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兵行险着
慕容龙秀大怒,便要夺将上来,鼻上陡然一疼,一沓纸笺掷落有声,从他的脸眼上滑落,满空飞散,一袭明黄赫目,前方的男子轻蔑一笑,已返身向龙座走去,慕容龙秀公然被辱~,心中一股恶怒挣破,低吼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向慕容谨之背脊刺去,璃忧蹙眉,犹在迟疑之际,突听得一声断喝,“谁在林子里?”
她一惊,立刻省悟过来,自己是不经意发出声息了,却已来不及躲闪,背领一紧,已被人抓住,带了出去,两名士兵把她带到将领面前,后者微微皱眉,瞥了她一眼,她心头一跳,这名武将跟在望舒身边办事,当日浓华殿里,她被太皇太后敕令处死的时候,二人便曾打过照面,那武将连连扫了璃忧几眼,看她容貌平常,只当是误闯的小宫女,朝两名士兵一挥手,两人便把璃忧押到一侧,多亏了华芝的人皮面具,璃忧这才松了口气,但现在落在对方手里却如何是好?她又不能告诉琳琅身份!
她正焦急,突然灵机一动,放声喊道:“金府外比武招亲!”
拘押着她的士兵吃了一惊,其中一人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乱吵什么!”季琳琅正微微垂着头,听得声响,抬头瞥了前方一眼,微一耸肩,似对这小混乱并不以为意,眸光又往远方眺去,那武将看她目光专注,心生疑惑,突听得季琳琅一声惊叫,似在他背后看到什么可怖之物,他一惊,旋即转身看去,耳畔却听得数声低吼,他暗道不好,返身之间,只看见半空中一道绿影疾闪翻跃而过。
当身影落地时,只见段晶莹怀中搂着一个白衣少女,急退到御书房侧门前,那白衣少女却正是刚才那个小宫女。
御书房
“皇上当心!”清脆又惊惧的叫声来自宫殿角末,太后紧锁眉头,朝宫殿后方看去,视线顿时变得狠厉,定在楚沐姝身上,剑锋已递到前方男子背上,慕容龙秀一喜,冷不防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他大喜下大惊,忙撤剑回守,慕容谨之脚步未停,仿佛没有所觉,转眼间,已走到金銮座上,他惊怒交加,却见接下他剑招的是那个平日寡言少语的少年清风。
他不忿,正要仗剑还击,太后厉声喝道:“龙秀!”
他一咬牙,长剑回横,狠狠掷到地上。
星河冷笑,“不自量力!孬种!”
这话一出,立刻招来笑声一片,却是夏侯初为首一众年轻的官员朗声大笑起来,慕容龙秀脸色涨红,死死看向慕容谨之,九五座上,慕容谨之淡淡看着他,唇角一缕微弧轻薄,他怒火中烧,步子一跨,肩膊却被抓紧,侧头看去,背后太后朝他缓缓摇头。
太后冷冷看向楚沐姝,嘴角一沉,道:“你表面跟在哀家身边,背地里仍是他的人?”楚沐姝从夏卿背后缓缓走上来,微微蹙眉,最终一颔首,轻声道:“是,太后。”
太后眸里掠过戾色,微微仰首冷笑道:“枉费了哀家一直以来对你的疼爱和栽培,你无故吞毒自杀,哀家还把你接到别院休养医治,你这不识好歹的贱人!只是你很蠢你知道吗?你今日若不走出来,那倒还能留住一条性命!”
楚沐姝一笑,轻声道:“沐姝谢您多年恩情,但沐姝不后悔!”夏卿神色微微一黯,楚沐姝已快步走上台阶,站到慕容谨之身侧,慕容谨之眸光微动,楚沐姝心头猛跳,他在看她!
这时,阶下慕容龙秀却放声而笑,蔑道:“哦,原来你还是他的女人。也罢,你这贱人今日便与这叛逆死在一起吧,倒莫说本王狠心了去!”
太后眸光一斜,眼梢余光处却是秦世嘉及另一位藩王交头低语着什么,她心里一紧,当日老臣子得慕容谨之授意,在御书房上提出撤藩,她与几个藩王本过从甚密,却从那时起,李晖等人对她也生了戒心,怕她掌了权也会撤藩,此次起事,她事先与几人见了面,许了诸多好处,与三人共商后,今日又迅速在御书房上发难,不给三人思虑之机,才促成此刻优势局面,却也是兵行险着。
第三百九十七章 情势险峻
慕容谨之倒有数分眼色,猜出她已与异族十八部达成协议,江山半分!
诬陷慕容谨之与异族十八部的往来书信,上面印鉴确是异族十八部单于所盖,而千叶玺印却是假印,藉此来扳倒慕容谨之!当然,不论慕容谨之揭穿与否,朝上诸臣也必定知道这书信的真伪,慕容谨之一说,佐证了她与异族十八部之间的密协,但这又何妨!成王,败寇!改朝易主,这天下愚昧的百姓需要一个理由!这,便是理由!
另外,他日若戎兰亭不肯臣服,可借异族十八部除去戎兰亭,
虽割舍半壁河山,但这也是让她的亲生儿子慕容龙秀一掌江山的唯一方法!
倒不知此时这几名藩王在商议些什么,若他们临时反悔或倒戈便麻烦,事不宜迟!太后眉色一凛,与旁边的唐骏如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返
身环了众朝臣一眼,沉声道:“各位都是我千叶朝中的栋梁支柱,我等不能放任先皇交下的江山败在慕容谨之这不肖子孙手上!哀家虽痛,却也只好大义灭亲!”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所幸先皇六儿蜀宁王爷智孝并全,千叶正逢多事之秋,国不可一日无君,吾等何不拥六王爷为帝,率千叶军民,抵
御外敌,捍卫千叶河山!”
唐骏如话口一毕,掀衣跪倒在慕容龙秀面前。
排站在此一侧众臣听罢,互相一看,立刻齐刷刷跪倒,山呼:“臣等愿拥蜀宁王爷为帝!”
声音轰然,震荡在金碧辉煌的宫壁四周。
慕容龙秀与太后冷冷而笑,一同看向金銮座上的男子。
阶下,星河,夏卿紧拧了眉,与夏侯初等一众官员也脸色焦急地看向慕容谨之。这个年轻的王从事变开始便沉默居多,却气势如稳,给了
众人虽死无惧无悔的鼓舞,众人虽不惧死,但此时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他的身子再也不若刚才笔直,只慵懒地靠倚在龙座上,眸光微
垂。
远远看去,周身似拢了一抹颓败之色,便连这个素来沉稳镇定的男子也泄气了吗?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恸,哀而思伤。
夏卿苦笑,眉间一片惨淡嵌蕴,一步跨前,喃喃道:“皇上。”
除去郭麟,楚沐姝是距慕容谨之最近之人了,她缓缓跪倒在慕容谨之身侧,轻轻一笑,低声道:“不管怎样,皇上,我总是陪着你的。”
她说着便要去拉他的手,慕容谨之却突然浑身一震,她又惊又喜,却见他猛地站起身来,眸中光芒如炬,紧紧盯着旁侧那陡然被推开的门,
一抹白色身影奔了进来,一袭绿影紧跟在她背后。
“慕容谨之,救命!”随着突然闯进的白衣女子一声低叫,一瞬,所有人都惊呆住!只听得慕容谨之沉声道:“季琳琅,避开!”
绿影足下一点,在空中一个翻身,抓抱起前面的白衣女子,与此同时,数声凄厉之声夺空而起,紧追在她背后的一名温家武将与数名士兵
瞬刻倒地,袍袖翻飞,玉白的手出手如电,那洞开的侧门被强劲之风拂打而过,一声遽响,立时闭合,众人尚未看清,却见皇帝身形一展,已落在季琳琅面前,把她怀中的白衣女子像抓小鸡丝的一手拎了过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慕容谨之紧握着女人的肩,厉声喝问,夏卿等人大吃一惊,这还是适才那个慕容谨之,一下,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女人是谁?
瞬间出现,瞬间把慕容谨之惹怒了,不说夏卿等,便是太后等人也都惊诧地看向那个已难扭败数的男人。
楚沐姝怔怔看着眼前的情景,指尖微微颤抖,刚才她触上他手腕的温度似乎还在,季琳琅悄悄退到一边,轻轻笑着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
这女子,正是白璃忧。
白璃忧也呆住了,这分隔多天,再见却是如此情景,心悸犹在,若非眼前眉眼沉怒的男人出手快,她和晶莹估计已给背后的追兵杀死,手指颤抖着握上他的臂,缓缓环了四周一眼,她心里一恸,这样的局面,今日她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了吗?那天,他们还喝着梅茶,还谈笑说着那新晋的探花郎,后来却分开了如此之久,她差点便要忘记他的怀抱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了,她不理他的怒气与暴戾,轻轻偎进他怀里。
她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僵住了,好一会,他才猛然收紧手臂,她紧紧搂着他的腰,声音又颤又笑,“我戴了华芝做的人皮面具。”他的呼吸粗重,她正怔愣,却听得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白璃忧,你即便化成烟灰,朕也认得你!”虽没指望他能说些好听的话,但这样的不吉利——白璃忧怔愣了半晌,心里终究还是满满的欢喜。
故事里的煽情都怎么说来着?想了想,她低声道:“别想再把我推开,想也别想!”
他没有回她,大手把她勒得生痛,她喜悦却也不由得微微尴尬,这满殿都是人,虽说自从百人斩那天,她对他**,骂名祸名已传遍宫闱,但现在深陷在他怀中,还是像清晰感觉到他臂上的力量一样,知道所有的目光都在她头上烧开,不安地推推他,他把她稍微拉开,修长的手指往她脸上抹去,将她脸上的东西摘下放进自己怀里,她低下头,这下以真面目示人,脸上烫如火烧,他却不容她退缩,执着她的手,领她走上龙座,注意力从他身上稍偏转,当即便听到殿上低杂的交语声,悄悄打量了去,便连夏卿与星河也盯着她一脸震惊,更别说他人。她不在乎,可是,她分享了他的座位的右侧,旁边那道幽幽的目光让她不安战栗。
一声微厉的质问却断了她的思绪,“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愣看去,是慕容龙秀!
她身上一个激灵,难道说来捉她的那四个内侍是他派来的?
覆在手上的大掌突然有些紧,疼痛传来,她微愕地看向一旁的男人。
慕容谨之却瞥向慕容龙秀,“皇弟,怎么你对朕的皇位有兴趣,却连朕的女人也要关照吗?”
“是又如何!”
他派人去接白璃忧,本意是避开太后日后相逼置她死地,哪知白璃忧却不识好歹闯了进来,慕容龙秀本已窝了一肚子火,这时气不打一处,立刻便反唇相讥。
群臣面面相觑,太后见状,心里大怒,斥道:“龙秀!”
慕容龙秀一惊,不敢再说,狠狠扫视着白璃忧。
“好个不知廉耻的慕容家子孙!”夏卿冷冷一笑,其他人立刻放声而笑,唐骏如暗暗蹙眉,拉紧忿忿欲动的慕容龙秀,太后凤目一沉,一步往前,“慕容谨之,玉玺,你交还是不交?”
慕容谨之敛眉轻笑,“母后想要这传国玉玺,除非朕死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可笑吗?
“臣等誓死追随皇上。”夏卿朗声着,率先掀衣跪下。
白枫一凛,随即率各自手下一众门生官员下跪而拜,夏卿携其他年轻官员也紧跟拜倒,太后冷笑,“林相,白枫倒枉费了你们等为三朝老臣,如今竟是非不辨!”
她转向秦世嘉等人,道:“请三位藩王替哀家把这两个逆臣拿下。”
唐骏如微使了个眼色,立时有多个臣子扬声道:“请藩王擒下逆臣!”余下众臣一听,哪敢怠慢,立刻表态,厉声随唤,李晖几人本存迟疑之意,却碍于形势,脸色微沉,向太后走去,白璃忧只觉手上一松,却是慕容谨之放开她站了起来,男人看向阶下,眉眼微凝。
慕容龙秀大笑,扬指指向慕容谨之,蔑道:“皇兄,你适才不是还很能撑吗?怎么,现在终究沉不住气了?你的皇位和女人,我慕容龙秀都要!你能拿我怎样!”
