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美梦落空
夏府,杜姨娘的怡蓉院内。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道柔弱软绵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意传来,“姨娘,香儿给您做了甜汤……”
“哎呦,你,你想吓死姨娘?走路总是这般轻飘飘的没半点儿声音,做什么甜汤,好不容易能走动了,又想大病一场折磨别人?”
却不想,屋内的杜姨娘捂着自己的心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身材单薄瘦弱的少女就那样如蒲柳般站在屋外,稍显好转的脸色在阳光下白得剔透。
此刻她歉意的笑着,捧着甜汤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可杜姨娘却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
“姨娘今日……可真美。”
夏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落,她乖巧的跨了进来立在一旁,看着此时正在镜前比划着珠钗的杜姨娘,发现对方换上了鲜少穿戴的华美盛装,艳丽贵气的颜色一看便觉得精神无比,明媚照人,好像要赴什么极其隆重的盛会一般。
此时她又串上了一只玉镯,几番比对之后看着镜内的自己才满意的笑了笑。
夏香见她这幅表情,就知道对方的心情极好,不等问些什么,杜姨娘已然站起身来,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还不快坐下,一会儿要是摔倒了,姨娘可没空照顾你!”
老夫人那边传了话,要府中众人立刻去她的院子,杜姨娘一猜便知缘由。
阮姨娘如今疯疯癫癫的,再不换人接管府中的事务,夏府可就要乱成一团了!而三小姐答应过她的,所以今日,风水终于转到了自个儿的院门口,她不打扮得体面一点儿怎么行?
夏香甜甜的笑了笑,只觉得自家姨娘是口硬心软,她还是关心自己的。
这少女理了理自己的发丝,低头整了下衣裙,杜姨娘却已经走到了门口丢了一句,“你就别去了,省得你祖母见着了心烦!”
反正府中有没有九小姐,也无人会在意。
在杜姨娘看来,这些年自己总是被人戳脊梁骨,说她生了个整天捧着药罐子的赔钱货,儿子又没什么作为,好不容易要翻身了,她可不想身后跟着个病秧子让人笑话,这会让她想起一直以来自己受到的指指点点。
夏香微微一怔,有些失落的垂下眼来,“……好。”
可声音还没飘过去,眼前哪还有自家姨娘的身影,夏香缓缓看向手边的甜汤,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的院中,苏姨娘姗姗来迟,早已按奈不住心情的杜姨娘皱着眉头冷嘲了一句,“苏妹妹来得这般迟,莫非是温泉泡多了,腿脚不好使?怎么又不见大少爷,老夫人赐给你们云泉院,这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了?”
依旧朴实无华的苏姨娘相较之前已经圆润了许多,看起来竟是风韵犹存,她卑谦的赔着不是,“大少爷这两日染了风寒未愈,怕过了病气给府上的人,所以……”
实际上是夏浅薇交代,夏故新休养伤腿的事情暂时不要让旁人知道,以免横生枝节。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有人骄躁了,连给老夫人请安都借口不来,那可真是叫人寒心呢。”
杜姨娘心中嫉妒得要命,凭什么这对穷酸母子可以住那么好的云泉院?她的小九身子更差,怎么没人让她们搬?
不过没关系,早晚她都会把这两个碍眼的东西赶出去!
“都来了吗?”这时,老夫人的声音从内堂传来,只见夏浅薇小心的扶着她,杜姨娘立刻挺起了胸膛一副期待无比的样子,不想一抬眼竟是看见老夫人身后跟着面色憔悴的夏晴,她的眼底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嫌恶。
这八小姐如今没了依靠,只好来投奔老夫人了?也罢,只剩一个夏晴成不了什么气候。
却不想,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众人惊讶的望向来人。
“儿媳来迟,还望母亲恕罪。”
许久未曾踏及将军府的二夫人竟是突然造访,杜姨娘脸色瞬间大变,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正当她忐忑之际,老夫人环顾众人,目光不悦的落在了那一道格外贵气的身影上,已然感受到了杜姨娘难以掩饰想要往上爬的心思,随后冷哼了一声才缓缓的开了口,“近日府中事务繁多,我与你们的将军商量过了,这后院不能没有个管事的,所以……”
夏浅薇轻轻一瞥那紧张的妇人,虽然她表情故作镇静,可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薄汗已经出卖了她的想法。
再一看她今日满身的玉翠首饰,夏浅薇不由得在心中摇了摇头,人往往在以为即将成功之时便会心有懈怠露出马脚,这杜姨娘平日里也算小心翼翼,眼下就沉不住气了。
可总有人不明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若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又如何能成大事?
“清荷,你从前跟在玉容的身边,学过看账本吧?”
杜姨娘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望向老夫人,正好对上她凌厉的目光,赶紧心虚的低下头来。
只见苏姨娘恭敬无比的跨了出来行了一礼,语气中满是惶恐,她没有想到老夫人竟会直呼她的名字,这意思莫不是要把掌家的权力交给自己?“回老夫人的话,妾身只学得皮毛,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玉容教出来的人我自然放心,另外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请教二房。”
老夫人话音刚落,二夫人亲切的笑看向苏姨娘,没有半分二房主母的架子,“母亲说得是,况且大少爷聪慧过人,相信也能帮苏妹妹一把。”
杜姨娘袖中的手早已紧紧的握起,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而不自知。
妹妹?谁才是她的妹妹,难道表姐忘记了吗?!居然还要帮着外人……
“谁有异议,大可以提出来。”
屋子里的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老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深意,杜姨娘索性咬牙站了出来,努力保持着一副积极的笑容,“老夫人,妾身不才,平日里闲暇得很,也可以帮衬帮衬苏妹妹。”
“你?香儿的身子不好,你还得照顾,就不必麻烦了。”
老夫人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杜姨娘分明感觉到各种异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当即觉得面上无光,她眼眶一红楚楚可怜的望向二夫人,希望自己的表姐能够拉她一把,可对方的眼中只是带着几分无能为力的歉意,显然不愿帮这个忙。
而老夫人身边的三小姐,却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根本没有要为她说话的意思。
杜姨娘委屈极了,犹豫了片刻才僵硬着表情退到一旁,看着自己这一身华贵的衣裳,只觉得讽刺无比,仿佛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一般。
该死的夏浅薇,居然耍了她!一股浓烈的恨意当即从心底涌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夏六少爷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了许多,杜姨娘手中紧紧地拽着被她摘掉的珠串,阴沉着表情回到了怡蓉院。
她一推开屋门,便见自己的女儿就坐在她的梳妆镜前,此刻满脸乖巧的站了起来,“姨娘……”
“你碰我东西了?!”
却不想,杜姨娘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无比,她立刻冲了过来竟是扬手狠狠的给了夏香一巴掌!
只见这柔弱无骨的少女当即狠摔在地,这一掌似乎打掉了她半条命般,虚弱的抬起头哽咽的解释着,“香儿只是,只是帮着收拾姨娘的妆台……”
杜姨娘此刻的表情说不出的狰狞,仿佛透过夏香看着别的什么人。
“没出息的东西!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竟抢着做这等奴才该做的事情!起来,我让你站起来!楚楚可怜的是要给谁看,还嫌不够丢人吗?!”
各种不堪入耳的讽刺谩骂扑面而来,夏香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姨娘是高高兴兴出去的,可回来的时候却是这般好像想把自己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然而杜姨娘只觉得满腔的怒火抑制不住的倾泻而出,她俯下身疯狂的抓着女儿的肩膀,“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连你也在看姨娘的笑话?”
“不,不是的,香儿只是心疼姨娘……”
夏香的眼眶通红,竟是顾不得自己快要散架的身子,紧紧地抱住了杜姨娘的腰肢苦苦哀求着,“是香儿不好,香儿不争气,可姨娘千万不要伤了自己……”
这声音情真意切,满满都是对母亲的依恋与疼惜,听得杜姨娘心中最后一丝防线在这瞬间尽数瓦解,她渐渐安静了下来,动容的望着自己如梨花般的女儿,竟是被勾起了无尽的愧疚。
“你,你这孩子为何总是不懂与人争辩,若有朝一日姨娘不在了,你可怎么办?没用的是姨娘,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的手颤抖的抚向夏香冰凉的面庞,“还疼吗?姨娘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当初若不是为了跟她们斗,自己的身子也不会落下病根后又生下了小九,才让自己的女儿自小体弱多病,失去了争宠的机会,甚至都不能像个正常人般站在阳光下,肆意的看雨听雪。
夏香反而轻轻握住了杜姨娘的手,极其贪恋这温暖的掌心,如同雏燕一般依偎在母亲身边,“香儿不在乎,只要有姨娘在身边,香儿就很开心了。”
这话说进了杜姨娘的心坎里,又增加了她的几分不甘,自己的女儿明明这般听话懂事,应该得到更多的疼爱才是,可如今却变成将军府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她们母女二人难道还要继续这般坐以待毙?究竟何时才能摆脱低人一等的命运?
就在这时,门外却是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六少爷回来了!”
杜姨娘微微一愣,回过神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拉开同样惊讶的夏香走到门边,果真看见那抹衣冠楚楚的身影出现在院内,身后跟着数名家丁和婢女。
“多谢六少爷赏赐!奴婢这就去为少爷送些茶水糕点来!”
“好好伺候姨娘和九小姐,本少爷不会亏待你们!”
只见来人一身笔挺体面的浅蓝绸缎长衫,衣摆飘然一副走路带风的潇洒之感,举手投足间皆是富家公子的气派,那张白净秀气的面容笑得傲然,随手一掷便是价值不菲的檀珠串子,引得四周的下人们纷纷哄抢,连连叩谢。
“姨娘,我回来了!”夏恒的声音高亢,眼底神采奕奕,杜姨娘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对方大步靠近往自己的手中塞了只金镯子,“看我带了什么,姨娘喜欢吗?”
“你这是……”
“小妹也在,正好,六哥也给你捎了些把玩之物,这是玛瑙坠子,还有珍珠璎珞,颜色正适合你!”
只见夏恒一身的风光,这大方的口气听得外头的众人羡慕不已。
夏香揣着自家兄长给的这些珠宝,垂下眼淡淡的笑了笑,随后缓缓走向屋门边,伸手把门一带阻隔了外头那些张望的视线。
就在这时,原本还一脸得意之色的夏恒突然就变了表情。
“姨娘,你这可有一万两银票?我有急用!”
“之前不是给过你一笔银子了……”杜姨娘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不等她把话说完,夏恒立刻抓狂般跺起了脚,随后一把跪倒在杜姨娘的脚边紧紧地扯着她的裙子,“才一百两银子,哪里够用?!姨娘,这次你一定要救救孩儿,不然,孩儿就真的没命了!”
若此刻有外人在场,只怕会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焦急的模样跟方才意气风发的架势简直判若两人!
杜姨娘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依旧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实话,姨娘才能帮你想办法!”
夏恒的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他支吾了好一阵儿,才吞吞吐吐的道来。
“什么?你跟着定兴侯府的少爷去了赌坊,输了一万两?!既,既然如此,这些首饰是从何而来?”
