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八十一章 认定他
她突然紧张得快窒息,低低唤了声“韩良”,他的手,猛然僵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已被他狠狠推开。黑暗里,他的声音颤抖而不稳,“华芝,我真该死,我冒犯了你。”她从来没听到过他这样悔咎自责的语气,她想告诉他,他没有冒犯她,是她自愿的。
两道声音却从帐外的恭谨传来。“禀报公主,韩大人的药煎好了,奴才等送进来?”华芝吃了一惊,满脸窘热,他与她这个样子若教人看到传了出去——她正害怕不安,男人干燥的掌轻轻捂上她的嘴,声音在她耳畔低低扬起:“别怕,若他们进来,我便杀了他们,没人能毁你声誉。”
“那个宫女——”华芝微微一震,想起那个在背后闲指她的宫女,韩良的笑微讽传来:“你以为我有多爱杀人?”
“那丫头我放出宫了。对你有害的,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但厌恶一个人也不一定要杀了她。那宫女再口碎,也不过是个奴才,韩良也是奴才。”华芝身子轻轻打着颤,她知道,若换了皇兄,估计那宫女便逃不过了,她庆幸他没有杀了那小宫女,但她不爱听他自称奴才,她伸手悄悄去握他另一只手,一触之下,他却避开了。
华芝一惊,心里凉了半截,这时,帐外的人又唤了数声,一个内侍奇道:“咦,公主不在吗?刚才明明还看见她走进来的。”另一个人接口,“估摸是走开了,你看这帐内乌天黑火的,只有咱们韩大人在休息吧。”
“那这药回去热着,待会再送吧。”
“也好,走吧,莫扰了韩大人休息。”脚步声散去,隐约还听到两个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这次韩大人立下大功,你说皇上会怎么赏?”
“我哪知道,”另一个人笑道:“咱们韩大人年纪轻,模样又好,若他不是公主感激,委身下嫁岂非最好的赏赐?”
“也是,他们二人本就交情深厚,他此次如此为公主,公主必定感激一生的。”华芝怔怔听着,榻上一动,却是韩良扶榻下地,他似乎在摸索桌上摸索些什么东西,脚步轻轻移动着,突然,华芝听到“啪”的一声钝响,像是椅子被撞翻落地的声音,她忙道:“韩良,你别动,要拿什么我来拿。”韩良的笑声在黑暗里响起,抿了丝轻嘲。
“因为我是个残废吗。”华芝闻言心里顿疼,刚想说话,桌上烛火骤亮,她看见韩良站在桌边淡淡看她,眸光出奇的亮,脸色却很苍白,她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外袍横在腰间,肚兜松松垮着,却是他刚才的——她大羞,低下头,韩良慢慢走过来,华芝眸光微垂,正好看到他的腿脚,他是练过武功的,懂得用力,但走起来,右脚仍是微瘸,华芝鼻子一涩,衣衫也没顾得挽上,下榻便要奔进他怀里。
他却微微沉了声音,“别过来。”华芝微愕,站在原地,愣愣看着眼前脸色冷淡的男人,怅然若失,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他们明明还好好的!他的脚步在她一步之遥处葛然而止,他一掀衣摆,缓缓跪下,轻声道:“公主,韩良失德冒犯,奴才回去便向皇上请罪!”华芝大骇,颤声道:“你说什么?”
“韩良,刚才种种,你没有强迫我,都是我自愿的。你到底在乱说什么?”她一急,眼眶瞬时红了。“你不必感激或是可怜我,即使我在飞龙寨死了,也是我甘心情愿的。”韩良轻轻笑着,俊毅的脸上却一片枯漠,华芝却是听懂了,他以为她在报恩吗?她拼命摇头,泪水越急越凶,哽咽着低叫道:“没有可怜!没有!我自愿的,我愿意的啊,韩良。”
“怎么都好,”韩良慢慢站起,淡淡道:“我们即刻启程回宫吧,你当日走得急,本来便想跟你说我成亲的事情。”
华芝浑身一震,两眼死死盯着韩良,“你到底在说什么?”
“操办之期也定好了,还有公主乃千金之躯,韩良只是个奴才。奴才成亲,必不敢惊动公主大驾。”
浓华殿璃忧正在翠丫房间里替她按摩手脚,冷不防门被猛力推开。
华芝跑得有些小喘着,眼里包着一包泪,咬着嘴唇站在璃忧身边,只怯怯地叫声“嫂子”,再没了下文。
璃忧让宫女接着替翠丫按摩,上前揽过华芝,用额轻轻碰了碰华芝的额头,浅笑着。
“梦魇着了么?”
华芝不说话,只轻轻摇了下螓首。
“那刚刚回宫,怎么不好好休息。看这小脸跑得,都快熟了。”
华芝咬牙,低着头将璃忧拉至偏殿,关了门,这才哇的一声,抱上璃忧,放声大哭。
璃忧不知所措,又怕哪句说得不对,再勾起华芝的伤心,只得先胡乱哄着。
“先哭,哭出来就好了。有什么事,哭完再说。”
华芝看着璃忧肩上被自己哭湿的一片,有些不好意思。泪收住,哽咽却是一时之间难以停息。
“嫂子,我把韩良给害了。”
璃忧想起韩良的伤,那个总是温暖的男人,多少大事都镇定着扬着笑的男人。
“韩良那点伤,虽说是现在受苦些,慢慢养,许能往好了走走。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嫂子,华芝这几天早想明白了。就是韩良伤得再重些,华芝也是不怕的。可是,可是他就要成亲了,那个从君国里的女人已经到了,他手下的那些侍卫还说,韩良人好,平时待大家都不薄,要帮他好好的大办一场。”
璃忧此时一颗心反倒轻松了许多。把自己的帕子拿来,替华芝擦着泪珠。怎么擦,都还是流,璃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帕子塞给华芝,自己慢慢踱到了桌边,坐了下来,华芝羞愤着:“嫂子,你倒是说啊,韩良两天后就要成亲了,我怎么办啊?”
“你怎么办啊?凉拌吧。”
“嫂子!”华芝追过来,前后推搡着璃忧,像足了撒娇的少女。
璃忧哎哟一声,华芝忙松了手,嫂子是不是还没好呢?”轻轻地用手将璃忧的衣服撩起。璃忧按住华芝,将她揽在身边坐定,又倒了杯凉茶给她。笑道:“不打紧了。就是想让你也可怜我一下。”璃忧想起他们回来这几日,好像隐约中听说君国送来的世子妃,这个男人虽然凡事总是带着微笑,心中恐怕比华芝更要疼上几分,又仔细看看华芝,本想着再逗她几句,想她也是才刚有些松心,打趣的话便咽了回去,“华芝,你只给我一句掏心的话。不管韩良什么样,你都跟定了他,是不是?”华芝抬起头,看定了璃忧,声音还有些颤,但眼神却是异常的坚毅:“是!老娘这辈子就跟着韩良耗了。”
璃忧一脸黑线,这华芝,还真回来了。
“唔,小丫头片子,比我还敢说。你还老娘,那我咋办?”
“嫂子天下第一的美女,永远年轻貌美。”顺口说出了关于美貌的言语,华芝恍了一下神,按了按自己的心,里面似也不觉得有多疼了。璃忧看在眼里,心下叹着,世上这最后一颗生肌丸救了自己,却没有第二颗来救华芝。也不知慕容谨之心里打了什么主意,这华芝的终身,幸与非幸,也就此一回的机会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内有乾坤
璃忧拿定了主意,转了面,冲华芝眨了眨眼,带着笑说:“好,那老娘也豁出去了,就替你做这回主。明天咱们就在这个宫里给韩良接风。”璃忧自己做主,在浓华殿摆宴小酌,给脱难回宫的华芝和韩良接风洗尘。
想了一会,靠自己不行。
这个结既然打在兰亭大哥的身上,自然要请他一起,璃忧嘴里念念有词,片刻拟定了宴请的名单。
第二天,风和日丽,天晴的湛蓝,偏有几抹浮云斜斜挂在天边。
浓华殿内一片祥和。
被请来作陪的客人已经到齐,独独不见韩良。华芝虽戴着面纱,也不敢抬头直视对面的戎兰亭。戎兰亭微微一笑,转过脸去,跟身边的盛子铭说着时事,星河依旧是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桌上的酒菜,不言不语,宫人斟上茶,盛子铭替身边季琳琅打开盖碗,说了句,:“晾着点吧。”便又没了言语,琳琅瞥了一眼盛子铭,嘴角抿了一丝笑,拿着帕子悄悄给掩了,华芝看了看身旁的璃忧,心里着急,璃忧只得用手握住华芝,在她的掌心按了按,华芝放下心,安静的等候着,眼见着天已正午,璃忧也略略有些急躁。
面上一沉,喊人再去催韩良。
“小邓子,你去催。前面去的人都疯到哪里去了?人不见,也不回来回个话。若是韩大人走得太慢,你们就用抬,用背的,也要把韩大人给老娘扛来。”门口传来哈哈的大笑。璃忧一个激灵,这个笑声太过熟悉了。随着笑声,慕容谨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韩良还有浓华殿的几个宫人。
“爱妃也太薄情了。朕让爱妃请众爱卿一起给华芝韩良接风洗尘,爱妃竟然不等朕到就想开席。”众人离座,如众山倒,恭迎万岁,璃忧无奈,只得跟着拜了,偷觑慕容谨之的脸色,想着要尽快度出慕容谨之的心意,心意流转间,慕容谨之已将她扶起了身。牵住璃忧的手,使劲攥了攥。璃忧吃痛,想收,哪里挣得过他,使劲瞪了瞪他,慕容谨之却在嘴角挤个讥笑,伏在璃忧的耳边皮赖着说到:“胆子越发的大了,想背着我把我妹妹给了谁啊?”
“既是给华芝和韩良接风,华芝和韩良就都坐了主客位吧。盛子铭,你坐朕身边,刚刚的奏章,还有两句没说完,夏卿,兰亭,委屈你们了,今天算是家宴,咱们的座次就都不按品阶排序了。”说完,慕容谨之便牵着璃忧走至主位,宫人忙将椅子拉开,慕容谨之皱起眉头。小邓子眼色好,赶紧上前跪倒,慕容谨之看了看小邓子,只叹了口气,淡淡地说着:“秋气还是寒了些,先给你们主子拿两个坐垫过来吧。”
慕容谨之接过坐垫,放一个在椅子上,按璃忧坐了,又放一个在璃忧的腰间,抚了抚璃忧的头发,说:“腰这里暂时还是得当心,赶明儿朕让太医院给你做个腰围子,把腰裹上,千万不能受了风寒。”慕容谨之是向来不管别人的,戎兰亭轻啖了口酒,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有璃忧,觉得脸上烧得像是有团火,众人纷纷落座,季琳琅愣在了当场,皇上唯独没有说到她,她该怎么坐呢?盛子铭轻睇了一下她,若无其事的拉开一把椅子,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衣袖,暗暗递了个眼色,琳琅会意,口型无声谢过,盛子铭接着又拉开一把椅子,挨着琳琅坐下。
璃忧瞟了慕容谨之一眼,原来这座次还有内有乾坤啊,分明是想给盛子铭行方便,淡淡对上璃忧的眸光,座下,慕容谨之伸手覆住女人的手,璃忧还在忐忑这不请自来的人是来坏事的,把手挣了,想了想,索性放到桌上端盖碗喝起茶来,让他看得到,握不着,慕容谨之也不生气,轻轻一笑,道:“家宴既摆在浓华殿,一切就都由你们娘娘做主了,朕也算是白妃的客人,刚刚朕越俎代庖安排了座次,爱妃没有意见吧?”
“臣妾不敢。”璃忧心里憋气:你不越也越了,还说什么一切都由年妃做主!慕容谨之与众人说了几句,菜肴已上了来,开了席。华芝戴着面纱,吃得极慢,偶尔抬头,眸光偷偷往韩良那边探探,便又安静低头吃饭,璃忧一双眼睛几乎都挂在韩良和华芝身上,好几次差点把东西吃进鼻子里,除去华芝颦蹙了一双眉,其他人随着她的动作都笑了好几回,韩良叶淡淡笑着,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端倪。旁边的慕容谨之只有更看不出高深的份,一句也不吭。
璃忧拿不准他的心思,看着华芝泫然的眉眼,心里微灼,想了想,端起酒杯,笑道:“薄酒一盏,臣妾在这里替皇上谢过韩良你对咱们华芝的救命之恩。”她说着朝韩良举了举杯子,韩良忙站起恭谨回礼。
璃忧又道:“这杯酒,便算是替韩良和华芝赶走晦气了。大家一起干了这杯吧。”
众人一笑干了杯,又与华芝说了些安慰体己的话,璃忧转过头来看着慕容谨之,笑道:“韩良明日成亲,大家今天正好聚在一起,就多敬敬他,皇上说好不好?”
