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心有所属
慕元的声音如同从那虚无缥缈的夜空中传来,倘若此时有旁人在场,定会惊讶于太子殿下也有这般冰冷的时候。
他缓缓垂下眼来,隐去了心中那一份久违的罪恶感,发现此时此刻自己竟不愿意看清楚夏浅薇的表情是何种变化,“永乐县主一定在想,最是无情帝王家。”
然而,身为皇族,这种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日子仿佛是代代相传的诅咒,亦或者是传统?
在权势面前,血浓于水也仅仅存在于表面而已。
他从不觉得自己愧对父皇,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父皇何尝不是如此?
高处不胜寒,若他心慈手软,也总会有人去做的,既然结局都一样,为何那个人不能是他?
这等黑暗的念头早已盘踞在他心中多年,如今说出来,竟觉得如此理所当然。
夏浅薇听出了慕元语气中的释然,不知这幅心容天下宽以待人的面具,他可曾在别人面前摘下过?
起先夏浅薇并不肯定皇后和慕元真的会为了皇位做到如此地步,可仔细一想,倘若辰皇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而皇后当时在真龙殿内极力的想要拉她做替死鬼,那副急于求成的模样更加验证了夏浅薇的猜想。
只是,究竟是皇后与慕元在背后指使,亦或者明王自作主张,她们只是选择作壁上观?
太子曾说过明王是他们的人,可夏浅薇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永乐县主没有什么想问的了?”见眼前的少女陷入了一阵沉思,慕元平静的开了口,他觉得过了今夜,或许他再也没有勇气用这样一幅面孔面对她。
他等了许久,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些愚蠢。
只怕眼下,夏浅薇已经将他过去的种种全都当成了谎言。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那尊观音金像可是永乐县主做的手脚?”
在慕元看来,皇后将夏浅薇诱骗入宫暗杀未遂,随后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巧合?
而且那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惊恐无比的样子,唯独她,好像一切早在她意料之中的样子。
他清楚这名少女的风格,也明白是自己的母后亲手将夏浅薇推到了他们敌对的位置,她有理由也应该这么做,只是他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是,皇后贵为国-母,要想伤她一丝一毫岂是那般容易的事情,所以臣女才利用了太后对诸佛的敬畏之心。”
江秀雅之死其实只是反抗,而这,才是夏浅薇的反击!
她早就听说皇后特地命人打造这么一尊神圣的观音金像,所以在她遭逢那等凶险之后,夏浅薇便让齐侍卫找到这尊金像所在,在观音的下眼睑处滴了一层红蜡。
金像有数丈之高,因此更不易被人发现异常,而祀坛上法会进行时,四周点满了火盆温度极高,那一层红蜡慢慢融化,随后便在皇后上香行礼时流了下来,成了观音泣血之像!
听及此处,慕元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种法子只有夏浅薇才想得出来!只怕他的母后至今还不清楚她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竟让这般聪慧多谋的女子成了他们的敌人!
“你可真是太大胆了,连神佛都敢冒犯,万一此事被人发现,我皇祖母第一个饶不了你。”
慕元无奈的笑着,他相信自己的母后肯定也动过心思,在这次法会上做点儿手脚让夏浅薇再无翻身之地,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一是因为敬畏神佛,害怕报应。二是因为太后给了皇后太多压力,让她不敢在太后面前耍花样用心机。
慕元这才记起来,夏三小姐原本就是出了名的胆子大,行事猖狂这才符合她的性子。
然而慕元不知道的是,已经见识过地狱之人,又怎会忌惮鬼神?
夏浅薇有她自己的看法,对于神明的敬畏不仅仅在于行动,还在于心。心若不干净,烧再多的金银,点再多的天香就能得到诸佛保佑?
笑过之后,慕元又渐渐收敛了表情。
“永乐县主,我代母后向你赔罪,望你高抬贵手原谅她这一次。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定不再让你受半分的委屈!”
母后之所以会对她如此不满,皆是因为他的失误,究竟是谁在背后做的手脚,他一定要抓出此人将对方千刀万剐!
一步错,步步错。
若慕元没有被引去御书房与父皇起了冲突,皇后就不会迁怒于夏浅薇,打算将她送进定兴侯府任由她自生自灭,那么她也不会迫于形势接受了慕珑渊,将他作为挡箭牌以求庇佑。
而这一刻,慕元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弥补这份过错。
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向一名女子低下头来,这幅卑谦的模样满是诚意。
可夏浅薇却知道,她与皇后之间绝无和解的可能。
“殿下无需如此,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臣女何德何能,能让殿下与皇后娘娘迁就忍让。不论过去殿下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臣女依旧愿意相信,倘若将来殿下贵为九五之尊,能够以百姓为重,做个明君。”
慕元的眼神当即一僵,她的意思便是不接受他的歉意,他们……不可能回到过去。
她甚至不在乎他骗过她,只希望他能无愧于天下百姓。
“……这算是,被你拒绝了吗?”慕元的笑容中似有几分苦涩,无愧于天下百姓,却不包括她。
所以,他还没有机会亲口表露这份心意,夏浅薇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天色已晚,臣女告退。”
“等等!”
慕元突然开口唤住了她,对上夏浅薇毫无波澜的眼眸,他袖中的手早已紧紧握起,“幽王……可是幽王逼迫于你?”
当初夏浅薇字里行间皆是对男子的忌讳与避之不及,她甚至不惜戴上灾星之衔,就是为了断尽姻缘。
所以慕元才会浪费这般多的时间,觉得他今后还能有诸多机会给她感动,让她改变心意。
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慕珑渊,那名男子好像顷刻间便改变了一切,快得叫慕元措手不及!
明明他感觉得到,从前夏浅薇打心底厌恶着幽王,可为何如今……
他们之间的婚约好像成了一种再难破坏的羁绊,慕元有种强烈的直觉,或许他再也没有机会感动她了。
“太子殿下多虑了。”
然而,眼前的少女忽然笑了笑,“臣女是自愿留在幽王身边,无关其他。”
第五百四十七章 抗旨不从
次日,早早就守候在太后寝宫之外的皇后,终于如愿以偿的等来了许可。
“臣妾罪该万死,望太后恕罪!”
皇后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深深地行了一礼,而此时榻上的太后却只是用一种异常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昨夜皇后睡得可好?”
这语气中似有几份讽刺,皇后紧皱着眉头回道,“臣妾罪孽深重,令太后受累,内心焦灼不堪,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是吗?帮江家隐瞒了那么大的事情,你怕是睡得很安心吧?”
什么?!
皇后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直起身子,正好对上了太后那冷厉的眸光。
昨日皇后匆匆回去,就是因为收到消息,说江秀雅之父江大人,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强占民地搜刮民脂民膏,并且还闹出了人命!
她立刻将还在饱受丧女之痛的江氏夫妇唤到跟前,他们也是一脸的错愕。
明明之前已经打点妥当,还给了银子息事宁人,也不知怎的突然又有受害者跑出来在街上击鼓鸣冤!
皇后分明感觉到自己是被某个势力盯上了,所以她立刻派人去京中将那个闹事者抓了起来关入天牢严刑拷问,还让江氏夫妇想办法善后压下此事。
可谁曾想,居然传到了太后的耳中?
“臣妾……”皇后一时语塞,太后却是笑得更深了,“先有柳相强占龙脉之地修建祖祠,妄想毁我辰国根基,后有你母族效仿,怎么,皇帝尚还健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的儿子来接管江山了?”
太后说得太过直白,可见她是真的恼到了骨子里!否则她怎会将一直都疼爱的皇孙也一并责怪了?
皇后刚想解释,太后立刻不耐烦的制止了她,“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话,哀家听得太多了!你是什么心思,哀家比谁都明白。莫要让你的愚蠢,葬送了太子的前程!”
听及此处,皇后已然明白的太后话中的意思。
要想赎罪,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随后,一纸圣旨,江氏被下令抄家,所有男丁尽数充军,而女眷则发配边疆,连同皇后的妹妹江夫人也无可赦免,为了昭告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不得不狠下心来。
更是为了太子,她忍着痛,也要杀鸡儆猴。
哗啦一声——
回到凤殿,皇后一把将书桌上所有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她起伏着胸膛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要被生生捏碎!
要知道江氏一直都在暗中为她办事,如今太后要她自断一臂,怎能不痛?
很快,满朝文武皆知,太后因观音像一事勃然大怒,皇后请罪自罚,众人越发谨言慎行,生怕在这等紧张的时刻撞上枪口,也成了那被宰杀的鸡。
然而,有人愁亦有人喜。
御花园里,一道挺拔俊朗的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如今的冷大少爷已经彻底的褪去了那最后一丝轻稚,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沉稳内敛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只见果决与刚毅,让人无法再将他视为养尊处优空有身份背景的名门公子。
“玉寒。”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玉寒回过头去,便见三公主慕晴雪由众人前呼后拥款款而来。
她的容貌越发冷艳,那乌黑亮丽的秀发上缀满了珠翠,华美的长裙璎珞环身,尊贵逼人。
然而,哪怕她的衣着如何繁花似玉,慕晴雪心中的阴鸷早已充斥着她的灵魂。
丽妃疯傻,虽然辰皇事后心有愧疚,加倍的赏赐于她,可慕晴雪总觉得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视她如笑话。
正因为如此,她更要将所有赏赐的宝物戴在身上,她要告诉所有人,她依旧是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冷玉寒面不改色的行了一礼,“参见公主殿下。”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慕晴雪一改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也只有在冷玉寒的面前,她才能如此放下姿态。
“君臣之礼,不可作废。”冷玉寒的语气依旧疏离,见他要走,慕晴雪当即焦急的唤住了他。
“此番京杭一行,你一路跟随保驾护航,着实是辛苦了。父皇说了,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都行。”
话及此处,冷玉寒的眼中划过一抹疑惑,而慕晴雪则一个眼神示意,四周的宫人们纷纷退散开来远远的守着。
眼见着耳目一清,慕晴雪当即往前跨了几步神色凝重认真,“父皇将兵权交给定兴侯实属形势所迫,如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受了蒙蔽,有愧于镇国府,待我们成婚之后,他定会加倍的补偿冷家。”
“成婚?!”她这话是何意?
只见慕晴雪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玉寒,从前有太多的阻碍横在你我之间,但你一定要相信,这世间没有人能比我对你更好,我会帮镇国府重振门楣,好好孝顺将军和夫人。”
哪知道,冷玉寒竟排斥的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碰触,他冷着脸色回道,“多谢公主好意,但卑职没有这个福气。”
他……明明镇国府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竟还不肯接受她?
慕晴雪从未在一个人面前这般低声下气过,明明是金枝玉叶,若非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她何必三翻四次在冷玉寒这儿自取其辱?
“你莫非是还放不下夏浅薇?当初,明明是你撕了婚书!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冷玉寒心中一痛,他不愿提及的伤疤再次被慕晴雪揭开,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只是厌恶的从眼前的女子身上收回目光甩袖离去。
“站住!难道你还敢抗旨不成?”慕晴雪哪有这般轻易放弃,她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可冷玉寒依旧这般不知好歹!