只见夏恒目光闪烁的嘟囔了句,“孩儿好不容易才从书院回来一次,若不多给府中奴才们一些赏赐,岂不有失颜面?况且,是姨娘说要跟那些权贵攀好,我一个小小庶子,身上没这些个体面之物,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应天书院内皆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夏恒为了巴结讨好他们,不断的拿着杜姨娘私下给的银两随他们花天酒地,打赏那些歌姬舞伶,挥金如土充脸面,表面上风光无两,实际上早已衣襟见肘。
所以前阵子才随着定兴侯府的三少爷去了赌坊,借了点本钱打算赢些花销,谁知天不遂人愿,最后竟欠下了这么一大笔赌债!
“那魏三公子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他把我拉进去的,如今却闭门不见,难道他忘了这些年我为他花了多少银两,办了多少事情!”
夏恒想起来便气得牙痒痒,此刻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此时杜姨娘只觉得有些头昏眼花,幸好夏香及时扶住,她怯怯的将方才拿的那些珠宝放回了桌上,“六哥,香儿不要这些首饰了,拿去变卖多多少少都能……”
“呵,胡说什么呢,买回来的东西哪有卖掉的道理?若让人知道了,我还有脸在应天书院呆下去?”夏恒面露不屑,只觉得这种做法全然不符合他的身份。
“住口!”却不想,杜姨娘嘶哑着声音怒斥了一句,手已然高高扬起,吓得夏恒变了脸色,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给予厚望的儿子,这一巴掌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柳暗花明
夏香的目光落在杜姨娘迟迟没有落下的手上,自己脸颊的掌印热痛还未褪去,她再一看地上死不悔改的兄长,轻轻蹙了下柳眉。
“六哥,姨娘这儿已经山穷水尽了,之前给你的,还是姨娘绞尽脑汁筹来的……”
话还没说完,夏恒却是不悦的阴沉了眼神,“九妹这话六哥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山穷水尽,我看你分明是怕姨娘把为你备的嫁妆拿出来,亏我回来还惦记着给你带珠宝首饰,没想到你竟这般自私自利,莫非是想看着六哥被债主找上门大卸八块才开心?”
他又带着一种厌恶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九妹这气色越发不错了,看来姨娘没少自掏腰包给你购置上等的药贴吧?说起来,你才是拖姨娘后腿的累赘!”
夏香不由得暗淡了神情,委屈的紧抿着唇,夏恒的话深深的刺进了她的心里,自家姨娘虽然平日里总是对她冷嘲热讽,但始终没有放弃给她治病,如今“累赘”两个字被夏恒摆上了台面,夏香心中一直极力压抑的恐惧再次被挖了出来。
是的,她害怕,怕自己的姨娘不知何时就耗光了所有耐心,不要她这个女儿了,到时候她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杜姨娘只觉得一口闷血堵在了心口,气得剧烈喘息起来,“我想方设法送你去应天书院,就只教会了你吃喝享乐?什么脸面,你自己蠢还怪旁人不给你脸了?如今还敢拿你妹妹撒气!”
夏香错愕的抬起眼看向杜姨娘,似乎没有想到在六哥面前,她竟能护着自己。
毕竟一直以来,姨娘给她的感觉便是一旦未来发生了什么不得不二选一的困难,姨娘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弃卒保帅,六哥才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
却不想夏恒突然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抗辩着,“我本来就不想去什么书院,还不都是姨娘逼的?若不是为了给姨娘争口气,我会跟他们去鬼混?如今孩儿身陷囹圄,姨娘就只知道责怪,既然如此,就让我被赌坊的人打死算了!”
杜姨娘哪里会想到他居然耍起了无赖,看那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只觉得越看越讽刺。
“我逼你的?好,真是太好了……”
夏恒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说干了,他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仰头喝了一大壶茶水,赌气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大不了再去钱庄以三姐的名义借几次,反正母亲会帮她还的,剩下的我找朋友凑凑,就不劳姨娘费心了!”
他口中的母亲自然是大夫人温氏,这样的伎俩从前也不是没用过,那时候的夏浅薇是个急性子,又糊涂得很,温氏拿着借据过去的时候,她总是满不在乎的回答不记得了,多问她一句还会乱发脾气。
可借的钱总是要还的,温氏把夏浅薇捧得那般高,反正羊毛出在将军府身上,数目不多就帮她还了,还博得了慈母的美名。
杜姨娘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她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你还去钱庄借了银子?怕是连我写的家书都不曾看过吧?大夫人早就去了雷若寺,如今那夏浅薇精明得很,能任由你这般胡作非为?”
“什么?!母亲她不在府中……姨娘,你该不会是在跟孩儿说笑吧?只知闯祸的三姐能精明到哪里去……”
只听杜姨娘冷笑了声,恨不得把夏恒的脑袋拧下来般,“你不是有能耐吗?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打听打听,你口中的三姐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连夏兰初都被她弄出府了,你还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夏恒还是一脸的不愿相信,若姨娘说的是真的,等钱庄的人上门,自己做的好事不就捅到祖母和父亲那里去了?
“姨娘帮帮我!我,我哪里知道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祖母和父亲向来不喜欢我,你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孩儿被扫地出门吗?”
方才还大言不惭的夏恒这回终于知道怕了,他哀求的拉着杜姨娘的袖子,却是被她一把甩开。
“姨娘本来可以帮你,但如今自身难保!出去,出去!”
若她能得到掌家的权力,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周旋周旋,可一想到夏恒方才口口声声说自己逼他,眼下真的起了让这个毫不上进的儿子自生自灭的念头,索性让他被打死省得糟心碍眼!
夏恒一下子来了性子,火冒三丈的看向此刻乖巧的站在杜姨娘身边的夏香,“是不是你总在姨娘耳边说六哥的不是,好,不管我也行,我自己想办法!”
他一甩衣袖负气冲出了屋外,夏香赶紧追了上去,“六哥!”
“你走,跟着我做什么?”
不远处似有下人经过,让夏恒立刻目光一闪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冷着眼看着小跑几步便气喘吁吁的夏香来到了自己面前。
“姨娘说的都是气话,别往心里去,香儿知道六哥也是为了我们才这般努力,哪里还敢说六哥的不是。”
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副楚楚可怜仿佛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夏恒的面色才有了些许缓和,他端着架子瞥了她一眼,“真的?”
“六哥是香儿和姨娘唯一的依靠,我们都还等着六哥金榜题名,香儿怎会欺瞒?”
也是,姨娘最偏爱的便是他,对自己一向有求必应,哪里真能弃他不顾?
夏恒皱着眉头一副犹豫的样子,轻声问了句,“姨娘真的没有私房银了?”
夏香点了点头,他越发着急,这可如何是好,就算真的拿上自家妹妹的嫁妆,那也没有多少!
见眼前的男子这幅模样,她好似不经意的一提,“香儿听说有人赠给了祖母几根价值不菲的人参……”
人参?
夏恒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精光,他怎么没想到?!父亲可是给祖母备了好多名贵的药材调理身子,还没算上旁人送的,估计几年都吃不完……
“你回去吧!跟姨娘说,祖母那儿我已经请过安了,今夜要跟几位同窗小聚,就不回来用膳了!”
本来百般哭闹的夏恒一下子便活了过来,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潇洒离去,夏香看着他那风风火火的背影,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盈盈的笑意。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狭路相逢
两日后。
京都最大的红馆里,顶楼的宁静暖阁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女客。
夏浅薇轻轻摘去身上的狐裘,露出了那张精致如画的面容,比起楼下浓郁的脂粉味,这间屋子却弥漫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她淡淡的环顾四周,只见头顶檀木作梁,珍珠帘幕,范金柱础。那张沉香木软榻边垂着轻柔洁白的罗帐,帐上绣着银线海棠花,风起微动,如云山幻海一般。
而一名身穿暖黄丝制华贵轻衣的男子斜靠在身后的青玉香枕上,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下垫着玉带罗衾,他好似睡着了一般,一本金国文字录盖在他的脸上,那一头浓郁如瀑般的黑发慵懒的垂在身侧,随着罗帐轻轻浮动,怡然自得。
“王爷,天色不早了。”
夏浅薇面无表情的开了口,打断了眼前惬意的一幕,慕珑渊特地叫齐昭把自己带来,怕不是为了欣赏他睡颜的吧?
榻上的男子终于动了动,他抬起手不悦的拿下了那本遮挡住他视线的书籍,俊美绝伦的容颜令人眼前为之一亮,比起先前清一色的黑衣,此时的慕珑渊显得清爽无比,如同初升的朝阳般自有一派难以言语的皎然风致。
“敢打搅本王休息,你可是第一人。”他露出了一脸的不快,坐起身重重的将书丢到一旁,思考着该不该把眼前这个胆大的丫头从窗外丢出去。
“臣女见王爷印堂发黑,还望多多保重贵体。”
夏浅薇难得开了个玩笑,听齐韶说戴夫人的幼子近来恢复得不错,为了给那对母子方便,慕珑渊已经在这儿住了几日,也难怪他的脾气会这么大,想必是好不容易才合上的眼。
这里可是京都最热闹的花街,日日笙歌昼夜不分,只是奇怪幽王为何选了这么个喧闹嘈杂的地方落脚。
慕珑渊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调侃之意,当即从身下抽出了一封信拍在了夏浅薇面前,语气不悦,“废话少说,将这封密信抄写一遍,便可以滚了。”
夏浅薇已然习惯了这名男子的没风度,而慕珑渊则凤眸一闭单手撑着鬓间,再次躺回了木榻上,一副不打算再理会任何人的架势。
她打开那封信一看,目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望向榻上呼吸渐渐平缓的男子。
辰国之内竟有位高权重之人通敌卖国?!
这封信是用云国方言音译而成书写的,若非本土人士恐怕极难读懂信上的内容,而且写信之人还是个左撇子。
夏浅薇不再言语,执起一旁桌上早已备好的狼毫,快速的落了笔。
她没有注意到慕珑渊无声的睁开了一只眼,将她认真严肃的表情尽收眼底,这个丫头还是一副不符合她年龄的老成沉稳之态,这一路走来怕是没少看见什么活色生香的画面吧?亏得她在这种烟花之地还能保持冷静从容的样子。
慕珑渊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此时的夏浅薇如同一幅静态的肖像画,美得不可方物,只要她不开口说话,倒还是叫人赏心悦目。
不知过了多久,夏浅薇已然将这封密信翻译妥当,她谨慎的折叠后放在了砚台之下,而榻上的男子竟已沉沉睡去。
暖黄色的衣襟衬托得他的肌肤如同女子般白皙,还透着一种薄凉的冷意,他的眉眼间少了平日里的杀气,此刻多了几分舒和,让本就无可挑剔的面容越发完美,或许就因为他流着一半金国人的血,才能生出这么副张扬霸道,极具侵略性的皮囊。
“早知那个庶子要来,我便谢绝了李少爷的邀约。”
正当夏浅薇起身打算默默离开之际,屋外却是传来了两道陌生的声音。
“可不是,这夏恒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也不知他那银子哪来的。”
“不过冷大少爷也在,还真是出人意料,他不是快跟那夏三成亲了吗……”
这动静渐行渐远,夏浅薇的手这才放在了门板上,正打算推门出去,耳边却是响起了慕珑渊玩味的笑声,“不去看看你未婚夫?”
