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要打听什么？
云三刚吃完饭，正在喝水，就听见屋外姐弟的说话里，传来女子这一句霸气之言，当下就呛咳起来。
他还从来没这般失态过，都是悍女害的。
云三放下装茶水的碗，抬袖擦了擦嘴，扭头看向门边时，就看到几张严肃的脸。
小的脸上皆是紧张和防备，女人的表情就简单了，目光凉薄、充满了杀气。
“我没事，呛着了。”
云三心知肚明地忽视了他们几个的目光，解释了一句，又默默拿起碗继续喝了一口水。
仿佛刚才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灿儿，去看药好没有，杰儿，带妹妹去洗漱。”林燕娘一撩擦得半干的长发，转而吩咐弟妹们。
她也转身回了自己屋里，没有就刚才的事情与男人多说。
看着一下就空了的屋门口，云三眸底闪过一抹兴味，却是勾了勾唇，又喝了一口水，放下碗。
这家人真的太穷了，没有多的茶壶，为了让他喝茶方便，竟然用了只大碗给他装。
正思索间，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刚抬眼看过去，就见悍女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大咧咧地走进来。
“这是给你赶做出来的中裤，长裤得等明天晚上了，上衣……我娘会帮你做出来，所以，等更换衣裳齐了，你就可以洗洗了。”
林燕娘将手中的东西往怔愣的男人怀里一塞，嘴里连声说完，人又转身出去了。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是云三脸色就有些丰富了。
讶异的目光自门边收回来，慢慢落在手中的东西上，轻轻一抖，嘴角不由抽了抽。
中裤？
长裤？
上衣？
更换衣裳？
洗洗？
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闪了闪，有些哭笑不得。
提出想要洗洗的人，其实是他。
可是他没有换洗衣物。
虽然买了旧成衣回来，但悍女却心细地思量到了，怕他不喜穿别人的内着衣裤，这才买了布回来给他赶做。
她的好意让人感动，可是……
想到她刚才那些话，他的嘴角再次勾了起来，这小姑娘真是有趣。
竟然用提醒他“还洗不了澡”的这种方式，来还击他刚才那失态的反应。
可是，任谁听到一个姑娘家自夸十八姑娘一枝花，也会忍不住笑的吧。
还真是睚疵必报。
在屋外又传来脚步声时，云三连忙起身，将小姑娘做好的中裤放到了炕上。
睡了一天，又好好吃过了饭菜，他现在的状态比昨晚、比今早，都要好很多。
只是今天上山一趟，伤腿到底还是受了些累，怕要比预期多养两天了。
“药来了。”林灿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多谢。”云三转身，朝将药放到桌上、顺手又收走碗筷的小少年真心道了谢。
林灿动作一顿，显然没想到胡子大叔会向自己道谢，目光惊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云三含笑看着他，很是友善地道：“你们可以叫我云三哥，我的胡子，等沐浴时会剃掉，其实……也不是那么老。”
“……”林灿突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扭头跑了。
他们刚才在屋外说话说得忘形了，没想到都让人听了去。
他记起来，杰儿和雪儿可是一口一个胡子大叔，他虽然没说，但他也没有阻止。
云三也顺势走到屋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小小的，无一不显示着简陋清寒，旁边屋里传来一些动静。
侧耳细听，是悍女的脚步声和做什么的声音。
他没有动，只是负手而立，目光看向天空，不禁有些心事重重起来。
“云……三哥。”林灿端着洗漱的热水过来，看到胡子大叔站在门口望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嗯，辛苦了。”云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两步要接过那盆满满的水。
“别，我来吧，你受伤了。”林灿连忙避让了一下，说道。
见小少年力气也不小，云三便收回了手。
看小少年态度好了不少，他眼中也有笑意。
云三走进门，便端起桌上温了不少的药，拧着眉头一口气喝干。
放下药碗时，就看到小少年惊讶又佩服的表情。
“药虽苦，但能治病。”所以再不喜也要喝，因为没人愿意生病。
云三的解释，林灿一下就听懂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林灿下意识就念出了两句。
云三挑了下眉，惊讶地看着他：“读过书？”
“姐姐教的。”林灿却摇头。
“姐姐读过书？”云三更惊讶了，那个言行无一不在彰显凶悍嚣张的小姑娘？
“我们家哪来的钱读书呀，姐姐都是在外面有机会就学点儿，有时去到下溪村有机会就去学里偷听一些。”
林灿又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原由。
似乎刚才云三的一声“多谢”还有那关于大叔的解释，让他态度缓和了不少。
“你姐姐……很聪明。”云三愣了愣，没想到这样也能读书。
还能教出弟弟念出“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话来。
若只是为背而念，不算什么，他刚才的话可是接着自己刚才的意思说的，是真正理解了这句话含义的。
“我姐姐除了聪明，还很厉害！”听人夸自家姐姐，林灿昂了昂头，神情很是骄傲。
“嗯，会打猎，还会捉鱼。”云三目光微敛，掩去眼中的异样神色。
“我姐姐……”林灿正要继续称赞自家姐姐厉害的地方，可不只是会打猎、捉鱼，这时门口就传来林燕娘的声音。
“灿儿，忙完了早点歇着，明天我要上山，你在家干活，练习不要偷懒。”
“噢。”林灿连忙答应一声，拿了药碗就出了屋子。
“不用跟我弟弟套近乎，等你伤好送你回关内，我收了酬谢银子我们就两清。”林燕娘靠在门边，目光打量地看着男人。
这个突然变得多话的男人，似乎正在套灿儿的话，想要打听什么？
“你明天要打猎，早点歇着吧，我好多了，不用担心。”
云三还站在桌边，侧头与她目光相对，都没有退缩，甚至没有掩饰。
只是最后一句话，成功让林燕娘沉下了脸色。
第17章 让我娘去你家提亲
“我担心的是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见她又要翻脸，云三连忙道：“不会少了你的。”
见他识相，林燕娘这才没有说什么，转身又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天很早，早到雄鸡尚未打鸣，林燕娘就起来了。
听见屋门轻轻响过，脚步声轻轻由近而远，隔壁屋里，云三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昏暗的窗子，不由暗叹。
小猎女谋生也不容易。
半个时辰后，林燕娘收拾好，将昨晚娘蒸好搁在蒸笼里的窝头加热了，带上一些，就背着自己的打猎工具出门了。
院子外面这时也传来脚步声，还有轻轻打招呼的声音，是附近住着的猎户。
约定的时间早已成惯例，不需要次次都说，到了上山的这天，都会早早起来，为进山节省时间。
他们都点了一支小火把，在村子里一片沉睡时，轻手轻脚地出了村、上了山，到了双溪岭深处时，天色才微微透出亮光，林间有鸟儿鸣唱。
清晨的风沁凉地吹来，早就吹醒了大家的瞌睡，路上吃完了早饭，有的手持弓箭、有的手持铁叉、有的还背着绳索。
十八个猎户并不是全拿着一样的打猎工具，都是根据自己擅长和喜好所选，除了小猎物随手抓，大家伙一律是合作猎捕的。
进了山林深处，又稍作休息，火把便熄了，借着微亮的天色，开始散开寻猎。
这附近都是他们熟悉的地方，哪儿有坡、哪儿有坎、哪儿有坳、哪儿有什么猎物活跃多，他们都很熟悉。
但他们不管怎么散开寻猎，都会朝着一个目标前进，那就是野猪岭。
野猪岭顾名思义，就是野猪最多出没的地方，相比小兔子、山鸡、獐子这些，当然是野猪更有赚头。
獐子固然值钱，但是难打，花费的时间太多还要碰运气，野猪只要寻到一头，打到的机会大得多。
毕竟，他们有神箭手林燕娘在。
在那之前，则是碰到兔子山鸡也不会客气，打到扔进背篓里。
打猎是体力活，不但要身手好、脚程快，也要力气大，有时运气好，能早早背上不少猎物，那就是几十斤的重量搁背上，一背一天。
林燕娘拉得动十斤左右的弓箭，臂力自然不小，但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因此，若是收获好，其他同伴也会帮她分担重量。
再翻个山坡，就能到野猪岭了，这时，从坡那边也来了一群人。
杨坪村的猎户。
看到他们，大溪村的猎户们都不约撇了下嘴，目光交汇中有些郁闷而复杂的表情。
来了别村的猎户，就意味着要分割猎物了。
就像那天，仅仅因为两支箭，就让他们只能接受两村分摊一头野猪的赚头。
不然他们所得就会翻倍了，可惜……
想到这个，自然让不少人心里郁闷起来，可又不能阻止。
毕竟都是靠山吃山的穷猎户，也深刻明白，在这深山野林里同伴的重要性。
于是，再走近一些时，大家就收敛了真实的情绪，纷纷打起了招呼。
林燕娘走在人群后面，不比在家里时，她在外面是很安静的，看着温顺乖巧，话不多。
“燕娘。”高壮的后生大步走了过来，无视了大溪村后生们的白眼鄙视，目光灼灼地看着单臂执弓的少女。
“正飞哥。”林燕娘轻声打了招呼。
“听说你那天下山，救了个人回去？”杨正飞声音压低了几分，却也透着几分急切。
这也是今天往这头来的原因，今天是他们都上山打猎的日子，想要在这里寻到林燕娘。
其他人见他们在说话，附近也还安静，就各自散开寻猎去了。
若是发现野猪，自会传回消息。
“嗯。”林燕娘看着杨正飞，语气平静。
“是个男的？”
“嗯。”
“一个来历不明的大叔，你也敢往家里招！”
见她还不否认，想到昨天传到杨坪村的消息，杨正飞眉头深深拧了起来，语气责备地瞪着她。
“救人是遇到了要救的人，毕竟是条命，也不能当没看见。”林燕娘这才露出无奈之色，扯了扯嘴角。
“你明白我的意思。”杨正飞见她避重就轻，头疼地看着她，“救了便救了，为何还要招上门女婿。”
“我……不是我要招，是被大房里的人逼的。”
林燕娘本想不解释，但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杨坪村去了，想来说她的闲话也不会少，附近又有杨坪村的猎户，便多说了一句。
便是真的招了云三当上门女婿，也要让人知道，不是她林燕娘急着找男人，而是形势所迫，被人咄咄逼人害的。
不是喜欢说闲话吗，那就把大房里那些人一并拖进来让人说好了。
“我本好心，奈何昏迷的人太重，我没背动而摔倒在地，发生了说不清楚的误会，进村就招人闲话，更被大房伯娘在我家骂……”
“嗯，反正当时情况不利于我，被救的人被骂野汉子也很无辜，我一冲动就说是上门女婿了。”
林燕娘垂下眸子语气有些无奈地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她低着头，有些无措和委屈。
附近也有还没走的猎户，听了她一翻话不禁惊讶。
大溪村这边的猎户一想可不正是？燕娘就是被大房里那泼妇给逼的，明明是救人，最后还坏了自己名声。
想到这里也不禁嘘唏。
杨坪村那边的猎户心中也是惊讶，想了想传到他们村的那些闲话甚至笑话，也不禁恍然。