这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抗旨,可是要整个冷家与他陪葬的!
慕晴雪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胁迫,她也一定要得到冷玉寒,哪怕他恨她,她也绝对不会放手!
果不其然,冷玉寒脚下微微一顿,他紧握着腰间的佩剑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迈开了大步离开了那恼羞成怒的慕晴雪。
这个疯女人一定会说到做到,所以眼下唯有一人能帮他。
第五百四十八章 同舟共济
太子东宫。
“本殿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父皇有意将晴雪许配给你,玉寒,这是一个好机会。”
眼前这温文尔雅的男子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浅笑,他缓缓走向那面有错愕的冷玉寒,伸出手去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将晴雪交给你,本殿也就放心了,有你在,她往后定能收敛性子,不再那般任意妄为。”
“殿下,卑职中意之人并非公主……”
然而话没说完,冷玉寒竟见太子慕元的眸光一沉,他的脸上虽是带着笑,可笑意丝毫不达眼底,“不是公主,那是何人?”
这语气,好像他真的毫不知情。
冷玉寒喉间一哽,不知为何,他只觉得眼前的太子有些说不出的变化。
对了,以往与幽王慕珑渊交好,永远都被他勉强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可跟在太子身边的这些日子,殿下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太子好像一直都以别人的立场来考虑,这难能可贵的善解人意,让冷玉寒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力。
可眼下,自己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胁迫,这是冷玉寒从未体验过的。
慕元将冷玉寒眼底的诧异尽收眸中,他轻叹了口气,“玉寒,如今本殿与镇国府皆是腹背受敌,所以才更应该同仇敌忾,父皇从前忌惮冷家,如今终于想通了打算重新器重镇国府,一旦你娶了晴雪,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殿下是不相信卑职?就算没有公主,卑职也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冷玉寒的脸上带着真诚和坚定,“请殿下替卑职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他收回成命……”
谁知,眼前这温柔俊雅的男子却突然收起了笑容严肃了表情,他似有几分失望的看着冷玉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在锦衣卫中磨砺了这些日子,应该明白越是关键时刻,就越不能意气用事!本殿不能,你也不能。”
记得冷玉寒说过,有朝一日他定要凭自己的本事重振镇国府,让众人知道虎父无犬子!
既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又怎能什么都不愿意牺牲。
如同自己贵为太子,也没能万事顺遂,所以冷玉寒……他还是活得太任性了些。
冷玉寒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太子的寝宫,四周熟悉无比的景致忽而模糊了起来,连脚下的阶梯也好似变得漫长无比。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见太子独自立于窗前背对着他,那身影竟比以往更加落寞,有种难以言喻的寂寥之感。
……
今日的镇国府显得格外冷清,原本恢弘庄穆的匾额在夜色下显得沉重无比,冷玉寒久久的立在匾下,看着那苍劲有力的镇国二字,只觉得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路穿梭在庭院之中,不知不觉间他竟静静的走过了每一个角落,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点点滴滴。
“玉寒。”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担忧的声音,冷玉寒回过身去,便见镇国夫人不知何时竟站在他身后。
“母亲,您怎么在这儿?”他当即收敛了神色,又恢复了那坚毅不移的冷峻表情。
镇国夫人心中一痛,从他跨入府中的那一刻,自己就一直跟在这孩子的身后,只是他想得太深,全然没有察觉。
“听说,皇上明日便要下旨赐婚,让你娶三公主。”
“儿臣是不会答应的,但也不会拖累镇国府。”冷玉寒神色一凝,他的眼中满是排斥和警惕,以为镇国夫人是来劝他缴械投降。
这样的态度,让眼前的妇人心中酸涩至极,她知道冷玉寒一直对她阻碍与夏浅薇的婚事而耿耿于怀,这个心结打不开,他们母子二人就无法再如从前那般亲近。
而这段时间冷玉寒的改变,镇国夫人是看在眼底的。
他确实越发优秀,如今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一切仿佛都按照她期望的未来靠近。
可是,冷玉寒却离她越来越远,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她笑过了。
哪怕依旧恭敬无比,可早已少了一份亲近,多了一份疏离。
“你走吧。”
谁知,镇国夫人忽然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冷玉寒眉头一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见冷玉葶竟是从镇国夫人的身后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包袱。
只见不远处,镇国将军与冷老夫人竟也并肩站在那儿,深深的看着他。
父亲,祖母?!
冷玉寒意识到镇国夫人并非说笑,可他不明白,“这……是何意?”
“你父亲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一早,整个京都皆会知道冷家大少爷被仇人所杀,如此一来你便不用娶三公主,也不会拖累镇国府。”
“万万不可!”冷玉寒浑身一震,他怎能弃冷家而去?
只见镇国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突然大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冷玉寒,如同当初兽口下护着年幼的他一般,满怀深切的爱子之情。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都是母亲的不是。你为冷家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让冷家为你做点儿什么,不要再一个人活得这般辛苦。”
镇国夫人想了许多,一个夏浅薇便让她引以为傲的孩子失去了这么多,若再来一个慕晴雪,不知他会被毁成什么模样。
每每看见他从锦衣卫回来,眼底全无光芒,只有一片死寂,镇国夫人只觉得冷玉寒似乎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不仅一次问自己,这就是她所希望的吗?
辛苦栽培,给予厚望的孩子……莫非只是为了光耀门楣的工具?
镇国夫人的泪水不自觉的沾湿了冷玉寒的衣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松开了手,抬起头看着眼前已然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年轻男子,心中早已百感交集。
此时镇国将军与冷老夫人已经靠了过来,冷玉寒只觉得喉间一涩,看着自家父亲和祖母的眼神,他已然明白他们想说些什么。
“镇国府是为父一手打下的,就算你能守得住它,也只是走了为父的路而已,并非你的本事!”镇国将军依旧严厉,而一旁的冷老夫人似有些许不满的瞪了镇国夫人一眼。
她这个儿媳若能早些醒悟,或许就不是今日的光景了。
“祖母与你父亲母亲一样的想法,偌大的镇国府若需要你一人来独自支撑,那说明我们冷家已经不配拥有这些荣光了,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豁然开朗
冷老夫人的眼中一片柔色,早在他们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三人便在她的屋内安静的坐了许久。
这个决定,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不光是为了冷玉寒,更是为了整个冷家。
高处不胜寒,从前的荣耀容易迷惑人心,唯有落魄的时候感受到的世态炎凉,才能让人越发清醒。
娶了三公主,确实可以重新获得陛下的器重,可然后呢?
他们镇国府依旧摆脱不了沦为武器的命运,取悦了这位帝王,那么下一位呢?
利用他们的时候,就与他们称兄道弟,过后又不顾一丝情谊弃之如履!
冷家人,也是有傲骨的!这样的荣耀,不要也罢!
然而,冷玉寒紧绷着的弦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松开,长辈们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此一来,这些年镇国府的付出和努力,不全都白费了?
有些东西,又岂能说放下就放下?
“孩子,你怨我们吧?”冷老夫人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她的面上带着慈爱的笑容,眼底尽是包容。
冷玉寒浑身一震,竟忍不住跪下身来,“孙儿不孝!孙儿岂会……”
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无法继续,哪怕是从前,他也一直都对镇国府心有怨气,觉得这冷家大少爷的头衔对于他来说是个阻碍。
人人只看见他背后的冷家,全然不愿意去了解他这个人,哪怕就在镇国府最鼎盛之时,他也一直都有离开的念头。
而如今,当一切成了他的责任和负担,逼着他不得不往前走的时候,无形之中他亦将这一切怪罪在众人的头上。
为何要对他寄予如此大的厚望?难道……他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娶自己喜欢的人?
这座镇国府对于他来说,从前是牢笼而现在是枷锁,他不仅一次在想,若自己的身上没有流着冷家的血,那该有多好?
所以,这不是埋怨又是什么?
可直到现在,冷玉寒都不敢承认自己竟是这么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从前他总是看不惯慕珑渊的虚伪,可实际上,不是什么人都能直视自己的卑劣。
只见冷玉寒的身子竟不住的颤抖起来,仿佛积压了多时的不甘与抑郁顷刻间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谁能理解这种不敢失败的滋味?他害怕自己看见那些失望的眼神,害怕自己无法达成曾经亲口跟至亲许诺的未来。
可冷玉寒很早以前便发现了,自己的肩膀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重任,他简直快要将自己逼疯了!
“孩子,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剩下的就交给祖母,交给你的父母,去吧,去一个能够让你真正活下去的地方。”
这一刻,冷老夫人将选择的权力交到了冷玉寒的手里。
他不再需要背负镇国府的未来,不再需要勉强自己去成为任何人的盾牌,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懦弱一次。
“大哥……你,一定要回来看玉葶。”冷玉葶红着眼眶上前抱住了冷玉寒的手臂,语气万般不舍,可她更舍不得自己敬重的大哥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冷玉寒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他将手掌轻轻放在冷玉葶的头顶上,回想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如这般揉揉她的小脑袋,自家小妹……好像长高了不少。
心境似乎豁然开朗,他抬起眼看向镇国将军,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父亲,玉寒知道该怎么做了。”
……
此时此刻,幽王府中。
“这颗人头,是从风雅会社送过来的?”慕珑渊微眯着双眸看向眼前回来复命的齐侍卫,对方的表情异常凝重。
风雅会社……那是明王的地盘。
所以,他这位皇叔怎的一改往日怜香惜玉亲善慈悲的性子,转而来用人头吓唬他未来的王妃?
“属下还查到,此人与夏府的一位姨娘是同乡,两人年幼时便相识了,而两年前在京中重逢,关系匪浅。”
听及此处,慕珑渊敏锐的挑了挑眉,据他所知,夏府的姨娘死的死疯的疯,除了仅剩下的那个成了如今夏府后宅的掌事,其余的与夏浅薇关系都不好。
所以,慕云霄杀了这个人,就不是为了让夏浅薇伤心的……
咔嚓。
齐侍卫心中一惊,怔怔的看着自家主子突然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一副心情阴郁的模样。
“王爷可是已经猜到了明王的目的?”
“你可见过用人头讨女子欢心的?”慕珑渊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齐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突然变了脸色。
只听嗡的一声,齐侍卫瞬间拔出了腰间长剑,警惕的望向从暗处缓缓走出来的男子。
冷玉寒好似没有看见齐侍卫的敌意,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慕珑渊身旁那颗风干了的头颅,当即皱了眉头。
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了幽王府中随时可能出现的诡异场景,但他还是不受控制的被恶心了一把。
“稀客。”慕珑渊一个眼神示意,齐侍卫才悻悻的收起了长剑,要知道如今冷玉寒可是深受太子器重,哪怕他不愿意,也必须将对方当成敌人一般防范。
冷玉寒深吸了口气,用一种略显僵硬的表情望向慕珑渊,“喝酒吗?”
这名男子似有几分紧张和不自然,仔细想来,他有多久没有以这般平静的姿态与慕珑渊说过话了?
