滚着身子的,是她的竹熊。
它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而惊,那些血水把它一身漂亮的皮毛都弄湿了,它一只翅膀,被人用刀生生斩伤,竟半离了身体。
此刻,它双眼紧闭痛苦地在地上颠滚着,单薄的蓝光拢着它的身~子。
想起和这只小兽短暂却奇妙的缘份,璃忧大恸,“大哥,抱我过去。”
戎兰亭咬牙道:“适才慕容龙秀必定还有人在这边,才伤了它!”
还是给他跑了吗?璃忧心里一沉,现在却也管不了这许多,让戎兰亭抱着走到竹熊身边。
她咬了咬牙,不顾手上之伤,便要伸手去抱它,却感觉掌下皮毛触感骤变——
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蓝光拢络下那只雪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名雪衣裹红的男子,一头银发不掺任何杂色。
他慢慢睁开眼眸,眸瞳幽蓝。
“怎么会是你?”所有认知超出了她可理解的范围,手却没有丝毫迟疑,抚到男子的脸上,颤声道:“竹熊?”
“是,我是你的竹熊,也是保护你的人守护兽。”
男人嘴角浮着浅淡的笑意,伸手执上她的手,眸里却是一袭悲凉,痛苦,仓惶之间,璃忧竟不知道说什么。
回宫后,慕容谨之晚晚做这个梦今晚,也一样。
梦见池力镇那个林子里,季琳琅喂他服下药丸,他在羽姬庙里醒来,在盛子铭,星河等人的搀扶下,四处去找她远远的,只见她依偎在戎兰亭的怀里,一动不动。
他心里一沉,却看到她裙处束缚的木枝,她的脚伤了?他顿时灼急起来,唤她名字,唤了她多声,她却不曾回头。
戎兰亭说,娘娘,皇上来了。
她的身子僵硬。
终于,他也微微怒了,沉声直呼她姓名。
她才颤抖着回过身来,那削尖,灰败的小脸,那看向他的目光——他的心瞬间竟像被什么利物一剜,然后挑起皮肉,深深钝钝的疼。
回来两个月了!
与南疆一仗,助东方文朗争夺皇位的战争已经在南疆打响,南疆,现在乱得不成样子。
战事时互有胜负,南疆其实不比异族十八部悍烈,这场仗却难在,应东方文朗所求,不能折损了南疆的兵力,要赢又不能重创对方,南疆军兵却是往死里而拼。
但这场战争,他想的反不如一个女子多。
他早有部署,再难,也一定能拿下!
会不断做这个梦,也许因为夜里她不在他身边。
她还是像往日一样,每天为他煮茶,陪他批阅奏章,他们一起用膳,有时会到丽华宫陪他母妃用膳。
她与他母亲的关系改善不少,他的母亲似乎也开始慢慢喜欢上她。一切似乎向着极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回来以后,她一直没有与他同~床。
不说欢爱,他想抱着她睡,她也拒绝了。
她晚晚宿在浓华殿。
戎兰亭向他请罪,说带二人离开之时,遇上追兵,打斗中,他一时不慎,致使她让人推下高坡,伤了手脚。
若说开始是她所提到的手脚断折问题,掐下的一堆借口,说怕他压到她云云,后来,他再看不出她的推拒,那他确就是她口里往常笑骂的“呆子”了。
琳琅的医术极好,及时帮她接了断骨,她的复原情况甚好。她不想与他同房,她在避他。
皇帝临幸妃子,均有记录,以便核查子嗣等等,郭太后知二人恩爱,曾私下问他两人为何二月不同房,他只淡淡推说两人身上都有伤。
实际上,若算上出宫前那段日子,他与她已没有欢,爱将近三月。
那段时间,她多忧患,急出了病,身子多有不爽,他虽想要她,却担忧她的身子,遂没有碰她,但那时,夜夜同寝而眠,这两个月,却分开了睡。
他再也无法忍受。他习惯了她在他身边,分去他一半枕席。他厌恶与他人共眠,在爱上她之前,他从不在后宫妃嫔寝宫过夜,妃子侍完寝以后,他会回储秀殿,她改变了他,现在却来推拒他,不嫌迟吗?他本不同意分房而睡,却折在她的一个委屈的眸光之下。
也许,像一些人说的,他对她真是骄纵过头了。他今晚就要她!还要她的实话!
他想了她两个月了。他甚至没有到任何一个女人的寝宫里去,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去做。
两个月,这确是他最后的底线了,他起~床穿衣,早有内侍进来恭敬待命。
“皇上?”
“摆驾浓华殿。”
浓华殿。
将被子重重盖在脸上,半晌,璃忧把被褥摘下,盯着床帐发怔。回来快两个月了,匆匆到年夫人那里走了一趟,便回了来。
睡不着,没有睡意,像这两个月的每一晚,她今晚依旧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是那天可怕的噩梦。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窒息般的绝望,琳琅开的宁神的药也不管用。
她还服了避孕的药膳。
宫外多有不便,回宫以后,琳琅立刻拿了药帖子给她。
她让彩霞拿去煎,彩霞回来不解问她,为何要服这药。她一时惊住,问彩霞怎会知道这药。彩霞说她熬药的时候碰上了姜医女,姜姑姑看出了药性。
她竟不知该怎样回答彩霞,只吩咐她这事绝不能乱说,又请了崔医女过来,嘱咐了一番。
姜医女与她交好,也知宫中忌讳,当即说娘娘只管放心。
戎兰亭已回了边关戍守。临走前,告诉她,会调动戎家的人力去找慕容龙秀的行踪。
另一方面,她知道,慕容谨之也在找慕容龙秀。
只是,两方目的不同。他们求解药,慕容谨之要的是慕容龙秀的命。
她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把楚沐姝泄露此行行踪的事情告诉慕容谨之,楚沐姝在他们回来前已经领旨出了宫,私下问了夏卿,便是夏卿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就这样吧。十多年的感情,她无法看着慕容谨之杀了她。毕竟,楚沐姝杀红玉的时候,对她有过真心。她们曾经都有过真心,可惜现在谁都已经不能再回头。
怕引起慕容谨之猜疑,与琳琅在宫中碰面,让琳琅把消息传给戎兰亭。她与琳琅做了一个假设,二人曾担忧过慕容龙秀会把事情遣人告诉慕容谨之,慕容谨之知道后必定大恸大怒,引发心绞之症,而慕容龙秀与他苦痛、性命相连,慕容龙秀只需在痛苦一现的时候服下解药就行。
戎兰亭却说慕容龙秀绝不会如此做。虽然慕容谨之的症状会比慕容龙秀重,但问题在于这子母蛊的同步性。慕容谨之死的同时在慕容龙秀也会死。
如果慕容龙秀还能有余力服下解药,那证明慕容谨之还没死,只要慕容谨之没有死,慕容龙秀服下解药,也便等于替慕容谨之解了毒。
所以,慕容龙秀用心蛊王的目的从来很明确:防落入慕容谨之手中!这样即使他被慕容谨之捉住,慕容谨之也不能杀他!而他也只有在捉到慕容谨之的时候,才敢服下解药,杀掉对方。
戎兰亭的分析是对的!璃忧明白,戎兰亭想借此告诉她:慕容谨之无性命之虞,同时戎兰亭也想安她的心:慕容龙秀不会把那晚的事说出来。
是的,当日在还没知道真相之前,她对慕容龙秀说,会把事情告诉慕容谨之。
现在,她却越来越胆怯,如果没有这层利害关系,她会告诉慕容谨之了吗?只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两个月了!她好想他,疯狂的想,但她不敢与他同床共枕,她不知道如果他想要她,她会有怎样的反应,那日的情景,就像慢毒一样渗在骨子里,同时,她又觉得自己脏,害怕面对他。
她苦笑,这样下去,他们会走向怎样一个疏离?
眼睛正涩,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甚是急遽。
“娘娘,皇上来了!”
是彩霞的声音!她心头一震,随即翻身下床~,奔去开门。
彩霞看她模样焦急,掩嘴一笑,她已顾不上这贴身大婢的笑话,奔到了厅上。
厅上没有人,她一怔,却见所有人跪在院里接驾。
她兴冲冲的又跑了出去。
那个她日夜想念的人,正悠悠负手在背后,笔挺而立。
月色下,一袭流金明黄锦袍,刺得她眼眸酸涩。
第四百一十六章
她想跑过去抱住他,却在距他几步处生生停住脚步。原来,没有了白天的明媚,夜色朦胧,近君会情怯。
“皇上。”喉咙那句低唤却无法自主。
前方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为什么明明白天才见过,却还如此想念。
他在淡淡看着她。只这么一眼,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崩塌下来。
她再也没有办法抑制,早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不管所有宫人还跪着,悄悄看着他们。
他没有回抱她,双手安静地垂在身侧。
他生气了吗?是!怎么能不生气呢?他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宽容,这些日子以来,没有责怪她丝毫。她咬了咬唇,眸光到处,是站在他背后的大太监陆恺——新内务府副总管。
郭麟带出来的人,少言笑,但办事干练。
总是物是人非。说是新,因为她心里总还记挂着那个青衫噙笑的青年。想起他,必定想起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初时,还能收到二人书信,后来,华芝说他们要去一个偏远之地,就没有再收到过他们的音讯。但她相信,他们一定过得快活自在。
宫墙柳梢外,总是岁月悠长恣意度。
眸光落到那人笔垂的双手上,他仍然没有回抱她。
她心里一阵失望,却又似乎松了口气,矛盾不休之间,慢慢松开手。
耳畔,突然响起衣绸猛~烈摩擦发出的声响,她一怔,已被他双臂环压着肩臂,整个陷进了他怀里,他的臂把她压得隐隐生痛。那股深埋在心里的疼痛,混着重重叠叠的仓惶,绝望,不知所措,在他的怀里全数涌出来,她只想在他的温暖里大哭一场。然后,她又能和他快快乐乐过下去,这么多磨难都过去了,不该从此恬静幸福吗?也只是想,她不敢哭,怕引起他的思疑。本来,这两个月的反常,他已不可能不忌。
贪婪地呼吸着他衣衫上熟悉的气息,头轻轻在他胸膛上蹭着。
他的身躯微微一震,随即,她听得他的斥责传来:“怎么又鞋子不穿就跑出来了?一点皇妃的该有的端庄都没有。”她突然想起别院里,他赤脚跑出找她——从他怀里抬头,她凝向他深邃的眉眼,哽咽道:“别骂我,我只是想你了,慕容谨之,我每晚都想你。”
两个月的抑压和愤怒,原来竟抵不过她一句话。他挟带着暴躁和怒气而来,现在只成一腔快活。
下面还有说什么,他竟似乎一瞬遗忘,只在她吃惊的低叫中,把她横抱起,大步走进她的厢房。
“郭麟,打些热水进来。”郭麟忙躬声应了,又微微蹙眉,掠了眼背后还跪了一地的奴才。
“郭总管,奴婢能不能请您进去的时候给皇上提上一提这咱们都还在这里跪着呢。”轻笑出声的是年妃的大婢彩霞,他一怔,淡淡颔首。
边关,营帐。
“禀王爷,他来了。”
士兵进帐禀报,帐中,男人微微点头,“请他进来。”
士兵应了,施礼告退,稍顷,一声轻笑,一名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德王,别来无恙?”
