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忌惮
“我来！”杨正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大的身躯毫不遮掩就冲上前换了个方位，也是接连三箭，箭箭着力。
林燕娘揪着心看着他的箭射出去，却没有去抢他背后箭筒里的箭。
他开了弓，那头野牛就是他的。
随着轰隆倒地的声音，杨正飞扭头急喊：“来几个力气大跑得快的，抬牛！”
一听抬头，就有一阵欢呼声响起，杨坪村立刻跑出来几个，有人拿着麻绳、有人拿着粗棍。
林燕娘也不甘示弱喊道：“王威哥！去把那头鹿捡回来！”
一听是鹿，大溪村这边的人群里也响起一阵欢呼声。
王威一溜烟儿似地跑了过来，顺着林燕娘手指的方向就冲了出去。
这时两边的人都过来了，看到了不远处的猎物。
没想到这么突然地就有头野猪，大家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想法，两村的人相视一眼，个个举着猎叉分散在附近戒备着。
直到他们的人把猎物都弄回来，林老六立刻大喝一声：“走！下山！”
就这一阵儿，他们的猎物也不少了，当然还可以继续寻猎，毕竟要说丰收也远远不够，只不过算是没白跑罢了。
但今天情况不同，这么多猎物往这边跑，连野猪都出现了，说明什么？
野猪岭那边情势不妙，连山里的东西都觉得危险了。
性命要紧！
大家带上猎物，便一刻不歇地往双溪岭深入跑，大步走都嫌慢，个个用跑的。
林燕娘做为猎手已将自己的箭都收了回来，却是与林老六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杨正飞也是如此。
弓箭手断后，他们不时爬上树观察后方动静，为大家守护后方。
总算远离了野猪岭与双溪岭交界地带，附近山林里也不再有那种不时冒出动物的情况，这才停下来休息。
不过仍是派了不少后生爬树，从高处观察远处，确保安全。
“好多年不曾这般紧张了。”有人不禁感慨。
“今天可见着真老虎了，比年画上的凶！”又一个人有些兴奋地嘀咕。
随即便引来一群人哄笑。
而这些说话的人，都是大溪村的猎户。
杨坪村那边的猎户却是一脸艳羡地看着他们，有人说若是他们早到一步，说不定也瞅见了。
只不过若时光重来，他们也还是选择撤退，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对林老六说的那些翻很是认同。
林老六说的话，他们是后来听大溪村的人说起来的。
这时已是中午了，大家或坐在地上、或站在一旁，纷纷拿了带来的干粮和水吃了起来。
林燕娘在刚才赶路时就拿了两个窝头吃了，这时候蹲在溪水边看鱼。
若不是没有空背篓了，她到是想下水捉鱼去。
她没有参与大家的话题，但大家的目光却不时扫向她，因为杨正飞总会出现在她附近，可惜她都不看他。
或者，根本没有去注意他。
不少人替杨正飞可惜，同样也替林燕娘可惜。
若不是一个不能当上门女婿、一个又坚持要招上门女婿，他们至少还有机会。
如今再有杨正飞的娘不喜林燕娘太粗鄙，他们之间简直就是一个死结，难以解开。
“燕娘，拿叉去吧。”
杨正飞站在林燕娘身后半了半天，觉得她是想捉鱼而非发呆，这才开口，递了一把长叉过来。
“不用，抓了也没地方搁了，今天小东西还挺多的。”林燕娘自思绪中回过神来，扭头看了杨正飞一眼，微笑说道。
见她拒绝，杨正飞沉了沉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这般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林燕娘却是又转回了头，盯着水面。
杨正飞上前两步，就站在她身旁，水面上也多了一道水影。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目光落在水面上，似乎正在看着对方。
林燕娘很快注意到这微妙的情况，当下就伸手在水里洗了洗，这才站起身往自家队伍那边走。
“燕娘……”杨正飞扭头，再喊，欲言又止，眼中也有不舍和无奈。
“正飞哥有事儿？”林燕娘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一副表情，杨正飞便有千言万语，也张不了口了。
聊天的众人也不说话了，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大家都吃好没？咱们早些赶路，能早些回家歇着才是正事儿。”林老六在远处看见，适时开口，喊了一嗓子。
于是大溪村这边的人最先响应，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杨坪村那边见状，也不示弱地准备走。
杨坪村除了各自的猎物，以及需要平分的猎物，还有一头近两百斤的野猪，两人一班轮流抬着头。
其他人就帮着分担别的重量，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觉得今天收获不错。
而大溪村这边猎到的是一头鹿，虽然重量比不上野猪但是价钱好，自然也是满心欢喜。
大家走在熟悉的山林里，渐渐将不久之前的紧张和凝重心情抛到了脑后，开始谈笑风生。
这么多人走过来，附近便有小猎物也是早早跑掉了，他们也不在意。
下山时午后已过，看看日影差不多也是到了申时。
林燕娘照例将自己的猎物交给了林六叔，林六叔打开她的背篓数了一下数量，这毕竟是她自己单猎的小东西，所卖的钱都归她自己所有。
其他一起配合的则由大家一起分配。
“六叔，我先回去了，明天要上山就告诉我一声。”
林燕娘看着林老六说完又叮嘱了一句，“遇到老虎的事儿，最好别在村里说，我怕我爹不让我上山了。”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平安的遭遇，足以让他对老虎一事深为忌惮。
“好，能瞒一时是一时。”林老六自然明白，答应了。
虽然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瞒得住，但能瞒得一天两天也是好的。
林老六迟疑了一下，还是喊住要走的林燕娘。
“燕娘，今天收获其实不差的，你最后猎到那头鹿，足以抵过一头猪，明天不上山也行的，别太累着了，再说明天不能走远，怕也猎不到什么。”
所以，与其进山打不到什么，不如在家里歇歇。
第47章 装外行学拳
他们家里也有别的活儿要做，大家隔天上一次山，也是多少年累积起来的经验，冒然改变，其实会忙不过来。
村里人家只有林平安没田地，其他人家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的，不过家里兄弟也多，不单靠他们罢了。
父母在不分家，很多人家也秉承着这样的传统，只是林平安早早被他爹分开单过，家底儿薄。
只是这事儿说远了，林老六明白林燕娘的忧虑，但也不好多说，只是劝她不要着急。
林燕娘明白了，便点头笑道：“好，那明天就歇一天，正好我爹要去镇上买粮，我陪他去。”
林老六听了便不再说什么，匆匆往下溪村去了。
林燕娘回家路上碰到挽着竹篮从菜园里回来的老太太。
林老太太瞥她一眼，便问：“怎么空手回来的？没带点回家？”
“收成不好，家里下锅粮也不多了，哪敢吃肉啊。”林燕娘苦着脸解释，脚步不停往前走，“奶奶您忙，我饿了先回家。”
她早上出门并没有带多少吃的，早饭中饭算一起也就是五个窝头，没有菜没有油盐，不过是灌几口冷茶水下咽罢了。
山里跑了一天，又遇到了这么多事情，当时不觉得饿、不觉得累，此时下了山，就仿佛不凭着一口气跑回去，就要歇在半路了。
每次下山都是饥肠辘辘，今天犹胜。
林老太太看着她快步走掉的背影，拧眉哼了一声：“就知道吃！没粮了吃什么吃！”
不过也就是这般嘀咕了一句，到底没再说什么就回家去了。
二房里没什么下锅粮了，她当然也不好过去占他们口粮，没野味就没野味吧。
林燕娘快到家时就看到爹带着小妹割猪草回来，看到她是空手回来的，连忙走过来。
“今天还行吧？”
“嗯，本来想打野猪，没遇上，到是打着了一头鹿，虽说别的不多，这头鹿应该能分些钱了。”
林燕娘连忙把收获大致解释了一下，自然不说去哪里打野猪，遇到了什么。
一头鹿，足以转移爹的注意力了。
“打到鹿啦？真好！”林平安是猎户，自然明白打到这东西的价值，不禁露出怀念的表情。
“当年我们也曾打到过一头鹿，三十多斤重，卖了三两多，不知你打的这头多重？”
“应该也有三四十斤吧。”林燕娘想了一下，估了个重量。
她是远程射杀的，自己并没有过去抱，都是王威抱回来的，看着也不小。
当然有杨坪村的那头野猪比较，到不显得大了。
这么一算，还是打野猪最划算，一两百斤重，二十文一斤的肉价，在重量上占了绝对优势。
父女说着话就回到家中，林灿和林杰正在教男人打架，林燕娘见了不由一愣。
云靖宁本来就在装外行学拳，看到林燕娘回来，才突然端正了态度。
立刻将拳打得呼呼生风，拳架也有模有样，看着不像刚学拳的人，但也不像行家。
“云三到是个学拳的料子。”林平安在一旁看了几眼，不禁笑道。
“多谢林叔夸奖。”
云靖宁的目的达到，立刻不打了，笑着朝林平安抱拳一礼，目光便看向了林燕娘。
见她没带背篓，只有弓箭，便露出失望的表情。
“什么也没打着？还是一样都没带回来？”他想吃肉了怎么办？
“今天小东西不多，当然不能拿回家，得卖钱，买粮！”林燕娘白了他一眼，便摘下弓箭递给一旁的弟弟们。
“小东西不多？那是打着大家伙了？”云靖宁一听，便朝天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便猜测着。
“嗯，打着一头鹿，就回来了。”林燕娘又摘下腰间竹筒，打开喝了口水，说到鹿时，目光闪了闪。
“鹿啊……”云靖宁看着林燕娘一瞬间异样的神情，却被鹿吸引了注意力，有些感慨地低喃了一句。
“鹿肉得一百文吧！”林杰惊喜地跑回来，目光明亮地看着姐姐。
“嗯，爹当年打的就是这个价，去年也是这个价，咱们今年还没打到过，应该是没变。”
林燕娘看着小弟笑道。
这个弟弟对赚钱、算帐的事儿极有兴趣，鬼主意也多，只不过她都没让他实现过，毕竟他还太小，不允许他去做可能危险的事情。
危险的事情，有她这个长姐就行了，而他们哥俩，现在是学武、练箭的年纪。
磨刀不误砍柴功，功夫练扎实了，以后还怕赚不回本吗。
这是她一直教导他们的话。
林杰确定价钱之后，自然又问起重量，简单的算帐，林燕娘打小就教导他们，在教他们认字时就教了。
但林灿更注重弓箭，林杰更喜欢算帐。
“不着急，晚饭后六叔来了，自然就知道有多少钱了。”林燕娘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不打算再说了。
重量她只是估了一下，就算是四十斤，也就是四两银子，那头野猪怕也差不多钱了。
说到底，今天还是杨坪村更赚吧，虽然那一场急猎，她的箭快而准，收获的小东西不少，杨坪村那边却是一路打猎，在他们碰头时，就有不少猎物的。
谁知道今天遇到了老虎这个意外，反而让他们收获少了。
