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若她愿意
慕珑渊看见了夏宜海眼中的疑惑,他的面上竟有几分可惜之色,“将军太久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再锋利的宝刀,不用它只会日渐愚钝。”
听闻从前的夏将军也是个一鸣惊人的用兵将才,在这朝中为官为将,何尝不也是在处处设防布阵?
莫非他还没有看清楚眼下夏家的局势?
夏宜海已然听出了慕珑渊话中的深意,他浑身一震,不由得想起这些年自己得罪过的那些文臣,如今一家之主被捕,两个儿子又远在京外,只剩一群女流之辈,怎么防得住旁人落井下石?
他方才还想着跟这个幽王耗下去,殊不知自己的至亲正在遭受着煎熬,眼下这样的局面怎能如此意气用事?
一时间夏宜海只觉得羞愧难当,他紧握着双拳,眼底很快爬上了两片血丝,慕珑渊一眼便知他在想些什么。
“倘若王爷要走,那便是抗旨不从,本王可以就地问斩。”
辰皇的圣旨已经下达,要他彻查此事,当初心心念念着想要将夏浅薇纳入后宫,所以才给了夏宜海镇军将军之位,而如今,辰皇已经无需顾忌任何情面。
或许,辰皇也等着这么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得不到的不如毁掉,正合他心意。
眼前这英武的男子立刻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慕珑渊抬手倒了杯茶杯放于棋盘对面,“将军可愿听本王一言?”
夏宜海看着慕珑渊那真挚谦和的模样,与传闻中的幽王简直判若两人,想起今日自己处处与他作对,毫不给他任何颜面,按理说早该被大卸八块,不应该如此以礼相待才是。
慕珑渊见夏宜海的神色似有几份动容,这位固执的将军终于深吸了口气坐下,他才轻声道来,“本王虽命阎幽军将夏府看管起来,实则是为了防止有心人趁此机会对夏家众人不利,并且还可让将军随时知道府中的一切。”
夏宜海犹豫了片刻,才抱拳向慕珑渊谢道,“末将方才多有失礼,望王爷海涵。”
他没有想到幽王一开始便已经料到了之后的一切,替夏家众人做了妥善的安排,而他竟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爷只是爱女心切而已,本王明白。”
“……毛道长断言小女命犯孤煞,恐不适宜王爷,末将再次替她谢过王爷心意。”夏宜海眉头一蹙,慕珑渊越是周到,夏府便欠他越多,只怕夏家根本还不清这个人情。
而夏宜海又不愿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既然如此不如把话说得清楚些,倘若幽王恼羞成怒不帮了,他们再另想办法。
慕珑渊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不怒反笑,“除了拷问俘虏,本王也不喜强迫他人。”
“那王爷为何要在篝火会上以身相护?”现在想来,夏宜海应该早就察觉到那些流言蜚语,但因为对方是不近女色冷酷无情的幽王,他才没有往心里去。
“实不相瞒,本王那么做并非只是为了替令千金解围,更是为了知道朝中究竟有多少人想要本王死于非命。”
想起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被一一除去,他当时也是临时起意,平日里善于逢场作戏和伪装之人,在那个情况下定会暴露出真正的想法,所以当他作为箭靶的那一刻,就有无数双眼睛出卖了他们的心情。
谁真正替他担忧,谁又在幸灾乐祸,他早已了然于胸。
何必逐一调查那般麻烦?对于铲除异己,他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夏宜海已然明白了什么,他越发觉得这年轻的男子异常疯狂,幽王不但对旁人狠辣,对自己更是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谁会以身犯险只为求证暗处有多少敌人?
“夏将军不必惊讶,本王也是确信永乐县主必定不会让本王失望,算不上犯险。”
慕珑渊的眼中似有几分好笑,倘若他是那般鲁莽之人,又怎会活到今日?
夏宜海面上一窘,只觉得疑惑极了,为何幽王总能料到他心中所想?
他终于明白为何军中那么多人对幽王忌惮至极,对一个轻易便能猜透自己意图的对手,究竟要如何才能取得胜利?
此刻的夏宜海越发忐忑,他犹豫了片刻才开了口,“王爷莫非已经知道是何人冤枉末将?”
慕珑渊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那对深不可测的眸中闪动着几分冷光,“现在还不是告诉将军的时机。”
对方能够在这些年潜移默化的改变朝中风气,这等耐心和毅力已经非常人所能比,而以夏宜海的性子,倘若知道了,着实容易走漏风声。
夏宜海知道自己在幽王面前显得太过急躁鲁莽,这等机密大事又怎会告诉他?
这一刻夏宜海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面前这年轻的男子已经有了莫大的改观,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一个人运筹帷幄的格局,以及城府与智谋并存的手段。
好像只要他想做的,便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想到这,夏宜海又有些惆怅,自己真能坚持初心吗?虽说幽王身边危险,但他绝对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儿……
“这棋局……”就在这时,夏宜海才注意到眼前激烈厮杀的黑白棋子,上面的布局似曾相识,他眉头当即一蹙。
“这棋局,是将军的故人所摆。”慕珑渊自然知道夏宜海和明王之间的纠葛。
四周的空气仿佛就此凝固,只见眼前的将军手中一动,竟是捏起了一颗棋子轻轻落下,慕珑渊细细一看,脸色立刻有了微微的变化。
置之死地而后生,看似凶险无比的一步,实则上却留下了无限生机!
“当年,末将便是以这一步棋,赢得了她的心。”
原来,这棋局竟是玉容夫人尚未出嫁前,与明王慕云霄一同所想,当年她追求者众多,便拿这棋局来逼退上门求亲之人,唯有夏宜海让她一子定情。
曾经那翱翔于天的卓然将才,如今却被磨成了榆木,夏宜海心中苦笑,他终究辜负了太多的人。
“王爷,或许末将已无能力再保护至亲,倘若……倘若将来浅薇愿意,末将也不会再阻拦王爷。”
话及此处,慕珑渊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语气中似有几分喜意,“本王,定不叫将军失望。”
第三百九十七章 局中有局
次日,皇后的凤殿宫门前一早便跪着一道英气庄隆的妇人。
春晨的清露湿润了她的朝裙,镇国夫人的面上一片凝重,四周的宫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直到一名宫女缓缓上前。
“镇国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此时,皇后的面色似有几分疲倦,云国太子在皇家马场中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陛下震怒,而先前提议将夏宜海提拔为镇军将军的人是她,因此下了朝后,辰皇便把她叫去了御书房训斥了一顿。
皇后心中何尝不知自己只是被迁怒而已,就算没有她的提议,皇上揣着他的那点儿小心思,也想给夏宜海一点儿甜头。
正所谓红颜祸水果真如此!区区一个夏浅薇便闹出这等风雨,皇后当真有些后悔。
“臣妇,叩见皇后娘娘。”
“镇国夫人此番进宫,所为何事?”
皇后的语气似有几分缓和,如今冷玉寒已经成了太子船上的人,她自然要更加客气几分。
然而,镇国夫人却又深深的行了一礼,“臣妇今日是为了镇军将军而来。”
皇后眉头不由得一蹙,她怎会忘了镇国夫人与夏浅薇之间的恩恩怨怨,莫非,这是来参一本的?
“陛下已经命幽王严刑拷问夏宜海,镇国夫人请放心,此番他怕是难逃一劫。”
“娘娘误会了,夏将军忠君为国刚正不阿,绝对不会做通敌卖国之事,臣妇希望皇后娘娘能够彻查此事,莫要让忠臣寒心。”
什么?!
皇后娘娘眸光一闪,她着实没有想到镇国夫人居然是来为夏宜海求情,而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她只觉得晦气至极,凤容当即沉了几分,“镇国夫人好生糊涂!难道你不知道今日早朝之上,镇国将军也因为替夏宜海求情而被陛下责罚之事?”
原本几位与夏宜海交好的将军见状,终究放弃了求情的念头,连镇国将军都会惹得龙颜大怒,更何况是他们?
只怕到时候他们还会跟夏宜海一样沦为叛国一党!
“皇后娘娘,臣妇已经查到姜副将的亲眷被神秘势力劫走,此事定另有内情!只要能找到姜家众人,相信真相定能水落石出!”
镇国夫人挺直着腰杆,皇后顿时冷喝一声,“后宫不得干政!你竟要本宫插手朝堂之事,是何居心?”
都说这镇国夫人是一根筋,她总算是领教到了!
居然还敢教她这个皇后做事,简直是疯了!
镇国夫人刚想开口解释,皇后却不再多看她一眼,“来人,将她拖下去!再干多说一个字,就别怪本宫无情!”
众人从未见过皇后这般动怒的模样,眼下只能赶紧将镇国夫人带下去。
“皇后娘娘——”
“母亲!”
当镇国夫人被带出凤殿之外,冷玉寒却及时赶了过来。
宫人立刻感觉到他那如尖刀一般锋利的视线落在了他们钳制着镇国夫人的手上,赶紧把人放下赔罪道,“冷千户,小的也是受皇后娘娘之命不得不从……”
“滚!”
“是,是是……”
谁都知道如今的冷家大少爷性子变得阴晴不定,可不是他们这些奴才招惹得起的。
冷玉寒的脸色极其难看,“母亲,你为何要进宫,难道也跟祖母一样糊涂了?”
冷老夫人今晨在镇国将军早朝前便商量着要他为夏宜海求情,当时冷玉寒便极力反对,哪知道自己刚走开,他的母亲也跟进了宫中。
镇国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母亲当初欠了永乐县主一个人情,便说过要还她,现在正是时候。”
提起夏浅薇,冷玉寒的表情便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眼中那快得一闪而逝的担忧没有逃过镇国夫人的观察。
他冰冷的手立刻被紧紧的握住,镇国夫人沉着声音,“既然决定放下,那就断得干净,母亲不能让你被人诟病!”
所以就算皇后发怒,她明日还得来!总归不能让人说她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们走了吗?”
此时皇后轻闭着眼,头疼的揉着眉旁的太阳穴,便听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镇国夫人已经随冷千户离宫了。”
皇后当即抬起头,不悦的看向不知何时已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子。
“莫非你也是来给母后添堵的?”
皇后已经决定,只要慕元开口为夏宜海说半句话,就要毫不客气的把他也赶出去。
然而,眼前这年轻俊美的男子却只是平静无比的回了句,“儿臣刚从贞妃宫中回来。”
“……你六皇弟如何了?”
若非身为辰国皇子的慕昭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只怕云国还会有很多话要说。
只见慕元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了过来,他压低了声音,“六皇弟已经醒了,这是他交给儿臣的。”
一块真丝布料?
而且,还是出自辰国京都中最有名的锦绣楼。
皇后的眼中似有几分疑惑,便听慕元别有深意的开了口,“母后难道不觉得此事是冲着儿臣来的?”
谁都知道慕元这次负责招待云国太子,如今卫玄麒受了伤,辰皇何尝不是把他也训了一顿。
不论这其中有着何等盘根错节的缘由,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慕元有负了辰皇的嘱托,作为太子连保护他国使臣的能力都没有,将来又谈何守护江山?
