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忍辱偷生
皇后的回忆不由得飘到很远,那个宁死也不肯跪在自己面前,骨瘦如柴的少年与眼前这英俊冷酷,伟岸凌厉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眼神。
仔细想来,当年他的母妃不知所踪,留下这么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为了显示她的国母风范,皇后便主动向辰皇请缨,要把这孩子接到自己的宫中抚养。
可谁知他在大雪漫天之下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不肯离开他和那异国妃子生活的宫殿。
谁也不知道陛下与那异国妃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面对一个孩子如此可怜而卑微的请求,辰皇勃然大怒,下令要他自生自灭。
确实,在旁人看来只会觉得这失去母妃庇护的二皇子莫不是疯了吧?如此不知好歹,倘若他就此拜于皇后膝下,或许境地将大不相同。
毕竟身为皇后的养子,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他在人前依旧尊贵。
皇后还记得那一日大雪纷飞,这无权无势的小皇子差点被几名宦官当场打死,她竟鬼使神差的想去看看当初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妃子留下的骨肉会是何等凄惨的模样,谁知,看着那被拳脚相加却始终不吭一声的孩童,她竟是动了一个愚蠢的念头。
“只要你跪下来跟本宫磕三个响头,本宫便饶你一命。”
这句话,她也对他的母妃说过。
然而皇后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的眼神竟与那异国女子如出一辙,那种从骨子里燃烧的傲气,那种渴望活下去,却一定要以他的方式活下去的执念,让皇后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此时慕珑渊看着皇后的表情,便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你可知身为皇子是一件何等殊荣之事?今日你想踏出皇宫,也要懂得忍辱偷生。吃吧,吃下这碗狗饭,本宫就视你有这份勇气,替你向皇上求情送你去军中磨砺。”
他还记得当时皇后那种无比愉悦的表情,而如今,他也明白那种手掌生杀大权的畅意。
如今想来慕珑渊当然明白皇后的心思,他去了军中遇见何止一次的死里逃生,皆是皇后安排的,或许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真的能杀出一条血路。
后悔吗?只怕她还不知道,当初的那碗狗饭是他那时候三天来的第一顿饭,慕珑渊深刻的明白,那将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羞辱,但也是最后一次希望。
慕珑渊袖中的手不由得紧紧握起,是的,那时候他的心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终有一日,他定要将那时候的屈辱加倍的还给这些人!
而如今,曾经亲眼见他咽下狗饭的宫人已经尽数死于非命,而他以这一线生机为条件,与皇后的约定也即将结束。
他答应在太子弱冠之前,绝不损慕元一丝一毫,并豁出这条性命也要保慕严安危!
所以这些年太子四处游历,阎幽军付出了多少心力保他安全回国,否则那么多人对辰国的太子虎视眈眈,怎能让他全身而退?
此时皇后已然捕捉到了慕珑渊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危险,眼见着太子即将行弱冠之礼,一旦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幽王将彻底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皇后竟有种错觉,好像慕珑渊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他最喜欢待猎物羽翼丰满之后再杀之后快,敌人越是强大,胜利之后的骄傲就越是令人回味。
“都是一家人,本宫这儿正好有几个合适的贵女,不如幽王殿下考虑一番?”
皇后似乎不愿意再提起这个约定之事,此刻竟下意识的萌生了想要拉拢他的念头,但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慕珑渊笑了笑,那个表情仿佛皇后是什么可笑的疯子一般。
“不必,本王乃孤星转世,皇后还是好好的为太子挑个实力过人的太子妃,或许还能扭转乾坤。”
留下这么一句话,眼前这冷酷的男子已然带着嚣张的气焰转身离去,皇后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不甘的狠意。
他当真以为势在必得?
孤星转世,是想说他不承认自己与太子是手足,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和手下留情的家人?
还要寻个实力过人的太子妃才能扭转乾坤,莫非真以为太子赢不了?
“王爷,皇后方才的脸色很是难看,我们是否打草惊蛇了?”
齐侍卫谨慎的跟在慕珑渊的身后,只觉得今日自家主子的行为令人略感疑惑。
打草惊蛇乃是兵家大忌,若想一击毙命,自然是要让敌人降低防备。
“闭嘴!”
谁知,慕珑渊竟冷哼一声,天知道他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本打算告诉皇后,他与夏浅薇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好让她彻底打消收夏浅薇为己用的念头。
并且以皇后的性子,还会让那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可方才他竟莫名心软了,也罢,总还有千百种方法让那丫头哭着喊着回来求他宽恕……
……
傍晚时分,夏家的大厅之中。
自从夏故新离开以后,众人已经许久没有聚在一起用膳。
望着满桌丰盛的菜肴,仿佛那一丝笼罩着将军府的阴霾气息短暂的消散开来。
“祖母,孙儿扶您入座。”夏常峰孝顺的扶着老夫人,一旁的雷嬷嬷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些菜可是二少爷命膳房特地备的。”
老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再一看自己身边乖巧的夏浅薇,原本紧绷的心情才有了些许缓和。
却不想外头却是传来一道声音,“老夫人,将军带着新姨娘也来了。”
什么?
众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愣,随后便看见夏宜海小心翼翼的拉着那年轻女子的手迈了进来,对方还微微扶着尚未隆起的小腹,一副生怕旁人不知她已有身孕的架势。
老夫人原本挂着笑意的嘴角当即一僵,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谁知刚入座不久,夏宜海看向那面露不悦的老夫人,“母亲,凤仙昨夜做了个胎梦。”
老夫人不说话,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兴趣。
而夏浅薇倒是笑了笑,轻轻在桌下拉住了老夫人的手,“哦?听说胎梦可以预知男孩亦或女孩,不妨说出来听听?”
第三百三十三章 仙鹤入梦
众人明知老夫人不喜欢这位新姨娘,府中上下皆无人敢与凤仙太过亲近,而如今看着三小姐对她这般亲切的态度,倒让人惊讶不已。
仔细一看,桌上的两人模样像是姐妹一般,众人只敢揣测将军是把凤仙当成了玉容夫人的影子,可三小姐的心中当真一点儿也不介意?
然而面对夏浅薇友善的笑容,对面的凤仙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疏离与哀怨,老夫人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一声。
一看就是个苦命的,哪里能跟她的儿媳玉容相比?长得再像又如何,骨子里就不是个讨喜的。
“凤仙梦见了一只仙鹤,只是……”夏宜海却是替身边的女子开了口,话还未说完,老夫人身边的雷嬷嬷便惊呼一声。
“仙鹤?这可是生男孩的梦呀,而且将来必成大器!”
老夫人眉头一蹙,眼神似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这才多瞥了凤仙那平坦的小腹几眼。
谁知夏宜海竟是笑了,众人极少看见严肃的将军露出这样的表情。
“雷嬷嬷还会解梦?那仙鹤立在宝塔上流泪又是为何?”
此话一出,雷嬷嬷的脸色却是变了变,有些犹豫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这……”
“但说无妨。”
夏宜海显得有些焦急,这一丝紧张已然流露出他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格外重视。
众人心中不由得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将军因为先前的流言蜚语,已经不再将三小姐视为掌上明珠,而如今已然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新姨娘的骨肉身上?
“这仙鹤可是灵性之物,梦中流泪怕是在向至亲求助,先前新姨娘不是胎像不稳?”
此话一出,众人便觉有理,连老夫人的态度也有了些许动摇,梦见仙鹤可是大吉之兆,哪怕她再怎么不喜欢这个戏子,她怀的终究是夏家的子孙。
尤其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这个孩子的到来便成了将军府的生机。
“这可如何是好?不如请几位高僧回来,为孩子祈福。”夏宜海深深地看向自己身旁的女子,那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仿佛身边只有她一人似的。
雷嬷嬷当即开口安慰道,“将军莫急,不知新姨娘可记得那宝塔是何模样?”
一直沉默的凤仙微微低下头来,眉眼仿佛蒙上了一层烟雨,似有几分柔弱,又溢出些许清冷。
“是七层的八角宝塔。”
不愧是戏班出身,这嗓音如同清晨的黄鹂一般,字字如珠如玉,听她说话似乎也成了一种享受。
七层的八角宝塔?
众人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地方,而雷嬷嬷也吃惊的回道,“奴婢记得雷若寺里便有一座七层的八角宝塔,这可真是巧了,先前煜少爷与县主不是亲眼见到寺里的仙鹤飞升?”
如此有缘,莫非这孩子是仙鹤赐给他们夏家的?
老夫人的眼神似有了几分犹豫,只见凤仙缓缓抬起那对灵眸,略带恳切的望向身旁的夏宜海,“将军,妾身想去雷若寺为孩子上香祈福。”
“胎都还没坐稳,上什么山?!”老夫人突然沉声道,对面的凤仙身子似乎轻轻颤了颤,眼眶瞬间一红,差点就要依偎进夏宜海的怀中。
“母亲,凤仙胆子小,莫要再吓她了!”夏宜海立刻搂住了那女子削瘦的肩头,这一副呵护备至的模样,让众人已然明白新姨娘在将军心里的地位绝对非同小可。
胆子小?
若不是看在未出世的孙儿面上,老夫人早就气得摔杯了!
只见夏宜海又带着一抹深沉看向夏浅薇,“近日来有浅薇照顾着,凤仙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既然她想去雷若寺为孩子祈福,便让浅薇跟着,母亲这就该放心了吧?”
四周陷入了一阵沉默,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戏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还需要二品县主为她保驾护航!将军莫不是糊涂了,若是传扬出去,浅薇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就在这时,凤仙突然站了起来,竟是毫无预警的在老夫人身边跪下,“妾身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孩子,将军近日来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妾身斗胆请高人看过了,说将军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不干净的东西……
众人只觉得脚底莫名浮上一股凉意,确实,他们也觉得将军府如今有种阴气森森的味道,怕不是出事儿的少爷和小姐……无法往生还在府中逗留吧?
老夫人刚想训斥她胡言乱语,谁知夏宜海先行一步将凤仙从地上扶了起来,“本将军不怕那些东西,只要你们母子平安便好。”
然而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去雷若寺祈福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孩子,更是为了将军,倘若夏浅薇再不去,只怕会被扣上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帽子。
“祖母,父亲,不如由常峰带上几位大夫护送新姨娘上山,毕竟母亲也该回府了。”夏常峰及时站了出来,他的话倒是提醒了众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温氏一并接回来。
老夫人先前已经同意了夏浅薇的建议,让温氏回来平息流言蜚语,可雷若寺那头却是回了信,说温氏想在寺中多念几日的佛经,如此听来倒是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
谁知,夏宜海突然恼火的看向一直淡笑不语的夏浅薇,“为父说话,你莫不是听不见?难道你不愿为自己还未出世的手足尽一份力?”
这语气里尽显不满,甚至还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在里头。
不知为何,众人听着这话,只觉得夏宜海似乎把将军府中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归咎在了三小姐的身上,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实在耐人寻味,难道真与三小姐的身世有关?
