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他不退婚
正如夏浅薇所猜测的,在镇国夫人回府之前,她正巧去了雷若寺交流佛法,于是就遇见了以忏悔之名住在寺里的温氏。
温氏是个有眼色的人,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知道镇国夫人的眼底容不得沙,而且极其注重孝道德行,因此便在她面前隐晦无比的凸显自己的深明大义良苦用心,以此来表现夏浅薇的不孝不仁。
而她确实没有说过夏浅薇半个不字,只是将一个爱女心切的慈母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所以就算此事传到了将军府中,也无人能说她居心叵测。
此事镇国夫人对夏浅薇是厌恶到了极致,本想给这丫头一次机会,只要她诚心认了错,自己倒不一定会坚决的反对这门婚事。
毕竟她已经听冷老夫人说了,夏浅薇不但救了冷玉葶,还救了镇国将军,如此大的恩情,他们镇国府不还不行。
角落里的冷玉葶听得有些着急,自己的母亲就是这般,训斥起人来便有种压倒性的气势,叫人想要解释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其中说不定有误会,大嫂肯定是被陷害的!”
这小姑娘竟真的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换来的却是镇国夫人震怒的眼神。
“荒唐!是谁教你这般口不择言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立刻看向了夏浅薇的方向。
这夏三小姐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不知廉耻,明明还未过门,就已经怂恿自己的女儿唤她嫂子了!
然而镇国夫人不知道的是,自从上一次冷玉葶落水,她知晓自己从前冤枉了人家,便觉得心中有愧。
而近来总有人在她耳边夸赞夏浅薇的骑术,形容得绘声绘色,竟让她心中萌生了神往崇拜之意,再加上冷玉寒态度的转变,她的心便不自觉的偏向了夏浅薇。
“你这是做什么?都吓到孩子了。”
冷老夫人看着冷玉葶那委屈无比的表情,顿时心疼极了。
而且听起来她是在教训自己的女儿,可在旁人眼里,分明是狠狠的扇了夏三小姐一巴掌!
“母亲,我们镇国府的女子必须谨言慎行,否则落了笑话,岂不有失将军的体面。”
她这话亦是说给夏浅薇听的,从前夏三小姐的流言蜚语实在太过精彩,她不会让这样的女子,坏了自己的夫君多年以来建立起的威望名声!
此时镇国夫人已然想到了自己临走之前,温氏的请求,“夏三小姐既知嫡母不易,就该早尽孝道,亲自去雷若寺把她接回府中才对。”
“回夫人的话,浅薇恕难从命。”
什么?
众人没有想到夏浅薇竟拒绝得这般爽快,连场面话都不说。
眼下就算答应了镇国夫人又如何?事后回了将军府,难不成还有人会逼她?
“你……本夫人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般知错不改,无情无义之徒!”此时众人只见镇国夫人怒得拍桌而起,夏浅薇的拒绝何尝不是驳了她的脸面。
夏浅薇面不改色,就那样坦然的迎上了对方冷冽的目光。
“浅薇不善谎言,且不喜那阳奉阴违表里不一之事,正所谓戏子无情,演的皆是情真意切,可稍动恻隐之心,恐怕便会万劫不复,浅薇怕死,不愿重蹈覆辙,还望夫人见谅。”
阳奉阴违?是想说她既然做不到,也不会胡乱应承。
可戏子无情又是什么意思?
镇国夫人稍加琢磨,便知夏浅薇意有所指。
她想说自己的嫡母是谎话连篇的戏子,呵,事到如今还想狡辩?
“听你这意思,还是本夫人多管闲事了?可我镇国府绝对不会接受不忠不孝的女子!”
四周的氛围越发凝重,这浓烈的火药味让人不由得为夏浅薇捏了把冷汗。
冷老夫人皱着眉头,却也明白镇国夫人的立场。
倘若今日夏浅薇不肯低头,将来真的进了门,她这个婆婆哪还有立足之地,如何服众?
而且这孩子做事这般不够圆滑,着实容易得罪人。
镇国府如今的地位容不得半点差错,万一她将来还是这个性子,冷老夫人便有些担心。
“其实浅薇今日来,也是有要事想向老夫人赔罪。”
夏浅薇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面对镇国夫人的暴怒,这少女始终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着实不太容易。
“孩子,你说。”冷老夫人的语气一软,似乎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浅薇自知德行不佳,配不上冷大少爷,所以今日前来,是想向老夫人表明,浅薇愿意退出,还冷大少爷自由之身。”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冷老夫人看着夏浅薇认真无比的表情,却不由得劝道,“这……孩子,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谁都知道这门婚事可是夏浅薇费劲千辛万苦争来的,今日怎的这般轻易就放弃了?
镇国夫人却不似冷老夫人那般动容,只觉得眼前这少女怕不是用的苦肉之计?
“浅薇思索多日,觉得着实不该耽误冷大少爷的前途,也自知德不配位,所以……还是做朋友便好了。”
“母亲!”就在这时,一道震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名挺拔冷峻的男子带着一身风雪般冰寒至极的气势大步而来。
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可怕,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的落在了院子里那绝美的女子身上。
冷玉寒一听说自己的母亲支开他是为了见夏浅薇,就什么也顾不得立刻赶了回来,却不想进了院子,就听她说要退了这门婚事。
不是说好等四国盛宴之后……她这是……
冷玉寒的心中如同被一块巨石狠狠的砸中,此刻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回来了?”
镇国夫人的表情微微一凛,想起府中的下人说,自家儿子最近跟夏三小姐相处得异常融洽,莫非是真的?
“冷大少爷来得正好,今日,我们便当着长辈们的面,退了这门婚事,各自安好。”
夏浅薇迎上了对方炙热的视线,可冷玉寒在她眼前站定之后,竟带着几分失望和恼火,“各自安好?我答应了吗?”
冷老夫人将冷玉寒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当即叹了口气,自己的孙儿总算是开窍了吗?可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玉寒!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镇国夫人心中大骇,她分明读到了自己的儿子眼底的情愫,该不会,他真的对这夏浅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母子成仇
镇国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听着她的训斥声,冷玉寒这才从夏浅薇的身上收回目光,恭敬却有些敷衍的向她行了一礼。
“母亲,玉寒回来了。”
见他这幅模样,镇国夫人再次疑惑的看向眼前依旧宠辱不惊,神色淡然的少女。
儿子在自己的面前一向敬重有加,行为更是端方严谨,可眼下却显得这般浮躁无礼,都说是夏三小姐百般纠缠,可此刻在镇国夫人的眼底看来,冷玉寒倒更像是不肯放手的那一个!
想到这,镇国夫人着实有些不愿相信。
她的儿子向来眼光极高,为何这声名狼藉的夏三小姐能入得了他的眼?
且不说是否她已经改邪归正,就凭着从前那些个荒唐事迹,就足以成为玉寒无法接受的污点!
“今日军中事务繁多,你不留下帮着将军处理,回府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
冷玉寒的身子不由得一僵,那冷峻的表情透着些许不自然,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只要听见关于夏浅薇的事情,就满脑子都是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那一刻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轻重缓急,身子就已经随着他真实的本意行动了。
想起方才夏浅薇提及退婚,再一看自己的母亲此刻满脸不悦的模样,冷玉寒便认定她是受了刁难和委屈,因此才一时冲动。
只见冷玉寒往前跨了一步,竟是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夏浅薇面前阻隔了镇国夫人的视线,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维护。
“夏三小姐乃是祖母贵客,又于镇国府有恩,若她言行有失,还望母亲海涵。”
母亲性子刚烈,不可说她的不是,否则从今往后,她就更不愿接受这少女了。
不等镇国夫人回应,冷玉寒已经回头深深的看了夏浅薇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你先回去,这里有我。”
眼下她和自己的母亲都在气头上,唯有暂时隔开这两个人,他才有机会转圜。
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夏浅薇哪有离开的道理。
这位冷大少爷对她反常的关照让人觉得实在不妙,若继续拖下去,对两个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很显然,镇国夫人也猜到了他的意图,不想让冷玉寒如愿。
“夏三小姐方才说愿意退婚,此话当真?若你能想明白最好不过了,我们镇国府也不是无信之人,只要你从今往后严于律己,好生修身养性,本夫人愿为你保媒,另寻一名更适合你的夫婿。”
这大方的口吻听起来,仿佛夏浅薇得了她这样的承诺,就应该心怀感激的谢过,不要再肖想进镇国府的大门。
“母亲!”冷玉寒的脸色瞬间大变,然而他越是这般焦急,镇国夫人便越觉得拖延不得。
“不知夏三小姐意下如何?”
一旁的冷老夫人阴沉着脸色,自己这儿媳也太着急了,也是,在她离府之前,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宜皆从未忤逆过她的心意,因此她做起事情来才越发不顾后果。
或许在母亲的眼底,孩子永远也长不大,这让她忽略了玉寒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可这样强硬相逼,不但孩子要吃苦头,恐怕自己这骄傲的儿媳妇也会尝到从未有过的挫败!
再想起夏三小姐方才主动说要退婚之事,她一开始还觉得是气话,可后来想了想,这段时间的接触让她觉得,夏三小姐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看来眼下的事情,确实不太好办了。
此时夏浅薇分明感受到这对母子为了自己的事情在暗中较劲,她终于知道冷玉寒的性子是随了谁,镇国夫人与他的眼神皆是泛着涌动的寒意与怒气,所谓冰火两重天,遭殃的尽是旁人。
她心中思索了片刻,已然绕过了冷玉寒,只是还未开口,身旁的男子突然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手腕,那眼神中的怒火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
“……夏浅薇,我说了,这里交给我!”
众人被冷玉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都说男女授受不亲,眼下这门婚事都要退了,自家夫人的态度也摆在那儿了,少爷竟目无旁人的做出此等失礼之举……
夏浅薇眉头微微一蹙,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却发现这名男子异常的执着。
镇国夫人当即倒吸了口凉气,只觉得面上无光,当即冷喝一声,“你简直是鬼迷了心窍!”
众人还从未见过镇国夫人这般震怒的模样,而冷玉寒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转过身去清冷着一张表情,无视着对方眼底的失望回道。
“母亲,玉寒的事情想自己做主。”
留下这么一句话,冷玉寒竟不顾夏浅薇的挣扎在众目惊诧的目光中把人带出了花园。
角落里早已为他捏了把冷汗的冷玉葶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哥居然敢跟母亲这般叫板?
直到冷玉寒和夏浅薇的身影彻底消失,四周便陷入了一种极度压抑的氛围,众人根本不敢去看镇国夫人的脸色。
“荒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居然说想自己做主!母亲,您看看……”
只见镇国夫人痛心疾首的咬着牙,而冷老夫人方才便一直保留着态度,这会儿更不会多说些什么。
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知自己这个刚硬的儿媳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眼下她只是沉吟了一声,便缓缓站了起来,别有深意的看了那一脸愤恼的镇国夫人,随后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的离开了那还弥漫着硝烟般的亭子。
而另一边,冷玉寒已经将夏浅薇连拖带拽的拉到了无人的院中,焦急的跟在他们身后的如画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便见这位冷家少爷毫无温度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分明是想让她离开。
夏浅薇一个眼神示意,如画才忐忑的退到了不远处。
“……你到底是何意思?!”
