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另有隐情
“……是我!对,是我,就是我!我亲手杀死了他!我用这双手,看着,就是这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我亲手杀死了他!”
乌苏拉终究再也没有能够忍受下去,将那双涂满豆蔻的手掌展示在霍登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瞪大双眼,尖锐而凶狠地正面撞向霍登,眼底深处的疯狂正在涌动着,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却不是笑容,而是……一种畅快,情绪终于宣泄出来的畅快。
“他该死!这是他应得的下场!他就是一个恶魔!他就是一个不停索取、不知停歇、不断攻击的恶魔!”
“是的,他在控制我,就好像我只是一个玩具!没有灵魂!没有尊严!没有自由!不过是一个玩具而已。他该死!如果我已经站在了黑暗的尽头,那么凭什么他还能够继续站在阳光下!我要毁灭了他!”
“我亲口对他说,前往游泳池,我和美酒在等待着他,他果然上当了,以为我主动怀念他的温暖怀抱,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过来游泳池,然后对我动手动脚,我按耐着恶心和嫌恶,就这样把他灌醉,然后丢进了游泳池里。”
“是我!”
“我杀死了他!我亲手终结了那个噩梦。”
“我不后悔。”
“即使我也成为了恶魔,但我不害怕。”说到这里,乌苏拉狰狞扭曲的神情渐渐舒缓了下来,眼神里的光芒都变得温和起来,静静地看着霍登,但焦点和焦距却溃散开来,流露出一抹悲怆而绝望的神色,似乎……是解脱。
“你知道吗?因为最冰冷的黑暗已经结束了,我亲手结束了那一切,我不害怕,我就在坦姆齐男神的怀抱里跳舞,我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到不到恐惧,我就连死亡都不害怕了,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害怕呢?”
那张精致娇艳的面容依旧带着惊心动魄的瑰丽,但眼神里的灵魂却不在鲜活,就这样缓缓暗淡了下去,然后坐在眼前的那个人就只剩下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躯壳,宛若盛开过后迅速凋零的昙花一般。
没有灵魂也没有生命,只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但活着却不是活着,而是背负着痛苦与羞愧、血腥与罪恶地坚持着,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所以,她不害怕了,她再也不会害怕了。
喧闹与嘈杂就这样缓缓沉默了下来,帕西亚于心不忍地移开了视线,掩饰着眼底深处的错杂。
他知道,凶杀就是凶杀,乌苏拉就是凶手,她亲口承认了,她应该受到相对应的惩罚;但他无法想象,那段岁月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许,她尝试过求救,但父母遗弃了她;也许,她尝试过逃跑,但学校禁锢住她;也许,她尝试过不断反抗,但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让十三岁的少女制定出了一个杀人计划。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但此时帕西亚此时却无法确定,乌苏拉是不是一个可恨之人。
特鲁酒店的喧嚣依旧在沸腾着,房间里的靡靡之音在空气里涌动翻滚,头顶上的慵懒春光徐徐洒落下来,二楼依旧有着不少乔雅正在旁观着这场好戏——
显然,乌苏拉平时树敌不少,此时她的敌人们都不愿意放弃如此可以欣赏对手狼狈丑态的重要时刻,但即使是她的敌人,此时也没有发出声音,冷漠的视线里隐藏着只有自己才能够细细品味的错杂。
而伊萨更是满嘴苦涩,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逮捕乌苏拉,这是公事公办;但情感却告诉她,再等等。
可是,再等等又能够有什么不同呢?