再看小小年纪就背负着一家生计的女孩子，想到当年神箭手林平安的本事，再看如今……也忍不住感慨喟叹起来。
“你大伯娘真不是人！”杨正飞听了气急地骂了一句。
“……”众猎户不约纷纷点头，那泼妇真是恶毒。
“燕娘，那人伤得怎样，等人好了赶紧让他走，我让我娘去你家提亲。”杨正飞突然说道。
他不能再由着燕娘任性下去，还是早点娶回家才能安心。
“正飞哥，我不能外嫁，我大弟下个月才满十岁，就算他能和我一样十二岁上山，也得等他两年。”
“何况我如今名声坏了……”林燕娘无奈，苦笑地看着杨正飞。
第18章 不负责任的说法
“燕娘，就算你嫁给我，也不是要你抛弃娘家，我和你一起帮衬娘家，这不是问题。”
杨正飞拧着眉看着林燕娘，有些怨她的坚持，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再说名声，你是在救人，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别人说就说吧，我不在乎。”
“你娘会在乎，杨家会在乎。”林燕娘立刻道，一双秀气的眉也微微蹙起，有些不悦了。
但她仍是忍耐了下来，没有直接甩人冷脸子。
虽说两村也不算近，但同是猎户，他们也是打小认识的。
就算不会嫁给杨正飞，她也不想搞得非当陌路人不可，更何况，他们还是一座山里打猎，这不仅仅是经常碰见的问题。
在山里讨生活的人最重视的，那就是性命。
谁也不知道何时就会遇到丢命的危险，谁也不知道何时就会需要别人搭救。
便有利益之争，也不会小人之心，吵吵嚷嚷中就会自行解决了。
就像现在，两村猎户都聚拢一处，就意味着这一片山岭中猎户所获要大大减小了。
谁也赶不走对方，便心短肚明地没有说出来，只是各自寻找着活物。
而他们隔着几步远，她站在坡上一些，他站在坡下一些，就这么平静地对望着。
“你不用理会我娘……”杨正飞看着喜欢的姑娘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心里也有些着急，想要辩解几句。
“正飞哥，这样的话今天说一次就够了，以后不许再说。”终于，林燕娘变了脸色，目光淡淡冷淡起来。
尽管平时与大家打猎，她与后生们也都是一起长大，因此彼此信任、交情不浅，但她行事谨慎，绝对不会与人生出误会。
甚至她更像个少年郎，厉害到常常让同伴们忘记她是个小姑娘，但又乖巧温顺得让人不会忘记她是个小姑娘。
因而在背猎物这件事儿上，不管是大叔还是大哥，都会主动帮她分担。
而她，也知道杨正飞喜欢自己，只是听人说杨家并不乐意再娶个打猎的媳妇，家里有一个猎户已经够了，何况还是媳妇？
再听说杨家娘是个厉害的。
如此，杨正飞他如何能做到只字不提家中对娶媳妇的态度，还张口就说让她不要理会他娘？
这是不负责任的说法，也是不思后果的行为。
见林燕娘沉了脸色，杨正飞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这时，林六叔从不远处的林子里迅速钻了出来。
扬着声音喊道：“这附近都干净了，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大溪村的猎户立刻响应了，就拿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
他们没有问杨坪村那边的人，这附近没有大家伙，小东西也早让人打的打了、跑的跑了，再呆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
“燕娘……”杨正飞没有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燕娘，似乎还想劝她回头。
“正飞哥，今年开猎没多久，我家熬了一个寒冬，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了，一家病弱等着我赚钱回去，就不和你聊天儿了。”
林燕娘微微一笑，面色已恢复如常，只不过目光平静无波，已不受杨正飞话题影响。
“……”杨正飞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动作利落地背着装了些猎物的背篓，腰上布袋中还装着一些干粮，就这么走了。
她的手臂上依然搭着弓，另一手夹着两支铁羽箭并未插回箭筒，显然，若遇紧急射箭时，她能最快反应。
连珠箭，是林燕娘常用的箭术，也是林平安当年的绝技，让他获得神箭手的名头。
如今女承父业，就凭这一手连珠箭，也让她林燕娘的女猎女名头，响彻十里八乡。
及笄年里，连个上门说亲的都没有，大约，也是因为这名头太响。
林燕娘没有再理会杨正飞，很快跟上了林六叔他们，杨坪村的猎户今天来的也有十来个，目光纷纷看向了黯然失神的杨正飞。
他们没有催促，却在迟疑要不要问一声。
自然，他们也想仗着人多也深入野猪岭寻些大家伙，但杨正飞现在这状态……
一个箭手若是心神不定，可是很危险的。
最后一个年长的大叔走过来，无奈地看着杨正飞：“正飞啊，娶媳妇之前，还是要打些猎物换些钱，有了聘礼自然能说到好姑娘。”
“可我想娶的只有燕娘。”杨正飞撇着嘴有些烦躁地开口。
“你想娶谁没问题，但和你爹娘说过了吗？他们同意就上门说亲，若是不同意，你便说服了燕娘同意，又能如何？”
“最后林家同意了，杨家却不同意，你让燕娘怎么办？林平安的脸面搁哪儿？”
年长的大叔语重心长地指出了问题，让杨正飞变了脸色，目光有些闪躲。
他心想，便是爹娘同意了，若是燕娘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他是想先说得燕娘同意，再回去和爹娘说，可是现在来看……
杨坪村的猎户这一停留，再进野猪岭时，就没赶上大溪村的队伍。
野林里路难行，但附近也还是熟悉的。
林燕娘一直做着随时准备射箭的姿态，目光警惕地搜寻着猎物。
一旁有个后生看了几眼，忍不住露出笑容，问道：“燕娘，今天怎么直接就拿两支箭出来了？”
“这还用问吗，连珠箭呀，胜算不是更大吗。”走在前头的林六叔扭头笑道。
“嗯，上回就是只出了一箭，就与人分猎，今天我好好准备，争取咱们能抬个大家伙回去。”
林燕娘不否认地扯了下嘴角，在并没有间隔多远的人群里，已是猎户的姿态。
她虽是女子，但在山里并不娇气，更不给大家添麻烦，除了有时被人主动分担重量除外。
上回那头野猪在平分之前，她独拿了一两银子，大家没异议那是给面子，但不表现她每次都要理所当然比别人拿得多。
这也是她今天上来就杀气腾腾、认真对待的原因。
回报一直照顾她的猎户同伴们。
果然，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在一片去得不多的山岭那头，就遇到两头野猪正在山坳中，不知是在“交谈”、散步还是对恃？
不管是什么，林燕娘目光一亮，几乎是瞬间就搭弓上箭，大家十分默契地蹲了下来。
第19章 危机
咻、咻两声，几乎在一个呼吸之间疾射而出。
难分前后，却又可见一箭追着一箭，紧紧朝向山坳方向，耳畔依稀还能听见破风之声。
十几个猎户虽是汉子，但此时心里却难掩崇拜之意，神箭手的名头真是不夸张。
不愧是林平安教出来的孩子。
“嗷！”一声痛呼紧接着便伴随一声怒吼。
一猪倒地、一猪猛地转身朝坡上冲了过来。
刚要欢呼的猎户们突然愣住了，刚呼出的声音就这样卡在喉咙。
“快躲开！”林燕娘猛地一声大喝。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扭头就跑，有些仓促惶恐，但心里仍是难掩激动。
他们都看见了，有一头野猪被射倒在地，是他们的猎物了，可是……
听见后头扑腾而来的声音，仿佛带着熊熊怒火，他们心里也害怕起来，只往树木后面躲避。
野猪到底不是老虎，但凶起来也很吓人。
林燕娘并未立刻闪躲，她不能先躲，因为她是负责远程的弓箭手，她需要再补箭。
只是先前手中只拈了两支箭，这时候再自背后箭筒中拨箭，再快的速度也是慢了几个呼吸的速度。
山坳就在山坎之下，正好没有野树阻拦，也让那头野猪一眼认出了谁是凶手，直直地朝林燕娘冲了过来。
“咻！”
“咻！”
林燕娘仓促之中只拨出一支箭，丝毫不敢停留就再朝前方扑过来的野猪射去。
她有优势，她站在高处有绝对的优势。
但距离太近了……
而另一道破空之间则是从侧后方射过来的。
一箭从正面射向猪脖子，软肉之下力道弱了几分。
一箭从侧面贯穿猪头，将那头撞过来的大野猪愣是给撞得倒向一旁。
林燕娘愣了愣，手臂就让一只大手拽着往旁边趔趄了几步。
“还不躲开！”杨正飞一脸阴沉地怒视着林燕娘，声音怒意汹涌。
“……”林燕娘这才回过神来，撇了下嘴，但也没有说什么。
其实就算一箭不能达到效果，她也有机会在最后躲开的，这辈子练了十年的武艺也不是只为了强身健体。
但被后生这么一拽，她现在这角度反而不好再做什么，但也算是避开了直面而来的危机。
那头扑过来的野猪，也在坡上翻滚了两下，倒在坡上。
“……”躲开的大溪村猎户们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但心情却有一种难言的复杂。
一边是杨正飞关键的一箭解了他们燕娘的危机，一边是这两箭要如何算功劳，如何分这头大家伙？
虽然懊恼杨坪村的猎户又赶来分割他们的猎物，但眼前的情景，也让他们开不了口，不能像上回那样闹。
“我躲得开的，不过还是很感谢正飞哥，你那一箭，是那猎物倒下的关键。”
林燕娘挣开杨正飞拽着自己手臂的钳制，站稳身子第一时间便开了口，声音清亮而毫不犹豫。
杨坪村的猎户们听了也松一口气，他们都打算与大溪村的猎户讲道理了。
“但我那一箭确实先射中大家伙，所以……三七分吧，我们三，你们七，大叔们可同意？”
林燕娘微微一笑，没有问自家这边的猎户，而是目光看向杨坪村那边，一锤定音。
“行，听你的。”杨坪村那边年轻大的那个猎户也没迟疑就同意了。
就有前天他们为如何分一个大家伙而起了争执，最后是他们杨坪村让了大溪村一两银子。
给林平安面子，他们没有异议。
今天最多也就是平分，不打算再让，他们也要养家糊口。
却没想到人家小姑娘主动让出了两成，他们还能说什么？
不是五五、不是四六，而是三七，他们杨坪村占了七成。
这头野猪比前天的小了一点，那也有两百多斤吧，那一头顺利换到了钱，每人分到手也还是有些的。
“六叔，我这么分，除了我刚才说的意思，也是还前天杨坪村的人情，缩小了我们村的赚头，所以我就不分了，底下还有一头，我们自家再按人分，不用多算我的。”
林燕娘这才看向他们村的领头林老六，目光清澈毫无波动，却也解释清楚了原由和他们之间的分法。
“你还是多拿一两吧，如今家里……”林老六连忙开口，目光暗示地看着林燕娘。
如今家里，可不只有林平安的药钱，林宋氏的药钱，也还有一个她救回去的差点死掉的男人。
“不用，今天收成不错，就这样分我也能分不少了。”
林燕娘却微微一笑，眉眼之间皆是开心，如清晨刚染上晨曦的山野。
清淡、柔和中透着一抹绚烂。
“好吧。”林老六顺着她的话也看向山坳中。
那里还有一头野猪躺在那儿，是他们大溪村的收成，只是他们大溪村的。
杨坪村的人这才明白，原来今天是两头野猪，收成果真不错，却不约挑了下眉，再看向林燕娘时，心情更加复杂。
难怪轻松让出了两成，原来是有单独的一头大家伙在那儿呢。
但他们说不出分配不均的话来，毕竟林燕娘说的都是事实，坡上这头，是林燕娘先射出一箭，是他们亲眼看到的事实。
但杨正飞后面补了那决定性的一箭，林燕娘没有否认，大溪村也没有否认。
如此便无异议，双方皆大欢喜。
“既然早早打到了大家伙，那咱们就下山吧，早些去换钱，也早些回家歇歇，老哥哥，你看呢？”
林老六便看向杨坪村年长的那个猎户。