“嗯。”慕容谨之颔首,朝韩良一举酒盏。
韩良一凛,他跟在慕容谨之身边多年,慕容谨之心思深沉,他虽不能一一尽猜,却对他的神色极为了解,多能度出他的喜怒。
刚才他有意无意一眼,隐含提醒,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华芝的事了吗?
华芝回宫前一晚,他跟她说,回来向皇上请罪,考虑再三,他还是没有如此做,怕皇上责罚她。她是金枝玉叶,往日,皇上就未必不怪他对她有非份之思,何况今日他已成残废?白妃知道倒并不奇怪,她想必与年妃说了些什么,才有今日一场家宴,否则,以年妃对她的疼爱和细心,定知道此时的她不喜热闹,哪里还会摆什么宴?他不敢与她再有纠缠,不想她因报恩而委屈了自己,反正君国送来的人也到了,他便顺势提出成亲的事,绝了她的念头,也断了自己的妄想。
那晚,他差点毁了她这时,璃忧一声轻叹,道:“韩良也结亲了,倒是咱们华芝呢?”
璃忧的脸就晃在眼前,吐气如兰,气息散洒在慕容谨之的脸上,慕容谨之心里微动,刚刚进来时的不快,消散了许多,看她要把华芝的事揽上,不觉微微拧了眉。
“看娘娘哪里话。”虽不知璃忧何意,琳琅想起璃忧的吩咐,笑着搭话道:“皇上的妹妹还愁嫁吗?尤其华芝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妹妹。”多年之谊,刚才安慰华芝倒还勤快,但此时——璃忧环了饭桌一眼,慕容谨之以下,几个男人都惜墨如金的,她知道他们也难为,只是,华芝快要哭了,她也只好豁出去了,道:“琳琅,放在以前,那是自然,但现在谁还肯要我们的丑丫头啊。”
她这话一出,除去慕容谨之,全数人都变了脸色。华芝本慢慢扒着饭,也僵住了腕,盛子铭心想这位娘娘还真是百无禁忌,忙道:“公主秉性娴熟,阅诗书,知音律,娶妻求贤淑,即使是寻常百姓家也深循此理,何况官宦,且公主又是金枝玉叶——”就怕你们不吱声——璃忧嘴角微翘,“言则这官宦也包括盛统领了?”
她说着,案下鞋子微微绕过慕容谨之,想送盛子铭一脚让他配合,毕竟男子不比琳琅,不可轻易出入后宫,这事之前也没与众人说过,这时只能见机了,绣鞋还没踹到那边,已被一只大手按在膝盖上,只听得慕容谨之淡淡道:“子铭与华芝数载情谊,若是子铭,朕倒也宽心。”
盛子铭一听,愣了,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本来白妃开口他已难做,现在皇上出声,他总不成说不吧,这时,韩良眸光一抬,轻声道:“禀皇上,子铭自小就有婚约在身。”
第三百八十三章 我在意你
“韩良,你的意思是咱们华芝得当小妾?”白璃忧作势惊道。
华芝猛地抬头看韩良,韩良一怔,却见她煞白了脸色,他怎会不知道白璃忧是在借盛子铭来逼他,但刚才慕容谨之开了口,他拿捏不准,还没多做权衡已说出盛子铭身有婚约的事,此时,华芝眼里的失神,他心里一痛,拿过酒杯,一饮而尽,盛子铭不知道这对帝妃什么葫芦卖什么药,他与华芝是兄妹之情,再说,谁不知道华芝喜欢战枫呢,幸好韩良及时替他解了围,哪知道白璃忧又冒出句这样的话,差点没把杯子给吓摔了。
“怎么,丫头,不愿意当妾啊?”白璃忧瞥向华芝,华芝放了碗筷,低声笑了笑,“嫂嫂,即使做妾,也没人愿意要我吧。”白璃忧一听,也怔了怔,心里一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搁放在她膝上的手轻轻一按,白璃忧看向慕容谨之,慕容谨之瞥了盛子铭一眼,淡声道:“子铭有何看法?”
子铭处一惊,额上沁出一层汗,“皇上明鉴,微臣不敢委屈公主。”
“依微臣看,状元爷既有婚约在身,贸然毁婚是为不义,并且这婚约定在前头,若皇上赐婚,两房新娘,倒不如不论大小。”
白璃忧微微一怔,说这话的是白大哥?两人目光一触,她看到他眸中流光轻漾,心知他已看出自己的把戏,她唇角一翘,戎兰亭拿起酒杯,略一晃,饮尽,他唇上仍是笑意温柔,但就像不三的死,往日种种,今生悠悠,又怎还能一如最初?
戎兰亭的话语一落,盛子铭大笑道:“戎将军的提议甚好!”琳琅扬眉一笑,淡淡道:“提议是好,盛统领他日若遇到这种两难的情况,不妨效法。”盛子铭一怔,身旁女子语气平淡,但怎么听上去总之,他心中生了丝微微的忐忑,白璃忧与华芝对望一眼,都是女人,她们怎听不出琳琅话里微愠。白璃忧突然想起往日戎兰亭在府邸与戎家夫妇说过的话,心里一动。
她举起酒杯,笑道:“琳琅,华芝,咱们敬一生一代一双人。”
“同敬。”琳琅点头,盛子铭不由自主侧头看了段琳琅一眼,却见这名往日飒爽的女子眉眼郑重,华芝拿起酒杯,自嘲一笑,饮了下去,在座男人一时沉默,清风眸光微微掠过白璃忧,很快又移开,白璃忧的手刚放到膝上,便被慕容谨之握得生痛。
白璃忧心里苦笑,她居然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只是,她愿意相信他会做到,戎兰亭突然道:“盛统领,娘娘适才说的话你怎么看?”
盛子铭怔住,不意戎兰亭会如此问,想了想,道:“这一生一个若子铭能遇到钟情的女子,必不他娶。”
戎兰亭敛眉轻笑,道:“敢情你刚才说的提议甚好,是诓战枫欢喜之言。”盛子铭一笑,正要说话,却看到琳琅的目光轻轻凝来,一个激灵,顿时省悟过来,举杯朝戎兰亭一祝,谢他提点,却见他眸光似刚从谁的身上的快速转过,温醇沉凝。
白璃忧不敢再多看戎兰亭,尽管二人并无暧昧,但慕容谨之就在旁边。掠了韩良一眼,他在一杯一杯的喝着酒,看似闲适,但若心中无食,怎会这样喝?她往慕容谨之杯中添了酒,笑道:“大哥的提议,皇上怎么看?”
慕容谨之眸光微动,却看向华芝,“华芝,兰亭的提议,你给朕说说你的看法。”众人顿时大一惊,慕容谨之这话竟似问得十分认真,难道真的有意打算把华芝许给盛子铭?
华芝咬唇不语,良久,凄凉一笑个,“皇兄,把我这个声誉不清的丑八怪娶了,这不是害了子铭大哥吗?”听得她声音凄苦,韩良一咬牙,放下酒杯,道:“皇上,早听说戎将军与公主性情相近,交情深笃,除去状元爷,皇上何不也考虑——”
他话口未完,却被华芝冷声打断:“韩良,言则我与你相识不啻十载,交情不更深厚,是不是可以把你也考虑进去?”华芝突然站起冷笑质问,盛子铭等人俱是一惊,她平日与韩良最好,今日两人竟似闹了什么极大的矛盾。
盛子铭笑着的打圆场道:“公主莫说笑,怎把韩良也拉进去说?”
华芝嗤然一笑,咬牙道:“子铭大哥,兴许我华芝便喜欢人质呢!”
众人只道华芝说笑,韩良却脸色大变,慕容谨之微微抿了唇。
华芝突然离座跪到慕容谨之面前,道:“皇兄,华芝谢谢你与嫂嫂为华芝操心了。只是,华芝与兰亭大哥皆对彼此无意,华芝有自己喜的人,只是——”她低低笑出声来,“他年青有为,很快便有自己的家室,他不会要华芝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冲出浓华殿。
白天在忙碌中过去了。晚上的皇宫里安静沉寂。
今夜韩良的院子竟是热闹非常。门口的大红灯笼挂着,上面贴着红色的双喜字。院门口站着几个侍卫,往里面不停让着观礼的人。
突然一声雷声。韩良看了看黑压压的天,摇了摇头,白天还是湛蓝的天,到了晚上就要下雨了。
小爷成个亲天老爷怎么就给个哭脸子看,也难怪老天爷不高兴,韩良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新娘是几年前就定下来的君国贵族女子,一直视自己是再生父母,可是华芝,华芝该怎么办呢?
底下的侍卫凑趣的一拨拨的来贺喜,韩良情绪也是逐渐的高涨,心里一阵悸动,韩良四周环顾,没有任何发现,终于到了吉时,还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连浓华殿的宫人也没有一个过来贺喜。
莫不是白妃心里还是在怪罪韩良吧,白妃的好意韩良怎么不领会,可是,韩良只是个带着残疾的他国世子,又岂能高攀公主。
传来门口宫人的高呼声:“皇上驾到!”韩良眼眶没由来湿了,赶紧起身,拖着右腿跳着快跑,见到进了跨院的慕容谨之,韩良一下子跪倒。还没开口,慕容谨之已经上前将他扶起,“免礼了。小心把喜服弄褶子了。朕也是临时起意,到你这里讨杯喜酒喝。”
“皇上的亲临,已是皇恩浩荡,韩良惶恐。”
慕容谨之坐定,宣布仪式开始。
随着喜娘的唱喜,仪式终于结束了。
韩良看着作为喜娘的老宫女先将新娘送去洞房,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仪式只是个仪式,不代表真实的什么。只是宫中寂寞人之间的一种聊以慰籍的精神安慰,但华芝怎么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难道她真的是伤心了?只不要生出什么怪念头就好,慕容谨之眼眸一睇,已感觉了些许的变化。
心中安定,嘴角扯出笑意,站起身,举高了手中的酒杯。底下跪倒一片,“朕祝韩良与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大家都平身同干了此杯吧。”
干了杯,慕容谨之瞥了韩良一眼,韩良会意,点了点头。
慕容谨之离座:“今晚在此的人除了明日当值的,都可以不醉无归,韩大人的酒量,就由你们来称量了。”临走,扶起跪着的韩良,浅笑着:“洞房花烛,好自为之。”
恭送了皇上,韩良回神仔细看了看现场,小小的变化,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被侍卫们轮流灌了酒,韩良有些薄薄的微醺。
一群人吵着要闹洞房,韩良斜睇了一眼场中空下来的那个位置,微笑着应了,洞房内,大红的喜烛头顶着黄色的头饰,跳着欢快的舞蹈。映着大红的纱幔,大红的被褥更加耀眼,喜床上坐着的新娘安安静静的,是不是也跟民间婚姻中新娘同样的心情。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就是喜欢你
喜娘看见韩良走近,打起精神。让了韩良进去,韩良回手关了门,将侍卫的好奇心都挡在了门外。
韩良临空挥了挥手,新娘头上的喜帕被掀掉。
露出精致的一张小脸。韩良冷冷一笑,跪倒在地。“奴才韩良恭迎公主。”
华芝绷不住了,自己掀了脸上的面具。“韩良,你一定要跟我这样吗?你可是刚刚跟我拜了天地。”
“韩良虽不才,跟谁拜的天地还是清楚的。韩良拜天地时,公主还坐在大厅左侧的第三桌。”韩良心下惭愧,自己跟华芝这么多年,尚不及皇上眼尖。华芝被揭了底,有些懊恼,指着韩良的鼻子,厉声喝道:“反正,过了今晚,你就是老娘的人了,盖着头盖,谁知道当时谁跟你拜的天地。”
“敢问公主,韩良的新婚妻子在什么地方?”