她目光一闪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他笑意盈然的眸光。
不知何时这男子竟已经醒了,还将方才那两人的对话尽数听入了耳中。
这冷玉寒可真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跟这个丫头一起来。
本以为会从她的脸上看见羞恼的表情,若让人知道冷玉寒光顾了这等烟花之地,那与他有婚约在身的夏浅薇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却不想眼前的少女只是淡漠的挑了挑眉,似乎对楼下的冷玉寒在做些什么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若王爷没有其他吩咐,臣女告辞了。”
这丫头,当真不在乎她曾经苦苦追求的男子了?
真是没意思得紧。
慕珑渊无趣的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夏浅薇的手中,她惊讶的低头一看,只见一块揉皱了的绢帕上裹着几两重的人参片,一股芳香的气味扑鼻,仅一闻便知这人参昂贵无比。
“前日夏六少爷带了这碎人参来千草堂里变卖,本王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破例收了的。”
他那眼神好像在说,还不感恩戴德的谢过?
“那真是谢过王爷这般顾忌臣女的脸面了。”他摆明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夏浅薇怎会不明白?
只是这夏恒哪里得来的人参……
夏浅薇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不由得一蹙,似乎已经猜到了其中端倪。
而此刻,冷玉寒正在二楼的雅间里,他冰冷着一张表情,与周遭莺歌燕舞的一切格格不入,除了忘情舞蹈献艺的美人,在场的其他几位少爷皆是隐忍着笑意面面相窥。
这是什么情况?未来姐夫跟小舅子在青楼里狭路相逢,怕不是要碰撞出什么火花来吧?
不远处的夏恒如坐针毡,只觉得冷玉寒如刀似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哪里想得到竟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三姐喜欢的这个冷家大少爷!而且他那个表情,好像随时都会拔出腰上的长剑冲过来似的!
正当他忐忑之际,坐如洪钟的冷玉寒终于动了动,夏恒下意识生出了逃跑的冲动,却不想对方只是举起了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望向了窗外。
红馆后的巷弄里,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那儿,那抹熟悉的银色身影让冷玉寒的目光微微一变。
却不想与此同时,夏浅薇也正好不经意的抬眼,与坐在窗边的冷玉寒四目相对,这男子当即浑身一震,只听哗啦一声,竟是不慎摔碎了手里的酒杯。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眼前哪还有冷玉寒的身影。
那略显焦急的男子已然追了出来,可巷弄里的马车早已远去,他紧皱着剑眉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恨不得立刻奔去夏府好好解释一番。
可一想到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只好握紧了拳头,犹豫了许久才两眼一闭再次折回了红馆中,殊不知他矛盾的样子早已尽数落在顶楼暖阁中的慕珑渊眼里。
他负手而立于窗边,看着冷玉寒那张难以掩饰的焦虑表情,薄唇不由得一勾,声音清冷意味深长,“还说没有心动。”
……
第一百四十章 拿人手短
而此时夏浅薇已经回到了将军府,她抬眼望向对面的回廊,只见数道喜笑颜开的身影在角落里兴奋的议论着什么。
夏六少爷回府的这几日,这座原本沉静在一片压抑氛围中的夏府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冷清了许多的宅邸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昨日如眉和如画各自揣着一颗檀珠串子回来,说是夏恒赏的,她又想起老夫人那儿一套出自大师之手的佛经墨宝,只觉得这位六弟出手非一般的阔绰,一点儿也不像是三品之家的庶子。
杜姨娘究竟有多少银两能够供他这般挥霍?
思及此处,夏浅薇带着慕珑渊给的人参片径直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唤来了雷嬷嬷。
“这是老夫人近日来服用的百年野山参,没错,三小姐怎么……”
夏浅薇轻轻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回了句,“兴许是如画去药房领取补品时出了差错,既然是祖母的人参,浅薇这就送回去。”
望着那离去的身影,雷嬷嬷眼底似有几分流光,她四下张望了片刻,才转身回到了老夫人的身边。
云泉院内,从福寿院那儿过来的夏浅薇正坐在厅中,一名婢女恭敬的上前为她添了杯茶水。
“三小姐稍等片刻,苏姨娘正在对账本,奴婢不敢打搅。”
这如同黄鹂一般的嗓音让夏浅薇耳边一亮,抬起眼便看见了一张玉盘般姣好的面庞,她轻轻挑了挑眉,竟不知杜姨娘的身边何时多了个这么水灵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仙蓉,是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的。”她盈盈一笑,似乎有些羞怯的抬手捋了下脸颊旁的一缕发丝。
夏浅薇立刻被她那藕节一般白皙的手臂吸引了目光,态度亲切近人,“你这镯子倒是不错。”
仙蓉微微一怔,竟是目光闪烁的低下头来往后退了一步,立刻将袖子扯了扯,遮住了那只通体碧透的翡翠镯子,“粗鄙之物,哪里能入三小姐的眼。”
夏浅薇缓缓垂眼,优雅的抿了口茶,而一旁的婢女只觉得掌心瞬间溢出了层薄薄的冷汗,她没有想到三小姐的眼神竟这般敏锐,她这镯子戴了两日都无人发现,而且奇怪的,桌旁的这少女一言不发的样子,竟叫她莫名心惊,总觉得被发现了什么。
“是祖母赏你的?也是,福寿院里的丫头是比别院的辛苦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夏浅薇才笑着问了句,仙蓉下意识的应和道,“是老夫人抬爱,其他的姐姐们也经常得些赏赐。”
这个仙蓉还真是伶俐,这话说得叫人挑不出错来,模拟两可,可进可退。
夏浅薇心中通透得很,老夫人向来节俭,院里的下人就算得赏,也是些陶冶情操的经书文香墨宝,不会是这等不菲之物,她分明是在撒谎!
不过究竟的何人赏的?这般遮遮掩掩,反而叫人觉得事有蹊跷。
“你好生伺候苏姨娘,她也不会亏待你的。”
“三小姐说得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直到苏姨娘对完账本回来,连连跟夏浅薇赔不是,仙蓉便一直在旁边伺候着,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从云泉院出来,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如画疑惑的问了句,“小姐可是不信任仙蓉姐?”
夏浅薇本是来询问苏姨娘是否知晓这人参一事,如画却见她方才闭口不提,反而寒暄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仔细一想便觉得有异。
只见自家主子却是淡淡的笑了笑,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却不知这仙蓉戴那镯子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夏恒这一顿花酒吃得甚是尴尬,天知道看着同窗怀抱佳人,自己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还要接受眼神的凌迟究竟是一种怎样煎熬的体验。
说来也怪,那冷大少爷去都去了,却始终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一个人喝着闷酒也不让伺候,倒是他那表弟贪心至极,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可怜自己花了这么多银两,却什么也没享受到!
傍晚时分,回往怡蓉院的廊桥四下无人,只听这衣裳华丽的男子口中骂骂咧咧,却不想刚刚跨进院子,拐角处一双手已然伸了过来使劲的将他扯进了屋内。
“哎呦,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夏恒揉着自己被拧得生疼的手臂,下一秒却是注意到了桌上的几只灵芝,他表情当即一变,就见杜姨娘一副气急的表情。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她还想着这两日夏恒怎么不闹了,整日出去应酬也未向自己伸过手,他哪来的银两?
没想到这小子胆子大得捅破了天!
夏恒眉头一蹙,瞬间露出一副急跳脚的表情,“是小妹说的吗?该死的,竟敢出卖我……”
“还用得着小九出卖你?老夫人的东西你都敢碰,还有什么不敢的?”
福寿院里的人一传来消息,杜姨娘起先并不相信,毕竟夏恒就算有这个贼心也没那个本事,谁知她竟真从自己儿子的屋内搜出了这等名贵的药材,当真是叫人瞠目结舌!
“既然姨娘帮不了我,孩儿只能自己想办法,况且,孩儿做得极其隐蔽,不会有人发现的。”
夏恒事到如今依旧没有半分悔改,反而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自以为天衣无缝,杜姨娘当即冷笑了声。
“你以为姨娘不知是谁在暗中帮你?不出今日,你祖母就该来拿人了!”
什、什么?
夏恒看着杜姨娘那怒气腾腾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也是,真有那么隐蔽,自家姨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果不其然,院外很快传来一道声音。
“杜姨娘,六少爷,老夫人请你们过去一趟。”
杜姨娘分明感觉到夏恒浑身一抖面露惊恐,满脸都是心虚之色,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知道怕了?”
只见她深吸了口气,随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眼底精光一现。
夏浅薇的动作果真是够快的,幸好自己早有准备,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监守自盗
华灯初上,本应清净的福寿院内一派凝重的氛围。
夏宜海威仪无比的坐在老夫人身边,夏浅薇温顺的与苏姨娘立在一旁,而夏常峰则安静挺拔的伫立于角落,阮姨娘如今疯疯癫癫的被看管在双姝院里,夏晴没了依靠,哪怕四周有不少婢女守着,依旧让她孤零零的身形显得异常单薄。
此时杜姨娘已然带着夏恒跨了进来,她的目光轻轻一瞥桌上那碗早已凉透了的汤药,面上一片平静叫人看得不太真切,可六少爷却是低着头,一副僵硬拘谨的模样。
“都来了吗?”
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见雷嬷嬷正恭敬的帮她顺着背,仿佛方才发生了什么令她震怒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窥,没有人发现夏恒袖中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万万没有想到夏宜海今日竟然回了府,从小看见自己的父亲脚底就不受控制的发软,这个老毛病一直改不了,所以眼下更是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而他很快感觉到一股别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下意识的抬眼望去,一张绝美的面容毫无预警的落入他的眼帘,让他的神经不由得一紧。
那,那是……三姐?!
回京后的这两日他确实有听朋友说起过自家三姐的事情,那时候他喝得微醺,还以为这些人是在打趣夏家,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想到竟是真的,三姐那脸……
夏恒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夏浅薇此刻脸上淡淡的笑容竟让他觉得脚底莫名窜起了一股寒意,这种说不出的感觉诡异极了,就好像在做梦一般。
“回老夫人的话,人都齐了。”
雷嬷嬷应了一声,老夫人随后深吸了口气环顾四周,她那失望至极的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表情,“都说天有不测风云,真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活到这个年纪,也开始讨人嫌,碍人眼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夏宜海眉头一皱,“母亲这话说的……谁又惹您不高兴了?”
四国盛宴日愈逼近,朝中文臣武将越发忙碌,他刚处理完军中事宜就收到了府中传来的口信,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见老夫人毫无温度的笑了笑,随后给了夏浅薇一个眼神。
众人只见三小姐端起那碗汤药,将里头的一支人参挑起剪成了数段,分给了在场的几位姨娘和少爷小姐。
“六弟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
夏浅薇的脚步在夏恒面前站定,对方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目光,他才心慌的回了句,“没,没什么。”
这张清秀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有些惨白,他故作镇静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可捏着那截人参的手却抖得厉害,幸好杜姨娘及时扣住他的手腕,才不至于表现得太过心虚狼狈。
夏宜海随即尝了一口,下一秒却脸色大变吐了出来。
“混账!这是什么东西……”
而其他人也是纷纷面露苦色,这哪里是人参,一股子浓浓的土腥味和干涩感,众人终于明白老夫人发怒的原因,她的人参汤药竟是被人换成了不知名的树根,简直难以置信!