伊萨也不知道。
乌苏拉缓缓抬起眼睛,抬起右手,用微微颤抖的食指和中指掐住烟头拿开,“呼”地长长突出一口气,烟雾就这样直接喷在了霍登的脸上,她故意微微抬起下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霍登的表情,轻蔑地笑了笑。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可怜?省省你的可怜,因为你的怜悯根本就不值钱。”
尖锐而锋利的嘲讽就这样朝着霍登正面攻击过去,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也在所不惜,就这样毅然决然地站在所有人的对面,但张牙舞爪的姿势却没有任何威力,只是纸老虎而已,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
霍登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乌苏拉,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最后一口布鲁内塞入嘴巴里,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那不紧不慢的动作在烟雾之中弥漫着一股静谧,而后轻轻颌首表示满意,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觉得,这可以和炭烧箭羽三明治相媲美,但价格却只要四分之一,坦姆齐男神,感谢心灵手巧的厨师,美味的食物,这难道不是世界最为美好的关键吗?我们总是在渴望许多东西,但真正能够得到的却太少太少,也许食物就是最容易触碰到的小小幸福了,你觉得呢?”
霍登是认真的。
乌苏拉能够从霍登的眼神里感受到,但恰恰是因为如此,荒谬感也就越发明显,以至于乌苏拉有些愣神。
“你不需要我的怜悯。”
霍登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重新回到轨道上来,杀了乌苏拉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你勇敢地站立了起来,凭借自己的力量,展开了还击。我没有统计过十三岁的孩子面对这些情况到底会如何反应,但我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做不到。所以,你不需要我的同情,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你比我勇敢,也比我坚强。”
温柔的话语却是如此坚定,那双眼神之中的真挚与诚恳始终不曾闪躲,就这样坦然地面对着乌苏拉,语言的重量就这样缓缓落在了乌苏拉的肩膀之上。
这让乌苏拉微微愣住了。
伊萨和帕西亚双双转头看向了霍登——即使他们真的这样想,却也不能这样说,毕竟,乌苏拉终究还是杀人了。作为治安员,他们不能越过这样的界线,否则,事情就会乱套了。
尤其是伊萨,她的胃部开始灼烧起来,尽管她赞同霍登、也同情乌苏拉,但作为治安官,她也有自己的职责,于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厉声呵斥道,“霍登!你正在越界!”
霍登没有理会伊萨,视线依旧一动不动地与乌苏拉对视,嘴角的弧度轻盈地上扬起来,“但我需要你的诚实,这一切都是你独立完成的?”
仅凭一位十三岁的孩子?
323 同伙作案
霍登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乌苏拉那张精致的脸庞,同时,谈话节奏也始终牢牢掌握在手中,即使是伊萨出声打断了谈话,霍登的视线也不曾离开过,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样注视着乌苏拉,然后一点一点让她陷入自己的节奏之中,话锋一转:
“但我需要你的诚实,这一切都是你独立完成的?”
乌苏拉的瞳孔微微收缩起来,因为近在咫尺的关系,霍登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这些细微到琐碎的变化,你来我往的谈话节奏就让乌苏拉缓缓进入霍登的世界,旁边的嘈杂与混乱似乎就这样全部消失不见。
乌苏拉不明白霍登的意图,太过混乱也太过急促,她没有办法做出准确判断,思绪完全被霍登牵着鼻子走,但乌苏拉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神经完全紧绷起来,尽管慌乱,话语却没有立刻分崩离析。
“是。”乌苏拉简短而利落地回答到。
“那个计划是你写的?”霍登进一步追问。
“是。”乌苏拉依旧同一个套路。
“那么计划执行完毕之后,你是怎么毁灭证据的?避免学校发现你的秘密?还是说,学校已经发现了?”霍登的话语始终不紧不慢,好像没有什么力量一般,甚至有些懒散随意,却总是能够无形之间制造压力,就这样将目标团团包围起来。
乌苏拉的眼神微微一闪,试图逃避霍登的眼神,但随后就意识到这是行不通的,于是又强迫自己看向霍登,声音就这样慌乱起来,焦躁的情绪不由上扬起来,声音也跟着放大起来,“我制定了计划,然后执行了计划,全部结束之后,我摧毁了计划,撕成无数碎片,然后丢到下水道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在说谎。”霍登平静地说道,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乌苏拉的眼神有些慌乱,“你在胡说。”