“哼,已经被我放出宫了。现在,估计已经出了城门。”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女人都爱自己那张脸。我一说要么把她的脸划成跟我一样,要么我送她出宫跟家人团圆,她马上就选择了出宫。”
“你简直是在胡闹!是女人谁不爱惜自己的容颜?谁愿意变成丑八怪!”韩良也恼了,话带着刀子,直接飞了出来。
一时之间,屋内静谧得可怕,华芝的眼神空洞了下来,一动不动。
韩良也噤了声,紧盯着华芝,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华芝慢慢脱下了喜服,摘掉头上的金钗,攥紧了手。韩良看着钗子,真希望华芝能扑过来,把钗子直接插上自己的心尖,用疼痛替换心中的那点蚁噬的抽痛应该更好受些,韩良轻轻喊着华芝,慢慢走近她,掰开手,把钗子拿到。看着华芝的眼睛,韩良跪倒在地。“韩良言语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责罚。”
华芝推开挡在身前的韩良,跑了出去,外面传来阵阵雷声,磅礴大雨突然降了下来,韩良楞了半晌,突然跳起身,追了出去。
他在夜色和雨水中搜寻着她的身影,手脚的伤患很痛,瘸着右脚走着,没有想到要回头,没有想到要去追那个被她放逐出皇宫的女子,索性施展起轻功,也不过是让右脚更痛。无碍,他的脚已废,只要能找到她,虽然,她也无处可去,哭够闹够只能回自己的寝殿,但他真的无法舍下,满脑满心,只是她刚才奔出时的倔强和伤心的容颜,至于把她找到了,要怎样面对,要跟她说些什么,他一概不知,手下的人择日子的时候已问过钦天监,今儿个不是好日子,这场雨早已注定,不过是他的一意而行。
雨,下得像帘瀑,这天底下最美丽的楼阁就朦胧在这片水珠子里。
楼阁灯火,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突然,他定住脚步。
兰林里,她一身喜服横卧在雨地里。
他大惊,足下一点,来到她面前,伸手把她的扶起来,颤了声音。
“华芝?”华芝一震,抬起头来,望进那双映满她模样的清亮又熟悉的眸,轻轻笑出声,“新郎倌怎么过来了?”
韩良听她语带嘲讽,一时苦笑,末了,把她抱起来,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就喜欢躺在这里当我的落汤鸡,反正整个皇宫都在看我的笑话,背后谁不说龙华芝怎样怎样,不过是被我九哥压下了。”
“你管我做甚!只管回去当你的新郎倌,新娘子走得也不远,你派人去追,指不定还来得及洞房花烛呢。”明明有雨水做掩饰,还是不由自主伸手去抹眼睛。也许是因为雨冷,泪热,才会如此不由自主。华芝一抹之下,又一怔住了手,不想再他面前示了弱。
她用力在他胸~膛上一推,挣扎下来,一拽长裙,又坐回地面。
追,怎么追。
她红肿的眼睛,她脸上的悲苦,他还怎么能离开她?屈膝半蹲到地上,韩良扶上华芝的肩,“华芝,我带你回去,我们谈一谈。”
华芝垂眸,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看到他伸到她胁下的手,她摇头道:“不我自己走。”
韩良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一份无力的愤怒油然而生。她以为,只有单手能使力,他便抱不动她了吗?华芝见状,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以前,很多事她都不懂,没心没肺,会任性会闯祸,更不懂得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回宫这段日子的经历,再后来这短短数日发生的事情,昨夜整夜没睡——他今儿个便成亲,她也根本无法合眼。想了一夜,想了很多东西,今日嫂嫂又找她谈了许久,很多人和事似乎在一瞬间清晰起来,也明白了许多。
她冷冷一笑,讥道:“韩良,从头至尾,在意的不是我,是你!”
“因为你在意,才会想是我在报恩,我再怎么报恩,也犯不着用我自己的身子!难道你也像那晚要”华芝一咬牙,“要侵犯我的那个男人那样想,我是个丑八怪,能用的便只有这具还不算丑的身子,但前提却还得看你赏不赏脸!”
“我知道我是丑八怪,该死的丑八怪,我心肠也歹毒,要把你的新娘子弄成和我一样丑!”雨水再冷,也抵不过她话里自嘲让他萌生的怒火,怒气从心里喷涌而出,他咬紧牙压抑着,她却仍在说,他低吼一声,再也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猛然侧身捏紧她的肩,狠声道:“慕容华芝,闭嘴!立刻闭嘴!我不许你样说自己!”
她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眼里怒气慑人,精亮锐利的瞳里此时尽是灼烈的火,额上青筋弥现。
他待她向来是温柔宠溺的,便是皇兄常斥责她,他却从来都没有,她知道,他舍不得,她有点惊惧他这个样子,肩膀被他捏得痛极,他的左手伤了,她又怕他把自己弄得更伤,胆惊心战,却止不住自己,话照样出了口。
“我就是这副鬼模样,我有什么不能说!你也因为我这个样子而不要吧!你自己不要便罢,凭什么把我推给兰亭大哥?子铭大哥有婚约在身,肯娶我这个不贞不洁的丑女人已经好了,我还敢求什么?是,我哥哥是皇帝,母亲是太后,可是谁愿意要我,即使要了我,也根本不会爱我!那晚,你一定觉得很好笑是吧,我这丑女人居然爬上你的床!韩良,我恨死你,我以为你喜欢我,却原来你也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
她不管他的眸狠红得似要迸出火来,也不管他加诸在她臂上的力道只要他一个内力吞吐,便能把她的骨头捏碎,她眯眼死死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开始的连声诘问到最后哭得喘不过气来,拼命去推他打他,心里那股情绪,爱还是怒,还是其他,韩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理智自卑,所有所有,统统在她痛苦的哭喊声中全数崩溃,他低头狠狠堵上她的唇,把她所有的眼泪和声音都吞进自己咽喉。
第三百八十五章 韩良有秘密
“快看,刚是不是有人?”一个侍卫惊道,另一人笑骂:“你酒喝高了吧,这种鬼天气,谁还飞檐走壁来着,再说,这进去骚扰韩大人歇息哪,还不是找死来着么?”进了屋,想起值院的几个侍卫的话,华芝还是笑个不停。
刚才确实有人飞檐走壁了,他抱着她摸进自己的院子,啧啧,这自己的院子还得偷偷摸摸进来,韩良走到门口,看到床~榻上的小女人笑得前叉后仰,不禁莞尔,“坐一下,我让人备热水给你沐浴。”
“嗯。”华芝本来笑得欢快,听到韩良说沐浴,想起自己要在他房间里洗浴,脸蛋顿时热烘烘的,低下头,嚣张的笑声顿时如蚊呐,韩良看她两颊酡红,心里不由得一紧,柔声道:“肚子饿吗?”华芝诚实地点点头,这二三天下来,满脑子都是他成亲的事,哪吃得下什么东西,韩良一笑便要出去,华芝忙道:“拿点你们刚才吃剩的东西就行,别麻烦。”
她是宫里最金贵的公主,却没半分公主脾气,韩良心里愈发柔软,道:“梅花糕,糖桂花,再配一碗八宝糯米粥怎样?”都是她爱吃的,华芝心里喜滋滋的,忍了忍,终究绷不住笑了出来,跳下床,跑到门口,偎进韩良怀里,本要出去了,冷不防她这样跑过来,韩良顿住脚步,反手把人抱住。
林里,当他失控吻了她,他便知道,这一回他是再也无法放手了,不是可怜他,是她愿意把自己给他,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她不知道他有多欣喜若狂,当她说自己是丑八怪,她哭着说他不想要她的时候,他快疯了,他怎会不想要她?他本来想要的不过也只有一个她,即使她后悔,他也不会放开她了,神差鬼使的,把她悄悄带了回自己的地方。
他今晚的新房,他还真是疯了,这样的不顾一切,什么都还没说,却笃定了心意,两人心里都是乍喜还惊,这一依偎在一起,竟都不愿意放开来,良久,华芝打了个喷嚏,韩良皱眉暗骂自己不该,两人都是一身湿漉,他倒就罢,万一让她受了凉,怎生是好。虽不舍,还是赶紧怀里的人拉开了,抚了抚她的发,道:“我去去就回。”华芝乖巧地坐在床~沿,不敢说话,透过屏风,屏息静气的听着他指挥宫人把水抬进来。
几名侍卫虽奇怪为何韩大人湿了一身,但听得屏风后的呼息,念着这是韩大人的新婚之夜,没敢多问,把浴桶摆放妥当,布好吃食,便即刻退了下去,看着颀长的身影走去关上门,华芝一下跳下床,跑到韩良背后,把他紧紧抱住,“韩良,你永远都陪着华芝,好不好?”虽然彼此都确定了心意,她却仍禁不住患得患失,她明白,他们以后的路,很难,韩良没有说话,返身过来吻住她,华芝身子越发无力,整个依在男人怀中。
“我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了。”他的声音低低传来,华芝却急了,一把推开他,“你别胡说。”
韩良看她满脸急色,微微一怔,这确实是他的想法,没想到她会这样害怕,他虽聪明,却到底没经历过情事,怎会明白女人忌讳的心思。
以前皇上与白妃闹别扭,他让皇上去哄年妃,到他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华芝。
华芝瘪瘪嘴,瞪了他好几眼,恶狠狠道:“以后不准再说!”看着她殷切的眉眼,韩良心里一荡,不由自主又吻住她。
一吻之下,两人俱都情动,到韩良把手探进华芝衣服里,华芝羞涩,低垂了眉眼,韩良握了握手,手指微微颤抖着,解开了女子腰间的衣带,衣服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委地,落在她玲珑雪白的脚丫上,龙凤红烛,烛火摇曳,韩良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莹白,只觉得呼吸困顿,这一生从未如此紧张过,便是把皇上惹怒了也没有此刻的灼急。
华芝略略不安,握紧手指,抬头看去,却见男人正痴痴盯望着自己,她浑身一下如火烧,咬了咬牙,小步上前靠进他怀里,身躯一入他的怀抱,她能感觉到他明显一震,“华芝。”韩良哑声唤着。
“韩良,你的手”“我有没有说过我单手也能抱起你?”
“那你的脚”她忧虑地叫起来,韩良却轻声斥道:“别乱动。”华芝不敢再挣扎,任他把她抱高,将头埋在她身子上吞吐着气息,她知道,他的腿脚微微颤晃着,但他把她抱得稳稳的,好一会儿,他微瘸着走过去把她放进浴桶里,华芝心疼,反手搂上男人的脖子,低低叫着:“韩良,韩良。”
华芝满脸潮热,唇咬了又咬,转身吻上韩良的嘴,哑声道:“一起洗好不好?”修长的手一颤,布巾从指间跌下,在水里漾散开来。
夜,御书房。
慕容谨之把最后一份奏折合上。
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璃忧只着一件单衣,趴在床上,一脸出神的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慕容谨之微微皱眉,伸手把被子盖到她身上,斥道:“身子还没痊愈便不注意寒凉,以后年岁大了,落了寒祛风湿,痛死你倒好。”
璃忧撇撇嘴,“痛死我,你不心疼啊?”慕容谨之一怔,哭笑不得,往她鼻上一捏,璃忧呜呜叫着,满床去躲,又滚又翻,慕容谨之怕她碰撞到伤口,恨恨松手,他脱掉外袍,刚坐到床~上,璃忧便把脑袋塞过来,趴枕到他腿上,笑嘻嘻道:“来,帮我揉揉肩膊,好累。”
“爱妃这话说反了吧。”璃忧享受地闭上眼睛,斥她的男人没帮她揉捏肩膊,倒是摸上她背上的伤患,轻轻来回抚着,“这都下了一宿的雨了,皇上,你说明儿会雨过天晴吗?”
“难说。”慕容谨之淡淡道:“指不定雨势更大。”
璃忧皱眉,嘀咕道:“你这人思想阴暗,不积极。”
“哦,朕测个天气便是思想阴暗,不积极?”慕容谨之勾了勾唇,“那你倒说说,你与华芝做了些什么积极之事。”璃忧吃了一惊,赶紧侧头瞟了瞟他的脸色,却不见什么异样,转念一想,嘴角慢慢浮起丝笑,“臣妾代华芝谢皇上深恩。”
慕容谨之冷笑道:“好一个尽责的嫂嫂!”璃忧看他这时倒似生气了,心里微微忐忑,赶紧坐起来,倚进他怀里,狗腿地帮他捏起肩膀,道:“看你这个样子,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本来也没什么能瞒得过你,韩良的喜堂你也去了,那边没传来什么消息,那就是说你没有阻止华芝,那我——”慕容谨之伸手往她肚子狠狠一捏,璃忧吃痛,回了男人一记绣花拳,慕容谨之裹上那支不安份的手,瞥了女人一眼,“都教了华芝什么方法?拿容貌来说事逼韩良?”