“究竟是何人所为?苏妹妹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杜姨娘抢先开了口,她缓缓站了出来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苏妹妹这才掌家没几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不严查岂能对得起老夫人和将军的信任?!”
夏恒被杜姨娘的举动吓了一跳,自己是巴不得被人遗忘在角落里,她倒好……
苏姨娘浑身一颤,顶着夏宜海阴沉的目光跪了下来,“妾身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药房那儿每日都有领用的记录……”
“苏妹妹莫不是以为一句不知便能糊弄过去了?这说明你根本没有把老夫人放在心上,说不定,是有人监守自盗呢?毕竟这人参功效如此之好,想必对大少爷的身子也极其滋补吧?”
众人立刻明白了杜姨娘的意思,她怀疑人参是被苏姨娘利用掌权之便,偷天换日了!
“杜姨娘这话也应有证据才好。”夏常峰皱着眉头帮了一句,他不觉得苏姨娘是这样的人。
“二少爷宅心仁厚,怕是不知这世道险恶!那就让将军下令搜查全府,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杜姨娘的眼中泛着精光,夏恒见她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自己屋内还未变卖的药材想必已经让姨娘处理妥当了,她这是打算让苏姨娘和大哥顶罪!
夏恒瞬间猜到她做了什么,眼底也渐渐浮上了一片光彩。
妙,这招真是太妙了!
既能夺走苏姨娘掌家的权力,又能让大少爷永无翻身之日,这便是杜姨娘的如意算盘!
“杜姨娘说得对,还是应该好好搜查一番才是,苏姨娘可愿意?”
夏浅薇轻柔的声音响起,如同一股春风拂过了苏姨娘那委屈惊颤的心,她渐渐冷静下来擦干了眼泪抬起头,“妾身愿意。”
很快,夏宜海的人开始里里外外的搜了起来,而负责为老夫人煎药的下人也尽数跪在厅中,就在这时,一道害怕的声音突然从角落里响起。
“奴婢有罪!求老夫人责罚!”
只见仙蓉毫无预警的冲了出来,一把扑倒在老夫人的脚边,竟是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老夫人疑惑的看着这个从她院中调走的婢女,“仙蓉,你这是做什么?”
“奴婢有罪,不该被苏姨娘的示好蒙蔽了良知,那人参……是婢女拿走的……”
什么?!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她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小包人参片递了出去,夏宜海接过来一看,果真是那根如假包换的野山参!
“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让你这么做的?”
苏姨娘顿时慌了神,可她一向不善辩解,此刻只能任由那仙蓉抢了话。
只见原本乖巧伶俐的婢女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看着那朴实的妇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的耳中。
“苏姨娘见这野山参价值不菲,便动了心思。她承诺日后让大少爷收了奴婢做妾,奴婢才一时鬼迷了心窍误入歧途!除了人参,她还让奴婢偷了老夫人的灵芝燕窝和红参,还说……”
夏宜海的眼中已经满是狂风暴雨,“还说什么?!”
“还说老夫人味觉不佳人也糊涂,换上树根熬汤想必喝不出来,而且都一把年纪了,根本不需要这些个补品,留给大少爷调理身子,好日后接管将军府……”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肖子孙
夏宜海浑身气势陡然一变,众人分明感觉到他眼中跳跃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接管将军府?这苏姨娘好大的胆子,不仅想要老夫人的命,连将军都不放在眼里了!
“好,真是太好了!来人,去把夏故新拖出来!”
“不!将军,妾身是被冤枉的!”苏姨娘赶紧扑身拉住了夏宜海的衣摆,“妾身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大少爷还在养伤,不可再折腾了……”
却不想这魁梧的男子竟是一把将她踢开,震怒冷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忘恩负义的东西!本将军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又给了你们一次机会!”
后悔?
此时苏姨娘目光一闪,眸中清清楚楚的倒影着此刻夏宜海震怒的模样,一时间竟是忘了疼痛,她知道将军心中从来没有自己的位置,可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狼狈与无地自容。
她转而愣愣的望向夏浅薇,这张熟悉无比的面容勾起了记忆中的某段对话。
“清荷,你会后悔吗?将来可是会怪我?”
而她说,“小姐,奴婢不悔。”
苏姨娘此时笑了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从心里蔓延开来。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报应吧,小姐以为她是为了报恩才答应成为将军的妾,可实际上这名男子早已是她心中的天神,能成为他身边的人,是上天给自己最大的恩赐。
那些年,他是人前意气风发的年轻将才,人后就成了温柔无限的体贴夫君。
他对小姐的呵护是那般无微不至,自己见证了一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心中怎能不羡慕?
怕是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男子了吧……当时,这个声音一直徘徊在她脑海深处。
可为何过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将军的爱永远只属于小姐,哪怕府中的姨娘再多,也没有人能留在他心里。
小姐走了,也带走了将军的魂。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奢望自己能分得一点点的疼惜,如今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留在将军府,治好他的腿,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站在阳光下。
老夫人原本愠怒的表情渐渐有了些许犹豫,她还是无法相信苏姨娘的胆子竟这么大,难道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杜姨娘的心中却是得意极了,她冷笑的看着地上颓然的妇人,这个贱婢总算明白了?没那个能耐就别强出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掌这后院,一不小心就会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父亲,事情还未彻查清楚,妄下论断实在是有失公允。”
夏浅薇突然站了出来挡在了夏宜海的面前,迎上她清冷的目光,那男子神色一僵,竟真的安静了下来。
“三小姐善良,可怜悯心也要用对地方才行,否则害了老夫人,岂不不孝?”杜姨娘凉凉的开了口,正当她以为自己必胜无疑之时,搜查的人很快捧着几样东西折了回来,她眼底精光一现,这对碍眼的母子死期到了!
“将军,这是在六少爷的屋子里发现的。”来人恭敬的回道,除了那些丢失的名贵药材,还有几张钱庄取出的银票,以及写着夏浅薇名字的借据。
杜姨娘嘴角得意的弧度霎时一僵,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让仙蓉把那些药材偷偷放在云泉院了!
地上还未反应过来的婢女脸色不由得一变,立刻感觉到杜姨娘如刀一般的眼神割在了自己的身上,分明是怀疑自己背叛了她!
而很快,管家却是从外头带回来一人,正是千草堂的掌柜。
对方一跨进来,就冲着夏恒恭敬的行了一礼,“夏六少爷,我们主子说了,这人参效用极佳,不知贵府可还有多余的?我们愿意高价购买。”
“你,你胡说什么?!管家,怎么让这种身份不明之人随意出入我们将军府?”
夏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那闪烁的神色掩饰不了,夏浅薇倒是越发同情起杜姨娘,费尽心机送去应天书院的儿子竟是个没脑子的,做出这等偷窃之事,还自己亲手拿着脏物去变卖。
那掌柜的却是笑了出来,“六少爷不记得小的,小的可不敢忘呢!您那天穿的是锦绣楼的蚕丝缎子,绣着飞鹤入云图,可精神气派了!”
众人的眼神当即一变,没错,六少爷确实有件飞鹤入云图的缎衣,前两日还穿着呢!
“你认错人了!我,我没去过千草堂!”
夏恒挥着手一副死不认账的样子,掌柜早有准备,拿出了怀中的一包人参片,“小的没什么本事,就是眼神好,绝对不会认错的!夏将军不妨看看,这是不是贵府的人参?”
夏宜海严肃着表情,伸手接过了对方手里的东西一闻,随后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夏恒的身上。
众人此时听得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夏浅薇已然走到了战战兢兢的仙蓉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仙蓉,你的镯子今日怎么不戴了?”
“奴、奴婢不明白三小姐的意思……”
“就是六少爷送你的镯子。”
只见地上这婢女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抬起眼对上了夏浅薇渐渐冷却的目光,只觉得对方身上散开一股难以抵挡的压迫力,让她心中随后一丝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老夫人已然察觉到了蹊跷,她沉吟了片刻,随后冷哼一声,“来人,把她带下去,打个二十大板,看她还不说实话!”
眼见着人赃并获,仙蓉哪里还敢隐瞒,就她这身子骨,挨了板子不死也要丢半条性命!
“老夫人饶命啊!是,是杜姨娘让奴婢这么说的……”
杜姨娘此时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有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漏。
“老夫人别听这贱婢信口雌黄,她一会儿指认苏姨娘,一会儿又指认妾身,没一句实话!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戏弄主子的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却不想夏宜海一个眼神示意,杜姨娘立刻被两名武将牢牢的按住,只听仙蓉颤抖的哭诉着。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六少爷说喜欢奴婢,待他金榜题名之后定会纳奴婢为妾……”
“贱婢!休要冤枉本少爷,祖母,父亲,她冤枉恒儿!”
仙蓉见夏恒一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架势,哪还有先前的含情脉脉,眼下命都要没了,谁还会去想那等飞上枝头的事情。
她立刻撕心裂肺的交代了一切,包括自己如何帮夏恒偷走老夫人的人参,又栽赃陷害给苏姨娘,只是不知为何,藏在云泉院的赃物都不翼而飞了。
老夫人失望至极的摇着头,夏恒已经面如死灰,他还想狡辩什么,却有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脸颊上。
“不孝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咎由自取
夏恒身子单薄,哪里受得了夏宜海这一巴掌,他当即被打翻在地,竟怎么也爬不起来。
“父、父亲,别打我……”
他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挥舞着双臂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到了角落里,咳了几声后竟吐出了一颗断牙,一抹刺目的鲜红跃入眼帘,让夏恒瞬间脑袋一懵。
“血……血!姨娘,我流血了!”
众人看着夏恒一副快要被吓昏的架势,这幅窝囊的模样,哪还有之前一星半点的风光体面。
夏宜海和老夫人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比起夏恒做的这些荒唐事,他这毫无骨气的样子才更让他们无法原谅。
身为将军府的男儿,竟这般贪生怕死软弱无能,除了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他还能做什么?!
听着仙蓉把夏恒的一切交代清楚,众人这才发现,六少爷去了应天府,什么也没学到,尽是染了一身的恶习回来!
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就是了!
“够了!听得我头疼。”老夫人皱着眉头,此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施舍给地上的夏恒。
仙蓉很快被拖了出去,而杜姨娘浑身颤抖的看着夏恒嘴角的血迹,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望向那一脸凝重的夏常峰,凭什么别人的儿子这般受老夫人和将军的器重,而自己的儿子却被他们当成烂泥一般对待?
浓烈的不甘和怨恨在心底如同火焰一般燎烧起来,可她依旧紧咬着牙,理智告诉自己眼下不能冲动,夏恒再怎么错,也是将军的骨血,他还能真的杀了不成?
一道冷酷的视线很快落在了杜姨娘的身上,夏宜海的眼底满是厌恶,“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还金榜题名?他倒是像极了你,能说会道。”
居然哄得老夫人院里头的婢女对他言听计从,可见这小子在将军府外是个什么样的德性!
被钳制住的杜姨娘身子不由得一抖,当即楚楚可怜的抬起头来。
“都是妾身的错,可妾身也是爱子心切,六少爷犯下大错,妾身生怕将军恼怒,所以才……”
“好一个爱子心切,你确定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老夫人冷哼一声,斜眼瞪着那满嘴虚假的妇人,“你记恨着我没让你掌家,见不得旁人好,有你这样的姨娘,六少爷又怎么可能出息!”