院子里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冷玉寒眼神一沉,竟是从身后提出来两瓶花雕酒抛了过去,正中慕珑渊的怀中。
“爱喝不喝。”
那浓郁的酒香散开,慕珑渊看着那已然在自己对面坐下的男子,嘴角微微一勾,“太子拒绝了你?意料之中。”
“还有什么是你意料不到的?”这语气似有几分不悦。
“自是没有。”
慕珑渊回得理所当然,在他知道辰皇的心思之后,立刻就断定冷玉寒会先向慕元求助,而镇国府也万万不会接纳慕晴雪,所以他们只剩下一条路。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此时此刻,冷玉寒深深的意识到自己与慕珑渊之间的差距,他竟还妄想打败这名男子,为自己争一口气,而眼下就只剩下笑话罢了。
“为何一定要赢本王?你该赢的人,是你自己。”
第五百五十章 敞开心扉
慕珑渊那深邃的眸光早已洞察了冷玉寒的心思,这家伙一直以来都在暗中跟自己较量,可嘴上却不承认,还要装出一副豁达的模样。
好胜是男子的天性,这没什么好遮掩的,这世间难道真有永远都愿意屈居人下的君子?
“如你所愿,我输了。”冷玉寒愤愤的丢了一句,拿起酒壶仰头灌下一口,任由那辛辣醇香的酒水淌入喉中。
是的,他输了。
难得得到了至亲的支持,他们愿意让他翱翔天际,本应该遵从内心深处真正的欲念,可冷玉寒最后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软,选择与镇国府共进退。
明明他十分清楚镇国将军的手段,只要他远走高飞,父亲一定能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把柄,从此让冷家大少爷彻底的远离喧嚣,再无瓜葛。
或许他曾经也想过一走了之,可真的将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反而无法自私的狠下心来。
“输还这么高兴?”慕珑渊分明感觉到此时的冷玉寒好像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他终于释然了那一份不甘心?
只见对面这冷峻的男子幽幽的瞪了他一眼,可心中却有种久违的感动。
幽王真是个可恶至极的人,为何他总是这般轻易的就把自己看穿了?
仔细想来,从前每每心情阴沉亦或者喜悦,慕珑渊只需一眼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也是就从那时起,才把他当成了知己。
不苟言笑的冷家大少爷总是让人望而却步,唯独厚颜无耻的幽王。
这个人从不掩饰他的目的,几近霸道的以朋友之名利用着自己,其实冷玉寒知道,虽然嘴上恨极了慕珑渊的手段,可他莫名有种能力,能够让人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
而这种默契,是太子无法给与的。
点头之谊常有,可莫逆之交难求。
“慕珑渊,停止你的揣摩。”冷玉寒沉下脸色,除了自己谁还能忍受这个人?
慕珑渊笑得更深了,他接过对方手中的美酒,几乎要忘了上一次与冷玉寒在院中对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肯来求本王,本王也很高兴。”
求?
“交易!这是你先提出的交易!”冷玉寒咬牙切齿的驳道,这个人当真不肯放下他那高高在上的态度?莫非还想逼自己与他翻脸反目?
这两名男子四目相对,一阵沉默之后,竟不约而同的给对方斟了杯酒。
气氛忽然有了些许生硬,慕珑渊不开口,而冷玉寒也相顾无言。
直到酒过三巡,那冷峻的男子似乎有些微醺,他不满的看向慕珑渊,“不问我在锦衣卫过得如何?还是说,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你的掌控之中?”
面对冷玉寒的质疑,慕珑渊轻轻一笑,“变聪明了。”
不错,其实锦衣卫里一直都有幽王的眼线,他岂会真的将毫无作战经验,不懂得尔虞我诈的冷玉寒丢进去不管不顾。
替皇家办事,办的还都是那些凶险无比暗无天日的脏事,一步步的让冷玉寒了解这个国家金玉繁华之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
莫非不久前的一次任务,冷玉寒发现了自己其中一名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部下,在暗中帮他收拾残局,那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此人身手平平,却深谙机关谋术,之前自己犯下那等大错,害得整个锦衣卫差点儿全军覆没,这个人就事先提醒过他,奈何当时自己被冲昏了头脑。
细细想来,锦衣卫中为何会有这么一个不求得失的能人?而且还一直守在他身边。
冷玉寒深深的看着对面的慕珑渊,明明先前自己还想取他性命,可他还是不计前嫌暗中命人保护着自己。
一直以为幽王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可实际上,自己才是那个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人。
冷玉寒很快想起了从前,“你曾说需要我为你办事,可实际上你手中能人如此之多,他们也能替你完成。”
如果慕珑渊没有事先安排,自己不一定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可到最后,他还是让自己揽下了这份功劳。
曾经冷玉寒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苦无机会证实本领,可实际上……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没有了幽王相助,就一事无成的废物。
“本王需要的是你这张脸,难道,还能把你的脸剥下来?”
慕珑渊戏谑的回了一句,起初他接近这位冷大少爷,确实只是为了利用镇国府的名头,虽说那些事情交给阎幽军也定能办妥,就是费事了些。
可后来,他发现这位冷大少爷与这个辰国中的纨绔子弟不太一样,很有自己的想法。
仔细想来,当时他的心情就好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觉得若不做点儿什么,很可能这个有趣的人也会渐渐变得腐朽,那便可惜了。
“为何你总是这般喜欢戴着恶人的面孔?论拉拢人心的手段,太子殿下比你强太多了。”
冷玉寒毫不客气的讽刺着,可却有种怒其不争的味道。
明明慕珑渊是真心的为他打算,却偏偏要做那么多让人误会的事情,人心是薄凉的,很容易因为一点儿不顺,就将旁人先前给予的恩惠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呢,你还要回去?”想必,冷玉寒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那位人人称赞的太子殿下,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完美无瑕。
只见冷玉寒安静了下来,随后又恶狠狠的瞪了慕珑渊一眼,“我今日来是和你谈交易的,并非和解!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
“……”这口是心非的本事,他倒是跟慕元学得有模有样。
“你先前说只要我愿意放下,你便帮我重振冷家,我考虑清楚了。”
他不会再有半分的犹豫,确实,仅凭他一人之力太难,记得慕珑渊说过,有可以利用之人也是一种本事。
所以如今,换成他来利用幽王的权势。
“本王就知道你别无选择。”慕珑渊再次露出了那种冷玉寒最讨厌的傲慢。
“……慕珑渊,你就不能败一次?”
“你怎知本王不曾败过?”他不就栽在那个丫头手中了?
冷玉寒当即挑了挑眉,何时?
只见慕珑渊嘴角微微一勾,冷玉寒立刻捕捉到他眼中的得意之色,瞬间明白了什么。
“闭嘴!”再次咬牙切齿的丢了一句,冷玉寒分明觉得慕珑渊是在炫耀从他这里夺走的东西。
可是心中,却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难以忍受的难堪。
这一夜,他没有再提起夏浅薇,冷玉寒知道,那少女只能成为他此生一段遗憾的回忆。
第五百五十一章 献媚讨好
御花园中,那长长的回廊上一道风致清俊的身影吸引了无数宫女的注意。
云国太子在宫中的这段时日,为人和善风评极佳,哪怕是对一名卑微的宫人,他依旧彬质有礼,没有半分架子。
因此不论他想知道什么消息,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难以令人对他心生警惕。
此时夏浅薇从太后宫中离开,远远的便见对面的卫玄麒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等候在那儿。
她眼中的冷意只是一闪而逝,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果真,这附近的宫人皆被他支走,作为一名别国的太子,能办到这样的事情足以说明了他的手段高明。
“永乐县主别来无恙。”
卫玄麒缓缓上前,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夏浅薇这张越发出众惊艳的面容,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这少女在马场上那震撼无比的画面。
似乎每一次见她,都有不同的感觉。
当然,他也没有错过夏浅薇那双美眸之中泛开的淡淡疏离与厌恶,连卫玄麒也有些惊讶,明明距离上一次与她单独相处已经间隔了有些时日,怎么这一份嫌弃只增不减,难道他真有这般面目可憎?
而夏浅薇越是拒绝他,他便越不受控制的想要接近,不自觉的打听起她的事情。
果不其然,此番京杭之行,他收获良多,而这少女也没有闲着,不但除掉了她那手段了得的庶妹,连辰国的皇后都在她的手上吃了大亏!
“臣女如何,卫太子应该很是清楚。”夏浅薇坦然的迎上了对方探究中带着欣赏的眸光,卫玄麒微微一怔,随后恍然大悟般笑着回了句。
“先前清楚,后来便不清楚了。”
倘若此刻有外人在场,定难以琢磨他们之间的哑谜。
然而夏浅薇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卫玄麒早已在她的四周布下了眼线,每当她离开夏府,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总有那么几个别有深意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仔细一看,他们的衣袖上皆能发现那熟悉的纹路,正是云国安插在辰国的探子。
居然冒险动用这么可贵的棋子,卫玄麒莫不是疯了?
夏浅薇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行动处在卫玄麒的监视之下,她步步小心一个接一个的除掉那些人,可卫玄麒还是那般耐心,前仆后继的叫他们来送死,兴许是最近去了京杭无暇顾及,才没有派出新的耳目。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卫玄麒便收起了那份客套,他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这种不用拐弯抹角的感觉确实很好。
“那么永乐县主明明可以让幽王为你排忧解难,为何还要与本殿有所牵扯?”
以幽王的手段,自己的人根本近不了夏浅薇的身,可她还是孜孜不倦的亲自动手,这让卫玄麒很是好奇。
难道这是她为了吸引自己注意的手段?那么她做到了。
而且还十分聪明,自己的人除了时常回报她的行程,可却总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如同她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乏味无趣的闺中女子,可卫玄麒却知道,夏浅薇一直都默默地在干大事!
很少有人能一直吊着他的兴趣,明明先前已经有数次打算弃了对这名女子的探究,可如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想要了解夏浅薇。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这让他想起过去自己还是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皇子,再到如今的只手遮天。
最是令人享受的其实是那步步为营的过程,每每回忆起来,便觉得无比充实。
所以如今,他把夏浅薇也纳入了想要夺取的心仪之物。
“自然,是为了打探卫太子逗留辰国多时的理由。”夏浅薇毫不遮掩的回了句,眼前的男子笑容不由得一僵。
身为一国太子岂能在别国的宫中停留这般长的时日,说是为了两国邦交,这个借口还是太牵强了些。
明明云国还有内忧,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却能安安心心的和辰国商量协议,不慌不忙的微服私访。
“难道永乐县主不曾想过,我留下来的理由,皆是为了你?”卫玄麒的眼底满是柔光,这足以迷惑天下女子的卓越容貌魅力无限,可此刻在夏浅薇看来,竟十分可笑。
她所认识的卫玄麒,何时变成了这等厚颜无耻自讨没趣之人?