耶律明德大步迎上前去,摸摸唇上短髭,大笑道:“蜀宁王,当日只蜀都相援之恩一直苦无机会酬谢,快请坐。”
“当日慕容谨之在行宫遇刺,下令封府稽查,若非蜀宁王精妙的易容之术,本王也无法及时回国向我王禀报情况。”
“可惜边关一役,你军还是败了。”来人淡淡道。
耶律明德一声长叹,冷笑道:“白柏书,千叶白太后以为姜是老的辣,哪知道竟斗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慕容谨之。”对面男子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耶律明德眸光微闪,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微疑道:“本王此次之行实属机密,王爷倒是神机妙算。”
“千叶与南疆已经开战,十八部出兵攻打千叶是早晚问题,德王是可汗最得力的左右手,来边城早做准备,也并无甚难猜。”
耶律明德哈哈大笑,“王爷机智!本王曾向可汗提及王爷是将相之才,可汗说,若十八部得王爷相助,必定如虎添翼。”
男子轻轻扬眉,低声道:“若龙秀说,龙秀此次过来,确是相助于德王呢?”
此刻,营帐中这与可汗耶律明德侃侃而谈的男子正是慕容龙秀。
可耶律明德大喜,随即又微微皱眉道:“那戎兰亭用兵设阵,无一仗不娴熟精妙,相当棘手!听说其乃大将军之后,那大将军王可是平生从未吃过一回败仗哪!”
“那又如何?”慕容龙秀冷笑道:“这一役,你十八部必赢。”
耶律明德浑身一震,声音激颤,“王爷有何良策妙计?他日若功成,我可汗必予王爷最高赏赐,划城封侯绝不在话下,只是这戎兰亭委实——”
他话口未完,慕容龙秀冷声打断了他,“德王,龙秀从不打诳言。你可知道龙秀是什么人?”
耶律明德正疑虑重重,前方男子微微一笑。
夜,边关,将军府。
“将军,你回来了。”
白衣男子眉宇紧拧,往几名的门将微一颔首,快步走进了院子,管家刚从大厅出得来,看见男子,一笑唤道,男子却似乎在凝神想着什么,径直往书房方向走去。
管家微微一讶,他素知男子温文多礼,从未有过如此情况,后者是在凝神想什么东西吗?
这男子正是戎兰亭。
他走了数步,似意识到什么,转身朝管家歉意一笑,才进了书房。
书房里,一片漆黑。
他略慢了脚步,步伐却不乱,走到桌边捻亮灯火。
灯火把光亮无法透穿的东西拉成影。
例如,窗户前安静站立的一名男子。
他也是一身白裳。
任谁在黑暗里,亮灯一刻,看到不属于原来地方的东西都会大吃一惊,戎兰亭却只是一声轻叹,“你果然来了!”
窗前男子闻言,转过身来。
房中就像平白多了面镜子。
那男子竟和戎兰亭的模样相同。
不同的,只有神色。
男子朝他微一颔首,拧眉道:“有无应对之策?”
浓华殿
郭麟想,自己修身的能力还欠奉。
他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微微侧身,眼梢轻瞥看了软榻上的帝妃一眼,玉盆置放在软榻下。
白璃忧坐在软塌上,皇帝离了座,微微俯腰,捉起白妃双足,放进盆里去,又伸手到盆子去绞扭布巾,白妃受宠,是众所周知,他跟在皇帝身边也有段时间,早耳濡目染,但眼前的情景,他心头一跳,不敢再看,赶紧把门掩上,双足被握在男人的大掌里清洗着,饶是二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他也替她擦洗过身子,璃忧还是红了脸,微有丝局促不安。
两人的肌肤磨贴着,他指节上的茧轻轻硌着她的脚,有点痒,有点刺,这两个月,便是在御书房多有相伴,二人也鲜少有如此亲密过,她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偎在他怀里陪他看奏章,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伴着。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她竟紧张起来,心头乱跳,微侧过身子,不敢去看他。
终于,他把她双脚揩干,她如获大赦,把脚丫缩到软榻上,整个人微微蜷成一团。
低垂的眸光,看到布巾如白莲绽展,跌落在盆上,水花颤颤四溅。
旁边气息一热,软榻一沉,她已被整个抱到男人的膝上。
她吃了一惊,才无措地抬起眸,双唇已被什么给胶住。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我等你
进得来,二人也不曾说上一句话,她听懂了一些什么,她眼眶一热,挣开他,凝上他的眸,他的眸又深又暗,裹着火,双臂环上他的颈脖,像往日一样,她颤抖着拉下他的头,轻轻吻上他的唇,她这一动作,立刻招来了他更粗狂的对待。
肩胛处一凉,衣服在他掌下破开,她既害怕却又忍不住向他更加偎近一点。
“璃忧。”
男人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随即被拦腰抱起。
他快步而过。
她听到玉盆翻侧倾倒的声音。
这一刻,他也晕眩了吗?把盆子也踢翻了。
搂着他的脖颈,她怔怔看着水淹过地上砖阶突然,头目一眩,却是他走到床帷,她被他平放在床~上,他的身躯随即压了上来。
那股深寒的感觉让她胃里的苦涩又开始翻腾,她猛地用力推向他。
本沉在心爱女人的芬芳里,胸~膛猝然传来的阻力让慕容谨之心里猛地一凛,宫变以后,二人重新再在一起以后,她再也没有推拒过他,是情是欲~也是怒,他眉峰一厉,单手执起她的双手,定在枕上,她的双退被他紧覆压着,无可弹动。
她却挣扎得更厉害,嘴里发出咽呜不清的声音,他心上突然一疼,怒气却随即更深,他今晚就要她!
可他在忍抑着,却在取悦着她,她心里一疼,他是皇帝。他何需这样对待一个女人,被他桎控着的手,有点疼痛,却是她可以承受的力度。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顾惜着她。心里越发柔软。
他的手猛地一震。
二人的目光再次微微胶上,她眼里所有的迷惘跌落进他深沉炙热的目光里。
她愣愣看着他。
他的唇却猛地再次裹上她的。
“璃忧,你真美。”
终于,与她一样,他也衣衫尽敞。
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慕容谨之拉开床帏,便要下~床穿衣。
眼梢余光里女子安静的脸,她眼底下的泪痕又很快将他的眸光拉回。
伸手揩去那些温热的同时,他俯身到她耳畔,“别哭,朕不会再逼迫你,你说让朕等,朕便等,不管是你的身子,还是你心里的事。”
门轻轻合上。
还能隐约听到他轻声吩咐郭麟,派人交待御膳房什么时辰传些什么膳食过来,又让他留两个小侍下来,去烧水热着,待彩霞起了便告诉她,等娘娘醒来立刻替她温温身子。
璃忧慢慢坐起来,倚到床~栏,刚被拭干的脸颊,很快又湿了。
他昨晚问了她。
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她不愿对他说谎,但池力镇的事——还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他,她低声问,皇上,你信我吗,如果你信我,你等我好不好,他没有出声。
她心里猛地一沉,却听得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我等。
他眉目犀利,刚才也许早已知道她醒了,所以再次告诉她,他会等她,他吩咐郭麟的话,她凝神去听,字字不落他办事认真仔细,但这份仔细落到她身上,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嫉妒的宠爱,那晚以后,他们再次同房。
一切似乎回到以前。只是,他没有再碰她,只抱着她睡。
其实这样也好,她还很怕,但她明白,他们不可能这样过一辈子。他的爱惜,让她有了勇气再回到他怀里,最起码,那一夜,她终于能将自己交给他。他们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可是啊,那总是以为。
所有措手不及的事情接踵而来,要在流光中把所有的爱和惜碾落成尘,碎成过往。
那其实不过是在她和他欢~爱后的不久以后,也许不足一个月。
那一天其实是有个表征性的日子,是他母妃的寿辰。
只是尚在战时,郭太后不赞成大肆宴摆,只说晚上置办一个简单的家宴就好。
那天午膳后,她在储秀殿陪他批阅奏章。
也许是天气渐渐由凉转冷的缘故,她这几天变得极易犯困,恹恹无力。
他批着折子,她蜷在他怀里,偶尔扯扯他的袖子,他拗她不过,便低头喂她吃点果脯之类的东西。
手里是一本志怪小说,却看不大进去,那郭麟脸上神色安静,不甚好玩,倒是郭麟皱起的眉头让她有几分愉悦,她知道自从她把楚沐姝逐出宫以后,慕容谨之又日益宠她,郭麟更不喜她。
她使起坏来,又去扯他的衣袖,“吃梅子,你拿给我。”
慕容谨之淡淡一笑,放下手上的奏本,捏了捏她的鼻子,“朕抱你进去睡一睡?”