“好。”自然不会反对。
林燕娘便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山林中阳光正好，大约是正下午的时候，下山路不会太久，确实能提前将近一个时辰回家了。
她心情大好，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燕娘。”杨正飞走过来，想要帮林燕娘背装了半篓小猎物的背篓。
“不用了，正飞哥，我没那么弱。”林燕娘避开了，微笑地看着杨正飞。
虽在微笑，但杨正飞却心里沉了沉，她又和自己拉开距离了。
“杨正飞，有力气就来抬野猪。”大溪村的王威这时喊了一声。
林燕娘就走到一边去了，和自己村里的猎户们一起。
第20章 这男人……
下山后林燕娘便直接回家了。
林老六带着大溪村的猎户们与杨坪村的猎户们一起，抬着两头野猪，有些声势热闹地往下溪村收猎贩子家走去。
下溪村没有猎户，但有收猎贩子，在镇上有自己的人脉和生意关系，因而，猎户们只要打到了猎物，直接经过贩子就当场换成现钱。
不用再另外花时间去镇上，而猎户们何时上山，收猎贩子自然也是知道的，因而，这时候必然在家中候着了。
林燕娘偶尔也会同去，但更多的是全权交给六叔，六叔把她的那份钱拿来给她。
而她回家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村里人看到今天他们下山这么早，都有些好奇，只是林燕娘一路冷着脸也看不出到底打到什么了。
一般妇人还真不敢上前问她，只是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着。
林家二房，林灿带着林杰正在屋旁山坡那儿一块野地里练习箭术，看到她背着背篓和弓箭回来了，顿时眼睛一亮，随后又有些担忧。
“姐，今天……”林杰嘴快地开口。
“姐，累了吧，先回去歇歇。”
林灿连忙抢话拦下了弟弟，将自己手中的弓箭往他手中一塞，就几个大步跑了过来。
“嗯，今天还好，收获不错。”林燕娘笑着将自己的弓箭摘下来，交给大弟拿着。
“不错？”林灿猛地有些激动，但随后又扭头向四周扫了一眼，有些警惕地压低了声音。
“嗯，又打着一头野猪。”林燕娘看着弟弟防备的反应，不勾莞尔，也配合地压低了声音。
林灿和林杰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跟着姐姐一起回家，也不练箭了。
院子里，林宋氏正在晾衣服，听见动静扭头看到大丫头不觉诧异。
“今天这么早？”
“娘，姐姐说……”林杰开心地跑过去和娘说起了悄悄话。
“那真是太好了，你姐姐也能多歇歇了。”林宋氏一听也是眉开眼笑，又将晾好的衣袍扯了扯拉平，连忙转身。
“娘给你把窝头热一热，先吃点儿，晚饭还早呢。”
“娘，我不饿，晚上加菜，家里还有米没，煮锅饭吧。”林燕娘连忙喊住娘，将背篓摘下来。
一听加菜，哥俩立刻凑了过来把背篓接过去，喜滋滋地打开。
林雪也蹬蹬地跑过来，看到背篓里的两只兔子、两只野鸡，顿时眼睛放光地发出惊呼声。
云三正歪在炕上休息，知道林燕娘回来了也不过是勾了下唇，没有动作，听见院中说话声越来越热闹，这才忍不住坐起身。
兔子？野鸡？加菜？
加菜！
心中蓦然一喜，肚子里却传来咕噜一声，顿时让他露出尴尬神色，犹豫起要不要出屋子。
早上吃窝头、鸡蛋汤、中午是红薯野菜粥，还有煎好的鱼和一个煎鸡蛋，在这样的穷家，算是不错了。
但他身体在恢复，却也饿得快，想吃肉。
院中，林燕娘接过小弟端来的水喝了半碗，目光这才在娘刚晾好的那件长袍上溜了两眼。
“姐，今天云三哥洗澡了，还刮了胡子。”林灿突然凑过来小声说道，又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让她去看看？
林燕娘目光一愣，便狐疑地看了大弟一眼。
见娘拿着背篓欢喜地进了厨房，林燕娘便将茶碗递给大弟，转身往屋子走去。
她的屋子本来就在隔壁，回自己屋里也能看到……
屋门都开着，林燕娘走到廊下，心中一顿，脚步突然往旁边移了一下。
隔着打开的屋门，就看到正坐在炕头神情似乎有些纠结的男人，不由一愣。
男人抬头，四目相对，林燕娘眼中再现惊愕之色。
他洗澡了。
他刮胡子了。
刚才大弟已经告诉她这件事儿了，可是……
谁来告诉她，屋里这个英俊内敛、浑身散发着俊逸清朗温文又深沉的男人，是谁？
没有胡子拉茬，没有中毒昏迷时的脸色暗沉，又养了两天，气色不错，也让本来就英俊的模样更显年轻。
这男人……
“收获不错？”云三看着小姑娘脸上由惊愕而慢慢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不由微微一笑，和气地开口。
说着话，人也下了炕，将靴子穿上，慢吞吞走到门口，垂眸看着突然变安静的人，突然勾唇。
“裤子做得不错，就是还缺一双鞋。”他说着还转了个身，想要让林燕娘看他现在身上的穿着。
上衣是未来岳母做的，针线精细、也很合身，中裤是未来媳妇做的，针线丝毫不比岳母的差。
他的话让林燕娘猛地回过神来，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又一眼，这才惊讶地指着他。
“这裤子我没有做完。”本来是打算今晚再赶一赶进度的。
“你母亲帮着做完了。”
云三温和地笑着，目光深沉中藏着火焰，如暗夜的幽阳，随时能悄无声息地焚烧一切。
“……”林燕娘哑口，眼中突然露出纠结之色，“那也是我娘的针线好。”
“重要的地方都是你做的，有心了。”云三却微微勾唇，划重点，目光依然看着她。
“上山能打猎，回家能做女红，听说你厨艺也不错，你这样的女子，值得一个好男人。”
今天林燕娘天没亮就出门了，云三也是早早醒来，对她为这个家的付出也是很动容的。
与林家人又相处了一天，从他们口中又多了解了一些情况，包括这个小姑娘的努力和厉害。
但这都比不上她为自己缝制的裤子，让他很高兴。
“给你买外衫了怎么不穿，不冷吗？”林燕娘接不上他的话，目光一转，瞥见他微敞的领口，露出……
她连忙别开目光，耳朵有些发烫，提醒他应该把外衫也穿起来。
“我在屋中睡觉哪里会冷呢，等我自己衣袍干了换上便是，这件……留着吧。”他的语声一顿，转而说道。
不敢说他不喜穿别人的旧衣，怕她不喜，毕竟也是她为自己张罗的。
“那你歇着吧，晚上有兔肉吃，补一补也康复得快一点。”
林燕娘蓦然转身，有些落荒而逃。
她一向凶悍，对着一个大叔也没什么好惧怕的，但是大叔突然收拾了一下，仿佛变了一个人，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第21章 讨要好处
云三看着那突然跑掉的身影，目光更加幽深几分，唇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林燕娘去厨房，见娘在杀鸡，便默默去处理兔肉。
这种事情，身为猎户人家，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她还是没有让两个小弟帮忙，更没有让小妹看到。
正忙着，院子里就传来两道欢喜的招呼声。
是小妹和堂妹林杏花。
想到那个贪吃而且很知道哄人的小姑娘，林燕娘不觉莞尔。
与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嘴脸轻视他们二房的林金花相比，这个小堂妹可算是最亲近他们二房的了。
“……嗯，打到大家伙了，今晚才有肉肉吃。”厨房门口传来林雪的说话声。
“堂姐就是厉害，上回打到大家伙，今天又打到大家伙，我要胆儿再大一些，我也要去打猎！”
七岁的林杏花和四岁的林雪关系最好，这时候手拉手就进了厨房，只是说出来的话再次让蹲在后门口的林燕娘，有些哭笑不得。
“二婶娘。”林杏花嘴甜地和林宋氏打招呼。
“你来啦。”林宋氏笑看了小姑娘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大房里三个丫头，大丫头心高气傲，也从来就瞧不起二房里的妹妹，二丫头性子乖巧虽然很少来二房，但性格比大丫头好得多，也能与堂姐妹相处融洽。
这个小丫头性子活泼可爱，很是讨喜，也是最常往二房里跑的孩子，与雪儿是一起长大关系最好的姐妹。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小丫头很喜欢燕娘，以前常嚷着要学武艺当猎户，想吃什么肉就上山去猎。
只不过……练武怕累，看处理猎物还怕血，最后也就只有在堂姐打猎回来后过来看看，有肉吃就混顿饭，没有也不失望。
“堂姐，我娘让我来问，今儿有啥猎物，爷爷许久没吃过肉了。”
林杏花说话间就来到了厨房后门口，和林雪一起站在门槛上，一边好奇盯着林燕娘手中的东西、一边不忘任务。
“那爷爷多久没吃过肉了？”林燕娘没有看小堂妹，手头不停地忙碌着，语气也很是平淡。
“前天你打猎回来没有猎物，没吃到，昨天中午奶奶就割了一块肉回家，焖的回锅肉，我也尝到了一块，晚上还剩点儿，我就没吃到。”
林杏花认真地解释。
“昨天我家吃了鱼，姐上山捉回来的。”林雪在一旁连忙说了自家吃的什么。
猪肉是肉、兔肉是肉、鸡肉是肉，鱼当然也是肉。
所以，他们家昨天还有今天也都吃了肉。
“哎呀，早知道我昨天就上你家来了。”林杏花一听顿时有些懊恼地撇了撇嘴。
“今天也有。”林雪能理解小堂姐的心情，有肉吃谁不喜欢？因此，她热情地邀请了林杏花。
“那我吃了饭再回去。”林杏花一听便开心地点头答应了。
她一脸期待地又朝大堂姐手中的东西看过去，只是看到有些吓人，连忙闭上了眼睛，害怕地后退了一脚，站在门槛内。
“去院子里玩儿吧，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林宋氏见两个小丫头害怕，也清楚处理猎物时是有些吓人，连忙提醒她们。
两个小姑娘连忙转身往前院里跑。
林燕娘“呵呵”一声，加快了手中动作。
“燕娘，你爷爷那边……”林宋氏却有些忧心地看向自家大丫头。
“不用理会，大房里又没饿着他，咱们家才是好久没尝过肉滋味了。”林燕娘神色平静下的语气却泛着淡淡的凉意。
他们林家两房早就分家了。
他们二房不担两老生活而分到的家产最少，几乎没有田地。
因为她爹林平安是个猎户，只能靠打猎维生。
但他们每个月的奉养银子两老各要一两，却没有断过。
一般穷家养老哪里需要这般分开算还给这么多？很多家境不好的次子、幼子，还会拖欠银钱不给呢。
可他们林家，因为家中有个女儿嫁到了镇上过着大户人家的日子。
养了这么个富贵女儿的林老太太，就觉得自家日子也不能过得太差，以免让闺女婆家小瞧。
当年收到的聘礼都拢在自己手中，如今也是贴补了大房那边，却要求二房供养不能少，不然供给不了好生活就是失了颜面。
原来她爹能满山跑时，打猎到也没那么艰难，家境虽然不好，但一个月二两银也还是给得出。
但三年前她爹差点死了。
之后再也不能上山打猎，家中都要断粮了，老太太还以为她爹是故意的，想要趁机不交奉老银，还跑来骂过。
最后在确定她爹确实不能打猎后，这才闭了嘴，没说继续讨要奉老银，也没说从此不用再给奉老银。
事儿就这么拖了下来。
后来，是十二岁的她背上弓箭跟着一群村里的叔伯和哥哥们上山，以她一人之力挑起这一家的大梁。
日子自然艰难，两个小弟还那么小，小妹更是还抱在手上，一家人只能由她来承担。
她拒绝再给奉老银，因为现在二房里赚钱的是她，不是她爹。
老太太闹了两回，最后还是被老爷子打了回去，之后再没人提过奉老银。
只不过她打猎回来，总会有人上门讨要好处。
不是说爷爷要吃就是奶奶要吃，只要家中有，不管是不是要拿去卖钱的，总是连拿带抢，从不空手。