皇后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他们还没有让辰皇刮目相看,反而栽了这么大一跟头。
“六皇弟说,这是他从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撕下来的,而这布料,可不是普通的武将所能穿戴,而且袭击六皇弟的有七个人,幽王只抓住了六个。”
那么逃走的那一个正是关键所在!
皇后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厉,“莫非太子心中猜到是何人了?”
“那日原本顶替六皇弟的定兴侯府三少爷魏鸿霖突发旧疾没有到场,儿臣觉得有些巧了。”
虽然他事后命御医去了定兴侯府,那魏鸿霖确实是旧疾复发,但慕元总觉得古怪。
这母子二人对视了片刻,却不想这时,徐公公略显紧张的由外而来。
“启禀皇后娘娘,听闻相府遣了人去了太后宫中,请求太后让永乐县主去相府为老夫人看诊。”
在这个节骨眼?
……
第三百九十八章 臣女不治
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了相府门口,只见那绝美的少女撩开帘子落了地,身后还跟着一名文质彬彬提着药箱的清秀男子,还有数名气质冷冽的侍卫紧跟其后。
当他们跨进相府的大门,秦玉媛和柳溪云竟早已等候在回廊之中。
“罪臣之女,竟还敢这般排场?”只听一声讽刺传来,柳溪云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般割在夏浅薇越发清丽的脸上。
她隐忍多时的嫉妒与怒火在这一刻已然肆无忌惮的燃烧起来,而秦玉媛则站在一旁得意的陪着笑,静等着看夏浅薇狼狈的模样。
却不想,那少女只是眉头轻轻一蹙,“表姐说话可该当心点儿,否则实在容易给相府招来祸患。”
“笑话!马上就要被满门抄斩的可是你们夏家!莫要再虚张声势,我可不会再上当了!”柳溪云瞪着杏眼,原本姣好的面容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满门抄斩?如今我父亲尚未定罪,莫非表姐觉得自己可以替陛下决断?何时连相府之女也有这般大的权力,若是传到陛下的耳中,说小了是无知,说大了那便是僭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爷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夏浅薇的身上散开一股冷意,那气势竟是让柳溪云不由得退了两步,下意识紧张的抿了抿唇。
一旁的秦玉媛暗自咬牙,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贱丫头,这般强词夺理的本事,自己乖巧的女儿又怎是她的对手?
“溪云,今日是我们相府有求于人,永乐县主说得对,事情还未查个水落石出,怎可对贵客如此无礼?幸好太后娘娘体恤,否则此事若查个十天半月,你祖母的病情可拖不得。”
秦玉媛的话听似得体,可实际上却是在警告夏浅薇,如今连太后也不护着她了,通敌叛国之罪,她也就只能嚣张这么几日!
然而柳溪云只觉得自己的母亲真是多此一举,何必给这个即将成为阶下囚的贱丫头颜面?
她不悦的瞥向夏浅薇身后的几人,俨然打算将方才讨不到好的情绪发泄在他们身上,“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踏入相府女眷后宅?”
却不想,其中一名侍卫浑身杀气毕现,那语气说不出的骇人,“我等奉幽王殿下之命看管永乐县主,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王爷的路?”
“……”听及此处,柳溪云不由得身子一抖,闪烁的目光流露出了几分惊惧之色,她哪里会想到一向以红色铠甲为标志的阎幽军今日竟便装示人,她还以为是夏府的几条狗而已。
连秦玉媛也立刻变了脸色,她当即谄媚的迎上前来,“小女无礼,还望几位军爷海涵!来人,还不快倒一壶上等的好茶来!”
连相爷都不敢在明面上得罪幽王,倘若自家女儿一个不小心被他们伤了,相府能找谁说理去?
“不必,正事为先!”这名阎幽军面无表情的拒绝道,已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秦玉媛哪里还敢怠慢,赶紧命人领着夏浅薇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柳溪云心有余悸的捂着自己的胸口,越发觉得夏浅薇简直没有心肝,怎么被阎幽军押着,她还能那般气定神闲?
这一路上,夏浅薇分明察觉到空气中飘来那股似曾相识的浓郁药味,她心中一动,已然对相府老夫人的病情有了几分了解。
只见这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帕子遮住了半张脸,随后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陆大人可有手帕?”
原来这名男子,正是当初得罪了姜御医而被赶出御医院,最后让幽王收为己用的那位小御医。
慕珑渊将他从军中调遣回京,就是为了今日来助夏浅薇一臂之力。
陆大人的心思原本还在方才的插曲之上,他再一次领教到了夏浅薇的厉害,想当初,她不也是这般三言两语就让姜御医下不了台?
小小年纪,言语却往往能一针见血,想起方才丞相夫人和那柳小姐的表情,真是说不出的精彩。
此刻这年轻的男子不疑有他,当即抽出了一条干净的素帕,心领神会的学着夏浅薇的模样遮上,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柳老夫人的院中。
只见那扇紧闭的雕花门外立着两名面色有些蜡黄的老嬷嬷,其中一人还时不时的咳嗽几声,陆大人分明感觉到夏浅薇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有意与那人保持着距离。
屋子里一片死气沉沉,除了刺鼻的中药味,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陆大人只是站了片刻,胃中竟有种难以抑制的作呕感袭来,好不容易忍住这异样,却发现自己身侧的永乐县主依旧面色如常。
他心中着实钦佩不已,但也觉得惭愧,赶紧收敛了心神。
只见夏浅薇缓缓朝着那垂着帷幔的床榻行了一礼,“浅薇见过老夫人。”
可等了许久,却是没有半点儿回应。
若不是里头时不时传来一阵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只怕根本不会有谁察觉到榻上躺着人。
这时,守在一旁的嬷嬷缓缓上前,“永乐县主莫怪,老夫人已经几日没有休息好,方才好不容易歇下了,老奴这就唤醒她。”
本以为夏浅薇会开口阻止,毕竟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作为晚辈她都应该体谅老夫人,让对方多休息片刻才是。
却不想,夏浅薇却是淡淡的回了句,“有劳嬷嬷了。”
这老嬷嬷眸光一闪,诧异的看向眼前面不改色的永乐县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老夫人交代过,要让这丫头等到天黑,晾着她!
“真是……岂有此理。”
榻上突然传来一道不悦的声音,嬷嬷这才回过神赶紧上前,拉开帷幔,便见一名体型消瘦,高颧骨尖下巴的老妇人正冷冷的瞪着夏浅薇,“都说医者父母心,永乐县主莫不是怪老身麻烦了你,所以才这般不情愿。”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一旁的陆大人听了,便知这位老夫人马上便要发难。
谁知夏浅薇却是坦然的迎上了她责怪的目光,“老夫人误会了,家父如今尚未证实清白,浅薇担心在相府中停留过久,恐会牵连无辜之人,实在迫不得已。”
她这般回答,反倒是为了相府考虑。
柳老夫人心中冷笑,要知道她平日里最是讨厌这等牙尖嘴利又目无尊长的小丫头!
“既然永乐县主贵人事多,那便替老身把脉开药,便可回去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跟夏浅薇逞口舌之能,只是厌恶的瞥了对方一眼,作势便伸出手来。
这一副要夏浅薇看诊完赶紧滚出相府的架势,让一旁的陆大人着实惊讶,费尽心机将永乐县主领来,难道真的是为了看病?
哪知眼前的少女竟是毫无预警的回了句,“老夫人的病,浅薇治不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恩怨已深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人当即一愣,谁也没有想到夏浅薇竟回绝得这般不客气。
榻上的柳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声,“老身真想问问夏老夫人是怎么教孙女的,你可知如今朝中可是无人敢与你们夏府打交道,今日你为老身看诊,旁人看在相府的面子上也不敢逢机欺辱你们。”
她任由旁边的老嬷嬷轻轻捋着胸口,眼底满是轻蔑之色的补了句,“丫头,老身这是在帮你!”
简单的几句话,夏浅薇已然知道这位相府的老夫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三言两语便能颠倒黑白,明明是想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却偏偏被她说成了雪中送炭。
倘若自己是个无知小儿,病急乱投医之下还真有可能被她骗了去,到时候亲手把夏家卖了也说不准!
夏浅薇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老夫人息怒,浅薇也是感念相府抬举,所以更不能耽误老夫人的病情。”
“你说什么?”谁知,柳老夫人的脸色忽然一变,夏浅薇分明注意到旁边的嬷嬷露出了紧张无比的神情,这一刻她立刻明白了什么。
莫非,柳老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恕浅薇直言,老夫人这病若是……”
“永乐县主,你这是恩将仇报!不想治就不治吧,怎可这般诅咒我家老夫人!”旁边的嬷嬷赶紧虚张声势的制止夏浅薇捅破这最后一层纸,也许是被气着了,柳老夫人立刻上气不接下气的轻喘了起来。
一旁的陆大人看着,顿时有些焦急,倘若这老夫人被气出个好歹,只怕相府定会赖永乐县主一个不敬之罪,他寻思了片刻打算上前解围却是被她拦了下来。
“都是浅薇不好,既然老夫人信得过,浅薇就尽力一试。”
见这丫头终于服了软,榻上的老夫人才一副渐渐平缓的模样,只是依旧微仰着削尖的下巴,神态傲然。
待夏浅薇号脉之后,她寻了个借口领着陆大人退出了房门,而回屋时便已经带了张药方进来。
相府中的人立刻客气了许多,直到送走了夏浅薇,秦玉媛才眼观鼻鼻观心的来到老夫人面前。
“那丫头可有忤逆母亲?”
谁知刚一开口,柳老夫人的训斥便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没用的东西,堂堂丞相夫人居然拿那么一个黄毛丫头毫无办法,将来我怎么放心将这后宅交由你来打理?”
这尖酸刻薄的语气让秦玉媛的眼中划过了一抹隐忍的冷光,可她的脸上却要满是恭敬,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都是儿媳无用,让母亲操劳了。”
“你也知道自己无用便好,就怕你以为嫁进我们柳家这些年做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有功劳了似的!”
明明是个行将就木之人,可骂起人来却好像浑身都是力气!
柳老夫人越看秦玉媛越觉得不顺眼,想起夏浅薇方才那目无尊长的模样,简直与她母亲当初一模一样!
要知道,从前她中意的儿媳便是昌兴侯府的嫡四小姐秦玉容,谁知上门提亲却被无情的拒了!
柳家也是世代书香,心中气不过的柳老夫人那时还私下约见了秦玉容,而方才她与夏浅薇说话时,便不由得想起了那时候的场景。
自家儿子一表人才,那秦玉容凭什么看不起人?
可为了他的仕途,柳家才退而求其次,求来了这个秦玉媛。
柳老夫人这些年将所有的恨意尽数发泄在了她的身上,私下里百般刁难,就算在人前,她也从不说秦玉媛半个好字。
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自家儿子一路高歌,如今位极人臣,若不是为了维护名声,她早就想休掉秦玉媛,给如今已然落没的昌兴侯府一个耳光!