“不睡。”她咕哝道:“吃完就睡,这样吃吃睡睡的,我快囤成肥猪了。”
慕容谨之收起笑容,温声道:“长胖点没关系,就是这身子别有什么事才好。朕把折子批完,就传医女给你号号脉,我们再过丽华宫。”
她一阵幽怨,出宫以前,他担心她的身子,老爱传医女给她号症,回宫以后二人沉默相对了好阵子,刚缓过来不久,他又来了——但知他担忧,她心里还是甜丝丝的,也不使坏了,自己掂了颗梅子吃着,又去看她的志怪小说。
他看她乖巧,在她发上吻了一下,便又看起奏章来。
她才看了会儿,只觉得手一重,书从手里跌落,神识慢慢模糊起来,攥紧他的衣服就闭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却是在水晶帘内的房间里。
她掀被下床,奔了出去。
书房里,郭麟二人已不在。
慕容谨之负手站在窗前,窗户敞开,窗外庭院里,禁军来回巡察着,一切静悄悄的。
她微微蹙眉他绷紧身躯,似在思虑着些什么事情。
她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突然展臂一把抱住他。
他大掌一拨,将她抱到前面,下颌轻轻搁到她的发顶上。
“皇上,什么事?”她忍不住问。
他却淡淡问:“你近日与戎兰亭可有书信来往?”
她心头一跳,虽说他并未阻止二人通信,但为避嫌,二防慕容龙秀的事情泄露,二人的消息多是由琳琅传递。
琳琅不久前随盛子铭去了边城戍守,最近信息往来也不多,只隐晦交待了几句他们要找的人还没有消息,但戎兰亭说会想办法。
她估摸边关很快又会有战事,因为王楠带重兵去打南疆,边城所余兵马不多,盛子铭才率了一部分禁军前去援城。
她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一惊之下,忙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字丑,想来往也不行。”
“朕没有别的意思。”
拢在她腰上的双臂紧了紧,她头上的重量陡重,他将自己的重量压给她。
她知道他在想事情,心里紧张,想问他,却又怕扰了他。
第四百一十八章 怀孕
他的声音在头顶轻轻传来,“余自问平生无疚无愧,唯近日一悔憾之事,只有一悔憾之事”
她一怔,一个激灵,脱口问道,“这话是大哥说的?”
“嗯,这悔憾之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朕刚收到兰亭的八百里急件。”慕容谨之眸光微远,“朕还以为以你二人的交情,你会知道。”
“是日城那边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十八部纠集了大批军队在晷城附近的山境界。”慕容谨之淡淡道。
“要打仗了吗?”她浑身一震,既担忧戎兰亭,季琳琅等人的安危,却又惊诧之极,既说交战在即,为什么戎兰亭交递给慕容谨之的急件又会说这私人之事,生平悔憾之事——她突然一惊,难道戎大哥指的是池力镇那件事,她知道,他一直自责未能保护到她!
她知道在擒住慕容龙秀拿到解药之前,戎兰亭一定不会说出这事,但为什么他会在急件里跟慕容谨之说这话呢?戎兰亭说的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涵义?
“皇上,戎大哥还说了什么吗?”她忍不住问。
慕容谨之突然放开她,在书房来回踱起步来,他走得很急,眉头锁紧,眸光烁动极快,他似乎在思考一件极为棘手难策的事她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越发不安。她趋步过去,他猛然收住脚步,回身按住她的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那种沉惴的感觉快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她正要开口,他却点了点她的鼻头,“祖宗有规令传下,军政之事,后宫妃嫔不宜多过问和插手。”
他一句话把她堵死,关于这封急函,她知道他不会告诉她。
他很快踱回座上,执起羊毫,凝眉快速写起什么来。
她知他一向分寸,也知道他手上的东西必属机密,遂没过去,默默进了里间——想着晚上回去要写信给季琳琅,转嘱戎兰亭与她夫妻二人要多加小心。
水晶帘里,她倚在墙上看着,不知为何心跳厉害,有种预感这是慕容谨之给戎兰亭的回函。
慕容谨之写了函件,飞快蜡封了,传了暗影卫,把信交给他,又低声吩咐了数句,那人立刻叩首离去。
“璃忧,过来。”
他的声音传来,听去竟略带了点暴躁。
她一怔,掀了帘子,走到他身边。
他长臂一探,把她抱进怀里,半晌沉默。
丽华宫的晚宴,她与慕容谨之过去得甚晚。
皆因慕容谨之那死人一直坐在御书房里,郭麟来催了多次,他还是坐在椅上,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倒也不担心,这个人多是他算计别人,少有别人能算计他。
眼看时间晚了,两个大太监都微微急了,她只好去催他,他瞥了她一眼,突然狠声道:“白璃忧,朕不管你怎么想,你要怒要恨都行,但你休想离开我!”
她丈二摸不着头脑,连问几句,他却不做理会,她心里烦躁,骂道:“你个神经病。”
后来一路走着,那人还是微微凝着眉,她便伸手去揉他的眉。他抓了她的手下来,放到唇边轻轻吻着,她又羞又急,这一路上的,他还让不让人活,她的祸水之名已宫内外皆知。
别说这后面两个大太监和星河,还有一堆跟着缀着的禁军内侍从,彩霞与浓华殿几个婢女过来侍着,在背后早已暗暗掩嘴偷笑。
到了丽华宫,宴席已好。
除去盛子铭夫妻,席中所坐,出宫前家宴宴请的宾客。
包括楚沐姝?!
楚沐姝于郭太后她有救命之恩,郭太后让楚沐姝进宫参加寿宴本无可厚非,只是,她已向慕容谨之请了旨,令楚沐姝永不得进宫,她不知道茹妃为何还要让楚沐姝进宫。
若说池力镇的事之前,她和楚沐姝的关系还能修复,池力镇以后,她虽不忍杀她,但她确实已不想再见到她!
她这一生,都不想再看到她!
郭太后以外,众人看到二人过来,都离座过来施礼。
她看着楚沐姝向她走来,紫色裙裾摇曳,那晚羽姬庙里,慕容龙秀的话猛然在耳畔幽幽响起。
——本来我并不知道你此次的行踪,你道是谁通知了我,是楚沐姝!
那张酷似的楚沐姝的脸,那个红衣的龙后在庙里冷冷盯着她被人撕破衣衫——唇角犹浮着淡淡的笑。
慕容谨之环了众人一眼,眸光在人群里的紫衣女子身上掠过——她对他说起过羽姬的事情。除了她,又有人向他提起千年前那个传说,提及其中一个神袛的事情。
若他相信那个神祗确实存在,那么眼前的羽姬呢?
他掌上的身躯在剧烈地颤抖着。他一凛,看向璃忧,却见她脸色苍白,紧紧盯着楚沐姝。
“璃忧。”他心下一紧,微微沉了声,“郭麟,送淑媛皇贵妃出去。”
慕容谨之命令一下,众人都吃了一惊,楚沐姝脸色顿变,咬牙冷笑看着璃忧。
本来当年金銮殿上,楚沐姝的身份被揭破是慕容谨之的女人,她又救了郭太后,众人都以为这妃必然封定,后来郭太后更提出封妃之说,哪知道却遭白妃反对,慕容谨之宠爱白妃,非但没有将楚沐姝封妃,后来甚至把她送出宫去。
这面上绝不敢多言,但朝廷、宫闱里外私下说选白妃嫉妒,心~胸狭隘,毕竟前太后尚在的时候,楚沐姝姑姑帮了这白妃不少忙。今日郭太后寿宴,再请楚沐姝进宫吃酒,不过一饭之时,哪知道这白妃竟也容不下。
夏卿见状,忙出列,跪到慕容谨之与璃忧二人面前,恳声道:“表哥,嫂子,楚沐姝对母后有救命之恩,母后一直惦着,本来表哥旨意在前,但母后出宫探看多有不便,今儿个又是母后寿诞,表哥嫂子便承了母后和梓锦之兴吧。”
他说着看了慕容谨之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璃忧身上。
心知夏卿是一片相思之苦,也并无恶意,璃忧苦笑,他嘴里说着表哥嫂子却分明看着她,让她怎么回答?
她嘴唇微动,慕容谨之却沉声打断了夏卿,“你还若想留在这里吃酒,便莫扰你嫂子。”他冷冷瞥了郭麟一眼,后者心下一凛,快步走到楚沐姝身旁,轻声道:“娘娘请跟奴才走。”
郭麟的声音微微荡在厅上慕容谨之发了话,没有人敢再出面为楚沐姝说情本来便无与楚沐姝特别交好的,朝官或妃嫔里有想借楚沐姝占着郭太后喜爱打挤璃忧的,也深知时机不宜。
“白妃啊,楚沐姝救哀家一命,常言道,知恩图报,哀家尝送她些须之礼,她也没收下,哀家心有不安哪!便如卿儿所言,她既已出宫,哀家只想借寿辰之机,与她一聚用个膳,权当还了当日之恩,你看可适合?”
慕容谨之紧盯着自己,璃忧知道,只要她开口向慕容谨之说一句,慕容谨之未必就不遂她的意,但郭太后是向她开的口,一番话无可挑捉,除非她想二人之间再落嫌隙,否则,她还能说什么?
她苦苦一笑,慕容谨之的脸色却倏地又沉了些许。
第四百一十九章 谁的种
她一惊,忙握上男人的手,捏了捏,正要说话,心情极端激荡之下,头眉却一阵晕眩,脚下有些不稳,她强自咬咬牙,想稳住身形,身子却一软,向他怀里跌去。
“嫂子。”
“娘娘。”
被紧揽在男人的怀中,她听到慕容谨之暴怒的声音,“给朕传医女!郭麟,将楚沐姝带出去!回头你自己去领一百板子!”