“他当然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惜朕却不敢苟同皇弟之意。”
殿门倏地敞开,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门,在他背后缓缓闭合。
仅是一眼,众人已看到外面军士密布,气氛峻迫。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谁与谁的兵,众人大吃一惊,太后一凛,抬首往来人看去,原来映漏在那人身上的阳光随着殿门关合全数迅速散去。
逆光不再。
男人淡淡笑着,面容在众人面前立刻清晰起来。
“慕容德林,你来这里做什么?”慕容龙秀微微一惊,狠狠瞥向朝他走来的俊美男人。
锦衣男子站定,负手在后,轻瞥一眼座上的皇帝,满意于他微变了的脸色,才把目光定落在慕容龙秀与旁侧的太后身上。
“皇兄这话真是逗趣,敢问皇兄一句,你又来这里做什么?”慕容德林勾唇一笑,微微讥道。
“敢情十弟还想分一杯羹?”慕容龙秀冷笑,太后却眉头紧皱,与唐骏如交换了个眼色——他们早知这隐藏起来的十王爷非泛泛之辈,却没想到他会挑此时出来,这人是来相助皇帝还是另有图谋?
看慕容德林轻轻挑眉,却不说话,太后心里疑虑,嘴唇刚动,却见他眸光犀利,盯在龙座上,一字一字道:“我来是问皇上讨要两样东西!”
慕容谨之猛然跌坐回座上,眸光微垂,“十弟请说!”
太后越发惊疑,便是刚才慕容谨之也是一身沉稳,怎竟顾虑这慕容德林至此?她心头略生了丝不安,慕容德林的声音轻轻透来,敲落在这金銮壁穹上。
“和六皇兄一样,本王要你的江山和女人!”
一句话,无人不骇!
慕容谨之垂了眸,白璃忧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她从没看到过这样的慕容谨之,他好像整个人都衰败了一般!她看到他手下的人紧紧看着他,她明白他们的忧思,她怔怔看着他,也忘记掩饰,更没有想到要压低声音还是其他,她心疼这样的他,伸手握上他的手,她凝着他,道:“皇上,除了你,我不会再跟别的男人,我和你一起死。”
语落有声。
慕容德林一席话,本就让整个大殿震惊不已,顿成澄静。白璃忧的话,便仿佛在每个人耳边说出一般,清晰无比,慕容龙秀顿时变了脸色,饶是慕容德林冷静深沉,唇角也微微一沉,他凝向白璃忧,轻声道:“白璃忧,你出生高贵,本就该与千叶最高贵得男人在一起,我母后是先皇原配正后,你若随了我,你便是我慕容德林的后!慕容谨之不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白璃忧没应,她的手被反裹进身旁男人的掌里,她已心满意足,其他的人与事再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小女子,仅此而已。
殿上诸臣越来越惊,除去这有太后倚仗的六王爷,这十王爷平日看似与世无争,君子温文,竟也有一掌江山的野心!而这两名王爷都是一
样,这江山美人,不落一样!此时,本领命去捉白枫等几个老臣的几名藩王都顿住手足,疑虑地看向慕容德林,太后却已冷笑,也道出了众人所疑,“慕容德林,你凭什么在这里大放獗词!就凭你属地那点亲兵?一万还是二万?”
慕容龙秀为首,太后一侧所有官员都肆声大笑起来,夏卿与王楠交换了个眼色,不安地看向慕容谨之,此刻的皇帝竟便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哪里是他们往昔所认识的慕容谨之,虽说明知局面无可挽回,但一想到此刻事情竟至此地,二人以下各个官员无不黯然。
所有人都知道——慕容谨之确实大势已去了!
慕容德林也不动怒,缓缓环了一眼众人,轻轻笑开。
那轻轻薄薄的笑声,竟把所有人的讽嘲之声都盖掩住,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话语清清楚楚吞吐在耳畔。
“皇城外,六皇兄的禁军区区三万不足,嗯,这不提也罢,但诸位不妨一想,这外面都是太后和三位藩王的兵马,德林是如何进得这大殿?”
“那自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对不对?”他淡淡笑着,眸中光芒锋锐毕露,唇上笑意一抹,冷冷看向太后,“譬如,太后娘娘的人给德林行
的方便。”
慕容龙秀一声嗤笑,“哟,十弟这大话可真响!”
唐骏如却微微皱眉,狐疑地看向太后,却见太后也凝了眉目,将信将疑。
但太后到底是惯见场合之人,朱唇一翘,道:“即便哀家身边一些宵小之辈给你买通了,行了些末方便,你无兵无马却妄想拿到好处想要
这天下?十王爷,这里可不是你的地方,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慕容德林不愠不火,淡淡反问道:“何为宵小之辈?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也算吗?”
“你说什么?”太后大吃一惊。
这时殿中突然一声遽响,她直直看向殿门,一个中年女人推门走了进来,恭敬欠身,笑道:“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这一下,莫说太后震惊,便连久经沙场的唐骏如也失声喊了出来,“望舒,你是慕容德林的人?”
这望舒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就如郭麟至于皇帝一般,也在内务府身居重职的女官,谁不知道这私下绝密之事太后必定交予不少给这望舒嬷嬷去办。他却竟是十王爷慕容德林的人!
太后怒急攻心,身子摇晃,唐骏如一惊,赶忙搀扶住她,太后摆摆手,一咬银牙,冷笑道:“好一个望舒!好你一个慕容德林!慕容德林,你似乎忘了,即便让你进得来又如何?”
众人正诧,却见慕容德林慢慢收拢了眸光,“李晖,若说这望舒假传太后娘娘懿旨将慕容龙秀的兵马放进来呢?”
“那又如何?”慕容龙秀冷冷一笑,“十弟,你还真是想当皇帝想疯了!若真动起手来,这皇宫里还有三四千兵马在,足可挡你一时,皇城离这皇宫又有多远?一枚焰火令箭,二十万兵马便可即时到达!三万精兵?我呸!”
他话语一出,群臣又是一阵大笑,慕容德林变了脸色,太后,唐骏如与李晖等人见状,脸上已是一片轻蔑嘲色。
“很可笑吗?”
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殿上传来,众人一怔,又都微微一惊,这说话的竟是看到慕容德林便似惊惧至深、一直坐在龙座上沉默不语的慕容谨之。
“母后,若朕说,六弟的兵不只三万,而是必定多于二十五万,您还会觉得如此好笑吗?”
“怎么可能!皇上你还是自顾自身吧,这乱说什么可笑之言!”
最先出言斥责的是的那平日诸事畏缩的秦世嘉,他度慕容谨之此刻已如丧家之犬,也无所畏惧,出言讥讽起来。
那多年的抑压似乎瞬时得到纾解,他看慕容谨之淡淡一笑,却没再出声,心中顿亢,刚想出言再讽,却见前方太后等人一下变了脸色,他一颤,顺着唐骏如的目光看去,却见刚才被批纰错、神色黯淡的慕容德林冷冷笑开,淡扫了阶上与己模样几分酷似的男人,慕容德林一声长笑,“皇上,外有虎狼,内有豺豹,却毋怪你在这张椅上坐到现在,你比这些人聪明很多。”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反败为胜
慕容谨之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侧身,展臂将白璃忧搂进怀中,“倒是可惜了!”慕容德林看到白璃忧乖巧地偎在那男人的怀中,眸光一沉,笑声顿毕,看了望舒一眼,“这人是你放进来的,你给太后娘娘,六王爷和各位藩王说说吧。”
望舒会意,微一颔首,快步走至太后面前,恭声道:“禀太后娘娘,王爷的兵马实为四十万。”
一下,全殿死寂,不说太后一方诸人,便连白枫,夏卿等慕容谨之这边的人也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便是整个属地也没有远远没有如此人口,这慕容德林怎可能掌控四十万兵马?
“不可能!你胡说!扰我军心!”
太后秀眉一划,脸色狰狞,厉声喝斥道。
“好笑!若本王没有必胜之算,你认为本王会出现在这金銮殿上吗?”慕容德林声音倏冷,再睇了一眼龙座上的神态亲密的男女,眼角眉梢已微微不耐,似不想再多做纠缠。“你的兵马偷来还是抢来,还是问上天借来?”慕容龙秀的大步往前,冷笑诘问。
慕容德林一笑,随即冷声打断他,“承皇上吉言,德林的兵确实是借来,只不过,这问的并非上苍,而是南疆部!”
“你一直试图笼络的南疆部国大王子,是德林好友!”慕容德林一字一字道,眸光狠戾缓缓扫视过殿上所有人。
“父皇在世之时,好宾客,时宴诸国王侯,我母妃与南疆部大王子之母都弹得一手好琴,南疆王后早年随南疆部国主做客帝都,她们惺惺相识,结为姐妹知己,后我被父皇狠心流放,南疆王后顾念我母,与我多有联系,我与大王子的情谊也因此如兄弟手足,不过是为遮掩你注意,南疆部国主病体羸弱,这南疆部早晚掌权的便是大王子,你等游说大王子,许以优厚条件,若我也出相同条件,许以千叶土地之酬,你说,这大王子会帮谁!”
慕容龙秀嘴唇蠕动,却惊乍得说不出话来,连连退了数步,“砰”的一声,竟撞到那秦世嘉身上去!
太后脸色苍白,仿佛一下子苍老数岁,眉间那团因练武贪成而导致真气反噬所伤的黑气瞬刻浓黑,一口鲜红吐出,喃喃道:“你说得对,
你母亲当日与南疆部王后确实交情厚笃,哀家怎么没想到,哀家怎么没想到——”没有人能立刻佐实慕容德林口中的兵马,却也没有人再怀疑慕容德林所言是假!太后的话已表明一切!
唐骏如一咬牙,紧紧扶住太后肩臂,“太后,你镇定一点,咱们还没输!”
“唐骏如领兵多年,不是没有打过以少胜多的仗!五万之差,咱们未必就不能赢!“
“将军所言极是!”李晖一凛,狠声道:“南疆部大军长途跋涉而来,而我等军士却经过连日的休养生息,这场仗若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太后浑身一震,咬牙道:“说得对!”
刚才便消沉殆气的慕容龙秀一下子也来了精神,冷冷一瞥慕容德林,“十弟,慕容谨之在这场仗中,注定是败者,但你我之间的胜负还没有分!你休想我等不战而降!”
慕容德林没有出声,眯眸看了众人一眼,众人顿觉心头遽重。
终于,慕容德林轻声道:“不!你们输了!不错,我自己的亲兵三万,加上借来的二十七万兵,共三十万兵马但我手上另外还有数万!”
“帝陵军队!说来本王倒该好好感谢我的好六弟,帝陵军队骁勇善战,估计兵力不下五万。四十万对三十万,你们说呢,嗯?”
第四百章 你要不起她
夏卿看了盛子铭一眼,星河也皱眉看了过来从慕容龙秀走进这大殿开始,情势就开始急剧转变,没想到这变化竟如此多折,一回比一回让人惊惧,从望舒到南疆供给的二十七万兵马。慕容龙秀把所有一切都算好了!若三十万军对战二十五万,那胜负确实还有可酌。然而多上十万之多,则不能再同日而语!
心蛊换帝陵之军,几个人都明白当日之事,不禁相皆苦笑。
右相满脸浑浊之泪,一手指着慕容龙秀,厉声责道:“你这不肖子孙,他日死下黄泉,怎有脸面见先皇还有这龙家列祖列宗!”
望舒脸色一沉,便要上前,慕容龙秀朝他摆摆手,望舒退回到一侧,垂手以侯命令。
白枫一声长叹,伸手轻拍老友肩膀——不知借此慰己还是好友。眼梢余光里,一众誓死追随的青年早已不忍,眸光低垂,便像——龙座上的年轻男子,眸光素淡疏漠,是知时识势,再也不抢不争了吧。
他还记得当年书房教习,这学生年华正茂,手握羊毫,唇末一抹薄弧,笔指天下意气风发。
这少年懂得一个忍字,书房以外,他再也没看到过那放肆的眉眼,本来,帝王生杀于心份属自然。
内忧外患,能走到今日,也许确如慕容龙秀所说,已算难得,只是,他带着先皇遗志,伴着这年轻的王走到今日,虽无悔却总有恨憾啊!