不过,夏宜海如今沦落成为阶下囚,也算是报应!看看那秦玉容千挑万选,选了个什么玩意儿。
“都是昌兴侯的女儿,怎是这般天差地别?这夏浅薇自小没了母亲,还能被封个永乐县主,而你呢?看看你把溪云教成了什么样子!”
可转念一想到自家的孙女孙儿中还没有一个出人头地的,她便将所有的责任全都归咎在了这个儿媳的身上,柳老夫人越骂越有劲儿,而秦玉媛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应着,可袖中的手指早已深深的刺进了掌心里。
不知被数落了多久,一旁的老嬷嬷才上前来轻轻拍着老夫人的背,随后望向秦玉媛,“夫人,永乐县主方才留下了张药方,您先看看。”
此话一出,老夫人立刻又瞪了她一眼,“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了吧?”
“是,是,儿媳明白。”
当她小心翼翼的揣着那张药方正要退出去时,又听身后传来那挖苦的声音,“永远也别忘了,是相府给了你今日的殊荣,以夫为天以贞为命,孝顺公婆三从四德……”
屋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柳老夫人的声音却依旧如同梦魇一般环绕在她的耳边。
从她嫁进柳家的那一天起,这些话就已经听了无数遍!
秦玉媛的眼神忽而一变,从方才唯命是从的模样变成了一副阴森至极的表情,唇角微微一勾,似乎有抹难以言喻的残忍之感。
“母亲,祖母又训斥您了?”柳溪云还在原地等着,一见自己的母亲当即迎面而来。
见秦玉媛没有回答,她不由得一跺脚,“等女儿当上了太子妃,看祖母还能不能欺负母亲!”
谁知一阵沉默之后,那如同怨鬼一般的笑声响起。
“呵,那个老不死的,如今已经没有用处了。”
柳溪云眸光一闪,只觉得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诧异的望向秦玉媛越发森冷的笑容,这才肯定方才真是自己母亲的声音。
似是注意到柳溪云的目光,秦玉媛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别担心,母亲已经安排妥当了,这一次定要那个贱丫头插翅难飞!”
而且,她还要将自己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尽数讨回来!
还想着颐养天年?还想着长命百岁?
做梦!
第四百章 相府谢宴
是夜。
书房里一片清幽,夏宜海略显焦急的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悠闲男子,他从未想过堂堂幽王平日里在府上竟是这么一副悠哉的样子。
捏着棋子一坐,居然就能坐上半日!
“王爷,末将认输!”
夏宜海索性将自己手中的白子一丢,一副并不打算继续奉陪的架势。
此时慕珑渊才从眼前的棋局上回过神来,只是眸中似是带着几分疑惑,“将军此局胜利在望,为何要认输?”
听及此处,夏宜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越发觉得慕珑渊莫非是在报复自己对他不敬?连下了十几盘棋,每次都杀得他片甲不留!而对方还以此为乐的样子。
“王爷莫要取笑末将,末将本就不善棋艺……”话还未说完,夏宜海的眸光一闪,竟有几分茫然。
若是不善棋艺,当初他又如何能入得了秦玉容的眼?
这一刻他才想起,年少时自己除了阅读兵书以外最喜欢的便是下棋,并且鲜少遇见对手。
当初莫不是在棋盘上与他的夫人心心相惜,又怎会沉沦至此?
然而,夫人离开人世后,他下意识的开始躲避任何与她有关的回忆,连棋子也不曾碰过了。
慕珑渊看着夏宜海眼中百感交集的情思,面上少有的露出了一抹柔和。
“宝剑锋从磨砺出,将军其实宝刀未老,倒下很容易,站起来却很难,很多事情再开始也不晚。”
慕珑渊修长好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棋盘,他与夏宜海对弈的这几个时辰,一局更比一局难,棋局变幻如同战场,这位夏将军似乎渐渐捡回了从前的影子。
这时,一名阎幽军大步停在了书房门口,嘹亮而恭敬的声音响起,“王爷,有要事禀报!”
“本王说了,你们能自己解决之事,今日莫要打搅!”
慕珑渊的面色一冷,转瞬间竟如同换了个人。
夏宜海这才回过神来,难道幽王并非清闲,而是为了陪他解闷,亦或者安抚他的心情才花费时间与自己对弈如此之久?
他心中顿时又有了几分动容,传闻中不近人情的幽王也有这般为人着想的时候,而且……
夏宜海再次看向棋盘,心中对慕珑渊缜密的心思越发惊叹。
“事关永乐县主。”
提起夏浅薇,夏宜海的眼神当即一变,慕珑渊眸光一闪,“进来。”
“启禀王爷,相府老夫人办了一场谢宴,邀请永乐县主于明夜过府,京中还有不少命妇收到了邀帖。”
谢宴?
原来,相府老夫人在帖中大赞永乐县主医术高明,服用了她的药方之后病情大为好转,当然此事也是经过了太后娘娘的同意。
夏宜海眉头不由得一蹙,自己在幽王府呆了两日,也不曾见陛下派人来催促审问结果,京中只怕早已流言漫天,为何那柳老夫人却三翻四次邀请自家女儿,不怕被夏府连累牵扯进麻烦之中?
他自认为与相府没有半点儿交情,甚至先前已经交恶,可柳老夫人这几近示好的举动着实叫人看不清楚。
答谢永乐县主?这难道不是在帮夏府平息流言,毕竟倘若夏家真的有罪,谁也不会愿意与夏家人亲近!
很快,陆大人也奉命赶了过来,慕珑渊深深地扫了他一眼,“明日你随那丫头一同前往,一切听她指挥。”
那丫头?
夏宜海的面色当即一僵,他着实不习惯幽王殿下用这般亲昵的称呼提到自家女儿,特别是还有外人在场。
可眼前的这位陆大人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微臣遵命。”
“且慢!”正当对方转身要走,夏宜海忍不住出声唤住了他,似有几分犹豫的回头看了慕珑渊一眼,才犹豫的问了句,“她可还好?还有我府上的其他人……”
“将军放心,贵府一切安好,永乐县主还等着将军回去一家团聚。”陆大人轻轻笑着,夏宜海顿时百感交集。
怎么可能一切安好?这些年他虽止步于三品将军之位,却也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日子还算平顺。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让至亲陷入此等凶险之境……
“她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该小心的,应该是那柳家的老太婆。”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宜海诧异的回过头去,便将慕珑渊的眼底竟划过一片幽柔之色。
他一副好像十分了解自家女儿的样子,言语中更是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信任。
夏宜海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难道他与浅薇私下早已有所往来?
在幽王府的这两日他便觉得有些奇怪,特别是幽王身边的那位齐侍卫,与自己的女儿更是熟识的样子……
夏宜海不敢再继续深想,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已过及笄,随时都有人要上门提亲,他便觉得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万分难舍。
虽然先前夏浅薇已经事后交代了她与毛道长的交情,他与母亲都十分不解为何她要自断婚路,可却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彻底断了陛下念头的办法。
那一刻他便清楚的认识到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虽然叫人放心,却也让人心疼至极。
夏宜海再次深深的望向慕珑渊的方向,每每提及浅薇,这位幽王殿下便立刻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同样身为男子他怎会不知。
或许很多事情,早已不在他力所能及之内……
次日,相府派去夏家的马车早早的便将夏浅薇以贵宾之礼接了过来。
当那绝美的少女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热闹的席位间顷刻便安静了下来,夏浅薇分明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盛大,几乎可以用高朋满座来形容,若非那一道道视线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异样和探究,只怕旁人根本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宴席。
花园里的主宴桌上,许久未曾见客的柳老夫人面色红润,精神俱佳的望向来人。
“浅薇,快,快到这里来,这路上可是累了?”
秦玉媛从宾客间缓缓而出,热情无比的迎上前,那一副关怀至极的模样,简直将一个好姨母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四周立刻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赞扬声,“丞相夫人简直是把永乐县主当成了亲女儿般疼爱呀……”
柳老夫人点头含笑,“正是,老身也一直把永乐县主当成自家孙女。”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立刻流淌开一抹不一样的光……
第四百零一章 下有对策
夏浅薇一边感受着这些非同寻常的善意目光,一边琢磨着柳老夫人方才的言语。
要知道倘若夏宜海定了罪,那很可能便要株连九族,所以将她当成自家孙女这种话可不是什么人都敢说的!
而柳老夫人是个厉害角色,怎么可能会给自己落下这样的口实?
此刻夏浅薇便明白,在场的所有人只怕都是相府的亲眷心腹,所以今日要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理清思绪后,夏浅薇的脸上依旧带着镇静的浅笑,大大方方的接受着秦玉媛对她无微不至的好,而主位上的柳老夫人则用眼角冰冷的余光轻轻瞥了她一眼。
正给夏浅薇倒茶递糕点的秦玉媛早已暗自恨得咬牙切齿,这贱丫头当真是不知廉耻不懂好赖,她怎么好意思坐得那般稳当?
“多谢姨母。”耳边突然响起了夏浅薇真挚的声音,秦玉媛抬起头立刻对上了她那浅笑的眸光,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只觉得这一秒好像被她看穿了一切。
“都、都是自己人,谢什么谢。”
“那浅薇便不客气了。”
秦玉媛微微一愣,便见夏浅薇顺势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水,怡然自得的享用起来,这一幕差点没叫她当场掀桌翻脸!
夏浅薇似是注意到了秦玉媛那微微颤抖的袖口,不用想便知这袖下的双手捏得何其的紧。
“姨母再去吩咐膳房多送些你喜欢的糕点来……”
秦玉媛的面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她知道倘若再不寻个借口离开此处,只怕一会儿真会忍不住动手撕烂夏浅薇的嘴!
此时一旁同样被奉若上宾的陆大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突然有种深刻的感悟,这世间果真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且不说那高深莫测的柳老夫人,就这丞相夫人的演技也叫人叹为观止!
再看永乐县主……把人气出内伤的本事,以及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从容气势,着实令人钦佩!
“永乐县主,奴婢给您斟茶。”一道恭敬轻柔的声音响起,夏浅薇只见一名年轻乖巧的婢女来到身侧,俯身的时候迅速的往她放在桌下的掌中塞了张纸条。
夏浅薇眸光一闪,立刻注意到这婢女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佯装若无其事的退了下去。
四周的宾客好似各有谈资,实则皆在等待着即将开始的好戏,夏浅薇不着痕迹的打开纸条低头一看,眼底立刻涌现出一抹幽光。
片刻后,盛装打扮的柳溪云款款从远处而来,她一出现立刻惹来一阵高涨的赞美声。
“柳大小姐真是出落得越发倾国倾城了!”
“真是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老夫人教得好,丞相教得好啊!”