夏浅薇缓缓垂下眼来,为姨娘保胎倒不是什么羞耻之事,只是这时机竟如此之巧?
温氏明明是为了赎罪在雷若寺忏悔,到头来却这般风光的回了府,传扬出去,便应了先前的流言,说是夏浅薇把自己的嫡母逼去了寺中,否则何必亲自上山将人接回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冤魂索命
此时夏宜海似乎已经耗光了所有耐心,他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夏浅薇,“此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非,你不承认自己是夏家的女儿,不愿为为父和手足尽绵力!”
只听砰的一声,夏宜海重重的拍了下桌面,震得瓷碗皆颤,连老夫人也吃惊不已,“将军,你这是……”
可不等她劝些什么,夏宜海已然扶起了身旁的芙仙,开口堵回了老夫人的话语,“明日就出发!凤仙身子不适,孩儿就先带她回屋了,母亲好生用饭。”
夏宜海丝毫不给夏浅薇拒绝的机会,已然带着他的新姨娘决然离开了众人视线,只留下一片尴尬无比的氛围。
“还有什么胃口用饭,真是……家门不幸!”
片刻之后,连老夫人也脸色愤慨的离开了席面,夏常峰歉意的来到夏浅薇的面前,“三妹,抱歉,都是二哥考虑不周,明日你便不要露面了,一切交给二哥处理。”
他已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给夏浅薇徒添了麻烦,然而眼前的少女却反而带着几分玩笑似的安慰道,“二哥不必自责,父亲说得对,既是夏家之女,便有义务尽一份责任,若二哥能一路护妹妹周全,妹妹感激不尽。”
好端端的一顿晚膳不欢而散,最后只剩这两兄妹毫无芥蒂的相视而笑。
……
次日,夏宜海备的马车早早的便在将军府门口等着。
“小姐,为何不向老夫人求求情?”如画透过车窗看着守在马车四周的兵将,这架势好像她们是被看押的犯人,不用想便知是将军的命令。
“祖母其实已经默许了。”
夏浅薇回想起昨夜老夫人的态度,她又怎么拗得过铁了心的夏宜海?府中的少爷和小姐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是在乎凤仙腹中的骨肉。
夏浅薇轻轻拨开帘子望向车外绵延的青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天一夜的功夫,快马行进的夏府队伍已然到达了雷若寺,却有一排僧人站在寺前等候着他们。
一看见下了马车的夏浅薇,为首的陌生僧人便带着热情的笑容迎上前来。
“老衲空尘,见过永乐县主。”
夏浅薇眸中一动,扫过对方身上的方丈袈裟,随后目光越过此人望向后方,竟是不见方丈大师的身影。
空尘大师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当即合掌行了一礼,“师兄已经久病多时,如今由老衲暂代方丈一职。”
“方丈病了?”
夏浅薇的语气中尽显惊讶,先前方丈受邀去夏府举办开光法会,并未见他有任何的异样。
空尘大师平静地点着头,“师兄年事已高,这些年操持寺中琐事更是精疲力竭,愿我佛慈悲,佑师兄早日康复。”
“阿弥陀佛……”身后的僧人齐齐开口。
然而夏浅薇却是深深的望着眼前这位从未见过的空尘大师,眼底划过一抹别样的流光。
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竟一眼就认出自己是永乐县主,而且方才他看向自己时眼底划过的惊艳,以及那圆滑的语气,哪里像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这时,夏宜海已然小心翼翼的扶着凤仙下了马车,夏常峰守在一旁。
众人分明感受到这位空尘大师的表情当即一变,竟毫无预警的惊呼出声,“天啊!好浓的阴气!”
“……”
四周氛围瞬时一僵,众人面面相窥。
夏宜海不由得皱了眉头,“大师此话怎讲?”
只见空尘大师开始转着手中的念珠,隔空看向夏宜海的身后,一串经文从他口中潺潺而出,随后轻叹了一声。
“冤冤相报何时了,几位施主不妨放下恩怨,往生轮回。”
什么,轮回?!空尘大师莫不是看见了……
一时间众人紧张了起来,夏宜海身旁的凤仙似有几分着急,“求大师指点迷津。”
“将军近日来可是诸事不顺?”
空尘大师立刻凝重的望向夏宜海,而这英武的男子却是沉默不语。
“可悲可叹,老衲看见将军的身后跟着一名口吐白沫的少年和一名面带疤痕的少女,还有一位七窍流血的妇人。”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想到这不就是六少爷和七小姐,以及杜姨娘吗?
不等夏宜海反应过来,空尘大师又补了一句,“他们皆是死于非命,如今怨气冲天,打算夺取这位夫人腹中胎儿的性命。”
凤仙有孕之事,府中上下无人张扬,大师若不是真的亲眼所见修为高深,又怎会一眼便知?
哪怕不信鬼神之人,如今也不得不敬畏几分!
“这、这可如何是好?”凤仙吓得晃了晃身子,幸好被夏宜海及时扶住,他紧张的望向眼前的高僧,“冤有头债有主,求大师救救幼子!”
众人已然感受到了夏宜海的重视,只见空尘大师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僧人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
“将军莫急,佛门圣地,邪灵自是不敢入侵,待老衲为他们诵经超度,便可安然无恙。”
听及此处,夏宜海立刻松了口气,舟车劳顿,一番感谢之后,他便小心翼翼的将凤仙领进了寺中。
夏浅薇回过神来,却是盈盈来到空尘大师的面前,“大师,可否让浅薇见上方丈一面?”
“阿弥陀佛,县主有心了,这边请。”
夏浅薇缓缓的跟在空尘大师的身后,方丈的院子相较之前竟是清冷了许多,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咳嗽声。
很快,一名垂头丧气的小僧人端着早已凉了的饭菜退了出去,转身一看见来人便开了口,“师叔,方丈大师还是无法进食。”
夏浅薇的目光落在他那些清粥小菜之上,却见空尘大师伸手接了过去,“寺中有贵客到访,好生招待去。”
“是。”
当那禅房的屋门缓缓打开,一股淡淡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榻上的高僧轻闭着眼,面容相较之前果真清瘦了许多。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方丈大师虚弱的睁开了眼,一见来人,他便挣扎着要起身,“永乐县主……”
“方丈不必多礼。”夏浅薇当即拦住了他,而一旁的空尘大师小心的扶住了方丈,语气中似有几分责怪,“师兄怎的不用斋饭?就算有佛祖庇佑,如此又如何痊愈?”
榻上的高僧却只是平缓的笑了笑,“大限将至,这几日若非有师弟照看,或许我早已随佛而去。”
空尘大师的表情似有几分不忍,他忽然看向夏浅薇,深深的行了一礼。
“永乐县主莫怪,老衲有一不情之请……”
第三百三十五章 魔高一丈
当夏浅薇离开方丈的禅房便一路朝着温氏的方向而来,她站在西边的一座阁楼下,便听风中隐隐传来了一阵重逢后喜悦的笑声。
她眼中划过一抹冷光,随后浅笑的迈上了狭窄的梯廊,很快便见夏常峰守在那一身素衣面容祥和的温氏旁。
屋内的两人似是听见脚步声当即望了过来,夏浅薇分明捕捉到温氏眼底快得一闪而逝的异样。
“女儿来迟,让母亲受苦了。”
只见这少女乖巧的迎上前来,哪有半分芥蒂的模样,“先前回寺怎的也不知会女儿一声,莫不是还在气恼浅薇年幼无知?”
先前夏浅薇及笄过后,温氏不声不响的就离开将军府回了雷若寺,实在是爽快得令人诧异。
温氏微微一愣,她着实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夏浅薇还能笑脸相迎,当即挤出了几滴眼泪,“都是母亲不好,母亲有愧于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夏浅薇却又开了口,“女儿没能照顾好五弟,母亲不会怪罪吧?”
这一副认真的模样,让温氏只觉得心头一刺,然而脸上却还得保持着一副愧疚的模样,“是那孩子不懂事咎由自取,哪里能怪得了你?”
夏浅薇缓缓垂下眼来露出了一副欣慰的表情,“母亲能如此想最好,说来,五弟也确实太鲁莽冲动了些,哪怕女儿为他说尽了好话,祖母和父亲还是不肯原谅他。”
“……辛苦浅薇了,本应该是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教训他。”温氏很好的隐去了唇角的冷意,心中却有个念头,夏浅薇莫不是来气她的?
或许是想激怒自己失态,好让常峰失望?
温氏心中冷笑了声,府中来信说如今五少爷夏宜川被严格看管了起来,每日夏浅薇都会去为他治腿,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夏宜川总是谩骂不已,怒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浅薇分明已经知道了一切,可那又如何?毫无证据之事,说出来又有多少人信?而自己却有整个雷若寺的僧人可以作证,将军府的大夫人可是每日都在吃斋念佛日行一善,与那些阴谋没有半点儿干系!
这贱丫头就算逞口舌之快,过几日还不是得乖乖的把她接回将军府?
“待祈福法会之后,母亲可是要跟我们一同回府?”不想,夏浅薇竟直截了当的问了句,一旁的夏常峰原本见她们二人一副冰释前嫌的样子,心中当即松了口气,这会儿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温氏很快露出了一副小心翼翼,生怕夏浅薇气恼的样子,“这……若浅薇不喜欢,母亲再等等便是了。”
倘若此刻有旁人在场,只怕会觉得一家嫡母还得看女儿的脸色,定会替温氏打抱不平。
“母亲哪里的话,浅薇可一直希望您能早日得到祖母和父亲的谅解回府,与我们一家团聚。”
明明夏浅薇的每一个字都那般得体,可在温氏听来却无比的刺耳。
随后,眼前的少女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只怕这一次,母亲还得多留些时日了。”
什么?
温氏眸光一闪,正好捕捉到了夏浅薇美目中浮上的一丝别样的笑意,“此番来寺,本应迎接母亲一同回府,可太后娘娘听闻母亲写得一手好字,特地命女儿恳请母亲留寺抄写几篇经文带给她老人家。”
“……”温氏死死地盯着夏浅薇的表情,仿佛想要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太后身边难道还缺写字的?这丫头分明是在撒谎!
她如今的一举一动皆在温氏的眼皮底下,夏宜海刚决定带她来雷若寺次日就出发了,这贱丫头根本没有时间在太后的耳边吹风,可高明就高明在温氏也无法证明她在假传圣意……
本以为这次定能让夏浅薇吃够哑巴亏,京中那么多双眼睛看见将军府的大夫人让永乐县主接回了府,不就坐实了她先前不忠不孝的罪名?
温氏也不怕夏浅薇使性子拒绝夏常峰的提议,毕竟将军府声势浩荡前来雷若寺,若大夫人没有跟着一同回府,她也有千百个方法可以让夏浅薇理亏!