只是这事儿她一个字也不能说。
林杰已经拿了根树枝就蹲在一旁，在地上划出几个不同的数字来。
他在预估多少重量会有多少钱，十八猎户均分，他们家能分到多少钱。
林燕娘看着他那积极的劲头，就连大弟也在一旁看着，懒得理会他们，便看了云靖宁一眼。
她的目光有些深沉，看得云靖宁心中一震，这凶悍丫头什么眼神儿？
看惯了她大咧咧、凶巴巴、凌厉中带着杀意的各种目光，也看惯她充满打量、盘算的眼神。
突然像现在这种目光，却深沉得好像一个心思也深沉的人物正在思索什么大事一般，让他心里也跟着凝重起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你刚才拳打得不错，好好学习，多学一点，将来上山打猎赚钱，也能多帮忙。”
林燕娘在男人警惕的目光注视下，这才缓缓开口。
也能安全一点。
第48章 无能为力
云靖宁神色一愣，还以为她会说出点什么事情来，却没想到竟然是支持他学拳？还主动提及让他上山打猎的事儿？
他心里一喜，随即又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丫头说这些话的真正用意，就这么点儿？
“好，你也教我！”云靖宁不动声色地回应她。
“我没空，你跟灿儿他们学就是了。”林燕娘可不想允诺他，除了是真的忙，也是不想与他接触太深。
这厮心机重，可别一不留神又着了他的道儿，之前他几次三番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事情，她可没忘。
云靖宁撇撇嘴，也没再多说，但也没再打拳了，他说渴了，就回屋去歇着了。
林燕娘也去厨房烧水打算先洗个澡，今天在山里跑到没什么，她可是爬过树，下山时头发上还沾着几片树叶呢。
这时还早，林宋氏在一旁菜地里锄草，不到做晚饭的时间。
林燕娘依然交代了小弟小妹守在屋门前，就提了水进屋。
洗澡之后随意地擦了头发，就盘腿坐在炕头开始缝她的新衣。
林雪跑进来趴在炕边看了看，小脸上有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怎么？”林燕娘看不下去了，这才开口问她。
“姐姐，鹿长啥样儿啊？二哥说和小猪差不多大，可是小猪崽不大呀。”林雪连忙说出自己的疑惑。
“嗯，是不大，三、四十斤重吧。”林燕娘补充解释。
“……”林雪歪头，脸上神情更加茫然了。
“比大黄高一点、壮一点。”林燕娘抬眼，找了个更能理解的来说。
林雪眼睛猛然张了张，似乎有些害怕地咧了咧嘴，没有说话。
但是提到大黄，她对鹿是什么模样的兴致顿时没了，没一会儿又跑了出去，坐在屋檐下看两个哥哥练拳。
云靖宁靠在门框上，听着隔壁的动静，目光在小丫头身上转了恩，忽然咳嗽了一声。
林雪果然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云靖宁也拖来凳子坐在门内，压低了声音问：“在做什么？”他说着伸出手指朝隔壁门指了指。
林雪扭头看向身后屋内，回答他：“做新衣裳。”
“谁的？”云靖宁忍着想要探头去看的想法，又问。
既然那小姑娘答应了让他一同上山，近期他还是要表现好一点，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姐姐自己的呀。”林雪一脸看傻瓜的表情，觉得这样的问题根本不用问嘛。
“……”云靖宁没想到被小丫头鄙视了，默默收回看她的目光，嘀咕道，“我去睡会儿，吃饭的时候叫我。”
“云三哥你又睡呀？”林雪诧异地看着他起身掩门躺上炕去，大眼眨了眨。
“云三哥是病人，养伤就是要多睡觉知道吗。”云靖宁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茅草屋顶，面无表情地说。
上午村里郎中来看过，说他恢复得很好，药方调了一下，让他再吃四天应该就能断药了。
伤口已经结疤，药膏都可以不搽，不过为了好得快一点，还是可以搽几天。
也就是说，在村子里这些人看来，他还需要休养四天就能不被当作病人了。
可他哪里等得四天？
可他也不能明天跟着去镇上。
天黑之前，林老六过来送猎物钱，看他神色轻松还带着笑容，林平安心中一喜，觉得那头鹿卖得还不错。
“鹿价还是一样，不过看贩子那反应，只怕是在压咱们价了。”林老六有些无奈地解释。
贩子有多精明，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如何不知？只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还要靠着贩子收他们的货。
他们隔天上一次山，不管有多少猎物，都希望尽快换成现钱，而不是隔天还要去镇上找买家，他们没有贩子的优势。
就只能任由贩子决定价钱和收与不收了。
他们不能得罪贩子，好在同样贩子也不敢得罪他们，不然没有货收，贩子的买卖也做不起来了。
这本是一个互利互助的合作营生。
但鹿不比其他小猎物，甚至不比难得一猎的野猪，到底是珍贵一些，价钱自然不便宜。
然而他就算发觉贩子眼中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也无能为力。
他提过加价，贩子自是不肯的。
林平安理解地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趟，林燕娘的猎物比之村里其他人反而多些，因为往野猪岭去时，她就多攒了一些，后来所猎则是平分。
再加上那头鹿有四十三斤重，不小了。
“鹿钱一共四千三百文，其他猎物加起来也有六千二百三十文，零头是逢进整数，咱们每人分到五百八十五文钱，收成还不错。”
“你自己打的那些小东西也有一百六十七文钱，这里都是你的钱。”
到了堂屋里，林老六拿出一只大钱袋子，倒出一堆铜子儿，一边算帐，一边数了那些钱，再看向林燕娘。
林燕娘看了旁边早就磨拳擦掌想要数钱的林杰一眼，便让他来数，让林灿在一旁盯着。
林灿沉稳，林杰机灵，兄弟俩都很懂事，也没推荐，立刻就到桌边忙了起来。
有的一串是一整吊钱，有的是或多或少的几十文串着，但每一个子儿他们都要去数清楚，做出区分。
林老六也不着急，在一旁喝着茶，但也没说话，怕扰乱孩子们的注意力。
林燕娘却坐在一旁想起了心事。
或许，她可以找云三来合伙当这个收货贩子，云三再怎样也是关内的人，对关内的情况当然比她要熟悉。
若是她要越过下溪村的贩子，可以借助云三的熟悉，或许也能去找那些开酒楼的老板谈谈价，或者去敲开那些有钱人家的门，找找机会。
若能谈下几家能够长期合作的买家，他们的猎物就能多赚一点了。
但若要做成这个计划，他们首先需要马车，马车运货方便也能节省许多时间，之后也要考虑，不再把货给下溪村的贩子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她可不认为几十年的合作习惯突然被中断，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首先村里猎户要同意，其次杨坪村猎户的态度，再者，送猎去镇上甚至去关内的风险，会不会有人找麻烦……
第49章 被他发觉
晚上，林燕娘一直很沉默地在忙着做新衣。
直到夜深时衣裳做好，检查了针脚线头都没有问题后，就试穿起来。
深灰的颜色，普通的细麻衣料，做的是半长及膝上长度的宽松短打男装，毫无花色可言。
再将一头长发随手一挽，用发带束紧，若非耳上那一双小米粒似的银钉，确实难辩雌雄。
林雪早已睡熟，林灿和林雪在井边洗了澡刚回来，就着油灯还在翻着一本早已快翻烂的《千字文》。
这时看到姐姐这身新衣，目光微微无奈又有些难过。
大房里的堂姐哪件衣裳不是红红绿绿颜色鲜艳？而他们的姐姐却连一条像样长裙都没有。
“姐，你去哪里？”看到姐姐突然往屋外走，林杰连忙追问。
“你们早些睡。”林燕娘头也没回就打开了屋门。
“姐，明天还要去镇上，你也早些……”林灿急忙提醒。
但是话未说完，人已消失在门外还带上了屋门。
兄弟俩面面相觑。
林燕娘见隔壁门窗竟然都关上了，但屋里有灯，便伸手敲门。
“来了！”云靖宁正靠在炕头看着手中一张羊皮卷有些入神，听见动静猛地往炕里的被下塞。
声音却是沉稳平静，应答随意，接着便是下炕穿鞋的声音，呼吸之间就到了门前。
打开门看到林燕娘，他的表情愣了愣，仿佛有些诧异而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
“你来看我？”
“不是看你，是找你。”林燕娘挑眉瞥他一眼，并不进屋，只是低声道，“有事情谈。”
“有事情？”云靖宁仍是怔愣的表情，随即仿佛反应过来而露出高兴的笑容，连忙侧身道，“好、好，进来随便谈。”
一副欢迎光临的态度。
林燕娘却微微蹙眉，目光往屋里扫了一眼。
虽然很想问他都夏夜里了，睡个觉怎么连窗都关得那么严实，毕竟他是个汉子，又不是她为了防狼才将门窗关严实。
但转念一想又咽回到嘴边的话。
她现在找他可不是为了他，他怎样与她何干？
“就在这里说，你若嫌累就拿凳子坐下。”林燕娘没有动，只是低声说道。
云靖宁又是一愣，眼中却似有失落的情绪，也没客气就搬了凳子过来，却又不甘心地看着她。
“真的不进屋？让人瞧见你夜会男子可不太好。”
“虽说，我很乐意这种误会，到时你想不嫁我也不行啊……唉别打别打！我有伤在身你悠着点儿，伤重了还怎么上山打猎？什么时候赚到一百两银子啊？”
云靖宁调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凶悍的小姑娘挥来的拳头打得连退了几步，大长腿直接撞到炕沿了，连忙求和。
林燕娘因着连挥了两拳，人也进了屋里，顺手将屋门掩上。
云靖宁一副很示弱的表情顺势就坐到了炕边，目光却似警惕地盯着她。
见她进屋关门，他的目光猛地一亮，似燃起了幽深的赤焰，散发着璀璨内敛的光华。
“你说得对，让人瞧见不好，我可不想嫁给你。”林燕娘就站在门后，也没将门关严实，冷然勾唇。
相对于男人假装戒备实则暗喜的表情，她才是真正在防备着他，若他靠近，直接出脚，反手开门就能退出去。
“想说什么赶紧说，说完离开，别打扰哥哥睡觉。”
云靖宁被如此直白地嫌弃了，一时也沉下脸色，有些气闷。
干脆，他抬脚往炕上一躺，还跷起了二郎腿，将双手环在身前，用行动表示他的生气，爱听不听的态度。
“你说你是去北苍收皮毛的路上遇到劫匪？”林燕娘冷眼瞥着他越来越无赖的姿态，开口问。
“……嗯。”晃动的二郎腿一顿，随后男人应了一声，没有多话。
“为何要去北苍这么远收皮毛？收什么样的皮毛？”
“……”云靖宁突然侧身，单肘支着头看着站在门后的小姑娘，微微拧眉似乎有些疑惑她这样的问题。
见她不解释，只得开口。
“在关内听人说的，反正我单身走天涯，身无恒产也无牵挂，就想去转转，收什么样的……我哪知道啊我又不熟。”
听起来没毛病，他的表情看着也自然。
所谓的自然，就是以现在的他表现出来的性格，有什么表情、说什么话，其实也难以判断。
昏迷刚醒那时的戒备与嫌弃，住了两天后的态度大转变、还有死赖着不走想要娶她的种种举动。
看似很好理解，但她看不透他。