耳边清一色的一片溢美之词,柳溪云举手投足间尽显落落大方,她得意的目光扫过夏浅薇的脸,随后如同清风一般挪向了柳老夫人的身边。
四周突然默契无比齐齐安静了下来,只听柳老夫人笑道,“众位皆知老身被旧疾困扰多年,今而幸得永乐县主开药诊治,短短时日便大见成效!这一份恩情,我们相府没齿难忘。”
夏浅薇注意到柳老夫人投来的目光,当即盈盈站起身回以一礼,“老夫人言重了,浅薇不敢邀功。”
“永乐县主真是谦虚至极,老身已经备了份薄礼,请永乐县主笑纳。”
她一个手势示意,立刻有嬷嬷捧着一个精致无比的红色锦盒上前,柳溪云当即笑道,“表妹,快来看看祖母为你备了什么好东西。”
这亲昵的语气,好像她们真是感情深厚的亲姐妹一般。
陆大人看着眼前的局势,不知为何竟有种莫名的紧张,总觉得那儿好像有什么陷阱在等着永乐县主。
然而夏浅薇心中微微一动,随后竟真的迈开莲步朝着柳老夫人的方向而去,谁知她的裙摆在经过席桌时竟不慎勾倒了桌上的果盘,立刻响起了一阵碰撞声。
原本浅翠色的长裙立刻染上了一点狼狈的污迹,夏浅薇故作惊慌,“呀,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已经回到席面上的秦玉媛赶紧迎上前来,“怎的这么不小心?可有受伤?”
迎上她关切的眸光,夏浅薇轻轻摇了摇头,“实在失礼,姨母可能让下人为浅薇备一身干净的衣衫?”
只脏了这么一小片,就要换衣裳?
秦玉媛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柳老夫人一眼,“这……都是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
夏浅薇幽幽挑了挑眉,看来有人并不太想让她拖延时间?
“若让太后娘娘知道浅薇以这般狼狈之态接受老夫人的谢礼,定会怪罪浅薇不懂礼数。”
夏浅薇久久的站在原地,任由秦玉媛如何好声好气的劝着也始终不肯上前。
她很快注意到角落里的柳溪云已经面露焦急之色,秦玉媛心中不由得连连咒骂着夏浅薇矫情,终是退让了一步,“来人,立刻带永乐县主去客房换衣!”
此时柳老夫人已经满心的不悦,只觉得夏浅薇是想在相府里耍威风,而她也越发肯定自己这个儿媳真是蠢笨无用,竟让一个小丫头这样作威作福!
也罢,一会儿定要让这眼高于顶的夏浅薇知道,从来没有一人得罪了相府可以全身而退!
柳溪云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该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吧?
直到夏浅薇再次回到席面间,她在心里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当即与秦玉媛对视了一眼。
“祖母别气,先喝杯茶。”
柳溪云倒了杯茶水递上,谁知柳老夫人刚抿了一口,便听夏浅薇忽然惊呼一声,“我的菩提子金珠不见了!”
什么?
秦玉媛终于忍耐不住沉下了表情,“浅薇,你可别太过分了!让老夫人等了你这般长的时间,不就是条破珠子,一会儿给你找便成了!”
此话一出,四周同样不耐烦的宾客们纷纷附和,“就是,怎的这般不懂规矩?”
“如此目无尊长,夏家究竟是如何教女儿的?”
面对众人的指责,夏浅薇却不甘示弱的抬起头冷声道,“太后娘娘赐给我的金珠菩提子一百零八颗佛珠,方才还在身上,若是丢了,只怕姨母府中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
第四百零二章 老夫人毙
众人的心中当即一颤,谁都知道太后娘娘为人严厉脾气古怪,凡事决断全凭一个心情,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
永乐县主在相府里丢了御赐之物,说不好她们这些人都要被当成嫌疑之犯!
秦玉媛的脸色铁青无比,想起方才她竟然口口声声说太后娘娘赐的菩提子是条破珠子,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柳溪云表情更是一变,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再维持她大家闺秀的谈吐文雅,忍不住脱口训道,“你怎么把如此珍贵之物随身携带?如今不慎丢失,若是传到太后娘娘的耳中,一定会摘了你的脑袋!”
然而夏浅薇却是淡淡一笑,眼中浮云变幻,面不改色的环顾四周,“表姐说得是,还请在座的各位替臣女宣扬宣扬,反正浅薇尚算戴罪之身,再多一条罪名也不过如此,但相府可就不一样了,若是被浅薇拖累,那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禁了声,为了自保此刻哪怕明知柳老夫人今日就是为了刁难永乐县主,她们也绝不敢在外提这件事情半个字!
柳老夫人瞪着双眼,她手掌大宅这么多年,怎会不熟悉这点儿把戏。
只觉得夏浅薇着实是小看了她,不论这丫头把珠子藏在哪儿,相府哪怕掘地三尺都找得出来!
到时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还能有什么说辞?
“来人,永乐县主说得对,遗落御赐之物可不是什么小事,定要将珠子找出来!我相府中人手脚都规矩得很,绝对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柳老夫人这话显然是说给夏浅薇听的,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夏浅薇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那串御赐之物。
此时秦玉媛与柳溪云母女二人忍不住紧张的对视了一眼,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背后早已渗出了一片冷汗。
很快,相府的侍卫以及跟着夏浅薇而来的几名阎幽军开始四下搜寻起丢失之物,柳老夫人静坐在花园中稳若泰山,她犀利的目光时不时的扫向那好似事不关己的夏浅薇,而方才借故离开的柳溪云很快又折了回来。
“祖母,孙女让膳房备了碗甜汤让您下下火。”
柳溪云的面上再次浮上了乖巧甜美的笑容,柳老夫人顺手接过汤碗,谁知还未尝一口,便见一名阎幽军大步而来。
“永乐县主,太后赐的菩提金珠已经找到,另外,还在柳大小姐的屋子里发现了这个……”
众人只见这名阎幽军手中竟是拿着一件孝服!
柳溪云浑身一震,立刻感觉到各种疑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这不是我的……”她脸色微白下意识的摇着头,此时夏浅薇却是缓缓跨了出来,轻轻揉着那孝服的袖口,顺滑冰凉的手感甚是舒适。
“这麻绸料子可是锦绣楼的样品,眼下春夏交接,若是体质敏感之人穿那麻布做的孝服,怕是要伤了娇嫩的肌肤,都说相爷廉洁,这孝服若不是表姐的,那便是府中的下人所有,连下人都买得起这般昂贵的料子,可见……”
谁都知道相府的柳大小姐身娇肉贵,众人一听便明白夏浅薇话中的意思,只是为何要事先备这么一套孝服?
秦玉媛当下一急,“你,你血口喷人!”
要知道柳相这些年为了树立廉洁刚正的口碑,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怎可让夏浅薇三言两语就泼了脏水?
她更是没有想到竟会发生这么大的错漏!
谁知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众人吓了一跳当即纷纷望向柳老夫人的方向,只见她的脸色忽然铁青无比,竟是一把扫落了面前的甜汤。
那汤汁溅得柳溪云整裙皆是,她顿时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自家祖母。
“好,好,好!你……”
谁知,柳老夫人浑身轻颤,愤怒无比的连说了三个好字,下一秒竟噗的一声毫无预警的喷出了一口污血来!
“老夫人——”
四周当即乱成了一团,而柳溪云只觉得那点点温热溅在了自己的脸上,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顷刻间尖叫声响彻云霄。
夏浅薇和陆大人已然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往后退了几步,在场众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啊!母亲,母亲这是中毒了!来人,快来人啊——”秦玉媛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她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女儿,当下紧紧地扶着老夫人,一边向着角落里的嬷嬷使着眼色。
很快,嬷嬷慌慌张张的带着一名大夫赶来,此时柳老夫人已经倒地不支,只是不知为何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秦玉媛的手臂。
那已然口吐白沫的枯老面容带着骇人而僵硬的表情,那灰败的眼神又紧紧地盯着柳溪云的方向。
“母、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救你!”秦玉媛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的这几个字,可心中却暗骂着,这个老太婆是想掐死她吗?
呵,来不及了……
果真,当大夫探向柳老夫人的脉搏,她同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那副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样子,让在场的所有人不敢再看。
“小的无能,老夫人已经……毒发身亡了!”
一时间四周的嬷嬷们哭天喊地的趴在了柳老夫人的身上,随后,其中一名嬷嬷愤愤的指向夏浅薇。
“永乐县主,枉费老夫人如此信任于你,不顾夏将军如今身陷囹圄,你竟在老夫人的药方中做了手脚!”
众人立刻震惊的看向夏浅薇的方向,然而那一张张疑惑的面容显然没有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们只知今日是夏浅薇的死期,怎会变成了柳老夫人……
此时秦玉媛已然变了副嘴脸,天知道她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克制自己不立刻笑出声来。
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毒死了相府的老夫人,夏浅薇这个贱丫头还能活命吗?
“丞相大人回来了——”
众人只觉一股骇人而沉重的气势迎面扑来,一身朝服的柳相表情说不出的可怕,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柳老夫人身上,瞳仁一缩,眸中立刻爬上了可怖的血丝。
秦玉媛哭哭啼啼的望向来人,“相爷,老夫人她……”
柳相很快在众人面前站定,似有一股寒气从他身上倾泻而出,连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都显得森然无比。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人群之中的夏浅薇,袖中的手早已紧紧握起。
“来人,给本相将这个凶手拿下!”
第四百零三章 害人害己
众人从未见过当朝丞相如此震怒可怖的模样,顷刻间数名杀气腾腾的侍卫围了上来,可是以看押夏浅薇为名守在外面的阎幽军们却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儿危机的景象。
一旁的陆大人心中焦急,此刻他哪里顾得上其他,当即护在了夏浅薇的身前。
“相爷息怒,抓人要抓脏,怎能仅凭下人的片面之词便妄下论断?”
柳相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容,忍不住冷笑出声,“无名小儿,竟敢质疑本相?”
感受到对方的轻蔑,陆大人却是正了正神色,想起自己出发前幽王殿下的叮嘱,他立刻坦然镇定的迎上了柳相愤怒的眸光,“卑职乃幽王殿下提携的军医,相爷位极人臣,难道今日却要欺辱一弱质女流?”
柳相的眼角似有些隐忍的轻颤,一个小小军医居然敢拿幽王的名头来压他?
“这倒怪了,幽王的人何时变得这般喜欢多管闲事?”
面对这狐疑的质问,陆大人的面色当即一僵,他早知幽王殿下跟永乐县主的关系不一般,可这种关系却容易招来祸事。
想到这,陆大人深吸了口气再次行了一礼,“卑职只是见不得这等以权欺人之事,相爷名声在外,莫要让颠倒是非黑白的下人玷污了您的声誉。”
他独自揽下了一切,夏浅薇感激的看了陆大人一眼,随后往前跨了一步不卑不吭的开了口,“柳老夫人之事,浅薇深感遗憾,但当务之急是为老夫人平冤昭雪。这位嬷嬷说浅薇下毒,可有证据?”
她轻轻看向那人,对方理直气壮的回了句,“当然有!”
很快,夏浅薇那一日留下的药方被拿了出来,经在场的大夫细细查看过后,便皱着眉头质疑道,“这药方中的玉竹本就略有毒性,永乐县主怎能开个三两?这不中毒才怪……”
陆大人的眼中一闪,立刻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药方,而夏浅薇却连看也没看,“看来药方是被有心人改动过了,还请丞相大人明鉴。”
秦玉媛不着痕迹的收敛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心虚之色,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泪水,痛心疾首的望向夏浅薇,“姨母知道自己没有替嫡姐照顾好你,你心有怨气,但也不该行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事到如今竟还百般狡辩……”
四周众人连连附和,只觉得夏浅薇这借口着实拙劣,何人敢改老夫人的药方?