璃忧一呆,“你怎么知道?”慕容谨之微哼,扶了她的身子躺下,璃忧恨恨道:“死妖孽,别以为你什么事都猜度得准,不过是给你蒙上的。”慕容谨之往她头上用力一按,“你这身子板,睡觉,不睡,就做。”
璃忧再次被震,脸蛋红热,又羞又恼地去打身下的男人,慕容谨之便抓了她的手,轻轻吻着,仅是轻吻,他的唇便在她手上燃起星星之火,璃忧几乎想不顾廉耻说,那就做吧。正被自己的张狂的想法吓了一跳,脑里一晃闪过近日来的疑虑,攥上慕容谨之的衣衫,道:“告诉我韩良的秘密。”
“好笑,韩良能有什么秘密?”慕容谨之淡淡反问。
第三百八十六章 我完全全部的你
“不能让宫里的人尤其是太后知道的秘密,例如,当年韩良的身份――”璃忧吻上男人的耳廓,低语道:“华芝告诉过我一些事情,韩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似乎――。”
“华芝,起来。”韩良支起身子凝着床上的女子,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脸。
微微卷起一角的床帏,依稀可见窗外的晨光已开始慢慢破开夜色。虽知她困倦,但最多再一刻,便得送她回宫了。
“韩良,”华芝眼皮子动了动,又爱困地往男人怀里依偎而去,迷糊道:“别吵,都是你坏,我才睡下,别吵我,我要睡觉,我不回去,我要和你睡。”
华芝双眸紧闭,没有看见,韩良却是俊脸微红,把怀中女人小心翼翼放下,下了床走到屏风后面,浴桶里花瓣散落,洁白的布巾淌浮在水,他拿起布巾微微拧了,踱回床上,微微掀开被子,被下娇躯寸缕未穿,莹白的两腿腿根,一处鲜红如花。
“璃忧,又做恶梦了吗?快醒醒。”脸上被什么轻轻抚过,璃忧身子一跳,打开眼睛,撞入眼眸的是句清俊华美的男子玄黑微焦的眸。
她趴在他身上,有点茫然,伸手摸上男人的水墨般的眉。
“你是谁,真漂亮。”她喃喃道。
对方不悦了,皱高眉头,冷睨着她,好半晌,看她尚一脸呆愣,男人微微怒了,斥道:“都给魇着多少天了,让宣姜大夫给你看看,你偏说不好。今儿个朕便把她宣过来,你不看也得看!”
璃忧被骂得又愣了愣,好一会儿,两手搂上男人的脖子,低声道:“皇上,你是慕容谨之,我是白璃忧,这里是千叶。”慕容谨之皱了皱眉,往她额上敲去的指,屈握了握,最终搂住她。
“又做那个梦了?”
“嗯。”璃忧点点头,那个有关街道,红衣女子的梦——街上,她看到前方的女人突然转过身,那一张仿佛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在陌生男子把她带去冷宫那晚开始,她便做这个梦,每晚如此。
“梦到什么了?你之前的朋友吗?”
“嗯。”脸在男人的颈窝里轻轻蹭着。
“若是想念谁,便把她们宣进宫来陪你,朕稍后便拟旨。”璃忧听得出慕容谨之语气里的不悦,她每次醒来,总是问他“你是谁”,他很介意这件事。她告诉他不过是一时魇着。每次做那个梦,她梦里便没有他的记忆,甫一醒来也懵懂。他却不乐意了,甚至怒了。
这时,听他一说,她吓了一跳,赶紧道:“她们都已成家,嫁到十二国的其他国家去了,这路途遥远,怎么宣?”慕容谨之眸光一沉,冷冷一笑,道:“对朕撒谎,你的道行还嫌嫩了点。”璃忧心惊胆战,咬着下唇,一时慌乱竟出不得声。“璃忧,你瞒了我一些东西。我说过,有关你的经历和秘密,别用蹩脚的借口,懂了吗?”璃忧一怔,抬眸看男人,却见他一双锐眸灼灼凝着她,她知道,刚才的话,他是以丈夫的口吻对她说的,而非这西凉的国君。何止不蹩脚的借口,他要的是她的实话。她是不是该告诉他她的真正来历?若是这样,对西凉的历史会有影响吗?除非与蓝眸帅哥再见,问准了,否则她还真不敢乱说。再说,他会怎样看待她?他喜欢的是璃忧身体里的璃忧吧?穿越戏里,女主最担心的是男主怎么看待自己,最常有的想法之一是:他会不会把她当妖邪弄死。
她的慕容谨之应该不会吧。
想到这里,她又惊惧又好笑,怔呆了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
慕容谨之眉头锁得愈深,长指捏上她的下颌,璃忧惨叫连声,慕容谨之一声冷嗤,才松了手。
“你这死人,还真是把我往死里整,什么经历秘密,若我告诉你,我是狐狸变的,指不准你把我烤了。”璃忧揉揉下巴,怒道,“就你这容貌这身板还狐狸精?”慕容谨之本来黑了一张脸,这时,嘴角一绷,唇上笑意叫一个妖孽。
“我擦,那我就猪精,兔精,猫精,晚上和你睡觉把你榨干!”璃忧被气得不轻,从男人身上爬起,滚回床角,“滚,上朝去!”慕容谨之撩起床帐,睇了一眼天色,转过身来慢条斯理道:“你能把朕榨干?”
璃忧自己说得口没遮拦,这时教某人一说,满脸热透,蒙了被子。慕容谨之起床的声音却隔着被子传来,凉凉淡淡。“朕给你时间,但朕的耐性有限,白璃忧,朕要全部的你。”
“你既不愿跟朕说,待会崔医女过来,把梦魇之事详细告诉她,好让她摸准症候,开些合适的宁神生气的药,懂了吗?”璃忧一听,心里突然酸酸疼疼,闷在被窝里,听他穿衣的声音,他走出房间的脚步声,她突然踢了被子,急急下~床,撩起水晶帘便追了出去。
韩良昨夜新婚,书房里今天过来的是郭麟,与几个内侍一起正侍候他洗漱,星河站在一旁,看到璃忧衣衫不整,慕容谨之顿时蹙了眉,本来郭麟是太监,服侍皇帝妃嫔起居并没什么,但慕容谨之却不喜欢任何男人看到璃忧的身体,只要她在御书房,他最多便差宫婢过来侍候,哪怕她并没有赤身**,仅像现在这个样子,凌乱了衣衫,披散了头发,光着的脚丫。
他眉目一敛,正要让她进去的,她却伸臂把他紧紧抱住。那句到嘴斥责的话,顿时消散。
星河微微垂下眸,徐熹在旁轻咳一声,“皇上,是时候上朝了。”
慕容谨之略一颔首,轻声道:“璃忧,朕很快回来。”
“皇上,如果有一天,就像那个梦,我记不起你是谁,你也一定要记得我,好不好?”定定盯着窗外薄光晕映的天空,天将明了,明明雨水已歇,雨散将晴,璃忧心里却没来由堵得慌,似乎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事,“胡说!你怎会记不起朕!”
慕容谨之的声音有抹愠怒,“是啊,我怎会记不起你,璃忧怎会忘记慕容谨之,三千弱水,只有你会忘了我。”璃忧低笑。
她话里突如其来的忧伤,搂着怀里的女人,慕容谨之几乎便要冲口而出,让郭麟去通知取消今日的早朝,他微微一惊,是,他爱她,爱逾性命,但他有自己的原则。而今,竟要为她一时的忧欢把朝事也搁了吗,哪怕一天二天朝事并无大碍,但不行!他们平日的相处是轻松欢快的,抚了抚她的发,他第一次郑重了语气,“璃忧,下朝回来,你我好好一谈。”
璃忧也一惊,暗骂自己发神经,赶紧挤了个笑道:“你快去!我就日子过得太安逸,这胡思乱说的。”
慕容谨之不语,扶着她的肩膀,眸光隼利,在她脸上寸寸巡过。
“皇上,五更天了。”郭麟微微欠身。
璃忧笑了笑,把他的手拨下来,返身便往水晶帘走去,肩上却一紧,耳边只听得徐熹说,“皇上”她的身子腾空,被他抱了起来,他沉默着把她抱了进去,水晶帘一落,他突然把她抵在墙上,没有吻,唇舌已压进她的嘴里,他离开了。
她被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他是个恶人,有时却很温柔。可是,她已无睡意,洗漱过,换了衣服,便坐在床~上,凝着窗外发怔。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希望能雨过放晴。
也许是每夜古怪的梦,也许是想追追她们了,也许是为不知下落的竹熊,也许是不知为何黯淡不安的心。
第三百八十七章 去还是不去
也许是因为彩霞虽已醒转但起色不大,秋寒,转眼便是冬天了,千叶的秋天,竟然很凉,冬天只怕更不好过吧,小丫头缠绵病榻,好不容易有时起来,竟还替她捂手捂脚祛寒。
也许惦记还有华芝和韩良的事,她一直不知道慕容谨之的想法,关于韩良,昨夜慕容谨之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也许,他有他的顾虑,末了,只说了一句:“宫里不再是那小丫头该待的地方。”
她倒是有些懂了——众口铄金,所以他才默许了韩良与华芝——华芝需要一个能照顾她的人。
华芝值得,韩良也值得。
为了这个妹妹,他其实操了不少心,也许,还为了楚沐姝的事——她正想着,帘外传来声音,她抬头一看天色,窗外竟早已亮透。
听声音,似乎还有人跟在他身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书房里,慕容谨之面前,直挺挺跪着的却是韩良,韩良看到她,连忙见了礼,倒不知道华芝有没有把韩良搞定,只是,若华芝昨夜确实是在韩良房里过的夜,韩良也推搡不了责任,关于华芝,她知道二人必有密话要商讨,看了慕容谨之一眼,他便紧紧盯着她。
她一笑道:“我先回浓华殿,午膳过来找你。”慕容谨之微一沉吟,又看了她一眼,才点了点头。
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听到慕容谨之问,“飞龙寨的事,可处理妥当?”
“禀皇上,门里要犯已伏诛,其余各犯交予县衙处理,至于那个主儿,她跟随公主多年,公主未必就忍心,但她背叛主子,害女官惨死,奴才已私下把她杀掉。”
“好!”声音隐隐传来,又在背后远去,璃忧没有再听,快步离去。
韩良跟在慕容谨之身边多年,办事利索,一样不拖泥带水,该狠时绝不心软,她已经慢慢开始习惯慕容谨之对她的好,若有一天,他对她用狠,她会不会伤心得死掉,捏了捏眉心,哑然失笑,暗骂自己还真是多想胡想的可以。
回到宫,去看了看彩霞,门恰好被推开,转子落在男人的乌丝金漆龙纹靴子上。
“你来了?”慕容谨之拈着转子,看女人苦瓜小脸一下笑眯成花,自今早上朝便凝重了的心情这时才稍稍轻放了些,早朝的时候,她的脸便断在脑里闪过。
说实话,那句什么三千弱水的胡话,他当时是动了怒气的。他待她怎样,她还不明白吗?
她自动自发走过来依进他怀里,他心里一动,展臂把她环紧——他喜欢她这种依赖,她不像别的妃嫔一样,撒娇讨宠,两人也没把门关上,便紧紧依偎在一起,过了会儿,他正想与她谈清早离殿之前的事,门口小露却快步走了过来,朝二人欠身见礼,蹙眉道:“皇上,娘娘,这卿侯请娘娘到务必到御花园一趟,说是淑媛娘娘今日离宫,上次没见上面,这回——”
小露心里怨恨楚沐姝害过璃忧与浓华殿,话里语气甚是不忿,但夏卿刚派人过来通传,她有不可不报,璃忧闻言,下意识看了慕容谨之一眼,当日楚沐姝吞毒自尽,二人赶到,却已看不到人,却是太后不知把她接到了什么地方将养着,后来传出消息,楚沐姝是被救活了,知道夏卿一心扑在楚沐姝的事情上,是以前天家宴,璃忧也没有让他过来,这时,她倒是该去还是不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她一时烦躁,踱着步子,眸光落到桌上的手机,随手装进垂挂在腰间的荷包里。“皇上,你去吗?”