“璃忧。”她听到他低声唤着她,她眯眸看去,漆黑的眸犹自盛着怒色,声音里心疼又担忧。
在他胸怀抱的微微震荡里,她被他抱着放到了厅中的暖榻上,她下腹疼痛,视线有些模糊,枕在他的膝上,斜斜看去,厅上的人头脚颠倒,每个人的嘴里在说着什么,声音绵杂一片——她有些茫然,攥紧他的衣衫,任他的吻和笨拙的哄慰的话,落在耳边。
他当着众人吻她,她有些甜蜜又羞赧,却无力制止,腹下疼痛如注,头脑越发昏沉。
这时,一个人排开众人,急步走到她身边,弯膝半蹲在地上,冰凉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似乎是姜医女。
“姜西,娘娘身子怎样?”慕容谨之又惊又怒,声音萃狠。
她明显感到姜医女搭在她手上的指微微一颤,她朝姜医女歉意一笑,姜医女握了握她的手,脸上笑靥绽开,竟似欣喜之极。
她正疑惑,却见姜医女毕恭毕敬跪到慕容谨之面前,声线激动得颤抖,“禀皇上,白妃娘娘她有了身孕!”
她瞬刻间竟不知所措,却仍能清晰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浑身一震,急乱地亲上她的眉额,他握在她臂上的大掌也是微微颤抖的,“听到没有?咱们有了孩子,你有了朕的孩子!咱们又有了孩子!”
是在浓华殿的那一晚吗?周围的声音混乱像要炸开来一样,她惊喜着,慢慢阖上眼睛声潮仿佛还在耳中,她怀孕了?她终于又有了他的孩子?她满心惊颤激动,一下坐起身来她回来了?
满室黑暗,却还能依稀辨出这里是御书房。
桌边,坐了一个人。
“璃忧。”
她一惊,随即安下心来,因为他的声音是她的最熟悉。
她甜甜一笑,“皇上。”
“你确定你没有叫错名字?”
黑暗里,男人站起身来,璃忧一怔,床榻边架子上的绸子被劲风拂到地上,夜明珠的光芒挣脱束缚,一室薄亮。
慕容谨之站在桌边,冷冷地盯着她,目光沉沉。
“皇上?什么叫错名字?”
璃忧拥着被子,心口一阵堵谎,怔怔看着突然变得暗冷的慕容谨之。
他刚才还欣喜若狂,为什么现在——
“譬如,戎兰亭。”他快步走过来,双手按住她的肩,眸光轻攫上她的眸,字字顿顿。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话,他的眼神深寒冷蔑,她心中慌乱,抚上他的脸,却被他一手挥开。
这一下,力道并不大,她却觉得很疼。
她愣愣看着自己被他挥开的手,一下凝滞了言语。
却是他先开的口,“在你醒来之前,朕一直在想,你一定服过药膳吧,只是既然服药,为何不服食得彻底一些?”
他怎会知道她服过药!璃忧浑身一震,紧握着被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她听到他暗哑残冷得几乎无法成调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肩膀上他的手急遽收拢,她的骨头快被他捏碎。
“如果你没有服过药,怎会还以为这是朕的骨肉?”
仿佛被什么狠狠砸到心上,她一下僵住,突如其来的意识把她湮淹得窒息,指甲破破折陷在被死死攥紧的被子里。
她拿不出任何力气去看他的眼,他的声音却不肯放过她。
“两个多月大的孩子,还是你认为朕连自己有没有碰过你白璃忧也不知道?”
两个多月是池力镇怀上的孩子?事后避孕失败了?璃忧怔怔望向被下尚平坦如镜的肚腹,手足,乃至心口,尽是沧桑冰凉,慌,恨,疼,分不清哪种感觉气势更强。
她呆呆看向她面前的男人,哦,他语气里的轻蔑讽刺是在笑她愚蠢吗?怀孕了,却二三个月也毫无所知吗?
她身体不好,又因为怀不上他的孩子,心肝郁结,以前不是没试过月事不准,后来在姜医女的调理下,才好了起来。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太安静,像呕吐这些早孕反映都不曾试过她以为是那晚的事情,抑郁在心,才影响了月信,还按以前姜医女开的方子吃过药。
原来是怀了孩子。
可是,季琳琅开的药她都喝了,怎么会?若说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姜医女减了剂量,让她有了孩子,这次怎会有如此巧合,季琳琅明知道事关重大,怎会不谨慎下药。
她眼鼻酸涩,却突然恍出丝什么——那天她让彩霞去煎的药,彩霞在那里碰上了姜医女那帖是什么药,彩霞和姜医女都知道,若是她们好意换的药呢?
若她根本就没有服下药!
原来要躲的始终始终逃不过!
她心心念念要怀上他的孩子,始终怀不上那让人永世都不愿再想起的一晚,她却有了那个人的孩子——
她在宫里的时间都与在他在一起,只有池力镇的意外,他们分开了那晚,由始至终与她在一起的,只有戎兰亭,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戎兰亭在急函了说了那样的话,所以他怀疑戎大哥了吗?
他粗重的呼吸和冷厉的气息不断喷薄在她的脸上,他贴合在肩膀的手,潮热炙烈的烫,他的心呢,早已冷了死了?
她拼命摇头,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眸暗得冷得像一道漩,似要把她吸进去狠狠捣碎碾烂。
“不是他?那是谁?嗯?”慕容谨之勾唇一笑,眸色一沉,倏然翻掌攫上她的下颌,“你回宫以后,便开始躲避朕,朕早便派人逐户农舍去查,找到了你们投宿的农家,那晚,你们三人同房,季琳琅一直昏迷不醒,房间里有三个人,但实际上相当只有你与戎兰亭二人在!”
“后来,农舍里的人看到他抱了你出去!”
“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视线早已模糊不堪,她颤抖着去握他的手臂,“慕容谨之,没有!我们没有!我可以向你发誓,不是戎兰亭,绝不是他!”
她哑了声,哭着,却陡然被他从被褥里整个抱起,她被迫半跪在床~上,她的头猛地被他的大掌压下,他把她紧紧揽在怀中,他的声音沉痛喑哑地低吼在她耳畔,“璃忧,告诉朕,是不是慕容龙秀?是不是慕容龙秀做的?”
璃忧心里大骇,猛然省悟过来,刚才——他在试她,从她醒来开始,他就一直在试她!
所有话语哽凝在嘴边,她的心尚在慌骇之中,他却突然用力推开她,脚下一退,弯膝半跪在地上。
心绞之症!她不能迟疑!
“不是他!”狠狠一咬舌尖,话一出口,她立刻跌跌撞撞下床~去扶他,“皇上,你怎样了?”
平生第一次,她如此谨慎,心紧到极点,不敢在脸上流露半分心疼,只装做毫不知道。
她的手没能碰到他的身。
他袖手一拂,她跌了出去。
第四百二十章 难言
她坐在地上,看着他缓缓站起,手从心口搁落,眸眼冰冷,心里轻轻笑了——症状慢慢消失了吗?她想,这个男人深爱着她,除去这事能牵动他,他修忍心性十四年,没什么是他不能调适过来的。
只要他爱她,就够了。
她知道自己放弃了最好的答辩时间,她刚才回答的时间恰好:不快不慢。
试图与他说些话,唇刚动了动,他却走到桌旁,双手一抹,将上面所有东西扫落到地上。
挂画,玉石,如意,花瓶他身形如梭,她痴痴看着他厉声大笑,将房里所有的东西尽数破摔落地。
一片花瓷碎片向她脸上飞溅而去,她一惊之下,躲避不及,也许,也并不想躲闪,闭上眼睛。
没有疼痛。
她一怔,睁开眼睛,他不知什么时候已侧身站到她身前,手里握着碎瓷。
瓷片尖锐的棱角把他的掌划破,血从他手心里跌落,他似毫无所觉,只是握着那块瓷子,一双玄黑的眸攫在她身上,他嘴角仍噙着极端优雅的浅弧,但那一双美丽的凤眸,眸里血丝弥缠,眼里净是鄙夷,憎恶,怒与恨。
那恨,又暗又深。
他手上的鲜红,他眸里的鄙恨,她身上所有的快乐和力气一下仿佛被什么统统抽走,她疯了一般奔过去抱住他。
“皇上,别这样看我,求求你,别这样看我。”
他一声轻笑,尔后慢慢笑开,掷了手上的瓷子,袖手一翻,掐上她的颈脖。
“白璃忧,为何连骗朕一句你都不肯?只要你说是慕容龙秀做的,只要你说是那个畜牲强迫于你!”
泪水滚落他的掌沿,握在她颈子上的他的手猛地一震,很快又狠狠收掐紧,她的脚尖离了地。她被掐握过咽喉多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如此痛苦。
痛苦,她却不想挣扎,她是早便累了,可是,心底有那么一个地方,却仍念想着与他在一起,想起他初知她有孕的欣喜若狂,想起他在她夜半噩梦时替她拭去湿汗,想起他那天吩咐郭麟的话她更不能让他误会戎兰亭。
她扶上他的手,深深凝着他,用尽力气,喉咙发出的声音却仍残哑不全,“如果我说――”
声音无法接续,喉颈如火烧,眼皮翻着,扶在他手上的手也慢慢松跌开,脖颈的压力却猝然撤走。
他一手挟着她的后背,单手捏住她的下颌,眸色狠戾,“说,找一个让朕不杀你与戎兰亭的借口!”
她垂下眸,“不是他!不是戎兰亭,那晚,他与我出去寻你,路上,大哥与人打斗,我担心你,偷偷去找你,后来在林子里遇到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
“这谎不高明!”
话语却被慕容谨之暴声打断了,一双凤眸如红得可怕,他的额用力抵在她的额上,“从朕刚才问你话开始,你只一直强调不是戎兰亭的种,那时你早有反驳之机,你却并不说是他人所为,因为你很慌很乱,即使再聪明的人遇上,也会乱。因你一直以为你已服下药膳,这并不在你的预料之内。”
“池力镇那郊地农户,民风纯朴,鲜少有外人进入,也因为这样,戎兰亭才带你避进那处,那晚林里不是朕的人便是慕容龙秀的人,不论是朕的人还是慕容龙秀的人都绝不会碰你,因为他们不敢!”