不,或许他一开始便是这样的人,只是上一世被迷惑的人是她,一切都那般水到渠成没有让他露出丝毫破绽。
卫玄麒无视着夏浅薇那略显嘲弄的表情,从袖中拿出了一份用纸包裹着的糕点,“听闻镇军将军原是苏杭人,想必永乐县主也会喜欢苏杭的口味,不日前途经当地有名的茶楼,特地给你带了些。”
他回到宫中一办完正事,就亲自给她送糕点来了,若换成是别的女子只怕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可夏浅薇却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
“卫太子这般讨好幽王妃,就不怕引人怀疑?”
幽王妃?
卫玄麒只觉得夏浅薇这个自称有些刺耳,他笑得更深了,“金王后都不怕人误会,本殿又有何可惧?”
他是想告诉夏浅薇,将一切托付给幽王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为了幽王洁身自好也没什么意义。
况且,卫玄麒早已留了后手,倘若夏浅薇真的出其不意拿这糕点大做文章,他早已送了些伴手礼给宫中的几位贵人,到时候旁人只会认为永乐县主自作多情误会了卫太子的好意,非要将人情礼当成讨好女子的定情礼,闹出笑话的只会是她自己。
“殿下这次,不送金银珠宝了?”她还能拿来随手打点宫人,夏浅薇从来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暴殄天物。
“反正送什么你都不会喜欢,不过是想见你的借口而已。”
卫玄麒极少说这样的大实话,想来也怪,为何要对这么一个满身麻烦的少女另眼相待,如今的他想要何人不成?
或许是因为在夏浅薇的身上他总是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亦或者是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影响太过深远。
他甚至有个荒谬的想法,或许这是上天重新给他的机会,让他遇见了一个与那人如此相似的少女。
说不定,他与她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第五百五十二章 猜忌横生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忽然占据了卫玄麒的理智,他就这样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如同看着从前的那个人。
“永乐县主信不信,很快我便能带你离开辰国,那个时候,想见你时便无需再用任何的借口。”
本以为听完自己这发自肺腑的表白,眼前的少女会流露出恼怒的神色,却不想夏浅薇居然对他展开了一道灿烂的笑容,瞬间点亮了周遭的景致。
曾经他给的诱人砒霜,她饮如蜜糖。
而如今他给的蜜糖,却被她视为砒霜。
“离开?卫太子如今自身难保,臣女当真不想陪葬。”
其实早些时候卫玄麒就应该启程回云国了,只是他的部下忽然发现回国的路上布满了六皇子的暗杀部队,一旦他离开辰国国境,就要面对接二连三的袭击,所以待扫清障碍之前只能留下。
如今这座皇宫,竟成了卫玄麒的保护盾,只要在这儿一日,辰国就要护他一日周全,何乐而不为?
而且夏浅薇还打听到,如今的云国宫中已经全面戒备,似乎发生了大事!
也难得卫玄麒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辰国招蜂引蝶。
她居然知道?
卫玄麒眼神微微一变,不等他反应过来,夏浅薇却是轻轻一瞥他手中的糕点。
“若我记得没错,太子妃也很是喜欢这苏杭的桂花豆乳糕,若知道太子千里迢迢给她带回来,定会欢喜至极。”
留下这么一句话,夏浅薇已然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片刻之后卫玄麒才回过神来。
这桂花豆乳糕是辰国苏杭的特产,哪怕在云国宫中也极少能够品尝到,她又怎知合夏柔纯的口味?
一时间,卫玄麒的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遥遥望着夏浅薇远去的背影,思绪已经一片乱麻。
……
安静的行宫中,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玄麒,我命人给你做了五红汤,用了便早些歇息可好?”
夏柔纯只着了一身轻薄红纱,那妙曼的身段若隐若现美轮美奂,素雅淡然的妆容恰到好处,如同从画中走出的月下仙子,惊艳得叫人挪不开眼来。
她心中有些忐忑,生怕卫玄麒知道那条金王后送的毒蛇落入夏浅薇的手中,不知他又会怎样大发雷霆。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先前他的警告,绝不允许她再犯一丝半点儿错误,等待的时间如此煎熬,夏柔纯索性精心打扮后亲自过来讨好。
然而等了许久,屏风后的男子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夏柔纯的眼中划过一抹委屈和怯意,她深吸了口气再次扬起了妩媚的笑意缓缓上前。
只见卫玄麒一身银白的华服,那干净温润的样子有几分尊贵的书卷气,烛光微闪,照亮他出众至极的容貌,此刻那认真翻阅着手中竹简的姿态只一眼便令人沉沦。
可正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超凡脱俗与世无争的男子,内心深处却蛰伏着一头危险至极的猛兽,一旦忤逆了他,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撕成碎片!
夏柔纯曾经以为自己对于卫玄麒来说是特别的,可到头来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想。
“玄麒,京杭一行诸多劳累,纯儿多想能够陪在你身边伺候着。”
她身上那股别样的香气四下散开,似乎瞬间让周遭的温度灼热了许多,软言温香也不过如此。
可是这样绝色的美人儿,还是没有让卫玄麒抬起头来多看她一眼。
夏柔纯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可这一刻却松了口气,以她对卫玄麒的了解,倘若已经知道自己犯的过错,他绝对不会忍到现在还不发难。
只能说眼下,他是纯粹不愿意在自己身上浪费半点儿表情。
夏柔纯深吸了口气,随后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身边,将那碗五红汤放下,随后如同猫儿一般枕在卫玄麒的腿上。
“玄麒,你可还记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当时她穿的就是红纱霓裳,他还夸她美得不似凡间的女子,说能与她共结连理是上辈子积的福气。
可这份福气,为何他才几年便不珍惜了?
夏柔纯的声音似有几分伤感,哪怕这番话说出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听。
想来真是可笑,明明他已经对自己露出了真面目,为何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肯放弃不愿服输?
明明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最明智的选择便是立刻离开,但或许是久别数日,她心存侥幸以为能够与他重修旧好。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桌上竟是放着一份用黄皮纸包着的糕点,心中顿时有些疑惑,玄麒向来不喜甜食,这是……
夏柔纯久久的看着那糕点,谁知,不知不觉间肩头落下了一分重量,卫玄麒竟轻轻揽住了她,夏柔纯眼神当即一变,惊喜的抬起头来。
“纯儿,你可喜欢辰国苏杭的桂花豆乳糕?”
只见身旁的女子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下一秒卫玄麒已然亲手捏起了一块糕点喂了她一口。
已经许久没有品尝过他的柔情甜蜜,夏柔纯仿佛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玄麒莫非是特地给纯儿带的?纯儿幼时有幸尝过一次,那个味道至今难忘,只可惜后来……”
话还未说完,卫玄麒竟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
这男子的表情不复方才的温柔,反而有种令人心惊的凝重,“你是说,只尝过一次?”
夏柔纯不由得皱了眉头,那副模样好似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本殿在问你!”卫玄麒不耐烦的喝道,怀中的女子眼眶一红,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那为何夏浅薇会知道此事?”
什么?
夏柔纯眸光一闪,被捏得生疼的她隐约只听到了夏浅薇的名字。
然而卫玄麒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似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要破土而出,难道夏浅薇从前就熟悉纯儿,那这是不是代表,她也认识那个人?
一切都说得通了,虽然卫玄麒曾经命人调查过这位夏家三小姐,可却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能够证明她与那个人有所关联。
可正如同自己有能力在云国之内抹杀掉那个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只要夏浅薇用点心思,同样可以遮掩真相!
此时的夏柔纯全然不知卫玄麒心中是何等的杂乱,她的双手早已不甘的紧紧握起,“这糕点……莫不是夏浅薇给你的?”
一定是了,那个贱人知道玄麒回京,就迫不及待的上门献媚,成了幽王妃还不知足?
莫非,其实他们已经暗通款曲……
第五百五十三章 绝地反击
夏柔纯的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她一直知道卫玄麒留在辰国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寻幽王的弱点!
她就觉得奇怪,以幽王那样非常人所能接触的存在,怎么会看上夏浅薇这样粗鄙的贱人!
为了得到辰国的机密,卫玄麒早就在这儿安插了许多暗桩,会不会夏浅薇一开始就是他的人,受他之命接近幽王?
夏柔纯是见识过卫玄麒的训人有方,曾经有名暗桩与她接触,也同样是装成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如此才能在重重眼线各方势力的监视下完成任务!
在卫玄麒的秘密庄园里不是还从小养着一群孩子,将他们训练栽培成各种各样的人,再投入各国之中,或许夏浅薇就是其中一个!
用那个人的名字,学那个人的言行,所以她才会觉得这个夏浅薇的身上有着嫡姐的影子!
夏柔纯越想越觉得事实便是如此,可心中不但没有释然,反而嫉妒愤怒得让她疯狂!
所以玄麒从来没有忘记过嫡姐,否则为何要栽培这么一个人?
如若不然,那便是这个贱人有心为之,想要当嫡姐的替身!
而如今作为棋子的夏浅薇手中掌握着幽王的重要消息,以此为威胁打算翻身做主人,而玄麒显然是心动了!
所以先前才会说什么要带夏浅薇回国,笑话!只怕是他早就想要抛弃自己,才以夏浅薇为借口,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码,只为了引她犯错!
好深的城府,好毒的心计!
难怪他总是要求自己在人前必须扮演一位菩萨心肠的云国太子妃,就是为了在她犯错之时,惹来众怒从而万劫不复!
是的,这就是卫玄麒的风格!
就如同当初他对嫡姐那般,将嫡姐从一个深得民心的太子妃,变成了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之女!
一种深寒刺骨的冰凉渐渐从脚底窜起,让夏柔纯再难保持镇定,却也不敢轻易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卫玄麒才回过神来,只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莫要胡思乱想,天色不早,本殿要休息了。”
这话的意思已然在赶人,丝毫没有打算跟她共度良宵的样子。
夏柔纯神色恍惚的离开了,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寝宫,呆呆地坐在镜子前面色灰败的看着这张妩媚却难掩憔悴之色的面容。
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清醒,不论如何努力,她也无法再挽回卫玄麒的心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帮他完成大业之人,很显然,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自己无法成为他最得力的武器。
而夏浅薇那个贱人,仗着她成功接近了幽王,可谓是风头正盛,如今的自己又有多少底牌可以与她抗衡?
“太子妃娘娘,奴婢已经打听到了!”
就在这时,夏柔纯的宫女由外而来,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主子的脸色,“原来是那兰婕妤给辰皇下了药,听说这药极其厉害,能够让男子迷失心魂沦为傀儡,而辰皇就是被这药掏空了身子,却对外宣称是旧疾复发……”
然而话还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夏柔纯竟毫无预警的狠狠给了她一巴掌,那眼神仿佛要把她大卸八块似的,“连你都打听得到的消息,太子会不知情?这等毫无价值的东西,莫不是要本宫到太子面前自取其辱?!”
一个个皆是蠢货!
自己这般精心打扮,最后也只如同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等等,她刚刚说夏香对辰皇下了药?
“把话说清楚,是什么样的药?”
那宫女心惊胆战的顶着火辣辣的掌印小心翼翼的回道,“像是助兴之药,只是听闻里头参合了寒食散。”
寒食散?!