要知道柳相可是出了名的孝子,而丞相夫人这些年更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年迈多病的家婆,除了恶名在外的永乐县主根本没有其他人有杀人的动机!
此时柳相的目光俨然如同锋利的刀子般落在夏浅薇的脸上,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敢把害人的心思动到了他母亲的身上!
毒杀朝廷命妇,她怎么有这个胆子?
柳溪云此时凄凄楚楚的捂着自己已然痊愈的手臂,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表妹就算怀恨在心,当初伤了我一条手臂难道还不够吗?姐姐这就向你下跪求饶,不要再伤害我们柳家……”
她竟真的作势就要跪下身来,立刻有数名嬷嬷上前拦住了她,“小姐怎可向这种恶毒凶手低头?相爷在这,定会为老夫人讨回公道的!”
各种愤怒的训斥声朝着夏浅薇的身上砸去,然而那少女却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待她们骂够了,她才轻轻笑道。
“这药方乃陆大人所写,难道表姐的意思是幽王殿下想要毒杀老夫人?”
什么?
秦玉媛面露诧异,很快陆大人拽着那张药方,脸色凝重而愤慨的解释着。
“卑职明明写的是玉竹三钱,真不知为何会变成三两。莫非府上的人抓药时未曾察觉异常?”
就算原本的药方真是这样写的,抓药之人也不可能不懂其中利害,特别这药还是柳老夫人服的,这么古怪的药量也应提醒禀报才对!
秦玉媛分明感觉到柳相怀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当即身子一僵,却依旧佯装镇静,“老夫人明明是请你来把脉开药,莫非浅薇以为推给旁人便可万事大吉?”
夏浅薇的语气中似有几分惭愧,“浅薇早就说过对柳老夫人的病情无能为力,所以当时便请了受幽王殿下器重的陆大人赐了这份药方,对比字迹便知。”
“……”秦玉媛立刻想起当时夏浅薇借故离开,回来后就带了药方,她哪里会想到竟是他人所写!
“那,那也是你指使的!”柳溪云再次体会到了夏浅薇的狡猾,当即气得发间的金步摇来回轻晃着,她怎能让这个贱丫头再次撇清一切?
谁知,夏浅薇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一脸阴郁的柳相,“事已至此,为了相爷孝子之名,也为了不让相爷被蒙在鼓里,浅薇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秦玉媛的心不由得咯噔一声,不知为何竟涌现出一股不安的预感。
“此病药石无效,据脉象所示,想必柳老夫人患上消渴症已有多年,约莫半年前病情恶化转为肺痨,就算大罗金仙出手也无力回天,浅薇何必多此一举?”
以柳老夫人的病情,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众人已然变了脸色。
肺痨?!那,那能算得上是半个疫症了!
连秦玉媛也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想起那时候夏浅薇与那陆大人皆是掩面进的屋,心中立刻有个吃惊的念头升起,这丫头怎会一开始便知那老东西得的是肺痨而早有准备?
秦玉媛当然不知夏浅薇察觉到回廊里弥漫的浓郁药味,就已经辨出其中的成分,那时便对老夫人的病症有了几分把握。
“不,这不可能!这些时日我可是请了江南最有名的大夫来为老夫人诊治,他提都没提肺痨二字……”
可话还未说完,秦玉媛的眼神忽而一变,她立刻想起在夏浅薇来相府的那一日,那位大夫就借口离府再也没回来!
莫非是担心他隐瞒病情的事情暴露,所以畏罪潜逃了?
一道飘忽的声音很快从夏浅薇的身上传来,“姨母真是遇人不淑,上次请了个假天师,这次又遇上个假名医,着实是害人害己。”
……
第四百零四章 峰回路转
上一次那个假天师之事,让秦玉媛瞒了下来,所以柳相至今不知自己当初竟是请了个江湖神棍来为柳家老宅修建祖祠。
而辰国十年前曾有座村庄爆发过集体肺痨之症,当时朝廷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残忍烧村,连同接触过病人的御医也难逃一劫。
至于名医,兴许不假,毕竟老夫人喝的药皆是对症,可见对方心知肚明。
夏浅薇着实能够明白其中的难处,他想必是为了自保,只能暂时想方设法吊着老夫人的性命,而另一头只跟秦玉媛说老夫人大限已到,虽说有损医德,但在自身安危面前,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一搏?
只怕这时,他已经逃到了一个无人找得到的地方避祸去了。
“信口雌黄!若我祖母真是得了肺痨,当时你为何不说?莫非是想陷相府,陷整个京都百姓的安危不顾?”
柳溪云只觉得夏浅薇是在危言耸听,想陷她们于不义,岂有那般容易的事情!
“表姐此言差矣,浅薇以为以相爷之能,想必已经想好了对策,这等国家大事,身为女儿家哪敢多嘴?”
对,这不仅仅是家事!
夏浅薇说得义正言辞,她的目光幽幽的扫过那几位老夫人院里头的嬷嬷,让她们立刻想起近日自己也开始平白无故的咳嗽,顿时吓得脸色都青了。
难道她们也染上了肺痨?
“夫人,夫人救我们……”
然而此刻秦玉媛哪里顾得上旁人,要知道她这些时日也没少在老夫人的跟前伺候,这些贱仆的命哪里比得上她自己?
“快,快给本夫人把脉!”她立刻抓住眼前的大夫,谁知下一秒,一双有力的大手却是牢牢的钳制住了她的手腕,那冷冽的视线让秦玉媛心中一沉。
柳相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自己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他的耐心已经用完了,若非有如此多的外人在场,他恨不得立刻掐死这蠢妇!
夏浅薇的话已然提醒了他,倘若没有妥善处理好老夫人这肺痨之事,只怕朝中的死敌便会拿来大做文章,诋毁他堂堂一朝丞相竟连后宅都管治不好!
“父亲,您怎能听这丫头胡言乱语?祖母明明是被她毒死的!”柳溪云当即跪倒在柳相的脚边,谁知话还未说完,夏浅薇却冷冷的开了口。
“表姐莫急,关于那件孝服,可还需要你好好解释一番,否则在场的诸位怕是皆和浅薇一样,怀疑表姐是否一开始便知道今日老夫人会被毒杀?”
毕竟长辈尚还在世,就备这种东西,作为子孙那可是大不敬大不孝之罪!
柳溪云的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又想狡辩,夏浅薇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若说孝服不是表姐的,那便派人去锦绣楼问问,总能知道主人是谁。”
“……”
柳溪云一时间哑口无言,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命人特地定制的孝服竟会被搜出来,她没有打点锦绣楼,只怕一问便会被拆穿。
秦玉媛在心中暗骂着女儿的心急,就算爱惜自己的肌肤也应该事先告诉她,那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定会阻止!
可事已至此,相爷横竖都会怪罪她,秦玉媛索性把心一横咬牙认道,“相爷,妾身无德,先前的大夫便说了母亲病情每况愈下,所以妾身才想着有备无患,溪云什么也不知道。”
只听一声轻叹传来,“倘若姨母来得及好生解释,柳老夫人也就不会被活活气死了。”
“你说什么?!”
秦玉媛瞪着双眼愤愤的望向夏浅薇,而一旁的陆大人却是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卑职也认为柳老夫人的症状像极了气急攻心,这体虚之人最是忌讳肝火,患上肺痨已是不治之症,或许便是天意,可惜,可惜了……”
“方才大夫也说我祖母是毒发身亡,你们休想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此时柳溪云只觉得夏浅薇简直是厚颜无耻,祖母双唇发紫还吐出了那么一大口污血,明眼人都知道是中了毒!
她居然想把祖母的死赖到她们身上?
秦玉媛着实没有想到事情竟三番四次的脱离她的掌控,当下看向四周的宾客,却发现从方才开始到现在,竟已无一人帮话。
她怎能体会,在场的命妇皆是老夫人的故友,虽然这场意外叫人惋惜,但她们也都上了年纪,何人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眼下她们满心担忧自己是否也会染上恶疾,正所谓人走茶凉,此刻已经无人想再插手相府的破事!
夏浅薇自然捕捉到了秦玉媛求助的目光,她转而缓缓朝着宾客们微微行了一礼,“各位老夫人不必惊慌,待此事解决之后,浅薇会替各位一一把脉。”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前当即一亮,随后冷着脸齐齐望向柳相,“相爷,我等与老夫人多年交情,皆知她待这个儿媳不薄,如今竟落得这样的下场,相爷定要为她主持公道!”
“你、你们……”柳溪云看着眼前瞬间倒戈的众人,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立刻有人幽幽的瞥了她一眼,“所以说娶一贤妻何其重要,否则累及子孙,家门不幸!”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这柳大小姐定是脱不了干系,况且此事还牵扯进了幽王的人,那位有仇必报的王爷谁都招惹不起,索性将这个烂摊子全部丢给柳相!
此刻柳相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夏浅薇,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对人心把握得如此透彻,这审时度势的本事不容小觑。
但,她以为仅凭这么一点儿小聪明就能在相府兴风作浪?
“诸位既与我母亲是挚交,定知晓她早已见过大风大浪,又岂会为了区区一个误会怒极身亡?永乐县主与我相府过节颇深,本相若不查明真相,岂不辜负了母亲的养育栽培之恩?”
“相爷说得极是,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请宫中仵作前来验尸,倘若老夫人真是中毒而亡,究竟是何毒也能一清二楚,定能还浅薇和陆大人一个清白。”
夏浅薇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柳相不悦至极,验尸?这该死的丫头竟然还想动他母亲的尸身?!
第四百零五章 杀母救女
正所谓逝者为大入土为安,像柳老夫人这样身份尊贵的命妇岂有被仵作剖尸的道理?
面对柳相越发冷厉的表情,柳溪云顿时哭得梨花带雨。
“夏表妹你为何要如此歹毒?杀了人不说还想羞辱我祖母!父亲,我们堂堂相府岂有被人这般践踏的道理?”
然而夏浅薇却是面不改色,她坦荡的迎上了柳相刀尖似的目光,“浅薇承蒙太后娘娘厚爱,倘若今日蒙受不白之冤,岂不有损太后的颜面?再者,浅薇声誉受损乃是小事,柳老夫人枉死才是大事!柳相之孝,更应查明事情真相!”
这少女亭亭而立,浑身正气凛然没有半分心虚之色,柳相此刻已然察觉到了事中古怪,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又岂能宣扬家丑?
“来人,先将老夫人好生安置,至于各位贵客……”
不等柳相把话说完,夏浅薇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肺痨之症事关重大,请相爷允许浅薇和陆大人为各位命妇把脉看诊。”
“有劳永乐县主了!”这些宾客哪里能让柳相拒绝,顷刻间一拥而上,连同着几位老夫人院里头的嬷嬷也悄悄跟了上去。
明明今日本该让夏浅薇吃不了兜着走,谁知反而变成承了她这么一大个人情!