眼前的男子面若冰霜,那灼灼的目光泛着难以遏制的矛盾与愤怒,竟生生的将夏浅薇逼到了墙角,将她笼罩在了一片急速升起的温度之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表明心意
冷玉寒此刻仿佛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一想到若他没有及时赶回来,母亲和眼前这无情的少女就要悄无声息的背着自己退了这门婚事。
他有一种被当成了傻瓜戏耍的羞辱感!
夏浅薇的视线全然被眼前身材颀长的男子所遮挡,他抬起的手臂撑在自己身侧的墙上,将她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
那对深邃的眼眸涌出的火海似乎要将她彻底吞噬,这暴怒的气息毫不遮掩的扑面而来,而不远处的如画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天知道那角落里的男女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冷大少爷今日之举实在有欠妥当,浅薇这段时日颇受镇国府照拂,今后不想再为冷大少爷徒添麻烦,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早些结束这样的窘境为好。”
这话听起来,她还是为他考虑了?
冷玉寒看着眼前这张清冷得如同远山雪景一般的面容,她的眼底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不舍,只有自己此刻无比狼狈的倒影。
“你还在为那一日的事情气恼,是不是?”
他指的是练马当日,自己为了气她故意跟柳溪云走得亲近,以至于后来发生了疯马伤人的意外。
“冷大少爷多虑了,那场意外与任何人无关。”
“那究竟是为何?”
夏浅薇看着冷玉寒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心中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斟酌了片刻她便抬起眼,敛去了原本的歉意,换上了一副决绝的表情。
“既然我已争取得了参加赛马的资格,便无需再劳烦冷大少爷自毁声誉助我一臂之力,说我过河拆桥也好,背信弃义也罢,还望冷大少爷高抬贵手,也莫要再与令堂置气。”
听着夏浅薇的声音如此清晰毫不避讳的传来,冷玉寒只觉得喉间一涩,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这一瞬间,他竟是再也无法否认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对眼前的女子心生的情愫,否则这一份心痛怎会如此真实?
好像有双尖锐的骨爪狠狠的剜向他的心脏,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猛烈得叫人窒息!
所以她想说的是,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也不值得她留恋?
而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了一种包袱,所以她才这般急于甩掉。
冷玉寒的脑海中不甘心的再次浮现出冷老夫人的话语,眼下紧紧地盯着夏浅薇表情,多么希望能从眼前这少女的脸上看出些许谎言的痕迹。
她身上飘来淡淡的草药香,明明那般沁人心脾,可却让冷玉寒越发的心烦意乱。
“若我……不愿退婚了呢?”
他的声音有些哑然,从前那对满是骄傲与不可一世的眼眸此刻闪烁着情动的流光,他撑在墙上的手有些轻轻的颤抖,等待她答案的每一分每一秒竟是这般煎熬忐忑。
冷玉寒话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卸下了那一贯的傲慢,此时害怕失去的心情如此直接的迎面而来。
夏浅薇目光一闪,还以为自己方才的一番话语会彻底的激怒这位大少爷,却不想他竟已学会了让步服软?
心中渐渐有了一丝不安,冷玉寒越是反常,就说明他越是认真。
男女之间的感情本就是一门互相妥协,你进我退的学问,可夏浅薇一点儿也不希望教会他这个道理的人是自己。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歉意,“不知冷大少爷是否有所误会?或许,正是因为这一份婚约,才让你有了错觉?”
错觉?
这个问题他已经自己琢磨了无数次,可每每否定了这一份心动之后,再见她时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她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新的震撼,连冷玉寒也想不到,曾经这让自己连多余的眼神也不愿给她的少女,如今身上竟不断的焕发出难以抵挡的光芒,让人根本挪不开目光。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把自己变成最笨拙的样子。
“祖母说,其实你心里是有我的。”
冷玉寒似乎不愿放弃,他一直在说服着自己,亦或者说服她?
如果她真的对自己毫不在意,又怎会那般了解他的志向与抱负?明白他的困扰与苦闷,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
眼前的男子面上满是焦急,他急于证明着什么,可夏浅薇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一名男子付出真心,唯有孑然一身才能无所顾忌放手去博,而眼前的冷玉寒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为了感情忤逆他的母亲,为了感情利用柳溪云,一个向来我行我素骄傲自信的男子,竟变成这般优柔寡断阴晴不定的模样,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不浅。
“抱歉,冷大少爷,浅薇无心伤害任何人,可眼下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心思。还望大少爷能冷静几日,莫要浪费心力在浅薇的身上,作为朋友,浅薇言尽于此。”
冷玉寒面色一滞,夏浅薇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他的耳中。
她说她对自己从来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一切的开始正如她所说,只是为了那四国盛宴!
朋友?
这两个字在冷玉寒听来竟这般刺耳。
此时夏浅薇已经推开了他,两人之间立刻如同隔开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冷玉寒面露迷茫的看着她脸上的疏离与决然,心中似乎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不远处的如画见状,赶紧跟了过来,夏浅薇向这沉默的男子行了一礼,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压抑的角落。
这一幕尽数落在了暗处的几人眼底,镇国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角落中有些颓然的男子,这真的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孩子吗?
此刻他的身上仿佛落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如同受挫了的雄鹰一般,跌入了一蹶不振的深渊。
夏浅薇方才的话她已经听出了端倪,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究竟有什么本事,竟敢这般伤玉寒的心,而且她提到了四国盛宴?
镇国夫人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暗芒……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落人笑柄
次日,辰国宫中。
那恢弘庄严的红墙绿瓦之上堆着一片皑白,清晨的柔光落在层层阁楼的八角顶檐上,枝头如冰柱般倒挂的晶莹冰霜落下点点珍珠般的水滴,打在积雪初融的地面,伴随着宫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说不出的惬意悠然。
御花园的梅林里,盛放的梅树下两道尊贵的身影由众人簇拥着,片片红白相间的梅花瓣随风而下,落在她们金丝绣花的宫鞋上。
温婉亲切的声音响起,“镇国夫人许久未见,还是一样的光彩动人,上一次与夫人漫步梅林的场景恍若昨日,可如今,本宫都已两鬓斑白,容颜不再了。”
“庄妃娘娘说笑了,您才是姿容不减,更胜从前。”
今日的镇国夫人身穿命妇朝服,此时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神情,举手投足间的冷峻气场竟生生将一旁平易近人的庄妃比了下去。
相较于她干练庄重的外形,庄妃则如水莲般轻柔淡雅,让人一眼便生好感。
谈笑间,前方一道艳丽无双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们眼前。
庄妃的眸色一闪,拉着还未发现的镇国夫人不着痕迹的转身要走,就听一道如黄鹂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传来。
“妹妹怎的看见本宫就走?这也太叫人伤心了。”
只见一道如彩虹般惑人的婀娜身姿飘然而至,庄妃的嘴角当即一僵,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面带微笑的回望过去。
“这么巧,丽妃姐姐今日竟也来梅林赏花,妹妹正与镇国夫人寒暄,着实没有注意,还望姐姐见谅。”
她一派谦卑有礼的模样,全然让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镇国夫人随之福了福身,面色严谨的打量着这位宠冠六宫的辰国第一美人丽妃。
她的美如夏日的艳阳一般耀眼,眉目精致得如水墨所画,眼眸勾着盈盈笑意,目光轻转时流动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一身烟紫色的长裙勾勒出她几近完美的曲线,这身形但凡女子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而那一头乌黑芬芳的墨发淌至腰间,缀满了价值连城的宝石金钗翡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撞击发出一阵轻响,再一看她的身后跟着数十名宫女,排场不输六宫之主,尊贵可见一斑。
可不知为何,镇国夫人的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年轻却美貌不输丽妃的面容,也许第一眼会被丽妃这妖娆妩媚的容颜所惊艳,可再一对比,那夏三小姐的美更耐人品味。
没有人注意到镇国夫人此时嘴角勾起的一抹冷意,果真,越美的女子越接近不得,这位丽妃的事迹她也有所耳闻,所以她才尽量避免与之接触,否则哪一日被这蛇蝎美人反咬一口也不知道。
“这宫中谁人不知庄妹妹最是通情达理,姐姐哪敢责怪,否则不是落得一个欺善的罪名?”
丽妃好似玩笑一般的话,却也流露出了几分针锋相对。
这后宫之中不乏明争暗斗,镇国夫人只是静静的听着,哪怕她与庄妃交好,也不愿卷进这一场唇枪舌战之中。
此时丽妃的眼中划过一抹得意之色,不等庄妃说些什么便先发制人,“皇上昨日赏了本宫一副飞鹤入禅图,不知镇国夫人可曾去过雷若寺?”
“回娘娘的话,臣妾正巧去过一次。”
镇国夫人回答得有些小心,她只觉得这丽妃似乎是有备而来。
“是吗?那夫人肯定知道寺中曾有只修行的仙鹤吧?据说这仙鹤不久前已经功德圆满羽化而去,对了,就是镇国夫人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当初去寺中忏悔之时亲眼所见它飞入了这副坐禅图中。”
话音刚落,丽妃便深深的看了镇国夫人一眼。
她特地强调夏浅薇是去忏悔的,对于一向家风严谨的镇国府来说,也是一种污点了。
镇国夫人面不改色,可心中听起来却不是滋味。
她越发确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那夏三小姐还未过门,就已经让镇国府因为她的言行而受人耻笑,倘若自己真的接受了她,今后还不知会怎样给冷家抹黑!
“居然有这种事情,那夏三小姐可真是有福之人。”
却不想一旁的庄妃竟好似由衷羡慕的夸了一句,她笑着看向镇国夫人,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丽妃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流光,谁不知这庄妃最擅逢场作戏,她这般示好镇国夫人,无疑就是想为她那整日流连花丛的儿子拉拢镇国府的势力罢了。
“可不是有福之人吗?否则怎会攀上镇国府这门婚事,镇国夫人也是好福气,才能娶到这么个经历多彩的儿媳妇。”
听及此处,镇国夫人的眉头不由得一蹙,她与丽妃无冤无仇,为何总觉得对方今日是在针对自己?
一旁的庄妃却是心知肚明,三公主慕晴雪之前在马会上因为夏浅薇而蒙受了奇耻大辱,这口气让向来睚眦必报的丽妃怎么忍得下?
而谁人不知慕晴雪钟情于冷玉寒,可不论丽妃如何吹枕旁风,陛下始终没有答应她。
这一来二去,丽妃便心生了不满,只觉得这镇国府不知好歹。
“对了,好像太子又去练马了吧?这么说夏三小姐也在马场了?”