后来，她就学了乖，要卖的猎物从不拿回家来，都是交给林六叔帮她处理，最后分钱给她。
昨天她打着了大家伙，赚头自然还不错，只是她救了个男人回来，家中被人堵着一通闹，自然就没人提要吃肉的事儿了。
而那天她所有的猎物都拿去卖了，确实也没留下什么，因为欠药庐的钱要还了。
今天又打到了大家伙，收获比前天更好，家中还有个养伤的人，她才带回来这些猎物，打算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却没想到有人知道消息到是快，直接就派了小丫头过来传话。
若是以前，她自然会松松手，但经历了前晚那通闹，再想到今天在山上说过的话，她蹙了蹙眉，心中一声冷笑。
第22章 不必理会
残阳斜照，天近黄昏。
厨房里，林燕娘一人掌勺，林宋氏往灶下塞了一把火，就去忙别的。
院子里，林杏花和林雪玩着踢着键子，很是开心，完全把她是来干啥的给抛脑后了。
林灿和林杰在井边摇着辘轳，打了一桶水出来，抬着往厨房里送。
很平常的百姓人家日常生活，很平静详和的气氛，即使如此，每一个人都笑容满面、满心欢喜。
因为今晚有肉吃。
厨房里伴着蒜香的肉味儿飘香，林雪和林杏花都不约顺着香味儿用力嗅了嗅，很是满足地笑了起来。
东厢离厨房远，但这股香味儿还是传了过来，云三走到屋门口，朝对面看了一眼，眼中也有盈盈笑意。
妇人在院子里，那厨房里就肯定是她。
能打猎、能下厨、能缝衣做鞋，不错。
这个念头再一次划过他的心底，有些异样的情愫流淌其中。
林平安背着一只大背篓、拄着一根拐杖回来了。
兄弟俩见到立刻迎上去，就先将爹背上的大背篓摘了下来。
今天他们在练箭，爹教了他们一会儿就去寻猪草了。
“爹，今晚有肉吃！”林雪也跑过来拉着爹爹的手，一脸欢喜地说着姐姐今天的收获。
知道早早打到了大家伙而下山早，还带回来两只兔子，林平安也是眼睛一亮。
但随后他的目光却是朝东厢那边溜了一眼，眼底便染上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
很快，林燕娘就喊着弟弟回来准备饭桌吃饭，而她先把云三的那一份留了出来。
兔肉占了半只有余，鸡汤一碗，再有一大碗米饭，虽是糙米但比起成天吃窝头或是野菜粥，实在强了太多。
“多吃些肉补力气。”林燕娘带着小弟们过来送吃的，笑眯眯地看着云三，说得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却意味深长。
云三目光沉沉地瞥了她一眼，有心想反击几句，到底还是闻着肉香妥协了，只说了一声“辛苦”，就不客气地坐在桌前提了筷子就开始吃起来。
想要他赶紧养好伤，再带她去关内收取酬劳再一拍两散？
哼，看他心情。
林燕娘见他吃得轻快愉快，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就让两个弟弟催促着离开了。
堂屋里桌子早已摆好，一碗兔肉、一碗煎鱼、一碗鸡汤、一碗青菜，还有香喷喷的米饭，可谓是过年一样丰盛了。
只是林平安坐在桌前，却有些忧心忡忡。
“爹，怎么还没吃？”林燕娘走过来，一眼就看到爹复杂的神情，连忙问。
“今天……没给你爷爷送点儿？”林平安有些说不出口，神情尴尬地看着大丫头。
“为什么要送？”林燕娘猛地挑眉，声音有些清冷，“他们大房吃肉可有想到我们？弟妹还这么小，难道不能吃好点？”
“上回我救了个人回来，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一个一个骂上门，什么难听的话没说？我还巴巴地去送肉？”
“可你爷爷……”林平安知道大丫头生气为哪桩，可……他还是有些为难。
这一桌菜丰盛得很，只是他不敢伸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爹，以后是以后的事儿，但今天我不想。”
林燕娘站在桌前，脸上已有凌厉之色，因为前晚的事情，至今提起仍历历在目。
“我要让他们大房里的人知道，没道理一边嫌弃我、骂我、坏我名声，一边还能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吃我打来的野味。”
林平安也沉下了脸色，自然知道大丫头计较的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提起筷子。
“吃饭吧，别凉了。”
家穷生计难已是没有办法，他如今废了一条腿当不成猎户、赚不到钱，更是末路求生。
自家尚且难以度日，确实没道理还要去顾及大房。
更何况，这些猎物都是燕娘打的，她一个姑娘家本来就不容易，还要被大房里人一边嫌弃一边讨要，就欺人太甚了。
林燕娘也坐下来，看着站在一旁望着桌上的肉咽口水却不敢伸筷子的两个小姑娘，不由一笑。
“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得了她的话，两个小姑娘这才露出欢喜的笑容，伸筷子就朝兔肉碗里夹。
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孩子们，林平安心底一叹，到底不再多说什么了。
林宋氏神色忧虑但没有说话，因为燕娘早就说过，不必理会。
一家人正吃着，忽然院门口传来愤怒地喊声。
“林杏花！死哪儿去了！让你来传话传到了没有！”
是林姜氏的声音，骂着自家小丫头，人也就走进了院子里，用力吸吸鼻子，目光一亮，便直奔堂屋而来。
堂屋里众人面色皆是一僵，林燕娘已猛地拍下筷子，大步走出去，就将跑过来的林姜氏挡在门外。
“你这个泼妇还敢跑到我家来，信不信我弄死你！”
林燕娘心中不悦，眼睛便露出森寒的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刚两手叉腰要开骂的妇人。
林姜氏习惯性要撒泼，突然就撞见林燕娘那凶猛的目光，心里猛地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你凶什么凶！这么泼难怪嫁不出去！”骂人她从来不怕输。
“还是把你家不泼的嫁出去再说吧，这十里八村有人给得起彩礼吗。”
林燕娘一声冷笑，如今她自然是不会与泼妇对骂的，什么是对方的痛脚，那就踩什么地方。
“哼，我家金花长得好看、又温柔又能干，可是要嫁好人家、过好日子的，是你这样成天往山里跑的野丫头能攀比的吗！”
林姜氏到底是两手叉腰一脸讽刺地就嘲骂起来，末了还朝林燕娘“啐”了一口。
“呵，骂我野丫头往山里跑，有种别来我家啊，你来我家干啥来了？我家不欢迎你，赶紧滚蛋！”
林燕娘又是一声冷笑，这样她更有理由拒绝让人拿猎物了。
原本林宋氏是想出屋子的，听到林姜氏的骂声不由身子一僵，便一脸难过地低了头。
林平安也是一脸阴沉，阻止了所有人出屋子，他自己则拄着拐杖慢慢往门外走。
“怎么还不滚？真不要脸，竟然嫌弃我，就别等我一下山就跑来我家啊！”林燕娘一边回骂一边捏着手腕，转动着拳头步步逼进。
第23章 非一般地悍！
“林燕娘你少嚣张！打长辈是要天打雷劈的！”
“救命啊！快来人啊，林燕娘要杀人啦……”
林姜氏一开始还梗着脖子想要骂一通出气，但见林燕娘拳头捏得叭啦响，一脸杀意毫不掩饰地来到面前，这才吓得变了脸色。
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很快，她的脖子便让林燕娘掐住了，步步后退，最后便退到了院门口。
林平安出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目光不由缩了缩，连忙喊了一声：“燕娘，你冷静点！”
云三端着碗站在屋门口，一边吃肉一边看着院中这一幕，心中惊讶却又有种莫名的兴奋。
这丫头果然悍！
非一般地悍！
左近几家邻居听见了林姜氏的惶恐尖叫声，多少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皆是摇头叹息。
但也怕林燕娘一时失手做下无可挽回的事情，还是都赶了过来。
“燕娘，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先把人放开！”
“燕娘你别冲动啊！”
“燕娘，快松手，会掐死她的！”
林燕娘目光森寒地死死盯着林姜氏，手中劲儿一点不松直把人掐得脸色泛红，快要喘不过气来。
林姜氏的目光里也终于有了恐惧之意，无意识地瞪着林燕娘，却说不出话来了。
“上次我说过什么？”林燕娘声音沉冷，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杀意，“你再敢在我家嚣张，小心我弄死你！”
“怎么，这才多久又跑我家来闹，是不相信我会弄死你？要不要试试？”说着，手中力道又紧了一分。
林姜氏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来，眼中惊惧、惊骇之色越发浓郁，面对此时林燕娘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就仿佛看到了黑白无常。
她想骂人、她想求饶、她想痛哭，但她发不出声音来。
身子打摆子似地哆嗦着，如秋风落叶一般已无力支撑而站，背靠在篱笆桩上，被林燕娘一只手掌死死掐着。
周围伸来几只手想要解救她，但林燕娘却无妥协之意，普通村里妇人哪里扳得过她的力气？
目光皆是焦急地看向拄拐赶来的汉子。
“燕娘，放手！”林平安将手搭上林燕娘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冷肃之意，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自家这大丫头再次做到这份上，他不气，他只是难过。
若非他残了，他的丫头怎会走到这一步，她也可以梳妆打扮，等着嫁人的。
如今却要被人闲话、被人嫌弃，还要被自家亲伯娘一再嗤笑怒骂。
是他无能，保护不了自家孩子，但也不能让自家孩子真的吃上杀人官司。
林燕娘转动眼睛看到爹，仿佛刚从杀戮的梦中醒来，目光闪了闪，这才松开五指。
“咚”地一声，林姜氏脖子得到自由，身体却无支撑，顿时软成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顾不上灰尘仆仆、一身狼狈。
脸上红白交错、脖子处可见一抹勒痕，她咳了两声，眼中惊惧之色仍未散去。
“唔嗷……”半响，从死亡边缘捡了命回来的人，突然情绪崩溃地嚎哭起来。
“想死！”林燕娘猛地一声怒喝，又伸出了手。
“……”林姜氏刚嚎出的嘶哑声音突然卡在喉间，表情僵硬地瞪着林燕娘。
林燕娘伸出的手被林平安牢牢捉住，林平安目光冷然地看着面前的闹剧，声音沉冷。
“林姜氏，你一边想要燕娘打回的猎物、一边还不顾亲情廉耻地骂燕娘，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理所当然欺上我二房来的。”
“不管你拿谁做筏子，从今往后，你都莫要再来我们二房了，下次你还敢这般放肆，我不会再阻止燕娘。”
“你走吧，今天别说肉，就是一块皮、一根毛，都不会给你。”
林平安说完，拄着拐杖后退两步，也将林燕娘带退了两步。
这里本就是院门口，冲进来劝架的几个妇人也识趣地让开了两步，言下之意，就是让林姜氏离开。
“好！好！你们二房欺人太甚，回去我就告诉公公，让他看看你们这不孝子孙，是怎么欺他的！”
林姜氏浑身颤抖，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她手抚着脖子，感受到说话时出现的丝丝痛意，目光愤怒地瞪着林平安。