“慕容谨之刚才一直跟自己说,若论那晚情形,若你曾落单遇到过慕容龙秀,慕容龙秀本就对你有意,甚至许妃封后,不过是朕的自欺!若说他当**迫于你,你为何到现在也不敢与朕说?”
“那一晚,又还有谁在你身边?”
璃忧只觉额上温度骤冷,却是他全然离开她身边,他微微向后退着,眸里红丝愈加清晰,密密丛丛,仿佛要把一双眸都染成暗红,他冷冷盯着她,眼角眉梢都带出一股凶戾,璃忧闭了闭眼,嘴角抿出丝笑。
原来,越绝望,越会笑。
她想,他会杀了她。
若她现在再为戎大哥求情,那么,戎大哥只会死得更快!
突然又想起,水晶帘外,她听了他心思,他们重归于好的那一天,她说,她与戎兰亭并无其他。他说,她说,他信。
只是,若有一天,她背叛了他,他会杀了她!
与她一样,他也在笑,一笑之间,风华无双。
慕容谨之,是不是你的心也一样绝望?
在我们都屈从事实的时候,皇上,能不能不要去信你的眼睛,不要去信一切看似无漏可寻的“事实”。
只信我。
因为我是我。
慕容谨之也凝着她,眉目就像卷过雪白的涛,轻轻漾出浅弧,“白璃忧,这天下,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如此对待过。七岁开始,我想着的只有怎样从那些人手里把父皇交给我的江山夺回,不做傀儡之王,把我的母妃救出来,因为她是我慕容谨之的母亲。”
“我早该杀了你。值得我去谋去想的只有这个云苍大陆而非你,我却每天想着你的身子好不好,只怕你不开心,我对我的母亲说,你白璃忧是我慕容谨之的愿望。”
璃忧摇头,哭笑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窗外月似钩,这千叶的月,总是难圆。
难缘。
此时此夜难为情。
——余自问平生无疚无愧,只有一悔憾之事。那是慕容谨之去的时候,眼梢一划,冷笑吐出的话。
璃忧被遣回浓华殿。
除了彩霞,宫内宫人全被换了一批。仆役工作以外,所有人都不苟言笑。
问了彩霞,果然是彩霞是私下换了药,以为那阵子她在与皇帝闹脾气。她原是好意,只是事情往往不受人控制罢了。
她想见他,只是她再也见不到他。她无法进储秀殿,拘守重重。同时,他也半拘禁了她,她能进出浓华殿,但她谁也见不着。
不说夏卿等人,就是姜大夫也见不着,去到太医院,姜大夫总是不在。她明白,是他的命令。
肚子还是没有怎么见大,但那块肉血确实在成长起来,她过着她行尸走肉的日子,她想把孩子打掉,但她没有药。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在夜色里拿着破碎的瓷瓦在自己身上轻轻比划着,很快,被从暗处跃出的暗影卫制住。
后来,他过了来。
他冷冷盯着看了她良久,说,若她动了打胎或那种念头,他立刻杀了戎兰亭。
然后,又过了几天,有一晚,她在床上躺着,他突然过了来,浑身酒气将她死死抱住,也不说话,良久,才踉跄离去。
她一直以为,他会赐药或让人将她肚里的孩子打掉,但他却不让她将孩子拿掉,明明他早已疯狂痛苦不堪。
奇怪、疼痛以外,她很清楚感觉到,他越来越恨她。
也以为他会召戎兰亭回来,却一直没有——异族十八部发起了进攻。
后来,听说他有了新宠,新封了一个贵嫔,夜夜恩宠。只是这位新贵嫔听说极为神秘,寸步不出轩内,没有人见过这位美人,服侍的下人也一概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她没有哭,红了眼睫的是彩霞,问她,她与皇上是不是又闹了什么别扭。她无法回答。
倒是郭太后过来看过她几回,又说了些安慰了的话,言及她现在身子多有不便,让她莫怪皇帝。
宫里内外都在猜测皇帝的心,是因为白妃怀孕无法承欢,还是皇帝确实又有了新欢。慢慢所有人都偏向了后一种猜测,因为皇帝不再踏足浓华殿。
于是有了许多个传说,日子过去。
她痛苦却仍守着一丝希望。希望戎兰亭和晶莹夫妻平安,希望戎兰亭安排的人最后能擒下慕容龙秀,拿到解药。
第四百二十一章 危机
让彩霞在宫里行走的时候,多探听些边关的情况。
战时的情况是每个人都关心的,并不难打听——边关的仗,很难打。兵力悬殊太大,几乎是一比五的劣势。
若守城的并非戎兰亭,只怕边关早已失陷。异族十八部以为,戎兰亭只会死守城池,没想到他却利用山险,发动了数次突袭,让异族十八部折损了不少兵马。攻守之间,用兵如神。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东南山脉越来越难守,异族十八部补给充足,而千叶军却兵粮丝毫未到。
因为千叶军队的重心在南疆,那边战事虽不如边关的凶险,也越来越紧张。
但近些天,宁子憬夫妻却在南疆赢了场甚大的胜仗,于是几乎所有人都猜测慕容谨之将会调出部分南疆的兵,转战东南山脉。
慕容谨之却并没有那么做。朝堂上,多有臣子提出谏议,都教他冷冷斥退了。
璃忧素知他性情,不会视家国为儿戏,断想不到他此时如此强硬——他恨戎兰亭和她。
她每晚噩梦,梦到戎兰亭殉难。她越来越痛苦,却收摄心神,不敢去踏足储秀殿一步,怕更惹怒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东南山脉的情况越来越险恶,在听到千叶军已断粮三天的那天清晨,她去了原来敏妃白子真住的淑仁宫——他这几天罢了朝,只日夜留栈宿在淑仁宫。
她不想踏足那个地方,时间却再也耽误不得。
那丽妃便是那得宠妃嫔,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理着妆容。
凝了一眼帐子,皇帝还没有起来——昨夜喝了很多酒,几乎到天明才睡下。
婢女来报浓华殿白妃到。
皇帝早有命令,不许她见任何人,也没有人敢来找她。她虽觉奇怪,但皇帝对她极为宠爱,她心里欢喜,倒也没多加理会。
白妃,这位皇帝昔日的宠妃,还在民间的时候,她便早有所闻,一直好奇。她悄悄又看了熟睡的皇帝一眼,终于吩咐婢女请白妃到厅子。
璃忧没想那轻纱覆面的丽妃看到她会眸色大变,立刻下了逐客令,言语极劣,又让婢女带二人出去。
几个婢女伸手来扶。彩霞看丽妃眸色不善,怕她的下人惊动了璃忧的胎气,遂护着璃忧,与丽妃的婢女争缠起来,璃忧拉过彩霞,看向丽妃,轻声一句:“尊卑不分,白璃忧今日定要见皇上”。
璃忧的妃位比自己的高,丽妃一惊,正思虑要不要让她见皇帝,眸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划过,心下一狠,只让侍婢将二人撵出去。
璃忧环了众人一眼,一众婢女顿时不敢动手,丽妃这些天被皇帝娇惯了,进宫之前本又是镖师之女,脾气甚大,便自己动手来推搡璃忧。
彩霞大怒,朝她撞去,丽妃一声冷笑,掌锋一拂,彩霞心口遽疼,站立不稳往后跌去,璃忧一惊,赶紧相扶,哪知丽妃那一拂,余势极大,璃忧一下与彩霞都跌倒在地。
璃忧只觉得腹下一疼,按住了腹部,彩霞大惊,丽妃正茫然不知所措,突听得脚步声急遽而来,身子已陡然让人推开。
她大惊,看着那抹颀长的背影急步奔到璃忧身边。
璃忧怔怔看着一把抱起她的男人,他眼底青黑,胡渣未刮,他也没有看她,他抱着她,却没有看她,只漠漠道:“郭麟,传朕旨,废了丽妃。”
随皇帝奔出去,郭麟躬身应了,在他抱起她大步离开的时候,璃忧看到他背后的丽妃愣愣坐在地上,面纱垂跌下,哭喊着叫着他的名字“皇上”。
他也让别人这样叫他吗?她心里疼痛,却又顿然怔在郭麟那沉静的眸光和丽妃那张脸上,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的敏妃白子真。
她回眸看向男人的眼睛,满眶湿热,低声问,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吗。
“不能了。”
声音淡薄、决绝。
背后,彩霞跟着郭麟和一众宫人紧跟而来,朝她俏皮笑着。她轻轻闭上眼睛,不再看彩霞那明晃晃的笑靥。
回到浓华殿,慕容谨之把她放在床~上,刚直起身来,郭麟进了来,低声道:“皇上,侯爷,应亲王等在御书房求见。”
慕容谨之冷笑,“让他们回去!朕绝不发兵到东南山脉。”
他说着沉沉瞥了她一眼,“听到没有?以后别再来找朕。”
她的手尚捉握在他手上,他微一用力挥开,便要出去。
戎兰亭,晶莹夫妻,还有之前也随儿子过了去边城的戎老爷和夫人也在东南山脉!她心惊胆颤,又急又怒,下~床奔到他面前。
慕容谨之却一声轻嗤,“白璃忧,你姘头的死活与朕何干?”