可如今……这丫头却能放出风声,说温氏是为了给太后抄写经文所以回不了将军府,至于究竟是不是太后授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温氏此刻心中早已恨得咬牙切齿。
“太后真是……抬举我了。”
“母亲真是自谦,京中无人不知母亲秀外慧中贤良淑德,又有一颗真善之心,太后也是称赞不已。”
夏浅薇一顶接着一顶高帽为温氏戴上,可对方听来却觉得字字危险。
她分明感觉到了夏浅薇的挑衅之意,好,既然如此便看看谁能笑着离开雷若寺!
“浅薇还要准备为方丈大师做明日的素斋,就不打搅二哥和母亲团聚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夏浅薇便款款离开了温氏和夏常峰的视线。
……
此时此刻,寺中的膳房依旧忙碌。
当那绝美的少女一出现,所有的小僧立刻齐齐行了一礼,“县主还未休息?我等正在为凤仙夫人备夜膳。”
不用想便知是夏宜海的意思,凤仙有孕,夜间进补也是理所当然。
夏浅薇只是轻轻笑了笑,她很快注意到角落里堆着许多新鲜的春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笋香,“辛苦几位师傅了,那是……”
“那是空尘师叔特地为方丈大师摘来的春笋,我们方丈最喜欢吃的素菜便是这个了。”
“今年的春笋特别的好,清甜极了,永乐县主可要试试?”
其中一名热情的小师傅端着杯笋汁靠了过来,据他说先前方丈腹痛难忍,便是喝了这笋汁才有了些许好转,于是每夜都要饮上一碗方能入眠。
然而,夏浅薇却是取出了一根银针试了试,这样的举动让人不明所以,她久久的望着眼前的笋汁,随后才轻轻抿了一口。
“空尘师傅与方丈可是关系极好?”她好似不经意的提了句,几位僧人不约而同的点头,语气里满是佩服。
“师叔和我们方丈从小拜于佛门习法,情同手足,这几日多亏有师叔无微不至的照顾,否则……”
夏浅薇想起方才在禅房内,空尘言辞恳切的求她为方丈诊治,那一份关心着实叫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先前受方丈多加照拂,这几日的斋菜便由浅薇来做,还望几位小师傅能给一个报答的机会。”她一开口,小僧们当即连连致谢,随后,一堆的春笋被摆在了夏浅薇的面前。
她微微一怔,似有什么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病情恶化
次日清晨。
失去了仙鹤的雷若寺依旧香火鼎盛,许多前来问法的香客环绕在空尘大师的周围,精妙的佛语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角落里的夏浅薇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那被簇拥着的大师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当即合掌朝着她行了一礼。
夏浅薇虔诚的回礼后便安静的退出了那大雄宝殿,这一路上听见的皆是寺中僧人对空尘的敬重与感恩,倘若没有他主持大局,只怕雷若寺会失去一大部分的信众。
此时,方丈大师的禅房里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名目色闪烁的小僧怀里捂着什么东西退了出去,却不想竟是撞向了拐角处的夏浅薇。
夏浅薇一眼便看见了从他身上掉落的素帕,正要弯腰,对方却抢先一步捡走,换上了一副惶恐无比的样子。
“小僧失礼,求县主恕罪!”
“这位小师傅,方丈可是已经醒了?”
夏浅薇淡淡的笑着,好像毫不在意他方才的冒失。
“是,昨夜师傅彻夜未眠的照顾,方丈今晨已经精神了许多。”
话音刚落,跟在夏浅薇身后的两名小和尚便感激的谢道,“空尘大师真是辛苦,师兄,永乐县主已经为方丈备了早膳,此处便交给师弟们吧。”
只见对方有礼的退了下去,夏浅薇却是深深的望着他的背影,方才这小师傅落在地上的帕子分明是染了血的,虽然他收拾得利落,但夏浅薇还是捕捉到了那一抹如罂粟般的红印子。
为何要这般遮遮掩掩?反叫人起疑。
“这位小师傅怎的先前没有见过?”她佯装不经意的提起,身后的两名小和尚立刻回道,“怜心师兄是跟着空尘大师从雷午寺过来的,这段时日可是帮了我们不少忙。”
夏浅薇不再言语,当他们跨进禅房时榻上的方丈已然缓缓睁开了眼,却不想他看向夏浅薇时微微一愣,竟是有些窘迫的合拢了衣衫。
“这位女施主,此乃佛僧后院,若要问法可移步大殿……”
夏浅薇分明注意到方丈的眼中满是陌生,而一旁的两名小和尚当即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方丈,您不认得永乐县主了?是空尘师叔请县主来为您治病的。”
方丈眉头当即一蹙,片刻之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朝着夏浅薇合掌致歉,“阿弥陀佛,老衲兴许是病得糊涂了,最近时常魂不守舍,让永乐县主见笑。”
夏浅薇的眼中划过一抹担忧,然而方丈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真的只是他一时失神。
“时辰不早,方丈大师还请用过早膳,浅薇再行诊脉。”
两名小和尚当即将方丈扶了起来,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而那少女则缓缓来到窗旁,从这微微敞开的木窗可以清楚的赏到院中的梧桐树。
“清贞,莫要再劳烦你师叔去摘春笋了。”身后传来方丈的声音,随后一旁的小和尚顿了顿,有些无奈的回道,“方丈,徒儿是清心,清贞师兄今日负责洒扫前院。”
“……对,为师怎么又认错了……”
夏浅薇轻轻的看了一眼此刻那正轻揉着太阳穴的方丈,心中不由得一沉。
就在这时,一阵晨风灌了进来,吹落了桌面上的一本蓝皮经书,方丈的表情当即一慌,立刻靠了过来异常珍惜的捡起,用袖子扫了扫上面的尘埃。
“蓬莱清话?不知是哪位高僧所著?”夏浅薇淡淡的笑了笑,方丈的表情似有几分遗憾,“此书尚未撰写完整,老衲这病来得突然,只怕是完不成心愿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夏浅薇立刻明白,自古不少得道高僧皆有将自己领悟佛法的心得编辑成册,以供流传的心愿,此乃一大功德。
只见夏浅薇郑重的接过了对方手中尚未完成的经书,看着上面禅意端方的字迹,心中一片崇敬。
“倘若浅薇能够治好方丈,这本经书一旦完成,可否先行借浅薇参悟?”
眼前的少女眸中一片清亮,方丈当即露出了慈善的笑容,“老衲,在此谢过永乐县主。”
……
离开禅房,一直跟在夏浅薇身后的两位小师傅终于忍不住了。
“永乐县主真能治好我们方丈?”
方才夏浅薇为方丈把脉之后并未过多言语,只是写了副药方交给他们,明明请了那么多的大夫,哪个不是要问诊许久,倒无人像永乐县主这般轻描淡写,此时他们手中揣着这药方只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前方的少女当即停下了脚步,他们立刻察觉到失言,赶紧行礼赔罪道,“县主息怒,我等只是……”
“两位小师傅,方丈从前是否时常腹痛?可是空尘大师来了之后症状才加剧?”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夏浅薇便若有所思的开了口。
“是,方丈大师多年来便有小腹隐痛之疾,大夫们皆说无碍,前阵子师叔来寺中与方丈彻夜探讨佛法,兴许是受了风寒,这旧疾才每况愈下。”
他们显然不明白夏浅薇话中的意思,只是关心则乱,“若有任何需要,永乐县主尽管开口!方丈前不久才被宫中的贵人召见,赐予如此神圣的使命,方丈真的很珍惜此番机缘……”
宫中贵人?
夏浅薇只听两位小师傅缓缓道来,原来那本《蓬莱清话》便是宫中贵人请方丈撰写的,打算存入宫中寺阁,这也代表着方丈之名将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眼见着时限将至,若方丈完不成,便只能由空尘师叔撰写了。”
夏浅薇眸光一闪,看着眼前愁云满面的小师傅,“由空尘大师代写?”
“是,方丈已经将师叔引荐给宫中贵人,毕竟这般重大的使命,无人敢怠慢。”
夏浅薇沉吟了片刻,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前方的竹林里似有一道颀长清冷的身影,迎风飘动的竹叶让他身前的飞鱼图仿佛活了起来,夏浅薇渐渐收敛了表情,似乎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
冷玉寒……
第三百三十七章 引蛇出洞
只见阳光之下,他的影子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之感,那一头浓密的黑发仿佛散发着隐隐的神秘与冰冷。
夏浅薇忽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眼前不过是一个跟冷玉寒长得极像之人,否则那一身连阳光也照不散的冷漠与阴沉,与从前那眼底无时无刻都泛着光芒,举手投足皆是明珠般耀眼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身后的两名小师傅一眼就看见了冷玉寒身上锦衣卫的飞鱼服,而他的眼神笔直的落在他们身旁的女子身上,便知是来寻永乐县主的,当下恭敬的朝着他行了一礼,才缓缓退到了远处。
只见夏浅薇迎上对方的目光迈步而来,冷玉寒眼底眸光微动,呼之欲出的情愫很好的隐藏在了那一片树荫之下,叫人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
不等夏浅薇开口,冷玉寒已然说道,“先前我受皇命离京办事,不知母亲被押入了天牢,小妹已经告知了一切……所以,多谢。”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可以坦然的面对夏浅薇,殊不知这一刻,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极力掩饰的哑然。
仿佛她方才的每一步,都踩在他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理智上。
“冷大少爷无需介怀,浅薇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夏浅薇的语气依旧客气,救镇国夫人是次要的,让庄妃自食其果才是她的目的。
冷玉寒知道夏浅薇并不需要他的道谢,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见她的理由,还有一种越发浓烈的愧疚在啃食着他的心。
自家母亲对她的态度,时至今日就算她不帮也不会理亏,而如今镇国府欠她的更多了,但母亲依旧……
冷玉寒想起镇国夫人知道是夏浅薇出手相助时,便说了句这个人情今后定还,无非就是想要划清界限,让他死了这条心。
“总之,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我们镇国府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亏欠。”
他收起了所有的思绪,那坚韧的神情好似连周遭的风也跟着静止了。
然而只有冷玉寒知道,这句话或许不是说给夏浅薇听的,而是让自己有站在她面前的底气。
就在这时,冷玉寒的眼神忽然一变,竟毫无预警的拉过夏浅薇的手躲进了暗处,警惕的盯着前方出现的身影。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夏浅薇便见空尘大师与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缓缓朝着方丈的禅房而去。
夏浅薇不由得眉头一蹙,看那面具男子衣着华贵,不像是普通的香客,而眼下方丈重病,空尘大师不应带客打搅才是……
“冷大少爷今日来雷若寺,莫不是有任务在身?”
夏浅薇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古怪,冷玉寒目光一闪,低下头来正好对上她认真的视线,竟鬼使神差的回了句,“我来调查护国寺舍利子失窃案。”
“这失窃案与空尘大师有关?”
“……”冷玉寒顿觉自己失言,但却没有想到夏浅薇竟一语击中。
原来,护国寺一直负责看护国之至宝舍利子,多年来未曾有过差错,可不久前各地高僧云集,于护国寺中论法,事后却发现舍利子被盗!