千叶版图大,举国繁华,万里河山锦绣,但无论最终落入太后之手或慕容龙秀之囊,都将割土圈地,国不再国。都说国破山河在,如今,这国不破,山河却已不再!他怎不明白右相之怒,只是除去以身殉国,又还有何法可为?
“帝陵军队!”耳边一声尖锐嘶声,听去却是太后。
太后惊怒之下,与秦世嘉对望得一眼,身子已直颤,旁边,李晖却沉声喝道:“不可能!一派胡言!百年以来,这支穴居帝陵的军队只传新君,你怎么可能有其执掌之权!”
“正是!你要夺那慕容谨之的皇位,他还会助你不成?”逼到眉睫,秦世嘉惊骇不已,这时犹似为增添丝许信心,巍巍低吼出声。
“哦。”慕容龙秀淡淡一晒,并不争辩,笑道:“现在,这宫里上下都是本王与南疆之兵,至于那帝陵军队也正在途中开拔赶来,半把时辰即到,你们若不信,须臾便可知。”
将败之人,这大殿上的一场未战而争,他要说的已够!十年一剑,今日站在这里,他知道,他想要的,必定能讨回来!慕容龙秀慢慢敛去笑意,眸光掠过三名藩王。
凌凌一瞥,李晖等人不知眼前男子何意,本已乱了方寸,此刻更不禁相互猜疑,却听得慕容龙秀道:“诸位是要做审时度势的人还是那愚笨盲随之徒,不妨好好一想。”
“必败之仗,加上损兵折将,这也罢了,若赔上性命”“本王此话也适用于朝上各位大人,若有弃投者,本王一律不杀,另视其前功绩,重新分配委任。”
余音淡歇,慕容龙秀甚至没有多看,只观前方太后神色,便已知道各人想法如何。这朝上诸臣,摇摆之辈多,风舵见使,本就人之常情,他已经厌烦。眸光朝那高座上的人一瞥,女子仍旧安静地看着身旁男人,他笑,那男人却只剩一脸败色罢了!
一甩袍摆,他快步走向前方那世间最显赫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
怒吼声从背后而来,他唇角一勾冷笑,步履不止。
背后,望舒已与星河缠斗在一起。
一抹紫影突然趋步上前,他微微一怔。为这往日熟悉的颜色,掠了那月眉弯弯的秀丽女人一眼,心笑,楚沐姝莫琮,也是故人了。
正要把她甩出,后背惊怒之声传来,“别碰她!”他一笑,袖子往后一拂,那触地滚摔的声音霎时代替了烦人的叫声。眼前却突然有光芒疾闪而过,他一凛,身子快快往后一仰,避过了这一下凶险的攻击。另一只手,去势不缓,仍是击打在楚沐姝身上。
楚沐姝痛叫出声,他已瞬间稳住身形,却见璃忧把楚沐姝推到背后,一柄软剑轻轻指着他的咽喉,慕容谨之侧身挡在璃忧面前,“这个女人,我偏要!”
他冷戾一笑,拔出腰间佩剑,往慕容谨之胸前刺去,讥道:“皇上,你若把她送给我,没准本王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他笑语连连,出剑却极迅捷狠厉。
“好,朕把她给你!”微哑的嗓音随兵刃破空劈击淡淡传来,他一怔,却见璃忧也怔愣了眉眼,金色袖袍一卷,慕容谨之极快地揽上她的腰肢,随即眉眼一冷,把她推送给他。
倒没想到这关头他竟舍了她。慕容龙秀冷笑,伸手就要把璃忧抱入怀中,璃忧便怔怔看着慕容谨之身形越过她,把受伤不稳的楚沐姝轻拥入怀是,楚沐姝是受伤了,但慕容谨之竟要把她推出去以换楚沐姝吗?
有一丝声音哽在喉咙,目光触到楚沐姝嘴角的流红,璃忧终究没有喊出来。其实,要喊,也不知道喊什么,只是心里实在堵得慌。
她实在不愿被慕容龙秀碰到,抬肩向他狠狠撞去,要么,他就吃些痛,要么就让她摔下去!她心里难受,想着倒觉得有丝好笑,淡笑出声,慕容龙秀眉眼顿冷,他便是拼着受她一撞又如何?但她对他冷淡至此,他想给她一点教训,稍一迟疑,旋即变了脸色,慕容谨之竟出手极快,手臂一扬,催吐掌力往楚沐姝背脊一送,把她送向徐熹。徐熹一怔,但他到底跟在慕容谨之身边已久,一下便会意过来,袖手一抄,已将楚沐姝扶住,楚沐姝自嘲一笑,看了侧方颀长隽秀的身影一眼,坚定得近乎冷漠,却偏不带半丝迟疑,只是,他终究还是救了她。她该怎么办才好!她越来越无法抑压对他的感情,但白璃忧和他却是两情相悦,从前世到今生。
她微微闭上眼睛,侧过头,却偏偏听到他的声音,一句,已狠狠击落在心上。
“你要不起她!”
身子前倾,璃忧本已闭上眼睛,打定主意华丽丽地滚下去。
鼻端却缭绕上淡淡的龙涎香,她猛然睁开眼来,身子却已被扯回那个熟悉的怀抱,慕容谨之一手抱着她,一手持剑冷冷指着咫步之外的慕容龙秀,璃忧乍惊乍喜,心情激荡,若只有二人独处,早便打咬了那冤家去,此刻却不好发作,狠狠瞪了慕容谨之一眼,身子微微用力,便要挣开他。
第四百零一章 反转
环在她腰间的手箍得死实,纹丝不动。
“好俊的功夫!”慕容龙秀眉锋一扬,笑道:“只是,你说你这身武功能打杀得了外面多少人?一百?一千?那一万个还行吗?”
“要杀你这乱臣贼子,皇上功夫绰绰有余!”夏卿爬起身来,一揩嘴角的脏污,冷笑道。
“杀?”慕容龙秀嘴角微沉,夏卿一惊,殿上一个人突然往殿门方向奔去——却是一直与星河交手的望舒,他此时虚招一晃,抽身便走。夏卿灵机一动,喊道:“星河,捉住他!他要到外面找人进来!只要咱们把慕容龙秀擒拿住,咱们便还没输!”星河更不打话,一跃而起,身形在半空一翻,闪身追赶到望舒面前。
二人又战在一起,急则乱,乱则智损。
夏卿这话提醒了秦世嘉等人,他与李晖一换眼色,已率几名武将齐向慕容龙秀凌空跃将过来,慕容龙秀剑芒一展,却已荡开数人的招式。慕容谨之环着璃忧,众人便在二人眼前动武,劲风随剑光漾来,璃忧只觉得触脸生疼,生气归生气,最后还是很没志气的依偎进男人的怀里。
慕容谨之低头看了她一眼,看她模样不适,轻拧了眉,软剑一挥,斩出数道光芒,那凌厉霎时把秦世嘉等人迫到阶下。
慕容德林见状气急败坏,怒道:“慕容谨之,你是疯了才去助慕容龙秀!”
盛子铭冷笑,反唇以讥,“难不成皇上便该助汝等?”
慕容德林一时语塞,慕容龙秀朗声而笑,“谢九弟援手!只是——”
他语音骤落,眸光微微往上,探向殿顶,众人正微感有异,却见他笑意陡然转浓,秦世嘉才要展开新轮攻击,却听得一声长啸突响,震耳聩聋,璃忧被这声音一震,顿觉心胸难受,慕容谨之伸手紧捂住她的耳朵,她在他怀里仓惶抬头,却见那穹顶灰尘簌然而下,瓦石破碎之声大作,转圜间,竟有十多个黑衣人破顶而落,持剑矛环卫在慕容龙秀四周。
形势再次改变!
“不是要捉本王吗?”慕容龙秀唇角冷翘,“即使慕容谨之亲自出手,也不过与本王战个平手,没有备伏,本王怎会进这金銮殿?望舒,还不快去!”他突然话锋一转,星河正在殿门处与望舒交手,殿上遽变,他微分了神,两人武功本在伯仲间,望舒已一掌拂开殿门,阳光再次漏了进来,一丛一丛,映打在殿内每个人身上,太后脸色惨败,身子往后跌去,慕容德林竟也忘了去扶,秦世嘉率先走到慕容龙秀背后,李晖二名藩王随即也低头走了过去,朝官亦步亦趋,越来越多。
这殿外,都是慕容龙秀的兵!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庙堂之争,这位七王爷赢了!
夏卿苦笑,往旁看去,右相,白枫与盛子铭等人都一脸衰败,一如刚才的慕容谨之,在十数黑衣人簌围中,慕容龙秀收剑回鞘,讥讽一笑,冷冷瞥向慕容谨之,死局,一切都结束了!
慕容谨之拥着璃忧,眸光早已不若刚才,似无喜亦无悲,只是沉静地看向殿门。
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逆光,到身形透亮。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众人吃了一惊,慕容龙秀微微拧了眉——当然,虽微感意外,却也并无什么可惧!
“卑职拜见皇上,白妃娘娘!”来人甫一站定,即刻掀衣跪拜,神态恭谨。
这人却是应亲王,星河之父——本应该远在边关,吃了败仗,致三万军士全军覆没的应城王。
同一刻,大殿上,众人听到龙座上笔直而立的男人淡淡的声音。
“嗯,应王爷,辛苦了,龙秀,你输了!”
慕容龙秀浑身一震,随即冷笑道:“你疯了!”所有人都生出与慕容龙秀同样的想法,原来,应王爷被皇帝秘密召回帝都!只是这又如何!除非来的是戎兰亭,把战场上数十万大军也带了回来,否则,单凭一名王爷难道便能抵抗这殿外慕容龙秀的四十万兵?
但戎兰亭根本无法脱身!戎兰亭即便有办法脱身,也带不回任何兵卒,除非想这边关之城被攻陷!慕容德林眸中抹过嘲讽之色,搀住太后,后者与秦世嘉同样惨淡而笑,并不置信!这不敢置信的焉只这些人,郭麟,楚沐姝,星河,夏卿,盛子铭,右相与白枫等人虽高兴,却无一敢信,慕容谨之环了众人一眼,眼梢余光却是璃忧笑靥如花的小脸,杏眸里尽是澄亮的喜悦,两眼晶晶而亮,像星像光,璀璨熠熠。
他心里一紧,环在她身上的手也越收越紧。
她吃痛,抗议地撇撇嘴,他突然忍不住轻声问:“这么高兴做什么?”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咱们赢了啊。”
“哪里赢了?”
皇帝的声音扬落在整个大殿上,阶下,白枫禁不住重重重新打量了几眼这个学生,他却似乎什么也无暇顾及,眸子微睐,只是专注地看着旁边女子的脸庞,仿佛她的回答有多么重要,璃忧狐疑地看了看慕容谨之,压低声音道:“你刚才不是说慕容龙秀输了?那我自是快活的,难道不是吗?”
看着她后来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一瞬,慕容谨之心里那道绳更收紧了一些。
她信他!怜他输,信他赢。
三生有幸吧,终其一生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不用多余的话,她眼底的笑,他已无憾。
“让望舒通知后方将领完毕,立刻进来。”
慕容龙秀的声音在殿上响起,里面隐隐含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焦灼。
他在吩咐身边两名黑衣人,适才殿门打开一瞬,望舒出了去,众人为殿里情形所摄,倒没再去看那望舒这外面密密麻麻站着南疆的士兵,望舒却似陡然消失了踪影,这进来的却是!
“龙秀,不必派人过去!”慕容谨之淡声打断了他。
慕容龙秀冷笑,不予理会,很快却大变了脸色。
与慕容龙秀一样,殿上所有人也瞬刻变了脸色!
因为,殿外,又走进了一个人。
这个人,与应王爷一样,谁也不曾料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南疆国太子——东方文朗!
反是夏卿颤声问出了所有人的震惊:“文朗王子,你怎么过来了?”