这样东西,夏柔纯再熟悉不过了!一听便知那药的厉害之处。
此时夜风吹散了空中的阴云,那皎洁的明月渐渐展露出梦幻的身影,夏柔纯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一个强烈的念头渐渐占据她的心间。
一直以来,她都在竭尽全力的讨好卫玄麒,甚至不惜为了他坏了身子,无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可到头来只验证了那句话。
最是无情薄幸郎。
不,她还有机会的!
她和嫡姐不一样,怎会蠢到为了一名男子而付出所有还无怨无悔?
也多亏了卫玄麒的薄情寡义,她不会再坐以待毙等着他大发慈悲给自己留座冷宫孤独终老!
一抹阴沉的笑渐渐浮上夏柔纯的嘴角,她的眼中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冷意,“玄麒,这可都是你逼我的,还有夏浅薇,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丝绸一般轻撒进这间宁静雅致的屋子,榻上的女子却紧皱着眉头,似乎睡得不安稳。
“丫头,你又做了什么好事?”耳边隐隐传来慕珑渊玩味的声音,那熟悉的龙涎香气环绕在鼻间,竟让夏浅薇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道冰凉的温度划过她的眉角,让榻上的少女猛然惊醒,随后,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赫然呈现在眼前。
“你……”
夏浅薇猛地坐起了身子,心不由得漏跳了几拍,这幅震惊的模样让守在榻旁的慕珑渊狐疑的挑了挑眉,“看来,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似有些许梦中的片段浮上脑海,夏浅薇脸颊一热,竟下意识的避开了慕珑渊的视线。
梦境之中,她又陷入了那永无止尽鲜血淋漓的场景,卫玄麒如同挥之不去的梦中魍魉,而她一次次无能为力的看着父兄丧命,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差点让她窒息。
可这一回,慕珑渊竟将她从那无尽的深渊中拉了回来,他身上独有的味道竟比她自己调配的安神香还好用。
“本王在这里,你还在想什么?”慕珑渊眼中一沉,只觉得夏浅薇又开始藏起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她会告诉他,他在自己的梦中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两人四目相对而无言,片刻之后,慕珑渊才从袖中抽出了一封密信丢到了夏浅薇的手边。
“有人三更半夜给本王送来了这个,不知某人可有什么解释?”
第五百五十四章 加倍待你
慕珑渊的面上流露出了一抹严肃的冷意,夏浅薇镇定的伸手打开了这封密信,随后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忍俊不禁。
“卫太子妃主动上门求和,幽王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这封信是夏柔纯从宫中送出来的,信中写到夏浅薇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卫玄麒培养的暗桩,真正的夏三小姐早已尸骨无存。
慕珑渊缓缓逼近,看着夏浅薇这张近在咫尺的平静小脸,“难怪你熟知云国方言,医术又这般了得,原来是卫太子派来本王身边的奸细,只等着本王疏忽大意时要本王的命!”
此时若有旁人在场,只怕难以相信幽王竟会如此冷静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不论怎么想,这信中的内容有理有据,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所以王爷才会一早赶来兴师问罪?”
不知为何,夏浅薇的心中竟有些许不悦。
若换成是旁人,会有所动摇也是理所当然,可慕珑渊居然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夏柔纯。
换句话说,他不够信任的人是她。
明明自己没有理由责怪慕珑渊,但心中的这一份失落还是难以掩饰。
慕珑渊似乎察觉到了夏浅薇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失望,这丫头……终于开始在乎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了?
一声轻笑当即传来,“本王只是想来问问,你究竟是用何种方法把卫太子妃逼疯的?”
居然那般迫不及待的冒险送信想要与他合作,更以卫太子的诸多秘密为条件,这卫太子妃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要知道卫太子一旦倒下,她又怎么可能有活路?
就如同如今的天下人皆知夏浅薇很可能是幽王的软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云国太子与太子妃恩爱有加的样子早已深入人心,因此,卫玄麒的仇人自然也将夏柔纯视为目标之一!
而且她这样的身份,竟敢跟多疑而危险的幽王联手,当真是不怕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夏浅薇微微一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是……
榻上的少女顿时觉得有些窘迫,也是,以慕珑渊的性子,他若是信了夏柔纯的话怎会这般冠冕堂皇的跑来与她对质?
而是应该不动声色的暗中调查,直到找出她无可辩驳的证据再伺机而动,用她这颗棋子来引出卫太子,随后一击毙命!
杀了她易如反掌,但除掉卫玄麒的机会并不多。
原本不想与慕珑渊解释过多,可夏浅薇斟酌之后,还是坦诚的开了口,“我用一块桂花豆乳糕为饵,让夏柔纯怀疑我的身份,以此挑拨她与卫玄麒之间的关系。”
虽然知道这两人早已不是众人口中的伉俪情深,但夏柔纯的手中掌握了太多东西,卫玄麒就算想抛弃她,也绝对不会让她落在旁人的手里。
他把夏柔纯保护得太好,让夏浅薇几次想要主动出击都无从下手。
如今的她已经不会贸然豁出性命跟那两个忘恩负义之徒同归于尽,她要用最小的代价,取他们的性命!
所以夏浅薇想了个法子,利用卫玄麒的猜忌和夏柔纯的嫉妒,让他们二人自相残杀,没有想到这效果比她想象中的更好!
原本只是想要让她那位争强好胜的庶妹主动摆脱卫玄麒的眼线送上门来与她一较高下,却不料夏柔纯竟拐了个弯找上了慕珑渊,想要傍上这棵大树做庇佑,倒是聪明了许多。
夏浅薇完全可以想象夏柔纯是怎样的心情,若非已经面临崩溃,又怎么会等不及天明再采取行动?
桂花糕?
只见慕珑渊陷入了一阵沉默,随后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本王很想听听这块桂花豆乳糕的故事。”
“……”若他们真的有未来,以后寻个机会,她会告诉他的。
夏浅薇很快转移了话题,“那么王爷打算如何?不如将计就计,疏远了臣女好让卫太子妃放下心防,试探一番她手中的筹码。”
“不!本王打算加倍疼你。”
慕珑渊毫不犹豫的丢了一句,那灼灼的目光让夏浅薇面颊不由得一热,竟忍不住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注视。
看着眼前的少女那略显羞恼的表情,慕珑渊只觉得有趣极了,“本王想要她手中的筹码,但反其道而行,才会让她方寸大乱,交出更多的消息以示诚意。”
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透才是幽王的风格。
倘若他真的因此疏离了夏浅薇,让夏柔纯以为幽王已经相信了她,人心是贪婪且吝啬的,到时候她只会越发藏着掖着,想用手中的那么一点儿东西得到更多的好处。
甚至,还会想骑到幽王的头上来!
但只要让夏柔纯发现,自己的这封信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她就会给出更多诱人的机密。
胃口大的合作者,才越不好对付,尤其是幽王更不是那等好打发之人!
只见慕珑渊缓缓伸出手去,替夏浅薇理了理那柔顺的发丝,“小心卫太子妃,已经疯了的女子可没那么好对付。”
所以其实他今日来,只是为了提醒她?
“为何信我?”夏浅薇突然开口唤住了他,仔细想来,她对慕珑渊并没有说过多少实话。
“就算你真的是奸细,本王也有本事让你弃暗投明。”
“……”
说实话,慕珑渊在看过信中内容之后,不是没有怀疑过。
这个丫头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说她是云国的奸细实在是再合理不过。
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应该立刻将夏浅薇关入地牢之中,哪怕她真的不怕酷刑折磨,也应该限制住她的自由,让她再难与外头通风报信,这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慕珑渊发现自己居然舍不得。
他第一次愿意为了一个人戴上失去理智的帽子,顶着前功尽弃的风险。
慕珑渊从来不相信直觉这种东西,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意气用事和自欺欺人,可如今他才明白,当所有的证据皆指向自己所在意之人,直觉可以拿来当做最好的借口。
夏浅薇迎上慕珑渊那极度自负的眼神,心中不由得荡开了一丝丝涟漪。
明明如他这般的人不该留有任何的威胁在身边,为何慕珑渊总是这样擅自影响她的心情。
夏浅薇很不喜欢最近的自己,她索性把脸色一冷,“慕珑渊,你这样会死得很惨。”
“死在你手里,也可以。”然而这语气,却说不出的自信。
“……”
第五百五十五章 幽王护短
屋内的温度似有些许灼热,此时夏浅薇很想把这个大清早便搅得她心绪起伏的男子赶出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如画焦急无比的声音。
“县主,不好了!将军他……”
当她推门进来,一见守在榻旁的慕珑渊,如画瞬时一愣表情僵硬,当即惶恐无比的连连赔罪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告退!”
谁会想到天一亮竟在自家小姐的屋子里看见幽王殿下,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昨夜就共处一室了,可如画的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自己撞破了王爷的好事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她一副打算逃之夭夭的架势,夏浅薇立刻唤住了她,本想说一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方才说父亲如何了?”
这声音让那慌张的婢女瞬间清醒了许多,她压下了那份惶恐小心翼翼的回过身来,“回县主的话,老夫人收到营中传来的消息,说将军被魏大将军用了刑……”
魏鸿杰对夏宜海用刑?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魏鸿杰刚拿到兵权自然要耀武扬威一番,可没想到竟挑了行事谨慎的夏宜海!
慕珑渊冷冷的挑了挑眉,他回头深深的看了夏浅薇一眼,“军营里的事,你莫要插手。”
留下这么一句话,这尊贵的男子已然撩开衣袖大步而去,夏浅薇久久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已经在盘算着此事的厉害关系。
“王爷,今晨魏将军巡视操练场,在营中搜出了几坛酒,随后将酒醉的曹副将从他府中抓了出来,打算当众斩首杀鸡儆猴!”
齐侍卫很快打听到了事情的始末,军纪中严禁饮酒,但却不约束武将士兵离开军营后的言行,可坏就坏在这位曹副将正好昨夜当值,他不但饮了酒还擅离职守回府歇息了,简直就是顶风作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然而据慕珑渊所知,这曹副将跟随夏宜海多年,从未犯过此等错误。
当然,此事若有人庇护,对曹副将小惩大诫也就罢了,可偏偏落在魏鸿杰的手里。
不论是他假公济私也好,针锋相对也罢,一向治军严明的魏鸿杰用这等杀一儆百的方式传出去绝对不会落人口舌。
当慕珑渊赶到的时候,操练场上一片凝重的氛围。
只见一旁的刑架上,夏宜海和曹副将双双被捆住了手脚吊在那儿,沾了盐水的鞭子正狠狠的往他们身上甩去,那一道道血红触目惊心。
一旁的士兵们个个紧绷着表情,无比煎熬的看着深受他们爱戴的将军逐渐皮开肉绽。
魏鸿杰一身凛然正气的立在前方,他注意到由远处而来的慕珑渊以及身后的一队阎幽军,眼底当即沉下一抹冷光,随后不卑不吭的迎上前去。
“参见幽王殿下!”
“魏将军正忙?”