“呵，爷爷想吃肉，大可自己来我们二房，少不了他的，想拿爷爷当借口满足你这恶妇？休想！”
林燕娘目光一沉，可不会让林姜氏挑唆成功。
就算她无意隔着他爹和大伯去奉养老人，因为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也不会让一个恶妇得逞。
想让爷爷记恨上她？想让爷爷怪罪她爹？
呵呵。
“灿儿！杰儿！去把爷爷接过来吃肉！”林燕娘蓦然一声大喊。
在堂屋门口朝外看着的两个小少年，立刻应了一声，就朝外面跑去，经过林姜氏身边时，两人目光一碰，竟不约而同朝林姜氏身上呸了一口，就差没有再踢一脚了。
“小畜生！”林姜氏被呸了口水，气得顾不上喉咙痛，张口就骂。
“嘴巴放干净点！”林燕娘上前就踢了一脚，再次伸手。
“啊！”林姜氏一见到林燕娘伸手，吓得变了脸色，在地上划动着就往后躲。
现在她最怕的就是林燕娘伸手，这只手力气大得如铁箍一般，根本挣脱不了。
见她知道害怕了，林燕娘心里才舒服了点。
若是次次震慑都起不到作用，那刚才她做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在林燕娘的怒视和围观妇人的指责声里，林姜氏到底是躲躲闪闪地跑出了林家二房的院子，离得远了些，这才转身跳着脚骂。
“林燕娘你就是个粗鄙恶心的丫头！嫁不出去！连野汉子都不要你！”
林燕娘目光一厉，猛地就冲出院门。
“啊！”林姜氏吓得尖叫一声，后退时就跌到了地上，再顾不上找回场子，扭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屋门口，云三也阴沉了脸色。
“这么恶心的伯娘，也是世间少有。”一个邻家大娘忍不住摇头。
“姜氏这么恶毒，也难怪十里八村没人敢娶她家丫头。”另一个婶子忽然撇嘴，神色间满是不屑。
“燕娘啊，你不必被那恶妇牵着鼻子走，上门女婿这事儿就算了啊。”另一个邻家大娘突然开口。
第24章 让人心寒
她儿子也是猎户，回家说了林燕娘今天在山上和杨正飞说过的事儿。
同为猎户人家，对小小年纪就上山打猎、扛起这样一家生计的丫头，自然是心疼的。
其他人听了却是错愕，于是这位邻家大娘便将林燕娘曾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林燕娘在一旁听了却是垂下眸子保持了沉默。
她当初说云三是上门女婿，自然是冲动了，也确实是被林姜氏逼的。
但当时脑子一热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想着解决她嫁人难的问题。
既然爹娘不同意，她也改了主意，当然是要给自己找退路，问题的根源也就要计较一下了。
大家听说是林姜氏那晚嘲骂之下的后果，林燕娘也是被逼无奈，气得纷纷骂起了林姜氏。
身为一个长辈，行事也太恶劣了一些。
大家更心疼林燕娘了，反过来纷纷劝起了林燕娘，切莫一时意气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都在院门口说得热闹，目光还不时朝东厢门口站着的男人瞧过来一眼，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担忧。
云三侧过身子隐入门后，并未让外面的人看清他现在的模样。
他的表情隐在暗处，目光幽深，有复杂的情绪汹涌。
不久后，就看到林灿和林杰一边一个扶着林老爷子走过来。
众人看过去不由诧异，因为林老爷子不是老得走不动路，而是满脸不愿，是被两个孙子拽过来的。
但在他们后面，却跟着一路骂骂咧咧的林老太太，只是离得远了也不知道在骂谁。
“各位，赶紧回家吃饭吧。”林燕娘朝还围在院门口没有散去的村里人抱拳团团一揖。
行的是男礼，也表达了她虽为女子但不输男儿的立场。
虽被欺负，但不会因女儿身而示弱。
大家见状也就散去，有人经过林老爷子身边时，突然喊了一声：“林家老爷子，你们大房媳妇可真不像样子！”
“就是，姜氏也太欺负人了！燕娘怎么也是个晚辈，她到是欺上瘾了啊，一来就骂人！”
“再野的丫头也是你们林家的，燕娘还撑着二房里的家计，比你们大房的丫头强多了！”
“……”有人起头，立刻就有几个妇人也跟着帮腔，说的都是林姜氏的不是。
林老爷子当场就黑了脸。
“你们嚷嚷啥，少管闲事！”林老太太在后面听见了，跳着脚挥着手，不让别人说。
“呵呵，也就你这老太婆惯着，才让一个大房伯娘对一个二房侄女骂得出口！”
先前让林燕娘放弃上门女婿主意的那个大娘一声冷笑，从另一头喊了过来。
这时候大家还没走远，这边说的话都听见了。
林老太太听了正要叉着腰与那婆子理论，就听林老爷子扭头一声怒喝：“你消停点儿！”
“我怎么了我，我家的事儿还由得着别人说道吗？”林老太太突然被训斥，一脸不高兴地瞪了老头子一眼。
“你家的什么事儿？”林老爷子猛地转身，怒视着老婆子，生气地质问，“当伯娘的骂侄女？说来说去你很有脸是不是！”
林老爷子好面子，这时候被村里几个人都拎出来说，心情自然不会好，偏老婆子还拎不清事儿，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林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就想争辩几句，这时，林燕娘走出院子。
“爷爷，灶上留了碗肉，给您煨着呢，就是家里没钱买酒，让您扫兴了。”林燕娘十分乖顺地迎上前。
见她这么说话，林老爷子的脸色才缓了缓，但仍是板着脸开口。
“你家日子也不好过，爷爷也不贪这口酒。”
说着，总算是自己主动挪了脚步，很快就走到了院子里。
林平安还拄拐站在院内，父子相视一眼，林老爷子拧了拧眉，终是叹了口气。
“你大嫂不像样子，回头我和你大哥说说，让他也管管。”
“让爹操心了，我到没什么，就是她不该一再跑来骂燕娘，十里八乡都知道，燕娘十二岁就上山打猎，是为了什么。”
双溪岭这一带谁家不知道，他林平安三年前差点被老虎咬死，捡了一条命也成了个废人，一家病弱难以生存。
最后是十二岁的长女担起这一家的担子。
就算没有人敢娶林燕娘，却也没人说林燕娘的不是。
可是外人尚且知道疼惜这个小姑娘，当人大伯娘的，却次次尖酸刻薄，不说人话，就实在让人心寒。
林平安的话让林老爷子沉默了。
这时林老太太赶到。
“怎么还站在这儿？赶紧吃饭去吧！”
她也许久没吃肉了，平日里也就二房里有野味拿时，才能好好吃上一顿。
今天两个小孙子过去接老头子来吃肉，虽然没喊她让她火大，但有肉吃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众人进堂屋，院子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林宋氏先到厨房里把之前单留下来的半碗兔肉和一碗鸡汤拿过来，林杏花帮着端了两碗米饭过来，有些怯怯地递给爷爷奶奶。
好在俩老目标不在她身上，到是没有责骂她。
先前林姜氏一到，林燕娘就冲了出去，她的饭还没有吃完，这时候坐下继续吃饭。
两个小丫头到是吃完了，这时候就坐在堂屋门槛上，心情都不太好地坐在那儿。
林老太太看到桌上已经吃动的菜，便拧起了眉头不悦地扫了林平安和林宋氏一眼。
“喊我们来吃饭，你们到是先吃得差不多了？”
“原本是想吃完了饭，让灿儿和杰儿给送到大房里去的，奶奶刚才没看见，这两碗是单从厨房里拿出来的，而不是桌上碗里的残菜？”
林燕娘抬头，目光讽刺地看着林老太太。
果然林姜氏的恶劣也不是从天而降的，有这样的婆婆，当然就有那样的媳妇。
“横竖要送，怎么还吵起来了？你大伯娘也就过来问问，这事儿我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林老太太见林燕娘说话不中听，猛地将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便把眼睛瞪了起来。
一身粗鄙，性子又野，说话还不中听，也别怪她不喜。
“问问？”林燕娘一声冷笑，也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第25章 还能再偏心一点儿吗
“所以奶奶是知道，她姜氏进我们二房就骂，看到我就骂野丫头，嫁不出去？连野汉子都不要？”
林燕娘目光冰冷地盯着林老太太，若非是奶奶，她早就翻脸了。
“我怎知……”林老太太一愣。
“你刚才说你知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姜氏在你面前说了我们二房多少坏话？背着你们，她又是如何欺上我们二房来的？”
林燕娘见老太太明明并不了解却还维护林姜氏，气得瞪起了眼睛，声音也大了起来，充满了愤怒。
“你嚷什么！你再嚣张我也是你奶奶！”林老太太见林燕娘竟敢凶她，也气得摔了筷子。
“你还知道你是我奶奶，你还能再偏心一点儿吗！”
林燕娘两眼不眨地迎视着老太太的怒火，丝毫不因她摔了筷子而退缩。
“我林燕娘今天就把话搁在这里，我与她姜氏誓不两立，别拿辈份来压我！”
林燕娘赫然起身，转身就出了堂屋。
堂屋里，只剩下脸色难看的林老爷子，气红了脸的老太太，还有一脸阴郁的林平安，两个板着脸的小少年。
林宋氏早在送菜过来后就回厨房里忙去了，林杏花和林雪见林燕娘和奶奶吵了起来，吓得早就跑去了厨房，不敢呆在堂屋这边。
“你看看你这丫头！我是说不了她了！”
林老太太最后气得朝林平安发作了一通，看着桌上的菜，有些纠结地哼哧了两声，最后还是闷闷地坐下，又寻回了筷子继续吃饭。
很久没吃到兔肉了，虽然气恼燕娘不懂事，但燕娘打猎的本事还是让她欣慰的。
“燕娘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娘你是长辈，外人说得她，你说不得她。”
“她和金花一样都是你亲孙女，论年纪她还没金花大，你看看金花能干多少活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再来看看我家燕娘她过的什么日子。”
“燕娘说你偏心，你自己想想你偏不偏心，莫要将所有过错都怪到燕娘头上，你要不偏心，姜氏没那胆子骂燕娘。”
林平安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亲娘，声音冷淡却有压抑着的愤怒隐隐就要崩散。
“……姜氏说燕娘要杀死她。”林老太太神情僵了僵，半响才嘀咕出声。
虽然气恼二孙女的不懂事，但拿大孙女的日子来比，二孙女确实过得惨了些。
“燕娘隔天就上一次山打猎，天没亮就跟村里汉子们一起拿着火把进山，除了春天里封猎，其他时候便是下雨都很少歇在家里。”
“她有空儿与人吵架？有空儿要去杀人？有那空儿，她还能洗衣做饭、打柴扯猪食、打扫屋子教弟弟练武，她还能缝衣做鞋，她为啥要杀姜氏？”
林平安冷眼看着老太太，沉声反问。
如果能够说理，他也不想吵闹。
“燕娘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她投生在我家里，身为长女她不得不替我扛起这个家，因为我打不了猎，我甚至上不了山，底下还有三个小的要养着。”
“爹，娘，燕娘是你们的亲孙女，不是外头捡的……她姜氏不亲，你们难道不亲？”
“还由着她三天两头欺负燕娘，不当面吵，就背着在村里说燕娘闲话？”说到这个，林平安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姜氏坏燕娘名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燕娘没人说亲，也有她的功劳，她甚至到杨坪村去传燕娘闲话，泼脏水。”