懒得猜了，还是那句话，他怎样与她无关，但若凭着这份救命的交情，能够合作的话……
林燕娘垂眸盘算着，过了会儿才抬眼看向他。
男人睁着一双深沉的眼正定定地看着她，让她心中微愣。
他在观察她。
“你说想要上山帮我打猎赚钱，你这份心意我领了，但山里并不是遍地猎物随你打，也不是一点儿危险都没有，可能跑一天一无所获……”
“我乐意。”男人气闷的声音似乎赌气地响起。
“不，我意思是，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帮我，或者说回报我，比打猎绝对更好。”林燕娘微微撇唇，试图劝他。
但要她说好听的话去哄他，她也做不到。
“哦？这就是你来找我谈的事情？”
云靖宁立刻觉察到了，他起身盘腿坐好，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不让他上山打猎的另一种回报之法？还没提要他直接给钱算报酬的话？
她刚才还提到了……
“今天山里打猎还好吧？猎头鹿而已，有什么危险？不是早早下山了吗，还赚了几百文钱，这不是收获很好嘛，怎么会一无所获？”
林燕娘被问得一愣，又听他继续问：“你们都可以，为何我不可以？还是说你们打猎其实很危险，危险到你不想让我去涉险？”
之前她都同意的，为何变卦了？
“……”林燕娘再次语塞，有种被他发觉什么的窘迫感，目光回避地闪了闪，扫向别处。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我们村已经有十八猎户，实在不需要再加一个，你的加入，实则是分割了我们既有的利益。”
第50章 找上他来破局？
“你别忘了，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山里猎物虽说不是无穷无尽，更不是你想要就自己冲到你面前来，但是啊……”
云靖宁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语气悠闲甚至有些散漫。
“或许你们没有猎到的，我却猎到了，难道不是意外收获吗，既然猎物数量不是固有的，怎么能说我是分割了你们的利益呢？”
“若你听不懂，那我说个比方好了，比方说你们今天猎到一头鹿，那若是我也猎到一头呢？难道还是分割了你们既有的利益？”
云靖宁自然相信自己打猎的本事。
当然他不会表现太过，但混在其中凑个数增加一些小猎物，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以鹿来说服人，理由更有说服力一些。
毕竟今天林家人知道猎到一头鹿后那欢喜的心情，他可是看见了，那个大叔来送钱，他也就在院子里。
不管是猎到了鹿还是猎到了野猪，都会给猎户们增加一大笔赚头，而这显然不是经常能遇到的好事儿。
若是加上他呢？加上他就能增加这种遇到好事儿的机率呢？
这话他没有明说出来，但是林燕娘自然听懂了，一时有些犹豫，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她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
“你怎么不问我，另一个更好的方式是什么？也许这条路更好走呢？”
林燕娘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想要扯出一抹微笑，证明她的提议是善意的，友好的，有前途的。
“还能有什么，骗我回关内，骗我离开大溪村呗！”
云靖宁撇嘴，一脸“我已看透你算计”的表情，目光不悦地盯着她，也表明了自己不会离开的态度。
“……”林燕娘无语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屋里气氛一度凝重，而且尴尬。
“你还不回去睡觉？还是说……想在我这儿睡？”
云靖宁不想跟她说话了，开口时目光突然闪了闪，嘴边露出戏谑的笑意，还朝她伸了手。
以为这样能把她气走，但她却一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仍是在盯着他看。
“怎么？”云靖宁挑眉，心里也有些诧异。
按他的了解，这凶悍的小姑娘其实很容易乍毛的，怎么今天这般冷静了？
“你收皮毛要去北苍那么远，现在还不想回关内，按理，一个人在外遇到危险、受到委屈、劫后余生之后，应该最想回去的地方就是家，是父母家人在的地方，可你怎么……”
林燕娘再次开口，却是摸着下巴目光璀璨地盯着云靖宁，想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
奇怪啊，奇怪！
“……”云靖宁微微蹙眉，目光也沉了沉，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盯着林燕娘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若是……你的家境本来不错，但你的父母却将产业只留给你的兄长而不分与你，随便给点钱就打发了。”
“你的兄长怕你回去争夺家财还怕你死赖在家中蹭吃蹭喝占便宜，你会回去吗？”
“你在外遇到危险想要回家，可想过你家人会怎么想你的回家？会把你拿家人来待吗？”
“……”林燕娘目光微微睁大，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想到自家爹与大房那边……她似乎有些了解了。
“那就不回家。”她道。
云靖宁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但是关内你熟，若我想与你合伙做个收猎贩子赚钱，你可以回关内去张罗吗？”
这话说得有些小心翼翼了，毕竟刚才男人说了他的境遇，她理解了，也怕他会再次拒绝。
“收猎贩子？”
云靖宁挑眉，眼中却闪过一抹亮光，他记得上回她和小弟们说话有透过这样的意思。
只是当时他们差一匹马，或是差一辆拖货的马车。
那时他知道，她是猎户中的弓箭手，大溪村十几个猎户结伴上山打猎，回来卖给邻村的收猎贩子。
收猎贩子不是猎户、不用上山，只要在家中等着猎户们送猎物过来，再运回镇上去给合作的商家或有钱人家。
收猎贩子的优势在于镇上的人脉资源，而世居山里的猎户们却没有这样的优势，只能任由贩子开价。
显然一些猎物的价钱并不高，比如今天打的这头鹿，虽说也有一百文的价钱，但是拿去镇上随便卖个二十两一点问题都没有。
鹿肉到了关内的酒楼那么一小盘也得几两银子的。
野猪的价钱虽比家猪贵，但比起鹿肉又完全没得比。
野猪的优势是重量，猎到一头野猪怎么也有一、两百斤，甚至两、三百斤，薄利多销也能赚上一笔。
可是猎户们做着最危险、辛苦的活儿，赚得却是最少的那一个。
贩子从中所获的利益也比他们多，最赚的当然还是开酒楼的。
小姑娘想开家卖猎的风味酒楼，这个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已经有所了解，但也知道她目前的困境。
所以，她是找上他来破局？
所以，她是终于发现他有她没有的优势？
所以……他可以趁机提要求了吗？
“你的想法不错……”云靖宁也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却沉吟着并不立刻答应。
“只要多认识一些买家，咱们大溪村的猎物，甚至杨坪村的猎物，我都可以帮你拉过来。”
“这利益，不会比你远走北苍少，再说北苍有什么好，太远了，路上还有山匪……”
林燕娘见男人虽未答应但也有了些心动的意思，再接再厉地想要说服他。
至于以后是不是能拉到那么多猎物，她现在并不在意。
只要他能将关内的路子打开，猎户们卖猎多个选择，下溪村那贩子也不敢再随便压价了。
以后价高者得，最有利的当然就是猎户了。
而收猎是她与他合伙买卖，若是能打开局面，她可以将家人送进关内，哪怕只是在镇上生活，也好过这山沟沟里。
“北苍不好可有机会遇着我媳妇儿啊，你又不愿意当我媳妇儿。”谁知，她的说服却突然招来男人这么一句话。
云靖宁一脸埋怨地看着她，突然露出幽深的笑容。
“你嫁给我，我是大溪村的女婿，收猎这种事义不容辞，必然尽心尽力！”
第51章 写信
林燕娘的眼睛猛地瞪起，人也赫然起身，张了张嘴似要骂人，但想到已是夜深，最后捏紧了拳头忍耐下来。
“哼！不愿意就算了！”最后，她一脚踢开凳子，转身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表情一僵，愣在那里。
门外蹲着两人，暗影中像两块石头搁那儿。
林灿和林杰听见动静正回头看着，看到姐姐出来表情也是呆呆的，一时忘了反应。
“怎么还不睡！”林燕娘心情不太好，语气也有些硬。
“就睡了！”兄弟俩异口同声，倏地一下蹭起身，眨眼之间就进了隔壁屋里。
林燕娘缓了缓情绪，抬头看着夜空。
今晚月色不如昨晚明朗，屋檐之下都笼在阴影里，院子也是半明半亮，夜风袭来，乌云飘移，看着有些萧瑟。
就如她此时的心情，惆怅而纠结。
她怎么能为了合伙做下收猎买卖，而答应男人无理的要求？
虽说当初“上门女婿”之说，是她自己先说出口，但是……
她咬了咬唇，有些烦躁也有些无奈，最后收回目光准备回屋。
突然一只大掌从后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眼睑猛地颤了颤，赫然转头瞪向大掌的主人，猛地扬起另一只手，一拳砸过去。
然而男人却状似趔趄地往后仰身，脚步一错避开了她的拳头，压低了声音有些气急地开口。
“凶丫头！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这是好好说话？”
林燕娘目光自男人脸上落到他手上，再转回他脸上，声音压抑着怒意。
“你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云靖宁看到两颗小脑袋从隔壁屋里探出来，连忙松开手。
刚才他们在屋里的谈话都让两个小子听了去，他已经知道了。
若是让他们觉得他在欺负他们的姐姐，怕是刚打好的交道又要没了。
“就在这里说！”林燕娘不肯进屋，有些憋气地开口。
“你不是要我回关内张罗吗，何必这么麻烦，明天你帮我寄封信回去，我找朋友帮我打探，也不耽搁我上山打猎呀。”
云靖宁确实想到了这样的办法与关内取得联系，一举两得。
“能办好？”林燕娘眨了眨眼，露出思索的表情，也似乎并不相信。
“不能办好也就是现在这样，若能办好呢？”云靖宁勾唇一笑，老神在在地看着她。
“行，那你赶紧写信，写给谁，为人可靠？我们村太偏了，是收不到信的，你最好把事情写清楚，下次……”
林燕娘立刻说道，又想到大溪村到镇上并不容易，镇上便有驿马也不会进来，但可以把信寄到堂哥那里，可……
想到自家与大房里的关系，就算她可以找堂哥，而堂哥也会帮她，但事情到了林姜氏嘴里，还能有什么好话？
到时肯定是坏事的人。
“别担心，我会安排好。”
云靖宁看着林燕娘神色一松，语气有些急切但随后又黯然无奈的变化，连忙说道。