除了空尘,锦衣卫的其他人也在调查那时候参与论法的几位高僧,陛下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倘若锦衣卫不能在规定的期限内破案,所有人皆会被问责!
“空尘大师所在的雷午寺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寺中僧人苦不堪言,可突然某一日他们皆换上了新衣,连斋饭也好了许多,这笔银子从何而来,我已经打听过了,无人善捐也并非雷若寺接济。”
冷玉寒转念一想,或许夏浅薇能提供些有用的消息。
“冷大少爷有何良策?”
“我打算绑他回去严刑逼供。”既然暗中调查无果,便只能用些非常手段。
毫无证据之事,倘若空尘有罪也就罢了,若无罪释放,传扬出去可不太好。
一阵沉默之后,夏浅薇忽然露出了一抹高深的笑容,“倘若冷大少爷信得过我,再等几日。”
“好。”
谁知,冷玉寒竟爽快的答应了,明明他的时间如此宝贵,竟还是轻易的相信了夏浅薇的话,无疑是在给锦衣卫增添麻烦和危险。
此时,方才那两名小师傅并未离去,而是在角落里默默地等着,眼见着一阵清风拂过,阴影下哪还有那锦衣卫的身影。
夏浅薇带着淡淡的笑容折了回来,他们立刻有些担心的迎上前去,“永乐县主可是有麻烦事?”
方才那锦衣卫的气息太过阴冷,他们可不愿永乐县主在雷若寺中发生什么意外。
“多谢小师傅关心,只是浅薇的未婚夫有要事相商而已。”
什么?那看起来异常危险的男子竟是冷大少爷?
他们也曾远远地见过冷玉寒,着实没有想到会变成这幅可怕的模样。
夏浅薇当即流露出了一抹为难的神色,那微低的面庞似乎有着无尽的难言之隐,“可否请两位小师傅为浅薇保密?”
两人顿时反应过来,连远在雷若寺的众人也都听说过夏浅薇与冷玉寒之间的纠葛,只怕永乐县主是不愿传出更难听的流言,所以不希望旁人知晓冷大少爷来过吧?
“阿弥陀佛,县主请放心,佛门中人不可犯口业。”
夏浅薇立刻感恩戴德的谢过,她只是不愿让空尘知道锦衣卫已经盯上了他,若是打草惊蛇如何能够引出他背后的人?
“方才那位戴着面具的香客,可是方丈相识之人?”
“那位便是邀请方丈撰写经书的宫中贵人。”
夏浅薇心中了然,她想起方才空尘那毕恭毕敬的模样,俨然一副趋炎附势的嘴脸,哪里有半点儿得道高僧的超脱世俗。
一个人的眼神是撒不了谎的,尤其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之人,不该有一双满带**的眼眸。
细细回想起来,这位空尘大师求她医治方丈,此事便满满都是古怪。
她方才已经答应冷玉寒,要给他一个可以抓捕空尘的合理罪名,所以眼下自己要做的便是引蛇出洞……
第三百三十八章 县主杀人
次日清晨,夏浅薇早早的便来到方丈的禅房内照看,怜心谨慎的守在一旁,便听眼前的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面上似有忧色。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夏浅薇一眼,“永乐县主,方丈大师的病情如何了?”
“是浅薇医术不精,这次怕是要让空尘大师失望了。”
她垂下精致的眼眸露出了些许自责的神情,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着痕迹的瞥向怜心嘴角扬起的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永乐县主不必介怀,毕竟那么多大夫都说方丈大限已到,尽人事听天命。”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补了句,“今日空尘大师拟定于半刻钟后在东边的太和殿为贵府的姨娘行祈福法会,此地就交由小僧照看,县主可先行去太和殿听闻佛法。”
却不想夏浅薇不为所动,坚持要留下来照顾眼下还未清醒的方丈。
怜心不由得有些着急,“或许听了佛法之后,县主便能受到启发,想出治疗方丈的办法?”
“怜心师傅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浅薇待祈福法会后再来探望方丈。”
怜心感恩戴德的谢过,目送着夏浅薇缓缓离开的背影,他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收敛,再望向榻上的方丈时,眼底已然划过了一抹冷意。
……
而另一头,西边的天王殿内,数名僧人立在阵法之中,空尘大师手持法器,望着早已等候在殿中的夏家众人,那表情好像在等着什么。
夏宜海扶着身旁的凤仙,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那个不孝女,为何现在还没有出现?莫不是不希望她的手足安然无恙?”
夏常峰眉头不由得一蹙,赶紧为夏浅薇解释道,“父亲,三妹应是去为方丈看诊的,孩儿立刻去接她过来……”
谁知这时,一名小师傅慌慌张张的由外而来,面上一片惊恐,“杀人了!杀人了!永乐县主她……”
众人的脸色当即一变,便见那小师傅一头栽在了地上,那脸色说不出的惨白。
夏常峰心头一惊,立刻上前紧张的扣住了这人的双肩,“我三妹她怎么了?”
“方丈被永乐县主杀了!”
什么?!
当众人匆匆赶到方丈的院内,便见数名手持法棍的武僧警惕的守在门口,夏宜海大步迈了进去,望着屋内的景象,众人立刻倒吸了口寒气。
只见榻上的方丈脸色苍白如纸,胸前洁白的里衣染上了大片鲜红,而夏浅薇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空尘大师紧随而来,一见眼前的场景,当即惊呼一声,“师兄!县主,你,你做了什么……”
他晃了晃身子,身旁的小师傅见状赶紧扶住了他。
“父亲,不是浅薇……浅薇进来的时候方丈就已经……”
谁知空尘大师竟换上了一副同喜你受的表情,他难以置信的指着夏浅薇,“就算县主治不好师兄,也不该下此毒手!”
“空尘大师此言何意,浅薇为何要这么做?”夏浅薇柳眉一蹙,只见空尘的眼底似有一抹精光闪过,“如今师兄被宫中的贵人委以重任,若治不好,县主怕是担心受到牵连,所以才痛下杀手!”
“孽障!你,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夏宜海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你说不是你做的,可有人证?为何我们在天王殿内等了如此之久,你迟迟不来?”
夏浅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天王殿?女儿一直都在东边的太和殿里等着,只是忽然想起还未给方丈施针,便匆匆赶了回来,谁知……”
她的意思是方丈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出事的,可这禅院内一直都有僧人把守,除了这几日一直为方丈看诊的夏浅薇,哪个外人有这样的机会接近禅房?
众人的表情异常古怪,他们只觉得永乐县主的说辞实在太过牵强,要知道今日太和殿可是没有僧人看守,如此一来,便是无人证了?
“你的意思,是寺中的内鬼下的手?”夏宜海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雷若寺的方丈为人亲和,又怎会有要他性命的仇家?”
夏常峰紧绷着神情,他立刻拉住了夏宜海,随后上前伸手探向方丈的脖颈,面上顿时一喜,还有脉搏!
“父亲,方丈没有被伤到要害,还有气儿!”
没有人注意到空尘大师眸光一闪,那表情似有几分僵硬。
原本不知所措的小僧们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一顿包扎喂水,榻上的方丈才悠悠转醒。
“师兄!”空尘紧张的大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师兄,是谁对你下的毒手?不论是何人,我们都会替你讨个公道!”
气氛顿时凝重了许多,只见方丈竟是带着一丝迷茫的表情望向夏浅薇,随后颤抖的抬起了手……
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无数双愤怒的目光落在了夏浅薇的身上,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还有何话可以说?!
空尘大师深吸了口气,他痛心疾首的望向那已然成为众矢之的的少女,“永乐县主,枉费我寺众人如此信任于你,事已至此,莫怪雷若寺无情了!”
此话一出,守在外头的武僧立刻冲了进来,作势便要将夏浅薇拿下。
却不想这时,眼前的少女竟是轻笑出声,空尘的眼神当即一变,便见夏浅薇平静无比的将那把带血的匕首放到了一旁,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上的鲜红,随后拉上了一名错愕的小僧上前。
“方丈大师,你可认得他是谁?”
众人不知夏浅薇为何有此举动,榻上的方丈当即皱了眉头,“怎、怎么有这么多的永乐县主……”
“……”四周再次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氛围之中,旁边的夏常峰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刻挡在了方丈的面前,“方丈大师,你可认得我是谁?”
片刻之后,那虚弱的声音回道,“县、县主?”
角落里那位叫清心的小师傅很快反应过来,“方丈近日来时常犯糊涂,认不得人,所以……说不定真不是永乐县主所为?”
话音刚落,他分明感觉到一道愤怒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抬眼望去,便发现了空尘大师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冷意……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利欲熏心
正当众人思索此事真假时,空尘大师立刻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先前师兄从未有过这般古怪的症状,你们仔细想想,可是永乐县主来寺之后才出现的?”
几位小僧当即面面相窥,仔细想来还真是如此!
不等夏浅薇解释什么,外头立刻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只见两名大夫闻讯而来,一看见眼前的景象立刻露出了谨慎而凝重的表情。
他们朝着夏宜海和空尘大师行了一礼,随后来到榻旁为方丈探了探脉搏,当下脸色大变,“这……方丈大师为何突然中了毒?”
中毒?
夏浅薇分明感觉到四周怀疑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空尘大师的眼底似有几分得意,很快便隐在了一片愤怒的表情之中,“岂有此理,永乐县主还有何话可说?”
“浅薇不知大师此言何意,这几日为方丈所开的药方,两位大夫也私下查过并无问题,怎会是浅薇下的毒? ”
夏浅薇依旧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谁知空尘大师却是紧咬着不放,“药是无毒,但银针呢?据老衲所知,永乐县主这几日一直在为师兄施针。”
两位大夫当即对视了一眼,方丈德高望重,他们先前对这位年轻的县主还所有顾虑,因此对她开的药方便格外小心,每一味药材都恰到好处,也无任何可疑之处,唯独这银针……他们还真的没有想过!
这时,夏宜海已然跨了出来朝着夏浅薇伸出手去,语气毫不客气,“把银针交出来!”
这样的举动俨然在告诉众人,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见夏浅薇迟迟没有动作,空尘大师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武僧上前作势就要搜她的身,一旁的夏常峰当即冷喝一声,“住手!你们怎可……”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且不论银针有没有毒,自家三妹被武僧搜身一事都有损她女儿家的名节!
“不劳烦大师了!”夏浅薇的眼神当即一变,她的身上忽然散开一道令人忌惮的寒意,身旁的武僧竟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旁边的空尘不由得皱了眉头。
虚张声势,事到如今她还想抵抗?