“冤枉啊!妾身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
“闭嘴!”夏宜海的眼神变得冷厉无比,“做出这等事情,将军府是再也容不下你了!过两日,你就去别庄待上几年,好好的反思一番!至于这个不孝子,没本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让他离开屋门半步!”
杜姨娘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她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将军就要把她赶出府去?
什么在别庄待几年,恐怕一跨出这个门,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将军,妾身知错了,妾身真的知错了!”
夏宜海似乎不想再听杜姨娘的声音,身旁的武将立刻用布堵上了她的嘴。
地上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夏恒被狼狈的拖了起来,连着他的姨娘一起被架了出去,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望着老夫人和夏宜海难看至极的脸色,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千草堂的掌柜被管家有礼的请了出去,夏浅薇已然将苏姨娘扶起,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令人看得心生怜悯。
“清荷,委屈你了。”
老夫人一开口,便看向夏宜海的方向,可那名魁梧的男子只是神情有些闪烁,好像没有看懂她的暗示。
这时,夏常峰却是站了出来,“祖母,苏姨娘和大哥受这样的委屈,孙儿实在是心中有愧。”
什么?
众人惊讶的看向他,二少爷怎的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若非孙儿的失误,大哥的腿伤怎会至今未愈?若非身有残缺,也不会这般被人欺辱,他错失了太多的机会,孙儿实在不知该如何赎罪。”
老夫人的眼中满是动容,她细想了片刻,随后清了清嗓子。
“亏你有这份心意,祖母明白了。夏恒这样的品性,若继续留在应天书院,将来也只会坏我将军府的声誉,而故新虽然耽误了这么些年,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再来一次也不算晚。”
话及此处,原本心灰意冷的苏姨娘终于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望向老夫人。
这话的意思是……
“苏姨,祖母要为大哥保荐,送大哥去应天书院!”
夏浅薇压低了声音在苏姨娘的耳边重复了一遍,只见这妇人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有些摇晃的站了出来,顿时喜极而泣。
当年应天书院的录取文书,夏故新一直藏在书房里,有好几次,苏姨娘都撞见他拿着那张泛黄的薄纸发呆。
他嘴上从来不说,可苏姨娘知道,那一直是自己的孩子心中抹不去的遗憾。
正要叩谢,老夫人却是拦住了她。
“好了,当初应天书院要的人本就是故新,虽说造化弄人,但福祸相依,我相信他定会更加珍惜,不会令我们失望。”
老夫人随后看向夏宜海,他曾经救过应天书院的院长一命,为了弥补夏故新,身为父亲,这点儿事情总办得到吧?
那魁梧的男子分明感受到了苏姨娘投来希冀的眼神,想起自己方才的鲁莽,他喉间一涩,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开了口,“就这样吧。”
“多谢将军!”苏姨娘哪里还记得自己之前受的委屈,此时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云泉院,告诉夏故新这个好消息!
屋内的氛围瞬间缓和了许多,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方才夏恒遗留的那一点血迹上,立刻又皱了眉头。
接过雷嬷嬷捡起来的那些借据,老夫人看着上面模仿夏浅薇的字迹,似是想起了从前那么几档子事儿,原来如此……
“这无情无义的东西,还敢故技重施!”
老夫人屏退了众人,唯独留下了夏宜海和夏浅薇。
屋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而那乖巧美好的少女已然跪下身来,坦荡的声音响起,“浅薇知错了,请祖母责罚!”
夏宜海面露惊诧,她这是做什么?
“错在哪里了?”却不想,老夫人的心比谁都明白,今日这一场闹剧,正是这个孙女一手策划的!
“藏在云泉院里的赃物,是浅薇命人拿走放回六弟屋子里的。”
夏浅薇毫不隐瞒,老夫人却是皱了眉头,声音里满是无奈,“你……为何不直接跟祖母说?”
这般兴师动众的把事情闹大,对她有什么好处?
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子之情
夏浅薇挺着腰板,执着的抬眼迎上老夫人疑惑的目光,声音里透着几分任性,又有一丝清冽在里头。
“若浅薇私下跟祖母说了,祖母这般看重夏府的声誉,必定会息事宁人,而六弟是咎由自取,浅薇以为若不杀鸡儆猴,夏府永远也不得安宁!”
老夫人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女竟会这般直接。
确实,夏恒可是应天书院的学生,这些年将军府在他身上付出的种种,可不是说舍弃就舍弃的。
她应该会如夏浅薇说的那般,不痛不痒的责罚一顿也就罢了。
夏浅薇何尝不是给了杜姨娘以及夏恒一次机会,倘若她们没有害人之心,坦白从宽虚心认错,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的下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能改,夏恒便不会失去所有。
“而且,浅薇是想替大哥争一口气!父亲究竟何时才肯多看大哥一眼,明明他们什么错都没有……”
夏浅薇突然不满的看向夏宜海,她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可这位怀化将军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人寒心。
她知道夏故新的心中一直有个结,若这心结不解,他永远也无法展开手脚。
而且夏浅薇还注意到,因为她的这张脸,夏宜海这段时间一直在躲着自己!
是时候让夏宜海做出一个选择了,若他还是这般走不出过去的阴影,那么夏浅薇决定彻底的舍弃他!
此话一出,那威武的男子当即震撼了表情,面对女儿的责难,他坐在那儿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她早就劝过自己的儿子了,他依旧不肯面对,那么现在呢?
后院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这何尝不是因为夏宜海的心不在这里。
他任由这个家如同一盘散沙,任由这几个儿女勾心斗角,他没有尽到一家之主的责任,说起来,这几个孩子何尝不是他的牺牲品?
望着夏浅薇那灼灼的双眸,夏宜海的脑海中竟是浮现出女儿还在襁褓中幼小的样子。
他还记得这孩子当时清澈无比的眼睛,笑起来装满了天上的星星,他下了决心,这辈子定要好好守护她的笑容,可一切,随着玉容的离开而渐渐变了味道。
如今女儿跪着质问他为何不管这个家,为何对这些儿女如此冷漠,他竟一个字也回答不了。
老夫人分明感觉到夏宜海又萌生了逃避的念头,似乎为了不让夏浅薇对这个父亲彻底失望,她立刻轻声开了口。
“祖母知道故新受了不少委屈,难得你这孩子如此疼惜自己的大哥,就由你这一次吧。”
夏宜海不知夏浅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情绪低落极了,老夫人见他这幅模样,便也不忍再训斥。
这历经沧桑的男子仿佛一下子又老了许多,他走出福寿院,看着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这些年他留在府中的夜晚屈指可数,不是因为真有那么多处理不完的事务,而是他寻不到一个理由回这伤心之地。
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还留有她的影子,多看一眼,心便多伤一分。
不知不觉间,夏宜海发现自己竟走到了云泉院门口。
他犹豫了片刻,转身之际却好像有股莫名的力量定住了他的脚步。
此时夜已深了,而夏故新的书房却还亮着烛光。
那年轻的男子再次翻出了那张应天书院的文书,方才苏姨娘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无法褪去,夏故新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是那么不可思议。
他曾经失去的东西正一样一样的回到身边,自己的运气真有这么好吗?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然迈入了院中,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夏宜海悄无声息的站在夏故新身后的窗前,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惊讶于这间屋内整整齐齐堆满了的书籍。
还有墙壁上的那些字画……莫非,都是这个孩子所作?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这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正在出神的夏故新浑身一震,他慌张的站了起来,却是不慎推倒了凳子,有些笨拙的望向来人,那儒雅俊秀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父、父亲?”
“……”
随后,夏故新屋内的烛光一夜未曾熄灭。
……
次日,镇国府的马车早早的就在夏府门口等着,一道挺拔俊美的身影久久的立在那儿。
六皇子传来口信,今后每三日便有一次练马,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四国盛宴。
夏浅薇换上了一身浅蓝窄身劲装,及腰的长发高高束于簪后,那张精致的小脸未施粉黛,这返璞归真的模样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英气与清冷之质,又是别一番的风韵。
她刚跨出大门,便惊诧的发现冷玉寒已然迎面而来。
“其实二哥早已备了马车,冷大少爷着实不必这般麻烦。”
明明两人只是合作的关系,可这位冷大少爷却越发周到,她觉得没有必要,也不合适。
虽然夏浅薇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有礼,可却让冷玉寒的心情越发忐忑,他的声音有些生涩,“你……可是在气恼?”
本以为会看见她疏离愤然的表情,却不想竟是一副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撞见未婚夫婿逛花楼,这种事情,天下间岂会有女子毫不介意?
夏浅薇的眼神带着些许疑惑,“冷大少爷指的何事?”
“……”
无人知晓他昨夜是如何的辗转难眠,竟是第一次尝到了那种莫名烦闷与焦虑的滋味,既不能告诉她实情,又不愿夏浅薇误会,好不容易才想好一套合理的说辞,便一早来了夏府,眼下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难道她真的不在乎?
夏浅薇这冷淡的态度顿时让冷玉寒有种被伤了尊严的羞恼之感,所以他一夜的担忧到头来不过是场笑话?还是说她演技卓越,就想见自己焦急的模样?
而一个声音却在脑海中不自觉的响起,她的心里并没有他。
四周的行人已然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冷玉寒眸色一沉,突然扣住了夏浅薇的手臂粗暴的将她拉上了马车,随后对一旁目瞪口呆的车夫命令道,“出发!”
这冷峻的男子回过头,眼底蔓延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火光,他难以抑制此刻的冲动,咬牙质问着眼前令他心浮气躁的少女。
“你当真没有什么要问我?!”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她不在乎
自家少爷突如其来的怒火让那车夫一刻也不敢怠慢,此时马车已然快速的离开了将军府门口,朝着皇家马场的方向而去。
车厢内突然陷入一种压抑的氛围,夏浅薇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骄傲少爷,细想了片刻,眸中立刻划过一抹深沉的流光,似是捕捉到了这名男子那极力掩藏却仍然控制不住倾泻而出的情愫。
她显得十分惊讶,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可冷玉寒那张急红了眼,迫切想要得到回应的俊美容颜让她心中渐渐有了几分肯定。
他说的,想必是昨日在红馆被自己遇见一事。
“男子逢场作戏之事再正常不过,冷大少爷本就是自由之身,实在不必多虑,更无须顾忌浅薇的感受。”
仔细想来,夏浅薇一心扑在复仇之上,早已将男女之情抛之脑后,导致她与每一个人相处之时皆在考虑与他们的利用合作关系,从而忽略了某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毕竟她可是臭名昭著的夏家三小姐,哪怕再怎么改变,过去的污点也洗不掉,所以就没想到这位一身优越感的冷家大少爷居然会对她产生了好感!
冷玉寒毕竟年轻气盛,虽说他们只是合作,可二人先前的婚约难免有些暧昧,所以容易迷失自我。
不过这种麻烦的事情还是早点解决为好,以免耽误了旁人。
“自由之身?你……”
冷玉寒的薄唇微微一颤,他原本已经失去理智的双眸渐渐沉淀下来,某些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被夏浅薇此时异常冷静客气的表情生生的打了回去,脸颊似有种火烧的感觉。
他这是怎么了?为何被夏浅薇忽视竟让他这般难受。
有种即将破土而出的答案让冷玉寒立刻慌了神,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应对这种若即若离的失落感,他难道真的对眼前这个一直以来令自己厌恶至极的少女动了心?
