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闯入她的生活
以前兄妹几个喊大叔，后来云三就把胡子刮了，看着确实年轻了很多，让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在林灿的带动下都喊了“云三哥”，喊了几回之后，也就习惯了。
“不疼。”云靖宁看着单纯善良的小妹妹，笑着安慰她。
听了他的话，小妹妹当真了，还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林杰端着半盆水急冲冲走来，也亏得他出生猎户之家、打小就练武，有着一把子力气，这水到是没洒。
云靖宁就着水先洗了自己的双手，再拧了帕子将伤口周围的残药擦去，沾干水渍后，再重新开始抹药膏。
林杰和林雪小兄妹就蹲在一旁看着，好奇地问他当初在山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没听说白花山有山匪。
“不知，可能哥哥我比较倒霉，一来就遇上了？”云靖宁神色不变地说完还叹了口气，看起来确实挺可怜的。
“是挺倒霉的。”林杰由衷同情地看着云靖宁。
“倒霉。”林雪用力点头，表示认可。
云靖宁搽药的动作僵了僵，抬头看了两个傻孩子一眼，有些无语。
虽然被人无意中伤害了，但他受伤这件事，也总算是揭过去了。
这边药快搽好时，身后屋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姐姐！”林雪还记得刚才的担心，立刻蹦哒过去，便拉着姐姐的手喊了一声。
“嗯。”看着傻妹妹，林燕娘有些无奈，越过妹妹的头顶看向屋檐下坐着的男人，正扭头也看向自己。
她的脸色倏地一沉，目露凶光朝他呲了呲牙，仿佛要将他当作猎物嘶咬一般。
云靖宁却是好笑地勾勾唇，故意问道：“洗完啦？水没凉吧？小心冻着啊。”
“……”这厮似乎正在无孔不入地闯入她的生活。
林燕娘蹙眉冷哼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便到了屋外，瞪着他。
“你一个外男，搽药也好，做什么也好，这衣衫不整的样子总是难看，若是念过书，就当懂得回避的道理。”
“现在像什么？大大咧咧坐在门外，经过的村里人看见会怎么想？让我爹娘看见又会怎么想？”
既然威胁的话已经不管用了，那就试着讲讲道理好了，他一个大男人，总还要几分面子的吧。
果然，她一翻论理，说得他英俊的脸庞红了红，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一件单衣宽松地系着带子，却不过是件中衣。
长裤到是穿着了，此时却卷到了膝盖以上，露出男子汉的大长腿，不是很白但也不显得黑，看着精壮有力，又不见粗鲁。
可不管他如何斯文自在，他此时的形象都是失礼的。
放在村子里任何一个男子身上都不失礼，但做为一个外人在主家的举动，就说不过去。
总之……
林燕娘心里别扭地哼了哼，目光更是嫌弃地瞪着他。
到是林杰张了张嘴想要替云三哥辩解几句，但见姐姐脸色不好，便不敢多嘴了。
“杰儿，扶哥一把。”
云靖宁看着小姑娘改了策略，目光微敛，收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忽然转头喊小少年时，脸上便多了几分虚弱。
“刚才伤口扯到，好像又加重了，我得躺着歇歇。”男人一副没人扶便站不起身的柔弱相。
林杰哪里知道大人的心思？
他连忙伸手撑着将其扶起来，看着他掂着伤脚有些狼狈地往屋里蹦，不由担忧地拧起了眉，有些无措地扭头看了姐姐一眼。
“这伤加重了可如何是好，本来我还想着下回同你姐上山去看看呢，说不定也能帮她背些猎物，让她不那么辛苦呢。”
云靖宁没再看林燕娘一眼，却径自嘀咕着，似乎只是在和小少年说话。
林小福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这么个大男人杵在她的屋门前，怎么看怎么奇怪，怎么想怎么别扭。
现在赶跑了就行。
她回屋将水倒了，再去厨房里打了水过来，将小妹从隔壁屋里喊回来，牵进屋再关上屋门。
“喜欢那个外人？”林燕娘一边给小妹脱衣裳一边低声问她。
“嗯，他叫云三哥。”林雪连忙说道，奇怪姐姐为什么不喊人的名字，外人是不是一点也不亲？
“傻丫头，他说什么你都信，小心他骗人。”林燕娘嗔道。
将小妹抱进水里，想到小妹不像她习惯黑暗，便转身去把屋里灯点上，再回来给她洗澡。
“姐姐，为什么你不喜欢云三哥？”林雪坐在水里也拿着帕子拧着水玩儿，抬起天真的小脸好奇地问。
“他坏。”林燕娘板起了脸，两个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林雪瑟缩了一下，就不敢再问了。
给小妹洗澡洗头，再擦干了换上衣裳，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爹的说话声，还有六叔的声音。
林燕娘心中一喜，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
“爹回来了，还有……”林雪也听见了，只是想不起来另一个声音是谁。
“是六叔。”林燕娘提醒她。
“对、对，是六叔，姐姐的猎物都卖啦。”小丫头猛然想起六叔是谁，顿时开心得直点头。
若不是姐姐还在给她穿衣系上衣带，她都想往外面跑了。
“乖乖坐在这里，自己擦头发。”林燕娘却将一块干帕子罩在她头上，不许她出屋。
虽然家穷，但家中先有爹打猎、后有她打猎，家中到是时常能吃到肉，小妹虽然瘦瘦小小一只，但也没有营养不、良，头发也还黑密。
外面已传来大弟跑过来的脚步声，林燕娘打开门，交代他把屋里的水倒了，就匆匆往堂屋那边走。
林宋氏端了茶出来，看到她过来不由一笑，眼中也是欢喜之色。
如今林燕娘打了猎都是直接交给林老六去送收猎贩子家，拿到钱再给他们送来。
今天都知道他们打到了大家伙，赚头自然是不错的，这才欢喜等着呢。
“燕娘，钱都送过来了，明天歇一天，后天照旧啊。”看到林燕娘过来，林老六便笑呵呵地说了起来。
“我们商量过了，后天再去野猪岭碰碰运气，也不走太远，有就是运气，没有也不失望。”
第32章 扯后腿的
毕竟是在野猪岭范围才遇到大家伙的，双溪岭这边到底是机会少了些，尝着了甜头的人难免会有些期待。
就算今天在射杀第二头野猪时出了意外，但他们是猎户，这点应变还是有的。
就算没有杨正飞后来那一箭，他们也可以举着长叉合力将那头野猪叉倒。
因此，他们并不觉得多危险，反而觉得是杨正飞小题大作，而且十几人商量下来，觉得还是可以再去碰碰运气。
“好。”林燕娘目光闪了闪，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老六，不是次次都有野猪给你猎的，还是别急功冒进啊。”林平安却忧心地提醒。
“嗯，不会走太远，没有就顺路打些别的，若有当然最好，就像今天这样，也能早些下山，不用满山里从早跑到晚，太辛苦。”
林老六连忙解释，知道林平安担心的是什么。
当年遇到老虎确实是意外，而他们也确实走得远了些，那之后他们猎户就只会更加小心，绝对不会贪心而给自己招来危险。
而林平安听到那句“就像今天这样”，便不说话了。
今天燕娘确实回来早。
见他不反对了，林老六也放下茶碗起身，又看了林燕娘一眼。
“明天好好歇着，后天赶路总会辛苦一些的。”毕竟是要直奔目的地，而不是在山里慢慢转悠。
林燕娘连忙点头。
送林老六出门时，就碰到走出屋子的男人，林燕娘下意识地拧起了眉，有些不高兴了。
“林六叔。”云靖宁却不理她，直接走到院中，就朝林老六作了个揖，礼貌道，“那天多谢你背我下山，在下云三，后天也想跟你们上山去，可否？”
“你？上山？”林老六本来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就听到他说上山，顿时一愣，挑了下眉看着他，“你要上山干啥？”
虽说人是从山上背下来的，但他又不是山上的人，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落在山上不成？
可他们记得当时没有啊。
而且不是说遭遇了山匪被抢一空才逃命逃到山里的么？
“是这样，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打猎，帮燕娘分担一些。”
云靖宁一副“我要帮我媳妇儿担起家计”的架势，脸上表情却显得很诚恳，说完又抱拳一礼，态度也是真的诚恳。
林老六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这才征询地看向林平安。
林平安也是一副错愕不解的样子。
“不知道是谁，刚才因为蹲了一下就将腿上的伤口扯开了，痛得站不稳还要杰儿扶着呢。”林燕娘别过脸看着别处，却嘀嘀咕咕地揭了男人的底儿。
“呵呵，云三兄弟，你有这份心意是好的，还是先养伤要紧。”林平安立刻开口，婉拒地拒绝了。
“是啊，这上山是个体力活儿，你还是先把自己养好，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林老六也笑了笑，便大步往外走去。
“……”云靖宁尴尬地咧了咧嘴，却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被人当成扯后腿的了，他还能说什么？虽然他也有些着急想要去山上转转，但目前也只能养伤了。
刚才扯痛伤口是真，装严重也是真，此时也没脸说出真相了。
“林叔，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年轻，这点伤不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你看我现在不就能到处走了嘛。”
心念一转，云靖宁又和林平安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今天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和林家人说话，各种闲谈，已成功收服三个小兄妹，就是大的那个有些难搞，若是从人家爹娘这边博得好感，或许仍有机会。
总之，他是只字不提离开的事情，却也不敢再将成亲的话搁在嘴边，免得找打。
看他说个不停，爹也陪着他说，林燕娘撇了下嘴，转身去了堂屋。
堂屋桌上还搁着几串钱，她走过去坐下就拿起来数。
今天一共打到两头野猪，只是第二头被杨正飞补了一箭，而且是关键的一箭，因此那一头就和杨坪村一起分。
但因她那一箭不力而造成了后面的情况，才不得不和杨坪村的人平分，她心中有歉意，再加上之前多得过一两。
因此这次她主动让利给村里同伴，没有从那一半里再获利。
而最先打下的那头……
她数了半天，最后林灿、林杰也跑过来数，确定是七百文钱无误，她就有些搞不清哪些是什么钱了。
最后还是林平安走进来解惑。
“你分到的那头野猪有两百七十斤出头，零头被贩子抹掉了，取了整数各分了三百文钱。”