慕珑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似笑非笑,可众人心中早已紧绷起一根弦。
谁都知道夏将军是幽王殿下未来的岳父,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怕满朝文武只有魏鸿杰敢做这样的事情!
魏鸿杰面不改色的看了曹副将一眼,“末将正在执行军法,维护军纪。曹耿犯下大罪本应就地正法,而夏将军为其求情,念在初犯,末将便允了他们每人百鞭以儆效尤!”
语毕,他话锋一转似乎轻笑了声,“不过只要王爷一句话,末将也可从轻发落。”
魏鸿杰想说的是,他算是给足了慕珑渊面子,就是因为夏宜海的关系他才破例饶曹副将不死,而只要幽王亲自开口,他还可以大事化小。
然而百鞭,任怎样的高手都要脱下一层皮来!
四周的氛围陡然一变,似有一股危险蔓延开来。
一向以不近人情为名的幽王殿下若真的为了夏宜海开了这个口,势必会被有心人拿来利用。
哪怕朝中文武百官暗地里如何指责幽王,他在军中的威望却从未动摇过,不仅仅因为战无不胜的阎幽军,更因为他几近无情的要求部下恪守军纪,赏罚分明从无例外!
一旦此次徇私,必定会令辰国将士大失所望,损失不可估量!
慕珑渊就是知道这点,如今魏鸿杰想来与他争个一席之地,自己失去的军心便容易被其所拉拢,其心歹毒。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末将教导无方理应受罚,心甘情愿绝无怨言!”这时,原本紧咬牙关的夏宜海坚定无比的望向慕珑渊的方向,此刻鞭子从未停下,可他的面上丝毫不见半点儿怯弱。
“好!夏将军英勇无畏,果真是我们辰国武人的典范!”魏鸿杰大笑一声,话音刚落,行刑的士兵加重了力道,那长鞭狠狠的破空而下,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摩擦声和碰撞声。
眼见着刑架上的两名男子脸色渐渐苍白,魏鸿杰一瞥旁边的慕珑渊,嘴角的笑意更甚,“还有五十鞭,两位将军可要撑住了。”
慕珑渊平静的看着这一幕,面上不见丝毫的恼火,就在这时众人只见那士兵手中的鞭子忽而一裂竟甩手而去,众人面色一变心中齐齐升起一个想法。
连鞭子都裂了,可见此人是真的下了狠手!
很快,新的鞭子递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夏宜海的眼神似有一抹疑惑,他暗暗看了慕珑渊一眼,而那年轻尊贵的男子却是一副满不关心的模样。
“启禀将军,百鞭已尽!”
魏鸿杰挑了挑眉,看着刑架上气息依旧平稳的夏宜海,不由得冷哼一声。
要知道旁边的曹副将被放下时,身子已经瘫软在地,而夏宜海居然还有力气站着,还真是小看了他。
“望两位将军谨记今日的教训,莫要再犯,如若不然,下一次本将军绝不会心慈手软!”
留下这么一句话,魏鸿杰朝着慕珑渊行了一礼,才领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将军!将军!快,叫军医来!”
众人一拥而上,夏宜海被小心翼翼的扶着,可他却率先命人去察看曹副将的伤势。
曹耿的眼眶泛着泪,干裂带血的双唇轻颤着,“是末将连累了将军,可,可是末将冤枉!”
冤枉?
原来,昨夜并非曹耿当值,他记得清清楚楚,正巧不日前他的小女儿定下婚事,所以才应邀前去喝酒,哪知道一觉醒来就被冠上了违纪之罪带到了操练场!
听及此处,慕珑渊已经命人拿来了记事簿,可上面确实写着当值人为曹耿。
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五百五十六章 假虐真宠
此时夏家的众人正焦急的等候着,当从营中出发的马车将夏宜海送了回去,老夫人早已立在门口。
“将军,快,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一点儿小伤,母亲不必担心。”
夏宜海的脸上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容,可他身上的衣衫透出来的血迹差点儿没让老夫人昏厥过去。
“什么一点儿小伤?身上就没一处好的地方……”老夫人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然而待夏浅薇重新为夏宜海包扎过后,她惊讶的发现真如他所说,不过是些皮肉伤。
只见夏宜海惭愧无比的看着此时守在夏浅薇身边的幽王,作势就要起身行礼,“又为王爷添麻烦了,那鞭子可是王爷的手笔?”
用刑的鞭子哪有那般容易就损坏的,都是慕珑渊暗中用内力震碎,再命人重新递过去特制的新鞭子。
哪怕那士兵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在夏宜海的身上也造不成什么伤害,正因为他原本就鲜血淋漓,那早已纵横交错的身子添不添新伤也叫人看不出来。
慕珑渊的面上客气,“将军不怪本王不近人情便好。”
只怕在外人眼底,他这般袖手旁观等同于坐实了夏浅薇并不得宠的传闻,否则连魏鸿杰都说了,只要慕珑渊一句话,他便能饶了这位幽王未来的老丈人。
“不!王爷做得对,不论曹耿是不是真的被陷害了,营中搜出来的酒和那本簿子都是铁证。”夏宜海明白,很多事情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
哪怕曹耿真是无辜的,这等事情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就说明营中还是有让小人得逞的漏洞,若是在战场上极有可能造成全军覆没的后果!
这些鞭子算得了什么?起码已经警示了他,战争早已无声的展开了。
慕珑渊如今更是对夏宜海刮目相看,他十分欣赏对方的骨气和原则,明明可以求助于自己这棵大树,却还是选择与部下共进退。
慕珑渊根本不担心倘若自己帮了夏宜海之后会动摇军心,在他看来,那般容易动摇的意志不要也罢!
“夏将军如此深明大义,本王也便能安心将一部分阎幽军交由您来调动。”
慕珑渊此话一出,四周众人齐齐惊诧的望向他。
这是何意?
只见这出人意料的男子轻轻笑了笑,他今日袖手旁观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给夏宜海一个树立威望的机会。
他亲手训练出来的阎幽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他要让他们知道,夏宜海绝对有这个资格,他的这位岳父不是那等贪生怕死毫无担当之徒!
唯有如此,阎幽军才会服气,忠心的听令于夏宜海。
“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夏浅薇最先反应过来,她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奈何魏鸿杰是真的不知道慕珑渊这个人名副其实的小气护短。
而他今日咽得下这口气,其实是另有所谋,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打着这样的心思。
阎幽军可是慕珑渊最强力的武器,如今他却要将这样的武器借给别人,夏浅薇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幽王仇敌如此之多,不仅仅是夏浅薇,整个夏家都可以成为他们复仇的靶子!
所以,慕珑渊便决定庇护夏浅薇身边的所有人。
“王爷,万万不可,末将何德何能……”夏宜海也听出了其中门道,他曾经担心的便是夏家成为幽王的累赘,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他什么也不求,只求幽王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足以,至于夏家,那是他的责任。
“岳父当然可以。”
慕珑渊如此自然的唤出岳父二字,让在场的众人不由得一怔,夏浅薇分明感觉到那些不自然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她的面颊似有一片微热。
夏宜海还想说些什么,夏浅薇却是率先开了口,“父亲不必推辞,保护夏家不过是王爷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今日之事皆因王爷而起,他理应赔罪才是。”
“……”夏浅薇的毫不客气让众人越发窘迫,忍不住暗自为她捏了把冷汗,其实夏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觉得她与幽王的婚事会给夏家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他们不敢想,也不能想,只觉得这是夏浅薇无路可走的选择,只要幽王不嫌他们碍事就万事大吉了,怎能如夏浅薇此刻这般无礼?
“浅薇说得对。”哪知道,慕珑渊一副心情无比愉快的样子,他的手已然轻放在了夏浅薇的肩头,那模样仿佛他们真是恩爱有加的二人。
老夫人的脸色早已千变万化,她分明感受到了夏浅薇与慕珑渊之间那非比寻常的默契,幽王看自家孙女的眼神尽是宽容,人前冷若冰霜的男子竟能流露出如此神态,难道自己先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不,若真是如此,那么她更要担忧了!
此时夏浅薇已经将慕珑渊从那个地方拖了出来,生怕他唯恐天下不乱又说些令人胡思乱想的话来。
可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子嘴角早已勾起了一抹隐隐的笑意,目光落在她牵着自己的小手上,柔弱无骨软绵轻盈,让人一握上便不愿意轻易放开。
夏浅薇也很快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想要松开已经来不及了,慕珑渊竟顺势将她捞进了怀中,一本正经的问道,“你莫非已经有了头绪?”
感受着这不盈一握的纤腰,慕珑渊的眉头轻轻一蹙,“有句话本王很早便想说了,夏家莫不是没给你饭吃?”
“……”
夏浅薇早就知道眼前这名男子不是那种恪守礼仪非礼勿视的君子,只要还未拜堂成婚,就应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如今亲密的举动实在叫人不太习惯。
可他又是这般自然,毫无半分的难为情,反倒让她怀疑自己才是那个怀有非分之想的人。
慕珑渊只觉得手中一空,怀里的少女忽而推开了他,那眼神里似有几份懊恼,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正面得罪王爷,对于魏鸿杰来说没什么好处。”
慕珑渊挑了挑眉,眼底泛着别样的光亮,这丫头竟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怕是有人正隔岸观火,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第五百五十七章 辜负了她
据夏浅薇所知,京中营地几支守军原本隶属镇国将军,如今这部分的兵权却被辰皇交到了魏鸿杰的手中,今日是他第一次来巡视营地练场。
倘若此事不是魏鸿杰策划的,那么背后之人定是早就掌握了他要来巡视的日子,还事先命人在营中藏了酒,并同时向曹副将发出酒约,可见是蓄谋已久。
“王爷,属下已经命人寻过,记这当值簿的士兵刚好当日夜间退役回乡了。”这时,齐侍卫又带来了准确的消息,慕珑渊当即与夏浅薇对视了一眼。
问题就出在这簿子上,倘若曹耿说的是实话,那么就是当值簿被人改动过,可上面并无涂改的痕迹。
由此可见,是这记事的人做的手脚!
很显然,此人在退役前被安排了这么一个任务,事成之后离开营中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这幕后之人早已算好了一切,曹副将口说无凭,这白纸黑字更有信服力。
“你从前怕是受了不少这样的委屈?”只见夏浅薇别有深意的看向慕珑渊,已然猜到了这推手究竟是谁。
唯有兵部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出一个合适的记簿人,并且在无数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藏酒,而兵部背靠皇后与太子,仔细想来,如今确实是皇后一党最难熬的日子。
庄妃与四皇子慕严卷土重来,定兴侯府势力不断扩大,夏浅薇又与慕珑渊联了手,而京杭一行辰皇对太子的表现不甚满意,皇后犯错更是重创了他们好不容易才积累下来的声势。
退而求其次,以退为攻让定兴侯府与幽王燃起战火是最好的选择。
慕珑渊的面上一片冷淡,想起幼时寄人篱下的那段日子,大雪纷飞夜深人静时他被宫人从凤殿里带出来丢在冷宫之外,直到天亮皇后才只着单衣慌慌张张的寻到辰皇面前,说他思念母妃心切,不愿与皇后同在屋檐下因此跑了出去。
等冻在宫墙下瑟瑟发抖奄奄一息的他被找到,却是让辰皇狠狠的责罚了一顿,很快宫中便传开了,说皇后视他如己出,否则怎会发现小皇子不见了踪影,连棉袍都来不及穿便四下寻人?