……
书房里,柳溪云没有察觉到即将迎面而来的狂风暴雨,反而一副责怪愤慨的语气跟在柳相的身后问道,“父亲,您怎能给那贱丫头拉拢人心的机会?万一那些宾客见风使舵,岂不让她捡了大便宜?!”
谁知,眼前一直隐忍着脾气的柳相顿时目色骇人,那凌厉的掌风毫无预警的转身袭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巴掌声,柳溪云单薄的身躯当即被打翻在地,口中溢出了一口腥甜耳边嗡嗡作响!
秦玉媛在一旁吓得浑身剧颤,不等她把柳溪云扶起来,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掌已然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逼到了柱子下!
“贱人!你都做了什么?!”
在朝前一向沉稳内敛的柳相此刻的模样说不出的可怕,那表情狰狞而疯狂,那双燃着熊熊烈火的双眸仿佛要将秦玉媛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咔嚓……
一股死亡的恐惧顿时席卷全身,秦玉媛分明听见了自己的骨头即将碎裂的声音。
她求饶的望着自己的夫君,惊惧的泪水早已不受控制的从眼角处涌出,被扼住咽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父亲……您,您不能相信那个贱丫头……”柳溪云狼狈无比的挣扎起身,刚想爬到柳相脚边求饶,却是被他毫不犹豫的抬腿一把踹开!
很快,一名侍卫由外而来,将两包粉末呈上,秦玉媛一看,眼神便有了几分变化。
只听一声冷笑响起,柳相蓦然收回了手,秦玉媛的身子如同破败的娃娃般跌坐在地,她已然惨白的面容愣了许久,才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看来不用本相多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了。”
柳相的声音冰寒至极,秦玉媛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脖颈,随后竟慢条斯理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还整了下衣衫,“既然相爷都清楚,妾身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一旁的柳溪云心中咯噔一声,赶紧挪过去拉住了她,“母亲,有什么误会好好和父亲解释,他定不会……”
她没有注意到柳相的眼神越发危险,秦玉媛也好似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依旧不住的笑着。
柳溪云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便听柳相训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事到如今竟还以为瞒得住本相!”
话及此处,柳溪云的眼底当即浮上了几分惶恐,莫非,莫非父亲已经知道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秦玉媛此刻哪还有平日里半分恭敬的模样,她缓缓站了起来轻蔑的望向这让她生活在噩梦阴影下多年的男子。
夏浅薇理直气壮的要求仵作验尸已然说明了一切,可老夫人确实是被毒死的,这下毒之人是谁,柳相心中早已明了,方才便抓了秦玉媛和柳溪云屋里的人审了!
原来,原本这祖孙三人打算演一场戏,让柳老夫人当众喝下一碗夏浅薇开的中药再佯装毒发,谁知那丫头竟说丢了御赐之物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柳溪云早已将真正的毒药放进了老夫人的茶水中,算准了时间,让柳老夫人假中毒变成真暴毙,被夏浅薇那般一闹,她赶紧在毒性发作前把解药放进甜汤里。
谁知老夫人还没来得及解毒,便被搜出了那件她藏在屋内的孝服,以至于柳老夫人当下气得毒性攻心,死得那般骇人……
只怕那一刻柳老夫人就已经知道了柳溪云和秦玉媛的心思,所以死时才是那副无法瞑目的样子。
“相爷,你何时把我当成你的夫人?在你眼底,我和溪云不过是你的傀儡而已!”
秦玉媛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尽数宣泄出来,她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发丝,眼中散着光,“你对我,就跟对府中的狗一样,这也就算了,连溪云的幸福你都要牺牲!”
柳相便那样面无表情的听着她的控诉,只觉得眼前的妇人可笑至极,“所以呢?”
“所以,那老东西当然要死了。她一死,溪云就要守孝三年,如今庄妃倒了,四皇子自身难保,三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我想办法保全自己的女儿?”
秦玉媛说得越发癫狂,柳相看着她这幽怨的模样,语气当即一沉,“你这是在怪本相?”
“妾身不敢,从妾身代替姐姐嫁进柳家的那一日,就只能强颜欢笑。”
是的,她早就知道当初柳老夫人相中的是她的嫡姐秦玉容!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而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苦,人前她是尊贵的丞相夫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谁能知道,在朝中左右逢源的柳相实则是一个不苟言笑苛刻至极之人!
那种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那种哪怕百般顺从也得不到一个好脸色的羞辱感,渐渐掏空她的一切。
这些年她每受一分的委屈,对秦玉容的恨就更深一分!
秦玉媛长长的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释然,“那老东西一死,又能治夏浅薇的罪,还能救我的女儿,何乐而不为?”
第四百零六章 知人知心
书房里回荡着秦玉媛好似疯魔了的笑声,一旁的柳溪云早已目瞪口呆,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竟把一切心思都尽数坦白,以父亲的性子,相府还容得下母亲吗?
虽然连她也认为自己的祖母是咎由自取,就算她们不动手,祖母也活不了多久。
正当她紧张之际,立刻感受到了柳相阴郁无比的目光,“畜生,所以连你也巴不得你的祖母去死?!”
“不,女儿、女儿……”柳溪云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半分的勇气。
她生怕柳相会像之前那般无情的放弃她,明明好不容易才治好了这条手臂,父亲对她的脸色才有所好转,倘若现在自己替母亲求情,只怕会被一起赶出府去!
“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溪云什么也不知道。”
秦玉媛面色清冷的开了口,此时她已然明白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她深深地看了柳溪云一眼,竟是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眼神中似有几分诀别的意味。
明知这是谎言,但秦玉媛能够肯定柳相定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在他的心理,女儿是用来换取利益的棋子,哪怕不够聪明也无妨。毕竟这么多年栽培女儿所花费的心力,谁也不愿意浪费。
柳溪云只觉得浑身僵硬无比,她拿捏不住柳相的想法,此刻只能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眼前的男子身上散开一道冷冽的气息,这让她立刻想起这么多年来,除了几位夫子先生当面夸赞她的聪慧,父亲才会稍微露出一丝慈祥的表情。
在她的记忆中,他比那冰山还要冷漠而严厉,而所谓的疼爱不过便是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件商品,父亲正在估量着她的价值,摇摆不定。
柳溪云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痊愈不久的手臂,直到柳相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柳溪云心中一颤,竟是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女、女儿……”
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听柳相毫无感情的丢了句,“看来你还不知道,那就回屋去想!等你想清楚了再出来!”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罚她禁足?
柳溪云的眼中当即划过一抹喜意,看来父亲已经相信她并不知情。
“父亲,母亲只是一时冲动,您……”
“你说什么?”
柳相难以相信她这么快就得意忘形了,怎会愚蠢到如斯地步?
他差点就要改变主意,便听秦玉媛突然冷声喝道,“溪云,还不快出去!”
“母亲?”柳溪云微微一愣,很快便有家丁进来将她从地上架起,粗鲁的将她拖出了书房。
四周很快安静了下来,只见柳相无声的走到一旁的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至于你……”
……
此时,夏浅薇和陆大人已经在前院为各位宾客把脉完毕,她一一叮嘱过后,相府便派了人来客客气气的将这些命妇们各自送回了她们的府上。
“有劳永乐县主了。”一道平静无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浅薇一回头,便见柳相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不远处。
听着他客气的语气,夏浅薇已然明白了他的选择。
两人四目相对,看似风平浪静,可这其中的较量与斟酌只有他们自己才懂。
一名侍卫很快来到柳相的身边,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递到了夏浅薇的面前,她这才收回目光接过来无声的打开,只见盒子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一缕细润的发丝。
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随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相爷,是个成大事之人。”
连自己的发妻都能毫不犹豫的杀掉,拿来作为交易的筹码,怎能不成大事?
柳相的眼角微微一跳,只觉得夏浅薇这话真是讽刺至极,这缕发丝便是他给夏浅薇的交代。
今日秦玉媛杀害婆母陷害夏浅薇,此等家丑若是传扬出去,柳相的威名定会大手损害,太后更饶不了柳家!
而秦玉媛一死,夏浅薇总算是出了口恶气,她如今又是戴罪之身,若紧抓着此事不放,跟相府彻底撕破脸面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来人,送永乐县主回府!”让她平安无事的踏出相府的大门,今日之事便已两清,倘若将来她想以此为把柄要挟,柳相也早就将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留不下任何把柄。
“相爷节哀,至于府中的几位嬷嬷,还是早些处理为好。”夏浅薇轻轻行了一礼,柳相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几位嬷嬷确实已经感染了肺痨,方才夏浅薇便叫人把她们赶去了单独的屋子,而等待她们的也只有一个下场。
马车里,陆大人吃惊的看着夏浅薇手中的盒子,“难道丞相夫人已经……”
他早就体会过人间险恶,但此刻还是难免感慨。
人心,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永乐县主,卑职有一事不明,究竟是何人将柳大小姐屋内藏着孝服之事告知县主?”倘若今日没有这一茬,只怕他们真的就掉进了秦玉媛的陷阱之中。
夏浅薇缓缓从袖中拿出那张纸条,落笔之人用的是左手,就是不想将来落下任何的证据,但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想。
……
相府的柴房里,梁上倒吊着一名被挑断手筋脚筋的妇人,鲜血滴滴答答的溅在满是杂草的地面上。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那轻柔的声音响起。
“母亲,溪音来见你最后一面了。”
一直未曾露面的柳溪音轻轻跨了进来,此时奄奄一息的秦玉媛艰难的睁开了眼,疑惑的看向来人。
她死期已至,这个节骨眼上,相爷怎么可能让人来见她?
“溪音已经打点好了外头的人,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这。”
柳溪云模样从容,举手投足间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她惋惜的迎上秦玉媛疑惑的目光,叹道,“姐姐真是不该沉不住气,倘若没有那孝服,夏表姐怕是真有麻烦了。”
话及此处,秦玉媛的瞳仁忽而一缩……
第四百零七章 夜闯地牢
被柳相挑断筋络的手脚渐渐冰凉,原本如细沙一般缓缓流失的力气在这一刻竟伴随着一股无尽的怒火重新席卷而来。
“呜呜……”秦玉媛被堵住的口中发出一阵模糊的嘶喊,她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身子开始左右摇摆挣扎起来。
柳溪音赶紧伸出手去扶住了她,贴着脸颊轻声的叮嘱着,“母亲,别动了,若闹出声音女儿便不能陪你了。”
她的眼中一片真挚,没有丝毫心虚与愧疚之色,只是面上似有些许淡淡的笑意。
柳溪音就这般迎上秦玉媛难以置信的目光,一点儿也不觉得对方那布满血丝的双瞳看起来分外骇人。
她反而伸出手去替秦玉媛将垂下的发丝一一捋顺,如同回忆般感慨着,“自溪音懂事以来,母亲见我时除了恼怒和不耐烦,就只剩下冷冰冰的表情,有时候溪音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你的女儿,为何连陌生人,母亲都肯给个笑容,唯独对我就百般的不畅快。”
她的声音平静无比,听起来仿佛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秦玉媛分明感觉到她温暖的小手缓缓覆上了自己的手背,任由那渐渐干涸的血迹染上她纤细的指间。
在自己的印象中,这个小女儿一直都是副软弱可欺,动不动就流泪的模样,嘴上除了说知错了,也吐不出半点儿好听的出来。
可这一刻,秦玉媛只觉得眼前的人儿那般陌生,自己的血仿佛成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让她心情愉悦的欣赏了许久。
明明从前她养的金丝雀死了都能哭上个把月儿,何时胆子竟变得这般大了?