想了想,抬头望向慕容谨之。看她模样娇憨,慕容谨之一笑,抚了抚她的发,“你去,我便去,你不去,我去来做甚!”她爱听他这样的话,一国之君外,他还是她的丈夫。她笑了笑,正想让彩霞派小宫女告诉夏卿,她不过去了,外面厅子却传来些声音,慕容谨之微拧了眉,“彩霞,你去看看。”
彩霞恭声应着退了下去,走得急了,这门也没顾得上关,璃忧过去关门,刚转过身,慕容谨之已来到她背后,她浅浅一笑,遂扬臂挽上他的脖颈。他把她抱起,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她弯腰替他脱了鞋子,自己也蹬了绣鞋,枕上他的腿。
痴痴看着男子清冷的眼梢慢慢转柔,璃忧正想说话,敲门声却急促传来。两人相顾一眼,慕容谨之微微不耐,冷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彩霞,小邓子和几个宫婢,还有一名面生的小厮。那名小厮看到二人,立刻拜倒施礼,璃忧看那小厮十五六岁光景,模样甚是可爱,心里喜欢这小孩,正要让他起来,慕容谨之却沉了脸色,“倒越发荒唐起来,这尊卑也不分了,回去告诉你主子,便说是朕不让白妃过去,问他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兄长,莫欺了他九嫂好说话去!”连着那小厮,一众宫人顿时吓得气也不敢轻喘:皇上来了脾气。
璃忧这才知道眼前小厮是夏卿府里的僮子,她看那僮儿一双眼睛惊颤打转,却怯怯地望着自己,想夏卿必定是急了,才会派人过来传话不久,又派了自己的贴身小厮过来。她悄悄看了慕容谨之一眼,正揣度着该怎么劝说,慕容谨之却大手一挥,令道:“都下去吧。”众人那敢再说什么,正要鱼贯而退,那小厮又回头看了璃忧一眼,慕容谨之冷笑道:“告诉你家主子,朕这便陪白妃过去。”小厮又惊又喜,道:“报万岁爷,侯爷把地点改在德霖宫。”
彩霞跟在璃忧身边也有段时间了,懂得看皇帝一些眼色,赶紧一扯那少年,退了下去。璃忧微微叹了口气,“待会去到,你也莫与夏卿生气。”慕容谨之不置可否,俯身握上璃忧的脚,替她穿好鞋子。
璃忧心里不安,看他这个模样,待会夏卿只怕责罚难逃,伸手去推了推他,在他耳畔柔声道:“他也苦,你这当哥哥的便体谅则个,好么?”看男人不吱声,璃忧又推了推他。
“嗯。”慕容谨之沉默了半晌,才扔了个字出来――德霖宫。
璃忧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夏卿,盛子铭,王楠,甚至韩良和华芝都在,更不必说郭麟和星河——慕容谨之的人都过了来。
慕容谨之的心思,加上她与沐姝之间的嫌隙璃忧明白,郭麟以外,大家都是看在夏卿脸上才过来。这也是夏卿选在德霖宫这偏僻之地的缘故吧,好让众人一见。想必沐姝事先已向太后辞过行。
华芝一看璃忧,立刻笑靥如花,走过来亲热地拉她。
璃忧拍拍她的手,眉睫一动,终于向站在夏卿身边的沐姝望去。她整个人清减了许多,一身淡藕色衣裙,不事花绣,脸色青白,眉间隐隐浮了丝憔悴,一张脸越发显得尖削。她的眼睛却很亮,濯濯明亮,和脸色倒大相径庭。
璃忧心头一跳,一股不安又古怪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扎起,雾霭一般环绕在心头。看不分明,却确实存在。众人看二人过了来,都赶忙见礼,夏卿笑道:“沐姝会在京郊的院子住下。”
他说着又看向沐姝,柔声道:“被太后带走那天你不是有话要跟白妃娘娘说吗?”沐姝没有说话,甚至众人刚才见礼的时候,她也站在原地没动,月眉紧蹙,一双眸子炯炯盯着不远处的慕容谨之与璃忧。
沐姝眉心紧蹙看了她与慕容谨之一眼,离开了。
那一眼,眸光复杂。
当那时还是璃忧的时候,她曾想过,沐姝已出了宫,她不会再见到那个女子。
那年冬天很快过去,然而岁末,却发生了让她措手不及的事。
彼时,戎兰亭已率军到了边境,应王爷随行——边塞发生了大事。
千叶与异族十八部素有贸易往来,冬至临近,异族十八部一有名商队数逾百人在千叶日晷城全数被杀,异族十八部指责千叶百姓杀人越货,六十万大军压境。”两国外交官各带国君授意进行数个日夜的和谈,千叶出使的官员是年轻的六部头目之一夏卿。和谈一旦破裂,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众所周知,这场仗不过是异族十八部的阴谋;更多的人知道,这场仗难打。异族十八部觊觎千叶繁华,先帝在位之时,异族十八部与千叶便有过战争,以异族十八部败和协告终。后先帝重经济之荣,不事筑兵,而异族十八部兵败后却重军事,强练兵。先帝仁厚,当日放过异族十八部,终成今日祸患,时间上一落后,千叶年轻的王慕容谨之十年筹备,千叶军需储备不三十万,加上之前慧妃之父和年颂庭的兵力亦不过四十余万。异族十八部兵力出兵六十万,境内还有十余万,统共兵力八十万多出千叶一倍,两国交战,兵力都不敢尽出,必留十万上下戍守边关各城。
异族十八部是游牧民族,民风强悍。若战事一开,这三十万对六十万的局面,不难预测战果。璃忧明白,若纠集各路藩王与及慕容龙秀,夏卿三位属王之兵,加上父亲白枫手里的兵力,这场仗能打,敢胜!但是,除去夏卿,借口各自,谁也不肯出兵,夏卿手上亲兵并不多,白枫手上十余万兵士虽对外宣称家臣,因为有太后的势力,却并不可靠,随时反噬。
连日来,金銮殿上,气氛紧张,百官忧患,皇帝也生了脾气,提出到围场去打猎解闷。
本来,在这节骨眼上,皇帝不宜多事,但皇帝心情极劣,除去一名新晋官员,倒也无人敢反对。
那是围场打猎的前一天,天气寒冷,璃忧与彩霞早早便采了梅瓣,璃忧亲自煮了茶,待慕容谨之一下朝就到储秀殿侍茶,陪他批阅奏章。慕容谨之阅完折子,便搂着璃忧坐在椅上闭目休息,璃忧看他脸色微沉,去揉他的眉,嗔道:“这般凶神恶煞做甚!给我说说朝中的好笑之事吧。”
慕容谨之突然睁开眼睛,一语不发,紧紧盯着她。
璃忧吓了一跳,他却把头搁到她肩上,淡淡道:“倒真有一个,有名小官上折批朕围场打猎之举。”璃忧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慕容谨之轻啜了口茶,长指勾过璃忧的脸,俯身去喂她。璃忧正笑着,这茶水入陡然入喉,咳得满脸涨红。慕容谨之摸着她通红的脸蛋,笑得妖艳。璃忧气极,他却又轻轻吻起她的发来。
璃忧不争气地没了脾气,心里好奇,想了想,问,“是新官吧?”
“爱妃真聪明。”慕容谨之嘴角微勾。
璃忧扑哧一笑,道:“这也不难猜,这朝上数批官员,熟悉你的,为你是瞻的,知你做事有分寸,不会反对,其他派系的,你做什么,他们要么不敢反对,要么表面顺从。那估计便是新官了。”
“嗯。”慕容谨之伸手轻拨盖碗,看梅瓣沉浮,淡淡道:“那人文章做得漂亮,从卷宗里看,倒有几分正廉之气,治国见解也颇不凡,是个治国之才,现在翰林院供职。”
“哦,他是什么人?”璃忧倒越发好奇起来,得慕容谨之赞赏不易,要放现代,这男人必定是个对人事极为苛刻的老板。
“今届恩科探花,名字好像叫唐英。”慕容谨之捏捏眉心,眸色微讽,“名唤唐英,人却不谙知进退,不谙厚黑不懂圆滑,朕本予重用,也罢,再看看吧。”
“唐英?”璃忧微微一怔,身子一蹦,“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嗯,又是听你夫子说的吧。”慕容谨之笑得张狂。
璃忧笑骂,“你这人真讨厌!”她越骂,他笑得愈妖孽,目光灼灼盯着她,光芒深弥,她看不懂,却沉醉。
那晚,他狠狠的要了她很多次。
翌日午间,她还在龙帷里沉睡,被郭麟领着一众内侍捉了起来——罪名是,叛逆。
那变幻来得如此之快,甚至没有任何前兆,她便锒铛入狱,被独囚在宫中大牢。
问郭麟发生了什么事,郭麟并不吱声,漠漠睇了她一眼便离开,若是韩良,她总能探听到什么,可惜,韩良在沐姝离宫不久与华芝一前一后离了宫,宫里的说法是,韩良去仙尊派医治伤患而去,而公主也跟着去了,一切,顺理成章。但璃忧明白,他们也许很久以后才会再回来了。直到几天后晚上彩霞神色惶张来看她的时候,她才知道,白驳风与义子唐骏如叛变!在这交战前夕,慕容谨之前往西山狩猎那天,白柏书携唐骏如私下招买的数千兵马包围西山围场,仍与秋祭狩猎一样,年少气盛的皇帝只带了数百禁军过去。
当慕容谨之在朝堂上提出到西山打猎,白柏书便明白必定是因为局势紧张,皇帝无处可泄,遂到西山围场纾解闷气,又听他吩咐盛子铭带兵随行,这兵士人数与秋祭之时相差无几,因有前车可鉴,他便即起了念头,密信异族十八部,若在战前把皇帝擒杀,千叶必起内乱,异族十八部与千叶一战,异族十八部要把千叶拿下则不费任何力气。异族十八部族长立刻首肯,可惜,一切不过是千叶少年天子的请君入瓮之计。
在第一次轻装简兵到秋山之前,便拟好的计划。年轻的皇帝一直等的不过是冬寒之日异族十八部寻借口发难。
异族十八部地处偏北,严寒的天气,对其作战更利。
异族十八部若要开战,必挑冬日,围场内早有精兵埋伏。白柏书彻底倒台,白家分支悉数垮掉,除去璃忧被禁在宫里牢室,白家数百口人全部被囚宗人府,璃忧知道慕容谨之不会杀他,却满心忧虑,惦念着乳娘,也有些恼怒为何那人不告诉她,是不想她为白家求情索性暗中进行而不告诉她吗?她问起乳娘的情况,彩霞支吾了半晌,方红了眸低声道:“娘娘,只等这年关一过,便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璃忧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无辜的乳娘呢?虽说白柏书谋逆,白柏书同族兄弟儿子难脱关系,但至少,白家近百女眷和一干下人仆从却是毫不知情的。“彩霞,你跟他说,让他来见一见我。”璃忧急了,她明白他难做,毕竟判国之罪,非同小可,年府诸人,她无法可图,但乳娘。彩霞本垂着头,这时突然紧捂了嘴巴,哭道:“娘娘,这外面都变天了,朝中大臣都联名上书要皇上杀掉你,与白元帅交好的,今日都要的命,还有一班老臣,他们统统都想杀死你。”
“金鸾殿上皇上他是同意了!”
“什么——”璃忧浑身一震,随即又低声笑道:“不会的,怎么会,他怎么可能要杀掉我?”
“是卿侯爷一力阻止,还有盛大人,王楠将军苦苦求的情,现在谁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彩霞啜泣着,又瞟了一眼门口的几名看守,压低声音道:“娘娘,现在咱们浓华殿一众奴才也被禁军看守着,是卿侯暗中帮的忙,奴婢才能进来看你。”
璃忧蹙眉,即使彩霞如此说,她仍笃定慕容谨之不会杀她,他必定有他的思虑。
朝臣都要杀她并不奇怪,白柏书叛国,他是白家人,她曾经更是白家的骄傲,现在谁不视她为祸国妖孽?往日与白家交好的官员此刻必然更加积极倒戈相向,保住自己再说。“娘娘,侯爷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彩霞临走前,在她耳畔搁下了这样一句话。璃忧有种感觉,这或许是那人借夏卿的口告诉她的。
她不担心他会杀她,现在她最担心的是乳娘,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她一定要见他一面!
郭麟只在押解她进来的那天出现过,后来便没有来过,牢里有数名看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人,她向他们提出要见皇上,一名面肉横生的牢卒狠狠啐了她一口道:“妖孽!”
“这边疆开始打仗了,贱货,知道么,是咱们千叶军首战告捷!”另一名牢卒笑道:“戎将军神机妙算,这突然发难,将异族十八部打个措手不及!”先前那名牢卒接口,“可不正是,这厢年相白柏书那老贼阴谋方败,那边戎将军便立刻出兵狙击,异族十八部还在等白柏书谋弑皇上的消息吧,哪来得及防备?”