只见夏浅薇缓缓从袖中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针包交到了那两位大夫的手中,谁知他们一番察看之后,竟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那绝美的少女。
“县主,这,这针有毒……”
夏常峰已经意识到不妙,正打算力争辩解,谁知夏浅薇锐利的眸光却是落在了空尘大师的身上,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的贴身之物竟会被人做了手脚。
然而对方已经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师兄一生以身作则宣扬佛法,却不想竟遭小人陷害,还请怀化将军给雷若寺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夏宜海的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犹豫,可夏浅薇竟深沉的叹了口气,“佛门清净地,竟有这么多的龌龊事。”
空尘嘴角那一丝隐隐的笑意霎时一僵,正要出言呵斥,夏浅薇却是平静的开了口,“倘若我要方丈的命,先前便有无数次的机会,此等把戏实在拙劣。”
她居然说这是把戏?
空尘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在眼下的局面,若换成的旁人谁能像夏浅薇这样稳若泰山?早已手足无措破绽百出,眼下她的防势却依旧功不可破,好像不论拿出怎样的证据都无法让她认命。
“兴许县主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幸好师兄有佛祖庇佑命不该绝,否则真要命丧你手!”
“说起目的,浅薇在空尘大师的面前当真是自叹不如。”
夏浅薇话锋一转,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愣,与此同时一声哀嚎从外头传来,只见一名小师傅被五花大绑的丢了进来,一名身穿飞鱼服的冷峻男子紧随其后,那犀利如刀锋似的眸光越过众人落在了空尘大师的身上。
“怜心师兄?”屋内的几位小僧吃惊不已,而下一秒冷玉寒的长剑已经架在了怜心的身上。
“师傅,救我……”
怜心惊恐无比的抬起头来望向空尘,可对方的眼底已然浮上了几分慌乱。
众人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听夏浅薇缓缓道来。
“空尘大师定觉得奇怪,我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对您起了疑心?”夏浅薇在迎上空尘视线的那一瞬间,就已然察觉到他此时极力掩饰的念头。
“方丈大师确实是中了毒,但绝对不是因为浅薇的银针。众所周知出家人常年吃斋,却不知容易因此得上石淋。”
夏浅薇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的耳中,在场的两位大夫忽然浑身一震,好似想到了什么。
“所谓石淋,便是长年累月不当的饮食使得肾脏产生了无法消除的小石子,这也是为何大多数年长的出家人容易腹痛之由,但空尘大师却很清楚,懂得利用春笋加剧方丈的石淋之症。”
此时空尘袈裟之下的手下意识的紧紧握起,身子越发僵硬。
“枉费方丈一心感念空尘大师为他日日拔笋,谁知竟是藏着这样的祸心!春笋美味,却不可多食,否则极易引起中毒,虽然两位大夫这段时日尽心医治,可方丈每日春笋不断,又怎能痊愈?”
屋内的小僧脚底一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先前他们曾打算为方丈每日的素斋换换花样,可每每却被空尘师叔阻止,说唯有春笋方能让方丈开胃,所以……这毒是他们每日一点点亲手做给方丈的?
“你,胡言乱语!”空尘紧咬着牙关,可夏浅薇却异常笃定的看向那两位大夫。
“空尘大师心思如此缜密,知道让怜心将我引去太和殿,殊不知我早有防备。”
夏浅薇轻轻看了地上的怜心一眼,她让冷玉寒暗中保护方丈,否则又怎会在怜心的毒手之下及时阻拦,将这利欲熏心的妖僧当场拿下?!
此时冷玉寒手中的长剑往前伸入了一分,地上的怜心顿觉那尖锐的刺痛,一股鲜红立刻从他的脖颈处涌出,他当即吓得和盘托出。
“是师傅让我这么做的,我也不想杀方丈,真的……”
第三百四十章 水落石出
此时此刻,怜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叫人震惊不已。
原来空尘大师早就对方丈怀恨在心,先前还在雷午寺时,有一位香客送了空尘些许春笋以表敬意,并不经意的提及春笋不可多食,否则容易加重石淋之症。
谁知这么一份好心却勾起了他的杀念!
“师傅说只要方丈一死,我们雷午寺所有的僧人都可以入主雷若寺,不用再挨饿受冻……”地上的小僧早已泪流满面,口中不断的求饶着,“小僧鬼迷了心窍,求大人饶命!求县主饶命!”
“信口雌黄!”然而空尘却是冷喝一声,痛心疾首的望着地上早已认罪的怜心,“为师待你不薄,为何要撒此等弥天大谎,坏为师清誉?!”
众人也是心有犹豫,毕竟空尘大师德高望重,而怜心只是个误入歧途的小僧人,他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因为大师也想要名垂千史,可方丈在世一日,这个机会永远也不会落到大师的头上。”夏浅薇淡淡的声音传来,空尘的眼神微微一变,随后便见冷玉寒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已经撰写大半的《蓬莱清话》。
这是从空尘的禅房里搜出来的,全书只有他一人的字迹。
在场的几位小僧当即面露诧异,下意识的望向空尘,师叔先前明明对方丈的邀请百般推辞,说不愿夺了方丈的荣耀,可谁知竟自己默默地写了这么多……
然而空尘依旧面不改色。
“老衲不过是生怕师兄来不及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务,让雷若寺受到牵连,所以才接手了这个使命……”
不等他把话说完,夏浅薇则挑了挑眉笑道,“大师究竟是怕方丈来不及,还是怕自己来不及?这番大费周章重新起拟,莫非……是不想看见这么一本可以名扬四海的经书里有别人的名字,想要独占这份殊荣?”
确实,若他毫不在意名利,何不续写方丈的那本?毕竟那么多的佛家经典由多人共同完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论他怎么解释,都说不通。
果不其然,空尘如鲠在喉,一时间竟不知要找什么理由。
怜心生怕无人相信他,当即有些着急,“小僧说的句句属实,师傅还让小僧趁着为县主打扫屋子的时候,寻机在她的银针上沾了事先备好的毒,如此一来县主就百口莫辩。”
而两位大夫方才诊断出的毒,其实是因为这把伤人的匕首,只是众人皆被空尘转移了注意,没有怀疑到匕首之上!
冷玉寒阻止怜心后将匕首交给了夏浅薇,她还来不及察看方丈的伤势,就已经被空尘人赃并获了!
“空尘大师为何要如此陷我三妹于不义?!”夏常峰义愤填膺,可众人已然明白,倘若空尘大师得手,方丈最后真的死于非命,此事也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为避免节外生枝,不如事先找一个“凶手”出来堵住悠悠之口,这个案子便不会再有人深入追查。
可为何一定要是永乐县主?明明空尘完全可以找个不起眼的小僧来做这个替死鬼。
没有人注意到夏宜海身边的凤仙神色似有一抹难以察觉的闪烁。
“为何?抓他回去严刑拷问便知了!”冷玉寒的声音毫无温度,空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崩裂,却不想这时,榻上竟是传来一道虚弱无比的声音。
“且、且慢……”
众人惊讶的望向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眸,略显清醒的方丈,他矛盾犹豫的目光落在了空尘的身上,“师弟,告诉师兄,这不是真的……”
迎上对方的视线,空尘的瞳仁却是一缩,他突然沉默了下来,随后冷笑了声,“师兄这是在同情我吗?”
这语气哪还有平日里的那种慈祥和善?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讽刺。
众人的脸色当即一变,那被武僧团团包围住的空尘露出了一抹阴沉无比的轻蔑,“明明我们同年拜入佛门,论悟性论耐力,我哪一点儿比不上你?可师傅他却永远偏向于你,将这人杰地灵的雷若寺交由你主持,却把我送去了荒无人烟的雷午寺!”
方丈眉头不由得一蹙,焦急的解释道,“当年不是抽签决定的吗?这是佛祖之意……”
“所以我恨!恨佛祖也这般偏袒你!为何你的运气总是这般的好,先前还因为一只仙鹤让雷若寺名声大噪,倘若雷午寺也有这样的机缘,我又何必为了一众徒儿的生计奔走四方,宣扬佛法?”
他好像想起了那段艰难的过往,随后长长的叹了口浊气,“谁不想成为像师傅那样名扬四海的大师?若不是仙鹤的名气在外,何时轮得到你来撰写《蓬莱清话》?”
空尘摇晃着脚步,缓缓弯下腰来捡起方才被冷玉寒丢在地上的经书,珍惜无比的拂去了上面的尘埃,“只要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也能成为师傅那样的高僧,该名垂千史的人是我!”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无比,在场的小僧们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出家人本应清心寡欲,为了追逐名利而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早已叛离了佛法,有悖初心。
榻上的方丈不顾众人的阻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的眼中一片哀伤。
“永乐县主,冷千户,此事皆因老衲而起,能否再给他一次机会?”
什么?
众人没有想到事到如今,方丈竟还开口为空尘求情!
“师傅圆寂前曾交代过,要我好好照顾于你,他说你心思太杂不适空门,今后怕会酿成大错。是师兄辜负了他的嘱托……”
空尘眸光微动,一时间哑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冷玉寒却是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抱歉,皇命难违,锦衣卫必须把人带回去审问,若他是无辜的,冷某自然会把他送回来!”
肩头那剧痛让空尘很快反应过来,此时心中竟有一股恐惧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进了锦衣卫的天牢,谁能完整无缺的回来?那比痛快的杀了他还要残忍百倍!
“不,师兄,我错了,不要让他们带师弟走……我回雷午寺,我明日就回!师……”不等他把话说完,冷玉寒已经一个手刀劈昏了空尘将他扛起,随后深深的看了夏浅薇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禅房内一派沉重的氛围,一抹别样的视线很快吸引了夏宜海的注意,只见屋外的院子里,竟是站着一道熟悉无比的人影,那人脸上的面具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
第三百四十一章 欺君之罪
只见竹林之间立着一道足以与月争辉的身影,那银白的衣袍在清风中散着出尘的气质,一副纯金的半脸面具下,微薄的唇似乎噙着清冷的弧度。
夏宜海只觉得浑身一震,有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而那人对上他的视线,哪怕隔着面具,夏宜海都能感觉到那股失望与愤怒的情绪。
禅房里众人回过神来,开始忙于为方丈疗伤解毒,谁也没有发现夏宜海早已不见了踪影。
无人的凉亭里,两名男子面对而立,周遭似乎弥漫着一股隐隐的火药味。
“你为何会在此处?”夏宜海紧皱着眉头,这声音里满是防备,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拳,好像隐忍着什么莫大的情绪。
一阵沉默之后,眼前的金面男子带着疏离的语气开了口,“将军还是这般急脾气。”
简单的一句话却彻底的触怒了夏宜海,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多年以前,这名男子也是有这等高高在上的态度告诉他,他不适合玉容,无法给玉容幸福。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与当年大不一样。
仿佛心中的伤疤再次被人狠狠的撕开,可而今,他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自信满满的反驳,信誓旦旦的承诺。
倘若慕云霄此时取下面具,夏宜海定会觉得他平静异常的表情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本王以为你真如当年所言,此生唯爱玉容一人,如今看来倒是本王天真了。”
夏宜海瞳仁一颤,立刻明白慕云霄口中所说的人是谁。他下意识的想要辩驳一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片无力。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许久之后,沙哑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夏宜海的心中竟不受控制的萌生出了一种好像自己又要再次失去最重要之物的预感。
在他眼底,慕云霄绝对是这个世间最可怕的强盗,只是现在的夏家已经失去了抵挡强盗的能力。
只见眼前的金面男子缓缓转过身去,一副已然对夏宜海失去所有兴趣的样子。
“不必担心,本王不过是来与方丈商量要事,和将军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在夏宜海的耳中听来,好像是在讽刺他太自以为是,难道区区一个小将军还值得堂堂明王千里迢迢追到雷若寺里羞辱?