东方文朗朗声一笑,缓缓道:“紧赶慢赶的,幸好终于赶上!是皇上邀请文朗过来做客。”
他说着微微瞥了一眼慕容龙秀,慕容龙秀心头一沉,冷笑道:“若王子此来是为慕容谨之说情,那请恕修文无礼,修文绝不应允!”
“蜀宁王,你以为文朗要你放过皇上?绝不应允?好笑!谁要你应允!”东方文朗轻嗤而笑,目光睇向殿上所有人越发疑虑的眉眼。
“龙秀,你还是不懂。”慕容龙秀心中一凛,紧紧盯向从阶上缓缓走下的慕容谨之。
慕容谨之勾唇一笑,“文朗王子根本无须为朕说情!他此次来,已送了朕一件礼物。”
慕容龙秀眉头锁深,戾声道:“什么礼物?”
第四百零二章 龙秀,你输了
“二十万兵马。”
皇帝的声音一落,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荒废死寂,很快,又爆出一阵惊喜欢呼之声。
慕容谨之下首,所有官员都乱了,沸腾了!
“什么二十七万兵马?”慕容龙秀身子一晃,咬牙厉声问道。
“喏,不是在门口吗?”东方文朗挑眉笑道。
“那是本王的兵马!”慕容龙秀声音愈厉,眸中透出一股狂热得像失了方寸的凶光,“那是二王子借本王的兵马,你无权动它!”东方文朗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道:“王爷说得不错!在南疆,兵马大权归我二弟所统辖,文朗确实无权过问。”
慕容龙秀扬声而笑,跨步而前,一把揪起文朗的衣领,冷笑道:“那自是当然!”
“只是,若过问的不是文朗呢?”东方文朗低眸掠过捉握在自己衣衫上的手,微微一笑,“我二弟掌控兵马,也绝大可能是南疆的未来国主,但现在南疆的国君仍是我父皇!我仍是太子!”
他猛然收住声音,手中明黄绫缎绢一甩,布幅拉开,只见其上白纸黑墨,下首一枚印鉴朱红。
“是凝望,莫忘记文朗母亲乃南疆之后,父皇虽最宠我二弟的母亲,拟立我二弟为储君,但毕竟与我母后也夫妻情深,对我母子怀有愧疚之情。”
“文朗跪求父皇数个日夜,求得了这件礼物——二十万兵马尽皆相助于千叶国君慕容谨之。”便像伸手就可及的美丽一般,到最后,竟被告知不过是离幻梦境一场。
慕容龙秀大震,他眸光倏暗,劈手便去抢夺东方文朗手中圣旨,夏卿与星河大惊,飞身过去相护。“在文朗进来之前,圣旨早已传遍南疆将领视阅,蜀宁王,你只管去抢。”慕容谨之负手在后,轻轻笑道。
慕容龙秀重重闭眼,末了,倏然睁眸,咬牙冷笑道:“慕容谨之,你一直在缓延时间,等东方文朗过来。”
“文朗离开千叶之前,探子报,宫里你二人并无相处密谈之时,反倒是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他回国以后,王府里有我的探子,你们也无书信往来——”他的疑虑很快被东方文朗低笑打断,“回国前,文朗与皇上见过一面。早在西山围场,我便接到皇上暗递的纸笺,相约在他去帝陵的路上见面。他出发去帝陵那天,我辞行回南疆,实际上,我并没有立刻回国。”
“原来竟是这样!”慕容龙秀身子颤抖,仰头大笑,末了,他冷冷盯住慕容谨之,一字一字道:“你以为你赢了吗?还有一种可能性你只怕并没有料到!”
“太后与藩王手上军队合共二十五万,我有三万亲兵,另有帝陵军约五万人,若我们所有人的兵力组成盟军攻打你,你说会如何?”
数度遽变,太后本已抱望尽碎,这时却隐隐燃起一丝希望,秦世嘉几人也重重颔首他们反了慕容谨之,慕容谨之必不会放过他们,若反之与慕容龙秀合作,这利益好处,战胜以后再商也未尝不可!
慕容谨之眯眸打量了二人一眼,终于轻轻笑了出来。
“确是。若你等三方结盟,又加上帝陵军,共有三十三万兵,朕这边禁军四万,加上南疆二十七万,也不过三十一万兵将。”
“但若帝陵军队再不属于你呢?龙秀,你道应王爷为何会在此出现?你要调动帝陵军,必须要派人去送飞龙令牌,你遣一千兵马护送飞龙令牌前往帝陵,朕却命五千精兵去夺你飞龙令牌,你说,这飞龙令牌最后会落在谁手里?”
“应王已经回来了!”
慕容龙秀喃声道:“什么五千精兵,什么边关落日城一役应王所领兵马全军覆灭统统都是假的!”
第四百零三章 归于平静
太后等人的结局,她不知道。
正如她不知道东方文朗为何相助慕容谨之,若单论交情,她说什么也不相信。即使慕容龙秀向交情极深的大王子借兵也需以千叶做筹,只知道,当太后在殿上看到郭妃的时候,前者吓得跌在地上,后来,他便命人把他们押下。
处死,流放,她不知道慕容谨之后来怎样处置太后他们。
若没有当场论罪诛杀,想来暗下酷刑难逃。
毕竟,太后将郭妃害至这个样子慕容谨之不是有仇不报之人。
但慕容龙秀的结局,她却是知道的。
也许该说,那不算结局,她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慕容谨之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慕容龙秀自己吧,慕容谨之当场便要杀了慕容龙秀,郭妃却制止了,她说,她当年还是新婢的时候,一次,犯了太后的忌讳,太后本要杀她,慕容龙秀之母萧淑妃却救了她,她也因此得在萧淑妃手下做事不受欺侮,再后来,遇上先帝,得受龙宠,本来,在她之前,萧淑妃貌美脾性又好,是宠冠后宫的妃嫔之一。
后来先帝却爱上了她,直到薨亡都全心爱她,后来萧淑妃郁郁而终,于萧淑妃她总是有愧,总觉得是自己抢走了属于她的宠爱。后来,先皇更因慕容龙秀误伤慕容谨之而把这个儿子流放蜀国。
所有人都下跪说,不能放虎归山。
慕容谨之握紧拳,她清楚看到他眼里浓烈的杀意。他想慕容龙秀死,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仿佛慕容龙秀抢夺的不仅是他的江山,还有其他什么宝贵的东西,他跪到郭妃面前,郭妃却长叹一声说:孩子,是否要母妃跪下求你。
她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分别了十四年,他不愿意在重逢初刻便拂了母亲的意,但这一放,以慕容龙秀之智,要捉要杀,只怕再难,慕容龙秀轻轻笑了,望着慕容谨之,道:“若有一日,慕容龙秀的死讯不慎传出,那么你慕容谨之便是个该被万民景仰,信守承诺的好皇帝,也是个孝顺母亲的好儿子!”
“对了,你的白妃的滋味真好,那身子又白又滑,**之极,倒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也因为尝过滋味才这样念念不忘呢。”慕容龙秀的笑声中,当时,殿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慕容谨之眸中一片腥红,额上青筋迸冒,若非郭麟死死拉住,他未必就不当场杀了慕容龙秀,她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他紧紧搂住她,她明白,不管这些朝臣怎么想,谁也不敢说她一句什么,郭妃却微微变了脸色。
望舒不知所踪,而慕容龙秀,最终被放走,他本要囚禁慕容龙秀,后者很聪明,说若没有自由,他便自尽,慕容龙秀当时淡淡笑说:郭妃,你已害死我母妃,就让你的儿子把她的儿子也杀死吧。
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眶盯着慕容谨之,郭妃便要挣开那张供她栖身的软榻爬下来终于,慕容龙秀没有了所有的东西,却独独留下性命,他跨出殿门之际,轻轻瞥了她一眼,目光寒冷邪肆,她心头猛地一颤,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容龙秀那句话还是怎样,当晚,郭妃设了个小家宴,郭妃没有叫她,她本来不知道——他只告诉她他母妃叫他过去说几句话。
她知道,久别重逢,两人必有很多东西要聊,只笑着催促他快去。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让她等他,便带了郭麟离去,没有他的御书房,她呆了一会,便想回去浓华殿走走,龙华带你发生过太多的事,昔日的宫人虽已全被遣送回来,但很多人都已不在了,彩霞,小露,几个可爱的小宫女。
说起小吕子,帝都之乱以后,便再也没见过李遇白,这个谜般的男子想必已回了仙灵阁吧,韩良没有死,只受了极重的内伤,华芝陪着在皇宫里将养。
她回浓华殿看了看彩霞等人,便到了韩良那边探看,夏卿等人也在,华芝又哭又笑地在照拂着韩良,她安慰了华芝良久,又悄声嘱托了琳琅几句,若她与盛子铭再赴边塞,请替她带几句话给戎兰亭,彼时,琳琅与盛子铭已确定了关系。
——大哥,珍重万千。
从那边出来,她孤零零地在宫里走了好一会儿,最后,去了楚沐姝的懿喜宫,她想与这个女子谈谈,懿喜宫里的丫头却说,郭太后设了家宴,皇贵妃去了郭太后那边,她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黑暗里,独自一人慢慢走着,他没有告诉她,郭妃设的是家宴,更加没有说楚沐姝会去,她明白,他是不愿意她多想,其实,郭妃相邀楚沐姝份属自然,毕竟,是楚沐姝救了她。
只是,她还是禁不住心里酸涩。抱着自己双臂独自走着,这个夜,有点冷。
慕容龙秀真的很聪明。刚才在储秀殿,她几经追问之下,慕容谨之告诉了她秋猎的事,慕容龙秀有意把她身上的特征说出来,慕容谨之再内敛,那种情况,还是一下变了脸色。
她的反应更甚都是本能,不知道是围场的事,但那些眼尖的人,却会猜度她与慕容龙秀的关系,郭妃也听在耳里吧,白太后不喜欢她不打紧,但郭妃是他的生母,换在现代,便是她婆婆了,婆媳关系,果然放到哪里,很多时候都有问题。
家宴,想来是个小家宴。
因为即使亲如夏卿也没有过去——在韩良那边,那家宴又会有几个人?
春天的天气还寒凉吧,不然,她怎么会越走越冷?
她在纠结些什么呢?楚沐姝已经不是那个楚沐姝,为什么总是战栗不安?楚沐姝重回宫,到大牢,御书房总觉得,自己对现在的楚沐姝的感觉很奇怪,而重生的楚沐姝对慕容谨之似乎并不陌生,前线还在打仗,但皇城这场动乱,却让帝都这边的大事情几乎都尘埃落定。虽然,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朝官必定会撤掉一批,换上一些新血,后宫的关系也会有些微妙的变化,首先,宸妃,婉妃估计会被打入冷宫。
还有,她得把竹熊找回,那晚,它明明在大牢里,后来却莫名消失了,最奇怪的是,到底是谁给她和彩霞戴上了人皮面具但不管怎样,她与他之间,应该从此幸福快乐,像所有故事的结局。
身上越来越冷,她该回去了。
夜色里,她眯眸辨了一下储秀殿的方向,正要往前走,却陡然听到一声怒斥,“谁让你到处乱跑?”她一怔,回头却看到慕容谨之紧拧了的眉宇,他背后,郭麟领着几名小太监掌着灯。
“御书房的内侍说你回了浓华殿,你的大侍女却说你去了韩良那边,韩良那边也没见着影儿,乌灯黑火的你走出来做什么!身边也不带些人,大乱刚过,虽说有紫卫巡着,但你身边总该带些人!”他怒气冲冲责完一遍,大抵是看她拢着双臂,身子微微颤抖,眸光一沉,又伸手去摸她的脸。
“怎么这么凉?披风呢?”他的怒气更盛。
她心里堵慌,低声道:“我现在就回去。”不想和他吵,她转身就走——今晚还是回浓华殿吧。她难受,但却知道并不能怪他,他也有他的难处,也许是这段时间累的,牢狱,宫役,她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不想和他争执,只想回去睡一觉,才迈得一步,已被他粗横的拦腰抱起。
第四百零四章
御书房。
两人洗浴过,他把她抱上床~搂进怀里。
床帏外,夜明珠光辉温莹,她背对着他,他突然支起身子,探头看她,她闭上眼睛,仍感到他目光灼热,烦躁地叫了一声,伸手去盖他的眼睛,他执过她的手,囤在掌心,微微沉声,“自己犯了错还闹脾气?”