她能找到他，就算不想嫁给他，他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无力办妥此事，他要让她知道，他这个男人，不嫁是损失。
林燕娘咬了咬唇，目光纠结地看着云靖宁，最后还是点了头。
“好，我去灶下寻个炭笔给你。”
“……”炭笔？
云靖宁一愣，随即想到屋里根本没见过少年们的笔墨纸张，只有几本残缺的旧书。
这几天他闲着随手翻了翻，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家诗》，别的就没有了。
书非常旧，有的缺页、有的少了一半，但都有勤读的痕迹。
当时他也没多想，只当少年们不爱惜，现在想来显然不是。
家境不好的少年，若有书册会不爱惜？
平时也常见他们随时拿着树枝在地面写字，显然是没钱买笔纸。
正思绪间，林燕娘已匆匆拿着一小截未烧完的柴，黑黑的半截拿在手中，而她脸上却洋溢着希翼表情。
“我试试吧。”云靖宁看她那期待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却不忍再说什么。
他的小媳妇儿是在这样的家境中长大，却仍找机会去塾学偷师，回来教给两个弟弟，真的不容易。
也很厉害。
他接过那截黑漆漆的树枝，或者说柴炭？转身进了屋，就找了一张有些残缺的黄竹纸，小心地写起信来。
林燕娘站在门口等着，眼中是男人坐在桌前写字的姿势，即使条件那么差，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那半截柴炭却仍是姿态潇洒。
一个男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保持潇洒的姿态，这是从小练成的素质，还是天生的素养？
他那样的家境，他的父母却将家财都给了他兄长，却放养了他？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也替他抱不平。
男人的身姿却看得她有些晃神……
“好了。”屋内，男人愉悦的声音传来。
林燕娘见他折起信，连忙走进去，好奇地打开来看。
竟是工整的蝇头小楷，虽然好看但与她想像中太不相同了……
她忍不住瞥他一眼。
云靖宁难得见她乖乖站在自己身边，也起身站在她身旁，目光含笑地看着她的侧脸，却不想她是这眼神。
“怎么，字很丑？”他忍不住挑眉。
“你这样的人，我以为你的字起码是内敛独特，或是飞扬有力的，没想到这般规矩。”
林燕娘撇了下嘴，她有前世记忆，自然也会写字。
只是这一世没条件多练，但用树枝在地上写，却是挥洒自如的，也教了弟弟们不少。
“你到是给我一支毛笔，给我一张大些整齐些的纸啊，我内敛独特、飞扬有力给你看。”
云靖宁无语地看着她。
都这样条件了，能把字写出来就不错了，竟然还挑剔？
“要是收猎的事情能做好，我也能多赚些钱，买笔墨纸张自然不难，我也想有笔有纸写字啊。”
林燕娘顿时蔫儿了，没好意思再挑他的毛病，红了脸转身，一边将信折起来一边嘀咕，有些感慨。
“会的。”云靖宁轻声承诺。
林燕娘没再停留，拿到云靖宁递来的地址字条后，很快回了自己屋里。
屋里还没息灯，两个弟弟看到她回来立刻躺下来闭上眼睛。
第52章 去镇上
她将信又展开看了一遍，不谈性格感受，这字确实写得好看。
“平安勿念，如今身在农门，欲与人合伙收猎买卖，弟在关内打探行情，择双日驱车至关外三岔口镇双溪岭下大溪村，寻林家，找云三。”
最后落款也写的是云三哥。
林燕娘反复看了几遍，实在不能从字里行间甚至字体上看出问题，这才将信收起来。
隔壁也没有什么动静传来，她也熄灯歇下。
第二天天未亮，林燕娘穿上了新衣，将信与地址仔细收好，用背篓装好竹水筒和一包窝头，就和爹准备出发了。
隔夜蒸上的窝头，灶下煨着小火，到火熄时也到半夜，早上起来，再往灶下添一把火，等洗漱之后就能吃上热窝头了。
林平安一手举着火把、一手还拿着两个窝头，腰间缠了一只长布袋，里面装着串成一长串的三百多文钱。
粗粮可以在村里买，村里没有的也能去下溪村或别的村子买，细粮还是要去镇上买些，不能光吃粗粮。
再买些盐。
菜籽油村里也买得到，酱醋盐，还是去镇上便宜点，杂货铺里方便是方便，价钱也贵了些。
今天，他们就是去采买这些日用的，也将林宋氏的针线拿去镇上换些钱回来。
为了省些车钱，林宋氏很少同着去镇上，卖绣品都是由林平安去找绣庄谈下的价钱，次数多了，也是熟悉。
反倒是林燕娘不绣花，对这些没什么耐心，她去镇上都是帮着背粮的。
如今林灿也渐渐大了，有了力气，可多去一个人就多要几文车钱，只能让他再攒两年力气了。
林燕娘收拾好，就默默接过了爹手中的火把，让爹腾出手来去拿了拐杖。
父女俩就着星光与火把照路，悄悄出了门。
云靖宁站在窗下默默看着父女出发去镇上，心里盘算着从镇上到关内的速度，一封普通信件在镇上耽搁的时间。
最快，后天就能送到，大后天就有人来村里找他了吧？
到时若能将收猎贩到关内这买卖做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林燕娘跟着爹一路出村，穿过下溪村、越田畈又接连经过了几个村子，来到官道上时天色已亮。
这是一条最远的路，却也好走一些，林平安拄拐不适合翻山越岭，他们直接弃了从下溪岭翻山穿林那条难走的山道。
一路走过，林燕娘想的都是若有马车，这条路就十分方便了，听说收猎贩子走的也是这条路。
那就说明这条道是安全便捷的，将来她若能和云三将收猎生意做起来，这条道也是最佳选择。
但事情还未确定下来，她也不敢跟爹说明，怕爹反对，也怕爹空欢喜一场，最后却因未能谈拢而失望。
等到了驴车，驴车上已经坐了几个妇人，看到他们时神色不太好。
林燕娘一见那些妇人目光和脸色，也不由沉下了脸。
“大叔，我们到镇上去！”
林燕娘先掏出几个小钱把车资付了，没有动用爹腰间以腰带遮住的钱袋子。
为了算钱和日常使用方便，他们卖猎都直接用的铜钱，没有动到碎银子，更没有机会收到银票。
如今家里的铜子儿也算是聚少成多，出门急也没找人换成碎银，这是她失算，心里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先扶爹在车把式旁边坐下，她才跳上驴车在爹身后坐了，顺手将背篓搁在身上抱着，并没有占用驴车上的位置。
车把式看她一眼，满意地笑了笑，吆喝一声，便扬鞭继续往前走。
车尾几个妇人嘀咕闲话，林燕娘没有偏头去看，但不时有声音钻入耳中，让她微微蹙眉。
那些妇人在猜她和爹是哪个村的，言语之间都是嫌弃。
她爹穿的旧衣有两个补丁，她虽穿的新衣但款式却是男装，今天又梳的少年发髻，耳垂上却有小小耳钉。
一个穿男装的小姑娘和一个穿补丁衣的瘸腿爹，附近的村妇其实也不难猜是谁家，只不过到底不认识，这才没人直接来问。
十里八村不作女儿扮相的姑娘，除了她猎女林燕娘还能有谁？
但她不能主动挑衅，不然反而给人说她闲话的机会，传回村里，只会让娘难过。
好在之后路上没什么人上车，驴车到镇上时，太阳已是天空高照。
林燕娘身形灵敏跃下驴车，再小心扶了爹下来，问了那车把式下一趟大约是多久后，就进镇去了。
那几个妇人也是结伴往镇上来卖些鸡蛋再采买些油盐什么的，很快就走不见了。
林燕娘难得来回镇上，顿时被镇上摆摊的叫卖声吸引，不过她也只是随便看了看，没有靠近。
镇上毕竟不是村子里，人心隔肚皮，她不害人，但也会防着人。
因此，眼睛看看就好，若是靠近了，碰过了、问过价了又不买，难保这些小贩不会欺她村里来的没见识。
她不惧打架，但她怕打起来会给爹添麻烦。
看她一路小心翼翼的模样，林平安看了一阵心疼，经过卖头花的小摊时，就拉着她道：“燕娘，来看看绢花，你……”
“爹，我买根发带就好了。”林燕娘不忍拂了爹的好意，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好看的绢花她当然喜欢，但她现在适合梳妆打扮吗？
要撑起一个家，要在山里行走，成为其他猎户认为可靠的同伴，她若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爱俏的小姑娘，行事气场就弱了几分。
三年前大家是同情她爹，同情她家，才会允她上山，心里并不认可她。
若不是她的能干和凶悍，行事利落不拖后腿，箭术也博得大家信任，她能在队伍里成为大家的伙伴吗。
三年下来她已习惯了淡化自己的性别，把自己当个少年人。
只除了十岁那年穿耳洞，爹给她买的那副小如米粒般的银耳钉，五年来一直戴着。
林燕娘不肯买绢花，最后只帮娘挑了一朵粉红山茶绢花，花了十文钱。
而她连发带都不肯要了。
林平安还要坚持给她也买一对小姑娘戴的绢花，林燕娘却摇头。
“爹，我答应你，下回再来镇上，一定买，这次就算了。”至于下次是何时，她也不知。
第53章 寄信
最后，林平安是被林燕娘拽着走的，因为他不走，会被拽得趔趄，反而难看。
林平安无奈，只得依着她了。
最后她什么也没买，反而是给她娘买了一朵好看的红山茶花。
两人先去了绣庄，将林宋氏的针线和绣品给卖了，换回三十八文钱，又买了些绣花的针线，花掉了十八文。
俩人也不敢多逛，怕浪费时间最后赶不到天黑前回家，于是林平安先去粮行看看，林燕娘则要去驿站寄信。
林平安在街口分开时，给林燕娘指了方向，让她寄完信再到粮行找他。
来到镇上，林平安到不怕大丫头迷路或是被人欺负。
毕竟大丫头五岁跟他学武，武艺早已青出于蓝远胜于他，又是常在山里跑的，区区镇上，还不至于走错。
林平安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朝着粮行方向走，林燕娘收回目光，背着背篓快步往前面街上走去。
这里是关外方圆三百里唯一的一座市镇，附近也属于东黎境内，却也是北漠、北苍交界的地方。
白花山另一头就是北漠，不过隔着一片草场和荒林，双方都没有具体划分界线，也因为荒芜而没有多作打算。
但若开战，就会成为争夺的地方。
不过在林燕娘的记忆里，却是一直都很平和，而他们做为东黎关外百姓，也因为野猪岭的危险而没有穿越过去，并不知道野猪岭那一头是怎生模样。
但她却是打小就知道，这座三岔口集，连接着东黎、北苍、北漠的边民生活，也很繁荣。
这座三岔口集却是位于东黎境内，有着东黎的边军扎哨以及一座简陋的衙门，勉强可称之县丞衙门。
里边也有文官，不过衙役捕快，也有北苍或北漠的百姓担当。
只要是住在管辖范围内，上下三代人清白，便不是东黎百姓，也是可以在这里讨生活的。
这就是边镇的好处，对邻国、外族的融入接受度高。
当然若有谁闹事儿，一样会被揪到衙门去。
若是不守东黎边关的法度，是临时外来的会被驱逐，是本镇辖内的会被惩罚，和关内各州县一样。
县丞衙门就在前方另一条繁华的主街上，驿站就在旁边，其实与衙门是一起的，平时管事儿的驿差则是边军哨卫。
因而，驿站与哨卫也是一起的。
林燕娘没有朝衙门那边多看，她找到驿站就走进去，两个哨卫正在桌边闲坐喝茶，正低声谈笑着什么。
看到一个少年人背着背篓大步走过来，常年为边军的他们并未因此放松警惕，目光一扫却双双一愣。
这少年怎么还戴着耳钉？
“两位大叔，我要寄信。”
林燕娘并未掩饰自己的性别，她做男装只是出门方便，尽量减少意外事情，又不是不能示人。