几人说着越发兴奋起来,又对璃忧啐骂了几句,便回到牢门前喝酒。璃忧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污秽,慢慢踱回床边,抱膝坐上去,知道戎兰亭打了胜仗,心里也是高兴之极,细细一思量,想明白了些事情。
慕容谨之与戎兰亭必然早有约定时间,慕容谨之诱反白柏书是势在必行,同一天,两边行动,趁着异族十八部在等皇帝被杀的消息,先发制人,和谈不过是幌子,对千叶与异族十八部来说,都是幌子,异族十八部必打千叶,千叶兵弱,却先赢一仗,壮了士气,这场仗,终于是打起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既挂念慕容谨之与戎兰亭,又忧乳娘此刻状况,想了好阵子,拿捏了个主意。
第三百八十九章 牢里,有人要杀她
几天以后,璃忧在牢里病了,滴水颗粒未进。
这一天夜里,她在床上迷迷糊糊躺着,突然牢门开了,她低低唤了一声,“皇上。”
身上突然一疼,却是有人一脚踹到她的肚子上。
她痛苦咽呜,只听得有人道:“这病情报了上去没有?”“哪能不报,叛逆之罪,明日这白氏一族满门抄斩了,虽说这女人也一定会处死的,但这旨意还没下呢。”另一个不耐道:“斩了死了倒干净,这在我们牢里死便麻烦了。”
“哪倒是。”先前一人压低声音道:“你说,她到底是皇上睡过的女人,会不会——”
一人立刻反驳,嗤笑道:“自是不会!你想想,这之前那年将军白瑞的事,这后来白相的事,皇上以前宠她是假象,白瑞死后,都眼看着这白妃又获宠,实则上哪有这样的理儿,她妹妹白芊芊就一贱货狐媚,这姐姐香到哪里去。我本来也不懂,前两天,与我一位在翰林院当差的老表喝酒,说起杀不杀白妃这事,他告诉了我些诀窍,我才算是弄明白了。”
“这话怎么说?”其他几人立刻来了兴趣。
那人低声道:“我那老表便在翰林院供个跑腿小差儿,倒也常有机会听院里那些大学士说些闲碎。你们道那些大学士如何分析这事,一些人本来也说不清楚,倒是那探花郎唐英说出个道理来。那新上任的戎将军是个将才,但这一仗也算是在时间上捡了个便宜。你们想想,这白相的事才刚败露,这急信也需时间到边关啊,这和约还在谈呢,戎将军还没接报就发起攻击,那怎么可能!除非是早便有皇上密旨。”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半晌,几人抚掌大笑,一人又疑道:“你这话也只能说明皇上招儿狠,倒与斩不斩这白妃没甚关系哪。”先前述说那人笑道:“这正是问题所在!那探花郎说,白瑞把自家妹妹睡了那会,皇上要单诛白家,未必就不能,只是若要把这九族也诛掉么,这一下去倒有些狠了,你们道这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此其一;其二,皇上的眼光并不单放在白家,如果当时那白相便被牵连而死,那焉会有围场之变?异族十八部要打过来,也还得挑个时辰吧,这和谈之前不是还在继续吗,异族要侵占咱们千叶,却又不想在别国里落个横蛮口实,倒还去挤兑一下这和谈呢。”
“这皇上真的便是去围场狩猎?不过是给个机会白相闹事罢了,他是摸透白相必定起事,所以事先便和那戎将军议定对异族发动攻击,那会儿,异族还在等白相的消息呢,怎有任何防范?而且这一来,其他国家也不能说是咱们千叶先毁的和谈,是那异族与白相要杀我千叶君主在先!”
“你这一仔细说,我倒是懂了,皇上初宠白妃不是真,这二宠白妃也是假的,白瑞的事,不过是借宠爱白妃放过白氏一族,好等如今灭掉白氏一族九族,百姓只会说好,哪会觉得他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咱们千叶先出的兵,却让人不能诟病,时间上拔了头筹,又促成了这首战之捷。”
耳畔,几个牢卒兴奋的声音还在继续,璃忧却再也听不下去唐英,果是胸有才华的探花郎。这番分析,句句在理,都是假的?怎么会!若说他对她的宠是假的,做给别人看的,那他暗地里对她的爱护呢?他早知道她不会帮白氏一族,他怎还会利用她?若都是假的,那桃源镇的事呢?他几乎把自己的命也赔上啊。
还有楚沐姝的事呢?楚沐姝的事也是虚假吗?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浑身乏力痛苦,便连意志也消薄了吗?她该相信他,她该相信他的,只是,事先却为何半点不告诉她?刚才他们说,白氏一族明天便要满门抄斩!他要斩杀白氏一族满门!
她用自己的身体来作赌注,他会来吗?暗中换下乳娘不行吗?一番思虑下来,眼眶的苦涩竟远比身体还要疼痛,乳娘,这位慈祥的女人,他一向对她也敬重有加啊!若他真的不来,那说明了什么,一切真的都是假的吗?不!她不信!感情的戏,谁也没有演技!她捂着脸庞,却陡然听到周侧,数物委地之声。
她一惊,却只觉头目晕眩,一只手猛地捏上她的下颌,一颗药丸被塞进嘴里,“若不想与这些人一样就吃下去,这是解药。虽是在空气中顷刻就挥发的药粉,现已散尽,你刚才虽无意捂了口脸,却也吸入不少。”璃忧吃力地撑起身子,只见前方一个青衣内侍侍立,正凝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个人是谁?眉目稀松寻常,乍看并无特别,她不认识这男子,但那阵晕眩的感觉却越发厉害,她赶紧咽下嘴里的药。一声轻笑,那人突然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声音,她认得!是那个人吗?不对!怎么会?
“红玉?”
来人脸色一变,冷冷笑开,伸手往面上一抹,男子脸容突然成了女的轻声道:“耳力不差!”
“你为什么会来?”璃忧顿时警惕起来。
“为什么会来?”红玉唇角一翘,“娘娘是不是在想红玉应该死了?因为你而被皇上杀死,毕竟白妃娘娘当日风光啊,皇上为你杀了这么多的人!”
她“当日”二字咬重,言语间的讽刺意味浓郁,璃忧身子微微颤抖,却并不示弱,冷声道:“即便今日,他也绝不会动我,若无他事,请你立刻走!”
“怎会没有他事?”红玉脸色一沉,却又瞬间笑格格笑了起来,“娘娘,你可有觉得身子哪里不适?”
璃忧突然想起刚才那颗药丸,小孩子都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一惊之下,不由得微微苦笑,倒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是本来肚腹空虚,身体孱弱到了极限,红玉目不转睛,端详着她的脸色,惊疑起来,“他说药丸有毒,你怎会没事?”他还是她?璃忧心里惊惧,脸上却低笑问:“谁?”
红玉冷笑,“你是将死之人,还有这个必要知道吗?”今晚再不进食,她很可能就此死去,只是红玉眸里的凶狠,她知道,红玉另有它意,想法才刚冒了头,脖子却陡然一紧,随即痛苦窒息的透不气来,当日在沧水轩,还有龙非离救她,今日——腹腔中的空气被掐走怠尽,她无力挣扎,倚坐在床上,身子慢慢歪了下去,黑暗昏眩中,只听得红玉声音残哑,“他不杀,我来杀,我来——当日,皇上宠你,不仅掰断我双手,还杀了我全家,为你报仇,我——”
第三百九十章 我报恩,信么?
手指凌乱的往红玉手上抠去,却听得一声惊呼,“放开她!”颈子上的压力骤松,模糊的视线中红玉的身躯被人撞到一侧栅牢上,两团身影在激烈纠缠着,红玉厉声嘶喊,“你疯了,疯了!”璃忧只看见青影死死压着一道紫色身影,她跌跌撞撞爬下床,想去帮来人。
一声尖叫,青影身躯痉挛,随之缓缓伏倒在地,再也不动。内侍袍服上,背脊,一把尖刀蘸着鲜血透出。那是地上狱卒的佩刀。
璃忧惊骇得喘不过气来,看向跌靠在铁栅边的紫影。
怎么会是她!璃忧浑身一震,对方却爬了起来,一声骇叫,跨过红玉的身子,伸手紧紧抱住她,环着她的双臂簌簌发抖,“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我杀了她,我杀了人!”
“你到底是谁?”璃忧颤声问道。
这人,她不认识,却与楚沐姝一模一样?!‘楚沐姝’苦涩一笑,她正要说话,数道急遽的脚步声却从牢门方向而来,璃忧还与她执着手,震惊,茫然,不知所措中,那些人已飞快来到二人面前。
他来了!还有夏卿,郭麟和星河。他还是来了,璃忧心里一松,身子吃不消,微微一晃,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上她的腰,她正想向那抹温暖靠去,却发觉那人是夏卿,她一怔,看向慕容谨之,男人一双凤眸却盯在楚沐姝脸上,又朝地上一瞥,淡淡道:“楚沐姝,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来害白妃娘娘的吗?”楚沐姝一震,别过头轻笑反问,“我知红玉想要报仇,所以才会——”
“皇上。”夏卿眉间一抹焦虑,璃忧扶着他的手臂,忙道:“皇上,红玉想杀我,她救了我。”
夏卿一讶,慕容谨之眸色深沉,不置可否。
楚沐姝脸色微白,苦涩一笑,侧身走出牢门,她走得急了,脚下一踉,流金衣袖微闪,慕容谨之伸手捉住她的臂,她蓦然一震,好一阵,才低声道:“谢谢。”不知为何,璃忧心里竟微微一沉,红玉的尸首被抬走,几个狱卒也被搬离,璃忧没有想到红玉竟死在了这里,这时为了救她心下苦笑惆怅,身子无力,轻靠在床边,郭麟等人在牢门口静声侯着,慕容谨之负手背立在她面前,璃忧竟越发忐忑不安起来,她明明有满肚疑问问他,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此时此刻,却全然开不了口!他们之间似乎突然生了道隔阂。
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出了声,“皇上,相府女眷无辜,她们甚至不知道她们的男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事。”
“我乳娘她——”慕容谨之突然转过身来,没有出声,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冷漠之极,她心里一秫,竟说不出话来,惨淡一笑,虽知无理,却把心一横,“乳娘,她也是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用我的命来换,行不行?”
“璃忧,你的命从来就不是你的,既然这样,这个交易又怎能成立?”
“你说什么?”慕容谨之轻轻一笑,大掌一翻倏然往她颌下扣紧,“禁食?你想威胁朕?你要怎么做随你!便是现在死了也不差!若非白枫求情,明天的大刑本不落你一个!”
这年冬天,就这样过去。
她在牢里,在那个人冷酷的眉眼和决绝远走的身影里。
那年开春,白氏一族被满门抄她被贬为宫女,即便宫女也是多等的,她做着最苦力的活,听说,淑媛皇贵妃,宸妃,婉妃时有宠幸,那段日子过得很苦,身体的,心里的,她不知道为何他要如此待她,他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她在将信将疑里过着,然后开始绝望,甚至在等着把二人的曾经挥霍尽,便就此而了,那段日子又有点平淡似水,除去,竹熊仍然不见踪影,听小邓子说,它与她的最后一晚是在大牢里,那时,浓华殿一班人还很完好,除去,米翠还是死了,她死在那人进牢房的前一晚,白府被斩的前一晚,那时,整个皇宫都说皇上必杀白妃。
本来,姜大夫说米翠也许能熬过这个冬天,能好起来未定,因为她的眼睛很亮,她看着白妃娘娘的时候,眼睛亮亮的,顽强和想陪伴一个人会给人拼命活下去的理由和力量,可是,如果想陪伴的那个人也将不在了呢?