“谁跟你闹?”她顶撞回去。
以为他会狠狠再责她一顿,他却沉默了。
她皱皱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到他深深盯着她,像要把她吞剥了似的,白家的事以后,两人便分开,疙瘩什么都罢,这时一旦亲热上了,哪还能分得开,良久,他气息不稳的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璃忧,替朕再生个孩子。”
她一怔,自从言归于好后,除去密林那回他没有控制,回宫后,两人的房事他还是多有节制。
现在——他们终于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她又惊又喜,突然想起曾经没有的孩子,心中一黯,却听得他轻声道:“你的乳娘都没有死,就在宫外隐着,隐于大市,待异族十八部的事一了,朕便带你去找他们。”她一下子愣住,随即大喜过望,他竟然看出她的心事——激动地亲上他的嘴巴,他的眸一下深了,两人又纠~缠了许久,她以为他会要她,末了,他却只把她小心抱回怀中,道:“睡吧,前些天牢狱之灾闹的,这身体底子坏,得慢慢调理好起来。”
声音平淡,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怜惜和紧张,她与他紧贴着,她能感觉到他想要她!她咬咬唇,偎进他怀里,小声道:“可以的。”
“快睡。”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声音有丝沙哑。
她心里一甜,闭上眼睛。
以为这样的欢喜,又重回他身边,会很快入睡。哪知道,虽倦,却始终睡不着。
心里微微一躁,重重闭了闭眼,发上他的大手轻轻罩落,“有什么事就跟朕说。”
他的声音很清醒,没有任何睡意——也许,她四处乱走,他早嗅出了问题。
“皇上,能不能让楚沐姝回去西山行宫?”
她突然冲口而出。
夜,丽华宫——
这里是新太后郭妃的寝殿,宫室里映着疏漏暧淡的灯火,几个婢女安静地侍立在下首,暖榻上,郭妃一声轻叹,道:“郭麟,给哀家说点事儿吧。”郭麟低声应了,慕容谨之与璃忧歇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院落,郭妃派人把他叫了过来,郭妃又是淡淡一声叹息,“哀家,哀家这个称呼,郭麟啊,哀家没有想到还能有如此的一天。”
“这都是太后洪福,皇上圣明。”
“嗯,说起那沐姝,哀家很是中意,也是她把哀家救出来。”郭妃笑了笑,又微微顿住,“哀家与皇上多年未见,郭麟,你是皇上身边的老宫人了,给哀家说说我这儿子的事吧,也说说白妃的事。”
郭麟一凛,突然记起今日殿上慕容龙秀的话。
御书房。
男子半晌不语,璃忧心里一沉,低低笑道:“看我这是说了什么,嗯,我睡觉了。”她刚翻了个身,慕容谨之已把她抱到身上,她有些无措,为他那双玄黑锐利的眸深深浅浅的打量着自己,正堵得慌,把头埋进他颈窝,他却将她的脸轻轻捧起。
“小妒妇。”
他老骂她妒妇,她气闷,咬牙道:“去死吧你!不妒就是不喜欢你。”
她骂完,却又怔了怔——他的眉淡扬着,唇角轻勾。
他在笑?
她还在打愣,他却把她的头压下,“好。明日朕便拟旨。”
所有阴霾仿佛一瞬扫空,心里却又有丝沉重起来,璃忧低声道:“我不好。”
适才和彩霞说起碧霞宫的事,彩霞苦笑,说:主子,你当日不该阻止皇上。利剑刺下当场便毙命,比不得吞毒仍有救缓之机,她害死了人,该抵命的,彩霞说的,她终究无法做到——可是确实不想让如意留在这里,对着他,她不想掩饰自己心里的魔。
“你很好。”他的声音变得不悦。
她猛地抬头,低吼道:“你喜欢嫉妒的女人吗?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容人之量,我——”
她猝然住口,他眼角翘起细细的纹,喉里逸出的声音有些末不稳。
敢情他在得意?
她越惊讶,他越高兴,两人嬉闹着,她几乎无法想象这是在朝堂上的那个人,终于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沉声道:“再不睡”明珠光晕,风挽床~帏。
明明睡前,说了一套媳妇作战计划,让他把她唤醒,早上去给他母亲请安,再去小膳房做些吃的,好等他下朝一道到丽华宫陪他母亲吃饭,他自己办事规律克己,对她却不然——五更天轻手蹑脚起来的时候,象征式地轻轻唤了她几声,便听得他说:还是再睡些会为好,朕下朝便带你去丽华宫请安用膳。母妃那里,朕让人燃些安神静睡的熏香,她不会早起。”
他这是什么鬼主意?
不知道是他的话让她宽了心还是怎样,她不争气地爬不起来——昨晚不该闹的,一闹,两个人便他是神清气爽了,她的身子却像散了架。
一年盈余的光景就这样过去。
不管繁华背后多少真假,时间总是这样过去。
在戎兰亭首次击溃异族十八部,在韩良携华芝离宫,在盛子铭与琳琅结成夫妻,在她与郭妃不咸不淡的关系中。
夏卿与她私下谈过楚沐姝的事,夏卿笑说,也许一次死生,真的让楚沐姝改变了。
这改变很好,只是,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惆怅——楚沐姝始终不肯接纳他。
她也起了一丝黯然,实际上,这位多情的侯爷喜欢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若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楚沐姝,死前不知道是怎么想呢,有没有想过与这位侯爷一起。
只是,一切都已无从得知了。
而夏卿与姜西之间,扑溯迷离,她也大概明白,夏卿也许把姜西定位成知己红眼一般的存在,但姜西却不是,她爱着夏卿。
她与姜西走得很近,像与琳琅一样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慕容谨之也因姜西对她好,甚是喜爱这名女子,擢升了她成为太医院的副医正——姜西的医术与医德,也确实当之无愧。听说,有年轻的官员向她提亲,慕容谨之还亲自过问了这件事,后来,姜西婉拒了。
与戎兰亭也时有见面。都是多人在场,他们很少说些什么,有时也便一个目光互换,但知道彼此安好,她很快活。
这一年多里,慕容谨之肃整朝廷人事,而后宫——实际上,在宫变以后,她重新被封妃,并没有人提出反对,她明白,他背后必定花费了心思,他没说,她也没问。
她明白,也不在意份位。他却跟她说,不消很久,他会给她女子最重的荣耀,他对她越来越宠爱,除去她,淑媛皇贵妃,宸妃,婉妃,宫变以后,他便没有翻过其他妃嫔的牌子,其他妃子的寝宫,他会去,但去得不多,后宫似乎开始形同虚设。
第四百零五章 忙
秀女擢选进宫,每三年一次,他截下了内务府那边的安排——而内务府,韩良离去以后,掌权的依旧是郭麟,副总管的位置便由郭麟手下的人接下。
郭太后那边的意见很大,一些老臣也纷纷上奏让慕容谨之选擢新妃进宫。因为,皇贵妃,瑶妃等都无所出,皇贵妃与瑶妃等没有生育并不奇怪,她知道他动了手脚,但这年多以来,他与她并没有避孕,她却没能怀上他的孩子。她宠冠后宫,无疑成了风尖上的浪,他护着她,并没有人敢说什么,而朝官里,官大的,也不过少数老臣上奏谏说擢选新妃,其他的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人,她很不安,他却担心她的身子为多,毕竟她以前受的伤害很多,身子骨差,令让姜大夫仔细替她检查。姜大夫几次诊查,诊案都是——娘娘的身体虽弱,但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已恢复了不少,并没有任何不孕的症状。
他的身体很好,他们第一次就有了孩子,为什么现在反而怀不上呢?后来,他也做了检查,他的身体强健,更无异常。
很奇怪。
她一直在想,她该怎么做才好——他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知道,不久以后,皇贵妃与瑶妃等,他会有安排,届时她会成为他唯一的妻。
但他是王!王不能没有承继者!
她更知道,他的野心很大!
他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这个天下,不再是千叶!
苍月,有些国家和游牧民族还很荒蛮,不识教化,经济文化不发达,她知道他心中有个大统一,大繁华的梦。
他还很年轻,他也不急,她知道他在计划着——千叶本就是大国,十年生聚,十年生息,她有种预感,他会成为苍月的霸主!
这样的男人,怎能没有孩子?
郭太后以前也被先皇宠冠后宫,但换了位置,却有许多不同。
她也许能忍受他的儿子只宠爱一个女人,但她无法认可他只有一个子嗣。
她与郭太后的关系不好。郭太后喜爱楚沐姝,她不是要郭太后的认可,她只是想与他一起去孝顺他这个曾经受过很多苦难的母亲。
可是,也许是缘份,也许是那天大殿上所有的先入为主,也许是子嗣问题不可调和的矛盾,追追也说自己尽力了。
她与郭太后的关系有走向恶劣的趋势。
她很多不安。
这一晚,她从梦中扎醒,被他紧紧抱住,她看到他满眸的心疼。深深沉沉的锐,却写着心疼。
她偎进他怀里。
大掌擦拭着她汗湿的发,他柔声问她做了什么梦。
还是会做些噩梦,却似乎没有什么表征意义,不像之前的古怪隐晦。每次,他都会仔细问她,她就告诉他,然后,在他的倾听中,她的害怕会一点点散尽。
“做了两个梦。”
“告诉朕。”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我梦到竹熊和米翠。他们站在一间屋子里看着我,神情惊恐,好像我背后有些什么东西,我很害怕,转身去看,看到了那个穿着大红衣服的羽姬娘娘对着我笑。”
她攥紧他的衣服——米翠死了,可小丫头的模样在她脑里一直还很清晰,好像她并不曾离去一样;而竹熊,他花了很多人力去找,却一直没有找着,仿佛已消失在这个天地间。他跟她说,那小东西也许回去了它原来的世界。
夜明珠的光亮透进来,他微微皱眉,“不是屋子,你梦里的地方应该是座庙宇。”
“庙宇?”她吃惊而问。
“嗯,你对羽姬的形象就是从那里开始——渔村。”
“皇上,梦见竹熊和米翠并不奇怪,只是怎么会梦见羽姬?”
她看他抿了唇,似在思考着些什么东西,怔怔看了他好一会,他突然轻笑道:“朕明日找些典籍翻查一下羽姬的传说,给你解梦。”
她听得他语带戏谑,不由得扑哧笑了,心里的惊战倒少了几分。
“给朕说说另一个梦。”他淡淡问着,伸臂仔细替她擦去额上的汗。
“睡吧,你待会还得上朝。”她支吾道。
“嗯,还有一个时辰,那咱们耗着吧。”
“慕容谨之!”她急了,知道这个男人的脾性,苦笑道:“我梦到了我们那个孩子。”
“皇上,是我亲手杀了他!你说这是不是我一直怀不上孩子的原因,我曾亲手杀死过咱们的孩子!”
眸中的湿意把他的单衣微微打湿。
“是朕!”他的声音有丝暴躁,“是朕害死他,与你无尤!明日若有谁再敢说选秀的事一句,朕便杀了他!”
“皇上,我给不了你孩子。如果——”她咬咬牙,却始终说不出口,她不想别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白璃忧,你把朕说过的话都弃了忘了?”
他冷笑诘问。
“不准因为这样杀人!我也不想别的女人替你生孩子!你的孩子只能是我生的,我不要你再去碰别的女人!”
也许被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宠爱惯的,她被激起了脾气,吼了出来。
他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压着,“朕想过了,若咱们再没有个孩子,朕以后便把夏卿的孩子过继过来,养在你膝下,唤你做母后,好不好?”
“他也是慕容家子孙,朕可以把皇位传给他,朕教他文韬武功,教他治国方略,你教他——”
她愣愣从他怀里抬头,瞪了他半晌,两人大眼瞪小眼,他皱眉道:“你好像还真是没什么能教的。”
她顿时怒了,“我能教我能教,我会做饭。”
这次,换他盯了她半晌。
“好吧,你能教。”迟疑了一下,他唇角抽了抽,有点勉为其耐地接过她的话,“你教做饭。”
“嗯,好的。”她这才满意地又哭又笑偎回他怀里。
过了好一会,她闷声道:“夏卿还没有娶亲,哪来的孩子?”