听到她清脆沉静的声音，两个哨卫这才相视一眼，不约撇了下嘴，到也没有再多想。
其中一人放下手中茶碗，起身走到另一边长案那里，扭头问她：“要代写吗？”
“已经写好，没有信封。”林燕娘连忙解释。
“信封两文钱，笔墨可以借你用，看路程远近要付路资。”哨卫尽责地将事项说明。
“多谢，此信要寄往关内，不是哪州哪县，就是关内。”林燕娘一边把信拿出来，一边将另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拿给哨卫看了一眼。
哨卫点头，一边拿信封笔墨，一边说道：“关内十文。”
十文送关内不算便宜，但也不贵，要送去其他地方则是几倍的钱了，要送往京城可得几两。
因而，一般人出门除了平安信，可不会随便寄信，尤其家境贫寒的人，多是一年半载甚至几年无音讯。
林燕娘看着砚台内还有些墨汁可用，便站在长案前拿过信封。
没有凳子坐，她就站着提笔，在哨卫给出的样本参照下，把地址写在信封上。
看着她将一张不整齐甚至有些残缺的黄竹纸片塞进信封，哨卫又不由撇了下嘴，目光有些复杂。
这样的纸片上都不知道用什么写的字，也叫信？
“大叔，可不可以送我一张小纸片？不用的就行，我再写几个字。”
林燕娘在把信塞好后突然起了个念头，抬头看向哨卫，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
“……”哨卫看着她有些无语，一时没有说话。
“老郑，这儿不是有张废纸么，有巴掌大够了吧？”另一个还坐在那边桌旁的哨卫，突然从角落扯出一小块纸片来。
还真是一小块，不过也是黄竹纸，好像是谁在这里写信写废了丢掉的。
他看了林燕娘一眼，像是在征询她的意思，这巴掌大，可够写几个字了？
林燕娘看了一眼连忙道歉，主动过去接了过来。
“小姑娘，可是家里有什么人在关内啊？”
桌旁那哨卫约有四十出头年纪，这时看她乖巧，便笑着闲话起来。
“是个远房亲戚。”
林燕娘并不因对方喊破了自己的身份而露出惊讶或迟疑的表情，而是微微一笑，怎么看怎么乖巧。
但她行事姿态却又是洒脱利落的。
两个哨卫皆是多看了两眼，觉得这小姑娘好像深藏不露的高手一样。
因而，另一个哨卫站在长案旁，并未离开。
林燕娘也不避忌，将那纸片铺在案上，提笔就写了八个小字。
“身无分文，需要银钱。”
“身无分文？”那哨卫惊讶地挑眉，再次看向林燕娘时目光便打量起来。
林燕娘有些无奈，她自然不喜自己做的事情都被别人看了去，似乎还想管的样子。
但她也清楚，这是哨卫客串的驿差，维护一方安宁，盯着一方安宁，本就是哨卫之责。
此事可大可小，但于他们，却是份内之责罢了。
“亲戚去关内找活儿有些时日，我是替家里人说点话，家里人并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擅作主张吧。”
林燕娘一脸无奈地解释，到不慌乱。
那哨卫听着她看了会儿，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在这关外除了镇上做买卖的人有钱，谁还有钱呢？
既然是小姑娘擅作主张，那写身无分文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需要银钱吧。
第54章 顺路
林燕娘拿出一只瘪瘪的钱袋子，从里面倒了一小把铜子儿，数了数目付给哨卫。
看着那哨卫收了钱便拿出腊印将信封封好，随手放进一只不是很大的装信的箩筐里。
那箩筐里也有几封信，虽不知寄哪儿，但是她想，到了时辰肯定会归类分开送达吧？
“还有事儿？”那哨卫一转头就看到她盯着信筐出神，于是和气地问。
“没有了，多谢两位大叔。”林燕娘回神，连忙转身往外走。
只不过走到驿站外面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盯了那只信筐一眼，心里有些胡思乱想。
这些信就这样放着？
万一遗失了怎么办？
今天会寄出去吗？
要多久才能寄到云三关内的朋友那里？
看到哨卫朝她看过来时，她立刻转开目光，假装刚才只是无意扫了一下，不敢再作停留，脚步匆匆往回走。
回到刚才和爹分开的地方，再转向粮行那边。
粮行门前围了一群人，都是等着买粮的百姓，也有大户人家的小厮和管事。
林燕娘没有多看，只寻到爹那边。
“弄好啦？”林平安转身先将大丫头上下扫了一眼，没有打过架，这才心安地露出了笑容。
大丫头是个暴脾气，虽穿了男装但细看还是知道是小姑娘，刚才自己去寄信，就怕路上与人起冲突。
现在人好好地办完了事情回来，他这边对粮价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当下就走到米仓那边，要了一百斤米。
不过是让分两袋装着，粮行的米袋可不是你随便要的，一百斤米到是会送一只，但分两袋就要多出两文钱了。
林平安不计较这两文钱，只喊着：“一袋二十斤、一袋八十斤。”
等伙计把米装好拿粗针将袋口封了起来，林燕娘已经将背篓里腾空，将那二十斤米装进去，再把吃的和绣布绣线的小袋放在旁边。
剩下的八十斤，则由林平安扛到肩上。
林平安若不是瘸了一条腿，哪里需要这般？两百斤都是小事儿。
但如今拄拐扛八十斤虽然麻烦，但也不算重。
又买了二十斤盐，放进背篓里，酱酷各两罐，林燕娘提着系罐的麻绳。
林平安已将钱结清，剩下就没几个子儿了，都交给了林燕娘，一会儿付车资。
父女俩出了粮行，也没在街头闲逛，打算直接去镇口等驴车，到驴车上再吃窝头。
他们到镇上时就是上山，逛了一阵又各自办事情，这时候往回走已近中午了，回到家也就是下午。
经过一家酒楼时，林燕娘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那家高朋酒楼，是大堂哥做工的地方。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个伙计送客人出门，眼角瞥见，目光闪了闪。
林平安和林燕娘刚走过高朋酒楼离了十几步远。
伙计已跑了过来。
“二叔！”
“学善？”林平安听见声音有些熟，转身一看顿时露出诧异的目光，看着跑过来的后生，不由露出笑容。
“二叔，你们……买粮啊，这是准备回去吗？”林学善笑着打招呼，又看了林燕娘一眼。
“大堂哥。”林燕娘背着东西、手里还各提了一只罐子，也没行礼，只是笑了笑打过招呼。
眼前的后生就是大房长子林学善，林姜氏进门后一举得男，从此地位稳固而且气焰嚣张，多少年来一直踩着二房妯娌。
明明林姜氏就生了一个儿子，后头连生三个闺女，地位也没动摇过过分，没有被老太太欺负过。
到是她娘因为先生了她这个闺女，哪怕后面连生两个儿子，也没得老太太青睐过。
有时候命运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好说。
林燕娘看着这个堂哥，一时心情复杂，没有多话，更不可能有妹妹见到哥哥的热络。
毕竟，林姜氏那泼妇是因着这儿子而得势，而她娘却是因生了她而被踩。
踩着踩着就成了习惯，直到她长大了，一次拿着刀要杀林姜氏，这种泼妇式的欺压才算消停。
“二叔你等一会儿，我有点东西帮我带回家。”林学善过来喊住了二叔之后，立刻就说道。
都是穷家人，也没那么多不着调的客气寒暄，林学善又急急地跑回了酒楼。
不一会儿他从侧门那边跑出来，手中就拿着两个荷叶包。
“这只肘子是刚才客人点了没吃多少的，我们当伙计的留了下来打算加餐的，刚才我和大家说过好话，让我拿回家。”
“二叔你帮我拿回去孝顺爷爷奶奶吧，还有这个……酱猪蹄，我娘最喜欢吃，只得了两个，麻烦也帮我拿回去。”
林学善交代着，就在林燕娘沉着脸色的示意下，放进了背篓里。
“辛苦二叔了，还有……燕娘。”林学善向林平安抱拳行了礼，又笑看了林燕娘一眼。
“一只肘子、两只猪蹄，堂哥打的包，我就这样拿过去就行了，有什么事儿之后堂哥回来再说，若是大伯娘胡思乱想有什么难听的话，还望堂哥自己与她说清楚。”
林燕娘看着林学善，却是先将丑话说在前头。
“燕娘。”林学善表情一愣，随即沉下脸色看着她。
“我知道娘有些蛮横，但她是你伯娘，今天是我让你带点东西回去，还有二叔在场，有什么事情会计较的？”
“都是一家人，你别把话说得这么生分。”这丫头就是这么悍，才总跟性子泼的伯娘闹得鸡飞狗跳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娘是什么样儿的人，但堂妹做为姑娘家，就不能退让一些吗。
“呵呵，堂哥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行。”林燕娘却不妥协，自嘲地冷嗤一声。
“我只是怕我们好意替堂哥顺路带点东西，结果反而被骂，被质疑，那被怀疑半路偷吃掉你家一头猪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林学善被说得噎住了，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燕娘你别跟兄长置气，他在镇上做工回趟家也不容易，家里的事情也别说来让他烦心。”
林平安连忙在旁打圆场，也看了林学善一眼。
“你赶紧回去吧，别让老板说你，我们这就去镇口等车了，回村就先给你送去。”
林学善有这心思往家送吃的，是他一翻孝心，他们也是顺路罢了。
第55章 路是人走出来的
林学善连忙离开了。
对家里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晓一些的，只是哪边都管不了。
而他常在镇上做工，回去次数并不多，也就不会去操心这些事情，只是今天被堂妹这般说，还是有些尴尬。
回到酒楼又忙起来，他也就将刚才的事情抛在脑后，不去多想了。
林燕娘也和爹一起去到镇口，问了街边摆摊的人，驴车还没有到。
林燕娘将背篓接下，又将爹肩头扛着的米袋拿下来，父女俩就站在那儿拿出早就冷掉的几个窝头，就着带来的茶水吃起了中饭。
“燕娘，你大伯娘就不说了，但你堂哥还是不错，就算你得不到他的照顾，也别跟他生怨，他毕竟是你大房里大哥。”
趁这当口，林平安语重心长地教闺女。
刚才在来镇口的路上他没有多说，一个是路边人多，一个也是怕大丫头还在气头上，说了让她难过。
现在再劝劝，也就能听得进去了。
虽说是分了家，但他们同是林家嫡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知道了爹，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丑话说在前头罢了，万一有什么，也怨不到咱们头上。”
林燕娘连忙说道，脸上表情看着平静，心中却是无奈。
她何尝不知道少个敌人多条路的道理？
只是大房里那母女有把他们当亲人看吗？
大堂哥是大房大哥没错，但他年少时忙着读书、再大些就到镇上做工，与二房往来也就那样儿，不过是不找麻烦罢了。
一个并无意关照自家的大哥，她也不在乎。
林平安见她这般，微微抿嘴，便不再说什么了。
若是再说，反而觉得大丫头不对一样，只要大丫头明白他这翻话的意思就行了。