丽妃忽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让镇国夫人心有不安,果不其然,只见这别有心思的丽妃当即笑意嫣然的冲着身旁的宫女丢了句。
“去,命人到马场传话,就说本宫相邀镇国夫人与夏三小姐一同入宫品画。”
天知道镇国夫人其实一点儿也不想看见夏浅薇,这丽妃究竟打的什么心思?
本想婉拒了丽妃,可庄妃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当即暗暗的拉住了她袖中的手,轻轻的摇头示意。
皇家马场本就离皇宫不远,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一道纤细轻盈的身影已然在宫女的带领下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丽妃正优雅无比的喝着上等贡茶,一看向来人,那张艳丽的面容竟有了刹那间的微怔。
“臣女夏浅薇,参见丽妃、庄妃娘娘,见过镇国夫人。”
第一百七十章 毁坏圣物
四周陷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方从马场被领进宫的夏浅薇还来不及换衣,此时她身着一套简单的骑马劲装,一头乌丝仅用白玉发簪别在脑后,那张如初雪般白皙剔透的面容五官精致得如世间少有的艺品,一双幽潭般的眼眸仿佛倒影着漫天星辰,只需望一眼便被其摄走了心魂。
这年轻的少女一出现,立刻惹来了无数惊艳的目光。
庄妃的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她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亭亭玉立的人儿,仿佛明白了什么。
四皇子慕严近日疯狂搜罗而来的美人,皆与这夏三小姐有相似之处,她的眉眼,她那微翘的唇形,甚至连那身清冷的气质,庄妃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当时她就有种感觉,好像自己的儿子是按某个人的容貌去选的标准,只是没有想到他竟是看上了冷玉寒的未婚妻!
庄妃很快收回了思绪,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心思敛去,随后下意识的看向丽妃,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呵,果然是个勾人的小妖精,难怪冷大少爷的魂都没了。”
丽妃如针一般的语调扎得镇国夫人眸光一僵,她微微垂下眼来暗自握紧了袖中的手,脸上却依旧一片平静之色,仿佛没听见一般。
此时夏浅薇看着眼前几位雍容尊贵的身影,目光落在了中央那张与慕晴雪十分相似的面容之上,只是对方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撩人,再听及对方毫不掩饰厌恶之意的话语,夏浅薇便心中肯定,这位就是三公主的母妃丽妃娘娘了。
庄妃一看眼前的少女那淡然的表情,被丽妃当众这般出言羞辱,只怕任何的大家闺秀都会羞愤得无地自容。
而且她们这么大的阵仗,丽妃又是一副毫不掩饰想要把她吃了的架势,正常人都应该吓软腿了吧?
可看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庄妃顿时来了兴致。
她有种说不出的直觉,这位夏三小姐只怕不似传闻中的那般。
镇国夫人何尝不是在暗中观察着夏浅薇,原本气恼着自己被她所拖累,可后来转念一想,让丽妃替自己教训一下这丫头又何尝不可?
然后回了镇国府,她便可以说夏浅薇害其在宫中颜面尽失,坏了将军府的声誉,以此为由正式书信一封去夏府,退了这门亲事。
她就不信,冷玉寒见自己的母亲在宫里受了委屈,还会放不下夏浅薇?
没有人察觉到丽妃心底那快速一闪而逝的危机感。
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觉得天下间再无人能够与自己匹敌争辉,可谁会想到有朝一日,竟有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顶着一张更为出众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心中立刻升起了一个念头,不,不能让这夏浅薇活着,否则将来的某一日,自己辰国第一美人的荣耀将岌岌可危!
只见丽妃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女官立刻捧着那副画轴来到了夏浅薇的身边,她话锋立刻一转。
“听说夏三小姐与雷若寺中的仙鹤极为有缘,可市井中已经开始流传赝品,夏三小姐不妨打开看看,陛下送本宫的这飞鹤入禅图可是真品?”
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不久前雷若寺的方丈就曾来信,说这幅画已经送往了宫中献给了当今圣上,没想到如今却在丽妃的手里。
只见她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轻轻打开了这幅画。
上面熟悉的羽毛在微风下轻轻抖动,栩栩如生的飞鹤跃然于眼前,夏浅薇缓缓开了口,“回娘娘的话,此乃真品无疑。”
“哦?既然夏三小姐这么说,那本宫就放心了。”
丽妃轻轻笑了笑,嘴角扬起了一丝冷冽的弧度,随后夏浅薇只觉得有人突然在她身后推了一把,一道震怒的声音当即在耳边响起。
“夏三小姐好大的胆子,竟敢毁坏御赐之物!”
只见夏浅薇险险的稳住身形,随后眉头一蹙看向自己手中的画轴,上面原本仙气缥缈的天空竟赫然多出了一片红色的印记!
此时庄妃和镇国夫人皆是忍不住微变了脸色,这丽妃行事真是越发肆无忌惮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陷害夏三小姐。
方才分明是那女官推了夏浅薇一把,又趁机将丽妃一贯用来抹脸的花汁撒在了画上,可她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旁人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夏浅薇多说一句话?
还不是想罚就罚,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果不其然,她们立刻察觉到夏浅薇投过来的视线,庄妃故作漫不经心的低下头来,而镇国夫人则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只是她心底还是划过了一丝同情,这孩子运气不好,得罪了丽妃,只怕今日是再难踏出宫中半步了。
“来人,给本宫拿下!”
丽妃果然脸色一沉冷喝一声,可嘴角已然扬起了得意的弧度。
“且慢,娘娘,此乃祥瑞之兆,是仙鹤显灵,预示我辰国前景恢弘的吉寓!”
只见夏浅薇往前跨了一步,挺直了腰板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丽妃却忍不住轻笑了声,“事到如今,你竟还编出这等荒谬的谎言,看来是不想要这条舌头了吧?”
“是什么样的祥瑞之兆,不让哀家也看看吗?”
却不想这时,一道威仪无比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从远处而来,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愣,抬眼望去,只见太后的仪仗缓缓而来,而太子慕元就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搀扶着。
丽妃不由得脸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这些年身子不太爽利极少踏出行宫,今日怎的突然来了御花园?
她再一看太子慕元那张儒雅谦和的笑容,自己特地命人去把夏浅薇从马场那儿带来宫中,莫非,太子知晓了此事之后立刻请出了太后,打算为这丫头解围?
这怎么可能?区区一个三品武将之女有这么大的脸面?
此时众人已然迎上前来,恭敬无比的行了一礼。
“参见太后。”
“都起来吧,刚刚谁说仙鹤显灵来着?”
此时夏浅薇福着身,分明感觉到一股别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降祥瑞
夏浅薇缓缓抬起眼来,正好对上了面前那银发苍苍却面容和蔼的辰国太后。
只见对方的眼底满是笑意,发间缀着的绿石玉饰分外讲究,一对金龙衔珠垂于耳边,看起来雍容庄仪,而她的皮肤保养极好,显得容光焕发,那一身正蓝色的褂子绣着万福万寿的立龙图纹,华丽又不失隆重方正。
看起来明明是慈眉善目的一位老人家,可她那眉宇间沉淀的沧桑睿智却让人一眼便知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厉害角色。
此时太后何尝不也在打量着眼前这年轻的美丽少女。
然而她的眼底除了新奇再无其他,脸上带着一副期待的笑容,竟独独伸手将夏浅薇扶了起来,“孩子,你方才说仙鹤显灵是怎么回事?”
谁都知道太后如今已经不管后宫之事,可偏偏就喜欢一些有趣的,特别是那些光怪陆离的新鲜事儿,而如今陛下竟将那充满神奇色彩的仙鹤入禅图赐给了丽妃,太后都没有的好东西,她却拿来陷害一个小姑娘,岂能不可气?
倘若太后没有出现,这位夏三小姐定是必死无疑,可如今她能不能活,就看如何哄得太后高兴了。
“这丫头谎话连篇早已声名狼藉,太后娘娘千万不可让她在此戏弄皇家,她毁坏御赐之物罪该万死,理应拖出宫门斩首示众!”
丽妃抬起头,那张艳丽的面容划过一抹狠毒,太后当即笑眯眯的看向这心急的宠妃,“真是她信口雌黄,那当然不能轻饶,不过哀家觉得这孩子长得老实,不像是那么没分寸的。”
丽妃的神色不由得一僵,长得老实?明明是一脸的狐媚像!
她一直都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此刻分明感到太后是在借着夸奖那夏浅薇而后暗暗讽刺她不安分没分寸。
眼下,丽妃更是恨不得将夏浅薇大卸八块!
此时一旁的太子慕元始终带着一副悠远清雅的笑容,可心中却不由自主的为夏浅薇担心起来。
他得知丽妃请人来把她带进了宫中,便觉大事不妙,于是趁着回宫给太后请安之际,求自家皇祖母出面为她解围。
却不想,夏三小姐没能等得及他们赶到,就夸下了海口说出这等惊人之言。
她究竟有没有把握?
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思,夏浅薇当即向这俊雅的男子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恭敬有礼的朝着太后福了福身。
“回太后娘娘,臣女可以证明此乃祥瑞之兆,若有半分虚言,臣女愿受责罚。”
众人的心里着实有些好奇,这夏三小姐究竟要如何证明?难不成她还能让已经飞升的仙鹤现形?又或者呼风唤雨,招雷引电?
此时镇国夫人却没有半分松懈,她根本不相信夏浅薇的每一个字,这丫头真是太没有分寸了,难道她以为得罪了太后的下场会比得罪丽妃来得好?
不,太后看起来亲切近人,实际上为人十分严苛,最是厌恶被人坑骗欺瞒,她此番给了夏浅薇机会,倘若这丫头失败了,丢的便是太后的脸面!恐怕到时候还会牵连夏家,说不定连镇国府都……
镇国夫人忍不住看向夏浅薇那宠辱不惊的表情,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很快,陛下新得的那副仙鹤入禅图显现祥瑞一事传遍了辰国皇宫,不少宫人纷纷前去瞻仰,竟连御书房里的辰皇都惊动了。
“这就是昌兴侯的外孙女?”
此时闻讯赶来的辰皇惊艳的看着眼前乖巧安静的年轻少女,只觉得她的面庞如同春日里还未绽放的白色牡丹,既妩媚又清纯,哪怕未加任何修饰,也美好得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妙曼佳人。
真是怪了,不是都说这夏三小姐庸俗至极举止粗鲁,可眼前根本是个气质出众,端庄出尘的大家闺秀。
一旁的丽妃分明感觉到几道嘲笑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陛下面上的表情就跟当初见到她时一样,眼底毫不掩饰的着迷,仿佛此时除了夏浅薇就看不到其他人的感觉。
那种令她难以接受的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虽然陛下每日都要夸赞她的容颜,在旁人眼底自己的圣宠不减,可只有丽妃自己明白,陛下对她似乎没有从前那般热情了。
这让她不由得开始耗费更多的心力保养肌肤,可这宫中的美人实在太多了,每次看见那些新入宫的秀女吹弹可破的肌肤,丽妃就恨不得撕了她们的脸!