而这小皇子却是头白眼狼,不知感恩顽劣成性!
很多事情,无需皇后自己去做,却能杀人于无形。
“委屈?这世间弱小才是罪。”错的永远是无力反抗的那一方,真理只掌握在掌权者手中!
慕珑渊一点儿也不同情过去的自己,在他看来,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才造就了如今的他。
因为上次的事情,皇后如今还在自罚当中,没有离开凤殿半步,更无人敢打搅,反倒方便了她行事。
夏浅薇捕捉到了慕珑渊眼中划过的一抹暗芒,这男子锱铢必较,不论是魏鸿杰亦或者皇后,只怕他已经想到了让他们付出何等代价。
“魏鸿杰此人极其谨慎,要在短时间内抓住他的把柄并非易事,倒是可以从他的两兄弟下手。”
夏浅薇细细的分析着,慕珑渊眉角一挑,着实没有想到她竟打听得这般清楚,忍不住含笑道,“看来本王的小军师已经有主意了。”
只见眼前这俊美如星辰般的男子突然俯下身来,那深邃的瞳眸近在咫尺,夏浅薇只觉得他灼热的鼻息好似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目光。
“……至于皇后,我另有打算。”
这话的意思是不允许他插手?
今日皇后利用了曹副将,何尝不是想要将夏宜海拖下水,看来她还是没有长记性。
慕珑渊心中似有些许懊恼,这丫头何时才能习惯自己的接近?每次尝试近一步,她却越发警惕,自己的忍耐何时才有尽头?
他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再次佩服自己的宽容,“也罢,本王拭目以待。”
……
宫中,一只不起眼的白鸽落在了窗前,书案上的男子轻轻抬眼,只见不远处的辰国宫人别有深意的望了过来,随后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又撇过头去。
卫玄麒的嘴角微微一勾,佯装不经意的靠在窗边,长袖一拂,那不起眼的纸条已然落入了他的手中。
……这男子眼中划过一抹冷光,随后将展开的纸条焚毁。
看来,离他回云国的日子更近了些。
桌上的香鼎飘着丝丝青白的云雾,那股别样的花香更甚,卫玄麒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原本满脑子的谋略在这一刻竟渐渐放松了下来,似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渐渐传递全身。
他从前最是不喜花香,仔细想来,似乎从很久之前,他就习惯了夹杂着药草味的提神香,如同那个人还在他的身边。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哪怕已经过去了这般久,耳边还是时常传来她的声音。
可如今,她已经化成了一坯黄土,可却依旧在梦中与他如影随形。
“玄麒,他们竟敢将你伤成这般?”
朦胧之中有人推醒了他,眼前是那张清雅熟悉的面容。
刹那间无数的箭雨落下,火光四溅,耳边传来了惊心动魄兵戎交接的声音。
卫玄麒诧异的看着那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她的背上早已伤痕累累,那一头秀发带着死里逃生的气味,在他的眼前随风飘散。
喉间似有几分干涩,那正带着自己突出重围的女子回过头来,“别说话,有我在,你不会死!”
她的眼中倒映着无比狼狈的自己,卫玄麒的心久久难以平静。
在他以为自己最终还是一败涂地时,她如同信仰一般降临于眼前,夏浅薇……你真是太狡猾了。
单枪匹马闯入敌人的营地,这世间竟有人为了他如此奋不顾身!
明知父皇已经打算除掉整个夏家,可如今,要他如何能下得了手?
不,不对,夏家早已不复存在了。
所以他什么时候睡着了?这是梦吧?
曾经那个为他奋不顾身的女子,早已被他辜负了。
“玄麒,做噩梦了吗?”
耳边传来了一道柔情似水的声音,卫玄麒慢慢睁开眼,他的眸中似有几分迷茫,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浅薇……”
夏柔纯的手当即一僵,脸上的笑容暗藏杀机,“我在,我一直都在这儿……”
第五百五十八章 首饰引祸
夜幕深沉,罗帐下一片香艳媚然的景象。
那露着雪白小肩的女子柔情似水的趴在男子的胸膛上,她静静聆听着耳边强健有力的心跳,确定他已沉沉睡去,才缓缓睁开了眼。
夏柔纯看着眼前这张星容俊美的面庞,眸中的温柔不再,只剩下一片冰凉的笑意。
她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脸颊划下,随后慢慢伸向卫玄麒的脖颈。
同床共枕这些年,哪怕已经品尝过他如狼似虎的热情,可时至今日夏柔纯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他。
听着他一遍一遍的唤着嫡姐的名字,刺耳得让她的心都要溢出血来。
但这种不甘的感觉很快褪去,夏柔纯发现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那般期待什么。
倘若此刻枕下有把匕首,她会不会毫不犹豫的送进他的心脏?
不,她不会做出这种冲动的蠢事。
夏柔纯抬眼看向那微微敞开一条缝隙的雕花窗扇,哪怕她有多么希望卫玄麒死在自己的手里,也必须忍耐。
否则在这个无情无义的男子死后,他那些忠心耿耿的狗就会立刻扑过来将她咬个粉身碎骨!
“玄麒,你曾说过就算纯儿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会亲手摘下来送我。”
只是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承诺?
不记得也不要紧,她已经明白了,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薄情寡义的男子身上,不如自己亲手去取!
夏柔纯吐气如兰,让外面的暗卫听见了,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夫妻私房蜜语,殊不知她的眼神早已淬上了毒汁。
太子妃?
这个位置,她已经不稀罕了!
她可以将自己的手足至亲推进火海,她可以摒弃良知心狠手辣,凭什么就做不了那人上人?
夏柔纯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飘着轻烟的香鼎上,连多日来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的卫玄麒,都能重新点燃他的冲动,这药效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倘若每一夜都与他共度**,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完全的让他变成行尸走肉?
擅于玩弄他人于股掌间的卫玄麒也有这么一日,怎能不让人兴奋?
是的,她再也不要回到过去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她再也不要如那地上的蛆虫般苟延残喘任人践踏!
“玄麒,纯儿不过是在帮你履行曾经的诺言而已,不过分吧?”
他的呼吸均匀而深沉,夏柔纯笑得越发妩媚,可下一秒却已然抽身而起,披上了外衫裹住了她玲珑的身子。
跨出宫殿,她带着尊贵的姿态微仰着那张绝色的小脸睨睥了守在外头的宫人一眼,“殿下歇息了,好生伺候着。”
这傲然的声音传入阴影下的暗卫耳中,对方眼底的警惕似乎才有所缓和。
天蒙蒙亮,当卫玄麒醒来时,便觉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
“谁?!”
这警惕的男子猛地坐起身,却见他的心腹暗卫恭敬无比的守在一旁,“属下该死!”
一阵沉默之后,卫玄麒似有些许疲惫的抚向自己的额头,那些零星的片段当即如潮水一般涌来。
而一旁的暗卫如实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如数禀报,连卫玄麒自己也十分惊讶。
明明他已经彻底的对夏柔纯失去了兴趣,怎么还能做出那般冲动失控的举动?
原本心中本能升起的一丝怀疑,在那股别样的舒缓中渐渐淡去,卫玄麒只当是自己对那个人的怀念隐忍了太久,而辰国这个同名同姓的少女又勾起了他的这份遗憾。
或许拖得越久,自己的这种反常便会更甚。
卫玄麒很快收起了思绪,他慢条斯理的披上了外衫,“定兴侯夫人的生辰礼,可是备好了?”
“太子妃已经命京中的凤祥楼用稀有黄玉打造了一副头面,差人送去了。”
卫玄麒微微点了点头,如今他需要与定兴侯府打好关系,夏柔纯虽然成不了什么大事,但她作为女子的眼光尚可,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然而,定兴侯夫人生辰当日。
京都最大的首饰铺,数名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男子突然冲进了门庭若市的凤祥楼内。
“住手,你,你们做什么?!”
那震天的打砸声惊出了楼中的掌柜,谁知他一出现,立刻被一拳砸倒在地!
只听噗的一声,掌柜的瞬间喷出了口鲜血,头昏眼花的他只听头顶传来那愤怒无比的声音。
“混账东西,这可是你们做出来的东西?”
当那精美无比的盒子被丢到地上,一支黄玉玉兰头簪滚了出来,四周的伙计一看,战战兢兢的点着头,立刻又是一声暴喝。
“胆子不小!难道不知我们夫人最是厌恶玉兰?竟敢做出这样的头面坏我们夫人的心情,定兴侯府也是你们招惹得起的?”
此时凤祥楼外围满了疑惑的百姓,一听定兴侯府的名头,当即纷纷退散开来生怕受池鱼之殃。
原来,今日是定兴侯夫人的生辰,谁都知道近日来侯府喜事连连,侯爷夫人原先是想简单操办,然而陛下却赏了不少的好东西,加上满朝文武那些络绎不绝的贺礼,反倒成了一片风光无限的景致。
谁知,本应高高兴兴的侯爷夫人在拆开一份贺礼时,竟当众变了脸色气昏了过去!
府中的嬷嬷们一看那被摔在地上的玉兰头面,瞬间明白了过来。
极少人知道,定兴侯爷曾有一位红颜知己,名为玉兰。
这女子极得侯爷喜爱,被纳为侧室之后让侯爷夫人受了不少的委屈,直到三位嫡少爷越发出众,某一日这位侧室被发现溺毙于池中,侯爷也只得不了了之。
人虽死了,可侯爷夫人心头的这口恶气还剩着,她命人除去了府中所有的玉兰花,哪怕是衣服上的刺绣都不能用玉兰的图样。
谁知道竟在她生辰之日,还有人敢触她霉头!
“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这掌柜自知犯了大错,然而求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数名大汉围了过来对他拳打脚踢,片刻的功夫,人便没了气儿。
待这些打砸的人完事散去,整个凤祥楼已经一片狼藉,而百姓们围上前一看,纷纷变了脸色。
“不好,打、打死人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鹿死谁手
是夜,一道欣喜若狂的人影翻着窗跃入了魏鸿飞的屋子。
“二哥,快!快跟我来!”
魏鸿霖的眼中泛着光亮,不由分说就将正要歇下的魏鸿飞从榻上拉了起来。
一见他这幅模样,原本略有不悦的魏鸿飞心中一动,“莫非是那个东西……成了?!”
“对!成了!”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他们为了这件武器东奔西走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此刻魏鸿飞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披上了衣衫跟着自家三弟朝着定兴侯府的后巷而去,那儿早有一辆马车等候着。
却不想刚刚驶出京都城门,突然而来的急刹让车内正讨论得如火如荼的两兄弟齐齐安静了下来,而外头陷入的寂静让他们立刻提高了警惕收敛了神色。
当魏鸿飞撩开车帘的那瞬间,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然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只见外头侯府的便衣侍卫们早已被身穿红色铠甲的阎幽军牵制住了,毫无反抗之力。
车内的魏鸿霖同样被拖了出来,两兄弟看着从夜色中缓缓走出来的尊贵男子,眼神瞬间大变。
“幽王殿下这是何意?”