“娶亲还不简单吗?”
“楚沐姝已经不能嫁他了。”
“姜西不好么,嗯?”
她眼睛一亮,“姜大夫?”
随即黯然,“不成的,夏卿只将人家养在侯府,无名无分这么长时间,你若指婚,姜西自是千情万愿,但这样他们两个也不会开心。”
“嗯,朕也这么想。”
她一怔,从他怀里急急抬头,黑线了,“敢情你刚才说这么多只是寻我开心!”
他勾了勾唇,“那你开心么?”
她又好气又好笑,赏了他几下。
他永远也不说甜言蜜语来哄她——估计他也不会,在这方面他很白痴,但他对她很好。
爱以外,确实叫得上一个宠字。
吻,轻柔地落到她的发上,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璃忧,孩子的事不是你该去担忧的,那是朕的事情。但朕与你说过的话,你给朕记牢!母妃那边,你不必在意,姜西说,你的身子最近又差了,若你的身子不好起来,朕绝不会带你到外面去看望你的乳娘。”
“不行!上一年你已经没有带我去了,与异族十八部打仗,整顿朝政,整顿太后,藩王和慕容龙秀那混蛋的军队”
第四百零六章
去年,是他极为忙碌的一年,她怎么忍心闹他出宫,只是这一拖,却拖到今年,现在已是仲夏伊始。
“不笨,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慕容谨之!”
“所以,你尽快把身子养好,若仲夏过完你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就哪里也别想去!”
“秋初?”
“嗯,南疆国主的身体估摸熬不过这个秋天。”他眸光微深,“兰亭说,十八部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一个激灵,猛然意识到什么!
南疆国主一薨,意味着新主登基,太子东方文朗已确立为南疆的储君,但这储君人选,眼前的男人只怕并不这样想。
这也是去年戎兰亭击败异族十八部,而他没有下令乘胜追击的原因吧——若当时便收复异族十八部,以戎兰亭之才,也许能办到,但估计也只能是惨胜,千叶必定折减不少兵马,毕竟异族十八部实力极为雄厚,他并不像他父皇仁厚,他只是需要时间将从各人处夺下的军队整顿妥当,修养生息来打这十七年的一场硬仗!所幸的是,这场仗,领军的都是他的人。戎兰亭不消说,他以前便一直培养着的少年将军宁君望已隐隐有接下容将军之职的趋势——一来,白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伤患不少,二来,戎兰亭,盛子铭以外,王楠之前在异族十八部的抗击战中表现也极为出色,她知道,他亦会善待白枫,但他的决定,他势在必行,同时,这一次,他要对付的是两个强国,只是,真的又要打仗了吗?这场仗,只会比去年的更难打许多!
帷帐外,天透微光,夜色慢慢淡去,她反越发不安起来——郭太后,孩子,出宫,大哥的安危,他在朝堂上斥退了提议选妃的老臣。
他对她的爱宠,对这样一名罪臣之女的隆爱到了空前之境,却似乎还会日益增加下去——让所有的人艳羡又嫉妒!
直到那天,郭太后在华容宫又设了一回家宴,她见着楚沐姝,这次的家宴,请了很多人,而所有种种无法预料的事情便从这个家宴开始——
较之上回的小家宴,这次的家宴确实能算作大了。
璃忧带着彩霞赶到丽华宫的时候,看到那阵型,吃了一惊——这个甚至也算不得家宴了,皇贵妃,瑶妃等后宫他的妃嫔都来了,甚至几个老臣,还有王楠,盛子铭,琳琅,应星河这些慕容谨之最得力的臣子竟也都来了。
若戎兰亭不是回了家,估计也少不得,右首第一张椅子空着,是留给慕容谨之的。
她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御书房处理边城过来的急件,本来他要她等他一道过来,她想了想,还是先过了来,他晚到倒没什么,她晚了,始终不好。
只是相较于其他人,她在御书房搁了一搁,还是晚了少许,并没到开席的时候,但大家都早到了,就显得她迟到了。
璃忧看到瑶妃等绯色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出声,皇贵妃淡淡睇了她一眼,目光是委婉而客气的。
到底在这宫里两年多了,怎么会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若在往日,这些女人必借她晚到一事找茬,只是现在比不得从前,慕容谨之将她复位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她,后宫妃嫔虽怨虽怒,面上却谁也不多嘴,皇贵妃不说,便是向来尖锐的瑶妃等也收敛了许多——谁会去挑一个每晚都睡在皇帝枕畔的女人的毛病,又不是活腻了!昔日再多疑惑,真真假假到如今,谁还以为皇帝在做戏?
璃忧向郭太后和皇贵妃请了安,众人又向她见了礼,她才在挨着瑶妃等的位子坐下来。
郭太后笑道:“白妃啊,皇上呢?”
她赶忙道:“回母妃,皇上还有些急要之事在御书房忙着,让臣妾代向母妃告个歉,说稍会就到。”
母妃这个称谓其实并不对,郭太后已被尊后,其他人都称她为太后,慕容谨之却没有改口,郭太后也喜欢。慕容谨之又让她也这样称呼他母亲,她也就随了他的称谓。郭太后点点头,“不急,待他把事情处理完再来便是。”
她顿了顿,又轻轻一笑,道:“皇贵妃贤德,瑶妃等灵巧,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在座各位大人又是皇上的得力之助,这宫外宫内朝廷上下都为皇上分了不少忧。”
众人不敢怠慢,都纷纷谦说太后谬赞了。
璃忧伸手往后扯了扯站在背后的彩霞,她明白彩霞的愤怒,一殿四宫,郭太后夸赞皇贵妃,甚至连瑶妃等也点名了,却偏偏没有提到她,她苦笑,又听得郭太后道:“现在大局既定,哀家也宽心了,唯独皇上正值年轻,虽已有惊鸿这个儿子,这让人不得不忧啊!”
“你说是吗?白妃。”
郭太后尾语一收,声息顿寂,众人都朝璃忧看了过去,除了一个肯定的回答,璃忧还能说什么?她是与慕容谨之最亲近的人——皇贵妃与瑶妃等的寝宫他极少去,他与她几乎每晚睡在一起,她却始终没有孕情传出。
皇贵妃曾怀过他的孩子这说明慕容谨之的身体并无碍,在郭太后看来,那问题就是出在她身上了!而且宫里的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体似乎并不很好,郭太后微微一叹,道:“这也难怪,宫里也就十来个妃嫔,本来,三年一届秀女擢选,充盈后宫是件欢喜之事,可惜皇上却罢了!只是皇上一日子嗣单薄,哀家不安啊!”这一来,谁还听不出郭太后的弦外之音——责咎璃忧独宠专房却偏无生息。
彩霞气得浑身发抖,璃忧苦涩一笑,这一下,自己说不说话都是错,怎样说都是错,除非她应允劝说慕容谨之雨露均沾。但那种话,她说不出来,一道声音淡淡笑道:“太后不必忧虑,皇上还年轻着呢,这青春正好,来日方长。您若为这事扰了心情,皇上稍会来到看到您愁眉苦脸的,岂不以为我等惹您不高兴,责怪了我们去?”这出声的是夏卿,王楠,盛子铭等人与璃忧一向交好,也赶忙接过话匣,把话题周转了到其他事上去。
琳琅悄悄使了个眼色过来,璃忧会意,知道自己沉默就好,夏卿等人会帮衬着说,只是,却有种不自在的感觉——追追一直沉默着,按理,她会帮着劝说,她却垂着头,微微偏侧了目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瑶妃豁达,并没有多说什么,皇贵妃,瑶妃等忌惮慕容谨之宠爱璃忧,没说话。
反倒是几位老臣看几个青年帮着璃忧,动了些肝火,忍不住说了王楠等人几句,眼看众官隐隐起了争论之势,郭太后一惊,不好再说什么,万一有人起了口角之争便麻烦,遂笑道:“夏卿,适才还劝哀家不必过份忧虑,自己和各位大人倒是先急了起来——子嗣之事先不说,但皇上这后宫空虚却是不假,后宫不裕,又哪来的子嗣丰盈?有件事情,哀家想与白妃商量一下。”
第四百零七章 滚出家宴
“璃忧不敢,母妃请说就是。”
璃忧一凛,有些奇怪。
郭太后的头颅微微一转,璃忧有种感觉,她若有眼睛,此时必定会紧紧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古怪。“白妃,哀家想将如意指给皇上当侧妃,你看怎样?”璃忧明白自己是失态了,她“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在所有人变了的脸色中,以夏卿尤甚。郭太后笑呵呵地说,她却惊惧到极点!郭太后丧失了视觉,耳力却倍加灵敏,听到璃忧的异常,声音微微不悦,“白妃怎么说?”
家宴,这就是今日大家宴的目的吧——慕容谨之不在也正好,郭太后正好探探自己的口风。
又会有哪一个妃嫔会在这么多的人面前拒绝呢!她颤抖着朝楚沐姝看去,突然心头一沉——一直沉默着的楚沐姝此时也正蹙眉望着她,这么多年对手,除非对方刻意藏起,否则,彼此的神色,还是清楚,楚沐姝的眼里,是痛苦,却也是深深的期盼和渴望,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啊,她却爱上了她的丈夫?
她们生活的年代,都只想拥有一份唯一的爱。
她怎么会?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凶狠的啃咬着,撕扯得她疼痛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她甚至忘记了要用敬词,忘记了要有礼,忘了要尊称郭太后一声母妃,只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行。”也许,她的语气确实够决绝,她看到所有人的脸色变的凝重又古怪。楚沐姝抿了个笑,闭上眼睛。
郭太后并没有想到璃忧会如此坚决,半丝情面不留,唇角一沉,“白妃啊,哀家曾听郭公公说,当初你屡犯宫忌,都是淑媛出手相助,后来,你被打进大牢,宫女要杀你,也是淑媛不顾性命的救了你,看你二人相处往来,也情同姐妹”
“母妃,璃忧不能答应。”璃忧苦涩一笑,离座走到郭太后面前,缓缓跪了下来。楚沐姝在宫婢的帮忙下,将郭太后的身子轻轻挪过,郭太后身下坐着的是加了多层厚垫的贵妃椅,又经慕容谨之命人特意打造,椅上有多个机括,方便身子挪动。郭太后听声辨位,空洞的眼眸正对上璃忧。
她也是怒了——眼前女子身子不洁,她的儿子却对她爱宠之极,这也罢了,她无法为他生下一子半女,还敢如此气焰,阻止他纳妃子!
秀女罢选一事,分明亦是她捣的鬼!与皇帝暇谈时,他还微笑着跟她说——母妃,您就让她在这边多些走动吧,等有一天您弄懂了白璃忧这个人,您也一定会喜欢她的,懂?她现在已全部弄懂了!两人虽有嫌隙,她却看在慕容谨之面上,只避而不见,并没有责过这白妃什么,现在——她冷冷一笑,反问道:“若皇上答应了,你也不赞成吗?”
璃忧知道,慕容谨之绝不会答应!若他答应了,也是二人缘份到头的时候。
只是——她不想他难为,一句“他不会答应”到嘴吞咽咬了咬牙,低声道:“是!”
郭太后大怒,“那你就给哀家滚!”
璃忧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丽华宫的,身子还在颤抖,生气吗,屈辱吗,更多的是心伤吧。
众目睽睽下被赶出宫殿,郭太后的话,一句一句狠狠掷打在心上。若这已难为,让她碎了心的却是楚沐姝。
离开时,她去看楚沐姝,楚沐姝却看也不看她,只低头替郭太后抚着脊背顺气。
“娘娘!你枉信了她,枉救了她!”背后,彩霞咬牙啜泣,紧紧搂着她。她笑了笑,眉额有些晕眩,想了想,转身嘱咐彩霞道:“彩霞,你到储秀殿看看,若皇上还没过去丽华宫,你便说,我身子不适,回了浓华殿,没有赴宴。”
彩霞跺脚,急道:“娘娘,明明是你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你想他们母子好,那你呢?”