“陛下难道忘记了吗?这就是当初闹着要您赐婚的夏三小姐,您不是还和妾身笑了许久吗?”
丽妃立刻娇媚的依偎在了辰皇的身边,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当即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向此时淡淡的立在中央的美丽少女。
然而夏浅薇却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被笑话的人并不是她。
此时辰皇立刻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丽妃的话无疑提醒了他,眼前的少女再美,那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而且对方还是镇国府的冷大少爷。
如今镇国夫人就在一旁,他方才那般打量人家未来的儿媳妇,着实有些不妥。
“陛下,有话可否等哀家见了祥瑞之后再说?哀家可都等不及了。”
只听太后不满的沉吟了一声,这丽妃竟众目睽睽之下与陛下做出那等亲密之举,当真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反观这位夏三小姐,倒是让太后有些刮目相看。
面对丽妃三番四次的出言羞辱,她仍一副不卑不吭的模样,这样的心胸与定力实属难得。
此时中央的少女已然将方才那副被染红了的画卷在众人面前展开。
辰皇看着上面的红色污渍,不由得皱了眉头,却听夏浅薇轻柔的声音传来。
“请太后和陛下细看,此画中的烈阳于青松正上方,可见画中寓意正午时分祥瑞即现,眼下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午时,臣女愿以性命担保,到时候天降异象,佑我辰国。”
半个时辰?
丽妃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这丫头莫不是在拖延时间?好,她到时候要看看这小狐媚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夏浅薇与太子慕元对视了一眼,随后竟有一裙身穿绿衣的舞姬款款而来,四周高高挂起绿色的帷幔,别具异域风情的乐曲当即响起。
“既然午时未到,父皇与皇祖母不妨先欣赏一番歌舞,静等祥瑞降世。”
太子慕元话音刚落,中央的舞姬当即翩然而起……
第一百七十二章 轰动一时
此时奢华的宫殿之中,不知何时那敞开的殿门已经缓缓关上。
偌大的殿内,中央那妙曼的身形柔弱无骨的翩翩起舞,那一张张精致美丽的妆容带着盈盈笑意,惑人的水蛇腰伴随着节奏强烈的乐曲整齐划一的扭动着,可座上的辰皇却没有多大的兴趣。
他的目光时不时的飘向太后身边那名异常醒目的纤柔少女,只觉得那些浓妆艳抹的舞姬在这位夏三小姐的面前都显得暗淡了不少。
她的眉眼有种还未褪去的稚嫩,可此时就已显出倾城之姿,不用怀疑两三年后,她将是怎样的绝世风容。
鼻间传来一股浓郁的芳香,身旁的丽妃卑谦又温柔的为他斟酒伺候着,可看着这张精心装扮过的面容,他竟觉得没了之前的色彩。
心底不由得泛起一股疲意,面对丽妃的百般示好,辰皇只是敷衍的应和着,当他再一次忍不住望向角落里的夏浅薇时,却有一道温和如秋风般的俊美身影轻轻的掩住了他的视线。
辰皇不由得微微一愣,只见慕元那清澈的眼眸泛起了别有深意的光芒,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太子似乎对那夏三小姐别有关照。
同样身为男子,这方面的直觉分外敏锐。
此时太后好似心情愉悦的望着中央卖力的舞姬,渐渐的有些乏了,她不经意的一回头正好对上了夏浅薇的视线。
这少女的眼底泛着流光,竟是冲着她莞尔一笑,那纯净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的畏惧,反而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要知道她的这些孙儿孙女之中,除了太子,谁在她的面前不是一副藏尽心思敬畏谨慎的样子,而这夏三小姐竟给人一种感觉,她并不害怕自己。
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而对面的镇国夫人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得大骇,暗骂着夏浅薇的无礼,她怎敢在太后的面前露出那等没规矩的样子,究竟要给夏家和镇国府闯多少祸才甘心?
“陛下,这歌舞怎的还不结束,臣妾看得眼睛都疼了。”
丽妃的声音如棉花一般,撒娇的模样令旁人看得面红耳赤,若换成从前,辰皇立刻会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
可今日,他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再一会便是午时,爱妃缺的总是耐心。”
丽妃唇边的弧度霎时一僵,一旁的庄妃忍不住垂眼浅笑着,这狐媚子该不会以为同样的招数可以用一辈子吧?
眼见着时辰即将到来,原本看似镇静的慕元也忍不住担忧的望向了夏浅薇。
还以为她会趁此机会离开做些准备,却不想这少女竟也跟着他们欣赏起了歌舞,难道什么都不做,祥瑞就能出现?
慕元分明感觉到太后的兴致高昂,倘若夏浅薇最后让自己的皇祖母失望了,恐怕就算他出面替她求情,也无法挽回余地。
想到这,慕元眉头一蹙,早知如此,他便应该替她早做打算。
可那时候对上她的眼神,自己竟忍不住选择了相信。
此时丽妃已经按奈不住了,身后的宫女依照之前的吩咐,时间一到就立刻提醒了她,众人只听她娇笑一声显得无比期待,那不知死活的小丫头该上路了!
“陛下,这可已经是午时了,想必太后娘娘也等不及了吧?”
此话一出,慕元立刻看向了夏浅薇,那少女的脸上依旧一片平静之色,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宫乐渐渐停止,原本心思各异的众人立刻看向了角落里那波澜不惊的少女。
只见夏浅薇缓缓站了出来,身后紧闭的殿门悠悠打开,她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清泉一般传来,“仙鹤显灵,祥瑞已至,吉云照京,国泰民安。”
丽妃只见自己安排在门外的宫人一脸疑惑的进来,冲着她摇了摇头,分明是想告诉她外头什么也没有。
她的嘴角当即浮上了一丝冷笑,还以为这丫头有什么本事,原来真的只是在找死!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窥,他们所期待的是电闪雷鸣的惊人天象,可外头却是风平浪静,半点儿动静都没有的模样。
“走,哀家可是期待得很。”
原本还有一丝疑虑的太后却是注意到了夏浅薇眼中的自信和坦然,她当即深深一笑,唤回了身旁慕元的思绪,由他搀扶着缓缓跨出了宫殿。
“这,这是……”
紧随其后的众人只觉得双眼一刺,不由得纷纷皱了眉头,可当他们再睁眼时,原本湛蓝的冬日晴天此时竟如同铺上了一片殷红的天幕,所有的景致全都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正巧有一片白云如同天梯一般绵延不绝,似有佛光落下,恍若仙境。
伴随着四周卷起的阵阵清风,众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原本守在殿外的宫人只见太后即陛下,还有几位娘娘皆是抬头望着天空赞叹不止,可他们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不是跟平日里一样吗?哪来的祥瑞?
“这天怎么变红了?陛下,夏三小姐所言非虚,天生异象,仙鹤果真佑我辰国!”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太子慕元很快从眼前的一片祥瑞之景回过神来,略显激动的朝着辰皇行了一礼。
他眼角的余光却是忍不住飘向此时带着淡淡笑意的夏浅薇,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与震撼。
她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明明只是一支歌舞的时间,莫非她真是受了仙鹤的启示?
此时辰皇的心情顿时大好,他愉悦的大笑着,“朕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艳红的天景,快,去把皇后请来,让她也观赏观赏这祥瑞之景。”
可话音刚落,一旁的宫人们却是满脸的疑惑。
辰皇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你们看不到吗?”
“启禀陛下,若只是**凡胎寻常之躯,必是感应不到仙启。而陛下乃是一国之主,有神明护体,我等受陛下龙气笼罩,才有幸目睹天兆。”
夏浅薇这一解释,众人立刻明白了,原来只有方才留在殿内之人,沾了陛下的光才看得见这异象。
“原来如此,好,好,夏三小姐果真是有缘之人,多亏有了你,哀家有生之年才能见着这样的奇观,说吧,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太后金口一开,众人纷纷羡慕的望向了那面带浅笑的少女……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太后赏赐
太后的赏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
就算她要的是天上的星星,太后都有办法给她摘下来!
此时丽妃差点把自己的一口银牙都咬碎了,她不甘心的抬头看着那漫天的红霞,怎,怎会有这种事情?!
这夏浅薇到底用了什么妖术,竟真能改变天色,看她一句话就让陛下笑逐颜开,那勾人的模样,简直叫人恨不得把那对眼睛挖出来!
慕元当即给了夏浅薇一个鼓励的眼神,皇祖母原本的出身并不高,入宫为妃之前只是区区一名小小的地方县官之女。
然而她却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一步步得来了先皇的宠爱,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所以她全然不会鄙夷夏浅薇的身份,反而会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眼下只要夏浅薇好好把握,今日离宫之后,她便能彻底的与过去的一切告别,无人敢再诟病于她!
“夏三小姐莫怕,太后娘娘可真是喜欢你呢!”
一旁的庄妃亲切的提醒道,而站在她身侧的镇国夫人却满心不是滋味。
她着实没有想到夏浅薇竟能这般化险为夷,运气简直不要太好,让她原本想当众退婚的话再也寻不到机会说出口。
正当众人猜测着这位夏三小姐会讨些什么赏赐时,却不想,眼前的少女竟是谦虚无比的朝着太后行了一礼。
“臣女不敢有所奢求,此乃太后娘娘即陛下的福泽,臣女有幸能够传达天启,已是上辈子积下的善缘。”
夏浅薇微垂着眼眸,她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但却不是别人能给的。
而这位辰国太后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对自己保有善意,她真的想赏,便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拒绝就收回成命,所以夏浅薇以退为进,留着这份赏赐,将来总有需要的一日。
此时太后看着夏浅薇那张谨慎的小脸,竟不由得想起自己初入皇宫之时,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生怕有个行差踏错。
“真是个好孩子,不骄不躁,若晴雪有你一半的懂事,不那么恃宠而骄便好了。”
丽妃没有想到太后突然点名了三公主,她的神色不由得一闪,袖中的手紧紧握起。
这是什么意思?太后莫不是想说她的三公主比不上这卑贱的三品武将之女?
四周似是投来几道别样的目光,丽妃顿时觉得脸面无光,她暗自恶狠狠的剜了夏浅薇一眼,来日方长,这丫头总有一日,会落在自己的手上!
众人只见太后身边的嬷嬷得了示意,竟是捧来了一个绣着金丝佛纹的锦盒。
“这金珠菩提子一百零八颗佛珠,是哀家的心爱之物,今日就赐给你了。好孩子,收着吧,再代哀家向你祖母问候一声,什么时候让她领着你来宫里陪哀家说说话。”
话音刚落,四周立刻传来了一阵惊羡之声。
谁都知道这串金珠菩提子是当年太后偶然际遇从一位得道高僧那儿得来的,四国之内仅此一件,平日里皆被她供在宫中佛殿,眼下竟被赐给了一名小小的武将之女,如此殊荣,辰国独此一份!