他眼里的残酷和笑意将她彻底推向绝望。
那晚她整晚没睡,想了一晚,拿定了主意。
翌日,她打开了房间一直锁着的柜子——她学着他,也做了个柜子。
那里面有华芝离开前送她留念的几样东西,有戎兰亭送她的锦囊,小札,还有那天她离开羽姬庙前,从地上捡回的三生石。
两副人皮面具——一副是以前华芝易容成她的模样的用的假面,另一副是宫变那天,华芝最后一次做的假面。
迷药与他的令牌——那是两人以前逃宫去玩的时候用过的东西。还有,他以前给她的上百万两的银票。
那天,她告诉彩霞,第二天她会睡晚一点再起,嘱咐彩霞莫让其他人吵醒她。
那晚,她很早睡下,争取最多的时间。
他派来看守她的暗影卫是个女子,她一直知道。
当她再次把瓷瓦刺向自己肚腹的时候,暗影卫出了来制止她。
一是暗影卫的反应内力极好,虽中了迷药,却并没立刻昏迷过去。正当暗影卫呼喊示警的时候,却猝然倒地。
她一惊,却看到了从暗处走出的男子。
她从没想过还会见到这个人。
李遇白。
虽极为惊诧,倒并不多惧怕,只问他怎么又回到了宫里。
李遇白凝了她良久,说,他当日没有完成任务,被暂逐出仙砚台,须完成五件功德才能回去。两年时间,他已完成三件功德,然后,前些天,他回了宫。
想将最后两件功德送给她。
多日来的苦痛,听到李遇白的话,倒不禁笑了一下。
迷药——两副人皮面具,一副替暗影卫戴上,一副自己带了——出宫令牌。
计划和实施永远是两回事,若只有她一个,她未必就能连夜找到马车离开,出了皇城,她必须在帝都呆上一个夜晚,等到天亮才能去买马车。
她身上带着数额巨大的银票,也许在路上早就遭劫。
但多了李遇白。
白妃消失在宫里的数天以后,璃忧到了东南山脉,还有从江南粮商处购下的粮食。
夜穹高远。
东南山脉的星幕下,男人修长的手,正揭开军帐幕子。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白璃优,也是年旋和军帐外所有恰巧走过的士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位主帅的失态。
是的,一身男装的她,是他的弟弟,璃忧静静凝着前方的男子。
盔甲未褪,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军装模样。
她从没想到银色盔甲里的他,仍如同往日,一般温恬儒雅,飘逸若仙。怔怔一眼后,他向她快步奔去,脚下竟一个踉跄——
第四百二十二章 寻大哥
进了军帐,璃忧仍哈哈大笑,笑眼前男子出糗,戎兰亭俊脸微红,无奈地任她笑了好阵子,才扶她在榻上坐下,他双眸含笑,眸里的欢喜和宠溺——璃忧心里一疼,突然想起他当年率三十万大军抗拒异族十八部是何等威风,现在仍以少敌多,勇毅不减,但环了一眼军帐,所有布设竟简陋之极,便是椅凳也不多一张,桌上羊毫纸宣以外,搁放着半截薯子。
这样的陈设,这样的食物,这不该是主帅该有的军帐。他是守礼之人,这才让她坐了床~榻。
心里那股痛楚越发清晰起来。
“大哥。”
“娘娘,”他轻轻笑了笑,伸手去抚她的发,却又思及什么,缩回手。
璃忧心里当即大恸,那人怀疑二人,但戎兰亭又怎么会碰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是君子如玉,怎么会,她却累了他,她垂了眸。
他的喜悦似乎也淀了下来,责备在她的发顶上微厉而来。
“娘娘,你不该私自出宫,这是战场,非同儿戏,虽说有仙灵阁的人护着,但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之虞。”
“军饷所需,皇上定会有安排。你身份特殊,不比寻常,若教宫里有心之人知道了,必定诟病,到时你该怎么办。”
定有安排么。
璃忧鼻子一涩,泪水滑到鼻头,死死咬紧牙。空气中一阵沉默。
良久,戎兰亭一声轻叹,“罢,大哥不说了,回去以后,皇上也必定是护你的。”
“只是,不管皇上再怎么相护,你在宫里还是得事事当心,莫让人——”
“大哥!”
她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住,哽咽着打断了他。
他总是念着她。
可她却害他至此,这批米粮支持不了多久,她心里还是盼着慕容谨之会派军队和粮饷过来,那是她深爱着的男人,这场战争关系太大,她希望他不论私情,再说,这是他的国家,即使他再恨他们,他也不可能这样做的,但若他始终不派军队过来,那该怎么办,不知为什么,她总隐隐有这种可怕的感觉,她猜不透慕容谨之心里在想什么。
“娘娘?”
男子的声音微一迟疑,她还在思虑,脸庞却被他捧起。
他的手指迅速揩过她眼底的湿润。
“你是好意。”他轻轻抚抚她的发,眸光紧簇,“是大哥不是,我骂你做甚!”
璃忧挣脱了他的手,站起,缓缓弯膝跪下。
戎兰亭一惊,伸手相扶,璃忧却不肯起来,他微微拧眉,手下一用力,将她抱回榻上。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她再没有迟疑,把所有事情告诉他。
桌上一声遽响,璃忧一惊,却见戎兰亭猛然扬落的手臂,掌心紧握成拳。
桌面纸墨被掌风卷扫下地,绘出一地残黑鳞纹。
“娘娘,大哥一定不会放过慕容龙秀!你先别回宫,大哥派人送你到江南镇郡,待此地战事一了,大哥便去寻你。
在找到慕容龙秀之前,你不能回去!”
肩膀被男人的掌心紧紧握着,璃忧一怔,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这一走,你怎么办?他只会越加疑虑你我的清白,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回宫。”
“你不必担心我,家国面前,我相信,这兵,他一定会发!这场仗,咱们也一定会赢!”
戎兰亭缓缓站起,来回踱走数步,他的眸光微微远扬,却一片清澈坚毅。
璃忧一震,闭了闭眼,展颜一笑,“大哥,你信他,难道我反不信自己的丈夫吗?你意已定,璃忧也一样。”
戎兰亭回眸看向她,二人心意相通,相视一笑。
目光从身旁男子的脸上划下,璃忧慢慢合上眼眸。
二人说了很多话,连日来赶路,她的身子已支撑不住。
意识朦胧里只想着几件事。
明天,李遇白便送她回宫。
大哥说,这场仗一定会赢。
那个人,会发兵的,会的战事一了,大哥将慕容龙秀找着,所有一切会都会好起来的。
她迷迷糊糊想着,睡意袭来,身子却被谁轻轻扶起,“娘娘,醒醒,喝口粥再睡。”
她微微打开眼睛,戎兰亭将粥递给她,笑道:“这是你送来的粮食,来,尝一口。”
她拿过碗,唇碰到碗边,看了一眼又想起什么,低声道:“大哥,你吃过东西没有?”
戎兰亭一怔,微微颔首。
璃忧摇摇头,“你武功好,打仗也很棒,但这人不大会说谎。别说。你是吃过了,吃了薯子吧。”
把碗递给他,“咱们一起喝。”戎兰亭深深凝了她一眼,把碗接过。
两人也没避嫌,把一碗稀饭分食了。
睡到中夜,璃忧腿肚一阵抽搐,“呀”的一声疼醒过来。
戎兰亭打了地铺睡在地上,一看,吃了一惊,赶紧起来,坐到榻上,“娘娘,哪里不舒服?”
“腿。”她刚抚向小腿,只听得戎兰亭低声道:“大哥僭越了。”
脚上一暖,却是腿脚迅速被扶起放进男人的怀里,肌肉的酸痛慢慢缓减。
“怎么,还痛吗?这是你连日赶路又怀了身孕闹的。”
他又将她的脚丫挪了挪,放进自己的肚腹里,用衣衫盖好,“是大哥疏忽了,这里冷,你的脚都冻得像块冰子了。”
夜静,他的声音听来越发柔和。她怔怔看着他的侧廓,他的几缕发丝垂下,面如玉,发如墨,俊雅得便像她在江南镇郡看到的翩翩公子,却又更贵气芳华毕露。
她的脚蹬在他腹上,只感觉肌理扎实,脸上一热,脚微微一缩,他抬眸看了看她,脸色坦荡,她一笑,倒是她忸怩了,遂没有再动,脚掌渐渐暖和起来。
若当初,那个人没有寻到喜堂上,她的记忆也停在如初始的简单和澄空,能与眼前这个男子共偕一生,看日出日落,数细水流年,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她已心有归属,但她多么希望有一个好女子来爱他。
“大哥,当你妻子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她笑道。
“我这辈子不会再娶。”
话语一出,璃忧大怔,戎兰亭自己似乎也吃了一惊,将她的脚放回被褥里。快步走了开来。
她看着他轻轻剪手在后,一身白衣如烟似雪,又环了这破旧的军帐一眼,鼻子一涩,垂下眸。
“娘娘,大哥该死,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淡淡传来。那种轻淡不类慕容谨之惯有的慵懒,他在抑着,她能感觉到。
该死的是她,她不敢再说什么,眸光一低,落到自己腹上,涩疼更甚。
“娘娘,天快亮了,快再睡一睡,天明大哥送你出去。”
他侧过身来,容色已与之前无异。
璃忧摇摇头,“大哥,我不睡了,就让我陪陪你吧,咱俩说说话。”
戎兰亭微微一震,璃忧看他凝着自己,嘴唇微动,却随即抿了唇,走过来,替她掖了掖被子。
第四百二十三章 逃不了的牢狱
“赶路辛苦,睡吧,大哥看着你睡。”迟疑了一下,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璃忧赶紧低头眨掉睫上的湿意,低声道:“大哥,你刚才想与璃忧说什么,你给我说说好么。”
戎兰亭侧过头,俊脸上有被人窥破心事的窘迫。
“大哥?”璃忧微微蹙眉男子越发沉默了。
她也越发不安,只怕自己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忙附笑道:“大哥,我睡了,你稍会叫我——”
话被打断,他的声音带了丝不易觉察的粗嘎,“我能抱一抱你吗?”
说得又急又哑,璃忧心里一颤,朝男人看去,他这回没回避她的目光,深凝着她。眸中流光依旧清澈,却又隐隐藏了丝期盼。
他很快眉峰一紧,“该死,我都说了什么!大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她咬唇一笑,下榻穿了鞋子,缓缓走到他面前,伸臂抱住他,低声道:“大哥,这次也一样,请一定要珍重。璃忧在帝都等你凯旋归来。”
她明白他。这一抱没有其他,只希望对方一定要珍重。
希望能再见,能无恙再见。
嗅着怀中女子发上幽幽的清香,戎兰亭收拢紧手臂,低低道:“娘娘,珍重。”
“别忘记这是主帅的军帐,连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岂不危险?还是说二位忘情至此?”