丽华宫。
慕容谨之座下时,心里微凛,席间似无异样,但每个人眼底都隐隐流倘着些许焦躁,他不动声色环了众人一眼,道:“盛夫人,刚才白妃大婢来说,她身子有些不爽,让宣了太医院的人去,你医术高明,又与她交好,稍会宴罢你也过去给她瞧瞧吧。”
季琳琅突然离座跪下,道:“琳琅现在便过去给娘娘诊治,请皇上恩准。”盛子铭微微皱眉,他明白季琳琅心中气愤,但现在酒席未开,她愤然离席,却摆明是冲撞郭太后!慕容谨之脸色一沉,“
她到底出什么事了?要你现在就去看!”
季琳琅瞥了楚沐姝一眼,后者双唇紧抿。
她冷冷一笑,恭声道:“禀皇上,娘娘的事情不小,因为她是滚出这座宫殿的!”
郭太后没有想到,慕容谨之在听完乐季琳琅的话以后,一甩衣摆,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出去,在他的心里,那个不洁的女子竟然如此重要,她是他的生母——他却一声不吭就离开,他平日谦逊有礼,思虑周全,这时却似乎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走了。
她心里一疼,咬牙道:“抬哀家出去。”
郭麟和星河相顾一眼,走了过去,结果,所有人都跟了出去。
跟在一群人后面走着,季琳琅低声道:“子铭,我是不是做错了?”
盛子铭笑了笑,“那你后悔么?”季琳琅回以一笑,两人十指相扣,跟了上去。
御花园。
把巡逻的禁军遣远了些,璃忧在荷塘边坐下。
捏着荷包里的东西,里面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三生石,是她永远不能放手的东西,慕容谨之说她笨,确实!甚至,看不出楚沐姝又变了。
也许是楚沐姝掩饰高明,也许是她过于相信。细细想来,除去懿喜宫和御书房上,楚沐姝的神色有些古怪以外,这一年多以来,楚沐姝很安静,直到楚沐姝看二人无嗣,慕容谨之却又拒绝了秀女大选的事情以后,又问了她慕容谨之对孩子的看法,才开始有浮躁形于色,楚沐姝当时的神色很惊讶,喃喃道:有多少个皇帝会像他那样?
他宁愿不要子嗣,宁愿过继,他竟然这样对你?后来,慕容谨之再次在朝堂上斥回了老臣的谏议。不知道,楚沐姝自己知不知道?即使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楚沐姝在丽华宫里听到她拒绝郭太后的时候,不该有那样眼神——那样的冷漠和痛恨!荷池里夏荷正好。她闭了闭眼睛,泪水把眼睛腻得涩痛,荷池里景致经过水纹和泪水的双重折射,扭曲成破碎。
想了很多,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手指一颤,手中荷包竟跌入荷塘,她一惊,慌忙站起踏入池里,双手摸索起来。
这荷池引皇城外护城河底的活水,水流不急,却并非一成不变的静缓。
她摸了一会,有些急了,往池中更深的地方摸去,她水性甚好,也不惧,就是天气虽暖,这池底的水却有些小凉。
脚下好像踩着些东西,是绸子——她一喜,弯腰去检。
第四百零八章 虚情假意
“白璃忧,你在做什么!”背后的声音——她一慌,脚下踩了个空子,往前跌去。
喝了两口水,听得水花扑腾的声音,后领子一紧,已被人拎了上来。
一双手紧按在她肩上,她甚至还没看清楚来人,便听到那道狂怒的声音,“你怎么跑到里面去!这水凉,你就破身板一个!这边的禁军你都弄哪里了?满园子的人都是死的?”
“皇上。”她一下怔住,唤得一声,看到男人一脸水湿,抬手想帮他擦,又想起自己的衣服也是**的,只好作罢,低声道:“荷包掉了下去,三生石在里面。”
他冷笑反问:“你不是该在浓华殿吗?”她一声苦笑,“是我不好。”
“你就只会些蹩脚的谎言!”他冷冷盯了她一眼,走进池塘,寻索起来,她突然想起那时她在麒园柳河那边下水帮他找锦囊的事,那时,与君初相识,他还不曾爱她,她更不曾想过他有一天会爱上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以前骂她不带人在身边,他这皇帝身边不也没带一个人?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吧。
她心里一疼,挽起裙纱踏进池塘,在后面轻轻环上他的腰。他转身过来,把紧攥在手里的荷包系回她的束腰上,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衣服上灵活动作着,那又黑又专注的眸光——突然踮脚重重吻住他的唇。他立刻反应,声响从后方的花丛中传来,她吃了一惊,猛地推开他,扭头看去,刚才在丽华宫的人竟全都过了来!除去椅上的郭太后被剜了眼珠,谁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几个老臣都偏过了头,其他哪个不神色尴尬?楚沐姝怔怔望着两人,咬唇低下头去。
她脸上燥热,无措地摸着双唇——他眉头一拧,伸手把她抱起,带出池子,又环了众人一眼,“都退下吧。”郭麟和星河把郭太后放下,与其他人退了下去,他握紧她的手,朝郭太后走过去,听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仰躺在椅上的郭太后轻轻笑了起来,喉咙哽咽,脑里是刚才皇帝拉着白妃跪下与她说的话。
“母妃,儿子这一生有几个愿望,一个和您有关,一个和这天下有关,还有一个,与白璃忧有关。她曾跟儿子说过,想与儿子一起孝顺您,儿子请求母妃,让儿子与她一起对你尽孝,不要逼儿子与您的关系越走越远。”
他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她明白他的用意,他给彼此都留了情面,那是她的儿子。她身上的一块肉,纵使离别多年,她却能听出他的语气里的坚决——坚决到决绝,他其实和他的父皇很像,而他认定了白璃忧,她不知道会不会像他所说的,有一天会喜欢上这个女子,但她是不是该试着去接纳
是夜,御书房。
“皇上,今晚,我想回浓华殿。”
“嗯。”慕容谨之瞥向门口的女子,“朕后天带你出宫去德源镇。”
璃忧吃惊地转过身来,“后天?”
慕容谨之颔首,“朕也想去看看年夫人,带你出去散散心,不三的忌辰也在这前后,今晚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明晚在这边过夜。”
“下午报给内务府的仍是秋山祭祀,这种时节不宜大动干戈,朕拟了些随行名单,打算微服过去。”她明白,他主要是想带她出宫散散心——璃忧又惊又喜,连连点头。
浓华殿。
“娘娘——”彩霞匆匆推门进来,脸色紧张,声音极急,“淑媛皇贵妃过了来。”她果然来了!今晚回来就是为了等她!璃忧阖上眼睛,微微一笑,苦涩却又有丝解脱之感。院子。
月钩,满天星辰。
石桌上,璃忧替对面的女人把空杯斟满。
“你来想找我说什么。”她笑了笑,抬头看看夜色,酒香夏风熏人暖,可惜,夜色冷。“即使我不来,你也会来找我吧。”楚沐姝淡淡笑笑。
“嗯。”
“白妃,对不起。”楚沐姝拿起杯子,微微仰头,把酒全吞下来。璃忧便看到她的脸,明媚红粉,又替她斟满空杯,轻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的?”
“若有前生,便在前生吧。”楚沐姝自嘲一笑,“也许我这一辈子会做留在西山行宫,不过我怎么甘心。”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璃忧放下酒壶,静静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酒水,微微晃荡着她的脸庞,清晰又模糊。“白妃,我听说,你们准备出宫,把我也带上吧。”“为什么?”楚沐姝苦笑,“这些年来,我亲见去年那场宫变,他怎样力挽狂澜,亲见他怎样待你好,这个男人,很好,真的很好,所以,我也觉得并非真的爱上,也许,迷恋居多,误以为居多。”
看了她一眼,璃忧淡淡反问。
“嗯,白妃,所以把我带上吧,走走看看,没有了在宫里的光环,或者,我会发觉他不过就是一个长得好点的男人,回宫以后,我们就能再继续以前的欢乐日子。”璃忧轻声笑笑,突然缓缓摇摇头,“虚情假意,楚沐姝,这一年多你真的快活吗?”
楚沐姝一怔,微微蹙眉看向她。“楚沐姝,我不会答应你,我不能让你随行。”
伸手把杯中酒大口饮进,璃忧迎上楚沐姝的目光,“这样的谎,不累吗?”楚沐姝的脸色瞬刻变了,冷冷一笑,“白妃,你认为我骗你?”
“那你有没有?”璃忧凝声问。楚沐姝一顿,一时竟无法说出话来。“我明天便向他请旨让你出宫。”
“你说什么?”楚沐姝猛然站了起来,咬牙笑道:“你真的想无法挽回?”
“正是不想无法挽回,这样对我们最好。”璃忧闭了闭眼,“若你真的悔改,我们在哪里见面不也一样吗?”耳边,女人喘息的声音渐渐重了,她听到楚沐姝的声音变得很低,“白妃,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苍月大陆,古代皇宫,皇帝三千弱水并不过份?”此时的你,才更真实一些吧。
石桌下,璃忧握紧了手,淡淡笑开,“你的意思是,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包括你?”楚沐姝紧紧盯着她,“他的女人只有我和你!不行吗?我可以保护你不受别的女人伤害,像婉妃,瑶妃,我们把她们都弄走,我知道了他爱你,所以你也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我们三个,我们会很快活的!这样不好吗?”牙咬了又咬,璃忧还是没能忍住,站起身来,凝向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字道:“他能保护我,我能保护自己,不需要你,若你真的不想伤害我,那么请离开!”
“楚沐姝,爱是什么?若我爱上你的男人,我白璃忧是生是死,是贵是贱,都会走得远远的!我不会想我快活不快活,我只会他~妈~的怕伤了你,怕你楚沐姝不快活!”
第四百零九章 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楚沐姝,你懂吗?或者说你我根本没办法成为朋友?朋友是什么,我不懂定义,也许高兴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有个人能陪着,艰难的时候,能倾尽所有,可是你我根本不可能成为这样的朋友。”
眼睛涩痛厉害,她伸手去擦,喉咙一痒,竟想笑,最终也笑了出来。
“白妃,对不起,对不起,我也许从一开始对你就太狠了。”
楚沐姝紧紧闭上眼睛,手指却伸到空中,抓摸着,似是无意的动作,又似想抓住些什么东西,“你以为我是没有细想过就不顾廉耻的来跟你说这些话吗?我试过,我真的有很努力的试过,但没有办法我与你一样深爱这个男人。”
“生生死死,不得解脱。”
“如果可以,我会走,可是我走不开,走不了,我知道,无论去到哪里,我都没有办法你不想和别人分享他,我就想吗?可是我不想伤害你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璃忧捂盖住眼睛,狠狠一揾,握上楚沐姝在空中胡乱抓握的手。
“楚沐姝,这个绝不是唯一的办法,你以为我们真的会快活吗?”
“不会快活的!你不会快活!谁都不会快活!时间过去,你就会知道,你会更恨我,也会恨他。”
楚沐姝猛地睁开眼来,挣开璃忧的手,踉跄着走到她的面前,缓缓跪下。
“白妃,就当我求你,好不好?”
凝着眼前的女子,璃忧的心很痛,楚沐姝性子高傲,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三人相识多年,从没看到她求过谁什么,用力捏着她的手臂,把她扶起来。
“白妃,你答应了?”她看到楚沐姝血丝透红的眼,却终究还是摇摇头。
“淑媛,你说你喜欢他,因为他很优秀,因为他为了我甚至肯舍弃子嗣。”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爱我的同时也爱着你,你还会这样喜欢他吗?我说过,如果慕容谨之爱的是你,我会离开,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是皇帝,也是我的丈夫,我和他有过约定,我会陪他到老到死,只有这样他才会幸福。所以,淑媛,不能,不可以!”