“另外半头因你不要，你六叔虽然想为你争取一下，但又怕其他人不乐意，一起上山最忌讳的便是二心，也就作罢了。”
“听说他们又多分了九十多文，大家都很高兴，想来都要再去野猪岭，也是在这里尝到了甜头。”
林平安说到这里便拧起了眉头。
他心里仍是担心，但也知道是自己一朝遇险落得现在这般境地，才有这种怯意，也不是说山里到处都是老虎。
他运气不好罢了。
敛下心中情绪，他抬眼扫向桌上另外的几串钱，脸上又有了几分笑容。
“这些是小猎物的，一共四百文，也是被抹了几文零头去了，今天你们下山早、收获还不少，贩子也有些拿架子。”
“大家在贩子家里争辩了好久，才总算是把货都卖了。”林平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这隔天打次猎，虽说收获有多有少也靠运气，但贩子赚钱可不会体谅咱们的辛苦，总想这里克扣一点、那里克扣一点……”
而他们还无法反抗，只因他们世居此地，去趟镇上都不容易，图个方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贩子算计。
林燕娘敛着眸子，没有说话。
下溪村的收猎贩子也就是仗着在镇上认识一些开酒楼的、开铺的，有门路能将这些猎物卖出去。
有钱赚还不知足，还要来抠他们的辛苦钱，若不是去趟镇上太耗时间而她目前精力不允许，她都想自己去找卖家。
第33章 一匹马
“爹，把钱收起来吧，后天上山之后，我想去趟镇上。”
林燕娘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去镇上看看行情，不管是了解野味的行市还是看镇上整体经济现状。
她不能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一直窝在这穷山沟里，隔天打一次猎是可以保一家衣食无忧，总能糊口。
但这不是她的梦想，也不是她应该走下去的路。
“好，我和你一起去，家里也要采买些东西了。”
林平安并未反对，却是想到了家里油盐不多了，细粮和衣料也都要采买。
虽说下溪村就有杂货铺，但这价钱到底是贵还是划算，他们心里也是有数的。
若不是图方便，谁会就在村里买呢，那铺子赚的就是他们图方便的钱，货也是从镇上来，不可能卖得比镇上还便宜。
平时粗粮吃得多，总还是要吃些细粮的，尤其孩子们还在长身体呢。
而他们家根本没田，除了一些粗粮在山地里也能种一些，再就在村里买一些，剩下的，还是要从镇上买。
这个月还没去过镇上。
林燕娘点点头，就大步出了屋子。
林灿和林杰也连忙跟了出去，一脸希翼地跟在后面。
“姐，坐驴车是不是要五文钱的车钱？”
“姐，若是我们半夜走，上午能走到镇上吗？”
“姐，若是我们用跑的，是不是可以省下五文钱呀？”
“姐，镇上的肉包子是不是很香？”
“……”
哥俩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林燕娘根本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只好停下来一脸无奈地望着他们。
“没听爹说吗，家里要采买些东西了，无非就是吃用，你说你们能背着那么多东西，翻山穿林还在官道上跑半天吗？”
“就是我在山里，背着一篓猎物也跑不那么快，得有别人帮我分担重量。”
所以她才要有机会就分利给别人，而不总是理所当然地占着最大头便宜啊，因为平时很多人都会关照她，帮她啊。
本来对早起跑去镇上的计划而跃跃欲试的兄弟俩，顿时就蔫儿了，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他们想去镇上。
他们印象中还是去年到过镇上一次的。
“等以后我们攒钱了买匹马，到时我就带着你们去镇上看看，也去山外边看看，山外边的天肯定更蓝、更宽阔。”
林燕娘知道弟弟们的心思，不由笑了笑，安慰地道，还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天空得多远。
无穷尽的宽、无穷尽的阔啊！
“姐，一匹马得很多文钱了吧？”林杰听了眨巴着眼睛，就开始扳起了手指，想要数得多少吊钱。
今天他们数的也只是数目不一的九串还是十串钱，总之这在他们就已经是不少钱了，三个人还数了半天呢。
那一匹马肯定比一头野猪要值钱。
“……”林燕娘咬了咬唇，她回答不了小弟的问题。
“唉，要我那匹马还在该多好啊……”突然，一道声音叹息地在身后不远响起。
三人回头，表情各异地看着男人。
林燕娘心想，这厮看来身体是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刻也嫌不住的样子，越来越不安份了。
林灿和林杰却是两眼放光地望着他。
“云三哥，你的马贵吗？”
“云三哥，你的马是在镇上买的吗？”
“云三哥，你为什么要弃马逃跑啊？你应该骑马逃跑啊？”
“云三哥，山匪长啥样儿啊？”
“……”原本哥俩其实不太相信山匪这事儿，毕竟他们以前也没听说过，可说到马，他们就不得不去想这个事儿了。
他们记得，云三哥是骑着马要去北苍收皮毛做买卖的啊。
云三哥有马！
哥俩一下就围上了云靖宁。
云靖宁却目光期待地看着不远处抬头望天的林燕娘。
见她不打算理睬自己，云靖宁只好说道：“这马啊，有十几两也有几十两，好马也有几百两的，甚至还有价值千金的名驹。”
“越便宜的也就寻常拉拉磨、运运货，骑个人也还行。”
“有句俗话说：路遥知马力，因而，看你买马做什么用，战马、军马肯定贵，千里马更是贵上加贵。”
“若你们只是想驼些东西，或者骑着马去镇上不负太重，几十两银子的马足够你们用了，若是再套一辆车，就是马车了。”
云靖既然是回答小兄弟的话，也是在告诉林燕娘。
林燕娘仍然抬头望天，只是一双纤秀的眉毛已紧紧蹙起，心情十分不痛快了。
她将双手抄在身前，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但林灿和林杰却感觉到姐姐在生气了，连忙扯了扯云靖宁的衣袖，朝他使眼色、摇头。
云靖宁看着他们一副阻止自己不要再说却又要偷偷摸摸的模样，不由挑了下眉。
“怎么？”
“云三哥，我们只是随便说说，我们还是坐驴车划算。”林灿小声解释。
林杰连连点头。
坐驴车也就是五文钱一个人，他们一家人都去镇上也就三十文钱。
与一匹马的价钱相比，真是天上的云、地上的尘，差别太大了。
“嗯，打猎辛苦，还要让收猎贩子赚大头，若是能够直接把猎物运到镇上去卖，肯定能多赚一些，若是能运回关内……”
云靖宁明白小兄弟们在担心什么了，他笑了笑，目光又看向林燕娘那边，也不在意她不理自己的态度，又说了起来。
其实他刚才在院中站着呢，堂屋里一家人说的话，他都是听见的，在听到小姑娘想买一匹马时，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为何猎户打来的猎物还要经过收猎贩子？
就因为他们靠山吃山，生活在山沟里的穷人去趟外面不容易，对外面也不熟悉，更没有自己的人脉和买卖的经验。
就只能任由收猎贩子开价了。
这样自然被动，而小姑娘显然明白这因果，才想去外面看看，想要改变现状。
他自然能助她一臂之力，甚至可以双手将她托上天去。
可奈何她都不瞧自己一眼呀。
行，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他向林燕娘走去，语气诚恳地看着她。
第34章 境界
“燕娘，我在关内虽没什么产业，但毕竟是关内的人，走过的路、认识的人都比你多，若你信得我……”
“不信。”林燕娘依然不看男人，却斩杀截铁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这话真是伤人，云靖宁顿时黑了脸。
“那你信谁？你能信谁？”云靖宁沉声问。
“要你管！”林燕娘被逼得急了，心里也有些烦躁，猛地转头怒视着他。
“赶紧养好你的伤，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就当我们从未相遇，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好凶！
好无情！
云靖宁看着她，眼中暗芒涌动，似有陌生的情绪在蓄积。
林燕娘说完，依然倔强地与他对视，不肯妥协闪躲。
“燕娘，你这是要始乱终弃吗？”半响，云靖宁眨了下眼，又变成一脸委屈地看着林燕娘。
“我的命是你救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上门女婿是你自己说的，现在不肯认帐的也是你自己。”
“怎么，我不能说话、不能有自己的决定是不是？”云靖宁蹙眉一副很难过的表情。
林燕娘眉头拧得更紧，心里骂道：我信你的鬼！
其实一开始她还没那么紧张和多疑，就是发现这男人似乎在纠缠自己了，这才多想了几分。
再怎么说，一个关内汉子、一个原本要去北苍收货的人，就算是遇到了劫匪被洗劫一空，那逃出命来也是想回家吧？
不管开始的失忆是玩的什么套路，现在他也记得自己是关内的谁，安份养好伤然后离开，才是他应该做的正确的事情。
便要感恩，也是许些银钱或礼物，哪有上赶着赖上一个村女……不，是一个山野猎女，这完全没道理。
一开始她是为势所迫冲动说了上门女婿，可爹娘不同意，她也就打消了主意，打算送人回家、换回一些银子酬劳。
这本来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要钱没有、要人一个？
那也行，钱和人她都不要，赶紧离开便是。
怎么还缠上瘾了？
越是这样，她越是要怀疑男人的意图，他图什么？
今天他竟然还跟她说、跟爹说、跟六叔说，他想上山打猎，难道是发觉做猎户比做一个皮毛贩子更好？
放着大买卖不做要当个猎户窝在这穷山沟里？
有病吧？
林燕娘一脸嫌弃地扫了男人一眼，瞪视对峙的气氛因着她目光一扫而淡化了不少。
只是……
云靖宁通过她的反应猜测她的心思，不由勾了勾唇。
“是不是发觉哥哥我长得其实也还可以，做你夫君还是般配的？”
“滚！”林燕娘再次瞪起了眼，只是眼中早已没了当初随时能流露出来的凶悍。
大约，早在被男人扑倒在炕时，一身凌厉杀意就被破解，被人窥见窘态，再也装不了强势吧？
事实上她已发现，当男人能够四处行走时，就对她没有那种畏怯之意了。
要如何才能将这粘人的家伙赶走呢？
她眨了眨眼，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见她失神，云靖宁眉宇沉了沉，突然上前一步勾起她的下巴，男子之气倾近几分。
“你的名声要，我的名声也要，既然你开了口，我也答应了，你我成亲就是约定。”
“喂！你够了！还有完没完了！”
林燕娘蓦然回神，就听见男人这翻话，气得抬掌将他的手打开，再一个反手就扫向男人的脸。
云靖宁将未受伤的腿后移一步，侧身避开她的掌风，抬手将她手掌扣在自己手中，牢牢牵住。
“既然你无睡意，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看看月色？”他勾唇一笑，目光闪闪，笑得恣意。
花前月下的事儿他没干过，但听说过。
听人说，若一个女子愿意跟着男人花前月下，心里一定有他。