浓华殿散了,所有宫人分散各房,彩霞时常接济她,也帮她干些活,除去彩霞和浓华殿往日几个小宫女偷偷在活上帮她些许,没有人再帮她,夏卿差人暗中帮过她几回,后来便再无声息,没有人敢去忤逆皇上,想必皇帝落了话,夏卿也不再敢,彩霞说,米翠死的时候很平静,她说在她先走一步,在另一个世界等娘娘,再服侍娘娘。
被放出来那天,除了身上多了只锦囊,她的心空了。
锦囊是夏卿托小厮带给她的,来自远方的兰亭大哥,在这样的日子里,值得欣慰的是能听到兰亭大哥在战场上平安的好消息,可惜的是,在她被放出来那天,她听说,便在几天前,盛子铭在最近的一次战役中,所领五千精兵全军覆没,只有他生还。
战事吃紧,这位禁军统领也调到了前线,没想到,他运气如此不济,刚到不久,便吃了败仗,且是惨败,琳琅想必伤心吧,这位飒飒的女子也随盛子铭去了前线,一切,便在她把兰亭大哥送的锦囊摩挲成全然黯淡中过去。
锦囊里,装了些边塞的沙砾和植物的叶子,戎兰亭临行前,她与慕容谨之曾设宴为他饯行。
席间,她说起,她喜欢浩瀚黄沙,当时,两个男子都微微笑了,她以为她会枯萎在这片宫墙中,又或者找那个人一回,拿个最后死心,然后想法逃宫。
懿喜宫——
“为何回来?”慕容谨之淡声问。
楚沐姝微微垂了眸,苦涩道:“我还是在牢里那句,你以为我回来是害她的吗?”
“不,我根本不用去害她,因为我见你们之间的爱,其实也没有那么伟大,在江山面前,其是白璃忧很可怜的。”楚沐姝突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慕容谨之。
慕容谨之却轻声笑了,“哼,你还真是觉得看的通透?”
“夏卿今天还跟我说,摸不准你的心思,为何如此待她?”楚沐姝浅浅笑了,眸光从男人身上艰难拔出,落到远方的夜色,“你在保护她吧,为何不跟她说?”慕容谨之微微侧身,负手而立,身影高大又冷漠,楚沐姝的目光,回落到的那道背影上,目光痴痴。
“这次你回来,为何要救她?”
“就凭她当日放过了我,行不行?”终于,楚沐姝苦笑道。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你是羽姬?
“楚沐姝,如果不想死,回去向太皇太后求情,告诉太皇太后白妃曾经在小时候救过你,说你想报恩,让太皇太后出面为白妃求情,其他的你自己把握。”淡漠的声音突然传来,楚沐姝一惊,“为什么要太皇太后说这事?”
“你以为全天下还有谁能镇住那些老臣?”话犹在耳边,背影却已消隐在门口,楚沐姝浑身一颤,没有多想,便急急追了出去。
“谨之哥哥。”慕容谨之快迈的脚步猝然滞住,楚沐姝低笑道:“从璃忧被下牢起,太后便在她身边埋了人是不是?包括今晚,一直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们的好戏,你没有告诉她,是因为怕她露出破绽,你不想太后知道你,你爱她,首战告捷,但最近前线的情势却越来越吃紧,你顾虑太后和各路藩王近期便会起事!这样,太后就不能用她来威胁你,也只有你不爱她,她才可免去任何危险,巫毒之术的事,你后来彻查的时候必定抓住了把柄,你当日没有冤枉璃忧的人,不仅考虑到对方的势力,更为重要的是,你要用他们来救璃忧!”
楚沐姝的声音越来越哑,“她绝食,你迫不得已过来,你这么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在她身边埋暗影卫,怕让太后知道你一丝一毫的在乎。你是早已算准,璃忧是待死之身,在这节骨眼上,没人愿意多生枝节去谋害她,偏偏杀出了一个红玉,你要杀我的那晚,其实也想杀红玉吧,可惜暗影卫没能找到她,她失踪了,她看到你为璃忧杀了上百人,必定想到你不会放过她,所以她躲起来直到今晚,隐在牢里的探子看到我救了璃忧,以前我对璃忧好,太后还能当我性子良善,今日我为她杀人又说明什么?你来我懿喜宫,是为了给我一句提点,因为我救了她,你便代她把这恩惠还清,你果然爱她。”
晶亮的眼睛慢慢黯下去,泪水一滴滴滑下,楚沐姝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眼睛,嘶声痛哭起来,“可是你始终怀疑我会害她,我不会害她,不知道她至于我来说算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至于我来说算什么!”
慕容谨之慢慢转过身来,眸色泠泠冷冷,不耐道:“什么都别说了!”
“皇上,你信有来生吗?若对了人,厮守过,那么也许不会有来生的纠缠,若从来没得过,甚至是含恨而死,那么有些人也许便有了下一世。”
楚沐姝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在千叶的传说里,夜神的正妻是王后羽姬,但他爱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他的侧妃,夜神想补偿羽姬,所以转生以后,他待她好了十四年,后来却偏偏再遇上侧妃,于是,他也再次爱上她。”
楚沐姝缓缓跪伏在地上,侧头凝着眼前眉宇紧锁的男子,哽咽道:“沐姝死过一次,记起了前事,你呢,夜神,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你说你是羽姬?”慕容谨之眸光越发暗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楚沐姝坐在地上,那抹颀长孤傲远去,视线焦距终于成点,泪水不息。
第三百九十二章 逃吧
那天中午,璃忧在宫女仆役的房间醒转,那是个大房子,却空无一人,从窗口看去,院子也很安静,牢里出来以后,她的身子愈发衰败,噩梦连连,加上边疆形势恶劣,千叶连吃数场败仗,折损了不少人马,整个皇宫已人心惶惶,更逞论她无法看到的帝都,这整个千叶。
身心折损之下,她昨夜突然发起高烧,姜大夫暗中给她诊治,又开了些退热宁神安睡的药,向女官告了半天假,那女官本来不批,旁边一个女官拉过她低语了几句。
她隐约听到那女官提起楚沐姝二字,之前的执事女官听罢便批了,倒该谢谢楚沐姝这位皇贵妃‘大人大量’。
被贬后她二进牢狱,最后那次从宗人府放出以后,她去找过找楚沐姝,却一直找不着她。她隐隐有种感觉,楚沐姝有意避开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明明知道现在的楚沐姝已非以前那个恨着她的女子,这个楚沐姝甚至为了救她杀了人,后来又在兰心小榭她摔破盆栽要被宸婉二妃处罚的时候,帮她说情,楚沐姝不与她见面,却在暗中帮她,最起码她被分配的活比以前的轻松许多,她吃了药,睡得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不该这么安静的,这个时辰是所有人忙碌一天的开始,四周静得太过诡异。
她还扶着被子茫然四顾,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奔将进来,却是彩霞。她汗水弥布满头,脸色虚白,眼眸内满是慌乱惶恐之色。
“娘娘,快随我走!”彩霞一把捉过她的手,把她拉起便要往外走,握在她臂上的手颤抖得厉害,“彩霞,发生什么事了?”璃忧心里莫名一慌,赶紧收摄心神,握住彩霞的手止住她的动作。
彩霞惨笑,“娘娘,御书房上出大事了!今儿个早朝,太后去了御书房。在殿上拿出皇上与异族十八部近日的往来书信,指斥皇上忤逆卖国,要把千叶大片土地割给异族十八部做议和之协,太后的人已包围皇宫,藩王的军队也重扎在宫外,所有起早办事的宫人都被士兵拘在一处,知道你病了,我今儿也告了病假,想过来看看你,怕被别人看见说事,只抄的小路,才避开了那些士兵,娘娘,太后虽是你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咱们快走!”
璃忧大惊,心像被什么狠狠碾碎。可笑!慕容谨之怎会与异族十八部议和?即使时至今日,她再也不敢笃定他对她的感情,但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把土地割给异族十八部来求和,太后发难了,挑在这节骨眼上!
她病体未愈,又急怒攻心,一阵晕眩袭来,身子忽冷忽热,攀着了彩霞的手才能站稳,彩霞一惊,慌忙扶紧她,急道:“娘娘,你怎么了?”璃忧知道现在不能慌乱,扶着彩霞,闭眼思索了半分,反突然想到一丝疑惑,她定睛看向彩霞,彩霞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身体怎么样了,急得快要哭出来,只迭声相问,璃忧没有回答,一字一字反问,“彩霞,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了我?”
“娘娘?”彩霞蹙眉,神色又急又惑。
“御书房那边的情势必定严峻之极,御书房上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彩霞“哎呀”一声叫出来,大急,“娘娘,你便别理会这些了,赶紧随奴婢走,奴婢沿途碰着小邓子,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他让我带你去碧霞宫,说他会想法把马车弄到那边,冷宫有条小路通向宫外,娘娘,只要咱们能到那边去,指不定就能逃出宫!”璃忧苦笑,“彩霞,你还不懂,咱们不能过去。我刚才问你的问题还在,不过现在出在小邓子身上罢了。”
“你想想,他不该知道御书房上的事却知道了!”彩霞双眸一凝,突然失声叫道:“你是说这个小邓子有问题?”
“而且,彩霞,如果他无事,我还能走,他有事,我是怎么都不会离开他的。”
彩霞怔住,“主子,但皇上他对你――”
璃忧摇摇头,“我要去找他,彩霞,你不必担心我,这个时势,你能出宫是好事,但小邓子那里还是——”她正说着,却见彩霞微微惊恐地看着门外,她随着彩霞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四名内侍模样打扮的人站在门口,盯着二人,眼角眉梢,隐隐浮着战戾之气,主仆二人大吃一惊,其中一人走出,微微躬身,“白妃娘娘,请随卑职走。”
彩霞厉声道:“你们是哪一房的内侍?”璃忧拉住彩霞,冷笑道:“不,他们是士兵!”门口数人相顾一眼,眸中掩不住微诧之色,站在前头的那人笑道:“娘娘好眼力。”
“是你们过急罢了,若是内侍怎会自称卑职?”璃忧缓缓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人一惊,随即道:“主上早有交待,娘娘不必害怕,卑职等绝不会伤害您!您只管随我等走便是!”
“你们是随小邓子一起的?”彩霞咬牙,身子微微颤抖。
“什么小邓子?”一个男人粗嘎一声,几名男子已快步向两人走来,最先说话那人沉声道:“杀了那婢子,切记不可伤了白妃。”
璃忧大惊,把彩霞推到背后,眼看几人已欺近向二人抓来,其中一人出手如暴,五指成爪,狠狠抓向彩霞的天灵盖,璃忧心中一恸,哑声叫道:“别伤她!”彩霞自知难逃一死,紧紧闭上眼睛,劲风自头顶抹下,那让人恐惧的痛楚却没有落到身上,彩霞颤抖着睁开眼来,却见站在自己前面的男人岿然不动,嘴巴大张,脸上神色狰狞僵硬,旁边要抓璃忧的男人也定住了身形,眼核凹突。
往后二名男子,已趴伏在地,一动不动,那都是死人的面相!在她合上眼睛瞬间,他们竟然全部死了,彩霞这时才懂得尖叫出声,把心中的惊惧嘶叫出来,璃忧身子微晃,移步过来,把她搂进怀里,两人慌疑的目光到处,一身深衣的小邓子正负手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是他救了她们!只是莫说彩霞不知小邓子如何出的手,便是璃忧也只看见小邓子袖子轻扬,几个男人已霎时毙命。
“娘娘,我是来带你出宫的,跟我走吧。”年轻的内侍淡淡道,璃忧心惊,这个人的模样神态都是小邓子,但这种宛如胸有成壑的语气,不是平日那个内侍该有,彩霞已挡到璃忧面前,颤声道:“你不是小邓子,你到底是谁?你想带娘娘去哪儿?”
第三百九十三章 遇白之责
小邓子轻轻一笑,“人有千面,只是和你们平日所见的不同罢了。”璃忧把彩霞拉到背后,心里反倒平静下来,有种感觉,这亦真亦假的小邓子的来意似乎并不恶。
小邓子看了璃忧一眼,温声道:“白妃,看你平日为人处事,不争不害也是心有容广之人,这里确非你安身立命之地。”
他说从怀里掏出一颗鲤鱼珠,道:“当我从你身上取下这东西开始,便等于我仙灵阁已接下这份委托,兵临城下,这里很快便有大灾劫,你须随我们离开。请放心,我们一行十人必可报你平安。”
彩霞茫然不知所言,璃忧却浑身一震,仙灵阁!?她不知道仙灵阁是什么地方,但这名字当日却曾在戎府听戎夫人说过,那时她身受剧毒,容颜尽毁,戎兰亭就想要带她到仙灵阁求医,处缥缈之地,治无人可治之毒,仙灵阁想来必非凡地,听这人谈吐,虽短短数句,却温慧过人,只是——她笑了笑,问出心中疑虑,“这鲤鱼珠并非为璃忧所有。”
小邓子眸光微纾,“非你所有,自是有人所托。”“是谁的嘱托?”璃忧捏紧手心,汗水沾透掌纹。
“今上。”小邓子瞥了一眼窗外,神色微凝,彩霞只觉眼前一花,却是男子身形晃动,已到了两人面前。
“事不宜迟,现在得立刻离开!”本便不打算走,“今上”二字既出,她更不会走,他始终惦着她,她还求什么?璃忧眼中泛出湿意,唇上却不由自主抿出丝笑,“请你带彩霞离开吧,我不走,我不会走,不管这是不是我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小邓子微微敛了眉,“不行。这个约定自千年以前便开始,我不愿强迫于你,但仙灵阁不能不完成承诺。”
这时,彩霞似明白了些什么,哑声质问道:“小邓子,你明明一身武功,为何浓华殿数次劫难,你却不相救?”