“对了，刚才是替云三寄信？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却不肯和咱们来镇上，想来根本不愿意回关内去，莫不是……”
林平安想了想，便想起来寄信一事，心头顿时慎重多了，目光微瞥盯着林燕娘。
“嗯，他这人……刚开始看着还挺有气概的，最近不知怎么了，你娘都觉得……”
林平安见大丫头没有立刻说话，不由微微蹙眉，又试探地开口。
大丫头是姑娘家，也是早早撑起家计的长姐，在他心里可不是一般不懂事的小丫头，因此……
他虽不敢留下云三那来路不明的汉子做女婿，但若云三与燕娘有缘，他也还是不会拒绝。
毕竟今天云三往关内寄信了，或许……
“爹，云三是寄信给他在关内的朋友，并不是他家里。”
林燕娘怕爹以为她和云三处出感情了而松口，这才连忙开口解释。
“我和他商量过，想把咱们的收猎买卖接下来，以后他负责卖进关内，我负责这边收货。”
既然爹已经问起，事情总会有个结果，林燕娘也就没有再瞒了。
只不过事情到底如何，还要等云三的兄弟回消息才行，因此现在也不好细说，也说不出确切的答案。
云三信里所写，让人择双日驱前到大溪村。
那时，才能知道答案。
看她说得随意，林平安却是惊吓地睁大了眼，看着她嘴唇颤了颤，好半天才找到声音。
“你们收猎？收猎不但要现钱，还要有人收才行，可不是你们收到手中就能赚钱的。”
这不但要家底，但要人脉，还有……
想到云三认识的人都在关内而非镇上，林平安又蹙起了眉头，有些忧心。
“从村里到关内可不是一天能走到的，眼下天气尚好，再过一两个月可就是大热天了，这猎物活的难照顾，死的可就不新鲜了。”
但下溪村的贩子却只需要将一车猎物送到镇上，而且有现成收货的商家和有钱大户，根本不愁销路。
因而，收猎贩子不过是赚些转手的利益，而他们家只是穷猎户，没钱没路子，就算有云三……
到关内快也要两天，走慢一点儿都得耗到第三天去，如何耗得……
见爹忧心，林燕娘却扯了扯唇，微笑回道：“爹，路是人走出来的。”
“就像深山林里也不是到处都有路，是咱们猎户走得多了，才将那些走过的地方踩出了路。”
“深山林里是踩出了路，但野猪岭一样是不能随便去的，不是你想踩就能踩出来路。”
林平安明白大丫头的意思，却深深拧起了眉头，指出问题，也是他们的困境吧。
如果每次来镇上都坐驴车，成本高了，若是走路，时间又消耗太多，再去关内……
完全没可能！
若在镇上，他们就要与原来的收猎贩子抢生意，但原来的生猎贩子本来就有自己的门路，又做这个多年，会眼睁睁看着自家生意被抢？
怕是他们收了猎都出不了溪下村。
林燕娘何尝不知道这些难处？但她想做这门生意想很多年了，一直不甘被畈子压榨他们猎户的利益。
更不甘一辈子被困在这穷山沟里，好不容易她长大了，是该出来闯闯了。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来，那厮也曾说过要带她到外面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宽广。
她当然不愿意依附于他，只不过眼下想要筹谋，却是离不开他的力量。
既然他有关内资源，不计多少、轻重、优劣，总要试一试。
“爹，这件事儿总要试一试，总不能一辈子甚至几代人都被收猎畈子随便压榨着，不是抹掉斤两，就是压着价钱。”
“就算我能理解人家贩子有自己的门路，赚的也是门路钱，但他心里会想，若没有咱们猎户，他门路再多也无货可卖吗？”
“不，他只恨不能多扣一些咱们的血汗，贪得无厌，以后只会越来越厉害的。”
“就算我们收猎做不成，也要让贩子知道，不是非他不可，至少他会收敛一些，也算是起个作用了。”
林燕娘想了想，将另一层意思说与爹听。
这也是她的退路，若是进而打不开生意、做不成买卖，退，至少敲敲边鼓，吓吓贩子，让贩子以后老实一点。
林平安听了略一思索，这才认可地点了头，觉得这个说法比真的运猎去关内可靠。
第56章 打架
林燕娘见爹并不相信她和云三能将这收猎买卖做起来，叮嘱他先不要往外说，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
这是她思索几年的机会，因势单力薄又不能远离家门而一直未能成行，如今有云三这个外力，她当然不想放过。
怎么也要试一下的。
只要不太早暴露给人知道，不让收猎贩子有还击的机会，路，总是人一步一步踩出来的。
驴车在很久之后终于到来，因为此时还没到收摊时间，客人并不多，车把式就不肯先走。
林燕娘拧着眉有些烦躁，但还是忍住了。
来一趟镇上本来就不容易，爹腿脚不便，她也不能抛下爹在这里而自己走路回去，爹也不会允许她一个姑娘家单独走在山道上。
只能等了。
好在没多久又来了一对挽着篮子的婆媳，并不是早上同来的那两个，也没有像早上那般眼神奇怪、阴阳怪气叽叽喳喳。
林燕娘只扫了一眼便看向别处，她做男装打扮，自然不会多话。
又等了一阵，来了一个背着大背篓的汉子，身形魁梧、胡子拉渣，目光毫不掩饰就朝那小媳妇看了一眼。
那小媳妇立刻朝婆婆身后躲了躲，那婆婆立刻白着脸朝他瞪过来：“无礼！”
“嘿，神气！怕人看就别出门呀！”那汉子却是嘻笑一声，有些无赖。
就连车把式都不由皱眉，只是他在这条路上讨生活，不会揽事儿。
那婆媳气得一张脸红白交错，却往旁边退了退，不敢再招惹，却又忧心重重起来。
林燕娘侧头看过来，目光沉了沉。
那汉子见婆媳不敢驳嘴了，不由呵呵一笑，神情有些得意，他迈开脚朝驴车那儿走，刚好从林平安身旁走过。
林平安突然被他撞得一个趔趄，连退几步就绊到了自家米袋，歪向地面，但他很快就爬了起来，神色冷沉，却立刻阻止地看向林燕娘。
林燕娘哪里忍得？她没有看到爹阻止的眼神，却是猛地将手中罐子往地上一放，起身时就摘下了背篓。
听见动静，那汉子还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瘦小的少年身影冲过来，一拳头就顶在他的下巴上。
身体体形的差距，最合适的突击，那汉子被一拳头就打得向后仰退了几步，撞到了驴车才停住。
也幸亏撞到了驴车，不然往后摔去那背篓里的日用和粮就要坏事儿了。
“臭小子敢打老子！”那汉子猛然被打，顿时气急，一站稳就大步往前，将手指捏得啪、啪响。
“呵。”林燕娘一声冷笑，却道，“想打架就将东西放下打个痛快，都是穷家人，不糟蹋粮食。”
那汉子凶猛的表情猛地一愣。
因为这句“都是穷家人”，他脸色有些尴尬，便停了下来，嘀咕了一句“穷家人打伤了没钱治”，就转身走到车尾去站着了。
他没有再看其他人，似乎很是气闷，在自己平息脾气，林燕娘捏了捏拳头，在考虑要不要将人揪过来给爹赔礼。
林平安已拄拐走过来，摇头叹道：“算了。”
“是啊，讨生活都不容易，一时意气打伤了谁都不好，有请郎中的钱还不如留着多买斤肉来吃。”
车把式这时才笑脸相迎打着圆场。
林燕娘挑了下眉，到底没有再出手了，也没说话。
那汉子大概挨了一拳也觉得丢脸，若非他以为的“少年”那句话，可能这架就打起来了。
一个要打架还不忘提醒他别打坏了东西、说穷家人不容易的少年，他也下不去拳头，觉得大欺小丢脸了。
正好又来了一对中年夫妇，后头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少年，手中还拿着一根糖渣葫芦在欢喜地吃着。
“大叔，可以走吧。”林燕娘见人也不少了，看那车把式还没有要走的打算，便走过去商量，“后头的再等下一趟就是。”
她不知道这道上有几辆驴车，若只有这一辆，下一趟回来自然能接到人。
车把式正想说再等等，就见那中年夫妇里的妇人已尖着嗓子喊了起来：“怎么还不走？我还得赶回去照顾生病的婆婆呢。”
一句话说得车把式没了脾气，只得答应着就走，又看了林燕娘一眼。
“你家多出一文吧。”
“行。”林燕娘答应了，知道是他们家多了一只米袋占了位置的原因，但车把式也不敢多要，怕扯皮。
客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然也不会随便乱坐。
先前那汉子就站在车尾，这时候就在车尾坐了，将背篓搁在一旁，他看着别处也不说话。
有刚才的冲突，再看他这样子，也没人敢再招惹他，除非林燕娘再将人揪下来打一架。
林燕娘便让那对婆媳和中年妇人坐在前头靠另一侧，孩子隔在中间，中年男人挨着他妻子坐，已经到了车尾那边。
她则坐在这一边的前头，将背篓放在最前面，挡着两只罐子，让爹坐在她旁边，往车尾方向是米袋。
这样另一侧的人多占些位置，他们放着东西也没那么挤。
大家很快坐好了，觉得这样也不错，车尾那汉子也将背篓放到米袋这边，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配合了这种分配。
林燕娘看了他一眼，也就歇了想打他的心思。
车把式不死心地又高喊了几声，见没有人赶出镇，也就挥着鞭子赶着驴车走了。
半路最先下车的竟然是那车尾的汉子，后到的中年夫妇和孩子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没有多想。
其他人却都朝那汉子看了一眼，这里下去最先到的是夏家畈，也要走好远一阵才能到，之后有杨坪村和李公坳。
虽说都是要走不少小路才到官道上，但也是离官道很方便的村子了，比双溪岭下大溪村强多了。
想到大溪村的落后，林燕娘心里有些惆怅，后来那对婆媳也下了车，再后来他们也到了。
林燕娘连忙下车先帮爹把米袋架到肩膀上，再背起背篓，抱着两只罐子。
车把式看着他们脚步轻快地走进山道，却是同情地摇了摇头，再次前行。
一个瘸脚的汉子、一个能打架的丫头，除了大溪村的猎户，还能是谁？
第57章 真当是一家人？
回到大溪村时，天色已不算早。
一路进村，村里人看见他们肩着粮袋、背着背篓好似也挺沉，手中还搂着两个罐子，便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平安哥你们进镇啦。”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正挑着一担箩筐从地里出来，笑着打起招呼。
“嗯，买些粮和盐回来。”林平安笑着回应。
“哟，燕娘这一看像个假小子啊。”那年轻汉子又看向跟在林平安后头走的小姑娘。
这丫头平时穿着不像个小闺女就算了，今天这完全就是一个少年郎啊，不由调侃地笑了起来。
“小山叔，人家可是进镇背粮的，难不成还打扮好看一些？”林燕娘笑着回了一句，并不生气。
这个小山叔是王威的小堂叔，性子爽朗并没有恶意。
他儿子王锐和灿儿差不多大，也嚷着要上山打猎呢，次次被王威打哭，后来就不嚷了。
“下次约上其他人一起进镇吧，也省得你爹这么辛苦。”王小山走过去时，看了林燕娘一眼笑着提醒。
“嗯，下次看大家去时再一起，这次他们都不得空。”林燕娘连忙解释。
心里却想，以后说不定会很忙，我家可把今年的盐都买回来了，以后缺粮就在村里买吧，也不一定非得进镇的。
和村里许多人家想的一样，下溪村杂货铺虽然卖得贵一点儿，但他们节省了时间，还有车钱。
来来去去，贵点儿就贵点儿吧，若不是要买得太多，完全不用进镇。
而他们今天进镇除了买粮买盐买酱醋，当然也要将林余氏攒着的绣品卖掉。