那低沉暗哑却仍能听出强抑着深怒的声音——璃忧浑身一震,往帐帘子的方向看去,天幕深蓝,星光微稀,男子一身风尘泠冷而立,凤眸沉深,嘴角一泓薄弧邪肆,冷冷盯着二人。
她被捉了回宫。
其实不算回宫——她被直接囚在宗人府的大牢里,她这一生,似乎总离不开牢狱之灾,牢里看守的狱卒,初时会说些宫里和外面的事情,她便求他们,给她说些边关的情况,狱卒却报以轻蔑的笑容,呸她数口,说她这个叛国的女人,不配听,他们将她移入最深的牢房里,寝寝的黑,依旧有很多的老鼠,最重要的是,再也听不清任何人的谈话。
对了,她有了罪名。
下了牢,确实该有个罪名。
私逃出宫通敌叛国,叛国之罪——那人的老师林司正判定的。
她本来就是罪臣之女,正好。
他不信。
回宫的路上,她一直说,可他再也不看她一眼。
不信就不信罢。
她不在乎,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怕那个男人给戎兰亭降罪。
有时绝望得想死去,却又不甘。她还不知道戎兰亭的情况,更不知道千叶的危难解除了没有,她还希望慕容龙秀被捉到了她还有很多想望,有想望的人不肯求死。
她不知道自己在牢里过了多久,只看到肚子已经开始显出淡淡的形状。
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怀孕让她的生气越来越弱。
没有人来看她。
他必定下了禁令。
说不清日子,但估摸有上个月了吧,也许更久一些。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他是没有拿定主意要怎么处置她是吗?
幸好食物和水还算干净,还有御寒的衣物。
她是不是该庆幸他对她还保留一点情份。
他将她带走的那个夜晚,李遇白并没有出来,似乎在军帐突然消失,不知所踪,明明他答应过翌日送她回程。
浓华殿年多的相处,从帝都到东南山脉的真正相处,李遇白并不是个轻易食言的人。
她只希望,他是去做她请求的最后一件功德,去寻慕容龙秀,或者是解药。
她常惦记着这事,她不想他死,可是,她错了。
她不想他死,他待她的情却也许早已殆尽,这一晚,她刚吃过饭,有人过了来看她。
她冷冷看着眼前的淡妆女子,拢着大氅,容貌越发温润得宜了。
“白妃,这段日子可好?”会这样喊她的没有多少个人,可是她却连喊对方的名字也不再想,牢门被打开,楚沐姝弯腰进了来。
璃忧没有出声,楚沐姝打量了她几眼,似没料到她如此冷静,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你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璃忧淡淡道:“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楚沐姝脸色一沉,随即轻轻笑了起来。
“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吗?”
“没印象。”
楚沐姝冷笑,“真不知道他当初看中你什么!净是一副倔强脾气。”
“他这个人聪明,也许看中我笨吧。没有把你当日泄露我们行踪的事情告诉他。”
“你知道了?”秀眉一挑,楚沐姝微微一惊,又吃吃而笑。
璃忧拥了拥被子,闭上眼睛,女子的话讽刺而嘲弄,刺划过来,“那你可以试试找他,看看现在告诉他,他又还会不会理你。”璃忧心里一颤,眼皮微微跳动。
楚沐姝走到她身旁,突然拉过璃忧的手,璃忧一怔,警惕地看向她。
然她被囚甚久,气虚体弱,却挣不过楚沐姝,楚沐姝握住她的手按到自己氅下小腹,俯腰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知道吗?我这里怀了他的骨肉。”
“是他的亲生骨肉,而非像你的孽种。”她的手,手心冰冷,不若楚沐姝的柔暖,这时,一冷一暖,更见分明,她的手尚按在楚沐姝的腹上,整只手掌剧烈颤抖起来。
“一个多月了。”楚沐姝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笑道:“我的早孕反应厉害,他很紧张。”
“骗人。”女人的小腹,让她如履火烫,璃忧猛地将手抽回,陡生的力气之大,手骨反撞到墙壁上,上面红肿一片,她却恍无所觉,不疼不伤,但那种滋味她已经便尝过,心里净是空空洞洞。
“你骗人。”眼泪串串从眼里跌出,她紧紧看着楚沐姝,“你说谎!他不爱你,怎么会和你有了孩子?”
楚沐姝一声轻嗤,“他怎会不爱我?我早说过,咱们且走着瞧瞧。白妃,他爱上我只是契机问题,以前不过是因为你梗在中间,断了我与他相处的机会。若他不爱我,他怎会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若他不爱我,就连夏卿他们都无法进来的宗人府大牢,我怎能进得来?”
“白璃忧,他实际上爱的是我楚沐姝的性子,不再是你白璃忧!不对,实际上,他爱我比你更甚,在所有事情统统结束以后,在一切风平浪静以后,是我与他在一起,不是你!我已有了他的孩子,他早晚会将我封后。”
璃忧却仿佛没有看到眼前女子眼角眉梢所有的明媚,只轻声道:“结束?”
“与异族十八部的仗打完了?与南疆的仗打完?”
楚沐姝微微一惊,往后一退,警醒地望着突然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女子。
明明她眸里满满尽是绝望,但那双眼里却灼**人她有些骇怕,喉咙一紧,已叫了出来,“郭麟。”
璃忧看也没看闪身护在楚沐姝面前的郭麟,冷冷看向楚沐姝,“那个人,你要,拿去!我不稀罕。我只想知道戎兰亭怎么样。”
楚沐姝一怔,眉头紧蹙她倒没料到璃忧会如此镇定从容,不由得微微生了怒气,却随即想到这不过都是她装出来的,唇角一绽,笑开。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天,异族十八部把他的肚子也剥开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跟她有孩子了?
她是不是该感谢楚沐姝把戎兰亭的情况说得事无巨细。
在她在这里算不出年日的某一天里,他死了,那么惨烈。
慕容谨之最后亲自领兵攻打异族十八部,取得破军之捷。
仗,都打完了。
终于,她所有的念想都彻底灭掉。她说不清那种爱恨,沉沉恢恢。
楚沐姝临走前让郭麟送了一份礼物给她,说是慕容谨之交待的,她倚坐在床上,看着脚下的镣铐,洞穿脚骨,她几乎无法挪动一份,虽咬紧牙关,一动,却仍痛出眼,想起二人别前的话,她自嘲一笑。
楚沐姝瞥了她一眼,“私逃出宫,你不是很能走吗,现在呢?白妃,如果当初你答应了我我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
她笑得不可抑制,“楚沐姝,如果当初我答应了你,我的结局不会比现在好。除非你比我先死。”
楚沐姝脸色顿变,一动不动看着牢门关合上,唇角笑意又慢慢变得明媚,“白妃,他对你动了杀念,但我爱他,为了不让你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想念,我不会看着你死。”
璃忧知道,楚沐姝还会再来。
胜利者喜欢做这种事情。
除考以外,楚沐姝又多了件乐事。
而她呢?还该以什么来继续这日复一日?她肚子里有个生命,但那不是她的,他果然没有视国事为儿戏,但他也要戎兰亭死,戎兰亭死了,是她害死他,她伸手入怀中,想将他送她的锦囊掏出来看看,突然记起,她下牢的时候,身上的东西被搜净,除去那枚三生石不知道是那名女官的疏忽还是他的吩咐,但都与她无关了。
他不再爱她,她的“背叛”是让他与楚沐姝好上的借口吗,还是说,他心底深处最爱的从来都是楚沐姝?
所以他才能这样毫不犹豫地与楚沐姝上了~床,然后给她的双脚锁上镣铐,原来这就是他与她之间的十年,他们的深爱。
像花期,开落有时,很多年以后,他再想起的时候,也许不值一晒,他们所谓的爱,最多不过是她仍执迷不悔,楚沐姝说,他动了杀意。
那正好,反正在他不放过她之前,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亏欠了戎兰亭的,她无法偿还,就用自己的命来赎吧。
把头蜷进膝里,昏沉之间,牢门外却传来轻微的声响。
是了,她刚才就听到隐约的脚步声。
是谁来了吗?
“娘娘。”她一震,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内侍打扮的人站在牢门口,但那张面庞却是她熟悉的。
“姜西?”心败如灰,再见故人,却仍不由得惊喜激动。
门口一身男装打扮的正是双眸含泪的姜大夫。
“娘娘,你受苦了!”璃忧一笑,却见她怔怔看着自己的脚眼,她摇摇头,拖着长长的镣铐,走到牢门前,“姜西,你怎么来了?”
姜大夫握上她的手,自己的手却颤抖厉害,“娘娘,这狱中守卫看似甚疏,外面却重兵严守。除了郭麟和郭麟两个总管能偶来替皇上传口谕,其他人一律不能进来,我们一直在附近候着,刚才看到郭麟带楚沐姝进来,侯爷再三考虑,思量着去找郭麟,倒没想到郭麟却答应了了让我乔装进来。”
“我们都不信你会私通异族十八部,盛夫人后来也与咱们说了你私逃出宫送粮的事,但侯爷以下,咱们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皇上的态度很强硬,——王楠将军与盛子铭大人一直在请求皇上再彻查你通敌之事,侯爷在私下想法,若今晚盛子铭大人他们那边还是求不下来,那他就——”
姜大夫轻轻一扯璃忧的衣袖,眸光一览四周,压低声音道:“皇上之前一直延下所有典庆,但南疆王子前天过了来,昨天朝堂上皇上已答应下来,明天宫中将设盛宴大肆庆祝,一为南疆王子接风洗尘,二贺千叶获胜。”
“娘娘,侯爷安排马车去了,他已拿定主意,若两位大人求不下,他将趁明天的热闹带你出宫。”
即使夏卿有心,但牢外重兵把守,他又有什么办法能带她出去?璃忧眉头微蹙,姜大夫似看出她的忧虑,又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才转身离开。
她轻轻喊住前方的身影,“姜西,你呢,你明天会过来接我吗?”