“彩霞姑娘,生死有命,那是命数,不是我们该插手的。”小邓子淡淡出声,眸光却拢向璃忧,道:“若你执拗,李遇白只好越礼了。”
璃忧摇摇头,往后退去,笑道:“你们在这里惯看生死,不管人事变动始终不动如山,仙砚仙砚,璃忧不知道这世上可有神或仙,你们确实可算仙人了,但我们不同,我们只是寻常之人,有着最简单的七情六欲,为一些人而活,也为一些人而死。”
“我不会随你走,我要去御书房!”李遇白也不打话,他身形骤闪,彩霞失声而叫,他已点了璃忧穴道,把她抱起,又淡淡瞥了彩霞一眼,“若你要跟在白妃身边,我们可以把你一起带走。”
“我自是不离开她的。”彩霞大喜过望,随李遇白出了门口。
他却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四周,轻声道:“哦,又来了人?各位,出来吧。”
彩霞一惊,倒不知道这李遇白说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青瓦砖墙四周还有人吗?她正惊疑,突然十数道身影从檐上跃出,为首二人,一青衣,一粉衫,却是离宫一段日子的韩良和华芝公主,其余男子一身黑衣飒爽,却是那人的暗影卫。
“嫂子。”华芝既惊急又喜悦,连连叫着。
璃忧大喜,唤道:“华芝,你怎么来了?快救我,我要去找你皇兄。”
华芝揩了揩眼角的湿润,道:“我们一直与表哥有书信来往,边关告急,皇兄分析过局势,知道这几天必出大事,表哥信里也和我们说了,我们就悄悄回来了。你们都在这里,我们不能自己走了,要生要死,咱们都一起!”璃忧沁泪而笑,看向李遇白,“小邓子,听到了吗?求求你,放了我。”
李遇白眉头皱得愈发紧蹙,“韩大人可是奉皇上之命而来?”
韩良微一摇头,笑道:“当日,是韩良把你编到浓华殿,倒没想到,小小内侍,实是卧虎藏龙,正如娘娘所说,既是缘份一场,今日我们何苦要生死相斗?”
李遇白朗声道:“遇白之责,是护白妃周全,你是皇上心腹,当知他心,他只想把白妃安全送出宫,你又何苦阻挠遇白?”韩良看了华芝一眼,眸光微微深了,华芝伸手握住他的手。
一旁的彩霞大惊,韩大人与公主——李遇白倒不以为奇,神色不变,只是微拧了眉,韩良淡淡道:“皇上把鲤鱼珠给娘娘的时候到现在已有些时日了,那时一切尚未发生,他大可找人易容成娘娘便能把娘娘送出宫去,为何要等到今日大军迫压,劳仙灵阁之力?”
李遇白眉目锁深,一语不发看着韩良。
“你其实也明白吧,皇上不过想多见娘娘一些时日,若今日败,便是永生。”韩良笑道:“娘娘其实也一样。”
“韩大人要违背皇上的命令?”李遇白凝眉反问。
华芝撇嘴道:“说了这许久,你为何还不懂?咱们只是想皇兄和嫂子能在一起。”他何尝不明,只是——李遇白一声长叹,眸中流光温莹,把璃忧放到地上,轻声道:“韩大人,来吧,仙灵阁有仙灵阁的规矩,你须把我杀死才能把人领走!”韩良神色微变,突然俯身在华芝耳畔低语几句。
院里激烈的打斗之声似乎犹在耳边,衣袂飘飘已烁闪在兰林幽径。
一路而来,一林之隔,林外尽是兵士吆喝厉喊的声音。突然,粉衣女子停下身形,一把握住白衣女子的肩,这二人却是华芝与璃忧。
韩良率暗影卫与李遇白拼斗,华芝乘机把璃忧带了出来,璃忧一惊,却见华芝已是满眼泪水,“嫂子,御书房前门已被太后的亲随五千士兵包围,表哥领了不足一千的亲兵在殿门对峙,皇城外,皇兄这边的武官率两万余禁军与白氏反贼,藩王的士兵抗衡,他们那边加起来有差不多二十五万的精兵。”数目如此悬殊,大势已去了吧!戎大哥和王楠将军的士兵尚在边塞作战,这些人却要瓜分千叶,那人傲气,不肯割地给异族十八部求和,异族十八部入主千叶,则千叶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可能,兵在边关抗御死守,他不撤兵,今日却要被千叶的这些豺虎逼死吗?璃忧心里悲恸,林外四周都是士兵,与华芝一样,她不敢痛哭出声,却已是满眶温热。
“嫂子,你现在还不能出去,须走到这兰林尽头,此林尽头直通御书房侧门,你可以从那里进去,琳琅会在那里接应你。”华芝抬手一揾泪水,咬牙想尽快把话交待完。
第三百九十四章 韩良死,我也不活
“琳琅不是随子铭上了战场吗?怎会回了来?”
“不知为何,表哥说,皇兄早前让她与盛子铭暗中回来了!但让你去见皇兄这事,其他人并不知道,只有我,韩良和琳琅知道,其他人一定会制止的,但琳琅是女人,她明白你的心。”
璃忧疑虑愈深,随即一个激灵,“华芝,你不与我一起过去吗?”
“对不起,嫂子,华芝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要回去,韩良他他已经死了。”华芝哭道:“我要回去,和他死在一起。”
“华芝,你胡说什么?”璃忧手足一片冰凉,身子颤抖,又骇又急,“华芝,你别胡说。”
华芝悲凉一笑,“嫂子,幸好仙灵阁的人在其他地方接应,过来接你的只有李遇白,更幸好这个李遇白与你有过一段同处的情份,他把你放下那一下,韩良便告诉我,李遇白有意让你离开。他说他不会看错,因为以李遇白的武功,即使带着你打斗,也能杀掉他和所有暗影卫,李遇白却有意把你放到一边,我才有机会带你离开,但是,李遇白也有他的责任在身,除非把韩良他们都杀死,否则他回仙灵阁无法交待。”
她们距兰林的出口还有多远?不远了。
璃忧一时竟无法迈开脚步,若韩良真的死了,她怎能让华芝回去送死?但若韩良真的死了,她又有什么立场阻止华芝回去陪伴?她想赶快去到那个人身边,但她放不下韩良和华芝,在没有面对选择的时候,总会想,这世上没多少真正让人为难的抉择,不过是看孰清孰重,也肯定有轻重。原来,这么难。
“嫂子,这是华芝最后一次做的人皮面具。”把从怀中掏出的薄如蝉翼覆到璃忧脸上,华芝握紧璃忧的手,眸子在水气的蒸熏下,明亮异常,“你的路在前面,华芝的在后面。”
“华芝不后悔。”温热的气息还呵在耳边,粉色的身影已隐消在深幽葱郁里。
璃忧咬咬牙,迈步往前而去。
人影绰绰,两相而立。
金色大殿门前,一袭湖色衣裙,高挑英气的女子站在中间,禁军团团簇围着。
另一侧,一名将领一身盔甲战袍,立在前首,男人脸色冷戾,眉宇间又蕴了丝自得之意。他的四周,兵士罗林,麻麻密密,琳琅果然在这里!隐在树干背后的璃忧暗暗吃惊,侧门这边也尽是太后的人,这乍眼看去,琳琅那边只有不足百名禁军,而太后的将领所领兵力却足有琳琅的数倍。
整个皇宫,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她一挽罗裙,心中忧急,白家家将便在兰林之前,她在这边,该如何走到琳琅身边去?
御书房
眸光一掠站到己方身侧的官员,和三名穿盔戴甲的藩王,女人朱唇上的笑越漾越大,挑眉看向阶台以上龙座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眸光平静,淡淡看着阶下百官各态。
在这当口,又有数人从此一侧,战战兢兢走到彼一侧去。
突然,一声钝响,正中殿门大开,二人跨步走进,却正是夏卿和大元帅白枫。
一名红衣女子紧跟在夏卿背后,进了来,默不作声垂手站在殿角,却是皇贵妃楚沐姝,太后看了一眼楚沐姝,微微拧眉,又朝望舒看去,望舒朝她颔首,唇上一勾,志躇色厉,眼梢一抹夏卿晦暗不忿的脸色,太后更加确定望舒在外已布置妥当,不然他不会与夏卿一同进来——虽然,这确已到了最后的时刻!
第三百九十五章 母后,你帮了个蠢货
“怎么,还有人要过来哀家这边吗?”
女人微拔尖了的声音,环荡在殿壁,一些官员只觉得那咄咄逼人又尖又锐的眸光像要戳到谁的身上,让人寒栗,一直站在太后身侧的慕容龙秀扬眉一笑,目光微斜,睨落到白枫身上,“舅舅啊,您这位三朝老臣还要顽冥不灵,拥护这个忤逆之君?”
白枫一声冷笑,“逆造书信,谁才是那忤逆!还有,别叫我舅舅,你不配!”
他说着又盯向太后一侧诸官,厉声道:“秋月,你带着他们都疯了吗!皇上是先皇所立千叶天子,怎能容这牝鸡司晨,再立国君!”
以往白柏书那派不消说,均都“改投明主”,中间派的几乎没有多少人留下,甚至几名老臣竟也倒戈相投,倒是这些年皇帝着意栽培的一批年轻官员,钉紧在原地,不挪半寸,但皇帝这边剩下的官员已不到四分之一,殿外大势严峻,虽知已无回天之力,可叹可恨便连这殿里也输了气势去,生死面前,竟都是一些贪生之辈,白枫一声长叹,一刹,均老泪纵横。
“白枫,哀家为了什么,你最清楚不过,白家摄政三百年,可不能毁在我手上,在我手上被削了权利!”
地上书信数笺,无凭无证——也罢,不过是要一个理由,哪管堂正与否!
“慕容谨之,交出传国玉玺,可饶你一死。”慕容龙秀大步上前,臂上护甲赫然有声,一手指向龙座上的青年,自太后诟责伊始便一直沉默着的皇帝,此时微微侧头看向身旁内侍,“郭麟,地上的东西,给朕捡起来。”众人怔住,随着皇帝的目光落到地上那轻轻翻动的纸笺上——异族十八部与千叶皇帝慕容谨之的来往信函。
郭麟恭声应了,慢慢步到阶下。
殿上臣子多是人精,往日怎看不出太后与皇帝之间暗涌,当然,也许往日有些人还不甚清楚,但此刻谁不心知肚明这些书信的真伪,没想到的是,太后竟要把这小儿子推下权座,把这大儿扶上去!
刚才太后闯进御书房把书信撤掷到地上的时候,皇帝倒还能一脸沉静,这时终于按捺不住要为己争辩了吗?只是这又有何用!太后背后数个老臣皆摇头而叹。
慕容谨之接过书信,轻睇数眼,手攀金椅扶臂站起,一掀衣摆,快步走了下来。
一些官员竟随着他那疾快的步履紧张不安起来。乌金龙纹绣靴在慕容龙秀面前停下。
众人只听得慕容谨之轻声笑道:“哦,你想要这个皇位,却要躲在你母亲背后让她帮你拿下来吗?真是孬种!”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慕容龙秀立时变了脸色,“慕容谨之,你说什么!”慕容谨之却看也不看他,凤眸一挑,瞥向太后,“这千叶的玺印粗糙之极,异族十八部单于的印鉴倒似不假,聊城还在打仗,母后却有侍无恐,挑在此时更易国主,难道说你们与异族十八部达成了什么协议?届时朕死了,若戎兰亭归从你,这自是欢喜;若他反对,我的人与异族十八部的军队一起夹击,戎兰亭又如何能抗衡?待收复他手上之兵,则千叶这大好河山要怎么分,母后自可做主。”
“只是,这玺印做得确实不怎么样!”太后一惊,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众人听去,那声音已有几分颤抖。
慕容谨之笑道:“你即便认了也无妨,这殿上都是为你马首是瞻的人,你即便把整个千叶全都送给异族十八部,也无人说你什么!可惜是,你帮了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