“白痴！”林燕娘气得骂了一句，挣开手转身就走。
一开始还刷存在感，后来就直接要强娶了，现在还想带她去赏月、约会？
是不是过了今晚就得成亲了？
他是怎么做到对一个陌生女子从一开始的嫌弃到后来的想娶，再到现在这般死缠烂打想要强娶的？
这境界不是一般地高啊。
她才没那空闲陪他周旋，有这时间不如睡觉去。
大步走回自己屋里，顺手将坐在门前小马扎上擦头发的小丫头拎进屋，就将屋门关了。
“……”林灿。
“……”林杰。
“云三哥，你把我姐姐气得不轻啊。”半响，林灿咽了下口水，这才转向云靖宁。
“你姐姐这么凶，除了云三哥，怕没人受得了她。”云靖宁挑了下眉，忽然呵呵一笑。
虽然那丫头脾气硬得跟石头似的，但她今天的反应都挺大的，这说明什么？
兵者伐谋，攻心为上。
他这是攻乱了她的心啊。
“云三哥，以前有没有人跟你说，你……脸皮很厚啊？”林杰眨巴着眼睛，突然咧嘴一笑。
“估计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云靖宁看着他笑了笑，不以为意。
脸皮薄能娶到媳妇儿吗？
脸皮薄能躲得掉那些强塞给他的女人吗？
“我也累了，你们给我打些水来，我要洗漱，再泡个热水脚，今天伤势有些加重了。”
云靖宁将两手负在身后，丝毫不在意自己此时衣衫寒酸不整、而姿态优雅地往屋里走去。
林灿和林杰哥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撇嘴、耸肩、摊手，还是赶紧到厨房打水去了。
其实云三哥除了总惹姐姐生气，到是没什么不好的。
尤其是他不想在家里白吃白住，还想上山打猎帮姐姐分担，也想要帮着一起撑起这个家。
说实话，他的这翻好意，真的让他们兄弟感动。
“燕娘，我还差双鞋，明天我这双靴子要洗了啊。”
走到屋门口，云靖宁没有直接进屋，却是看了一眼隔壁的门，突然喊了一声。
“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关着的门板上，发出一声响。
然后，屋里一片静寂。
“悍女！”云靖宁终于撇了下嘴，嘀咕出声，立刻走进了自己的屋里，将屋里的灯点上。
夜深，他躺在炕上却有些辗转反侧，一时想那难搞的悍女、一时想那未完成的任务……
第35章 不安份的
隔壁屋里林燕娘却没有早睡，而是拿出之前剪的鞋样子，开始纳鞋底儿。
林雪下炕将姐姐扔出去的鞋捡了回来，一脸迷茫地看着姐姐手里活儿。
“他那鞋确实好脏了，要洗。”林燕娘一边忙着、一边随口解释了一句。
“……”林雪歪头，露出茫然的表情。
林灿和林杰在院子里又练了一回拳，在井边洗了冷水澡回来。
他们身上就套着个大裤头，脚上踩着一双草鞋，脖子上还挂着个长布帕子，在擦着头发。
“姐，明天我们上山捉鱼吧？”林灿一脸期待地看着姐姐提议，目光在触及姐姐手里的东西时，愣了愣。
“姐，我们可以多捉些鱼来卖，带到镇上去卖！”林杰人小鬼大，已经打起了赚钱的主意。
其实还是他们想去镇上，可又舍不得花用车钱，就想着卖鱼把车钱赚回来。
“明天不得空，要去把那件袍子退了，那家伙不穿，搁家里可是浪费钱。”林燕娘解释，明天也无意上山。
“那……我和哥哥去村里的溪边捉鱼行不行？”林杰看了一眼大哥，不死心地追问。
“就村里那点距离，有什么鱼捉？便有也让别人捉去啦。”林燕娘白了小弟一眼，浪费时间。
“你又不带我们上山，村里又捉不到鱼，那咱们去镇上时拿什么卖嘛。”林杰坐在炕沿，一脸沮丧地噘起了嘴。
“下次吧，下次咱们到双溪岭外面转转，明天还要砍柴，就不进山了。”林燕娘见状只得多解释几句，也安抚弟弟。
“杰儿，进山砍柴咱们背不了那么远，还是就在山坡上砍柴吧，背回家也方便。”林灿听了明白过来，转过来提醒弟弟。
进山捉鱼是好，山里也有柴砍，但他们兄弟年纪太小，从山里背一大捆柴下山还不可能，去一趟反而要误正事儿。
所以他们平时要砍柴时就在家附近的山林边儿上砍柴，不但以他们的力气可以往家背，便是爹也能背一些。
不能全靠姐姐一人。
林杰这才闷声答应了。
砍柴又不要砍一天，姐姐肯定在糊弄他们。
第二天林燕娘又起了个早，在院子里练了一阵拳，就去厨房里做早饭，浑然不知隔壁屋里男人也起来了，就靠在窗下朝外看着，目光闪闪发亮。
等林灿和林杰也起来在院子里练拳练得呼呼生风时，早已是天色蒙蒙亮时，爹娘也起来了。
林宋氏进厨房看到大丫头总是那么勤劳，一得空儿就做家里活儿，不禁欣慰地笑了。
她家这么好的丫头，该配一个优秀的男儿，找一个好婆家！
等林灿和林杰端着洗漱的热水来喊门时，云靖宁又躺着睡觉了，让人推门。
原来夜里他都没栓门，小少年们也没多想，毕竟这是他们自己家里。
等云靖宁洗漱之后，又送来早饭。
“云三哥，你多休息，不然这腿好得慢，就不要跑来跑去的了。”林杰站在门槛上叮嘱着。
“我是走来走去！”云靖宁在桌前坐下时，瞥了他一眼，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意思一样，就是我姐希望你今天好好在屋里歇着，希望你的伤早些养好，毕竟吃药也要花钱的，花了钱当然是要治好病。”
林杰翻了个白眼，又继续说道。
原来是传达那丫头的意思？
云靖宁勾勾唇，不答反问：“你们今天要上山吗？”
“不上，我们去砍柴。”林杰连忙说道，眼中便流露出一丝失望的情绪。
“等三哥的腿好了，带你们上山捉鱼。”云靖宁喝了口鱼汤，一边吃着热窝头一边说了起来。
林杰眼睛一亮，又不太相信地瞥着他：“你会捉鱼？”
“打猎不行，捉鱼还是可以的。”云靖宁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肯定地回答。
“我在山里迷路了，若不捉鱼吃，我怎么活下来的？”见小子不信，他又补了一句。
“对呀，云三哥你在山里走了几天，肯定要吃东西呀，那你快点养伤，我们上山！”
林杰相信了，小脸有些兴奋地绽放出笑容，一拳击在手掌上，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
“好。”云靖宁莞尔，心想，他将林家人一个个搞定，就看那丫头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林杰开心地跑去堂屋，只不过在临进门时却是紧急地煞住脚，心里打起了主意。
过了会儿，他才收拾了心情，若无其事地走进堂屋在林灿身旁坐下。
“那人还安份吧？”林燕娘看小弟回来一声不吭地坐下吃饭，忍不住问了一句。
被她这么一问，一家人全看向林杰。
“嗯，我把姐说的那翻话也告诉他了。”林杰极力绷着表情，一脸认真地回答。
他确实说了，不算撒谎。
林燕娘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反正那厮一看就是个不安份的，那些话也不过是表达她的态度，聊胜于无吧。
很快，她放下碗筷起身，看向林雪：“雪儿你和娘在家，你帮着洗碗。”
“噢！”林雪连忙答应了，姐姐说，力所能及的事情要自己做。
“杰儿，我们在西边山坡，一会儿带个背篓来，先割猪草。”
林灿也快吃了几口，又拿了一个窝头在手中，起身时叮嘱弟弟，就追着姐姐的脚步走了。
看着懂事又勤快的孩子们，林平安心里一阵暖意，随之又是一阵苦涩混杂，他垂下眸子，往嘴里塞了一口窝头。
“我先去洗衣。”林宋氏却是微笑着，轻声说道。
林平安看了她一眼，也是微微一笑，便收拾了心情，不再想那些让人痛苦的过往。
林燕娘和林灿带了草绳和柴刀快步走到了西边山林边上，在附近走了一圈儿。
“灿儿，你站远一些，等我砍好再过来捡柴。”林燕娘转头叮嘱大弟。
等他走远一些，她仰头又看了看，寻了一棵壮树，身形利索地就爬了上去，站在比较高的粗枝上，抬头柴刀就寻了那些手臂粗的半枯树枝砍了起来。
此时正是五月下旬，万物繁茂之时，要寻到旧年枯枝也不容易，能有这半枯的已是不错，可以攒一座柴垛，慢慢烧。
第36章 他来背柴
从高处一路砍下来，连爬了几棵树，地面已经铺了许多柴枝。
林燕娘有些累了，便喊了大弟过来捡柴，她歇了会儿就往下爬。
姐弟正忙着将柴枝都拢到一处，准备捆起来时，坡下便传来脚步声还有林杰的喊声。
“姐！大哥！”
“你和杰儿去割猪草，我看那边长了不少。”林燕娘头也没抬，就吩咐大弟，并且将柴刀递给了他。
林灿答应一声就往坡下走，看到拄拐而来的男人，不由一愣。
“嘘！”云靖宁连忙伸手做了噤声动作。
林灿吐舌，也就没说什么了，拉着小弟往另一边走。
林燕娘动作利落地捆起了柴，拉紧草绳又将脚在柴捆上用力踩了踩，这才打起绳结。
听着脚步声有些不对，虽然都有棍子拄地声，但脚步落的声音和节奏不对。
她蹙起了眉猛地回头，就看到男人一脸笑容、姿态悠闲地走到了附近。
“不是让你安份点在屋里歇着吗！”她生气地瞪着他。
“我知道你眼睛又大又好看，不用每次见了我都瞪给我看。”云靖宁调侃地笑看着她。
“混蛋！要不是怕你伤重赖死在我家，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林燕娘气得顺手就捡起了根柴枝，朝着男人指了指。
“这捆柴绑好了吗？你搭把手弄到我背上来。”云靖宁目光微闪，突然看向地上刚捆好的柴，连忙说道。
林燕娘拧着眉头看着他，看着他走上前弯腰伸手，将那捆柴往肩膀上甩，她抿了抿唇，还是抬手撑了一把。
“你继续忙，我先把这捆柴送回去。”
云靖宁一手拄拐、一手抓着那捆搭在肩膀上的柴，扭头朝目光不明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不等林燕娘有所反应，也似乎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好反应，他说完就迈开大长腿往外走。
虽然拄着拐，但他不像林平安，只是腿上有伤在养罢了，而且迈出的每一步虽然慢但是也轻便。
他个子高，看着瘦，但一捆那么大的柴被他单手搭在肩膀上，却让林燕娘有种错觉。
好像并不重？
他来背柴，好像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背得动。
或许，可以趁机劳动一下他，反正累的不是自家人。
目送男人背柴出了林子，一路仿佛散步一般却又迈着大步轻松往家走去的背影，林燕娘好半天收不回目光。
他、他好像天生就适合背柴？
直到看不见了，她才微微撇了下嘴，转身继续捆柴，这次更加快了动作。
等云靖宁再来时，地上已经有两捆柴了。
这次林平安也一同来了，看到云靖宁悄悄出来，却能大气不喘地背了捆柴回去，林平安也就没有阻拦他。
这汉子从昨天起就一直想要做点什么，比起上山打猎，还是背柴更安全，就让他表达一下心意也好。
林灿帮着割完猪草，让弟弟背回家，他直接跑进坡上的林子里，就看到云三哥姿态轻松地将一捆柴搭在肩膀上，正要走。
“哇！云三哥好厉害！”看着那一大捆柴，林灿脱口而出，佩服得不行。
这么大一捆，他和杰儿只能各背一半，他还行，杰儿会有些吃力，所以平时他总要多几根柴，抢先跑在前面，再在半路帮杰儿来背。
看着云三哥嘴边噙着淡然闲适的笑容，一点也不费力地从他面前走过去，他的眼睛忍不住亮晶晶地移过去。
若是云三哥能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就好了，明天他们也可以来砍柴，多砍一些，堆一个柴垛出来。