没有关系……
是的,如今那名女子已经不在了,他们也只是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待夏宜海反应过来,眼前哪还有慕云霄的身影。
他望着地上远去的脚步,眼中的失落渐渐凝聚成一片清明与谨慎。
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忌惮不知过了多久才彻底散去,夏宜海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这名男子给人的感觉竟是比从前更加的危险。
人人皆说当今明王与世无争,可唯有夏宜海真正体会过那种无时无刻被都被人监视的感觉。
慕云霄此番,莫不是打听到他身边带着一个与玉容极其相似的女子,所以才亲自过来一探究竟?
不,如今他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轻视这个对手,因为他再也不能容许自己失去……
……
而另一头,锦衣卫的天牢内传来一阵哀嚎声。
“大人饶命!老衲,老衲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只见今日被带走的空尘大师鲜血淋漓的被锁在夹上,一只耳朵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骇人的血窟窿,支离破碎的袈裟下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
他虚弱的望向前方面无表情的冷玉寒,泪流满面的乞求着同情。
两名行刑的锦衣卫满脸不悦的放下了手中的鞭子回到冷玉寒身边,“头儿,这老秃驴真是嘴硬得紧,当真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一阵沉默之后,这冷峻的男子缓缓来到了空尘的面前,他的眼底毫无温度与怜悯,“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舍利子在哪里?!”
“……老衲真的不……”
谁知话还未说完,众人便听咔嚓一声,冷玉寒突然伸出手去扣住了他的脖颈一扭,下一秒空尘的脑袋便无力的耷拉下来,俨然咽了气。
众人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他们分明感觉到今日的冷玉寒心情异常不好。
虽然这个老秃驴是该死,但陛下给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他们还是毫无线索……
“结案。”
只听冷玉寒平静无比的开了口,众人不由得面露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雷午寺方丈空尘,为一己之私盗走舍利子转卖境外,对方是汴国商人,身份不明。”
话及此处,众人已然明白冷玉寒的意思,头儿是打算让空尘独自揽下罪责,凭空捏造一份罪状!
“可是头儿……”
“没有可是,或者你们想要被革职查办?”
冷玉寒幽幽的看了他们一眼,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倘若这个案子结不了,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惩罚。
进锦衣卫这么多年,他们无数次的死里逃生,谁也不想这么轻易就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冷玉寒好似已经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若此事不慎传扬出去,你们便说是我一人的主意。”
不等其他人说些什么,这冷峻的男子已然大步离开了地牢。
回到镇国府已是夜深人静时,无人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那辛辣的烈酒入喉,仿佛只有这灼热的气味才能冲淡他脑海中那张疏离的绝美面庞。
直到一双冰冷至极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冷玉寒眉头一蹙抬起眼,便看见了许久不曾出现在镇国府中的慕珑渊。
“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这责怪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可冷玉寒却是久久的望着这个让他恨入骨髓的俊美男子,竟不受控制的想象着自己拔出袖中隐藏的匕首送进对方心口的场景!
“呵,若王爷想向陛下告发,悉听尊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收敛了思绪冷漠的回道。
“你以为本王不敢?!”慕珑渊的眼底跳跃着火焰,要知道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让他如此气恼!
难道自己将冷玉寒送进锦衣卫,就是为了让他引火**?
一个性子耿直光明磊落之人,竟会做出这等荒唐的欺瞒之举?
难道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锦衣卫?若不是自己的人及时来报,只怕这件事情已经捅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然而面对慕珑渊的愤怒,冷玉寒却突然笑了出来,“幽王殿下有何不敢?”
“……”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彻底决裂
慕珑渊从未在冷玉寒的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似笑非笑,尽是嘲讽。
从前那个爱憎分明,不喜逢场作戏的男子,总会将情绪表露于脸上,对于他来说讨厌一个人那便毫不客气的将对方骂走便好,何时会如现在这般拐弯抹角的讽刺挖苦?
“臣知王爷手眼通天,却不曾想连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为了王爷而出卖臣,果真这世间皆是虚情假意,哪怕曾经为他们两肋插刀,也换不回推心置腹的忠诚。”
他与锦衣卫的那帮人已是过命之交,冷玉寒本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他们的认可,除了慕珑渊之外,他也真心把他们视若手足。
可到头来还是被出卖了!否则如此隐秘之事,是如何传到慕珑渊的耳中?可见在场就有一个人是告密者!
慕珑渊的沉默仿佛已经证实了他的猜疑。
只听砰的一声,冷玉寒内力一震,手中的酒壶突然应声而裂,他猛地站起身愤怒的直视着眼前的男子,“王爷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特地前来告诉我,这段时日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你的掌控之中?!”
这声音几乎是从他的灵魂深处怒吼出来,冷玉寒受够了这种被慕珑渊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慕珑渊陷入了一阵沉默,他深邃的眼眸中似有一股寒意在渐渐沉淀。许久之后,那微凉的薄唇才轻轻一启,“技不如人,又何必怨天尤人?”
什么?!
冷玉寒瞳仁一缩,他分明感觉到慕珑渊对自己浓浓的轻蔑。
难道他打从一开始就看不起自己?
“不服气?本王生在帝王家,而你生于臣子家,这就是差别!要向与命运对抗,你就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不喜欢被本王监视?可以,只要你有朝一日当上锦衣卫指挥使,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扫清本王的内线,到时候才能与本王一比高下。”
慕珑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冷玉寒气得双手直颤,原来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想起当初二人初见时,他对自己所展示出的欣赏,与那种一视同仁的平等对待,这才让冷玉寒卸下了防备。
本以为幽王是个身世可怜不受恩宠的皇子,凭借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了如今的地位,冷玉寒心中十分欣赏与憧憬这一份能耐,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慕珑渊一直以来都以皇子之身为荣!
这与他所厌恶的那些纨绔子弟有何区别?
“你以为我办不到?”
“你办得到吗?”慕珑渊笑着反问了句,下一秒一道银光划过,他眸光一闪脚步轻移,及时夺过了冷玉寒突然拔出来的长剑,但依旧被他削下了一缕细长的发丝。
“你……可知这一剑意义何在?”这一剑断的不仅仅是慕珑渊的头发,断的更是两人之间的情谊!
他深深的看着已经红了眼的冷玉寒,而这冷峻的男子则低沉的回道,“在王爷向陛下请旨赐婚的时候,你我之间便已无情分可言。”
话及此处,一阵清风拂过,显得夜色越发的清冷。
慕珑渊不再言语,他深吸了口气让人猜不透此刻的想法,随后一甩衣袖,带着一身的冷意眨眼便消失在了冷玉寒的视线之中。
“王爷,为何不告诉冷大少爷,您已经处理妥善,他做伪案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如此一来,他也不会……”也就不会对您有所误会。
齐侍卫焦急的在身旁劝道,然而慕珑渊却是没有半分的回应。
“王爷,您与冷大少爷乃是挚交,何必……”何必总要装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话及此处,慕珑渊已然停下了脚步危险的看了他一眼,“多事!”
脑海中浮现出冷玉寒那极力掩饰情绪的模样,慕珑渊深深的明白,再不做个了断,他一定会被那份犹豫折磨得彻底崩坏。
假装冷酷的又何止是慕珑渊一个,冷玉寒何尝不是备受矛盾的煎熬。
他们两人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彻底的对自己心生怨恨,以对抗自己为新的目标再次前行,不再优柔寡断。
这样也好,如果将来的某一日,冷玉寒真的能够与他势均力敌,也足以说明当初他的眼光没有错,这名男子有着无限的可能。
不能再做朋友,那便做对手!
……
夜幕深沉,太子东宫,偌大的寝宫内昏黄的烛光闪烁,那披着真丝里衣的柔雅男子正捧着一本册子,神色认真。
随后一阵清风拂过,烛火微晃,慕元眉头一蹙当即冷喝一声,“什么人?!”
下一秒,冷玉寒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风中夹杂着一股浓郁的酒味,慕元轻轻一瞥窗外并未离开的守备,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他的行宫,这位冷大少爷确实有些本事。
“冷千户深夜进宫,可有要事?”慕元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责怪,冷玉寒望向对方清澈友善的眸子,许久之后才开了口。
“臣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身为锦衣卫千户,慕元当然明白冷玉寒这话中的含义。
他微微眯了眯眼,先前百般拉拢镇国将军无果,如今冷大少爷却自己送上门,这样的惊喜,慕元却不敢轻易收下。
“冷千户这般效忠朝廷,本殿深感欣慰。”他指的是,锦衣卫的主子永远都是当今圣上,冷玉寒此举着实容易令人误会,并且……容易给太子引来危险。
然而眼前这冷峻的男子却是眸色微动,片刻之后才回道,“若臣可以为殿下铲除幽王,殿下可能助臣一臂之力?”
慕元的面上似有几分诧异,铲除幽王?放眼朝中,何人敢放出这样的厥词?
见太子没有回答,冷玉寒又补了一句,“殿下仁慈,但幽王早已布局多年,既然他不顾兄弟情义,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皇后谋划才是。”
冷玉寒十分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一定要让慕珑渊知道,自己不会永远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无情,就别怪自己无义!冷玉寒明白唯有踏出这一步,今夜过后,自己便无路可退,才不会犹豫徘徊!
话及此处,慕元已然察觉到了什么,他望着冷玉寒那坚定的神情,别有深意的问了句,“冷千户……可是知道些什么?”
只见冷玉寒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名单交到了慕元的面前,这柔雅的男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朝中的几位青年要臣!这些,莫不是慕珑渊的势力?
“……冷千户想要什么?”这一份诚意,足以让慕严选择暂时相信他。
“臣,想要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
第三百四十三章 缺个王妃
次日傍晚,入春以后的第一场暴雨来得意外突然,从雷若寺启程回府的夏家马车很快被堵在了泥泞的山路中进退两难。
天地间蒙上了一块巨大的帷幕,雨水冲刷的轰鸣声让休息中的马匹越发不安,发出一阵躁动的嘶鸣。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息,夜色渐沉,凤仙害怕的依偎在魂不守舍的夏宜海身边,“将军,妾身怕……”
夏宜海很快命人取来了少许车内备用的干柴,随后燃起的篝火这才照亮了漆黑的夜色。
然而,远处似是传来一阵野兽的嚎叫声,角落里的夏浅薇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当即一变,立刻站起身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抬脚将眼前的篝火踩灭。
“永乐县主,你这是做什么?!”凤仙当即尖叫一声,夏浅薇却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火不可再烧了。”
“我夏府莫非连一些柴火也烧不起了?!”夏宜海语气不悦,众人分明感觉到自从离开雷若寺后,将军的心情便有些阴沉。
他一个眼神示意,又有侍卫想要上前,却是被夏浅薇拦住。
“这山林间不知有着什么猛兽,只怕它们雨后夜出觅食,很快就会被光亮吸引过来!”