“母亲果然是大家闺秀,这手指真是好看,从前母亲就常常夸姐姐的手像你,而我却没有沾到你的半点儿好,既不擅诗歌,女红也不出众,弹个琴都能把琴弦扯断了,可是母亲知道吗?”
柳溪音顿了顿,随后缓缓抽出了袖中的帕子将指间的血迹擦了个干干净净,随后玩味而满意的看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指甲,声音深远而低沉。
“父亲说过一个人的真本事,在于知人善任,倘若凡事都需要自己去做,那何必位高权重?等女儿入了宫,宫里有无数的琴师,还有心灵手巧的绣娘任由女儿差遣,所以父亲常说,母亲着实目光短浅。”
“……呜呜,呜呜……”秦玉媛生涩艰难的声音隐隐传来,她的表情扭曲成一块显得狰狞无比,而柳溪音却是幽幽挑了挑眉,如同看着什么笑话一般盯着她。
“只是说母亲目光短浅而已,这就受不了?难道母亲忘了平日里是如何贬低溪音,吹捧姐姐的了?”
秦玉媛很快安静了下来,怒火仿佛已经将她仅剩的力气燃烧殆尽。
柳溪音抬眼望了望外头的天色,略带惋惜的叹了口气。
“溪音明明有很多话想跟母亲说,看来是没有机会了……毕竟,父亲已经打算在天亮之前把母亲沉入京江,往后相府中也不会有人记得母亲的忌日了。”
秦玉媛的眼神渐渐变得灰败,柳溪音看着她这幅模样,脸上的淡笑竟渐渐收敛,随后流露出了一丝不舍与悲伤。
她缓缓转过身去想要擦拭自己的眼角,却发现原来她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
“对了,溪音还是要感谢母亲,若非母亲将姐姐教成一个没脑子的蠢货,溪音也不会得到父亲的承诺,毕竟柳家总是需要一个人来光宗耀祖,母亲说对不对?至于姐姐……”
柳溪音最后的语气意味深长,秦玉媛心中一颤,然而她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脑海中的意识也开始随着愤怒消散……
“大小姐没有闹着要出屋门?”柳溪音回到自己的院子,用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瞥守在门口的家奴。
对方摇了摇头,“听说只是叫人送了碗压惊茶去。”
柳溪音沉默了片刻,随后脸上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意,“随她去吧……”
……
夜幕深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幽王府中,一路朝着地牢的方向而去。
“什么人?!”
守在门口的侍卫似是听见了动静,立刻朝着某个方向追去,那阴影立刻钻进了地牢,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眉头不由得一蹙。
“夏将军?”
他很快找到了一名还未咽气的俘虏,冷声威胁道,“夏将军在哪里?不想死就说!”
只见这俘虏艰难的抬起手指向角落,这黑衣人当即点亮了火舌,那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子当即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最近夜闯本王地牢之人,果然是你。”
身后蓦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顷刻间地牢里明亮无比,不知何时数名阎幽军已然拿着火把守在了角落里,为首的男子负手而立,一身玄衣华服让他浑身冷意毕现,俊美无双的面容透着几分危险。
慕珑渊在京中设有不少地牢,像千草堂那样的遮掩地比比皆是,就是为了防范重要的俘虏被人劫走。
这几日却总有神秘黑衣人夜闯他的地牢,所以慕珑渊已经准备多时,就是为了守株待兔等着对方送上门来。
眼前的黑衣男子眼底划过一抹暗芒,随后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了那张冷峻的面容。
“你真下得去手!”冷玉寒厌恶的看向慕珑渊,他指着身后伤痕累累的夏宜海,“若让她知道了,你又打算如何?”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夏浅薇,冷玉寒就是拿不准慕珑渊这次的目的才没有立刻出手救人。
他着实没有想到,幽王一面示好夏浅薇,另一头却依旧严刑拷问她的父亲!
如此不近人情,究竟何来的信心能够让夏浅薇接受他?
面对冷玉寒的指责,慕珑渊却是面不改色,“本王不过是秉公办事,还需要什么打算?倒是你,太子派来的?”
提起慕元,冷玉寒突然恼羞成怒,他握着长剑的手咯咯作响,总觉得慕珑渊是在讽刺他背叛二人之间的情谊,辜负挚友之间的信任。
怪他?这个卑劣的男子有什么资格怪他?!
“与你无关。”
第四百零八章 良苦用心
慕珑渊望着冷玉寒那倔强又满怀怨恨的模样,似有一股寒风拂过他的心湖,那深邃的眸底涌动着犹豫的流光,此时身后的阎幽军已经齐齐拔出了长剑指向那不请自来的男子,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擅闯幽王地牢之人,从来没有一个可以活着走出去。
面对这重重杀机,冷玉寒依旧岿然屹立,哪怕是死他也不愿意向慕珑渊低头半分!
“真的与本王无关吗?”
这清冷的声音藏着隐隐的失望,理智告诉慕珑渊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心软,明明在冷玉寒来之前,他就已经做了决定。
胆敢背叛他的人只能有一个下场,机会已经给过一次了,早在之前,冷玉寒的箭瞄准他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今日的一切并不是意气用事的玩笑。
只是慕珑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要思考用哪种方式杀掉这个人。
“……夏将军,我一定要带走!”
冷玉寒阴沉着表情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似乎不想再做多余的解释,不等他下一步动作,慕珑渊的眼中已然杀机毕现。
顷刻间,地牢内所有的阎幽军一拥而上,立刻与那年轻的男子厮杀起来。
这段时日在锦衣卫里的成长,让冷玉寒面对训练有素的阎幽军时毫无溃败之势,仅凭一人竟也让局势难分高下。
混乱之中,一道银光很快吸引了冷玉寒的注意,只见不知何时,慕珑渊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弓,冰冷的箭头早已瞄准了他的方向。
这一刻,冷玉寒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袖中的暗器以迅雷之势朝着慕珑渊的心口射去,与此同时,冷箭离弦。
只听锵的一声,慕珑渊身前的阎幽军及时帮他挡下了这飞来的暗器,而那长箭已然没入了冷玉寒的肩头。
那男子浑身一震,重重的撞向了身后的墙壁,使得墙上的铁索镣铐叮当作响,一旁木架上被束缚住手脚的夏宜海沉声道,“冷少爷,快走!”
冷玉寒捂着自己不断往外冒着鲜血的伤口,一股麻痹的感觉渐渐传遍全身,他不甘心的望向对面一脸冷漠的慕珑渊,这才咬牙拿出了腰间藏着的迷雾弹往地上一掷!
一股浓郁而刺鼻的气息带着青烟立刻弥漫开来,当下有人喊了一声。
“小心有毒!”
慕珑渊已然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不知过了多久浓烟渐渐消散,地牢里却已不见了冷玉寒的身影,只留下地上的点点血迹。
“启禀王爷,人已经逃了,是否要……”
慕珑渊抬手制止了这阎幽军,眼底带着隐晦不明的光,“受了本王那一箭,够他吃上一阵苦头了。”
此时夏宜海已经被放了下来,他面色矛盾的来到慕珑渊的身边,“王爷与冷大少爷……可是为了浅薇的事情有所误会?”
原来,他身上的这身血衣是今日才换上去的,就是为了演一场戏,只是他却不知道来人竟是冷玉寒。
而听他们方才的对话,冷大少爷先前似乎与幽王殿下颇有交情,可如今却投靠了太子……
夏宜海自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虽说这属于朝堂派别之争,但他绝对不愿意自家女儿牵扯其中!
“并不是误会,本王确实倾心于他的婚约者。”
慕珑渊答得干脆,虽然夏浅薇曾经不止一次透露过她与冷玉寒私下已有约定,这婚约做不得数,虽然他曾三番想要成全冷玉寒的心意,谁会想到天意弄人,慕珑渊从不介意旁人说他卑鄙,可这其中的孰是孰非已然说不清楚。
夏宜海深深的看着这目色坚定的男子,方才明明他那一箭完全可以要了冷玉寒的命,却偏生只伤了对方的手臂。
他故意让其死里逃生,究竟是另有目的还是良苦用心?
而既然冷玉寒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人,那便等同于幽王得罪了太子,这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必将更深一分。
“将夏将军带回屋内更衣。”
“是。”
慕珑渊的脸色依旧一片冰寒,很快,齐侍卫由外而来,恭敬的站在那沐浴于月色之中的尊贵男子身后。
“王爷,冷大少爷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果真如他所料,冷玉寒必定将地牢里的所见所闻汇报给慕元,很快夏将军在幽王手中受尽折磨一事将会传遍京都。
齐侍卫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了口,“可是要属下命人送解药给冷大少爷?”
“不必,慕元身边的人若是连这点毒都解不了,那才是个笑话。”
慕珑渊平静的丢了一句,许久之后才自言道,“若不流点血,如何打消那些人的怀疑。他这个人,尚还不知其中深浅。”
回想起方才冷玉寒那果决狠辣的招式,将他送进锦衣卫果真有些效果。
齐侍卫眉头一蹙,心中感慨万千,明明冷大少爷已经背叛了王爷,王爷如今却还要考虑他的生死。
究竟值不值得?王爷竟也会做这等自寻麻烦的事情。
慕元既已知晓从前冷玉寒是王爷身边的人,又怎会轻易卸下心防相信他?就算太子信了,坐在凤殿里的皇后也不会信!
只怕皇后会在榨干冷玉寒所有的价值之后,再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在齐侍卫看来,若真有那么一日,也是冷玉寒咎由自取。
“那丫头已经平安回府了?”慕珑渊突然提起,如今仿佛只有谈论起夏浅薇的事情才能让他的心情愉悦些许。
“是!如今相爷正忙着处理柳老夫人的后事。”
慕珑渊沉默了片刻,随后薄唇轻轻一扬,别有深意的笑道,“那丫头何时学会了息事宁人?”
那丞相夫人和柳大小姐以柳老夫人的命设计陷害于她,依照慕珑渊对夏浅薇的了解,此事不该是以这般和平的方式解决,究竟那丫头在琢磨什么事情?
……
“还没动静?”此时凤殿之中,皇后别有深意的看了一旁如柳文雅的太子一眼,眸中已有几分杀意。
她早就说过这个冷玉寒不可信,寻了几日都没找到夏将军,既然他对幽王如此了解,怎会不知人被藏在了何处。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动静传来,只听砰的一声,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从黑暗中摔了出来。
“冷大少爷?!”