“这得心思多恶毒，才能这般欺人，回头还往你们跟前诉苦、上眼药，让你们跟着讨厌燕娘。”
“可怜我家燕娘哪里招惹她了，她要这般害我燕娘……”林平安说到这里声音里已压抑不住呜咽声。
曾经也是一条硬汉子，如今却憋屈得连跟爹娘诉苦，都觉得窝囊。
林老太太见状气得再次拍下筷子，既生气又不知要说什么好地瞪着林平安。
“燕娘救回来那汉子，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总不能由着她自己招个上门女婿吧。”
半响之后，一直沉默着的林老爷子才沉声开口。
“对，那来历不明的人可不能乱招，万一是个坏人咋办，不误了燕娘一生吗。”
林老太太回过神来，连忙开口，又气不过地骂道：“那晚我就坚决反对了，让你把人赶出去，你非得不听，真是气死我了！”
“那是一条人命，既然救了回来，岂能往外赶？”林平安抬手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气道。
“至于上门女婿，这不就要说到姜氏了吗，若非她当面泼脏水坏燕娘名声，燕娘能被逼得没办法，才说是上门女婿吗。”
“那晚村里许多人都看见了，她姜氏是怎么当人伯娘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刀子，往燕娘心口扎！”
林平安一脸沉痛，为自家闺女不值。
“我的长子还不到十岁，燕娘她但凡上头有个哥哥，至于把自己弄得这般粗鄙？我是不得不把她当男孩儿养啊。”
说到这里，他已是热泪盈眶，情绪有些崩。
自从腿瘸了打不了猎了之后，他也曾以泪洗面。
直到燕娘背起弓箭悄悄上了一回山，带回来猎物欢喜地告诉他：爹，我也能打猎了，从今往后就由我来打猎赚钱！
让燕娘上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后来他挨家挨户去拜托其他猎户们，又不许燕娘单独行动，只让同大家一起，以确保安全。
那之后看到燕娘从不空手而回，他也就不再绝望、不再落泪过了。
今天，被林姜氏又骂了燕娘一回，他这心里也崩不住了。
他家燕娘那么好，岂能被那恶妇再三欺负。
今天当着爹娘的面儿，他也要把话摊开来说，莫要欺人太甚。
看他这般，林老爷子有些吃不下饭了，心思沉重地叹了口气，便摸出自己别在腰上的旱烟点上。
“以往姜氏过来拿野味，也不见闹成这样的。”他自认实话实说。
“就是，我看还是燕娘不耐烦了，故意对着干呢。”林老太太在旁嘀咕，这回到底没有再骂人。
“那是燕娘没有救人回来啊，没有被人一口一声野汉子地毁名声啊，燕娘十五了，这样的话若搁在金花身上呢？”
第26章 帮燕娘找个婆家
见爹娘仍是想偏袒林姜氏，林平安心里一阵悲凉，眼中便多了一抹讽刺之意，再次抹了一把脸。
“姜氏说话确实没个把门儿的，回去我让你大哥好好说她，这当长辈的不像个长辈，也不成样子。”
林老爷子脸色沉了沉，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尤其让老二拿着金花比燕娘，这差距就不是一些些了。
当爷爷的，面子上也有些难看。
“这事儿也只能爹娘来主持公道了，若是连爹娘都不管，怕是大哥也压不下姜氏，姜氏什么性子，便是我不说，咱们大溪村也不是不知道。”
林平安缓缓开口，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声音仍有些闷闷地，听得出他的情绪仍在不平之中。
林老爷子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林老太太看了一眼老爷子，再看向次子时，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到底没有再骂他了。
过了会儿，林老爷子磕掉烟灰，继续吃饭。
两老吃饱，林灿和林杰去厨房倒了两碗茶来，淡淡的茶色，确实是放过茶叶的温茶。
“这什么茶？喝着淡淡的，再喝好像又有点甘甜。”林老太太喝了一口皱眉，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突然说道。
“家里的茶叶，是燕娘春天上山摘的寒雾茶，我们自己做出来的，燕娘说虽是寒雾茶寒性重，但经过发酵去了寒性，连她娘也可以喝。”
“兔肉凉，喝些这个茶是好的。”林平安解释，脸上满是对燕娘能干而生出的自豪。
林老太太听了没有说什么，却是又喝了几口茶，抬眼时便瞥向林平安：“这茶叶还有吗，给我一些回去喝。”
林老太太养了个好闺女嫁到镇上过着富贵日子，家中自然也是有些好茶叶的，但这自家做的寒雾茶，却是从未喝过。
也难怪她没喝过，这茶叶是林燕娘在山上摘的，也就这三年里的事儿，而这三年里，除了来拿野味，大房那边的人，何曾关心过二房里的生活？
也就今天，林燕娘不让林姜氏来拿走野味，而让两个弟弟去接了爷爷过来吃饭，老太太是自己跟来的。
难得的一次在二房里吃饭，也是第一回喝到了二房里的茶，更难得的是，她还挺喜欢这种味道的。
林平安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转头朝门外喊儿子，两个儿子就站在堂屋门外发呆。
“灿儿，去看看茶叶还有多少，倒一半出来拿油纸包了给奶奶。”
他说了一半，林老太太也没话说，总不能让人全部都倒给她。
不一会儿看到孙子拿过来的油纸包，却是不悦地拧了眉头，瞪着林灿。
“就这么点儿？”
“山里只有两棵茶树，并不是只有姐姐一个人去摘，今年摘得少了些，我们平时都舍不得喝，不然早就没了。”
林灿连忙解释，却只字未提今年有送给方四伯一些茶叶，感谢方四伯多年来的关照，允他们家长期欠着医药钱。
他知道，若是这话说出来，奶奶肯定要跳起脚来骂的。
“好吧，明年多摘一些，做好给我送去。”林老太太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茶树又不姓林，本就是山里野生之物，就如这猎物一般，谁有本事打到就是谁的，再闹也没用，到不如早早定下明年的份量。
林灿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知道了。”林平安淡声开口，没有拒绝。
喝了茶，林老爷子就起身离开，走前再看了林平安一眼，语重心长道：“燕娘受了委屈，你们二房的难处我也知道。”
“可除了不要你给养老钱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总不能让你大哥来养着你们二房，如今我和你娘也全靠他了，有些事情，我也不好怎么做。”
“但是燕娘……回头我让你娘帮燕娘找个婆家，那什么上门女婿还是算了吧。”
这也是林老爷子为二房能做的了。
“你爹说得对，也怪燕娘太冲动，说什么上门女婿，还怪你大嫂坏她名声，这不是她自己作的吗。”
林老太太拿着茶叶要走，听了老头子的话，也在一旁埋怨着。
林平安微微拧眉，但还是开口道：“这不都是话赶话闹出来的吗，若没有姜氏那般，燕娘一个小姑娘如何会被逼到这份儿上？”
“总之爹娘约束姜氏便好，燕娘……她就是不想嫁出去，怕她嫁了，家里没人赚钱了，灿儿还小，担不起这个家。”
“也是如此，才想招个上门女婿。”林平安说到这里眼中溢出痛苦之色。
若非如此，燕娘也不会拒绝杨家后生，还冒然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当作上门女婿拿人堵人之口。
都是因为有“上门女婿”这个想法在心里琢磨太久。
是林家拖累了这孩子。
可现在有爹娘要为燕娘作主，他竟然说不出欢喜的话。
因为他知道燕娘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就算要嫁，她肯定也不会接受她奶奶相的人家，原因为何，无需他多说。
“能找个婆家就不错了，还想招个上门的？”林老太太不可思议地瞪着林平安，嗤笑道，“这十里八村有哪家愿意上门的？”
要招上门女婿，就要女家出聘礼了，而且一定得高于一般男家出聘礼的数目吧。
“燕娘还小，再搁两年也行，婆家可以慢慢找，不用仓促决定。”最后，林老爷子开口，算是定了这事儿。
林平安没有反对，林老太太也没再说什么。
林平安拿过拐杖拄着，送爹娘出门，转身时看向东厢，两间屋门都半开着，他想了想还是往东厢走过来。
刚走到林燕娘的屋门口，忽然猛转头看向隔壁屋里，表情愕然。
隔壁屋里，云三坐在炕边，林燕娘坐在凳子上，俩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燕娘，你怎么在这里？”林平安立刻走到旁边门口，沉眉看着脸色冷肃的丫头。
“林大叔，外面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会让燕娘受这委屈的。”云三突然开口。
他下炕朝林平安作了个揖，表情有些严肃。
“怎么回事？”林平安不解，再次看向一旁坐着的大丫头，“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爹，这人赖上咱们了，他不想给钱。”林燕娘忽地站起身，怒目瞪着云三。
第27章 羊入虎口，你是羊吗？
刚才她从堂屋出来回屋，就看到这男人靠在门口笑看着她，气得她要与之理论。
又想到眼前当务之急不是吵架，而是……
明天她不用上山打猎，就想送他回关内，顺便收点酬劳回来，从此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然而男人却一口回绝了她，还美其名曰征询她的意思，是为她留在大溪村几年，还是带她回关内。
是的，他说“带她”。
气得她当即就照着他脸上挥拳。
而他吓得后退到炕边，避过了她的拳头却一脸受惊的样子，说什么君子一言重于千金，岂可言而无信，始乱终弃？
他竟然说始乱终弃，气得她再次挥拳想打。
去他的君子一言，她只要千金！
直到他说有事好商量，俩人这才坐下来谈判，然而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结果来。
想到村里那些闲言，恶劣的看她笑话、好心的想劝她不要招来历不明的男人做上门女婿。
她如今本有一个好台阶趁势而下，谁知这男人却耍起了无赖，非要和她成亲，要么他上门、要么她出门……
若说一开始她还有些挟恩图报的心思，如今却有着扔不出烫手山芋的烦躁。
“壮士你想做什么？”林平安闻言一脸沉凝，目光警惕地盯着严肃的男子。
“在下云三，家中行三，家境还行，只是家业都由兄长继承了，在下孓然一身、身无长物，一直也未有人说媒，如今与燕娘有缘，在下想对燕娘负责。”
云三也就是云靖宁一脸认真地解释，也再次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坏人。
虽然没完全说真话，但他有意娶林燕娘的态度，还是明确表达了出来。
林平安却蹙起了眉头，审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二十多岁的后生还未娶亲，关内人成亲都那么晚吗？
这么想着，他心里越发没底儿，不敢将自家丫头交给这样的男子。
“呵呵。”林燕娘一声嗤笑，目光不屑地瞥着男人。
“你在家是混得有多差？家产被兄长继承了，自己二十多岁一把年纪了还孓然一身、身无长物？”
“这不就是你一直没人说亲的原因吗？怎么，如今终于看到一个姑娘了就想赖着不放是不是？”
“可我林家虽穷，也是看不上你这样家无恒产的人啊，是个浪荡子吧？”