众人一听,顿时觉得有理,唯独夏宜海冷哼了一声,“本将军杀过的人比你吃的饭都要多,莫非还怕几头野兽?”
谁都看得出来,将军是在疼惜这位怕黑的新姨娘。
谁知话音刚落,正要劝阻的夏常峰眼神一动,警惕的提醒了句,“父亲!”
这一刻众人立刻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只见山道上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阵急促而别样的脚步快速朝着这边靠近,随后,暗处出现了一双双绿色的眼睛。
“是、是狼群!”居然让三小姐说中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引来了藏在山中的野狼!
一股属于野兽的腥臭味当即弥散开来,眨眼间马车已然被团团围住。
此时凤仙早已惨白了脸色,而府中的侍卫们齐齐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可这一动作却彻底的激怒了狼群。
“都别动!”夏浅薇当即压低了声音,众人果真镇静了下来,而方才已然做出攻击状的狼群也恢复了谨慎,只是森森的盯着他们,仿佛在等待进攻的时机。
夏常峰紧皱着眉头,他们这些男子倒有一拼之力,可这些女子又该如何?
他心思一动,忽然拔出了袖中的匕首作势就要刺向自己的手腕,谁知竟是被一旁的夏浅薇眼疾手快的拦住。
“二哥,莫要冲动!”她一眼就知道夏常峰想做些什么,血腥味能够刺激狼群,他想独自引开这些野兽!
此时狼群已经渐渐逼近,夏宜海的表情不再似方才那般冲动,“常峰,保护她们!”
这魁梧的男子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卫们团团将女眷围在中央,范围越缩越小,而夏宜海很快便独自暴露在狼群眼前!
狼群感受到了夏宜海的威胁,纷纷龇牙咧嘴打算齐齐发起攻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尖锐的口哨从前方传来,紧接着点点的火光在对面的林子里飘起。
狼群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竟不再关注夏家这行人,而是调转了方向朝着火光而去……
“有人引开了它们。”夏常峰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毕竟方才的局势,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注意到夏浅薇的表情有了几分微妙的变化,直到片刻之后,风中似是传来了狼嚎的声音,夜色再次归于平静,眨眼间竟没了半分的动静。
黑暗之中,林子里走出来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对方恭敬的来到众人面前,“永乐县主许久不见,我家主子有请。”
此话一出,夏常峰当即狐疑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莫非对方是自家三妹的朋友?可这三更半夜的为何会出现在林子里!
夏常峰自是不打算让夏浅薇离开自己的视线,却不想身后的少女缓缓走了出来,给了众人一个放心的眼神,“父亲,二哥,浅薇去去就回。”
她的面上一片平静,好像真的认识来人。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这镇静的少女已然随着那名侍卫没入了黑暗中。
只见月色之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早已等候在那儿。
遍地是触目惊心的野狼尸首,一把带血的长剑泛着幽深而诡异的光芒,暗处还有数名阎幽军把守。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那对深邃的眸子幽幽望了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这丫头,当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慕珑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上一次与她一同下山便是坏了马车,而这次,夏家的队伍竟能被前后雷劈而倒的大树困在中央进退不得,还引来了饥肠辘辘的狼群!
这运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夏浅薇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方才她看见那些火光,正是阎幽军用来通信的暗号,所以她早有预料。
只是此刻这绝美的少女心中满是诧异,她着实没有想到得罪了幽王之后,这个睚眦必报的男子竟会出手相助。
警惕大于感激,似乎已经成了夏浅薇面对这个人时的习惯,她忍不住开始琢磨着慕珑渊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只见眼前这俊美绝伦的男子微微挑了挑眉,他一眼就看出了夏浅薇在想些什么,语气里立刻带上了几分冷酷的味道,“本王正好有要事在身途经此地,若知是你们夏府的马车,也就不会白费这份好心了。”
可这样的说辞怎能让夏浅薇放下心来?她默默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今日的慕珑渊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堂堂幽王……这是在置气?
夏浅薇分明感觉到慕珑渊身上越发危险的气息,他绝对不是做好事不求回报之人,“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臣女可以为王爷办件力所能及之事。”
救了他们夏家那么多人的命,只值一件事情?
这丫头也太精了点……
慕珑渊的脑中立刻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嘴角微微一勾,竟是不经意的流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让夏浅薇顿时看得不太真切。
“近日皇帝逼婚逼得紧,本王不缺办事之人,倒是缺个王妃。”
第三百四十三章 母慈女孝
清晨,雨后的阳光洒进了这间简洁的屋子,榻上的女子猛然惊醒,耳边立刻传来了如画担忧的声音。
“小姐?您昨夜回来以后便魂不守舍,可要唤大夫来?”
夏浅薇的耳边立刻响起了慕珑渊的话语,他那好似玩笑却隐隐藏着几分认真的语气,如同噩梦一般缠着她整夜。
夏浅薇眉头不由得一蹙,若是从前她定会觉得那名男子又在戏弄人了,可那时候他说完这句话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随后竟轻而易举的让她离开。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夏家车队的,只知那时候乔装的阎幽军已然将路障清理了干净,马车连夜回了府。
她甚至有些怀疑,昨夜幽王该不会是收到消息,知道夏府的马车被困在了山上,所以亲自带了人去为她解围?
一种强烈的不安久久的占据在她的心中,夏浅薇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极难对付的家伙。
慕珑渊绝对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折手段之人,他想做的事情想要的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夺取!
只见榻上的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再次抬起头后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凤仙姨娘,该喝药了。”
凤仙的院子里,如画端着方才熬好的安胎药站在了她的屋门口,而夏浅薇则淡笑的立在一旁。
只见镜前那美丽的女子却只是不冷不热的回了句,“我不想喝。”
“这哪儿成呀,将军交代了,姨娘必须好生养着身子。”如画耐心的劝着,刚迎上前去,谁知凤仙竟突然抬起手打翻了她手里的汤药。
只听哗啦一声,屋内的下人们纷纷吓了一跳,着实没有料到平日里文文静静的新姨娘竟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旁的夏浅薇面色忽而一冷,竟毫无预警的抬起手臂给了她一巴掌!
这清脆的声响打得众人又是一愣,那凤仙愤愤的捂着自己的脸颊瞪向眼前的少女,“你敢打我?我肚子里可是将军的骨肉,若有什么三长两短……”
“敬酒不吃吃罚酒!”谁知夏浅薇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哪还有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模样。
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这少女毫不客气的训斥道。
“区区一个戏子,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能留在将军府里坐享清福?本县主在祖母面前替你求情不过是权宜之计,待父亲厌烦了你,本县主早晚都要毒死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夏浅薇的身上散开一股无情的寒意,凤仙一副受尽惊吓的模样,“妾身,妾身要告诉将军……”
“你可以试试,看看这里可有人敢为你作证?否则冤枉县主,你以为祖母能饶得了你?”
此话一出,屋内的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来无人敢言语,哪知凤仙越发气愤,作势就要冲出屋去,下一秒便被夏浅薇拉住往后推去!
凤仙当即倒在了椅上,这时身后传来雷嬷嬷的惊呼声,“天啊!县主手下留情!”
这老嬷嬷当即上前拦在了夏浅薇的面前,焦急的回头看了那狼狈的戏子一眼,“不知新姨娘哪里得罪了县主,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县主大人有大量。”
“既然雷嬷嬷替她求了情,浅薇便饶了她这一次。”夏浅薇轻轻笑了笑,随后便领着如画缓缓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此时如画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担忧的问了句,“小姐,不知雷嬷嬷方才可有听见……”
自家小姐扬言要毒死凤仙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着实容易节外生枝,却不想身旁的少女却是给了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若她听不见,那我才担心。”
如画眸光一闪,这是什么意思?
……
三日后,一身素雅装扮的温氏缓缓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只见夏浅薇迎面而来,在众人安静的目光中缓缓行了一礼,“听闻母亲今晨回了府,女儿没有亲自在门口接迎,还望母亲见谅。”
眼前俨然一副母慈女孝的场景。
然而,夏家的大夫人没有跟随夏府的马车一同回府,就等同于昭告天下,她果真是犯了什么错才被赶去了雷若寺,温氏本想让流言不攻自破,如今反而吃了闷亏弄巧成拙!
温氏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哪有半分怀恨在心的样子,“浅薇有这份心,母亲已经很是欣慰了,太后娘娘要的经书已经抄写完毕,方才便叫人送去你那儿了。”
“母亲果真有佛缘,短短时日便完成了太后娘娘的嘱咐。”夏浅薇淡淡的挑了挑眉,温氏嘴角的笑意似有几分僵硬。
佛缘?这丫头的意思是希望她常伴青灯古佛?
“这不,你祖母的寿辰将至,作为儿媳哪能不赶回来操持?”温氏就是想告诉夏浅薇,她至今都还是这家的嫡母,苏姨娘再怎么能干,终究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洗脚丫鬟而已。
而夏浅薇好似没有听见,话锋当即一转,“若知道母亲今日便能回来,女儿便让五弟多留一日,听闻军中来了位有本事的军医,所以祖母便命人连夜将五弟送出府了。”
什么有本事的军医,真是笑话!温氏只觉得夏浅薇在捅她的心窝子,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忍着,“浅薇这般为宜川着想,是那孩子的福气。至于你祖母寿辰宴请的名单,一会儿你也看看?”
此时若有外人在场,定会觉得堂堂一家嫡母竟是卑微至此,连邀请宾客都需要夏浅薇的首肯。但换句话说,也证明夏浅薇的名声差到了极致,有太多不能见的人。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母亲做主便好,女儿先去向祖母请安了。”
她缓缓从温氏的身边而过,那妇人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收敛。
温氏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仿佛在盘算着什么事情,谁知很快,今晨遣去碧荷院的丫鬟却是面色犹豫的折了回来,手里还捧着她抄写的经书。
“怎么回事,为何拿回来了?”
“夫人,县主说经书里头抄错了几个字,望您想想办法修补一番。”
什么?
温氏面露诧异,难以置信的接过对方手中的经书打开一看,只见从中央的几页开始,有不少被圈点出来的痕迹。
她心中震惊不已,这经书到夏浅薇手上不过半个时辰,那个丫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能挑出这么多错处,而且都是些不易察觉的生僻字!
温氏的面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青,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那丫头是跟自己卯上了?