姐姐就能少辛苦一些了……
云靖宁享受着小少年投来的崇拜目光，只觉浑身轻松，脚下生风。
“好了，劳力都走远了，别羡慕人了，再过几年等你长了个头，不一样能轻松做到。”
林燕娘继续捆柴，见弟弟还在望着别人的背影，想到刚才她好像也是这般，不由脸上发烫，没好气地嘀咕了起来。
林灿摸摸鼻子，也要去帮忙。
“把那边的拢过来，我再去砍一点，别浪费了劳力。”林燕娘从大弟手中拿过柴刀，心里便有了主意。
既然有人的力气足够轻松完成任务，那不用就白不用，也可以让爹和弟弟们轻松一点。
她没有再爬到树上，而是寻了几株枝桠低些的小树，挥臂就砍。
原本是打算砍些能烧两天的柴，结果因为云靖宁的主动参与，林燕娘在林子里从清早呆到了半上午。
云靖宁看着她挥舞着柴刀砍得辛苦，想要帮忙砍柴，但见她又爬到了树上，顿时瞠目结舌，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等你的伤养好了，再来帮忙砍柴好了，毕竟爬树要的是手脚灵活，你的脚不行。”
林燕娘又爬到一棵大树的高处，居高临下看着男人，有些嗤笑地说道。
以为背个柴就了不起了？以为背个柴就能显摆存在感了？
真要有心，回头也爬树多柴一些能烧到过冬的柴！
而云靖宁却没有回应她的话，他的表情有些呆滞，内心一片凌乱。
这丫头果然够悍，打猎打架都在行，如今连砍柴都这么能耐。
一个姑娘家竟然手脚并用还动作敏捷地爬上了树，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她从自己的面前，到了不远处的树上。
她要低头俯视他。
他要仰头去看她。
看着那粗细、长短不同的树枝有的光秃秃、有的带着枝叶从眼前如落雨一般落下来。
他……
无话可说了。
“云三哥，这捆柴好了！”林灿和弟弟一起用力又捆起了一捆柴，喊了一声。
“哦。”云靖宁回过神来，连忙朝一旁走过去。
在两个少年的帮助下肩起了那捆柴，走时突然道，“可以再多捆一些，省得我多跑几趟。”
照这么砍法，他得多使些力气出来了，不然得走多少趟啊。
看着他离开，两个少年相视一眼，又一齐望向树上的姐姐。
“草绳够不够？将最长的树枝拢到一块儿，尽绳子的长度来捆。”
林燕娘自是听见了男人的话，这时候便叮嘱弟弟们。
小少年得了令，立刻又忙碌起来，他们年纪虽小，但也是打小干惯的活儿。
第37章 心疼
到是有了这么个好使的劳力，林平安便没有再来了，家里也有许多活儿是他能做的。
云靖宁提着拐杖再回来时，看到果然够大的一捆柴，嘴角抽了抽，有些哭笑不得。
但在小少年们的殷切目光下，他什么也没有说，招了招手，在他使力的时候，让他们也从底部将柴捆往上撑。
再次背着柴走了，脚步看起来也没有问题。
只是出了林子，他忍不住看了看天空，天空云淡风疏，蓝天如洗。
真想找些人来，把这片山林给砍了！
林燕娘终于下了树，站在一堆散柴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了，今天就这些了，再背下去，我怕他那条腿得废了。”
虽然解气，但她心里是善良的，不会把人使唤狠了。
林灿和林杰连连点头，他们也这么觉得。
兄弟俩继续捆柴，林燕娘一人在另一边捆柴。
等云靖宁再来时，就看到小姑娘也背了一大捆柴出了林子，不由一愣，连忙上前。
“燕娘，你歇会儿，我来背就是了。”
“嗯，你去上边，多着呢，赶紧忙完了歇着。”林燕娘往旁边避开他的手，微微一笑。
毕竟今天有了这么个劳力干活，她也不好意思再拿出凶悍的模样。
人家帮你是情份，不帮你是本份，又不是你家长工。
云靖宁还想说点什么，小姑娘已经越过他往前大步走了。
转身看着她秀气的身影，肩背上却扛着那么大一捆柴，他心里抽了抽。
有些心疼。
那天尾随她进山，看到她将背篓放在溪流中堵鱼，看到她在溪边空地里练拳，看到她轻松挥舞着柴刀砍了一捆柴。
后来他离开了，去寻他藏在林子里的东西。
等再见到她时，就看到她背了半篓鱼，还背了一捆柴，当时觉得这悍女果然够悍。
如今再看，依然很悍，可心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他家娘子，怎么能做这么辛苦的活儿呢。
抿了抿唇，他转身就往山林里走去。
林灿和林杰帮他撑起一大捆柴后，他们也各背了一小捆，跟在后面走。
云靖宁侧身看了一眼，心里更加同情。
他没在这么穷的人家生活过，不知道原来穷家孩子这么小就要做一些超出他们负荷的力气活儿了。
他加快了脚步，想要多走几趟，他背得多了，他们就背得少了。
林燕娘做事一向利索，仿佛在跟什么抢着时间似的，等云靖宁和小兄弟再赶回来时，她已经捆好了三大捆柴，正在拢第四捆。
看到她这么能干，云靖宁嘴角又抽了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默默背起就走。
这次林平安也来了，一家人做事都是尽已所能，量力而行，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来来回回背柴，有村里人路过看见，既是惊讶也是感慨。
“今天燕娘没进山呢。”
“这丫头就是能干。”
“这要换了大房里那个，怕是只有哭的份儿了。”
“同是大丫头，真是没法比啊。”
“……”
村里人有的在和林平安打招呼，有的在私下嘀咕，但他们说的话，林平安都只是笑笑，只当没听见。
他能说什么呢，说他家燕娘虽是能干，却无人说亲吗？不就是怕她太能干盖过男子风头了吗。
林燕娘到是没什么感受，反正她做她应该做的事情，光明磊落、理直气壮。
而村里人除了看他们，最多的目光还是落在那个拄着拐杖却能轻松背着一捆柴的年轻男子。
那天燕娘从山里救的汉子，就是他？
那天他有这般年轻吗？
模样看着还挺英俊的，个子也高大，若是养好了伤……
燕娘若能嫁给这样的汉子，也是福气呢。
几个妇人目光交汇，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意味深长。
云靖宁到是很客气地微笑着，听着她们的嘀咕，对她们觉得自己与燕娘般配的话，表示很满意。
将所有的柴搬回了家，林燕娘一刻也不闲着。
她洗了手脸把身上衣衫整理了一下，就去云靖宁屋里拿了那件他不肯穿的旧袍子。
再拿那块包袱裹了，再去找娘拿了些钱就大步往外走。
“这又跑哪儿去？也不知道歇会儿。”
云靖宁从厨房出来就只看到一抹背影走远，不由蹙起了眉头。
她就不知累吗。
“姐姐去下溪村，把袍子退了。”林雪在一旁解释。
“你姐不会给我买新袍吧？我不需要呀，我身上不有穿的呢。”云靖宁听了连忙说道。
他自己的袍子昨天洗了，入夜时早就干了，今天一早出门时就穿上了。
还有他身上原本的衣裤、袜子都洗干净了，也有更换的。
他就是想要一双她做的鞋，才多念叨了几句。
“有那功夫，还不如给我做双鞋呢。”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有做哟。”林雪脱口而出。
突然意识到这事儿不能说，连忙拿小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转着，有些惊慌失措。
“雪儿妹妹，是真的吗？姐姐有帮云三哥做鞋对不对？不许骗人哟，骗人是小狗！”
云靖宁猛地扬了眉，在林雪面前蹲下来，笑容充满了压迫感地看着她。
林雪小脸上满是惊慌无措的表情。
她不能说，可她也不想当小狗呀。
最后，她咬着唇，委屈得要哭了。
“好了、好了，雪儿不用说啊，云三哥不问了。”
见她要哭，云靖宁连忙哄了起来，抬手揉了一下她耷拉着的小脑袋。
“人家才不是小狗！”林雪噘着嘴，抬头不高兴地辩驳着。
畈下杨大叔家有条大黄，总是爱拦道儿，她一个人都不敢出门走远，害怕被大黄追上。
她不喜欢。
“你是可爱的小姑娘，哪里是小狗呢？别瞎想了啊。”
云靖宁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不经吓，哪里敢再说？只能反过来安慰她了。
林雪歪头想了想，这才露出了笑脸。
“姐姐也说我是可爱的小姑娘！”
“你姐姐说得对！”云靖宁莞尔，附和了一句。
林灿和林杰端着水站在厨房门外，看着小妹被云三哥哄得一会儿要哭、一会儿又笑的样子，不觉撇嘴。
真是傻妹妹！
第38章 退货
溪下村。
溪下村在大溪村以下，良田明显要多得多，村里人家都有或多或少的田地，没有猎户。
溪下村有村塾、有杂货铺，收猎贩子也住在这村里。
相比溪下村的富裕，大溪村就要寒酸得多了。
虽然大溪村也有一些家境殷实的人家，比如林家大房。
林家当年嫁了个女儿到镇上给人当填房，光是聘礼银子就有三十两，还有一些其他物品。
当时在几个村子里都是头一份儿，风光得很。
这份风光，林老太太得意地说了十几年。
其他人家也或多或少有些田地，没有田地的只有林家二房。
林平安成亲之前就是个猎户，因而，当他分家出来时，林老爷子只给了一些钱和一些粮，让他自己起屋另过，分给他的就是建了屋的这一块山地。
若不是一场意外毁了林平安的猎户生涯，林家二房的日子也不会如此艰难。
好在如今林燕娘争气，总算将这一家生计给撑起来了。
这在大溪村甚至十里八村都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但也就止于称道了，背后说林燕娘不像个姑娘家的闲话也有不少。
一路都有人看到她去大溪村，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根本不敢和她打招呼，也就是好事的几个妇人扬起嗓子问一声。
林燕娘的回答千篇一律：“买点针线。”
买点针线，真是很小的事情，也就没人再好奇了。
杂货铺在收猎贩子家不远，有人还以为她要去收猎贩子家，好奇地上前问：“昨天不是才卖了猎吗？”
“是啊。”林燕娘见问的是一个拄着竹杖的老大娘，只是笑着随口应了一声，也没多说。
很快就到了杂货铺。
开杂货铺人家姓周，如今当家叫周良，家里有辆驴车，周良时常去镇上进货。
将村里人家的需用之物进回来，方便村里人家不用赶集也能买到家用日常之物。
生意一直不错，附近村子里的人缘也不错。
周良妻周王氏正坐在铺子门前嗑瓜子，与隔壁两个在院中晾衣裳被子的妇人聊天儿，看到林燕娘手中拎着个包袱过来，眼睛跳了跳。
“燕娘来啦，可是要买啥？”周王氏盯了一眼那熟悉的包袱布，还是连忙起身笑脸迎人。
“婶子，我要买些布和针线。”
林燕娘不动声色地笑着打了招呼，就走进杂货铺，直奔放布料的货架。
那里有不少粗葛、细葛、粗麻、细麻料子，当然也有一些粗棉和细棉料子。
看买布的人自己选择，或整匹买，或是量了尺寸自己扯些回去，有钱的买细布，没钱的买粗布，总是方便。
虽说价钱可能比镇上布庄的要贵一点，但省了来往车钱和一整天消耗的时间，还是划得来的。
何况有些布料由新搁陈，别人也不知道，若能多进些陈布，成本也便宜，卖价又不变。
因而，杂货铺压着这么多布，也不愁没生意。
周王氏将手中瓜子搁到柜台上，将手掌在柜台上的抹布上擦了擦，就笑着走过来了。
“前儿不是才买吗，今儿这是要给谁做衣裳？”
“我自己要做两件，进山把旧衣割破了，不好再穿。”林燕娘随口解释，目光在货架上寻找着。