连太子慕元也有些惊讶,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家祖母竟与夏三小姐有如此眼缘。
夏浅薇只见一双温润的手伸了过来,太后竟将那串佛珠亲自放进了她的掌心之内,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今后若受了什么委屈,就把它拿出来默念佛号,必定能清心醒脑。”
众人已然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见这佛珠如见太后,夏三小姐只要将它戴在身上,今后若有性命之忧,凭着这串宝珠,便无人敢动她一根头发!
“夏三小姐,还不谢恩?”
辰皇别有深意的开了口,夏浅薇盈盈一动,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福身行礼,“臣女惶恐,谢太后赏赐。”
此时庄妃看着丽妃那越发阴沉的脸色,心中早已冷笑不止。
恐怕太后就是知道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给了夏三小姐这样的殊荣,从今往后,丽妃若想下手,还得挑着夏三小姐忘了佩戴宝珠的那一日。
只是,真有那么容易吗?
就在这时,一名御前公公面色有异的迎上前来,在辰皇面前行了一礼,压低了声音禀道,“启禀圣上,幽王殿下进宫了。”
夏浅薇眼中一闪,分明感觉到四周原本愉悦的氛围陡然一变。
连辰皇的表情也蒙上了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夏浅薇还来不及品味其中深意,身边的太子慕元已然开了口。
“夏三小姐,本殿送你出宫。”
……
庄严悠长的宫道上,那儒雅出尘的男子与妩媚绝美的少女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慕元注意着身旁若有所思的夏浅薇,忍不住开了口。
“不知夏三小姐还得了仙鹤什么启示?”
他本不信那等神奇之事,这世间有太多的神谕皆是百姓美化过后的结果,可今日亲眼所见,他差点就要打翻自己一贯的想法。
夏浅薇这才回过神来,迎上慕元期待的目光,淡淡的笑了笑,“若浅薇说了,太子殿下可会治我一个欺君之罪?”
这么说……那祥瑞之兆果然是假的?!
慕元眼中流光一闪,好似猜到了什么,“莫非与那群舞姬有关?”
那群身穿绿衣的舞姬便是慕元按夏浅薇的要求安排的,她还特地叮嘱要在殿内的四周挂上绿色的帷幕,当时他还觉得奇怪,莫非真有蹊跷?
“殿下聪慧,正是如此。”
人的眼睛是一种神奇的存在,看着绿色的事物久了,再看其他的景致便会落下一片红幕。
夏浅薇上一世在华佗山学医之时,接触了不少新鲜事儿,这便是她从一位农家老者那儿习得的智慧,当时她便觉得有趣,没想到如今竟能派上用场。
“那本殿回去可要再试上一试!”
慕元闻所未闻,他的眸中泛着惊奇的光芒,不知皇祖母知道所谓的祥瑞之兆竟是这么简单的一种现象,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正要说些什么,只见身边的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望向前方。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玄色的冷酷身影在一群身穿红色铠甲的侍卫簇拥下迎面而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臣父子
只见来人一身的肃杀之气,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此刻带着冰寒至极的表情,深邃的眼眸透着凛凛的寒光,嘴角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穿过这条漫长的宫道落在了远处夏浅薇的身上。
他身后的阎幽军如同一团猛烈的火焰,随着这天神般的男子飘然而至,与这恢弘的皇宫格格不入,有种难以忽视的凌厉气场。
四周宫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面露敬畏,战战兢兢的俯身在宫道两旁,生怕对上那尊贵的男子冰冷的视线,下一秒就身首异处。
慕元的神色当即一敛,他可是极少在宫中遇见幽王的,此番父皇传唤他入宫,莫非是为了近日阎幽军捣毁寒食散据点,捕了不少高门子弟之事?
按理来说,幽王可谓是立下了大功,倘若任由那些人逍遥法外,渐渐腐蚀权贵内部,还不知会酿成怎样的后果。
那寒食散损害的不仅仅是那些年轻子弟的身躯,更是一个国家的风气,影响极其深远。
眨眼间慕珑渊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清风拂过,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飘入夏浅薇鼻间,她分明感觉到一道不悦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怎么?难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幽王殿下?
然而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眨眼间,慕珑渊已经越过了她,仿佛不曾留意过自己一般擦肩而过,只留下一片清冷疏离的气息。
“夏三小姐莫怕,幽王向来如此。”
向来如此目中无人。
慕元不知道的是,夏浅薇倒是不怕,只是想起方才辰皇的表情,便不由得有些在意。
此时此刻,那尊贵的帝王已经在御书房里等着,此时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愉悦之色。
他的面前堆着几份奏折,一想到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各党之间激流涌动,心情便越发烦闷的闭上了双眼。
“臣,参见陛下。”
这冷漠寡淡的声音响起,辰皇眉头一蹙,抬眼便看见了那张平静冷酷的面容。
有那么一刹那,他竟觉得自己恍若置身于梦境之中。
都要忘记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这个儿子了,他长得越发像极了他的母妃,连这倔强的性子都一模一样。
还记得当时送他去军中历练之时,他的个子还不及自己的胸口,可那对泛着冷意的眸子却与现在如出一辙,可眼下还多了些许隐晦的戾气与久经炼狱之场的阴冷。
这幅难以掩饰的骇人气场,连此刻的辰皇都有些忌惮,或许正因为每每看见他,便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所以辰皇才会万不得已之时才命他入宫面圣。
而此时他自称为臣,而不是儿臣,亦没有称呼自己为父皇,俨然将两人的关系拉开了千山万水,倘若此刻有旁人在场,定能感受到这对父子诡异僵硬的氛围。
慕珑渊这一开口,便能轻而易举的坏了辰皇一整日的心情。
只听啪的一声,御桌上的那一堆奏折已然被丢在了慕珑渊的脚边。
“看看吧,这些都是弹劾你的!”
“陛下批阅便好,无需知会微臣。”慕珑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这些年弹劾他的人还少吗?倘若每一次都要把他叫进宫来,那正事还要不要办了?
辰皇果真被他这样不敬的态度所激怒,他猛地一拍桌面,“这次你怎的这般不计后果?赶紧将那些无关之人放了,朕不想一睁眼便有人在耳边议论你做的那些好事!”
“微臣自是考虑到了后果,才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辰皇浑身一震,看着眼前丝毫不肯让步的年轻男子,放眼整个辰国,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也只有这个儿子了!
他虽然从未期待过慕珑渊能够向自己服软,但也没有想到对方的态度竟然越发的嚣张。
“朕命令你,立刻放人!”
是,这些年这个儿子确实为了辰国出入那等刀山火海惊险之地,做着最危险而血腥的事情,可自己也给够了他权势和地位,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自己甚至曾让他自己选择,是要留在京都之中做个闲散王爷,还是继续游走各国。
换句话说,他有什么资格不满?
自己何尝不是为了他,压下了朝中无数的风言风语!可没想到自己的诸般照拂,竟成了他越发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筹码!
“陛下恕罪,臣无法遵旨。”
慕珑渊轻轻挑了挑眉,看着眼前面露暴怒的君王,除了一身冷意便没有其他的情绪。
“你……你要抗旨?”
“陛下可知为何这些年辰国的国力每况愈下?正是因为你被太多的杂事闲人束缚了手脚,这江山难道不是慕氏的?”
只见眼前这不可一世的男子轻轻一笑,言语之中毫不掩饰的讽刺,辰皇瞬间勃然大怒,竟随手抓起了桌上的砚台朝着他砸了过去!
“陛下息怒!”
一旁的御前公公吓得跪了下来,他的后背已然渗出了一片冷汗,这幽王爷的胆子实在太大到了,怎可这般冲撞陛下?
哐当一声巨响,那砚台竟被摔成了两半!慕珑渊的胸前立刻留下了一片浓郁的墨渍,幸而他身上的玄色长袍,否则此刻必定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然而这名阴冷的年轻男子只是那般无所畏惧的立着,嘴角微微一勾,“既然陛下看不惯臣的行事原则,大可以收走臣的权利,何必大动肝火?”
“你,你以为朕不敢?”
“陛下有何不敢?正好臣杀人也杀得厌了,卸下肩头重担倒能松口气,早想着能寻片清净之地了此残生,还望陛下成全。”
慕珑渊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辰皇的眼神越发危险,他这是在威胁自己?
这些年幽王羽翼渐丰,早已与朝中各党形成相护制衡之势,若自己一下子收回了他的权利,朝野势必陷入一阵动荡。
当初把自己儿子送去军中历练,全然没有想到会形成今日的局面,他的能力和野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滋长,在军中的威望早已超越了其他的皇子。
若不是他身上的血统,这样杀伐果断的性子确实是最适合皇位的人选。
只是,他为何总要这样逼得旁人无法靠近他半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情无义
天知道辰皇此时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让自己不立刻下令将慕珑渊拖出去斩首示众!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眼下根本不能动他半根毫毛,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以下犯上!
然而望着慕珑渊那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眸,辰皇只觉得喉间一涩,竟不由自主的软下了语气,“这次你立下大功,朕心里自然清楚,此事也唯有你才能办得这般漂亮,可有时候身处帝王之位,便要铭记有舍有得,不可一意孤行。”
“所以当初陛下才舍了臣的母妃,不知陛下可是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了?”
话音刚落,慕珑渊竟是冷笑了一声,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嘲讽,辰皇眉头不由得一蹙,望着地上点点的墨汁,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似有某段尘封的记忆被翻了出来,很久以前,她也是这般带着失望的笑容看着自己,说着同样的话,“若是舍了我,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心中似有一种滴血般的疼痛,他的神情与当年的她如出一辙。
那是一种被背叛过后的恍悟,可他们为何就是不懂,自己做出那样的决定,何尝不是忍着百般的挣扎犹豫,无可奈何。
她想要的东西,自己根本给不了!
而如今,自己竟也不知眼前的这个儿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皇位?不,除了这个,自己什么都可以弥补给他。
慕珑渊看见了辰皇眼中的挣扎,此时他的内心深处没有半分的波澜,多少年过去了,他的父皇一点儿也没有变,不曾为过去的一切忏悔,不曾为他的自私自利而感到羞愧。
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谴责自己的冷酷无情?
“陛下若真要臣放了那些人,那便请当众下旨,还臣一个自由。只不过还望陛下尽早决定,否则到时候,臣能给的就只有几具血淋淋的尸身罢了。”
慕珑渊淡淡的开了口,便在辰皇震怒而又犹豫的目光中缓缓转身大步离去。
“王爷,若陛下真的下旨收了您的兵权,末将愿追随王爷到天涯海角,辞了统领一职。”
身旁的阎幽军统领郑重的开了口,而这尊贵的男子却是幽幽勾了勾嘴角。
“他若有那般魄力,也不会让本王进宫了,明明他知道本王无情无义,怎会答应他愚蠢的要求。”
只是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呢?人都是有侥幸之心的,或许他也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愿意向他妥协?