回家要先经过大房那边，林燕娘想了想，就喊住了爹。
“爹，咱们背这么多东西还是不去那边招人眼了，你把粮放到前面的张大娘家，再把那两包送过去，我先回家去。”
林平安一想也对，大房里有那厉害的姜氏，他们何必招事儿？
于是父女俩绕了一段路把粮放到张家门前，张大娘正在打扫院子，看到询问了几句，自然不会反对。
林平安手得了空儿，就打开背篓盖子，将那两个荷叶包拿了出来。
“那我先回了，也让家里知道咱们回了。”林燕娘懒得管大房里的事情，说了一声，便大步离开。
还在田畈上走，就看到小妹正站在西边山坡那儿，看到她回来顿时眼睛一亮。
“姐姐！姐姐！”小姑娘开心地喊了起来，还朝这边挥着手，蹦跳着挥手。
林燕娘看到妹妹也是欢喜，便加快了脚步，这时目光闪了闪，诧异地看着山坡那儿突然站起一个人。
身材高大却劲瘦修长的男人，突然站起来转过身向她这边看过来。
他在那儿干什么？
“燕娘回来了，累了吧，我来背。”云靖宁看到林燕娘一身少年模样也是无语地撇了下嘴，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地往畈这边迎过来，就要来接她的背篓。
林燕娘却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接过我手里的罐子就好了。”
这货是真蠢还是故意气她的？
就算背篓再重，她手里各抱着一只罐子又不能扔，就不能等她先放到地上？直接伸手要来摘她背篓，傻啊？
云靖宁刚才是急着表现的，这时才发觉问题所在，不由尴尬地别开眼，目光闪了闪，红了老脸。
“耳朵呢？”林燕娘见他尴尬得忘了反应，不由气道，“还不赶紧接过去，重着呢。”
“哦。”云靖宁回过神来，连忙将那两只罐子接了过来，又看了她那背篓一眼。
“二十斤米、二十斤盐，我还背得动，赶紧回去。”林燕娘却催促。
“姐姐，爹爹呢？”林雪跑了过来，小脑袋却朝姐姐身后的田畈那头望过去。
“帮堂哥带了点东西，先送大房那边去了。”林燕娘心里有事儿，一边说一边就脚步匆匆地往前走了。
云靖宁连忙跟上。
“我割了些猪草，等我带上啊。”云靖宁还没忘记他本来是出来干什么的，见小姑娘走得快，连忙喊了一声。
林燕娘没有回头，随口答应了一声，就脚步匆匆往家走了。
“灿儿！杰儿！”还未进家门，就先喊了一声。
很快，两个在院子里对打的小少年立刻跑了出来。
“姐！镇上热闹吗？”林杰目光闪亮地问。
“姐，我来背吧！”林灿却想接过姐姐的背篓。
“好。”林燕娘这才摘下自己的背篓，没空回答小弟的问题，转身要走。
“姐？”林杰不解地又喊了一声，却目光朝外一望，又问，“爹呢？”
“爹那儿还有八十斤米，我去扛回来。”林燕娘已走出院子，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怕弟弟他们担心。
“杰儿、灿儿，把这个拿回去，我去扛米！”
刚赶到的云靖宁一听，立刻就将罐子往地上一放，再摘下装猪草的背篓。
“我去就行了。”林燕娘瞥了云靖宁一眼，目光沉了沉。
这厮这么积极做什么，真当是一家人？
可他们不是一家人啊，这么跟着跑出去，在家还去割猪草，这算什么？
怕人不知道他跟她关系不同吗？
我呸！
林燕娘想到这里有些生气，目光便带了几分凶猛地瞪向云靖宁。
“那你去，郎中说我养伤不能老躺屋里，也要走走活动一下身体，有益恢复。”
云靖宁看她又变成悍女了，就猜到她是不想与自己走得太近。
但他会如她所愿吗？
当然不会啊。
“那你就在家门口走走，别往外跑。”林燕娘又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便朝畈下跑去。
“好，我就在家门口走走。”云靖宁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似听话地应了。
看着跑远的身影，他低头交代林雪守着罐子和猪草，等哥哥他们过来。
而他则迈开大长腿，看似悠闲却一点儿也不落后，很快就在田畈上追上了林燕娘。
“不是就在家门口走走吗？男子汉说话是放屁呢？”林燕娘扭头看着他，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
若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她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男子汉一言九鼎，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云靖宁却挑眉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小姑娘家不懂也不奇怪。”
竟然又讲粗话，那他也不客气了。
第58章 要闹就闹个大的
“你这个……”无赖！
林燕娘扭头瞪他，但骂人的话到底没能说出来。
信刚寄出，还不知后面的路会走成怎样，他是合作者，闹得太僵也不好。
她忍了忍，又转过头去，脚下走得更快了。
看她成心想要甩掉他的架势，云靖宁嘴角勾了勾，心里竟然觉得愉悦。
看着穿男装一点也不忸怩的小姑娘，就像一阵风儿似地在前面走着，他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想得远了……
林燕娘快走到张家门前时，突然从另一边却传来吵闹声，她看过去不由一愣，随即目光便沉了下来。
这时张大娘也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林燕娘连忙道：“我听见那边吵嚷声了，你爹咋还没回？”
看来，张大娘也是担心林平安送东西去大房那边，被大房嫂子闹上了，听那咧咧骂声，可不正是林姜氏尖锐的声音？
林燕娘听了，立刻朝大房那边跑了过去，路上也有几个妇人在朝那边走，看到林燕娘连忙停了下来。
“在骂你爹呢。”
“燕娘你冷静点，别闹大了不好。”
“……”林燕娘无视了村里妇人的提醒，跑得更快了。
“泼妇！你要不信自去镇上问学善，你冤枉我，就不怕学善没脸吗！”林平安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果然如燕娘担心的，这姜氏还真是不负所望啊。
“平安你这是哪儿话，有事说清楚就是，扯学善干啥！”林老太太本来在阻止林姜氏闹，这时猛地转身瞪向自己的二儿子。
姜氏爱撒泼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学善是他们大房长孙，一直很懂事，在镇上酒楼做工还知道弄吃的回来，这是孝心。
身为二叔岂能坏侄子名声！
林老太太很生气，也就不帮着喝骂大媳妇了。
“呵，这要跟她说得清楚还至于这么闹吗！”林平安见娘又要拉偏架了，心里很是阴郁，气得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和燕娘买了粮准备出镇时，被学善喊住让我带东西回来，燕娘当时就不肯，说这东西带回去说不清楚。”
“当时学善还不高兴地说了燕娘几句，但是带的是什么，数量多少，学善与咱们说清楚了，并不是咱们毫不知情，任由大嫂掰扯。”
“我好意把东西送来，大嫂果然就恨不能我们送来的该是一筐才对，也不想想，学善是做什么的，他一片孝心就让你这般折腾吗？”
林平安气得浑身直哆嗦，手指紧紧握住拐杖，指节握出一片青白，眼睛微微发红，却仍是极力克制着，将事情原由再解释一遍。
刚才他送东西来就解释过了，林姜氏不信就嚷了起来，他又辩解过一回，附近邻居跑出来看后，他又解释过。
但林姜氏却越骂越来劲，就是认定他和燕娘在路上嘴馋偷吃了，不然不可能只有两个酱猪蹄，学善平时拿回家的也不只两个。
再有林平安空手就拿着两个荷叶包，林燕娘却先回了家，说不定也带了几个回家去了。
说来说去就是怪二房里贪了她的酱猪蹄。
至于林平安怎么解释，她根本不听，只管用骂声掩盖他的声音，骂得凶了还扑过来要撕打，是老太太拦下了她。
现在老太太都不拦了，她反而不扑了，只是冷笑连连。
“吃了就吃了，我当嫂子的还不让你吃吗，至于这般狡辩不认帐？”
“还说什么去镇上问学善，先不说车钱来回就要十文，学善若是知道，他好意思说二房里偷吃吗，自然是帮着你们掩饰打圆场的。”
总之，就是这事儿说不清楚了，而她认定他们偷吃了。
“你！你这个……”林平安被人脏水一瓢瓢泼下来，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大伯娘说得好像学善堂哥在镇上开酱猪蹄铺子一样，想拿多少回来就拿多少呢。”
林燕娘在这时就赶到了，冷笑着走过人群闻声让开的路，目光冰凉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妇人。
“若不是今天我和爹经过那酒楼，恰好被送客出来的堂哥看见，你今天想吃到酱猪蹄？你连荷叶都吃不到。”
“是堂哥先喊住我们，再回去与其他伙计商量，让出他们的东西打包送出来，从头到尾，我林燕娘没碰过那东西，是堂哥亲手放进我背篓里的。”
“我们之后没去别处，直接在镇口等车，附近还有摆摊的人呢，坐车回来就在张大娘家门前，爹将米袋放下，从我背篓里拿了这两包专程送过来。”
“我们一路辛苦我还背了粮和盐，手中还抱着酱和醋两只罐子，我不回家还跑你们这儿来？”
“顺路送个东西，还得我和爹一起过来？再让你冤我们买的东西也是你的？呵呵，就是太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才想避开你。”
“却没想到，你还是在打主意啊，扣不到我们二房的东西，就冤我们偷吃了你的酱猪蹄？”
林燕娘也不打人，甚至不上前拽那林姜氏，反正已经围了这么多人过来看热闹，那就说清楚好了。
她扶着爹，声音清冷但是理智地解释着原委。
不是他们心虚，而是太了解林姜氏的为人，才不背着自己的东西过来大房这边。
村里人听了都点头附和，林姜氏什么人还不清楚？林燕娘和她爹这么做是对的。
大家目光再看向林姜氏时，在看热闹之余，眼中便多了一抹嘲讽的光芒。
“堂哥当着我们说的是，娘喜欢吃酱猪蹄，只得了两个，这话，你们谁不信就去镇上问他。”
“没凭没据冤枉我们，坏我们二房名声，这事情可不能这么算了。”林燕娘说到这里冷冷一笑，目光如刀盯向林姜氏。
“趁着天色还没黑，咱们现在就去镇上衙门里，让大老爷给个公道，别以后有事没事就拿这件事泼咱们二房污水。”
在家里闹算什么？要闹就去镇上闹个大的。
她早和堂哥说了，不想帮人带东西，免得有人以为他们吃掉了一头猪，现在不过是证明她都说中了。
“哼，不愧是刚去过镇上的，威风啊，以为老娘怕吗，现在就去！大老爷自会给老娘一个公道！”
林姜氏看不得林燕娘这么嚣张，一时气愤就应了。
第59章 再没人敢带东西
“你又闹什么！”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声怒喝，众人回头，就看到林富贵黑着脸大步走来。