这就是自食其果的滋味吧?他从前待她那般不好,或许,这只是她的报复呢?
越是琢磨夏浅薇的态度,冷玉寒便越觉得烦躁气恼。
她越是镇静,就越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上次冷大少爷借的银狐裘珍贵至极,浅薇已经命人妥善浣洗了,改日便送还府上。”
夏浅薇的声音极其有礼,她知道这名男子的自尊心强得过分,便只能以这种方式表明自己并无那方面的心思,尽可能的为两人留点儿情面。
若他尚有分寸的话,就应该皆此机会将话题打住,否则恐怕两人连朋友也做不了。
冷玉寒剑眉一蹙,袖中的手不由得紧紧握起,还?她居然这么急于撇清关系?
可他转念一想,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当时她是否也是这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时至今日,在旁人看来自己与她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水火不容,甚至他怀着一种弥补的心情对她照顾有加,莫非这还不够让她忘怀?
冷玉寒从未学过如何低头,为了掩饰受挫的尊严,他当即恢复了从前那种傲慢的态度,用一股如尖刀般的语气回了句,“你能有自知之明最好,那银狐裘世间难得,若有一丝一毫的损坏,杀了你也不为过!”
可话一说出口,心中竟又有些难以抑制的后悔。
冷玉寒十分讨厌现在的自己,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是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赌气一般不再看夏浅薇,带着一身冷意望向了车外,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内心不断的告诉自己,莫要再让那个少女影响了他,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种凝滞的氛围渐渐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山路略显颠簸,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满是磕碰的石子。
她当真没什么想说的了?
胸口憋着的一团闷火越烧越旺,他紧抿着唇不断的在心里骂着自己,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自觉的飘向了夏浅薇的方向,只要对方流露出一丝一毫在乎的神情,他的心里就能好受一点儿。
然而,冷玉寒失望极了。
夏浅薇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他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一对比,自己的行为真是幼稚又可笑……
“少爷,已经到了。”
外头终于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冷玉寒毫不犹豫的起身撩开帘子,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拂来,他带着那浓浓的不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夏浅薇的视线。
那镇国府的车夫被他此刻的样子吓得战战兢兢,有些犹豫的望向随后出来的女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冷玉寒难以控制他暴躁的情绪,浑身皆是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势,却不想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人。
“呀,小姐!”
只听一声惊呼,怒气冲冲的男子冷若冰霜的瞥了一眼身旁跌坐在地的女子,对方妆容精致的面庞露出了些许痛楚之色,可抬起眼望向他时,眼底立刻浮上了几分惊喜。
“玉、玉寒?”
柳溪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可很快想起了自己之前受到的冷待,当即眼眶一红面露委屈,有种梨花带雨般的无助之感。
冷玉寒眼下并不希望遇见任何跟夏浅薇有关的人,他厌恶的收回了目光拔腿要走,却想到了什么转而改变了主意。
既然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那么他要对谁好,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和异议吧?
“抱歉,是我不小心,受伤了吗?”
这男子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竟是先婢女一步,出手将柳溪云从地上扶起,看着对方受宠若惊的表情微微一笑,给人一种关切的错觉。
果不其然,眼前的女子面上一红,难以置信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臂,很快露出了一丝娇羞,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柳溪云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夏浅薇,对方正好望向了自己的方向,她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随后脚下一软,作势倒在了冷玉寒的怀里。
“疼……”
她故作一副腿伤了的样子,冷玉寒眉头一蹙,忍着将她推开的冲动,四周似有不少惊奇的目光投来,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可他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不是说他乃自由之身?那便没什么可顾忌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如选她
柳溪云何尝不是紧张得掌心蒙上了一层薄汗,她本只想故作不经意的与冷玉寒接触,好好的气一气那讨人厌的夏浅薇,却不料身旁的男子今日竟对自己这般温柔,真的小心翼翼的护住了她。
“你要去何处?我送你。”
这声音恍若从天上传来,令柳溪云胸口不由得狂跳了起来,她抬头望向眼前这张俊美得难以言喻的面容,只觉得他的手掌透过衣袖递来一阵炙热的温度,烫得她双腿有些轻颤,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今日前来马场的目的。
“不,不必了,表妹还在那儿呢。”
她故作为难的看了夏浅薇一眼,就听冷玉寒毫无温度的回了一句,“那又如何?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这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耳中,立刻有不少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了后方那少女的身上,仿佛夏浅薇已然成了弃妇,可笑而又可怜。
柳溪云心中狂喜,果然之前都是自己误会了,玉寒根本不可能把那个粗鄙的贱丫头放在眼里!
他的心中果然还是有自己的位置!之前的冷落或许只是因为她哪里做得不够好,惹玉寒不高兴了而已。
“小、小姐……”
眼见着自家小姐被冷玉寒带到了相反的方向,一旁被落下的婢女焦急得压低了声音呼唤着,可柳溪云此刻哪里还能顾得上她?
那夏三小姐是怎么回事,难道没有看见吗?若是从前早该冲上来跟自家小姐大打出手了!
这可怎么办?若让夫人知晓自己没能看好小姐,这次又未如愿见上太子一面,恐怕回去以后就会打断她的腿!
只见这慌张的婢女左顾右盼的跺了跺脚,随后一咬牙追上了前方柳溪云的步伐。
夏浅薇平静的看着冷玉寒如同示威一般领着那相府嫡女缓缓离开,她在心里微微摇了摇头,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觉得这位冷大少爷真是任性得很。
倘若他无法走出这个迷局,恐怕他们之间的合作便要到此为止了。
也罢,就算舍弃了这层关系,如今的她作为四国赛马的选手,倒也能光明正大的出席盛宴,不过是再顶些流言议论而已。
想到这,夏浅薇还是忍不住开始反思自省,究竟自己哪里做得有欠妥当?
“真是怪了,那夏三今日竟能这般忍气吞声,莫不是怕了相府?”
“她从前那性子才叫不正常,不论怎么看都是柳小姐与冷少爷更般配,就算换了张脸又如何,依旧飞不上枝头,反而成了笑话!”
几名聚在一起的权臣千金恶意满满的谈论着方才大快人心的一幕,最近被夏浅薇抢尽了风头,市井中的风向渐渐变了,竟有人说她是什么京都第一美人,着实叫人不甘!
对于她们来说,谁都可以是第一,唯独这个曾经丑陋不堪的夏浅薇不行!
她是什么身份?给她们提鞋都不配的东西,多看她一眼都是辱了她们的尊贵!
正冷嘲热讽之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尊贵的紫色身影。
“太、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赶紧福下身来做出一副温婉可人端庄有礼的样子,那一张张精致面容更是浮现了两片红霞,一派娇羞之态。
可很快,这几名贵女分明感觉到一股严肃而不悦的视线落在了她们的身上,蹲了这么久,太子殿下也没有开口让她们起来,着实有些奇怪。
伴随着刺骨的寒风,吹得她们单薄的身躯轻颤,每个人的心中渐渐忐忑,终于有人忍不住委屈的抬眼。
只见慕元就这般沉默的看着她们,眼中哪还有平日里的亲切温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责备与冷然之意。
“古语有云,静坐独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说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还望以此为诫。”
“古语亦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皇兄何苦为难她们呢?”
却不想另一道调侃讽刺的声音传来,只见六皇子慕昭带着一脸鄙夷大步靠近,随后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瞪了她们一眼。
这几名贵女当即被训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运气怎的这般不好,竟让太子殿下听见她们的议论,还有那六殿下,长得一脸正气,说话还是这么不正经。
“怎么,说你们还不服气了?”
却不想慕昭好像看出了她们的心思,不悦的丢了一句,贵女们瞬间变了脸色,惶恐的连连摇头,“殿下教训得是。”
他冷哼了一声,环顾四周嫌弃的嘟囔了句,“今日不是练马吗?怎么来了如此多莺莺燕燕,聒噪得很!皇兄,走,我们去三小姐那儿,让她试试那几匹新马!”
慕昭换上了一副愉悦的表情,太子慕元这才无奈的笑了笑,也未让贵女们起身,便跟着自家皇弟朝着夏浅薇的方向而去。
身后似是传来了一阵掩面而泣的声音,慕昭厌恶的回头瞥了一下,“皇兄,这就是母后为你准备的侧妃人选?”
练马并非儿戏,若不是有皇后示意,哪有皇亲国戚敢挑这样的正经日子把自家女儿送过来?
慕元嘴角噙着一丝讪然的弧度,他最近也是忙得很,母后明里暗里的催促着他尽快定下太子妃与侧妃之选,所以这段时间常有不少特别的偶遇,着实无趣得很。
见他不回答,慕昭哈哈一笑,“真是辛苦皇兄了,不妨学学皇弟,谁敢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先骂上一顿再说!如果还有脸继续呆在我面前,那倒可以多看她一眼!”
“皇弟这品味倒是独特,怕是无人能入你法眼了。”慕元总是能轻易被慕昭不着调的话语逗笑,然而他一抬眼,对面一道轻盈如燕的绝美身影毫无预警的落入了他眸间,让他眼前不由一亮。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慕昭心下一片了然,忍不住感慨道。
“与其让我娶那等被《女诫》刻出来的木头疙瘩,还不如选夏三小姐这样有意思的人儿,既然那冷玉寒不珍惜,也怪不得旁人趁虚而入了。”他顿了顿,好似试探的问了声。
“皇兄不会跟我争吧?”
慕元垂眼,唇间依旧是温雅和煦的笑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准提她
一阵疾风卷起,那抹浅蓝如闪电般的身影再次引起了马场上的阵阵惊呼。
那一头长发随风飞扬,无与伦比的美丽素容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杀气,本应是如花娇美惹人怜惜的少女上了马背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仿佛她置身于残酷的沙场,浑身皆是带刺的肃杀之气!
慕昭与慕元谈笑之间,那少女已然驾着马冲到了他们的面前,带着一阵势不可挡的气势迎面而来。
“殿下,小心——”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只见那两名尊贵的男子仿佛忘了躲闪,身形牢牢的定格在沙地上,衣袍被这震撼人心的冲击荡得飞扬而起,他们齐齐眯了眼,感受着这股夹杂着砂砾的寒风拂过脸颊的骇人之感!
下一秒这近在咫尺的马匹扬起的铁蹄仿佛就要迎头跺下,火光电石之间,马背上的少女一拽缰绳,身下的马匹立刻调转了方向,饶过慕元与慕昭踱了几步放缓了速度,随后那轻盈如燕的身姿干净利落的翻身下了地,泛着些许薄汗的面容带着几分畅快的笑意来到了他们面前。
“两位殿下好胆量!”
四周不断的传来紧张的吐息声,还以为这夏三小姐马上就要闯大祸了,没想到却是虚惊一场。
看着夏浅薇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显然没有被方才冷玉寒与柳溪云影响了心情。
“夏三小姐的骑术,我们自是信得过。”慕昭回以一个热情的笑容,他的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光芒,看着夏浅薇笑得张扬耀眼夺目的样子,竟莫名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皇弟方才不是紧张得忘了动弹?”