第四百零九章 到此为止
榻上的男子早已陷入了一阵深沉的昏迷,豆大的汗水不断的从他的额前滑落,那紧拧着的剑眉仿佛陷入了无尽的不安之中,紧握着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
一名御医正小心谨慎的处理着冷玉寒的伤口,当那装着倒刺的箭头带着血肉被挖下来的瞬间,一旁的皇后忍不住厌恶的避开了目光。
“启禀殿下,冷大人的伤口较深,但好在没有伤及经脉,体内的毒虽然棘手,调理一阵也能无碍。”
慕元深深的看了冷玉寒一眼,眸中涌动着几分探究。
“所以是有惊无险?”
身后的皇后话里已然流露出了几分冷意,显得有些耐人寻味,那名御医得了示意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下榻上那好似被梦魇缠身的重伤男子。
要知道这些年,皇后派去打探幽王情况的死士全都有去无回,怎么到了冷玉寒这儿,慕珑渊反而失了手?
约定的时日将至,皇后不得不越发小心三番揣测,冷玉寒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投靠他们,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否是慕珑渊设计的苦肉计?
幽王的地牢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只是伤了手臂这般简单的事情。
冷玉寒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下了狠手,可命还在,这就有悖了慕珑渊一向的行事风格。
“母后不也希望冷千户活着回来?”许久之后,慕元才平静无比的开了口。
人心便是这般矛盾而复杂的东西,皇后一边猜忌着冷玉寒的忠心,一边又舍不得放弃他身上的利用价值。
毕竟依照他先前给的线索,这一次确实铲除了不少幽王的势力。
倘若只是假意投靠,那慕珑渊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点。
皇后眼神微微一动,她记得自己曾经教过太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如今的对手是慕珑渊!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像从前那般理智。
“太子觉得,冷玉寒的手中究竟还有多少底牌?”究竟值不值得他们冒险留在他身边,参与他们的计划?
只见慕元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缓缓转过身去走到一旁的桌前倒了杯茶水,那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绕着杯沿转了转,许久之后才回了句,“母后可否给儿臣一点儿时间?”
皇后沉吟了一阵,才领着宫人退了出去。
榻上的男子仿佛陷入了一阵痛苦的回忆,他蓦然深吸了口气惊坐而起,感受着灼热的汗珠滴落在自己身前的丝被上。
眼前的视线蒙上了一片热雾,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多年前自己在狩猎场被慕珑渊救下的画面。
当时他还只是个懵懂少年,可那人却已经立下了赫赫战功,成了辰国最年少有为,手握兵权的王爷。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幽王时他心中的那种震撼,明明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之人,为何对方的身上却有股令人望尘莫及的凌厉之气?
比起被野兽群攻,狼狈至极的自己,那时候的慕珑渊强大得如同天神一般,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种伸出手去也无法触碰的距离,让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的冷玉寒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
从那时候起,他便向往战场,向往外面的蓝天,甚至脑海中还会出现自己站在那人身边,与之并肩而立的画面。
可除了憧憬,他的心中还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不服,特别是当京中众人皆在议论这位幽王,皆在敬畏幽王的厉害,冷玉寒心中不甘的感觉便越发强烈。
一定是因为慕珑渊的身上流着皇族的血,所以他才能办到那些常人办不到的事情。
就好比自己身为镇国府的大少爷,身上的光环可以带来太多的便利,运气这种东西并非努力便能得到的。
只要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能像年纪轻轻的幽王那般备受器重!他也可以成为那种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堵住悠悠之口,令人闻之忌惮的存在!
冷玉寒不由得抬起手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他突然想起那一日,慕珑渊毫无预警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救命之恩该还了。
对方威逼利诱,冷玉寒的面上虽是百般拒绝,可心中早已欣喜若狂。
幽王想要自己为他办事!这是否说明,他认可自己的能力?
可是如今……
他出卖了那般重要的机密,慕珑渊却还留着他的命,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就好像自己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无法让幽王有一丝的担忧,他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玉寒,你醒了?”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可冷玉寒却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一杯热茶被端到了他的面前,慕元的表情关切无比,正要唤来御医,却听一道低沉的回应传来。
“殿下,杀了我吧。”
“玉寒?”
“杀了我,我不想再承他的人情了。”冷玉寒的眼中一片灰败,他仿佛感受不到肩头的疼痛,冷峻的面容露出了一抹苦笑。
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潜入慕珑渊的地牢,然而却是这么个结局,他怎会不知那些阎幽军有意让他逃走?
至于这一箭……
慕珑渊莫不是以为这一箭便能让太子和皇后消除对他的怀疑?
为何那名男子不再卑劣一点,明明只要杀了他,便不会有人与之争夺夏浅薇了,留着他这条命……难道只是想要看他的笑话?
慕元没有说话,冷玉寒却是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那对眼中带着几分哀求之色,声音沙哑而无力,“殿下,我不想再欠他什么了。”
一阵沉默之后,慕元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玉寒可曾想过,幽王便是知晓你这重情重义的性子,所以才不下杀手?”
冷玉寒瞳仁一缩,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幽深的眼眸。
只见慕元笑得如春风般和煦,随后他轻叹了口气,“玉寒,若你觉得为难,就回去吧。背叛挚友这种事情不适合你,莫要再卷入我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纷争了。”
冷玉寒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紧张,太子殿下这是不肯再用他了?
慕元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不是本殿不信你,既然帮我们对付幽王使你这般痛苦,本殿着实不愿毁掉一位将才。幽王他擅用人心,此番看似饶你一命,何尝不是为了让我们不敢继续用你,到此为止吧。”
话及此处,门外的皇后眉头不由得一蹙,太子这是在做什么?!
第四百一十章 自有主张
一个时辰之后,慕元平静的望着榻上已然沉沉睡去的年轻男子,随手将一旁的药碗端了出去,却不想刚一开门,便见皇后跟前的徐公公面色无奈的等在那儿。
“母后还未休息?”此时凤殿的寝宫内,慕元恭敬的立在皇后身边,分明能够感觉到一股隐隐的怒火四下散开。
这俊雅的男子只是低眉顺目的等着,直到皇后那犀利的目光终于收了回去,才不悦的笑道,“冷千户歇息了?”
堂堂一国太子竟为了个小小的臣子,尽心在榻旁候着,她还真是闻所未闻。
“玉寒已经冷静了许多,谢母后挂心。”
“你……你为何要劝他放弃,还想不想赢慕珑渊了?”挂心?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冷玉寒就算真的丢了性命,那也是光荣的!
皇后最担心的便是太子一时心软,一直以来她就不赞同他与民齐乐的风格,自古尊卑有别,他成日无视自己尊贵的血统,与那些臣子以兄弟相称,甚至还为了他们让自己身陷险境。
皇后忘记究竟说过他多少次了,可太子始终任意妄为。
她还记得上一次太子彻夜不眠照顾的人是夏常峰,但夏家的那个孩子还算忠心不二,三番四次以命相护。
那么现在呢?冷玉寒是个随时可能倒戈的危险之人!
“就算没有他,儿臣也能赢。母后,近日就莫要叫人打搅玉寒了,儿臣自有决断。”慕元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皇后的眼神当即一变。
“不行!你也知道他可疑,慕珑渊如今随时都有可能向你出手,母后绝不……”
“母后不信儿臣?”谁知,慕元只是那样冷静的迎上她的目光,他的面上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深沉,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若是如此,母后与父皇又有何差别?”
“……”简单的一句话便让皇后哑口无言,不知为何她顿时觉得疲惫无比,无力的长叹了口气后才摆了摆手,“罢了,你也早些休息。”
话是这么说,但皇后的眼中依旧有几分希冀,只要慕元愿意多解释几句,她定能尝试着去认同他这样的做法。
然而,慕元却并不打算将他的真实想法坦白,依旧恭敬的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望着那年轻男子离去的背影,皇后心中惆怅无比。
一旁的徐公公忍不住关切道,“娘娘莫急,奴才以为太子殿下自有他的主意,只是不想让娘娘您担心罢了。”
然而皇后却是冷冷的笑了笑,“难道你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便是让本宫今后莫要再插手他的事情了。”
就算太子的城府深,但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些默契是斩不断的。
他不想让自己插手冷玉寒的事情,其实也是不想让她插手永乐县主的事情。
特别是这段时间,她越发难以掌控太子的行动,他变得更加有主见,往往在自己还没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出其不意的有了下一步的进展。
就连他用了冷玉寒给的消息,暗中拔除慕珑渊的势力,也是进行了一半才告知她的。
皇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太子与她之间竟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明明在这个世间,自己是唯一一个愿意为他全力以赴之人,为何他依旧不肯推心置腹?反而对那些外人信任有加。
皇后忍不住望向镜子里被岁月刻下沧桑之色的眼角,她的眼前忽然一闪,指间轻轻的碰触着自己的鬓角,“本宫……也长白发了。”
一旁的徐公公心中一颤,赶紧上前一瞧,“娘娘不急,奴才这就……”
“不必了,或许是时候让太子尽情的挥展他的羽翼了,本宫熬了这么多年也没能为他求个安稳之地,自然也没资格对他的做法指手画脚,只要他记得自己肩上的责任便好。”
皇后仿佛顿时想开了不少,一旁的徐公公笑道,“娘娘放心,殿下自然是记得的,前几日他还让奴才去寻今年进宫的昙花。”
“昙花?”皇后疑惑的抬起眼,便见徐公公别有深意的回道,“听说,云国公主上次无意间向宫人提过,想看看我们辰国的昙花。”
一阵沉默之后,皇后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几分笑容,云国太子与太子妃在辰国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倘若和亲之事能够顺利进行,过程坎坷些又如何?
从皇后的凤殿出来,太子回往东宫时忽而想起了什么。
“前几日送来的昙花可是开了?”
月色下,这一贯带着和煦笑容的男子眼中竟是泛起了一抹隐晦不明的冷意,身后的小公公当即回道,“禀殿下,这次进贡的昙花品相极好,奴才已经命人好生照顾着,好像昨日便听闻马上就要开花了。”
一阵夜风拂过,让慕元的衣袍显得有些微凉,那若隐若现的自语随风飘去,“讨一个不喜之人的欢心,没想到竟这般乏趣。”
不等身后的小公公反应过来,慕元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惯有的温和笑容,“去看看。”
一行人当即掌灯朝着静谧的御花园而去,却不想来到那昙花池旁,守池的公公一脸的诧异。
“太子殿下……六殿下方才已经把盛开的昙花带走了。”
慕元的眉头轻轻一蹙,六皇弟?
……
而另一头。
“公主,这辰国的昙花可真美,洁白中带着一点儿紫,就和公主一样妩媚动人。”夏柔萱的身旁的宫女一阵奉承,听得她的面上一片骄傲之色,“把它好生栽着,本公主明日还要赏。”
谁知刚回到行宫,拐角处却是传来了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
“妹妹这么晚了,可是去哪儿逍遥快活?怎的不邀姐姐一同前往。”
夏柔萱身子当即一僵,四周的宫灯齐齐亮起,眼前出现了一张美艳至极的面容。
她双腿不由得一软,面上还要故作镇定,“太子妃娘娘,萱儿只是,只是……”
“只是跟六皇子详谈甚欢,便忘了时辰,也忘了此番我们来辰国的目的,是不是?”夏柔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眼底已然泛起了一片危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