“你,在说谎。”霍登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起来,落下了结论,如同一名老辣的猎人,就这样逮捕到了猎物。
乌苏拉被逼迫到了死角,她的眼神在漂移着,控制不住地连连眨眼,不由自主地闪避视线,却意识到自己的混乱,又强迫自己对视霍登的眼睛,但总是觉得自己的心事全部暴露出来,眼神还是无法控制地低垂漂移开来。
霍登的眼神依旧清澈而稳定,如同一面镜子般,清晰地映照出乌苏拉的窘迫。
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和语言都是内心潜意识的折射,不安、忐忑、迟疑、恐惧、紧张等等全部情绪都真实地呈现出来,眼球的移动、眨眼的次数、笑容的弧度、皱眉的方式、抿嘴的力量等等条件反射的琐碎细节都是信号。
比如说,对于右撇子来说,当他的眼球朝着左侧移动的时候,应该是在唤醒回忆;而当他的眼球朝着右侧移动的时候,则大概率事件应该是在编故事——也就是说谎。
其中,关于味觉和嗅觉的记忆,往往会往下看,也就是说,朝着左下方看,那就是在回忆味觉和嗅觉,而瞥向右下方的话就是编织味觉和嗅觉的相关谎言。
当然,这些细节并不是百分百准确的——小部分人在回忆的时候,就会直视前方,呈现出焦距溃散的状态,但细节所折射出来的情绪脉络却是有迹可寻的。
表情细节,仅仅只是霍登的判断依据之一,除此之外,乌苏拉的回答方式、应对态度和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是线索,而它们全部都在指向着同一个结果:
“你,在说谎。”
霍登直接下定了结论,尤其是乌苏拉的反应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事情的真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此时,伊萨也已经跟上了霍登的思考速度,她暂时没有心思追究霍登的“越界”行为,现在追查真相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于是,她的视线也转了过去,“乌苏拉,你的计划,在我们治安队内呢,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那封信笺。
也就是这起案件的源头,此时依旧完好而安全地保存在治安队内;显然,乌苏拉并不是邮寄这封信笺的人。
可以肯定的是,在乌苏拉之外,还有人知道这起凶杀事件,但问题就在于,寄信之人的用意和目的又是什么呢?
从笔迹来看,寄信之人应该是乌苏拉的同学,难道是为了告发乌苏拉吗?可是,她又是怎么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了如指掌的?对乌苏拉的整个计划都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告发或者勒索的话,那么就是同伙?
更重要的是……
“乌苏拉,你的身高体重是多少?”霍登突如其来地询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事情。
情绪紊乱、眼神闪烁的乌苏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硬扯出一个笑容,试图展现自信,“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询问淑女是非常失利的行为吗?体重,是女人永远都不能说的秘密。”如同平时一般展开还击。
但这一次,她没有成功,她的眼神和声音出卖了内心真实的情绪,就好像黑暗再次拖拽着她的脚踝,一点一点地拉着她回到过去,那些曾经以为永远都再也不会翻出水面的梦魇,又缠绕住了她的四肢。
“抱歉。”霍登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慵懒的表情并没有太多道歉的诚意,“不如我说一个理论,五年前,十三岁的少女,尽管已经开始发育,但身高与体重依旧是孩子,她却需要面对一个三十五岁的强壮男人,还需要把那个喝酒醉的男人推入游泳池之中,确保对方淹死,我不太确定这如何办到。”
“对了,这位少女还是一名沉默者。”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话里话外都已经识破了真相,却依旧保持着戏耍的姿态,就好像猫捉老鼠一般——不得不说,霍登的“气死人不偿命”技能点确实点满了。
乌苏拉反而是被霍登逗笑了,嘴角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成为一名说故事的作家,故事总是能够如此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随后笑容一收、话音一转,乌苏拉的表情就重新严肃起来,短短时间之内,她已经重新镇定下来,找回了节奏,一字一顿地说道,“让我告诉你,真正的事实就是,我独自一人杀死了卡多,这就是全部。”
“杀死他,并没有想象那个困难。”乌苏拉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324 壮士断腕
“杀死他,并没有想象那个困难。”