“谁闹……啊！”林姜氏正要嚷，突然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男人。
他竟然打她！
他竟然敢打她！
“混帐东西！”林富贵一边骂着，气得又扬起了手。
他刚才和爹在田里干活，得了消息扔了锄头立刻跑回来，路上已经有人跟他说了大概经过，也是气得直哆嗦。
“林富贵！你竟然敢打老娘！你还打？让你打！让你打！”
林姜氏看到林富贵甩了一巴掌又扬起了手，顿时也气疯了，顾不上脸部辣辣地疼，就低头朝林富贵冲了过去，将人顶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那边林姜氏与林富贵扭作一团。
这边林老太太本来已经走开打算不管了，这时听见大媳妇竟然敢在她儿子面前称老娘，还打她儿子，这还得了？
她的目光猛地一沉，扭头就寻了一把扫院子的大扫帚冲了过来。
“你这泼妇！竟然敢打我儿子！我打死你！你称谁的老娘！啊？你称谁的老娘！”
林老太太一边怒斥着、一边就挥着大扫帚朝林姜氏身上拍打，扇起一阵阵的风，吓得院中看热闹的妇人连连后退。
这大扫帚可是细竹枝绑的，扫到身上可疼了。
林姜氏正闹得起劲，吃了痛到底不敢扭头来打婆婆，只能嗷嗷哭叫着，很是狼狈。
林燕娘扶着爹也闪到了一旁，不过不急着走，反正回家了，不如看看热闹。
云靖宁也来到人群里，一脸惊愕地看着院中闹成一团的人，灰尘朴朴的真是让人无语。
“闹够了没有！还要不要脸呀！”
林金花原本在屋里隔着窗子瞧热闹，这时实在忍不住了，觉得自家脸面都让娘给丢光了，这才冲出屋尖声嚷了一句。
林燕娘扭头看了林金花一眼，不由嗤笑地撇了撇唇。
一身粉裙戴着绢花的林金花模样算是娇美，只是此时一张俏脸红白交错、气急败坏的模样，有些打了折扣。
“林燕娘！怎么又是你！哪哪儿都有你！”林金花没能喊住闹腾的家人，瞥见林燕娘也在，立刻就朝她撒气。
“都是你这贱蹄子害我们家吵架！都是你坏心眼儿……”林金花一手叉腰、一手伸手指着林燕娘就尖声骂了起来。
“大伯！你这大闺女学她娘学得真像啊！这蛮横无礼、不讲道理又会骂人撒泼的架势，将来怕是又一个姜氏呢！”
林燕娘冷笑一声，不回林金花的骂战，却是扭头朝刚刚因为老太太助阵总算脱身的人大声喊话过去。
不等一脸狼狈、气得不行的林富贵回应，四周瞧热闹的村里人就哄笑了起来。
不说以前林金花如何，这场热闹他们瞧半天了，林金花做为堂姐、做为大房里姑娘，出来不说劝架，却逮着二房堂妹就骂。
这泼悍无理的架势，可不就像林姜氏么。
大家都认可地议论了起来。
“这一个姜氏就够闹腾的了，若是林金花也这般，可真是……”
“平时欺负二房里妹子欺负惯了，也不看看场合，骂得那么难听，哪里像个小闺女！”
“就这张臭嘴，还有这破脾气，幸亏他们大房眼高于顶，不在咱们村找婆家……”
“咱们村？谁家要？谁家要我家也不要，攀不起这不讲理的！”
“对！还坏心眼儿！”
“对！对！嘴还臭，她娘没教过好东西！”
“……”这么议论嘀咕的，多是村里妇人，家里有半大儿子的妇人。
这一声声传入林富贵的耳，气得林富贵一张憨厚老脸变得阴沉可怖起来。
“小畜生！你再对二房里妹子骂骂咧咧，别怪老子打死你！将你赶出去！”林富贵气得也指着站在屋檐下的大闺女骂了起来。
还说要不要脸，她要了吗？真丢他的脸！
气成这样，林富贵又怒视着总算被娘的大扫帚打到消停了不少的泼妇，伸着的手指在不停颤抖。
“姜氏，你立刻给我兄弟道歉！不然别怪我休了你！”
这一天天地闹腾，逮着机会就去二房那边闹，平时他也不大管这些事儿，毕竟是妇人间的吵闹。
但上回因为金花和燕娘的事儿，他叫了二弟过来说道，却反而被二弟问得吱不了声。
这事情没想到还有真相，后来得知是自家闺女先闹出来的事儿，还被村里方五看到，他心里又气怒又惭愧，只觉丢脸死了。
心里越觉丢脸就越觉气恨，见林姜氏站在一旁哭嚎，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他猛地走过去，拽着她就拖过来。
“平安，这事情一听就知道是谁的错，让这泼妇耍横，是大哥对不住你，你莫往心里去，学善也是一片孝心，却不想反而为你招了麻烦，回头我让学善给你赔礼。”
做为大哥，林富贵这翻话也够诚意了，他也知道姜氏这泼妇不可能诚心道歉，这才自己先开了口。
“林富贵你怪学善干什么，学善平时也没有刚好两个酱猪蹄这么少，肯定是他们……”林姜氏哭得声音哽咽、有些嘶哑，却还坚持自己认定的事情。
“呵呵，看在大伯明白事理的份上，我们家就不计较这蠢货的事情了，不过啊你蠢便蠢吧，偏还贪心。”
林燕娘抬手挡下爹要开口息事宁人的话，冷眼嘲弄地盯着林姜氏，现在连“姜氏”都懒得喊，直呼“蠢货”。
林富贵脸色更沉，抬头看了林燕娘一眼，想到刚才的事情，到底没有训斥她。
“我和爹买了粮准备出镇时正是中午，酒楼里生意正好着，你当客人都知道你儿子今天要拿猪蹄回家，都跑来吃猪蹄再剩下给你打包？”
“你儿子本来就是看到我们才临时起意，跑回去和其他伙伴商量了，让与他这些东西，他是尽孝这是事实。”
“但当时我就不肯带，我就知道你这蠢货会闹这么一出，你儿子说我太计较，我爹也说顺路别让堂哥为难。”
“结果我们带回来了，你果然不负所望闹起来了，以后……村里人怕是再没人敢带东西了吧，谁担得起你这样的撒泼抹黑啊？”
第60章 燕娘的上门女婿
村里人一听都认同地附和起来。
“可不是，这猪蹄又不是你自家的，有多有少还不得看客人剩几个给你，你还贪心，当你儿子是掌柜呐？”
“这大中午时也看客人多不多、吃猪蹄的多不多，哪是都由着你来说的啊。”
“燕娘说得对，他们好心顺路帮带回家，反而被闹，以后村里谁还敢帮这个忙啊，没的惹一身臊。”
“我肯定是不帮这个忙的，只是你们不觉得，这姜氏的胃口也太大了吗，两个还嫌少啊……”
“他儿子不过是镇上酒楼里当伙计的，一片孝心还被嫌少，下回……”
几个妇人在那儿附和，突然又挤眉弄眼地嘀咕起来，言语之间，都是讽刺林姜氏吃个别人残剩下来的东西，竟然还不知足。
林富贵听着村里人的议论，气得怒视着林姜氏，从牙齿缝儿里挤出声音，充满了恨意。
“蠢货，都是你闹的，都是你损了学善的面子！”
学善在镇上酒楼当伙计几年了，只要有机会就会带些酒楼里的好菜给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被村里人嘲笑的事情。
毕竟儿子是孝心，他们农家人也不是每天都能吃肉，非年节也没得大鱼大肉吃，本来已经很好了。
结果今天就被这蠢货闹得满村皆知了，那些没有这机会吃上肉的人家，还不笑死他们？
学善将酒楼里的东西打包回家，本来掌柜也不会说什么，学善也说没事儿，可如今被人这么议论起来，对学善的名声当然是有影响了。
“我怎么了？我儿子有这个孝心，别人眼红就眼红吧，有本事也去镇上找个好活儿啊，也把大鱼大肉往家拿啊。”
林姜氏一身都疼，手指上还有大扫帚豁出来的血痕，她一边拿帕子捂着手，一边扭头就冲着说闲话的那几个妇人呸了口水。
“啧！”那几个妇人连连后退，嫌弃得不行，却也不示弱地回骂。
场面再度混乱起来，只不过是林姜氏与刚才那几个妇人在对骂。
林燕娘见仇恨转移，哼了哼，便扶着爹要走。
“爹，东西送到了，堂哥的意思咱们也带到了，有人不领情也算了，反正真相如何，等堂哥回来自然知道。”
“嗯。”林平安也懒得再呆下去了，这姜氏就是个不讲理的恶心玩意儿，再争论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没的惹自己生气。
“怎么，昧了别人的东西还想跑？”林姜氏听见动静一扭头，看到二房父女竟然要走，气得又冲了过来拦住他们。
她都为这事儿挨了打，岂能白挨？
“蠢货你还不消停！”林富贵见她还闹，也几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将她推了个趔趄，扭头喊，“娘，把大扫帚拿来！我亲自打！”
林老太太刚才追着犯浑的大媳妇一顿追打，此时拄着扫帚靠在篱笆桩那儿直喘气，打得累了才没过来，却仍是向篱笆外站着的几个妇人诉苦。
只不过说的都是姜氏刚才闹她大儿子的事儿，却并没有提她二儿子被冤枉的事情。
这时听见大儿子喊，才扭头看过来，见又闹起来了，气得把眼一瞪，就举起了大扫帚。
“姜氏你还有完没完了！”
林金花被爹爹骂得哭着又回了屋里，知道此时帮不上娘，不然自己也会被人骂。
刚才村里人嘲笑她的话，她可听见了，虽然瞧不起村里人，但也知道名声的重要性，会影响到她说亲。
院子里，林姜氏一人惹了众怒，见婆婆又要冲过来，气得嘶吼起来。
“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咋不想想学善以往带回来的数量，从来没有两个猪蹄这么少呢！”
言下之意，她还是坚持认定数目不对，是二房里父女贪没了。
林燕娘气得捏起了拳头。
“呵呵，既然数目不对，很好解决呀，找当事人当面对质不就行了。”这时人群里传来男子嗤笑的声音。
大家看过去时不由愣了愣，很多人不认识。
“在下云三，是燕娘前些天救回来的男人。”云靖宁施施然从人群里走出来。
虽然一条腿还在养伤，但他走得慢，竟看不出有伤，刮了胡子、养了几天，模样并不憔悴，反而显出俊朗魅力。
他自报家门，几个妇人发出惊呼声，随即议论起来。
她们记得某天上午，燕娘砍柴回家时在路上被林姜氏拦路嘲笑，后头就跟着个拄拐的憔悴汉子。
再看此时男子模样，哪里与当初那副狼狈样子联系得起来？
当时她们是看见过的，如今发现那男子竟有这副好容貌，一时嘘唏感慨起来。
这是燕娘的上门女婿啊，总算也是能带出来见人的。
林燕娘见云三出来自报家门还把自己给带上了，言语之间竟然挖了坑让人误会，气得上前拦下他，怒视他。
“回去！”
“你和林叔被人欺负，我岂能悠闲在家？自然是要替你们讨个公道的。”云天垂眸看着忍耐怒火的小姑娘，勾唇微笑道。
他说得温柔、说得强势，旁边的妇人们听了连连点头，这男人知道为燕娘撑腰，怕是个好的。
燕娘这些年也过得太苦了。
村里十八猎户结伴上山打猎，自然也占据了村里不少户人家，连村长家都有个猎户，因而，大家对林燕娘的厉害和努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不需要！”林燕娘伸手想推男人离开。
云靖宁却反而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带转了身，也不松手。
他笑吟吟地看着一脸鄙视瞪着自己的妇人，姿态闲适，语气淡然。
“大房伯娘是吧？竟然你怀疑你儿子让人带回来的东西数目不对，那就去镇上找你儿子吧。”
“最了解数目的人，是你儿子，咱们现在就到村里借辆驴车进镇，去那酒楼里找你儿子当面问清楚。”
“不管是你污蔑我们二房的人，还是觉得我们二房的人撒谎，都简单，镇上衙门夜里也是收犯人的，咱们直接去衙门前击鼓便是。”
“衙门里的大人审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怎样。”云靖宁一副“我是二房里的人”自居，提供了最官方的说法。
林姜氏当即就白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