他们知道自家大哥在京中的操练场上对镇军将军夏宜海用了刑,莫不是幽王当下忍着,却挑了个夜深人静来报复他们?
然而,一名阎幽军却是跃入了马车内,很快搜出了一个包袱钻了出来。
只见慕珑渊手中的长剑一挥,那包袱中的衣物和银票当即散落了一地,魏氏两兄弟疑惑的对视了一眼,便听对面的男子轻笑了声。
“白日里犯下命案,魏二公子深更半夜便潜逃出京,你们说本王是何意?”
什么命案?潜逃?
魏鸿飞意识到不对,当即辩驳道,“这包袱不是我的!”
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旁的三弟,马车是魏鸿霖备的,只有他知道车上藏着什么。
然而,自家三弟却是面色凝重的沉默了许久,死死地盯着幽王的方向,那副表情让魏鸿飞暗道不妙。
难道,他也不知道这辆马车被幽王做了手脚?
“拿下!”
慕珑渊一声令下,很快,无法挣脱的魏氏两兄弟立刻被阎幽军押了下去。
“王爷料事如神,看来先前的火石确实是魏氏兄弟劫走的!”
此时齐侍卫已经回到了慕珑渊的身边,原来前阵子阎幽军从边境押送了一批极难开采的火石回辰国,途经一处断崖时突发了山崩,所有火石尽数落入了深渊之中。
可后来,阎幽军竟在附近发现了可疑的人迹,几番查证,他们将嫌疑锁在了定兴侯府的魏鸿霖身上。
这些火石经过特殊的处理,可以制成威力无穷的爆炸武器,慕珑渊一直都知道魏氏兄弟在偷偷琢磨这种武器的制作之法。
所以今日他便命人送了一封密信给魏鸿霖,告诉他武器制成,要他带着魏鸿飞一起前往他们的秘密营地验收。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那一幕,而这魏鸿霖确实是个聪明的,想必已经猜到这一切都是慕珑渊的圈套。
倘若他收到那封密信却没有动静,那便推翻了慕珑渊先前的猜想,火石或许与魏氏无关。
可如今,已经坐实了一切。
只见这俊美无双的男子面上浮现出了一抹冷冷的笑容,他轻轻瞥了身边的齐侍卫一眼。
“回府,本王已经许久没有想要亲自用刑的兴致了。”
他就是要让魏鸿杰知道,幽王从来没有改过性子,得罪他后岂能不了了之?他就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男子!
……
次日。
侯府之内,定兴侯阴沉着脸色,看着一早起来便无精打采的侯爷夫人,“事情已经过去了这般久,何必还是这般耿耿于怀?”
昨日自家夫人生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昏厥过去,大夫说是怒极攻心,定兴侯只觉得面上无光,待她休息了一夜才过来发难。
然而,侯爷夫人却是紧紧地捂着胸口,语气微冷,“如侯爷所说,都已经过了这般久,但还是有人要来戳我的心窝子,看来当初,我就应该跟那个贱人一同去死!”
“你……”定兴侯发现自家夫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的,动不动就给他甩脸色。
母凭子贵,莫非三个儿子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否则他岂能容忍区区一个妇人这般狂妄?
就在这时,一道魁梧的身影带着阴沉的气息大步跨进了屋内,他深深的看了定兴侯夫人一眼,随后开口道,“父亲,母亲,幽王抓走了鸿飞鸿霖。”
什么?!
两人脸色瞬间大变,细细问过之后,定兴侯终于忍不住指着自家夫人破口大骂,“看你做的好事!怎能让鸿飞去砸凤祥楼,如今被幽王抓住了把柄还不借题发挥?!”
凤祥楼里死了人的事情虽早已传回了定兴侯府的耳中,而当时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魏鸿飞黑白两道通吃,过去也时常发生类似的事情。
“父亲,此事并非鸿飞所为。”然而不等定兴侯夫人解释什么,魏鸿杰却是凝重着表情丢了一句。
他已经细细盘问过了魏鸿飞的手下,确定打砸凤祥楼还杀了掌柜的并不是他们的人。
那些人只是口头上打着定兴侯府的名号,百姓们一听便深信不疑,闹事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由此可见,鸿飞是被陷害的!
定兴侯很快明白过来,当即恨得咬牙切齿,“幽王他……真是卑鄙!”
“这可怎么办?落入幽王手中,鸿飞和鸿霖还能活着出来吗?”侯爷夫人面色惨白,一想到幽王折磨人的手段,这新仇旧恨加起来,怎么可能有活路?
“母亲莫急,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请父亲立刻书信一封送去宫中,或许姑姑能有办法。”
魏鸿杰的思绪无比清晰,他知道幽王真正想要拿捏的人是谁,正因为他足够小心才没有落下什么把柄。
若是从前的幽王,他定会觉得事情毫无转机,可如今对方的身边有那么多的累赘可以下手,鹿死谁手可不一定!
第五百六十章 糕点风波
风和日丽的辰国宫中,一阵暖心的欢笑声从某座花园里传来。
只见苏美人正一脸慈爱的怀抱着已然养得胖嘟嘟的小公主,感激无比的看向对面被自己请入宫中饮茶赏花的少女。
若不是永乐县主,只怕她如今已经与自己的骨肉彻底分离,那个夏香心狠手辣,指不定为了永远得到小公主而铲除了她永绝后患。
苏美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幸福,只求上天怜悯无辜的小公主,让自己平安将孩子养大成人,到时候她定会无怨无悔的下地狱。
“永乐县主可要当心,魏家的兄弟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听闻连颇有背景的凤祥楼都被他们砸了,还杀了掌柜的。”
夏浅薇淡笑不语,在旁人看来那掌柜的何其无辜,上有老下有小,就这样天降横祸丢了性命。
可无人知道这位掌柜一家仗着背后的势力做的那些好事,他又是用了何种手段夺来的掌柜之位,只能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就在这时,原本满面笑容的苏美人脸色忽而一变,夏浅薇顺着她警惕的目光望去,只见两名许久不曾露面的大宫女由远处而来。
夏浅薇眸光一闪,那不是庄妃宫里头的人?
眨眼间两名宫女已经来到了跟前,她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傲然,只是微微行了一礼,毫无诚意。
“奴婢给永乐县主请安,多日不见,我家娘娘对县主甚是想念,听闻您今日入了宫,特地命奴婢来给永乐县主送些糕点,还请享用。”
只见她们将一叠精美的糕点放在了夏浅薇的手边,随后却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一旁的苏美人紧张得身子僵硬,她默默地在桌下扯了扯夏浅薇的袖子,谁都知道庄妃与永乐县主之间的恩怨,眼下怕是来者不善。
“有劳了,烦请代浅薇向娘娘致谢,改日有空,浅薇再亲自拜访。”
夏浅薇面不改色,客客气气的回了句,却不想眼前的两名宫女顿时拉下了脸色讽刺道,“永乐县主这是何意?我家娘娘说了,县主善于用药,怕不是以为娘娘会在这糕点中下毒?”
苏美人心头一惊,这两名宫女分明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难道庄妃真的会想要用一叠糕点与永乐县主化干戈为玉帛?
然而夏浅薇却是明白庄妃此举的用意,只怕眼下这种情况,换成任何人都不会去碰庄妃给的东西。
这糕点中究竟有没有毒并不重要,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威胁,她也料定了夏浅薇有所顾虑会拒绝这份好意。
在冷宫的这些日子,庄妃表现出了一种诚心悔过与世无争的模样,但她就是想让夏浅薇明白,先礼后兵,若是识相,就赶紧夹起尾巴做人!
只怕庄妃的目的便是如今被关入幽王地牢里的魏氏两兄弟,她在威胁夏浅薇,若不将人放出来,下一次可不仅仅是赐糕点这般客气的事情了。
“娘娘德高望重,岂会有这等心思?”
夏浅薇分明注意到这两名宫女正在细细的观察着自己的脸色,仿佛在依据她的态度,而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
看来,庄妃是给了她们两个选择。
息事宁人亦或者步步紧逼。
“既然如此,娘娘交代过要奴婢亲眼见证永乐县主和解的诚意方能回去复命。”很显然,她们选择了后者。
这话的意思是要亲眼看永乐县主吃了糕点,她们才肯善罢甘休?
连苏美人也觉得庄妃实在是欺人太甚,可她又拿捏不住对方的想法,如今四皇子正当得势,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的事情,庄妃真的能做出来?
然而夏浅薇却明白,倘若自己真的出了意外暴毙身亡,庄妃大可以把罪孽推到这两名送糕点的宫女身上,至于无权无势的苏美人,要她闭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只要带走小公主,苏美人就等同于被扼住了咽喉,让她做什么就只能做什么。
眼前这碟糕点,究竟是吃还是不吃?
“本宫真是运气好,居然在这里遇见了永乐县主。”
忽而间,一道含笑的声音由远处传来,众人抬眼一看,便觉得四周的景致顿时一亮。
许久不曾在人前招摇的金国王后身着一袭蓝绿色镶嵌着七彩珠宝的华裙款款而来,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缀着娇艳的小花披在身前,随着她婀娜的步履,肩头的羽毛轻轻抖动,如同一只游戏于花丛中的傲人孔雀,好似连蝴蝶也都要环绕在她周身。
夏浅薇迎上对方探究的眸光,四周的氛围陡然一变。
要知道金王后私会幽王的传闻还未消停,如今她出现在这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来向夏浅薇示威拉踩的。
然而,金王后却轻挪莲步来到夏浅薇的身边坐下,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而她身边那几名魁梧的金国战士,俨然让在场的女子们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压迫力,不由得跟着心惊胆战起来。
此时夏浅薇已然朝着她行了一礼,“参见王后。”
“都是自己人,何必多礼呢?”只见她竟是亲切无比的伸出手去将夏浅薇扶起,那平易近人的模样,跟平日里冷艳泼辣的作风简直判若两人。
这宫中有不少妃嫔曾打过巴结金王后的心思,可无一不碰了一鼻子的灰,连同辰国的大臣想要笼络她,也被戏弄得无地自容。
而如今她竟是称呼夏浅薇为自家人,着实耐人寻味。
但一旁行礼的苏美人,完完全全被忽略了,只得独自卑微的跪在那儿不敢轻易动弹。
此时夏浅薇正琢磨着金王后此番现身的目的,心中却有一种隐隐的不悦。
真是拜拈花惹草的慕珑渊所赐,她当下的情况算不算腹背受敌?
谁知,金王后竟好奇的咦了一声,“怎么县主这儿也有糕点,莫不是也是太后娘娘赏的?让本宫尝尝,味道可是有何不同。”
她说罢,竟朝着庄妃送来的那碟糕点伸出手去,旁边的两名宫女大惊失色,忍不住阻挠道,“不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