“好,真是太好了……”她倒是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寿惊魂
老夫人向来主张节俭质朴,因此转瞬而至的寿辰一切从简,只宴请了几位与她深交多年的朝中命妇。
此时花园里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都是故友,自然了解老夫人的脾性,因此无人提及半句夏府近来的糟心事。
“启禀老夫人,大少爷从应天书院寄来了贺礼。”很快,夏故新的礼物被小心翼翼的呈了上来。
众人的眼前当即一亮,“这不是应天书院院长的题词手扇吗?那老家伙可是已经许久不动笔了。”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俨然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
远处一道俊朗挺拔的身影大步而来,夏常峰含笑望向自家祖母手中的扇子,语气中似有几分惆怅,“看来孙儿还是晚了一步,让大哥抢了先机博了祖母一笑。”
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里头放着一条刻着经文的檀珠手串,在场的皆是礼佛之人,瞬间个个赞不绝口。
“老夫人,苏姨娘和八小姐也送了礼物。”
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耳边立刻响起一道好奇的声音,“不知永乐县主送了什么讨自家祖母欢心?”
在众人的眼中看来,老夫人这般疼爱夏浅薇,她的礼物应该更有诚意才是。
却不想这时,一名婢女慌慌张张小跑而来,“老夫人,不好了,将军,将军他……”
当众人赶到凤仙的院子,便见夏宜海苍白着脸色坐在一旁,屋子里的凤仙两眼通红已然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早有大夫立在屋内,面色凝重,一见来人当即行了一礼,“老夫人,将军这是中了毒,幸好小的来得及时,待开几幅解毒的药方便无大碍。”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变了脸色。
老夫人面上一沉,此时温氏和苏姨娘已经闻讯赶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氏这一开口,凤仙身边的婢女当即吞吞吐吐道,“今晨凤仙姨娘想吃糕点了,奴婢就去膳房拿了些,谁知方才将军尝了一口,就……”
众人看着夏宜海的脸色便知发生了什么。
“这,这糕点不是……”
雷嬷嬷忽然惊呼一声,下一秒便看向此刻一脚跨进屋门的夏浅薇,“这糕点不是昨日老夫人命婢子送去碧荷院的吗?怎么会在姨娘这儿?”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猜想到莫不是夏浅薇在糕点里做了手脚,再送到凤仙手里!
“嬷嬷怕不是记错了,浅薇哪里会做这种事情。”一旁的温氏不由得露出了一副紧张无比的表情,但在旁人看来分明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老夫人,前几日县主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言要毒死凤仙姨娘,老奴本以为只是一时气话,谁知,县主竟会挑在老夫人的寿辰这一日行凶!”
雷嬷嬷义愤填膺的开了口,她同情无比的望向凤仙,“当时若非老奴拦着,县主差点就要动手伤人了!”
此时夏浅薇眉头一蹙,不悦的望向这大义凛然的老嬷嬷,“嬷嬷可是祖母跟前的老人了,浅薇不知有何得罪之处,竟这般出口栽赃。”
从前的夏三小姐最擅长的便是抵赖,雷嬷嬷早有准备,她立刻看向自己身后的两名婢女,“老奴那日奉老夫人之命前去看望新姨娘,她们也可以作证!”
这义正言辞的态度让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老夫人眸色微闪,而雷嬷嬷身后的两名婢女已然跪下身来。
温氏不着痕迹的扫过在场几位命妇的脸色,她很快收敛了表情故作深沉道,“将军每日都会来凤仙的屋内用早膳,浅薇,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何?”
既有雷嬷嬷的证词,夏浅薇的罪名是逃不掉了,温氏这话是在提醒众人,夏浅薇明知自己的父亲也有误食糕点的可能还是下了毒,可见她连夏宜海的命也不看在眼底!
雷嬷嬷痛心疾首的跪倒在老夫人的面前,“老奴深知老夫人疼爱县主,但她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传到太后娘娘的耳中,将军府恐遭牵连,老奴良心不安实在不敢隐瞒,求老夫人责罚!”
她重重的磕了个响头,一副为了将军府的未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架势。
几位命妇面面相窥,若真是如此,那么永乐县主简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温氏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夏府上下就属雷嬷嬷的资历最深,这些年来她在老夫人的面前也从未偏袒过哪位少爷和小姐,连她都站出来指认,夏浅薇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老夫人的神色有些犹豫,若无旁人在场,就算真是浅薇做的,她也必定要护着自己的孙女,可偏偏她的这些旧友个个都是眼底容不得沙的……
果不其然,其中一位命妇已然冷着脸色开了口,“永乐县主难道不该有个解释?”
“百善孝为先,不论是何理由,县主也不该让自己的父亲置身危险之中!”
“这一次夏老夫人莫要再徇私包庇,否则我们这些老友也看不下去了!”
夏宜海的表情说不出的可怕,那模样好像随时都会拔出一旁的长剑当众处置了这个不孝女。
温氏心中冷笑不已,她认定了夏浅薇大势已去,如今倒是要看看老夫人是否愿意为了这个贱丫头而众叛亲离!
谁知,那绝美的少女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慌张之色,她反而含着淡笑来到雷嬷嬷身边的两名婢女跟前,“知琴,知书,那一日本县主在新姨娘的屋子里说了些什么,你们可记得?”
只见两名婢女对视了一眼,随后平静的回道。
“是嬷嬷记错了,县主只是叮嘱姨娘说要好生照顾身子,按时服用安胎药,并不曾有过任何的争吵冲突。”
什么?
雷嬷嬷的脸色当即一变,难以置信的望向这两个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大丫鬟。
“你们……”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凤仙突然站了出来跪倒在老夫人的脚边,“求老夫人为妾身做主,是大夫人,大夫人想要妾身的命,想要这孩子的命!”
“……”
四周立刻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温氏的表情不由得一僵,很快注意到一抹别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夏浅薇那清冷而危险的眸光……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万劫不复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夏宜海却是从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拿出了另外一叠糕点,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错愕的温氏身上,“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这一刻,温氏分明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隐约察觉到其中蹊跷,却倔强的不肯认清事实。
只见她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婉笑容回望向夏宜海,“将军,妾身听闻凤仙妹妹这几日胃口不佳,所以昨夜才亲自送这素色糕点过来,实在不知发生了何事。”
作为一家嫡母却还要身体力行的照顾小妾,京中又有谁能够做到她这个份上?
谁知凤仙身边的婢女却是疑惑的接了话,“大夫人昨夜何时来过院中?这糕点是膳房的伙计说大夫人特地为姨娘备的。”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他们误会了!这婢女今晨所取的糕点并非雷嬷嬷口中说的那一碟,所以下毒之人也并非夏浅薇!
“父亲,这其中定有误会!”原本还在为自家三妹担心的夏常峰此时焦急的想要解释些什么,“母亲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在他看来,这段时间他的母亲已经放下了过去的种种执念,是真的打算回来安心过日子的!
“理由?她歹毒阴险,心胸狭窄,这就是理由!”
夏宜海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匕首狠狠的扎进温氏的心中,连旁边的命妇也惊诧不已。
从前她们还私下议论,说夏老夫人的这个儿媳秀外慧中贤良淑德,虽不是名门出身,但做事有条不紊礼数周到,一点儿也不亚于已故的玉容夫人。
她们着实没有想到在怀化将军的口中,温氏竟然是这么一个蛇蝎妇人。
此时温氏如一棵柔美的柳树那般站着,她缓缓抬起手理了理自己鬓边的发丝,动作优雅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那涌动着无尽暗光的眸子渐渐充斥着不甘的热泪。
“真是应了那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妾身本是真心祝福将军又找到了位疼爱的姨娘,尽心尽力的为你们祈福,倘若真的这般厌恶妾身,妾身再回雷若寺就是了。”
温氏一副真心被辜负的凄凉之态,仿佛夏宜海是个见色忘义的薄情之徒。
眼前的妇人转身欲走,却是被夏宜海冷冷喝道,“站住!回雷若寺?你以为本将军还会让你去玷污佛门清净地?”
夏常峰立刻拦在他面前,言辞恳切的劝阻着,“父亲,看在母亲曾经救过您一命的份上,再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
夏浅薇深深的看了夏常峰一眼,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着实对不住这位耿直的兄长,但温氏罪大恶极,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这妇人手上沾染的鲜血!
“二哥,浅薇今日带了一个人来。”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蒙着眼被夏府的侍卫捆着推了进来,扯下他脸上的黑巾便露出了一条狰狞无比的疤痕,这人眼中流露出的奸险精光一看就觉得并非善类。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这人口气嚣张,然而当夏浅薇缓缓站到他的面前,对方看着这张绝美的小脸,表情不由得为之一愣,下一秒只听撕拉一声,他的一截袖子便被旁边的侍卫割开。
“不知母亲可还认得此人?”
众人分明看见这男子的手臂上烫着一个古怪的图纹,温氏的眼神瞬间一变。
而对方顺着夏浅薇的视线望去,当即啧的一声,“是你?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还是这般风韵犹存……”
此话一出,在场的命妇们纷纷皱了眉头,只觉得对方的言语实在不堪入耳,可她们却也听出来了,夏府的大夫人看来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温氏的表情难以掩饰的僵硬,她已然感觉到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慢慢收紧,打算将她逼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夏宜海的脑海中似有什么重要的片段一闪而过,他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人,“你是当年的山贼?!”
温氏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差点站不住脚,她强忍着恐惧咬牙道,“妾身不认识这个人!”
“夫人不记得也就罢了,拿人钱财给人消灾,如今爷已经山穷水尽,夫人不如像当年那样给个大方,爷就乖乖闭上这张嘴,如何?”
竟敢众目睽睽之下勒索夏府的大夫人?众人更加肯定温氏有把柄在此人手中。
谁知下一秒,一个钱袋从天而降落入了这个人的怀里,夏浅薇淡淡的笑着,“这些银子够吗?将军府不是以权欺人的地方,今日把你带来,不过是要你实话实说罢了。”
“够够够!小美人出手可真大方,嘿嘿。”此人俨然一个亡命之徒,在这样的场合还能无所顾忌,他高兴的收好银两回忆道,“爷的山寨前几年被朝廷端了,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如今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玩味的看了脸色略显苍白的温氏一眼,“这位夫人可有意思得紧,兄弟们打家劫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给钱,要我们打劫她府上的车队。”
听及此处,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向温氏,这么说当年将军遇上山贼的事情都是温氏安排的?
她莫不是疯了?!
众人已然听明白了,原来当初温氏给了银子只想让他们做做样子,谁知山贼中有个蠢笨的竟被夏宜海激怒,假戏真做下了狠手,差点就让温氏命丧当场。
而她也算命大,只是因此早产生下了夏宜川,可这个救命之恩却也让她成功摆脱了姨娘的身份,自此让夏府众人高看了她一眼。
“毒妇!毒妇!当初那一剑怎么没有杀了你?!”
夏宜海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一想到他竟为了一个谎言而让这么一个心思歹毒的妇人顶替了玉容的位置,他便恨不得当场杀了温氏!
“父亲莫要相信一名山贼之言!”夏常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不想温氏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再看向夏宜海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的浅笑,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疯狂,“是你逼我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