林燕娘又是一声嘲笑，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都充满了鄙视。
“还想带我回关内？拐本姑娘羊入虎口吗？你想得到美啊！”
“……”云靖宁长这么大没被人这般轻视过、嘲笑过，一时也沉了脸色，怼了一句，“羊入虎口，你是羊吗？”
这么悍，说狼更像一点吧……
林燕娘莫名红了脸，怒视着男人，气道：“那你还找我干什么，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给你家人去信，让人拿钱来接你回去！本姑娘收了酬劳自然放你离开！咱们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二、明天本姑娘送你到官道，你自己坐车回镇上、回关内，不管你回哪里都行！咱们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所以，是给钱离开，还是不给钱离开，这个其实很好选。
看样子林燕娘也放弃了从男人身上赚一笔的心思，现在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掉。
云靖宁却是勾唇一笑：“我走了，放你在这儿被村里人嘲笑，毁你清白的男人始乱终弃，置你于何地？”
“林大叔，请将燕娘嫁给我！云三虽无恒产，但也不是什么浪荡子，还是有把子力气的，可以随燕娘上山打猎。”
云靖宁一副懒得与拎不清的小女子理论的姿态，转而再向林平安抱拳，恳求。
“这……”林平安犹豫了，迟疑地看了大丫头一眼。
林燕娘正在一旁恼怒地瞪着云三，气这厮竟然越过她去向她爹求娶，她将手指捏得叭啦响，拳头随时都能呼出去。
“大叔若是不放心，可以再看看，云三会安份守已，随燕娘上山，以后若觉得可以将燕娘放心嫁……”
“叫林姑娘！燕娘是你叫的吗！”林燕娘忍无可忍，猛地一声怒喝。
但她心里却有挫败感，因为她发现，今天这男人好像不怕她了。
是拳头没落在身上，觉得自己伤养好了不怕她一个女子吗？
“爹，你别理这厮，我来和他谈。”林燕娘忽然看向林平安，想将爹支走。
今天她就让这男人知道气焰高了是什么后果。
她这悍女之名，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没什么谈的，云三要养伤，一切等他伤好再说。”
林平安却拧眉扫了大丫头一眼，忽然道，“你爷爷说了，会让你奶奶给你找个合适的婆家，让你少折腾了。”
言下之意，其实也是在告诉云三，燕娘不用他负责，也不会嫁给他。
只是这么说委婉一点儿，也算是顾全了云三的颜面。
一个关内殷实人家的三子，没有分到家产、没有人上门说亲，父母呢？父母若在为何放任他二十多岁还是一光棍？
在农家，二十多岁的汉子早就娶媳妇了，孩子都满地跑了。
就算云三人品可靠，他当爹的心里也不踏实。
果然，眼角瞥见云三听了他刚才一翻话时脸色便沉了沉，垂眸不说话了。
“燕娘，赶紧回自己屋里去，不要妨碍云三休息。”最后，林平安开始赶人。
见她听了他刚才的话后脸色变得难看，竟然不理会自己，林平安将手中拐杖在地面重重顿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林燕娘却一惊抬头，看了爹一眼，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走出了屋子。
“爹，就算爷爷有心帮咱一把，可奶奶那偏心的性子，她能给我找什么样儿的婆家？怕不是拿了聘礼就不管了吧。”
屋门口，林燕娘一直没走，等爹走到院中时才追了上去，压低了声音说出自己的担心。
她根本不信老太太有那份疼惜她这个亲孙女的真心。
老太太还记得她是个亲孙女已经不容易了，给她找婆家？
呵呵。
第28章 劝说
“可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林平安一脸心疼地看着大丫头，也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让云三听了去。
“不过你别担心，若是人家不合适，爹娘也不会同意。”
“宁可多养你几年，也不能将就，你明白吗，上门女婿一事，也是一样不能将就。”
林平安怕大丫头为了拒绝奶奶给找的婆家，就冲动又和云三凑在一起。
这个云三，他说不出不好，可也说不出好来，归根结底就是来历不明，目前所言是否真实，只有云三自己知道。
而他不敢拿大丫头的一辈子冒险。
林燕娘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爹你也别担心，我缘分没到，说多了都没用，缘分到了，合适我的人自然就会出现的。”
“嗯，你明白就好，别再做冲动的事情了。”
林平安这才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也不想让孩子为他担心。
若非家里这情况，孩子何需找上门女婿？若非家里负担重，何至于没人敢上门提亲？
林平安去厨房里，这时林灿端了一碗药出来，林燕娘还站在院子里，将两手负在身后，正抬头望着天空。
入夜的星空很美，即使月儿渐渐不那么圆了，甚至被云层遮住了光华，那时隐时现的星子，也如钻石一般闪闪发亮。
林灿将药送给云三，便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林燕娘，却眼神认真地开口。
“姐，你年轻又不大，不必急着说亲的，你十二岁能上山，我也能，你再等我两年，到时我也有力气背你出门！”
“嗯，等你十二岁，姐姐带你上山。”林燕娘转头笑看着大弟，目光温和而感动。
她知道弟弟们都恨不能一天当作两天长，都想快快长大，她一直都知道。
“姐，我们试招。”林灿听了不由眼睛大亮，突然开心地提议。
“好啊。”林燕娘欣然答应了，便后腿一步踩虚步，两手随意地搁在身前，一手拳、一手掌。
林灿也不大意，一声朗喝就挥着拳头直接冲上，一拳砸向林燕娘面门，却虚抬一脚杠其虚步前脚，趁机再挥出第二拳。
这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勇而无畏地直闯进敌人中军阵地，拉近了拳头的距离，也增加了拳风的劲气。
林燕娘莞尔，虽赞大弟勇敢无畏，但手脚应对也不慢，前脚轻轻一勾，侧身避拳之时，便是一手接住他的第二拳，另一手甩臂直呼面门。
掌风如刀削向林灿面门，突然堪堪停住又捏了拳头，轻轻在其面门上点了一下，最后再落在他的肩膀上。
林灿下盘虽稳，仍然被姐姐一脚勾得摇摆不定，慌神之机就让姐姐打了个正着，顿时红了脸、一脸沮丧。
“姐，我太没用了……”
“不是你没用，是你的姐姐太厉害了知道吗，村子里十五岁以内的娃子，可没人打得过你。”
林燕娘扶正小弟不让他摔倒，再悠闲地收回手，笑着安慰他。
林灿想到确实是这样，村子里比他大几岁的少年都打不过他，可他却打不过姐姐，可不就是姐姐最厉害么？
林灿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嗡声嗡气地道：“那我努力练习，争取早点能接下姐姐的一拳。”
他知道姐姐每次都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真的拿多大力气来打他，不然刚才那一掌、一拳，他早就摔地上痛哭去了。
林燕娘点头，看着弟弟立刻拉开拳架呼呼生风地练起拳来，姿势动作都没有问题，这才转身打算回屋。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男人正靠在门边，手中还端着一只碗，正目光含笑地看着她。
她微微拧眉，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便目不斜视地走回自己屋里。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窝在小山村里太可惜了，跟我出去吧，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外面的人和事。”
云靖宁见状跟进她的屋里，声音温和地劝说着。
“哼。”林燕娘横了他一眼，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却不说话。
显然是不想理他，却又对他的话表示了不屑和不信。
“知道你放不下家里人，你家里的情况，我这两天也看到了，以后我帮你扛，带他们一起去关内，对你的弟弟妹妹也有好处。”
云靖安不放弃地继续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在屋里走动。
林燕娘正要打开衣箱拿换洗衣物，见男人无视她的无视，竟然还厚脸皮地走进了她的屋子，站在她身边，顿时有些恼怒，便直起身子又露出凶巴巴的表情。
“喂！我说你啊！”她伸手一巴掌将男人拍退了一步，才冷声警告“别在我们山野穷人面前炫耀你来自关内的身份。”
“你便来自天上，也与姑奶奶无关，识趣地就赶紧留下酬劳自己离开！不然……小心哪天姑奶奶拳头痒，在你身上磨磨刀！”
她说着又捏起拳头，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云靖宁有些无语、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就这样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心里也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这样可爱的姑娘，他要放手就有鬼了！
“那你就在我身上磨刀好啊，每天晚上都躺平给你磨！”
他猛地上前一步，将本就有些松散随意的中衣轻轻一扯。
衣襟散开，露出他坚实有致的胸膛，肌肉显露，说明他也不是什么软脚鳖。
林燕娘目光突然一呆，脑中就是轰地一声，脸颊随即发烫起来。
这厮……
她突然一拳挥出，直捣男人面庞，带着呼呼地凌厉之风。
“啊！”云靖宁一声惊呼，似变了脸色，却突然双手捉着林燕娘的手腕往上一撑，似腿软了一般，身子猛地向前扑来。
“滚开！”林燕娘目光一缩，脑中突然想到一个画面，让她心里哆嗦了一下，抬脚去踢时，嘴里也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云靖宁一声闷哼，高大的身子也重重地摔倒在林燕娘清瘦却不柔弱的身上，将她压倒在炕头。
山林里、水溪边的某棵树下，熟悉的一幕清楚地印在林燕娘的脑海。
林燕娘脑中一片空白。
完了！
第29章 你姐姐打我
垂眸看着底下的小姑娘露出呆怔、慌乱神色，云靖宁眼中染上一抹笑意，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姓云的！”林燕娘一声怒喊。
“你踢到我的腿了，受伤的那条！”
云靖宁唇角一拉，一脸委屈埋怨地开口，也算解释。
“你先滚开！”林燕娘气红了脸，心头如火燎原，越烧越猛，伸手推着他，却不敢再动脚了。
实在是……
此时的情景比上回更加难以入眼，只除了……
突然，云靖宁扣住了她的手往旁边一推，突然上身倾了下来。
在她的惊慌目光里，两唇相合，毫无预兆地碰到了一起。
听说上次在山林里，小姑娘救他却被他扑倒在地，恰好被村里人撞见，而不得不背上捡了个野汉子的名声。
今天突然脑中一抽，在还击她时就把她扑到在炕，脑中想到的也是有些模糊的画面，画面里似乎还有着什么。
不知不觉下意识地就去印证了。
云靖宁眸光陡然暗了暗。
原来凶巴巴的女子竟有这般柔唇，仿佛晨光里沐风饮露的娇花。