姜大夫返过身,含泪一笑,用力点点头,“如果两位大人娘娘,姜西一定到!我会和侯爷一起送你出去。”
“那么,明天你过来的时候帮我准备一件东西,好吗?”
璃忧闭眼一笑,姜大夫离去前,满目疑虑,似极不解为什么自己会要她准备那件东西,又低声她,“娘娘,姜西不懂,皇上爱你,你们为何——”
她是想问,他们为何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吧。
是啊,他们都还不知道她“背叛”了他!下定决心,一切反变得轻松,她蜷在被子里,想好好睡一觉——只等明天。
可是累归累,却始终睡不着。
倦怠朦胧之中,却又突然听到脚步声从走道快步而来。
她一声轻笑,这一次又会是谁?
“奴才叩见娘娘。”
璃忧坐起来身来,微微凝眉看着牢门外端正跪着的男人。
这一回确实是不速之客。
是郭麟。
四周漆黑,灯火很薄,郭麟的身影嵌陷在光影里。
“郭公公。”璃忧笑了笑,盯着床下青石地,“璃忧不是什么娘娘,你也无须行此大礼。”
郭麟的声音传来,是一向规行沉稳。
“在皇上心中,娘娘一直是娘娘。”
眼睛一下湿了。脚窝在被褥里,璃忧伸手轻轻一攥脚上镣子,那种撕裂心肺的疼又从骨上深入。
蚀骨之疼,原来是这样。
一直这种话太温情,真的别多说。
疼痛能提醒人去记住不要被蛊惑。
奇怪郭麟夜里的突然到访,她心头咯噔,突然想到什么,轻声笑道:“郭公公,皇上让你来送璃忧一程吗?”郭麟似乎教她的话惊慑住,一下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极低,看得到他微微的失态。
有什么东西被放到牢门边。
“娘娘,这些是皇上命奴才送过来的,您看一看明日宫中有庆典,如果您愿意去,请随时差遣这牢中的狱卒通知奴才,奴才来接您。”
她听着郭麟谨声说完,又跪下叩了首,那身影才融入黑暗里。
光线暗哑,她看不清那地上的东西。
眼睛闭了又闭,慢慢掀开被子。
铁镣清脆,那声音和脚下破出的新伤便让她想退回去。
这镣子是副好东西,勾入脚眼的一端铸着尖刺,每走一步,刺便会陷勾进脚踝里,剜出血肉。
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他的东西,她还去看什么!
看了一眼牢门外那藏匿在黑暗里的若隐若现,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
第四百二十五章 背叛,蚀骨
她突然蹲了下来,一直忍着的泪终于全部夺眶而出。
不知在地上低声哭了多久,她慢慢斜侧身子,躺到地上,伸手够到牢门外。
触手软腻,她一怔,那是一个小包袱,下面似是一叠布料?
终于,还是拿了进来。挪了挪身子,就着另一侧外墙上微弱的火光看去。
那叠布料其实是一件衣服。
襟领处缀着雪白绒毛的新冬衣,她平日惯穿的紫色,衣服纹饰并不繁巧,但料子和做工极为考究上乘,庄雅大气。
她跟了他十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这衣服的好坏,些许鉴别的眼力还是有的。
她微微蹙眉,又打开了衣服上的小包袱。
绸子层层拆开,里面是一幅褶卷的绸缎。
颜色夺目,明黄如琥。
手剧烈颤抖起来,这东西,她以前在御书房里见过一回。
他放在哪里,她已忘记,只知道他拿出来放到桌上的时候,她好奇去翻看,却被他狠狠骂了一顿。
说这是先祖之物,是要赐给功臣的,不能乱碰。
他那时已宠她之极,别说骂,便是斥责,有时刚说一二句,看她委屈,他也就住了嘴。
她被娇宠惯了,一下气得跑回浓华殿,卷进被子里。
入夜的时候,他过了来,将她人带被抱回了御书房。
多情笑谁,应记那时。
干涩的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她赶紧一揾眉眼,将手里的绸缎展开来。
里面一方雪白果然是在御书房看到过的那件物什!
她浑身一震,慢慢坐起来,怔怔看着眼前的东西。
明日庆典,新衣裳,这是他的心思?
——明日宫中有庆典,如果您愿意去,请随时差遣这牢中狱卒通知奴才,奴才来接您。
她想起郭麟的话。
他前一刻让郭麟来送她痛苦,现在又让郭麟给她“恩赐”?
他的心,她不懂,也不想懂。
凝了这二件东西良久,唇角轻轻绽开若戎兰亭没有死,若他与楚沐姝之间的事从没发生过将那缎子卷了,用绸子包裹上,放到的衣服上面,末了,又拿了起来,放进怀里。
这东西的用处,她是永远用不着了,就权当留个纪念吧。
“娘娘。”耳畔的声音焦灼急促。
璃忧一惊,睁开眼来,面前两张脸庞微晃。
一个是姜大夫,一身小厮打扮,另一个竟是郭麟折返回来?
姜大夫会来,即意味着王楠与盛子铭的求情失败了。
也是,本来,判国之罪,罪无可赦。
她一按怀里的东西,淡淡一笑他给了她东西,但她得在众人和他面前拿出。
那个男人,要她自己去求他!
她的目光还在郭麟脸上,姜大夫却双手按在她肩上,催促道:“娘娘,咱们快走!”
她颔首,那郭麟眸光一低,搀她起来,在她耳畔道:“嫂子,臣弟送你出去。”
璃忧一惊对了!这地牢只有郭麟能进,随时来传达皇帝的命令。
眼前这个是夏卿,他易了容!出去么?不!她要去看看那个人。
御花园,四处装饰庄隆,座下众妃群臣,席位盈满,正中,皇帝擎杯轻啜着酒,宣布宴开之后,便没再多话,脸上神色深沉,并无半丝喜庆之气,旁侧左右,郭太后与楚沐姝有时说上几句什么,皇帝才淡淡一笑。
不少人悄悄往郭太后下首的楚沐姝看去,那是昔日失宠的皇贵妃,如今龙子的母亲——楚沐姝,天下间,人事变幻最大的莫过于宫廷,白妃谋叛之前,她一直不能出头,现在白妃落台,她立刻重新得到皇宠,又有了龙嗣。
皇帝果是念着往日情份,不过那时确是宠爱白妃。
可惜白妃却犯了傻,为替白家报仇,私下出宫会见异族十八部,现在异族十八部国境成了千叶的囊中之物,她却惹得皇帝大怒,不顾她怀有身孕,将她打进宗人府死牢,只是,甚为奇怪的是,楚沐姝有孕的消息从丽华宫传出,既经郭太后确认,当属不假,皇帝却一直还没封后。
也有人看向卿侯——这位往日与楚沐姝情谊似乎非同一般的侯爷,但夏卿与皇帝情谊深笃,当日与楚沐姝的感情想来也不过是幌子,说到这位侯爷,今日典庆,他却来晚了,向皇帝请罪,皇帝笑说不罪,他自罚数杯以后,此时仍一杯接一杯喝着,一脸沉郁,眸里却又带了丝欣悦,让人难解,众人笑谈之间,皇帝偶尔轻笑几句,立刻便鼓动了气氛,一时君臣之间和乐融融,这时郭太后笑道:“皇上,趁着今日喜庆,你也把沐姝的事儿确定一下吧,看让这丫头何时入主中宫。”
郭太后的话,一时将其他声息都盖过,所有人都有致一同把话搁了下来,只专等皇上说话。
王楠与盛子铭对望一眼,又看向夏卿,夏卿仍沉默着喝酒。琳琅斟了杯酒,朝前方的夏卿一举杯,仰头喝了,盛子铭眉头一皱,伸手轻轻按住妻子的手。
听郭太后说到自己,楚沐姝微微低下头,过了好一阵子,四周寂静,尚未听到那个位居中央的男人的回话,不禁抬起头,随即蹙了眉,慕容谨之目光横斜,正看向郭麟,郭麟却正低声与一名内侍说着什么,慕容谨之似乎极为专注,手竟擎着酒盏定在半空中,她奇怪之余,其他人也早已暗暗疑惑起来,郭麟把那小太监打发走了,正要退回慕容谨之背后,慕容谨之却摆摆手,制止住他的动作。
他忙趋身上前,俯腰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奴才这便去办。”
慕容谨之把玩着手中的盏子,轻声问道:“郭麟,刚才向你传话的人,说的可是有关牢里的消息?”他的声音甚轻,但坐在他身旁的人还是能听得到,站在他背后的郭麟和星河对望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疑之色。
因缘际遇之下,当日从烂醉的皇帝口中知道白璃忧腹中孩子并非皇帝所出的只有他二人与如意,这是皇帝的秘事,二人自不会与他人再说,哪怕像夏卿与皇帝的亲密。
慕容谨之极恨璃忧,这时听得他问郭麟牢中之事,二人又怎不诧异?
郭太后也一脸疑虑,顿住了刚才的话语。
郭麟一惊,正不知如何回禀,却见慕容谨之神色微微不耐,忙低声道:“禀皇上,适才那内侍向奴才禀报的并非牢中之事,是内务府的一些事情。”
话说完,半晌不见慕容谨之答话,他心里越发忐惴,眸光暗暗往上一抬,却看不清慕容谨之的神色。后者目光轻垂。
他越想越心惊,白妃叛了国,但皇上昨晚却让他送衣衫,到底皇上对她——他微一思虑道:“皇上,莫不如奴才到那边走一趟,奴才怕这狱中卒子粗鄙,漏听了白妃娘娘吩咐怕也是有的。”
又是一阵甚长的沉默。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得慕容谨之淡“嗯”了一声,郭麟如获大赦,立刻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