“燕娘，不是婶子说你啊，都这么大了，上山是上山，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但你平时也做身好看些儿的衣裙，你看哪个大姑娘像你这样，穿着跟娃子似的。”
周王氏目光扫了林燕娘身上一眼，忍不住埋怨起她来。
为家里赚钱是没错，这是个孝顺懂事的丫头，她也不好说什么。
但一个姑娘家还是要善待自己的，梳妆打扮也要讲究一点啊。
林燕娘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连忙解释道：“我刚砍柴回来，就赶着过来了，明儿一早又得进山，赶时间呢。”
“唉，你也是真的不容易。”周王氏听了不由叹了口气，想劝几句都不知从何劝起。
毕竟林家是眼下这样的情况，没人能说道谁的不是，只能说，是命吧。
林燕娘很快就挑到一块浅灰色的粗麻料子，给自己扯了一身，又给林灿和林杰扯了一身。
再挑了一块深灰色的细麻料子，又给自己扯了一身，打算做了去镇上时穿。
毕竟是去镇上，她还想找机会去趟关内，穿得太寒酸怕是连街头乞丐都要嫌弃自己。
但是太好的料子，她也舍不得买。
如今家里虽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但所赚毕竟有限，居安要思危。
更何况弟弟们还小，爹又不上了山，万一她也上不了山，就真的是要断粮了。
因此，绝对不能赚一个用一个，赚十个也不能用一个。
看她也买了不少布，又配了针线，周王氏高兴地算着帐，算好之后报了数。
林燕娘这才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包袱打开，笑道：“婶子，这是前儿买的袍子，拿回去没人穿得了。”
“只能退回来了，不然搁在家里也是闲着，而我家啥情况婶子也知道，是没有那闲钱搁着这件袍子的。”
“这不是给你那野……咳咳，你救回来的那汉子买的吗。”周王氏赫然瞪大了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不敢轻易激怒林燕娘。
“嗯，是这样，但他穿不了，不合身，我想着等明天打了猎换了钱，再给他重新扯些布自己来做，总能合身些。”
林燕娘微笑着解释。
“你的想法是不错，但这卖出去的东西，当时卖出时也没说还能退的，你现在拿来退货抵钱，总是不好吧。”
周王氏瞥着眼，脸上已没了笑容。
“婶子，这是一件旧袍，不是说新做出来的在我手中放了两天就变旧了、折价了，也不是一块饼或是一罐油，我拿去再退回来时缺了、少了。”
“我也不是单退这件袍子，我还买了这么多布，虽然不是多值钱，但我有诚意不是吗。”
“买我需要的东西，退回我不需要的东西，大家乡里乡亲的，何必为难我一个家境不好的姑娘？”
林燕娘耐着性子和周王氏讲道理。
第39章 讲理
“你既不需要，当初为何要买？拿回去几天现在说退就退？我们周家开铺子难道还要你来决定退不退？”
周王氏却生气了，嗓门也大了起来，怒视着林燕娘。
“……”林燕娘看着飚起来的妇人，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脸色也冷了下来。
刚还在院子里和周王氏聊天儿的两个妇人听见动静，立刻跑了过来。
看到林燕娘时也是一愣，不知道发生啥事儿了。
“婶子，你这话就有些偏了，刚才我一直在好话和你说吧，怎么就变成你周家的货由我来决定退不退了？”
“这是你想多了，我可不会认帐的，别乱说话。”林燕娘见有人来看热闹了，这才开口。
“刚才我解释得很清楚，这件旧袍子我买回去，不是给我爹穿的，也不是给我弟穿的。”她晃了晃手中的袍子。
“我是给一个我救回来的不认识的人穿的，是买得不合身，并不是明知不合身还要买回去，这道理你得讲讲。”
“你们下溪村虽说没有猎户，但我们大溪村的猎户隔天来一次贩子家，你们想来也清楚，我们是隔天上一次山。”
“我前天在家，就买了这件袍子回去，那人没醒，自然没试穿这件袍子，昨天我上山了，晚上知道这袍子不合身，人家穿不了。”
“难道我要连夜打着火把过来退货？今儿一早我砍柴呢，刚回家我就立刻赶过来了，我穿的砍柴时的衣裳，刚才我也和你解释过了。”
“我扯新布做衣裳，将这件不合身的旧袍子退回来，为何不能？便是在镇上也没有不能退货的说法。”
“更何况刚才我一直在说好话，也不是来怎么着的，还求你别为难我一个穷人家的姑娘呢，你怎么可以这么横呢。”
“你们周家的铺子做的便是村子里的买卖，不是一向讲的和气生财吗，怎么嫌我穷就好欺负了？”
论扣帽子，林燕娘也不是吃素的。
刚才周王氏想带节奏指责她强势干扰周家的买卖，她也可以将欺负穷人的事儿挂在嘴边。
本来就穷，没什么好觉得丢脸的。
原本想帮周王氏说话的那两个邻家妇人，听了林燕娘一翻话，顿时神情愣了愣，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退货这种事，她们也有做过，只不过没隔这么久，但林燕娘解释了为何现在才来的原因。
好像也有道理。
不说这个，就那句欺负穷人家姑娘，这就有些……
周王氏也被林燕娘说得变了脸色，手指着她：“你这丫头到是会说，我看你就是有备而来，想给我们周家泼污水的吧。”
“婶子你这话说得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啊，你说我泼你周家污水干什么？我们大溪村连这样铺子都没有，我还能帮大溪村开一个抢你生意？”
“我既不是抢你生意，我泼你污水干什么呢？我来买东西，我还指望你算便宜些呢，我得罪你有什么好处？”
“你说我有备而来，我有备而来的目的是什么？我有什么好处？我既然没有好处，我大老远放着家里活儿不做，跑来和你吵这一架是为什么？”
林燕娘一脸委屈又无奈地看着周王氏，而她连番反问，问得周王氏词穷。
“王嫂子，燕娘家情况你也知道，这袍子若是没坏，就行个方便呗。”
一个年轻的妇人想到家里还有一块料子也想换个花色，连忙开口帮林燕娘说好话。
若是林燕娘退得，以后她也方便。
另一个年纪大的是这妇人的嫂子，闻言到是没有开口，只是在一旁看着。
“婶子，原因我解释了，道理我也说过了，吵架我也不想，想必你也不想，但问题在这里，还希望你行个方便。”
林燕娘并不理旁边两个妇人，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这时门外又聚了几个听到她们争吵声的妇人，看到是大溪村的林燕娘，便悄声指点起来。
当初林燕娘跑来买布还买了一件旧袍子，便有知道一些内情的妇人悄悄说了原因。
林燕娘在山里救了个昏迷不醒的汉子回来，被大房伯娘堵门嘲骂，就认了那汉子做上门女婿了。
这为上门女婿做件衣裳也是情理之中，今天来退回一件不合身的袍子，好像也说不了错处。
衣裳不合身穿不了，怎么不能退了，又不是买了布料做成了衣裳再拿回来退。
议论林燕娘的同时，妇人们也是支持退货的。
周王氏本来还想找几个同村妇人评评理，就听见她们的话，顿时气红了脸，性子也上来了，两手叉了腰。
大声怒道：“就不退！哪有买回去几天了还拿来退的道理！你便说到衙门去，也没这个理儿！”
“呵呵，婶子你这话就差了，首先你一个村妇不能代衙门说话。”林燕娘却是淡笑一声，并不生气。
“再者便是镇上买卖也有退货的事情，你们周家杂货铺若是连这样的货都不给退，十里八村也说不过去吧。”
“不信咱们就挨村去找人评理，或者把周叔叫出来问问他，可有你这样的道理。”
“还是你觉得，我将旧袍子拿回去搁着，新买的布我也不够钱付干脆不要了，这样你觉得好？”
“若这是你要的结果，那我也只能……”林燕娘说到这里语声一顿，静静地等着。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到往后院的门口传来脚步声。
周良匆匆走进铺子里，沉着脸色问：“怎么回事儿？”
“周叔。”林燕娘勾了下唇，果然刚才听到的脚步声是周良的，她连忙行了个礼，礼貌地打了招呼。
“燕娘啊，怎么和你婶子吵起来了？”周良微笑看着林燕娘，说话狡猾得很。
“周叔误会了，我是来买东西的，并不是来吵架的。”林燕娘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就将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刚才也将她刚才和周王氏讲过的原由道理也说了一遍。
铺子门口这时已挤了十几个妇人了，听了也没出声说林燕娘所说有差。
周王氏见当家的出来了，到也不敢再大小声，而是一脸委屈地走到他身边嘀咕。
“若是谁都来退货，咱们铺子还怎么做买卖啊？”
第40章 拦路
“周叔，你行个方便，刚才原因我也说过了，我也是没办法，你们实在不肯退，我也只能拿去镇上卖掉了。”
“想来本钱也是能赚回来的，只是去趟镇上也耗车钱，说不得，这些布我就不要了，留着钱直接去镇上布庄转转。”
林燕娘见周良拧着眉似在思索着，并没有立刻开口做决断，立刻又说道。
说到不要那些布，她也抬脚往外走。
“这些布你扯都扯了，岂能不要！”周王氏一听急了，就要伸手来拽林燕娘。
林燕娘侧身闪过，目光沉了沉，冷声道：“我付了钱的你不让退，我没付钱的你还要强卖不成？”
“我没给钱我也没拿布，凭什么还要拦我！”
“你这是耍横！”周王氏气得指着林燕娘骂道，“难怪都说你是悍女！”
“婶子这是骂谁呢，我是悍女难道你不是悍妇？”林燕娘嗤笑一声，瞥着周王氏。
“刚才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仗着开铺有钱、高人一等，瞧不起咱们穷家人，不肯退货也算了，如今还要强卖上了？”
“怎么，不给钱你还得把我打一顿？”末了，又是一顶帽子扣过去。
“你！”周王氏气得跳脚，伸着手确实想扑过去撕打。
“好了！还有完没完了！”周良蓦然一声大喝，瞪了周王氏一眼，再看向林燕娘时脸色缓了缓。
“燕娘啊，你说的话也在道理上，只是我们铺子本来做的小本买卖，你看要不这样，折几个子儿。”
“周叔，我可没那么多钱来给你折几个子儿，袍子原本就是旧袍子，我原样退回，你啥也没付出就赚了几个子儿，这买卖也太好做了些。”
“若是不愿意退货就说不愿吧，不必拿这话来为难我一个晚辈，今天打扰了。”林燕娘苦笑地说完，转身继续往外走。
“算了算了，按原价抵钱，你把这些布拿走。”周良急了，人家丫头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怎样？
再说下去就是欺负晚辈，乡里乡亲的把事情做得太绝，以后难免没有好名声。
更何况大溪村没有杂货铺，平日里买点什么都是来他铺中，若是今天的事儿传回大溪村，面子上总是不好看。
虽说不怕村里人不来做生意，毕竟这两村里就他一家杂货铺，但也不能保证，大溪村的人就不会多走几步去鲤鱼嘴或是杨坪村。
见他同意原价退货，林燕娘这才没再往外走。
“多谢，周叔是个好人。”事情办成，林燕娘也不吝啬几句称赞的话。
周良呵呵一笑，连忙走到柜台后开始做生意。
他看一眼还在生气瞪着人的自家婆娘，也没叫她过来帮忙。
周良亲自把帐算了，林燕娘把旧袍子还给他，就拿那块布包袱布将自己的新布裹了，再把差价补上。