又或者,他也在做戏给那些人看,在旁人眼底,当今圣上是想赦免他们的罪过,只可惜有一个功高盖主的幽王冒天下之大不韪,竟当众拒绝了他。
所有的骂名,自己一个人担了,他还是那个顾全大局为臣子着想的称职之君。
呵,那个人还是这般阴险狡猾。
慕珑渊此时又来到了方才的那条宫道,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竟不由得停了下来。
想起方才夏浅薇与太子慕元之间融洽的氛围,那个丫头倒好,如今都懂得攀附权贵了,只是真不会选人,难道她不知道跟太子走得亲近,自己可是会不高兴的。
而他一不高兴,可是会找她麻烦,把她当牛马使唤的。
“方才宫中发生了何事?”
慕珑渊好似漫不经心的开了口,身旁立刻有人恭敬的回道。
“启禀王爷,方才丽妃娘娘似是想治夏三小姐的罪,不过后来夏三小姐传递了天启,反而得了太后赏赐。”
天启?
慕珑渊轻轻挑了挑眉,看来自己又错过了一场好戏。
“是何天启,能让那老太婆大方的给了赏?”
当今太后私底下唤他为野种,而他则称呼她老太婆,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属下方才打听过了,并未看见什么天启,好像只有当时被关在大殿之中的陛下和几位妃嫔,以及太后看见了所谓的祥瑞之兆。”
竟有这种事情?那狡猾的丫头怎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
就在这时,前方竟是有道淡雅的身影站在了角落里,面露不悦的看着自己的方向,慕珑渊面上微微一怔,心底竟涌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愉悦。
怎么,这丫头莫不是为了她另攀高枝之事来向自己赔罪了?
只是这天地下竟有人用一脸不快的表情来赔罪,当真是稀奇了。
慕珑渊的嘴角微微一勾,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阎幽军得了指示立刻将四周的闲杂人等遣散,他缓缓来到了夏浅薇面前,别有深意的看了她身后一眼。
“你巴结讨好的太子呢?竟把你一人丢在这里吹冷风。”
然而夏浅薇却是面色阴沉,只见这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是王爷有要事要吩咐臣女去办吗?”
“……”自己何时……
只见一道忐忑的身影无声的出现在了夏浅薇身边,慕珑渊当即瞪了齐侍卫一眼,对方竟默默地将视线挪开。
怎么,难道自己会错意了?
方才在宫道上遇见王爷,自家主子看夏三小姐的眼神,分明是有话要说。
所以太子慕元备了马车要送她离宫之际,自己就把夏三小姐拦下来了。
“既然如此,就随本王四处走走。”
慕珑渊的身影让夏浅薇显得有些惊讶,已经迈开大步走到前方的尊贵男子回过头来,冷冷的丢了一句,“怎么,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这里可是皇宫,不是他幽王府的后花园!
若让旁人看见自己跟幽王站在一起,还优哉游哉的四处乱逛,指不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不,不对,这名男子好像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流言,他可是自带绝缘体质,明明长得就是一张不输女子的倾城容貌,偏生……
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阎王。
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这名男子胸前那一片隐隐的墨迹之上,不用想就知道方才慕珑渊跟当今圣上发生了些许不愉快的事情。
他的心情怕不会太好,这个时候自己再撞上去,夏浅薇觉得需要慎重考虑。
慕珑渊分明看见了这少女的不情愿,他眼底不由得一沉,怎么,她和那慕元在一起就能喜笑颜开,跟自己在一起就是一副要上刑场的样子。
“信不信本王把你绑起来,游行示众?自己选吧。”
“……”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他的优点
冬日的宫中庭院,那一片宁静致远的湖泊上浮着片片碎冰,温和的阳光落在冰面上折射出熠熠光辉。
对面的湖岸边上一簇寒梅盛放,而这一边裹着一片银装的松林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缓缓踏在这条空无人迹的林道上。
夏浅薇望着前方好像自有思绪的男子,随后淡淡的扫了一眼守在暗处的阎幽军。
方才还随处可见的宫人此刻竟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夏浅薇一边感慨着阎幽军办事干净利落,一边又着实羡慕那些可以光明正大远离慕珑渊的闲杂人等。
她看着前方的慕珑渊留下的一串长长的脚印,不自觉间越走越慢,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梅林,只觉得那一片红白相间的颜色成了这座陌生的皇宫之中最亮丽的一抹景致。
正当出神之际,她竟是撞向了一道结实的胸膛,夏浅薇身形一晃往后退了步,抬起头就迎上了慕珑渊那不悦的视线。
他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这男子一双深海般隐晦不明的眸中透出一抹冷光,不等他开口,夏浅薇就抢先问了句。
“王爷莫非是与陛下起了嫌隙,因此才心有不悦?”
慕珑渊沉默了片刻,随后冷笑一声,“他值得本王不悦?”
夏浅薇暗自挑了挑眉,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幽王说得出来,而且这样的回答立刻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
他与当今辰皇之间的父子关系果真十分恶劣!
“其实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有如此之多沾染了寒食散的高门子弟在王爷手中,那些生怕受到牵连的大臣才会先发制人上书弹劾王爷以此试探陛下的态度,但臣女以为,王爷着实不必为了那些跳梁小丑与陛下起冲突。”
慕珑渊双眸微微一眯,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你的意思是要本王妥协?”
然而话音刚落,他分明注意到夏浅薇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别有深意的浅笑,这男子当即反应过来。
“狡猾的丫头,竟敢试探本王!”
方才他还说辰皇没有资格让他不快,眼下这般回答,不正是验证了夏浅薇的猜想?
只见这少女全然没有要否认的意思,慕珑渊轻轻挑了挑眉,竟是很快察觉到了她的用意,“你以为激怒本王,本王就会放你离开?”
“……”居然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夏浅薇对慕珑渊的心事毫不在意,只想着快点让他烦了自己,只要开口让她滚,她立刻就会感恩戴德的消失在他的眼前。
这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讪讪失望的表情,慕珑渊玩味的丢了一句,“你真有这么讨厌本王?”
是的,他早就发现了,这少女对自己全然没有半分的敬畏,哪怕她极力掩饰,但一举一动都难以控制的流露出一股子抗拒。
“王爷说笑了。”
看着夏浅薇这毫无情绪的回答,慕珑渊忍不住笑了笑,说来也怪,放眼整个辰国,讨厌他的人多了去,自己也从不把那些蝼蚁放在眼里。
可这些人明明心里恨极了他,嘴上却一口一句尊敬惧畏,着实讽刺得很,但眼下他却来了兴致,“既然你不讨厌本王,那就说说,本王有什么优点。”
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在他面前阿谀奉承的,一般情况下,他们还没开口就已经被他丢出去了。
“……”夏浅薇再一次感慨这名男子的喜怒无常,真是越发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明知自己说的绝对不会是实话,偏生就是想让她虚伪一把。
慕珑渊眼见着夏浅薇陷入了一阵沉默,他剑眉当即一蹙,居然敢思索这么久?
正要再次发难,却不想这时,竟有一堆书籍和竹简从一旁的斜坡处落下,滚到了夏浅薇的脚边。
“啊——”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哀嚎,只见一名年轻的小御医竟是狼狈无比的从高处滑了下来,当即摔到了夏浅薇和慕珑渊的面前。
随后嗡的一声,几把锋利的长剑瞬间架在了这人的脖颈上,守在暗处的阎幽军如闪电般出现,当即就将这不速之客团团围住。
“大人怎会在此处?”
这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还未反应过来的小御医迷茫的抬起眼,立刻就看见了夏浅薇那张绝色的面庞。
此人正是当初质疑镇国将军的药方里有问题的那位御医。
“你认识?”
这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小御医目光一闪,在看见慕珑渊的那一刹那脸色瞬间惨白。
“微、微臣参见幽王殿下!”这位传闻中神秘且暴戾的幽王爷今日怎会在宫中?
以五体投地的方式摔在一堆医书当中向自己行礼之人,这还是第一个。
慕珑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一个示意,四周的阎幽军当即收起了长剑,而身旁的夏浅薇已然弯下腰来将地上的医书捡起,轻轻拍掉了上面的尘土。
“大人如此匆忙,是要去往何处?”
只见这小御医的眼中似有几分忐忑,夏三小姐怎会与幽王殿下同行?
他很快收起了思绪,尴尬的掩了掩自己脸上的伤,无奈的笑了笑,“下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因为姜大人?”
对方似有犹豫,随后轻叹了口气,“也不全是。”
“治好了冷宫里疯癫多年的嫔妃?你倒是有些本事,起来说话。”慕珑渊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小御医浑身一僵,竟有种瞬间被幽王看透的战栗感。
夏浅薇的目光落在方才与慕珑渊耳语的一名阎幽军身上,没有想到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已经掌握了这位小御医的一切。
原来,此人出身寒门,凭借自己的能力当上了御医,因为上一次的事情得罪了副院使姜大人,本应立刻被赶出御医院,然而姜大人为了泄愤,这几日几番刁难,更把他调派去为冷宫里那名疯癫濒死的妃子诊治,只等着那妃子身亡之后便可治他一个失职之罪。
却不想,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那妃子的疯病竟是有所好转,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一番惊天之言,御医院当即受到了牵连。
所以在方才,姜御医再也忍不住,直接命人把他从御医院内打了出来。
这宫里头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
“不知大人今后的打算……”不论怎么说,此事与夏浅薇也有些关系。
不等这御医回答,却听一道不太真实的声音传来。
“若无处可去,可敢来本王手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发发慈悲
地上的御医瞳仁一缩,只觉得方才莫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愣愣的抬起眼来看着那尊贵的男子眸中似是划过一丝笑意。
“之前为本王办事的军医犯了点小错,已经被处决多时,至今都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谈论的并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什么可有可无的物件。
而且这架势哪里是想劝人为他所用,根本就是想把人家吓跑的架势!
四周的温度似乎更寒冷了几分,这小御医身子不由得一抖,夏浅薇已然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了慕珑渊的视线。
“军医一职事关重大,王爷还是另选高明为好。”她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名男子作践如此仁德仁心的医者。
慕珑渊竟是笑了出来,这俊美无双的容颜仿佛瞬间明亮了四周的景致,本是银白一片的湖边小道当即增色不少。
他的语气中没有半分的恼怒,反而有几分愉悦在里头,“你除了拒绝本王,还会做什么?”
一旁的小御医心中大骇,早已为夏浅薇捏了把冷汗,他可是听说这位幽王殿下残暴冷血,毫无人性,可眼下他竟能纵容夏三小姐这番顶撞,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慕珑渊彻底无视了这少女的阻拦,那深沉的目光再次落在这名小御医的身上,“如何?”
这男子薄唇紧张得有些颤抖,明明是完全不用考虑的事情,谁想整日提着脑袋在幽王的身边被他那冰冷的气场凌迟?
而且他方才也说了,仅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处决了军医,如此不把人命看在眼底之人……
“微臣,谢过幽王殿下!”