正要深入探索一下，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姐姐！”
云靖宁原来起身，林燕娘也趁势一掌推开他，坐起身时又是一拳头直呼过去，打在男人的胸膛。
这次云靖宁没有躲避，生生受了她充满愤怒的一拳。
林燕娘已跳下炕，借着一跳的惯性又是一拳招呼过去。
拳拳到肉，屋里人都能听见那见肉的闷响声。
云靖宁拧了眉，抬手捂向心口，仿佛要被打死了一般，却抬起眼委屈、不敢置信地瞥着林燕娘。
他没有说话，只是脚下趔趄地连退了三步，一直快退到门边，才将另一手撑在了林灿的肩膀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你们……”在做什么？
小少年一脸茫然，看看姐姐、看看云三、再看看姐姐。
刚才他听见屋里动静，好像是姐姐和云三哥吵架，于是跑了过来，谁知就看到……
这画面与曾经见过的何其相视，吓得他大叫了一声，心中慌乱地跑进了屋里。
谁知下一刻发生的事情，竟然是打架。
姐姐在打云三哥。
“你姐姐打我。”云靖宁目光一闪，立刻抢先说道。
“……”林灿。
“……”林燕娘。
“灿儿，打人这种事说出去太丢人，就别往外说了。”云靖宁又叮嘱小少年。
“……”林灿再次说不出话来。
是打人这种事太丢人，还是被人打这种事太丢人？
林燕娘已迅速整了下衣衫，见男人一副“我也是自己人”的口吻喊着她的弟弟，不由神色沉了沉。
这人根本不听她的想法，是打定主意要赖上了吗。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指，正要抚上自己的唇。
突然反应过来，半路生生将手转向了耳畔，理了理头发，红着脸率先往外走。
经过男人时还故意拿肩头撞了他一下。
男人眼中蕴藏着别有意味的笑意，身子没动，由着她近距离撞了自己，再侧眸看着她的背影。
想到刚才的事情，目光再闪了闪，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淡淡笑容。
“灿儿……”林燕娘走到门外屋檐下这才停下脚步，转身时就看见男人还未藏起来的笑容，不由蹙眉。
但很快她就转开目光看向弟弟。
“挨打这种事儿确实很丢脸，还是替他保密一下比较好，免得他没脸出去见人。”
“噢，知道了姐姐。”
林灿一想这样才对嘛，他也只看到云三哥被姐姐打了，于是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目光又同情地看了一眼表情尴尬的男人，咧了咧嘴，也跑出了屋子。
云三哥确实……挺没面子的。
谁怪他姐姐太强呢。
“……”云靖宁如何不知吃了暗亏的小姑娘这是在口头上找回上风呢，他很无奈，却无从辩解。
被打就被打吧，反正也是他先告的状。
“喂！这是我屋！”林燕娘刚走到院中忽然又转身走回来，瞪着还在屋门内杵着的男人，大声道，“还不出来！”
云靖宁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小姑娘的凶悍瞪视下走到门口。
屋檐下，男人与小姑娘近距离站着，居高临下地低语。
“记得给我做鞋，我那鞋子也要洗洗了。”
“……”林燕娘没想到这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惦记他的鞋子。
目光正要往下瞄向他的脚，瞄到他还敞着的胸膛时突然一阵脸红，心头火气又蹭蹭地烧了起来。
目光倏地又往上转回到他脸上，瞪他。
“你就打赤脚吧！”
说完，见他还不滚蛋，便伸手拽着他的手臂一带，将他带转了身面向隔壁门口。
“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这声骂却低了声音，其实是在提醒他注意形象。
云靖宁一低头，顿时失笑。
还好刚才小少年只看到男人被姐姐两拳打得差点摔倒，并没有注意到有何不同，单纯的孩子也没多想。
毕竟天热时，小少年也常常光着膀子在家里走，去溪边捉鱼时，也是如此。
林燕娘去厨房提洗澡水，每次打猎回来都是要洗的。
只不过今天提水要出门时，看到林杏花还没回家，不由无奈。
“杏花，你再不回去，是等着你娘发现你在这边吃饭却没传消息回去吗。”
“堂姐……”林杏花正和林雪玩儿开心，突然被这么一提醒，顿时垮下小脸，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真傻啊你，若是跟着爷爷奶奶走，你娘便要发作你，至少爷爷能拦一下，现在你单个儿回去……”
“那怎么办？”林杏花一听急得当即就哭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吧。”林平安从后巷走过来，他心里也搁着事儿，正好，这次去大房就看看大哥到底怎么想的。
“灿儿，你跟着爹。”
林燕娘看了爹一眼没有阻止，只喊了大弟跟着，万一再闹起来，爹腿脚不便也太吃亏。
林平安带着两个孩子走后，林燕娘又让小弟帮她守门。
林杰一脸不解地看着姐姐：“守门？”
“我要洗澡，家里毕竟多了个外人，守着些总是好的。”林燕娘神情尴尬地别开目光。
在之前她都没这般想过，但今晚开始，她得防着那厮。
第30章 防着他
夜幕早已降临，林家也没钱张挂檐灯，院子里就靠着天空的星子和渐渐的月光照亮。
林燕娘提着水回屋，云靖宁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也不知是要乘凉还是只为了找机会靠近她。
见她提水回来，还连忙上前想要帮忙。
林燕娘却是翻了个白眼，绕过他快步往自己屋里走。
关上门时，特地瞪了他一眼。
“回你屋去！”
“……”云靖宁撇着唇看她，没有回应。
“姐！我来了！”
林杰从厨房里跑了过来，顺手就将云靖宁搁在门口的凳子挪到姐姐屋门口，坐了上去。
“……”云靖宁顿时尴尬了。
小鬼这什么意思？
再想到刚才小姑娘的话，他突然涨红了脸，更加尴尬了。
这是在……防着他呢？
防他做什么，他还能再闯进她屋里去不成？
想到她关门在屋里要做什么，他猛地转过身拿背对着东厢，心里更像燃起了一团火，脸上却烫热起来。
负手抬头，望着夜空中星云变幻的模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屋里，林燕娘心里总觉得别扭，就算有小弟守在门口，也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尤其脑海里总也挥不去先前的事情，那画面像烙印一般，让她有些烦躁。
突然，她心里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在之前完全没有顾及而此时才突然发觉的事情。
他的胸膛……除了肌理分明、遒劲有力，也有几道淡淡的疤痕，那是什么伤造成的吗？
还是打架打输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关内单身人士，家无恒产也没有什么营生吗？那他每天都在混什么？
又想起当初他醒后的说法，是去北苍收些皮毛，半路遇到劫匪而丢了马匹钱粮，逃入了山林之中。
然后，他的话一点一点补充下来，就有了今天比较完整的说法。
这是在恢复记忆，还是不打算装失忆了？
说到失忆，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也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明明当初她都说他是腿上中箭，脑子没受伤，是不可能有失忆症状的。
结果那厮还装大尾巴狼，各种想不起来，真不要脸！
院中，云靖宁回过神来，转身时看到小少年仍坐在屋门前，一副尽职的态度丝毫不离半步。
连林雪那个小丫头也过来了，蹲在一旁望着他，似乎小兄妹都知道姐姐说的守门是为何了。
目标是他。
他心底好笑，想了想便走上前。
“杰儿，你学武多久了？”
“五年了。”林杰目光随着他的走动而转动着，口中到是诚实地说道。
“厉害，都学五年了啊，那一定是个高手了。”
云靖宁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惊讶，要知道军营之中，五年的小兵都是高手了呢。
“哼，再高的手，在我姐面前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林杰想到之前哥哥和姐姐对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事情，再对比自己，他心里只剩下哆嗦。
“……”云靖宁觉得，这小子一定知道了先前他被打的事情了。
心里有鬼，云靖宁觉得这话题进行不下去了。
他抬眼瞥向屋子。
屋里竟然没有亮灯，黑漆漆的连丝影子都看不到，他突然抬手摸了下鼻子，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咳。”抛开尴尬的想法，他继续往前走，很识相地走到了旁边的屋门口，垂眸一看坐着的小少年。
见他完全没有要把凳子让出来的意思，便在一旁蹲了下来，只是刚蹲下就皱了眉头。
“你怎么了？”林杰见他身子往前晃了晃，一脸吃痛的表情，连忙问。
“快扶我起来，蹭到伤口了。”
云靖宁呲牙拧眉，连忙将手撑在小少年的肩膀上。
林杰也吓到，连忙起身用力扶着他，将他拉了起来。
云靖宁额头已冒出了细密的汗。
刚才吃痛是真的，不是被林燕娘踢到也不是走路扯动，刚才蹲下去时确实令伤口撕扯到。
好不容易站起身后，他都觉得伤腿有些发软，最后一顺势就坐到了凳子上，使唤林杰。
“到桌角把我的伤药拿来，我看看伤口裂开没有，得重新上药了。”
林杰应了一声，连忙跑进屋里去，熟悉地找到了桌角抽屉里搁着的药膏。
这屋子本来就是他和哥哥的屋子，什么地方能放什么，自是知道。
屋门口，云靖宁已拉起裤脚，一直拉到伤口上方。
林雪也好奇地盯着他腿上的伤口，看着有些吓人，便露出害怕的表情。
“雪儿不怕，已经好了。”
云靖宁亲切地喊着，声音温和，成功让林雪的表情缓和了起来。
“幸亏你姐姐救了我，不然我就要被狼叼走了。”
云靖宁看着小姑娘生动的表情，突然又蹦出这么一句话。
成功地让林雪的表情再次露出惊吓来。
“不怕啊，你姐姐很厉害！”云靖宁忍不住露出笑容，又夸起了林燕娘。
“……”屋里的林燕娘对外面的动静自然都听到，早已皱眉不已，暗骂姓云的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林杰拿着药膏出来，云靖宁让他打小半盆干净的温水来，再拿一条干净的帕子。
林杰没有多想，立刻就跑开了。
屋里，林燕娘忍不住抚额，这小弟也太好骗了吧。
才多久就让人不但把门口的位置给骗走了，连人也给支得远远的了。
说好的守门呢？
“雪儿，问问你姐姐洗完没有，水凉了别冻着。”
看着跑远的少年，云靖宁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还有隐隐传来慢吞吞的水声，突然勾唇一笑，指挥小妹妹。
“姐姐……水凉了……”林雪一听也对，立刻就趴在门边喊了起来。
“……”林燕娘忍不住往水里沉了沉，狠狠地捏了捏拳头。
这厮是故意的！
这厮一定在炫耀战果！
屋外，林雪没听见姐姐的声音，真的担忧起来，还拍了拍门。
林燕娘欲哭无泪，只得闷声回应：“快了快了！”
这傻妹妹哟。
“噢。”林雪这才安心下来，又过去看云三哥的伤，关心地问，“云三哥，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