看她果然没有多带什么银钱，周良竟然做了决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林燕娘走时，又花了一文钱买了一小包瓜糖，再买了两文钱买了一大包炒花生。
见她又了点生意，到是个通透的人，周良脸色才好看了些。
他收了钱便笑着说道：“刚才的事也不算什么，可莫伤了两家和气，以后的买卖继续做。”
“好嘞，多谢周叔，走了。”林燕娘拿着东西笑着回了一声，便大步走了。
身后仍有议论声响起，说的还是她救了那个来历不明的汉子那些事儿。
林燕娘抿了抿唇，没有理会。
有这闲功夫，她不如赶紧回家歇歇。
回到大溪村，就看到林金花手里拿了个酒葫芦走过来。
林燕娘瞥了一眼，目不斜视往前走。
“你眼瞎没看到我吗，不知道喊人？”
林金花看到林燕娘迎面走来时便拧起了眉头，不高兴就写在脸上了。
但见到林燕娘手中擒着的包袱，目光闪了闪，便拦在路中，语气不善地瞪着她。
“你确定要拦着我的路？想打架？”林燕娘目光一沉，冷着脸看她，脚步却并未停下来。
“你除了打架还会什么？悍女！”林金花冷笑一声，两手叉腰，一点也不怕。
“呵，悍女也比你这副泼妇相要好啊。”
林燕娘嗤笑一声，突然加快了脚步，直直地朝着林金花撞过去。
“啊！”林金花娇生惯养哪里敌得过打小练武的林燕娘这一撞？
肩膀一痛就被撞得后退了两步，一下坐到了地上，地上刚好有个小石头，磕得她脸色一白，冒出了冷汗。
“林燕娘！你打人还有理了！”
林金花气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追着林燕娘离开的方向就嚷了起来。
“林大姐，你有空拦路找人吵架，我可没那时间，家里还有一堆活儿等着我回去做呢，别没事找事啊。”
林燕娘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了，这时才回过头喊了一声。
“这又是怎么了？”一个大叔挑着担走过来。
“方五叔，我刚从下溪村买两块布做衣裳，林金花看到我手里拿着东西，拦路想抢，我没理她直接走过来，她怕我打她，就自己摔地上了，没达目的就嚷起来，想泼我脏水呗，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燕娘立刻嘴快地解释了起来，只不过真假几分就难说了。
但那方五叔刚才挑着菜从另一头田塍上走过来，恰是看见了这堂姐妹迎面走近、错开的，听了也就信了林燕娘。
林燕娘正是看到不远处有人拐过来，才有刚才那一撞的。
从那角度只看到错身而过，有人往后退摔倒，却并未看到打人动作。
再加上林燕娘抢先说出来的话，方五叔看向追过来的林金花时，脸色便沉了沉，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这大房里的姑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林燕娘，你刚才说什么了！”林金花刚追到就听到这一句，表情一僵，顿时将满腔怒火都发到林燕娘身上。
见她从地上找了个石头朝自己掷来。
林燕娘目光一闪，轻松躲过之后也嚷了起来：“堂姐！你别抢我东西！有什么理儿找爷爷说去！”
她嚷了这句还不够，一路往家跑一路嚷：“林金花抢东西啦！”
第41章 做鞋
林金花本来气到失去理智，想要追打林燕娘的，却被这句话更气得心肝肺都在抽疼。
却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因为附近有人家出来人了。
但她怎么甘心，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燕娘跑掉的方向，尖声怒骂：“林燕娘你个嫁不出去的野丫头！”
林燕娘已跑得远了，闻言并未回应，只是呵呵一声冷笑。
她嫁不出去？说得好像她林金花已经嫁出去了一样！
蠢！
还蠢得这般理直气壮也是奇观！
林燕娘回到家后只字不提在下溪村的事情，更不提回来路上的事情，只是将衣料往林宋氏那里一塞。
“娘，我给灿儿和杰儿扯了两身料子，他们去年就没做过新衣，身上的旧衣都小了，还有这一身是我上山穿的人，你也帮我做吧。”
林燕娘将那浅灰色粗麻料子解释了一遍，就将深灰色那块细麻料子单拿了出来，笑道：“这个我自己做，后天要去镇上。”
她上山一直很注意，以前便有扯破的地方也会及时打上补丁，补丁多了就不穿了。
这是早年，近两年几乎就不穿补丁衣了，只要手头有钱，总是要添身新衣裳的。
麻布比葛布细致，比棉布耐穿，价钱对穷家人来说也适中。
林宋氏听了自然不会多说，立刻就将那些衣料收回屋去，再回厨房里忙着中饭。
林燕娘拿着细麻衣料回屋时，就看到男人从屋里走出来，她目不斜视回到自己屋，正在回身关上门，男人已经一脚迈进屋内。
“燕娘，刚才把那旧袍子退啦？有没有给我买新的回来？”云靖宁面带微笑一脸和气地问着。
林燕娘板着脸，手头用了力，却发现男人不但一只脚伸进了屋内，连上半身也撞了进来，根本关不了门，也不便往外推他。
想到那天发生在屋里的事情，她的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你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后天就送你回关内，哪里需要再做新衣？后天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想要新衣自己买去。”
“送我回关内？”云靖宁脸色一怔，突然拧起了眉眼中已有怒意翻涌。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要留下来，我要娶你！”
“我不用你留，也不用你娶！”林燕娘也蹙眉有些烦躁，但还是按捺着脾气跟他讲道理。
“姓云的，怎么说我于你也有救命之恩，你不必如此无赖，我家穷你也看到了，没什么可让你惦记的，能走就赶紧走吧。”
云靖宁被噎住，有些气闷地瞪着她，却说不出辩解的话。
好半晌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似挣扎了一下才无奈道：“不让我娶你也行，但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你现在的情况我也了解，绝对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至少……我要帮你赚到一百两银子，做为救命的酬谢之礼。”
在林燕娘张嘴要打断他时，他抬手制止，继续说道：“你也别再提什么万两、千两，我没那家底，也没那能耐。”
“当然，你再给我两年时间，或许真能赚回千两，但你会留我两年吗？”他说着一脸希翼地看着她。
“当然不会！”林燕娘立刻说道，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似乎希望破灭，男人一脸失望地抿了抿唇，目光转向别处，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林燕娘却无动于衷。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就算明天我还上不了山，下次！下次我一定能随你上山，你善箭术是吧？那其他猎户呢？”
“……”林燕娘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行，我云三也有一把力气，肯定不拖你后腿，以后我也要加入你们打猎赚钱，直到为你赚满一百两，到时你便留我，我也会走，可以吧？”
似乎是他最大的妥协，也是最后的结果，而且说出这话来时还一脸不甘。
林燕娘想了想，这才露出笑容。
“看你打猎表现，若是个废柴，这一百两你还是回关内去赚吧，反正我认钱就行，怎么赚的并不重要。”
一千两没了，一百两那也是钱啊，还是男人自己承诺要给的，总比她信口开价再追着人讨债要好。
“行，一言为定！”云靖宁见她同意，心下大喜，眉头顿时舒展开，微笑道。
“那你赶紧回屋养伤，我还有事要忙。”林燕娘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便不想再为此人分散精力。
“记得给我做鞋，我总不能打赤脚上山。”云靖宁走时不忘叮嘱。
林燕娘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脚上，脚上还穿着那双说了几次要洗的黑靴，也知道他若长期住在此地，确实还是需要多一双鞋子为好。
想到手头在做的，也就答应了。
见她终于答应而不是无视，云靖宁心里更加高兴，便回屋躺着了，琢磨起打猎的事情，发觉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林燕娘将衣料剪好，并没有立刻就缝衣裳，而是继续纳鞋底儿。
她绣花手艺一般，只因小时忙着练武、做家里活儿而没多少时间跟着娘学，但她正因为干什么都赶时间的习惯，针线也很迅速利落，针法却不凌乱。
一双布鞋，她还是可以做一双的。
中午吃了饭，她又继续回屋做鞋，到傍晚时总算做好，也是花了小两个夜晚纳鞋底儿的。
云靖宁正吃着晚饭，就看到一双新鞋被人从门口丢到怀里，先是一愣，抬头看到小姑娘转身离开的背影，顿时笑咧了嘴。
真好！
他也顾不上吃饭了，立刻就试鞋，竟发现很合脚，惊讶之余更是欢喜。
有缘啊！
命中注定该是他媳妇儿！
他穿好鞋子就往隔壁走，一脸愉悦地道：“燕娘你看！好不好看？”
“姑奶奶做的能不好看吗！”
林燕娘刚忙完一件事情，正准备将自己的新衣料理一理，闻言回头朝他脚上瞄了一眼，却一脸傲气地开口。
“嗯，姑奶奶这眼光毒、手艺好、一手针线耍得威风八面，这双鞋真好看！”
云靖宁低头抬脚、走来走去、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连连夸道。
第42章 叫过去质问
“配上我这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更好看！”他又补了一句，颇为自得。
“……”林燕娘无语地看着他，脸皮还能更厚一点吗？
“好了，赶紧出去，该忙啥忙啥去！”林燕娘板起了脸将人往外推，她可记得他刚才是在吃饭的。
因他饭后还要吃饭，饭都是提前送的，而她还没吃。
爹和小弟去山坡那儿割猪草，听小弟回来说，爹被大伯叫过去了，得等爹回来才吃。
“燕娘，这是做什么！”正将人一路推回隔壁去，就听院门口传来声音，有些严肃。
林燕娘连忙松回手，与男人双双转头看过去。
林平安已经拄拐大步朝这边走过来，目光带着不悦、严肃甚至还有警惕。
“云兄弟，你……”林平安先看向云靖宁，神色有些复杂却又带着坚定的态度。
云靖宁立刻发觉有什么不对，立刻抱拳一礼，解释原由。
“我正在吃饭，燕娘将我更换的鞋子做好，穿上还算合脚，便去感谢一翻，燕娘不受感谢，将我推回来。”
刚才他们确实一个在推，一个不愿意走，推推搡搡的自然是被人家爹看见了，不然也不会这副表情，而他也无可狡辩。
可即使是不能狡辩，也还是要狡辩一翻，不能让人家爹误会，而更加提防呀。