只见他忽然深吸了口气,竟是跪下身来朝着慕珑渊行了一礼,连他也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大人还请三思,浅薇以为,在京中开间医馆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夏浅薇慎重的声音传来,恐怕他还不知道幽王此人有多么危险。跟着他,别说前途,可能随时就连命都没有了。
然而,这名男子的眼中竟是浮上一抹坚定的光,“多谢夏三小姐,下官心意已决。”
想起他在御医院的这些日子,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受尽了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陷害,幽王虽然口碑不好,可他敢作敢当没有半点遮掩。
也许是不想被眼前的挫折击退,为了心中的这一点儿不服气,所以自己想赌一把!
“好,本王就欣赏此等无惧生死之人,死在本王手里,也比被小人消磨了意志碌碌无为一生得好。”
慕珑渊的眼底划过一抹欣赏,随后一个眼神示意,眼前这小御医便被旁边的阎幽军亲自送了出去。
夏浅薇不由得为这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担忧起来,她的神色落在慕珑渊的眼中,这丫头莫非真把自己当成了杀人狂魔?
“可不是什么人都如你这般贪生怕死。”想起她避之不及的态度,方才那小御医视死如归的架势倒是让慕珑渊的心情不由得大好。
夏浅薇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讽刺,而身旁的男子好像想到了什么。
“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就饶了你,不过,回去之后需写几页文书罗列本王的优点,如若不然,本王就摘了你这颗狡猾的脑袋!”
“……”
夏浅薇是被阎幽军亲自护送回将军府的,这一路上想起慕珑渊的要求,她便觉得头疼无比。
如今那幽王不但随意的使唤她,还变着法子戏耍于人,优点?夏浅薇有些怀疑自己能否做出这般违心之事。
当她回到碧荷院内,一道憔悴的身影出人意料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杜姨娘一见来人便露出了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她的头发有些微乱,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精致的脂粉,素面朝天的模样竟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
此时她提着裙摆大步而来,竟激动的握住了夏浅薇的手臂。
“三小姐,求求你救救九小姐吧!”
什么?
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她看着杜姨娘这幅心急如焚的模样,先前六少爷突然暴毙,她一副想要把自己吃了的架势,眼下居然……
“杜姨娘稍安勿躁,不妨进屋坐坐。”
只见眼前的妇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她低着头紧跟着夏浅薇入了屋子,连如画为她倒的茶水也不敢喝。
“三小姐,若不是妾身实在走投无路,也不敢来求你,如今将军和老夫人都恼极了我,九小姐突然发病,妾身还是偷跑出来的,只求三小姐发发慈悲,救救她吧!”
杜姨娘流着泪,差点就要向夏浅薇跪下来。
她的眼底竟全然没有了半点儿恨意,将爱女心切的慈母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差点儿就要信了。
夏浅薇沉默了片刻,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沉的笑意,“杜姨娘难道不怪浅薇?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姨娘还肯让我为九小姐医治?”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而眼前的杜姨娘立刻紧张的解释着,“都是妾身教子无方,连将军也说了,若非有妾身这样的姨娘,六少爷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可丧子之痛,妾身也是一时糊涂。”
她的语气中尽显懊悔,这情真意切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好像真的已经想明白了。
杜姨娘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楚楚可怜的哽咽着。
“妾身知错了,哪敢再错怪三小姐,如今六少爷没了,妾身实在不能没了九小姐,否则,否则妾身哪里还活得下去?”
关于九小姐反反复复的病情,夏浅薇是有所耳闻,只是这杜姨娘……
“妾身给三小姐跪下了!求三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妾身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吧!”
此时的杜姨娘仿佛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自尊,想起她的丧子之痛,眼前这妇人颓然绝望的样子着实令人怜悯。
只见夏浅薇目色幽沉的看着她,杜姨娘见她久久不肯答应,眼底当即划过一抹狠色,“若三小姐还在气恼着妾身先前的无礼,妾身愿意一死,换女儿一命!”
说罢,这妇人一咬牙,竟作势朝着桌脚撞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丧心病狂
夏浅薇眉头一蹙,及时捕捉到了杜姨娘眼中的意图,她当即伸出手去拉住了这冲动的妇人,对方面色一闪,欣喜若狂的抬起眼。
“三小姐这是……答应了?”
“既然杜姨娘这般相信浅薇,平日里浅薇对九妹也是有欠关照,明日一早便去怡蓉院为她看看吧。”
杜姨娘感激涕零的连连道谢,对着夏浅薇又是一阵嘘寒问暖,便被如画送了出去。
当那婢女回来的时候,夏浅薇的面上却是一片高深。
她的目光落在方才杜姨娘碰也没碰过的那杯茶水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这杜姨娘着实有些可怜,事到如今才忏悔己过,可六少爷也回不来了。”如画想起杜姨娘方才的样子,语气里难掩惋惜。
“倘若她是懂得自省之人,六弟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夏浅薇望着杜姨娘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弧度,此话一出,如画立刻面露疑惑,“小姐的意思是……”
丧子之痛,这天底下真有做母亲的可以这么快就放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只是这一回,杜姨娘的刀究竟要落往何处?
此时怡蓉院内,一道单薄的身影柔弱无骨的倚靠在门边,看着此时已经归来的妇人,夏香面上一喜轻轻唤了声,“姨娘。”
只见方才还一脸伤心欲绝的杜姨娘此刻的面上却是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冷意,她的嘴角噙着狰狞而诡异的浅笑,在听见夏香的声音之后表情忽然一变。
她瞪大了双眼大步而来,竟一把将夏香狠狠的拖进了屋子里。
“谁让你在站在门边的,我走时不是叮嘱过你,你发病了,要躺在榻上!”
“可是姨娘……香儿的病已经好了……”
夏香轻蹙着眉头,她竟是从杜姨娘的眼中看见了一股汹涌而来的猛烈恨意。
“不!你的病又发作了,而且非常严重,所以你三姐明日要来为你诊脉,为了你六哥,一切都是为了你六哥……”
她口中碎碎念着,身子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眼中的癫狂越发浓郁,夏香的面上不由得浮现几分疑惑,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可是香儿担心装病瞒不过三姐……”
杜姨娘的眼神当即一变,“对,那个丫头邪门得很,万一她知道你是装的,肯定会抽身而退,不行!这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我,我要她给恒儿陪葬!陪葬!”
可是该怎么办呢?怎么办才能让那个丫头万劫不复?
夏香看着杜姨娘不断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缓缓走到桌边,“姨娘,您到现在还没用膳,香儿特地做了您爱吃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夏香只觉得一道幽深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就看见了杜姨娘那带着森冷笑意的表情。
此时对方的眼底已然没有半分的理智可言,天知道方才在夏浅薇的屋子里,她有好几次都想抽出藏在自己袖中的匕首,一把送进那丫头的腹间,恨不得把夏浅薇的五脏六腑全都掏出来!
可不行,那丫头对自己心有防备,要想得手谈何容易?
“香儿,你会帮姨娘替你六哥报仇的,对不对?”
杜姨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迎面逼来,只听哗啦一声,夏香拿着糕点的手当即一抖,瓷碟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格外刺耳的声响。
杜姨娘的绣花鞋已然踩在那些碎片上,如同恶鬼一般看着夏香。
“姨娘?”
随后,手臂传来一阵刺痛,杜姨娘竟生生钳制住了她的臂骨,猛地撕开了她的上衣!
冰凉的空气顿时如同毒蛇一般钻入夏香的身前,让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倒吸了口寒气。
还未反应过来,杜姨娘已然扯掉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让那具单薄显瘦得好像只剩下一张皮囊的柔弱身躯颤巍巍的立在了冷冰冰的地面上。
“姨娘,香儿冷……”
“好孩子,为了给你六哥报仇,忍一忍!只要你真的病了,那丫头答应我了,会给你治病!”
杜姨娘的口中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她早已没了半分理智,看着夏香瞬间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眼底流露出一种可怕的疯狂。
“不够,这样还不够,你,你等着姨娘……”
她宠溺的摸了摸夏香的头发,随后小跑了出去,任由自己大病初愈的女儿赤条条的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很快杜姨娘又折了回来,手里竟是拎着一桶井水,二话不说就泼到了夏香的身上!
“啊——”
这一次,夏香只觉得似有千拔尖刀生生的割在了她的每一寸肌肤之上,冻得她连呼吸都忘了。
水珠顺着她软细的发丝滴落,狼狈的划过她精巧的下巴,整张脸已然没了半分的血色。
“好孩子,难受吗?”
夏香的眼眶通红,泪水早已不受控制的打着转,她僵硬的点了点头,乞求的看向自己的姨娘,可对方的面上却只剩下丧心病狂的满意。
“难受就对了,就这一次,帮帮姨娘,姨娘今后定给你买最好的药!”
夏香的嗓子此刻冻得有些沙哑,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脑中嗡嗡作响,心中似有一个不甘的声音响起。
姨娘疯了!姨娘真的疯了!不,她不想死!
六哥都已经不在了,为何她还是无法取代他在姨娘心中的位置?!
她不甘心,难道自己永远都只能活在六哥的阴影下?
“姨娘,求,求你,香儿好难受,让香儿穿上衣服吧……”
夏香拼了命的乞求着,挣扎着想要挣脱开杜姨娘的束缚,可对方却突然拉下了脸色,狠狠的拧了她一把,“怎么?难道你不想为你六哥报仇?别怕,等姨娘收拾了那个贱丫头,会有人来带我们母女二人远走高飞,相信姨娘,我们再也不用留在这将军府里受气了!”
远走高飞?
姨娘想要离开将军府?这,这可能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病入膏肓
次日,一道清雅唯美的身影早早的便来到了冷清的怡蓉院里。
“三小姐果真是守信之人,妾身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九小姐昨夜难受得整夜未曾合眼,妾身真是心疼得很……”
杜姨娘感激涕零的迎了上来,夏浅薇望向她通红的眼眶,看起来确实没有休息好。
这院子清冷无比,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色,与夏恒还在之时的体面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有种浓浓的物是人非之感。
夏浅薇被领进了屋内,一股浓郁的药味伴随着寒气扑面而来,她环顾着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除了桌椅茶几之外,没有半点儿装饰之物。
那张陈旧的梳妆台上,只有一面铜镜,看不见任何的胭脂水粉,没有半点女儿家闺房该有的样子。
关于这位深居简出的九小姐,夏浅薇听得最多的便是她一身子的病,可看着眼前这死气沉沉的一切,便让人不由觉得压抑。
在如此毫无生机的环境下,究竟能把人闷出怎样的性子?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唤回了夏浅薇的思绪,杜姨娘惊呼一声赶紧来到榻旁,将垂下的帷幔卷起,一条平放于被褥之外如柳枝般纤细的手臂当即跃入夏浅薇眼底。
眼前是一张苍白得发紫的巴掌小脸,淡如水墨画般的五官蒙上了一层令人怜惜的病态,如同刚被狂风暴雨洗礼过的水莲,好像随时可能凋零消散。
“可怜的孩子,快,快睁开眼看看谁来了?”