就像把属于身上的什么东西生生折了,但还是说,字字清晰,字字坚决,人,要知道自己有多决绝,不必靠猜靠想,别人会告诉你,因为被酒气熏过的空气中,猛地响起清脆的声音——她被楚沐姝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冷冷盯着自己扬举在半空中的手掌,楚沐姝嘴角的笑意一圈一圈慢慢晕荡开去,惨淡又冷狠。
“别在我面前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不是慕容谨之!这便算痛了?白璃忧,把你冠冕堂皇的自私都收起来,我为了救你杀了红玉是我犯~贱!我杀了人,那是一条人命,你懂吗?会晚晚噩梦,你懂吗?以前是我蠢我傻,从今往后,你我仍然敌人!”
“除非你让他杀了我,若只有一个人能得到他的爱,那你我就拭目以待!”
“啪”的一声,她话口未毕,脸上已飞快吃了一个耳光。一惊之下,她咬牙一笑,看向璃忧。
“我不会杀你!但我绝不会退让!这个宫,你出也得出,不出也要出!”
浓华殿的人已经死过一回,她不能让他们再受到任何威胁!璃忧咬紧牙,返身离去,楚沐姝脸色遽变,重重闭上眼睛站在原地,末了,冷冷一笑,猛地扎入夜色中。
石桌上,酒壶横斜,酒嘴里却再也无滴倾出,视线模糊,璃忧却看得清清楚楚,因为她转了身,她还站在原地,有个人,却再也不会回头,再也不会,望着展翅没入夜色中的黑鸟,倚靠在窗几上的紫衣女子,轻轻而笑,却有什么簌簌落到手背上。
白璃忧,我这样求你,不顾廉耻的求你——你好!你真好!
三生,这一生,我不会再相让!我才是夜神的正妻!羽姬为救夜神侧妃而死又怎样?再生也不过换来一个自私的魂,你仍然像上辈子的自私,你不知道,刚才有一句话我故意说错了,我问过郭麟,所以,我早就知道夜神要带你去的并非秋猎——
旧景依旧,所幸人面也相去不远,街道,人群,集市,池力镇,心里虽为楚沐姝的事伤着,璃忧却还是有几分高兴的——为这故地重游,一行此刻正往镇郊而去,乳娘被安置在镇郊戎府的一所别庄里,戎老爷与明珠夫人已赶到那边去,早前先回池力镇的戎兰亭与慕容谨之约在戎府接洽。
进了镇,众人便下马车步行,沿途看街上热闹。
除去暗中保护的少量暗影卫,慕容谨之只带了璃忧,夏卿,王楠,星河与盛子铭夫妻出来。
虽较之两年前不同,朝中其他势力已除,但慕容谨之一为视察民情,不愿多打扰地方官员,二来年夫人的事不好张扬,又想让璃忧沿途无拘无束的玩玩散心,仍让徐熹领了假车驾另赴秋山做掩。
这一回,璃忧倒有几分当那人夫人的感觉,除去少爷夫人,其他的便又是弟弟护卫家仆婢女等角色。她左顾右盼,一下一下笑着,惊煞旁边一行人。
慕容谨之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没说什么,夫妻二年多,对妻子这种自顾自乐的状态早已见怪不怪,其他人是不敢说什么,倒是琳琅扑哧一声笑了,“夫人的心情好像很不错,能与琳琅说说不?”
“我是乡里小民进城头一遭嘛,自是觉得件件都新鲜的。”
琳琅哈哈一笑,这“夫人”还真敢说,皇宫若还叫“乡”,那其他地方该叫做什么——没看见“少爷”脸都黑了。
她看璃忧眼珠碌碌看着远处路边卖糖人儿的小摊,心想她必定喜欢,遂笑道:“琳琅去帮夫人买。”
璃忧连连摆手,笑骂道:“别,我又不是小丫头。”
琳琅一笑,已走了过去,慕容谨之随即收住脚步,众人都心知肚明,知他疼爱璃忧,夏卿便开始取笑璃忧,说她就是小孩心性。
璃忧一恼,横了他一眼,眼珠一转朝慕容谨之道:“我去给你也买一个。”
堂堂皇帝拿着一个糖人儿岂不贻笑大方,这璃忧就是想有人陪着难看——夏卿大笑,慕容谨之淡淡道:“夏卿,朕的那份赏赐给你便是。”
一下,换了众人大笑起来。
夏卿顿时傻眼,喊道:“哎,嫂子,别买,别买了。”
那边,璃忧与琳琅两人买了糖人儿,正往回走,一个小竹球却滚到二人前面,各个摊儿靠得极近,从旁边卖团扇的摊子里跑出一个小女孩儿,想是卖团扇妇人的小孙,璃忧忙弯腰去捡球,身侧,琳琅看那孩子可爱,把她抱了起来逗弄。
璃忧捡了球,直起身子,眼梢余光刚好从攥着琳琅衣衫的孩子小手晃过,心头一惊,颤声喊道:“琳琅,快放开!这孩子的手老相之极,她不是小孩!”
第四百一十章 行刺
琳琅是机敏之人,闻言立刻将孩子掷出,却终究晚了一步,璃忧只见眼前寒光骤闪,那孩童被掼摔开轰然跌地前瞬,狠狠往琳琅前胸刺进了一枚匕首,琳琅胸前一下晕开大片血迹,璃忧大惊,伸手去扶脸色惨白的琳琅,却另有数股疾风欺到,惊惧间怆然一个照面,竟是那卖糖人儿的中年男子,团扇摊子的妇人,还有相邻几个摊子的贩子,六七道寒光齐向二人扎来,琳琅大急,若她不过来买东西,便不会累及璃忧,她死了不打紧,万一璃忧有什么闪失欲~忍痛把璃忧推开,却已不及——她受伤极重,掌风到处,只勉力击倒一人——
“娘娘!”她心胆惧裂,厉声嘶喊之下,一抹紫影挟着劲风而至,已横进她与璃忧之间。
是皇上!
相距甚远,这个男子的武功最高,也最敏锐,在千钧毫发之间赶到。
琳琅大喜,却听得钝响“噗”“噗”数声而过,琳琅随即骇住,璃忧已失声恸叫出声:“谨之,不要!”慕容谨之的目光一直在璃忧身上,轻功厉害,才抢在夏卿等人面前赶了过来。
但再快,也快不过时间。
六枚短刃——三枚刺往琳琅,另三枚对着璃忧,方位角度各不相同,来势凌厉,他眉目一沉,想也不想,单手把璃忧抱进怀中,侧身替她把刀刃都挡下了,另一手同时把对琳琅的所有攻击都接下。
本来,以他的身手,原可毫发无损——若只救一个人!
三名刺客惨叫跌出的同时,慕容谨之一身紫衣也迅速染红。
此时,夏卿等人也已飞身抢到,盛子铭将琳琅揽进怀里,又惊又怒,出掌凌厉,夏卿与星河一左一右护在慕容谨之与璃忧身侧。
王楠武功一般,拔了随身携带的短剑防御着,尽量不给众人带来麻烦。
另外三人被迅速打翻在地。
半空中黑影交叠,十数名暗影卫赶到跃出,环护在众人四周。
璃忧咬紧牙搀着慕容谨之,慕容谨之却反手一抄,把她仍抱在怀里,伸手拔出腰间软剑。
眼前形势,瞬刻峻严!街上行人惊骇争相奔跑,翻乱了整个街道,而最可怖的是,在这些与你擦身而过的人之中,你不知道哪些是刺客,这是早已装饰好的繁华,池力镇极繁荣,街道热闹,人潮挤拥,突起的血腥,在这汹涌的奔乱中,不断有人从众人身边惊惶厉叫而过,很快,多名暗影卫无声倒地。
不知谁长啸一声,十数人,或男或女,手持利剑向众人冲杀过来,慕容谨之眸光一动,沉声令道:“普通百姓看到骚~乱必不敢再靠近我们,任何在你们面前经过的人,一律砍杀。”
“且战且走,立即离开这里!”
“是!”本来以慕容谨之与众人的武功,刺客虽多,也不能讨到什么好处,然而,此时慕容谨之与琳琅却受了极重的伤,慕容谨之内力深厚,又紧惦着璃忧,一股意志撑着,绝不肯在此时倒下,那边,盛子铭怀里的琳琅早已昏死过去,众人极顾忌慕容谨之的伤势,所有种种又是一下惊变,措手不及,虽多历大事,也不由得开始忧虑浮躁起来,武功最弱的王楠已中了手脚已中了数刀。
璃忧担忧着慕容谨之和琳琅的伤,她被慕容谨之护在怀中——从人群涌出的刺客越来越多,众人交手激~烈,四周刀光闪烁,她的目光却尚有稍暇,视线不经意从地上那刚才刺伤琳琅的孩童身上掠过,她倏然一惊。
这易容精妙的侏儒抚住胸口,从怀里拿出一支竹筒子。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却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扯慕容谨之,“那孩子!”
慕容谨之抬眸一看,脸色大变,他一手抱着璃忧,一手持剑,无法施放银针,他微一拧眉,并不迟疑,手中软剑一推一送,已向那侏儒疾射而去。
银针重量小如牛毛,破空之力极快,剑却稍慢,那侏儒狰狞一笑,中剑倒下同时,竹筒里的物事全数倾倒到地上——
这是璃忧对于当时的惊乱的最后一个记忆——
竹筒子中的丸弹,满天彻底的烟雾。
烟雾中,血腥的味道刺着她的神经,她背后男人的身躯濡湿又热。
在那些烟尘之前,她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有她的丈夫微厉的声音,“兰亭,带年白妃和盛夫人走!万不能回戎府!”
替琳琅盖好被子,璃忧站了起来。
脚下一踉跄,却跌入一个温实的胸~膛里。
她慌忙离开。
男人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旋弟,不必担心,以皇上的才智,他不会有事的。”
“大哥。”她低低唤了一声,又苦笑道:“你来之前,他已被刺了三刀!”
“都怪我来晚了!”戎兰亭眉目一凝,微微握紧拳。
有些事,有些人,永远无法放开。
却下眉头,从此落在心头。
本来,他求的也只是她幸福,彼此安睦。用他的方式去守护她,还有她和他父母还有无数平民百姓所在的这片疆土,但这二年,君臣之间建立了默契,彼此也互有惺惺相惜之意,他当初的宣誓不假,君也确是明君,这一次,却在自己的地方让天子遇难——确实是大意了,以为是自己的地方便安全,祸福本来就相倚相伏,与慕容谨之密谈过,两人对异族十八部卷土重来早有共识,此次回来一为探望爹娘,二也是遣派旧部上到边城,早做准备,所有人都已离开,戎府护卫亦随爹娘到了别庄。
街上一场厮杀,定会惊动官府。
当时,惊急且快,他带两个女子迅速离开——此时,镇上探子必已通知郡守撤查皇帝下落,同时急信回朝廷,宁君望很快就会带人过来。
慕容谨之说,不能回戎府。
不错,没有了防御的戎府已不安全。舒望青鸾家中护卫远不如戎府,也不能过去。
戎府护卫在镇郊,他不能回去调遣护卫过来,琳琅受了重伤,璃忧并不会武,他不能留二人在这户小农舍里。不同往日五七尚在,赏银让这附近农户过去通知爹娘并不安全。
刺客冲皇帝而来,若送信途中消息走漏,教人知道白妃在这里就麻烦。
亦不能把二人送到郡府,即便有官兵保护,目标在明,危险更大。
现在只能等宁君望找到这里来!他已沿途留下记号,这些记号慕容谨之,宁君望他们一众人都懂得!
只是,慕容谨之等人的境况,他并不乐观!
“大哥,你歇息吧,我没事,像你说的,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女子的声音细碎传来。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深。
他熟悉池力镇,从市集离开,便施展轻功带二人抄小路而走,来到这镇外农舍,这里离戎家别庄路途还甚远,但已是镇郊范围,农舍众多,刺客不易找到,非常时刻,也没拘小节,只与那农舍主人称是兄妹三人,来池力镇访友,路遇歹人,妹妹受了伤。
农户窄小,也将将有一间房舍空着,三人刚好宿在一起。
“你睡,大哥守着你们。”
把琳琅挪进床侧,看着璃忧躺上去,他替二人放下帷帐。
房中一张八仙桌,数把椅子,他便坐到椅上,支手在桌子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