林燕娘在一旁微微撇嘴，却是不敢说男人不要脸，明明刚才说很合脚还夸好看来着。
她也发觉爹的脸色不太好，偷偷打量着。
“嗯，合脚就好，你继续吃饭吧。”林平安微微一笑，目光便看向自家丫头，忽又把脸一板。
“赶紧吃饭，早些歇着，明儿一早还要上山，可不能仗着年纪小就不好好休息，累坏了咋办？”
“哦。”林燕娘连忙答应一声，便扶了爹往堂屋那边走，看着乖巧懂事，却问道，“爹，大伯叫你去是为何？看样子也不是请你喝酒的。”
“还喝酒呢，今天你从下溪村回来，路上把金花打了？回来咋不见你提起？”提到这个，林平安就有些生气。
“爹，我要真把人打了，会到这时候来喊你过去说？还不得闹到咱们家来啊？”林燕娘却是嘴一撇，瞄了爹一眼。
“我知道，我气的是他们大房里不问青红皂白，只听那丫头一张嘴乱说，都怪到你头上，而你受了委屈回来又不知道吭声。”
“你这傻孩子，我们家是穷些，但也一身清白，不是能被人随便欺负的，受了委屈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还有爹呢。”
林平安说着就来气，扭头就瞪了一眼。
他自然相信，以他家燕娘的武功，要是揍人，金花那丫头还不得一身带伤？还有精神哭着闹着嚷她被打了？
只是金花身为堂姐开口闭口不离野丫头、嫁不出去、穷酸、活该找野汉子这样的话，就太难听了。
还有姜氏那泼妇骂得更难听，若不是娘甩了姜氏一耳光，他都忍不住要挥起拐杖了。
最后就算大哥赔了礼，他心里也是难受，自家闺女太委屈了。
他更生气的是，傻丫头受了委屈又不说，他完全不知情，被大哥叫过去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爹，我才不委屈呢，你别生气了啊。”林燕娘却不在意。
她原本就不想让这些糟心事坏了自家人的心情，何况她忙着呢，哪里有那闲功夫扯这些鸡毛蒜皮呀。
只是没想到，那林金花没讨好便宜，竟然还好意思找家里人撑腰，想讨什么公道？
她是不知道，不然一定同去，让林金花更加没脸。
既然爹都知道了，她便没再拦着，就将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拦你路，是打你包袱的主意？”
林平安这才知晓真相，而非林金花说的路上遇见，不过是打声招呼，却被人撞倒在地，磕到了石头受了伤。
“嗯，她语气不善，拦我路想夺包袱，我没理她避开了。”林燕娘虽说事实，但也不会承认自己确实撞过林金花。
想冤枉她？那也尝尝受冤的滋味吧。
“她自己没站稳摔了，有没有石头我哪儿知道？我这不是赶着回家么，再说大房里那母女啥人啊？我避之不及呢。”
“却没想到她摔了，反冤我打她还追着骂，当时方五叔看到了，还说大房里的姑娘越来越不像话了。”
“所以方五叔是人证，他能为我证明没打林金花，林金花见我不理，还想追赶我。”
“我就故意大喊林金花抢东西啦，有人家出来人，她才没追了，还骂我嫁不出去……”
林燕娘将后面的话又说了一遍，她自己到不觉得什么，却将爹气得黑了脸，转身又要往外走。
“爹，干啥去？”她连忙拉着。
“我要去问问你大伯，他是怎么好意思把我叫过去质问的，我到要问问他的丫头，是怎么做个姐姐的！”
“算了，爹，这道理要能讲，咱们这些年还能一再被他们欺负？爷爷奶奶的心就是偏的，你讲什么都没用。”
“再说被姜氏养大的娇娇女，品行能好到哪儿去？反而是打小不被姜氏宠的银花和杏花性子要好得多。”
林燕娘连忙拉住爹，为这样的事情耽搁自家吃饭时间，也是不值。
不过是爹被大伯叫过去理论公道，她当然也不可能退让，才将事情说了一遍。
恰好一个大娘背了一篓猪草从门前经过，见父女俩在院子里说话气氛不对，诧异地问了一声。
林燕娘便将事情简单一说，那大娘听了也是摇头。
“这大房里的大丫头也是真没个姐姐样儿，性子不好。”
“唉，大娘你还是别说了，免得我那大伯娘找你家撒泼，可不是连累你了嘛。”林燕娘一副委屈又无奈地提醒。
“呵，老娘还怕她啊！”那大娘立刻啐了一口，却也摆摆手道，“知道了，不会害你又被人骂的，你和你娘摊上这样的人也是不容易啊。”
林燕娘笑了笑，不再说话。
“走吧，去吃饭。”
林平安心疼大丫头，但此时也不想让大丫头担心，便又转了身往堂屋走去。
第43章 老虎！
但他心里却琢磨着，回头还得找爹和大哥再说说这事儿，没道理他们能理论，他还不能要公道了。
晚饭后，林燕娘陪弟弟们拆了会儿拳，教他们与人对打应该注意什么，之后就回屋继续做她的新衣。
要去镇上，她想做的是男装，这样不但穿着方便也会安全，爹娘不会反对的。
也因此她扯布时就直接选的男子衣料。
不过明天赶早上山，她也不敢晚睡，小弟们也不会在院中打得风生水起一片热闹，怕吵着她休息。
男人今晚也没有过来吵她，大约都知道要让她好好休息。
就连夜鸟清鸣声似乎也远了，夜风到是清凉地吹着。
早已养成的习惯，时间到了自然醒来。
林燕娘按时醒来，悄悄起身出了屋子，快速去厨房先往灶下生了火，将娘昨晚就做好蒸在锅中的窝头热起来，趁这空档迅速洗漱。
她一出屋，隔壁屋里云靖宁就醒了过来，但这次他没有起身，只是默默想着，一定要尽快完成任务，给她一个安稳富贵的生活。
当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时，林燕娘也背上了弓箭和背篓，腰间还别着一把锋利带鞘的小刀，和大家汇合之后一直出村。
这天他们上山时脚步匆匆，到往日的老地方时比平时更远一些，没有看到杨家坪的猎户。
“咱们今天先到野猪岭外面，守上两个时辰若是没有大家伙，再往回走，好不好都赌一把！”
林老六压着嗓子沉声说道。
大家不约而同应了一声，怕惊动山里的东西，声音都压在喉间。
林燕娘心里其实也想赌一把，若是能早早再打个大家伙，能早些回家，她当然乐意。
不过一路经过的地方，若是遇着了山鸡野兔什么的，她也不会客气。
不过她始终只出一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不敢耽搁大家太多的时间。
而这样的机会，也在被六叔板着脸提醒时，只得讪讪地回到队伍中。
因为她突然往外蹿，肯定会影响大家的行动，若都像她这样把心思放在路上了，那他们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抱歉，没忍住，下次不会了。”林燕娘讪然道歉。
其他人到是笑了笑，没有怪她，毕竟是个小丫头，贪心小便宜也正常。
当天空完全放亮，阳光透过重重枝叶照在山林里时，他们也来到了野猪岭外围。
“虽说算不出具体时间，但看天色，肯定还很早，咱们四处找找，不要走太远，有问题赶紧叫人！”
林老六抬手一挥，十几个猎户就四散跑开了，有人也寻高处爬上了树，从高处向远处张望着。
没多久，大家就陆续跑了回来，一脸忧色地说没有发现。
“早起的山鸡到是发现几只。”
“我也看到两只兔子在溪边的草地那儿。”
“小东西多，可不是意味着……”附近没有大家伙？
“六叔，要不咱们再往里走走？”有些跃跃欲试的是村长的小儿子王威。
“不行！”林老六断然拒绝。
“你们年轻人怕不是忘了当年的事情了吧，咱们只是普通猎户，是谋生不是冒险，这深山里还是别去的好。”
立刻就有另一个大叔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其他几人也是目光警告地看着王威，又担忧地看了林燕娘一眼。林燕娘上山打猎可不像在村里时表现得那么悍，在一群大叔、大哥的队伍里，她永远是那个话最少、最乖巧的小姑娘。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她通常是不会多嘴的。
“那咋办？”王威被说得也蔫儿了，他去年说亲，媳妇儿还没进门呢，当然也不敢冒险。
“歇会儿再找一找，时间到了咱们就往回走，总不能因收获不多就在这里呆到天黑吧。”林老六沉吟着，给出答案。
大家听了没有异议，却又有些担心地不时往来路张望着，就怕他们终于等到大家伙，杨坪村的猎户们又赶到了。
最近也不知道咋了，总是与杨坪村的人有缘啊，一遇到大家伙总是牵扯不清。
想到这个，不少人的目光又忍不住瞟向了站在一旁的小姑娘。
其实燕娘和杨正飞无缘，他们也觉得怪可惜的。
毕竟也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又都是箭手，若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佳话，奈何……
一个不肯外嫁，一个的娘又不喜。
林燕娘却没在意其他人是否在偷瞟自己，她反正已经在来时路上逮了几只小猎物，加起来小几十文钱是有了的。
“有情况！”一个不甘心眼下结果的后生正爬到一棵大树高处，突然压抑不住激动地喊了起来。
林燕娘原本就在酝酿情绪，闻声第一反应就是反手从背后箭筒勾出三支箭，就朝着那后生指着的方向冲了出去。
其他人也立刻执叉、搭箭地从其他几处地方冲了过来，跟着林燕娘朝着一个方向过去。
果然有一头看个头不错的野猪，正从对面山坡上冲下，山坡下有几只山鸡正在扑腾四散。
他们愣了愣，随即就发现那头野猪气势汹汹冲下来是为了什么。
令几只山鸡扑腾四散的原因并不是那野猪，而是一头老虎。
竟然有一头老虎！
何时出来的？
从哪儿出来的？
没有听到动静，他们竟然没有听到动静！
众人意识到这点，顿时心里一阵哆嗦，背脊发凉，握着武器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又紧，耳边不时传来指节颤动声。
“燕娘你要干啥！”一个大叔猛地低喝出声。
“我换个位置。”林燕娘目光微沉，神色冷厉。
她的弓箭早已蓄势待发，但这个角度不确定能否射到那头老虎。
若是能再前进几步，换到侧面去，机会就大得多。
“不行！”林老六赶到，一把就拽住林燕娘握弓的手臂，沉肃着脸紧紧盯着她，“岂能让你如此轻忽冒险！”
“那里确实有大家伙，但不值得咱们冒险一试，听我的，今天就算空手而回，咱们也不能存着侥幸的心思！”
“撤！”最后，林老六一声低喝。
林老六见林燕娘不动，神色更凌厉几分，握着她手臂的大手更如铁箍似的。
第44章 认怂
其他人似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往后退，王威神情挣扎了一下，也咬牙撤了。
“你不听我的？”林老六怒目瞪着林燕娘。
“六叔，你们先撤吧，我想留下来试一下，不行我再跑。”林燕娘觉得可以一试。
“不行！”林老六很生气，这丫头平时看着听话，怎么到关键时刻就不听了呢，他拽着就走。
“六叔……”林燕娘被拽得几个趔趄，无奈地喊着。
这时下方传来震耳的虎吼声！
坡上密林间的无数枝叶都在发颤，发出“沙沙”的声音。
“大家快走！有什么话等离开野猪岭再说！”
林老六变了脸色，猛然低喝，似乎很怕惊动了就在山坡下方的老虎。
他甚至祈祷那头老虎此时正忙着和那头野猪斗，根本不知道他们曾来过。
至于那头野猪为何不怕死地冲向老虎，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林燕娘被拽着走了十几步，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将弓箭收了起来。