杜姨娘轻轻拨弄着夏香脸颊上细软的发丝,眼底满是浓浓的心疼,榻上稚嫩的少女这才幽幽的打开沉重的双眸,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容当即倒映入她淡漠的眼底。
“三、三姐?”
这还是夏香第一次看见夏浅薇改头换面之后的模样,她的眸中似乎有抹隐涩的暗芒划过,很快消失在一片战战兢兢之中。
挣扎着刚要起身,夏浅薇已然走上前来制止了她,“九妹身子虚,就好生躺着。”
然而指尖一碰到夏香的肌肤,夏浅薇的眉头便是一蹙,好凉!一种刺入心肺的冰凉!
她立刻搭上了这少女的脉搏,一旁的杜姨娘略显紧张的握紧了袖中的手,直到她疑惑的开了口,“九妹最近可是受了凉?”
夏香的身子分明是受了极寒侵蚀,冻伤了五脏六腑,夏浅薇只曾在衣不蔽体的难民之中遇见过这样的病人,他们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抵御不了严冬大雪,可再观眼前的少女。
这间屋子虽不够温暖,但相较于从前备受冷待的竹园好了不止一点点,多穿几件衣裳多喝几口热茶总是有的,不至于让夏香变成这般模样。
蹊跷。
“咳咳,香儿前、前几日在院子里滑了一跤不省人事,数个时辰之后才被婢女找到,那一天还下着大雪……”
“这孩子是因为六少爷的事情,伤心得魂不守舍,本就不招人疼,院子里就一个丫头伺候着,都怪妾身不够振作,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幸好是被发现了,否则小命都没了!”
杜姨娘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话听起来便让人觉得九小姐着实不容易。
这时,夏香微如末烛的声音艰难的传来,“三、三姐,妹妹可是没得救了?”
见她这幅模样,夏浅薇当即柔了语气,“除了发寒,可还有别的不适之症?”
只见夏香垂下眼来,小手无力的伸进了被褥之中摸着,“香儿觉得,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夏浅薇陷入了一阵沉默,从她的脉搏探得,这小姑娘久病缠身,虽说多年以来用药调理着,先前已经有所好转,但是药三分毒,她的底子早就被打坏了。
而女子最是畏寒,这寒气极猛已经伤了她的根本,这般虚弱已经无法用大补之药,只能一点点的填补她的亏损,而且对其今后的子嗣问题有深远的影响。
“九妹莫要担心,只需好生保暖调理,会恢复如初的。”
夏浅薇安慰着,随后一个眼神示意,杜姨娘立刻跟她退出了屋外。
作为夏香的生母,她觉得有必要让对方知道实情。
“杜姨娘今后可要仔细照顾着九小姐,这次的意外无疑是雪上加霜,若不好生调理,恐怕她……就算能治好,今后也很难怀上子嗣。”
原本无心夏香病情的杜姨娘听及此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怔了好久,“三、三小姐说什么?”
迎上夏浅薇那默然的眼神,杜姨娘僵硬的笑了笑,“怎,怎么会呢,九小姐还年轻……”
她的身子有些轻轻颤抖,眼底划过一抹戾色,随后哀求的抬起眼,“三小姐可怜可怜她吧,如今老夫人和将军根本不会管我们母女死活,只有三小姐能救她了!”
“杜姨娘莫急,祖母向来心慈,浅薇这就回去开副药方,定会给九妹用上最好的药。”
杜姨娘激动得谢过,随后小心翼翼的看了夏浅薇身后的如画一眼。
“如今怡蓉院里就这么几个人,不知三小姐可愿拨个婢女来,帮着照顾九小姐?”
“杜姨娘觉得哪个丫头合适?”
“不如就如眉吧,虽然她比不上如画丫头伶俐,但也是个心细的,碧荷院里的杂活可以交给别的人做……”
在旁人看来,如今夏浅薇的屋子里只留着如画一人伺候,曾经犯过大错的如眉虽没被打死,却被打发去做那受苦受难的粗使活儿,显然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夏浅薇心中一动,看着杜姨娘有些忐忑的神情,随后大方的笑了笑,“杜姨娘不嫌她蠢笨便好。”
只见对方面上一喜,“妾身哪敢嫌弃,多谢三小姐大恩大德!”
杜姨娘又奉承了好一阵儿,才把夏浅薇送出了怡蓉院,然而她一转身,竟见不知何时,夏香已经站在了屋门口。
她虚弱得如同飘零的柳絮,忍着麻木的双腿传来针扎一般的剧痛,眼泪已然划过那楚楚可怜的小脸。
“姨娘,香儿是不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杜姨娘脸色一变,随后回过头去见夏浅薇已然走远,当即迎上前去将夏香揽入了怀中,眼底一片阴霾,“傻孩子,夏浅薇的话能信?她不过是想夸大你的病情以此打击我们母女,就算是真的,这笔账,姨娘也会加倍为你讨回来!”
是的,她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她要用夏浅薇的血肉,祭六少爷的在天之灵!
……
第一百八十章 夏香中毒
是夜。
那清减粗糙了许多的婢女战战兢兢的跪在了杜姨娘的面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狠厉的巴掌夹杂着冷风无情的扇在了如眉的脸上!
“杜姨娘饶命,饶命啊!”
如眉当即被打翻在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却不想一抬眼,就对上了杜姨娘那阴森至极的眼神。
“贱丫头,你不是说夏浅薇留着你的命,是为了揭发大夫人?怎么,如今大夫人都逃到了雷若寺,你却还活着?敢说不是在骗我?!”
杜姨娘这声音阴狠得如同锋利的匕首一般,那狰狞的模样让如眉想到了地狱里的索命恶鬼,吓得她浑身不由得瑟瑟发抖。
“三,三小姐说她如今好不容易挽回了声誉,留着奴婢就是想博个大度的美名,可实际上,奴婢每日生不如死,着实不敢欺瞒姨娘……”’
然而话音未落,一块染血的帕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脚边,一截小指当即滚了出来,上面的青色胎记让如眉的瞳仁当即一缩,这、这是……
“怎么,连你胞弟的手指都不认得了?”
如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脸色瞬间惨白。
不等她反应过来,杜姨娘猛地伸出手去钳制住了她的下巴,眼神仿佛要溢出毒汁来。
“我可不管夏浅薇为何要留着你的命,我只知道,你母亲和弟弟的命能不能留到三日后,全看你听不听话了!”
她恶狠狠的将如眉的小脸甩开,这婢女痛心疾首的捡起了地上的手指,眼泪不受控制的打着转,仿佛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随后,一包白色的粉末被杜姨娘塞进了她的怀中,她惊诧的抬起眼来,便对上了那诡异森冷的笑容。
这、这是……
此时夏香正气若游丝的躺在榻上,看着头顶上淡灰色的帷幔,感受着自己越发无力的心跳。
她转而看向自己身边的婢女,灰败的眼底难得有了一丝光亮,再次问了句,“姨娘呢?”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杜姨娘的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甜汤迈了进来,夏香的脸色瞬间有了几分喜悦。
正要起身,就被对方拦了下来。
“小心点儿,动作这么急,就不怕摔下来?”
这关心的语气让夏香心头一暖,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在乎了?
下半身仿佛不再那般疼了,她轻轻咳嗽了一阵,杜姨娘的眼中浮上了一片看不清的犹豫,随后一咬牙。
“来,姨娘做了你喜欢的甜汤。”
“香儿吃不下,姨娘能不能陪陪香儿?”
她的眸中充满了希冀,紧紧地拉着杜姨娘的手,想起上次与自己的姨娘同榻而眠还是几年前的事情,她十分想念那时候幸福的感觉。
然而杜姨娘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几分不耐烦,“乖,吃了这甜汤好生休息。”
只见榻上的少女有些抗拒,转着小脸躲避着她推过来的汤碗,当即撒了一点儿出来。
杜姨娘的眼神瞬间一变,连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许多。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甜汤吗?”
夏香微微一愣,眼底似有几分失落,她委屈的咬着唇,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因为常年卧病吃药,她早已没了多少味觉,姨娘只知道她小时候喜甜,却不曾注意过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碰过什么甜食了。
杜姨娘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了脾气,“喝了甜汤,姨娘今晚就留下来陪着你。”
“真的?”
夏香面上一喜,原本苍白的面色难得浮现出几分红润,终于,终于可以重温旧梦。
看着夏香心急的将那碗甜汤一饮而尽,还时不时抬眼冲着自己笑,杜姨娘眼底流光一闪,缓缓抬起手放在了她柔软的头顶上,语气中似有几分歉意和执着。
“马上,我们母女二人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
老夫人的福寿院内,傍晚的余晖落在那宁静的窗台上,雷嬷嬷刚刚点上了烛台,就听老夫人有些疲乏的声音响起。
“小九那边如何了?”
“回老夫人的话,三小姐这两日时常过去照看,还留着一名婢女在怡蓉院里,上好的药都送过去了,应该是不碍事。”
雷嬷嬷恭敬的回道,老夫人眉头轻轻拧着,想起短短的时日里自己没了一个孙女一个孙儿,如今夏香那儿又是这般艰难,她的心里便不太好受。
“都是她姨娘造的孽,香儿这孩子性子软,等她养好了身子,还是接到我这院子里头教养,以免耳濡目染,学了她姨娘的不本分。”
“这可真是九小姐的福气!”
只听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似是有些恍惚,她抬眼望向外头渐沉的天色,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安,“马上就要到浅薇的及笄之礼,可别再出什么事儿才好。”
府中的手足接二连三的死于非命,虽说不是夏浅薇的错,但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不久前在宏法寺跟她起了冲突的苏绮然遭遇横祸,关于夏家三小姐是命中煞星的流言便愈演愈烈,更有人翻出了当年玉容夫人之死,说是夏浅薇克死自己的生母。
本以为自己的孙女好不容易挽回了声誉,终于可以顺顺利利的嫁人了,前日还得了太后的赏赐,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夏香又不好了。
想到这,老夫人又猛地咳嗽了一阵,随后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下一个,或许就到我了。”
一旁的雷嬷嬷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声,正要出言安慰,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声音。
“老夫人,不好了!九小姐,九小姐她……不行了!”
什么?!
此时怡蓉院里,夏香的屋内围满了人。
夏常峰一脸凝重的站在榻旁,一名被他从府外请来的大夫正为夏香把着脉。
“怎、怎么回事?不是说小九这两日已经好了许多?”
老夫人由雷嬷嬷搀扶着进来,榻上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她的心不由得一沉,夏香的脸上已露几分死相,此时黯淡无光的眸子半睁着,双唇竟透出一股诡异的紫色。
杜姨娘拿着帕子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在一旁抽泣着,一看见老夫人就凄凄惨惨的朝着她跪倒在地。
“求老夫人为九小姐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