一旁的太子慕元好似玩笑一般戳穿了慕昭,他身子不由得一僵,默默地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闪烁着目光掩饰他的尴尬,“皇兄可别诬赖我,再说了,被夏三小姐这样的美人所伤,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慕昭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热切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却不想夏浅薇莞尔一笑,全然没有将他的示好放在眼里。
“身为男儿,要伤就伤在敌人手里,要死就死在战场上,绫罗裙下风流鬼听起来诗意,但着实不适合六殿下这样的豪爽之人。”
豪爽?
慕昭不是个被人奉承就会得意忘形之人,哪怕听起来自己是被光明正大的拒绝了,可此刻他却觉得心中异常舒坦。
就在这时,一旁始终保持谦谦笑意的慕元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迎面拂来,眨眼间夏浅薇缓缓靠近,毫不避讳的迎上他的视线,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的腿伤恢复得如何?臣女以为,殿下不适宜出赛。”
慕元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她如同羽扇一般的睫毛扑闪着流光,幽潭似的瞳仁清清楚楚的倒影着此刻自己的模样,他笑容如初,脸颊却渐渐泛开一阵别样的热意。
“夏三小姐别担心,皇兄岂能亲自下场?”慕昭没有察觉到自家兄长的异样,而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就见夏浅薇轻轻挑了挑眉,“五人合作赛,如今只有四人,莫非殿下已有别的人选?”
“这……”等等,五人合作?!
慕昭浑身一震,他上次被那定兴侯府的魏四搅得心烦气躁,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比赛规则,毕竟日子已经所剩无几,可自家皇兄一点儿也没有另挑人选的意思,难道他一开始便想着要自己上场?
“皇兄,莫非你……”
面对慕昭的惊讶,慕元则是一副坦荡自然的模样,“幸得夏三小姐处理得及时,我这腿伤并无大碍。”
所有人都忽略的事情,她竟然察觉到了。
“不行,这太危险了,那金国太子是个卑鄙小人,他处处针对于你,难免会在比赛中动些手脚,万一……”慕昭当即一慌,正要劝阻,慕元却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担忧的男子立刻安静了下来,可眼底难以掩饰的着急。
夏浅薇沉默了片刻,她可记得慕元的腿伤非同小可,就算她小心处理了,短短几日的功夫,说已经不疼了那是假的,可看他一副行动自如的模样,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这辰国太子看似文弱,没想到性子竟这般坚韧,他做了决定的事情想必不会轻易改变。
“既然如此,若太子殿下信得过臣女,稍后请允许臣女察看一下伤势,也好让六殿下宽心。”
慕元微微一愣,看着夏浅薇认真的模样,竟下意识的颔首点头,“……好。”
说来也怪,这话若是落入旁人耳中,只怕会觉得这小小的三品武将之女大言不惭,太子的伤还需要她过目?可偏偏夏浅薇身上有种无法质疑的魄力,好像她说什么都令人难以抗拒。
一旁的慕昭似乎还想阻止,就见慕元温雅一笑,转而善意的看向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女,“夏三小姐这马虽然出众,但尚显稚幼,恐怕不敌金国身形健硕的成年骏马,不妨另选良驹?”
太子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这马毕竟是镇国府的,倘若自己与冷玉寒的协议破裂,怕也不适合再用它了。
很快,两匹汗血宝马被牵了过来,夏浅薇的眸光当即一亮,慕昭很快收回了思绪,索性将自家皇兄的事情放在一旁,一个箭步上马冲着她爽朗一笑,“练马开始之前,三小姐不妨跟本皇子比试比试?”
他格外自信的模样让夏浅薇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不知为何,她看着眼前异常精神兴奋的马匹,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三小姐莫不是怕了?”
此时慕昭极力的想要表现自己,已然甩起缰绳冲到了前方。
夏浅薇笑了笑,随后如同飞燕一般轻盈的跃上马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迅速追上了前方的男子。
“太子殿下,六皇子这次找来的千里马果然是万里挑一。”身旁的侍卫由衷的赞叹道,慕元望着那绝尘而去的两人,笑眼中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流光。
而另一头。
无人的树林里,冷玉寒早已放开了柳溪云,原本温柔的面庞霎时又蒙上了一层冰霜,阴晴不定的模样让身旁的女子心中有了些许失落与狐疑。
“玉寒,表妹她……”
“不准提她!”
这男子突然恼怒的冷喝了一声,吓得柳溪云微微一怔,眼眶不由得一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奇耻大辱
冷玉寒突如其来转变的态度,让柳溪云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不愿相信的可能性。
“为何不准提她?玉寒,你最近变得好生奇怪,表妹究竟有什么好,竟让你这般在意?”
一想到他方才对自己的体贴竟是为了做戏给夏浅薇看,柳溪云便觉得这简直是对她的一种羞辱!
这样算什么?难道那个贱丫头不在,玉寒就连正眼也不肯多给她一个?
这俊美的男子眼底瞬间腾起了令人忌惮的怒火,他浑身气势陡然一变,随时可能失控的模样让柳溪云的心一点点的往下坠,竟让自己说中了?
“谁会在意她?!柳大小姐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莫要再胡言乱语!”
冷玉寒的训斥让柳溪云心中的委屈愈演愈烈,她紧咬着樱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可却倔强的噙着随时可能夺眶而出的泪水,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爱慕之心在此刻一发不可收拾的倾泻而出。
“玉寒,夏浅薇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从前你根本不屑与她有所牵扯,可最近却时常出双入对,现在居然还为了她凶我……难道你看不出,其实我……”
“其实你什么?柳大小姐还请自重,我做何事从来都不需要旁人的准许,告辞了!”
这男子全然没有兴趣听她哭诉衷肠,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没想到连柳溪云都看出了自己的异样,这种被人拆穿,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冷玉寒越发心慌。
不,他不承认!哪怕全天下的女子皆消失了,他也不会对夏浅薇……
“看见了吗?夏三小姐不知何时又勾搭上了六皇子,果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别说了,没见方才几位贵女都被太子殿下训斥了,小心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不远处隐约传来的私语声让冷玉寒眼神不由得一僵,脑中似乎有了些许空白,没想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与旁人传出了流言蜚语!
眼见着这男子的脸色越发阴沉,柳溪云早已将女儿家的矜持抛之脑后,提起裙摆作势追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腕,“玉寒,你要去哪里?”
难不成他要回去找夏浅薇?
冷玉寒此时已经听不进任何的声音,他心乱如麻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今日之事是冷某有欠妥当,既然柳小姐的腿伤已好,冷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失陪了!”
他疏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语气里泛开一股令人无地自容的冷漠与不悦,这被抛下的女子孤零零的身影显得那般狼狈,柳溪云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她望着那头也不回大步离开的男子,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薄唇被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贱人!都是因为那个贱人!
自己究竟有哪里比不上夏浅薇?竟让他连逢场作戏的耐心都没有?
其实明明只要他一句话,自己就愿意抛下一切,违抗母亲的意愿不去争什么太子妃之位,可自己的一片真心竟是被他这般践踏……
只见柳溪云的眼底渐渐浮上了一抹怨毒,她狠狠的擦掉了不知何时已经落下的眼泪。
“冷玉寒,今日你这般对我,将来,我定要你跪在面前求我!”
……
与此同时,夏浅薇与六皇子已经冲进了林间的赛道。
那急促的马蹄声凌厉有力,两旁的风景变成了模糊的线条急速向后而去,四周狂风乱舞,而那男子的心却越发狂热。
身下那股源源不断倾泻而出的冲劲让慕昭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沸腾了起来,这种所向披靡的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对,就是这样!
只要有了这等速度和力量,他们怎么会拼不过金国的战马?
慕昭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他兴奋的看向紧追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却不想目光一闪,夏三小姐那儿的情况怎么有些不太对劲?
夏浅薇紧皱着眉头,只有她知道从方才开始,自己身下的这匹马便有一种不受控制的狂躁,速度越快,这种处于疯狂边缘的紧绷感便越是强烈,若非她紧紧的抓着缰绳,恐怕早已被狠狠的甩飞出去!
“怎么回事?”
夏浅薇分明感觉到前方的慕昭眼底流露出了一抹惊恐,他错愕的看着原本好好的一匹宝马此刻竟双目通红,一副狰狞骇人的模样。
此刻的场景似曾相识,夏浅薇猛然想起了什么,她迅速摘下了自己腰间的香囊凑到马鼻旁,果真引起了更加猛烈的反应。
这马好像被刺激到了一般,开始横冲直撞,已然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带着一阵刺耳的嘶鸣声奔进了林中深处。
“不好,前面是悬崖!夏三小姐,停下!快停下!”
眨眼就被甩在后方的慕昭心中大骇,附近把守的士兵听见这巨大的动静纷纷赶来,可那马已经彻底癫狂,剧烈的喘着粗气唾沫横飞,全然无视他们的阻拦。
哀嚎声顿时此起彼伏,这疯马的力量不容小觑,不少士兵被撞得口吐鲜血翻滚在地,马背上的夏浅薇最大限度的俯身抱着马脖,若她稍有松懈,这个速度一旦摔下马背,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剧烈的颠簸让她无法抽出袖中的银针,眼见着悬崖近在咫尺,夏浅薇眸色微冷打算全力一搏跃下马背之际,一道熟悉的人影突然从角落里冲了出来,耳边响起一道惊呼。
“夏将军!”
她面露惊讶的看着夏宜海奋不顾身的挡在了疯马面前,身后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可他依旧咬着牙,视死如归的抽出了腰间长剑一把挥向疯马的前腿。
霎时温热的血液四溅,这马悲鸣一声瞬间向前栽倒,马背上的夏浅薇立刻就被甩了出去。
强烈的惯性让她纤细的身躯不受控制的腾向空中,眼见着即将落下悬崖,一双大手及时抓住了她的衣带,夏宜海的双眸带着血丝,千钧一发之际他以迅雷之势将长剑深深的扎进岩壁上,另一手把女儿扯了回来,牢牢的护在了怀中!
此时地上一片惨烈的鲜红色,而这对死里逃生的父女就那样挂在悬崖边上……
而另一边,正等着两人归来的慕元身旁站着那一身阴霾的冷玉寒,这冷峻的男子心情是肉眼可见的糟糕,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他回过神,错以为是夏浅薇,却不想回头便看见一名面带焦急的士兵小跑而来。
“启禀太子殿下,夏三小姐出事了……”
什么?!
冷玉寒的心中咯噔一声,此时所有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他慌张的伸出手去一把扯过这士兵的衣领,“你再说一次?!”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赌徒之剑
当慕元与冷玉寒赶到悬崖边时,地上那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让两人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四周不断的传来士兵的哀嚎,哪怕不用亲眼所见,也能猜到方才的场面有多么危急惊险。
冷玉寒只觉得心口轻颤,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他随手抓过一名忙碌的士兵,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沙哑着声音问道,“夏浅薇……她,她人在何处?”
慕元这才收回了神,他深深的看着身旁慌张无措的男子,只觉得这位冷大少爷反常的态度与矛盾的行为实在是耐人寻味。
看样子他这般在乎夏三小姐,为何还要与相府嫡女柳溪云牵扯不清?