见她打消了冒险的念头，林老六的手掌才松了松，没拽那么紧了，但仍是没有松手，就怕这丫头趁自己不注意又跑回去。
其他人见他这般，便有人认同林燕娘的说法，也不敢多嘴。
最后都脚步匆匆地往回走。
林燕娘的背篓被一个大叔提在手中，到是没有落下东西。
身后地动山摇，不时传来老虎或野猪的声音，他们一刻也不敢停留。
直到越过一道山梁，他们进入了双溪岭这才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我知道，你们也觉得我们在高处，离得远没那么危险，胆大些就有一试的机会，万一燕娘的箭射中了呢？”
“毕竟，一头老虎的价钱肯定比一头野猪高得多。”
林老六这才松开了林燕娘的手臂，目光扫了一眼聚在一起的十几个人，这才沉声开口。
“但是三年前，我们何尝不是如你们今天这般，林平安可是有名的神箭手啊！结果呢？”
“他为了让我们逃走，一直留到最后，箭射完了，人也摔下了山崖……”
当年的事，让所有人神色黯然，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燕娘你也别不服气，今天就当六叔认怂，总之不能有任何侥幸的念头，因为我们在山里讨生活不容易！”
“我们十八个人一起来，就要十八个人一起回去！不是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若是把命搁在这里了，还谈什么以后？”
“就算有一丝可能，咱们今天能打下那头老虎，但这个风险，你们觉得值吗？划算吗？”
林老六沉着脸色挨个看向众人，每一个被看到的人都低了头，有的点头，有的抿嘴“嗯”了一声。
“可是六叔……”王威却半抬头瞄了林老六一眼，神色忧虑地小声道，“咱们今儿只是往里多走了一些，就遇着了老虎，那以后……”
他们上回可是在那一带连遇两头野猪呢，今天也遇到了，只可惜还有一头老虎……
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一带有野猪，同样也知道这一带有老虎。
这就是机会与风险并存的局面呀。
“以后这一带暂时别来了，也和杨坪村的说一声，虽不同村，但都同命，别为了一点小利就把性命给丢了。”
林老六并不纠结，立刻有了决定。
毕竟三年时间也不算久，往事或许在这三年里已经淡薄，但今日一见，瞬间就清晰地涌入脑海。
这一幕太熟悉了，他怎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摔一次？
三年前损了林平安，今天不能再损了林燕娘。
做为弓箭手自然是远攻、掩护，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必然是留到最后的人。
其他人里也有用弓箭的，到底箭术比不上神箭手，只有神箭后才是队伍里的核心主力。
大溪村如今有林燕娘，杨坪村则是杨正飞。
而他们都在自己的队伍里说得上话，但领头指挥的人却不是他们，因为他们还年轻。
大家见他这般坚持，想到刚才的动静，心里也清楚，他们只是普通的猎户，固然是在山里讨生活，但性命当然比什么都重要。
都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没人敢把脑袋别在裤腰上。
这么想着，说话的人就多了起来，却都是支持林老六说法的。
林燕娘沉默地站在一旁，最后，在林老六的瞪视下这才开口。
“咱们今天要是打不到什么货，最好明天再来一趟。”
有这个打算，她也是没有办法，原本是明天要去镇上的，现在……
他们在山里耽搁了太多时间，却遇上了这样的变数，为了多赚一点，只能明天继续上山了。
“双溪岭哪经得起咱们天天上山呀。”王威便嘀咕了一声。
“刚才那山谷里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吧？”林燕娘却是一笑，神情比其他人还是淡定不少的。
“我们可以这样想，那头老虎并不是那山谷里的主人，而是偶然从别处来的，因此，它一出现，就惊散了不少小东西。”
“咱们怕老虎，那些小东西一样怕啊，咱们跑，它们一样会跑，说不定就跑出野猪岭，跑到咱们双溪岭来啦。”
大家被她的说法给逗笑了，刚才凝重压抑的气氛一下松快了不少，个个笑呵呵地看着她。
“照燕娘的意思，接下来至少会有些日子，咱们双溪岭的货要多起来了。”一个后生调侃地看着林燕娘。
“这样想心里会舒坦些嘛，反正明天只能再来一次了，把今天少掉的猎物怎么也要补上啊。”
林燕娘又笑道，她知道大家不太信她的说法，但她的推测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前提是所有推测成立。
大家正说着话，山林里又多了十几个人。
“杨坪村的！”王威下意识就喊了起来。
“哎呀，又遇到你们了，收获咋样了啊？”杨坪村一个后生就高声喊了过来。
“遇着老虎了！”另一个后生忍不住回了一句，神色间已有些得色大。
虽然刚才有些害怕也有些不甘，但此时心情平静下来，又觉得骄傲。
他和林燕娘是同一年上山的，今儿是头回见着老虎。
第45章 一起寻猎
“老虎？”杨坪村那边的人皆是一愣，连忙跑了过来，目光还在四处张望着，表情皆是凝重。
没人会觉得王威说谎，毕竟都是山里讨生活的人，都有同一个忌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乱说话。
当下大家七嘴八舌解释刚才的事情，杨正飞大步走到林燕娘面前，愣愣地看着她。
林燕娘虽然打消了念头，心里却有些觉得可惜，但也理解六叔的心情，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打开水筒在喝水。
“怎么？”见杨正飞傻看着自己，她这才看向他。
“我理解你的心情，老虎的注意力在那头野猪，这是个机会。”
杨正飞一脸认真地说道，他手中也紧紧握着长弓，不过话锋一转。
“我也理解林六叔的心情，这种事，宁愿不要，也不能拿命去冒险，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他是来安慰自己来了？
林燕娘微微一笑，说道：“嗯，我知道，就是当时觉得可惜，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那就好，看来野猪岭不能去了，至少这阵子不能去了。”杨正飞这才微微一笑，有些松了一口气般。
只是说到野猪岭不能去，他也觉得可惜，神色间便有些无奈。
老虎有自己的活动范围，至少他们上回去的那一片山林是没有的，显然那头老虎是别处过来的，甚至可能侵犯了野猪的地盘。
这是他的想法，不然怎么解释那头野猪的反应？
所以，不知谁输谁赢，至少这些日子都不排除老虎在那一带出没，直到那附近没有可吃的食物，或许就回到它自己的地盘里去了。
林燕娘明白他的意思，也是无奈地点了下头，却没有多说。
两村三十几个猎户凑到了一起，加之刚才对老虎一事的忌惮，很快便达成了约定，一起寻猎。
这样的约定，杨正飞自然乐意，只是林燕娘却微微蹙了下眉，心下有些不愿。
但这种事情一向不由她决定，也只能沉默接受。
休整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就派出了先锋扩散范围寻找猎物。
其他人就在附近找些小猎物。
大溪村的人今天上山就直奔了目标，结果遇到了老虎不得不撤回，算是白忙活了半天，每人都没什么猎物。
而杨坪村的人却是上山一路猎过来，来得晚些，却恰好小有收获。
他们往这边来，自然也是想着进野猪岭外围碰碰运气的。
这一路都没遇到大溪村的猎物，都猜是到野猪岭了，这个想法也让他们胆儿大些，这才找了过来。
结果只能再往回撤……
大家心照不宣，只不过一方暗自庆幸、一方心情却不太美好。
不久，就有人传话回来，确实有不少小猎物从野猪岭方向过来了。
听到这话，林燕娘精神一振，立刻将背篓搁在一棵树下，人就持弓搭箭冲了出去。
大溪村今天没什么收获，她无论如何也要帮着自家村里多赚一些。
今天结伴打猎的约定，并不是所有猎物两村同分。
而是遇到了如野猪、野鹿这样的大家伙，需要合力时，才会平分，按两村总人数来分。
这样对人数不同的队伍，也算公平。
但寻常小猎物如野鸡、野兔这样的小东西，就各自自己动手，尽量不发生冲突。
现在传回消息的是大溪村的后生，自然由大溪村的猎户先上。
看着身手矫健冲出去的俏丽身影，杨正飞目光闪了闪，也悄然跟了上去。
“正飞，这边！”
杨坪村的大叔从另一方向也跑过来，看到杨正飞跟在大溪村的队伍里，连忙喊了一声，他们队伍也发现目标了。
都是经验老到的猎户，显然也明白为何突然猎物多了起来。
原因就是在另一边山林里，出现了凶猛的大家伙，这些小猎物是逃命出来的。
可惜，弱肉强食，生存不变的法则。
他们等在双溪岭外围，从野猪岭过来的猎物正好被他们狩猎。
林燕娘心里似乎憋着气，又似乎怕被杨坪村分割利益，她每一次搭弓，都是连珠箭。
连珠箭齐发，同伴们根本不需要冲在前面，只要蹲在附近等着，等十箭射完，箭后换了方向，这才上前拾猎。
甚至有别的弓箭手主动将自己的箭集齐到林燕娘这边来，这样更有效率，而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箭术不精会丢脸。
林燕娘做为弓箭手从不拿猎叉和猎网，他们却会带上，怎么方便怎么来。
很快小半个时辰过去，林燕娘拿得出的箭全部射了出去，在大家拾猎时，她突然爬上大树朝野猪岭那边看。
“大家快点，捡完赶紧撤！”
林燕娘看到还有猎物在朝这边跑，甚至还有一头野鹿，不由皱眉，突然朝树下喊了起来。
“怎么？”林老六正好走到附近，闻言立刻神色凝重地看向树上的丫头。
“刚才咱们走时还没有那么多东西过来，这会儿阵仗有些大，不是好兆头！”
林燕娘站在树上看着远方，即使有树枝遮挡视线，也能感觉得到那种迁徙般的震憾，让她不敢大意。
“其他人都快点，离杨坪村近的赶紧传话，大声些！”
“好嘞！”远处立刻有人应了，因为林燕娘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不怕惊动山林里的猎物。
大家便明白此时不是贪利之时。
林燕娘也从树上爬了下来，立刻接过大家收回来的箭矢，再次找了棵树爬上去。
“大家先撤，那儿有头鹿过来，我试试，三箭不中就走！”
怕六叔担心，她爬上树时仍是解释了一下。
附近时有吆喝声，是大家在确认人数，已经准备走了。
杨坪村那边也有人向这边快步聚拢。
林燕娘寻了个角度寻找那头鹿，看到近了，但被树挡住了，让她有些着急。
干脆再次下树，直接冲了过去。
杨正飞那边也走过来了，见她还在往前冲，吓得也连忙跟了上去。
三箭在呼吸间的距离，依然是连珠箭，连中目标。
她心头一喜，总算有点收获了！
突然面色一变，一头野猪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闷不吭声竟然冲向那头鹿。
当她再想搭箭时，箭筒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