那士兵被冷玉寒的样子吓了一跳,迎上对方带着血丝的双眸,颤抖的指向角落,两人当即转头望去,只见树林边上围满了人,夏宜海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苍白的坐在中央,他的手骨已然脱臼,为了护住夏浅薇承受了大部分的创伤,此时正轻闭着眼调养生息。
赶来的夏常峰凝重的守在一旁,而另一侧站着一道格外引人注意的纤细身影。
此时的夏浅薇一头黑发微乱,白皙如雪的脸上带着点点干涸的血迹,那一身浅蓝的衣衫被损了几道口子,露出了一截满是擦伤的小臂,明明是一副狼狈的模样,那张未施粉黛的面容却如同被暴雨洗礼后的初荷般,美得动人心魂。
冷玉寒此刻只觉得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双脚似乎垂着千斤重,让他毫无勇气跟上身边的慕元。
“皇兄……”慕昭凝重着表情望向来人,慕元轻蹙着眉头,薄唇微张自责的问了句,“究竟这是……”
却不想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被夏浅薇此刻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少女浑身竟是散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之势,毫不掩饰她对慕元的不满与责备,可眼下竟无人敢出声呵斥她的无礼与胆大,那对幽潭般的眸子寒光毕现,令人望而生畏。
慕元眼中微微一动,随后小心的叮嘱着身旁的人,“好生照看怀化将军。”
慕昭显然被夏浅薇的样子吓了一跳,他犹豫了片刻便忐忑的跟了上去。
无人的林间,那如柳似温雅尊贵的男子此时带着歉意的表情,前方的夏浅薇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太子殿下可否如实相告,那马是否被喂了什么药?”
不远处的慕昭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语气笃定的少女。
他目光闪烁,有些心虚的看向自家皇兄,而慕元则是面露诧异,疑惑的回道,“这……”
夏浅薇深吸了口气,她的表情蒙上了一层寒霜,声音透着几分责备的冷厉,“臣女深知四国盛会关系到各国的利益往来,但胜利没有捷径,一个国家的强大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倘若殿下为了暂时的荣耀而忘了根本,失去的将远多于了所得!”
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当今太子说话,夏浅薇如此以下犯上,就算赐她死罪也不为过。
然而慕元却是神情微动,有些深沉的安静了下来。
“殿下不肯承认?”夏浅薇等了片刻,眼底似有几分失望,“本以为太子殿下是世间少有的真挚正直之人,却不想也会被眼前的虚荣蒙蔽了双眼,靠投机取巧赢得的成功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殿下可是仔细想过?”
“夏三小姐!莫要以为太子仁厚,你便可以这般冒犯!”
六皇子慕昭忍不住出声呵斥道,慕元却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慕昭喉间一涩,眼中闪动着挣扎的光芒,随后一咬牙单膝跪了下来。
“请太子殿下赎罪!一切都是臣弟自作主张,这马……是服用了卫公子给的药方,臣弟只是想赢,只要趁此机会给金国一个教训,哪怕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臣弟也在所不惜!”
慕元眼神一凛,面上露出了少有的严肃,“皇弟,你好糊涂啊!我不是说过不准用吗?”
慕昭撇撇嘴,倔强的抬起眼迎上对方责备的目光,语气里满是不服,“那金国太子为了取胜可以不择手段,为何我们不行?”
夏浅薇算是听明白了,这么说太子并不知情?
她微微摇头道,“殿下可知,那药方虽能以最快的速度强健马匹体魄,维持短暂的亢奋,可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它可悄无声息迅速耗尽其精气,造成萎靡不振,癫狂失控的后遗症状,并且……这弊病将留给下一代幼马。”
这药方倘若大范围的投入使用,长此以往,所有的精良马匹将逐渐衰弱,这对于本就不够强悍的辰国兵力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打击!
慕元心中大骇,他没有想到那药方竟有这样的反效果,“夏三小姐是如何得知?”
只见眼前的少女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香囊,“臣女曾在书上得知这种奇药,不仅是马匹,只要稍作改动其成分,也可用在人身上。而此药与臣女香囊内的一味药引相克成毒,方才那匹马便是闻了臣女身上的气味,才引发了这般剧烈的反应。”
所以那马会突然发狂不是偶然,慕昭面上一窘,如此说来确实是自己酿成了这次的意外,差点害了怀化将军与夏三小姐!
“六皇弟可是听清了?那药方不可再用!”
慕元的语气格外郑重,可慕昭还是有所犹豫,“一次,就用一次还不成?”
夏浅薇心中不由得冷笑,只觉得卫玄麒果真是阴险至极,或许他正是摸透了这六皇子的性子,才打算以这种方式毁掉辰国的战马,重创其兵力!
“六殿下可知何为赌徒?”
眼前的两名男子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
“人性皆是如此,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再难收手,臣女敢肯定,六殿下只要用这药方在四国赛马中取得了胜利,便会立刻投入军队战马,本以为的胜券在握,只怕最后,会成为贯穿我们咽喉的致命一剑!”
“……”慕昭不由得晃了晃身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思竟在夏浅薇的眼底无所遁形。
慕元的眼底蒙上了一片隐涩不明的暗光,而夏浅薇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或许殿下应该想想,给出这药方之人,究竟是何用心?”
第一百五十章 洁身自好
由于这次的事故,今日的练马不得不被迫终止。
当夏浅薇他们回来的时候,只见原本守在角落里的冷玉寒立刻紧张的抬起头来,他正要迎上前,却是被一旁的夏常峰伸手拦住。
“一会儿夏某会送父亲和三妹回府,就不劳冷大少爷贵驾了!”
这弥漫着浓浓火药味的气氛,让人一看便知方才这两人相处得有多么不愉快。
而中央受伤了的怀化将军夏宜海依旧轻闭着眼,只是威仪安静的坐在那儿,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冷玉寒目光微动,紧抿着唇犹豫的看向夏浅薇的方向,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可眼前的少女却依旧是那副淡然有礼的表情,冲着他客气的笑了笑,随后将夏宜海扶了起来,走向慕元准备的马车。
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单薄身影,一抹前所未有的苦涩和懊悔从冷玉寒的心底蔓延开来。若他不做出那等置气之事,而是跟在她的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起码,他可以护她周全。
可夏浅薇此时毫无怨言的样子反而让冷玉寒越发难受,他宁可这少女如同夏常峰一样怒火难遏,也不愿她像这般风轻云淡,这种感觉仿佛他已经亲手毁掉了两人之间的羁绊,从此只剩萍水相逢的寡淡。
夏常峰不忘回头不悦的瞪了那冷峻的男子一眼,随后放下了帘子阻隔了冷玉寒的视线。
“三妹,像镇国府这样的高门权贵,我们夏府恐怕高攀不起,这门亲事,二哥不同意。”
他原本便对冷玉寒的态度抱有质疑,此番过后越发肯定,他不会是自家三妹的良人。
镇国将军近日身子不适,便将守备之务交给了夏宜海全权负责,因此夏常峰一早便随他前来马场,哪里会想到竟是听见了冷玉寒与柳溪云的各种风言风语。
这冷大少爷真是过分至极,既然看不上,索性退了这门婚事,何必三番四次想方设法的羞辱于人?
先前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如今,夏常峰不想再让自家三妹受委屈!
夏浅薇感受到了他一片善意的关怀,心间一暖,已然有了决定。
……
宏丽的辰国皇宫,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那清池环绕,浮萍满地的凤仪宫内,此时寥寥宫女掌炉静立,身穿紫色华服的尊贵男子缓缓而来,温雅清润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内恭敬的响起。
“母后,传唤儿臣可是有要事吩咐?”
细密如雨丝的珠帘后,一道庄严雍容的身影微微一动,慕元带着浅笑轻轻抬眼,便听一声沉吟传来。
“今日之事,母后已经听说了。赛马的人选,不妨重新考虑,太子觉得如何?”
内嵌金珠的白玉地面光洁如镜,此刻倒映着慕元不动声色的表情。
“母后这是为何?”
只见那戴着金色护甲的玉手轻轻一抬,四周的宫女当即无声的退下,皇后透过珠帘看着那颀长淡雅的身影,缀着东珠的额间,柳眉轻轻一蹙。
“你与那夏府的三小姐,是否走得过近了些?母后时常教诲于你,身为东宫太子,不论何时何地皆应谨言慎行洁身自好,就连深居后宫的母后都听过她的荒唐行径,四国盛宴这等大事,岂容儿戏?”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隐隐的不悦与偏见,声音如沉琴一般,“上次的马会风波未平,今日又出险情,这夏三小姐所到之处祸事连连,实乃不详之人,难不成还要让她闹到各国使臣面前?我们辰国丢不起这个脸。”
慕元沉默了片刻,随后收敛了表情严肃的回道。
“市井流言并不可信,况且儿臣以为,如今形势逼人,我们的一举一动何尝不是在各方眼中,正因为这夏三小姐行径怪诞,更易引他们轻敌。按部就班不是儿臣的做派,还望母后谅解。”
辰国皇后凤眸一眯,听起来确有道理。
各国暗中较劲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故放烟雾迷弹也是常有之举,有时候出其不意反而会换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太子当真是这么想的?”又或许,他只是在为那夏三小姐辩驳?
“不知母后所忧何事?”
慕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皇后透过珠帘看着他坦然的模样,心中的顾虑渐渐放了下来,但还是习惯性的试探了句,“听说,她长得不错。”
眼前年轻的男子笑了,眸色中一片清明通透,“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容颜不过是镜花水月弹指之间,母后多虑了。”
皇后轻轻挑了挑眉,也是,她的太子又不是那荒诞的四皇子慕严,整日沉迷于女色自毁前程,这一点,自己确实不该怀疑。
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语气柔和了许多,“可有相中的贵女?”
这可是皇后心中的头等大事!
然而慕元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端方守礼的样子,“母后向来眼光独到,相信会为儿臣物色到最佳人选。”
这么说……也就是还没有相中的了。
泱泱辰国,她竟找不出一人配得上自己的太子,有时候过于出众优秀,反而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太子妃以及侧妃之位,事关国体,不论是家世背景,亦或者容貌才学,都必须百里挑一,慕元从不会质疑她的眼光,这才更让她十二万分的谨慎,不可委屈了孩子。
只听皇后轻叹了口气,她揉了揉自己的眉穴,似乎有些乏了。
“那便再等等……你父皇最是注重德行,以你四弟为诫,莫要让他失望,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慕元淡淡的全身而退,然而在那雕着入云飞凤的大理石阶上,他又站住了脚步回过头去望着那一片宁静的大殿,眼底泛着意味不明的流光。
回到东宫,弥漫着一股檀香味的书房里,慕元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副还未完成的画轴展开在眼前。
卷中一匹奔腾中的幼马栩栩如生,背上那如飞燕般轻盈,集妩媚与英气于一身的绝美身影活灵活现,让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道震撼人心的画面。
行径怪诞?这男子嘴角微微一勾,也是,难道还能找出第二个敢出言训他的女子?
慕元的表情格外认真,提起一旁的画笔轻轻落下,继续在卷轴上修缮添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