乌苏拉嘴角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身体再次微微朝着霍登的方向靠了靠,“你知道吗?他只要看到我,膝盖就发软,恨不得立刻就脱掉裤子,他以为他依旧是掌控全局的那个家伙,而我依旧是不懂反抗的孩子。”
“我让他喝酒,他就喝酒;我让他唱歌,他就唱歌。哈,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他的脑子里只有唯一一件事,那就是脱掉我的衣服,但那个晚上,我必须让他继续喝酒下去,而且必须让他喝到酒醉为止。所以,我一直在和他周旋。”
“然后,他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在这里,乌苏拉故意稍稍停顿了片刻,话语拖长起来,声音染上了一层慵懒,如同轻盈的羽毛一般,气氛都变得慵懒性/感起来。
乌苏拉的视线轻轻地朝着霍登的身体下方探了过去,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却带着温度,滚烫而炙热的眼神一点一点顺着脸庞、脖子、胸膛、小腹,然后继续下探,视线所及之处就如同点燃一把火焰一般,正在试探着霍登的底线。
但就在视线抵达特殊地带的时候,乌苏拉又突然停止了下来,眼神重新对上霍登的眼睛,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底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似乎对于这个过程乐此不疲,心满意足地看着霍登的反应。
停顿结束,乌苏拉的话语又继续了下去。
“一定是我在灌酒的时候不断拒绝他,最终泄漏了马脚,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他试图离开,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我只需要轻轻一推,他就直接倒进了游泳池,根本就不需要费力。”
“他在挣扎着。”
“我试图挣扎地逃命,其实他已经烂醉了,四肢根本就无法发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游泳。还记得吗?他教我学会了闭气,现在就到了考验他的时候了,于是,我拿起了旁边的竹竿,压制住他的肩膀。”
“然后,我就开始数数,就这样亲眼目睹他持续不断地挣扎,最后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确保他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呼吸。虽然是老师,但他的闭气能力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厉害嘛。”
“他就这样死了,如同一条死鱼。”
说着说着,乌苏拉的表情就狰狞狠戾起来,张牙舞爪地朝着霍登嘶吼着,所有戾气全部都释放出来,咬牙切齿的模样格外骇人。
霍登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微微往后靠了靠,然后对着伊萨颌首示意:他们可以正式逮捕乌苏拉了。
乌苏拉的“攻击”猛地落空,她反而有些不太适应,“怎么?你没有话要说了?说点什么?你不是同情我吗?怎么,你也被吓到了吗?说点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我,我要求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但能言善辩的霍登却似乎失去了口才一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乌苏拉,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凶狠,那温柔的视线让乌苏拉直接就愣住了,难以言喻的感受卡在喉咙里,然后就这样冷在了原地。
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哀伤,难以分辨到底是什么情绪,然后就呆呆地坐在原地,所有傲骨与风姿都暗淡下来,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地,让伊萨为她戴上了灵能手铐,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再也看不到棱角。
世界,就这样在乌苏拉的眼睛里分崩离析。
站在周围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其他乔雅们,形色各异,却难掩其**同的落寞与哀伤,似乎在乌苏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或者未来,那抹鲜艳耀眼的大红色云雾就这样颓败地转身离去,光芒都暗淡下来。
如同生命的消逝。
但是,当伊萨一行人离开特鲁酒店之后,她们又纷纷转过身,重新戴上娇艳的笑容,等待自己的客人,只有眼神深处悄悄隐藏着一丝迷惘与孤独,证明今天中午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湖面的涟漪就这样消失了。
“你相信她吗?”帕西亚押送着乌苏拉前往治安队的牢房,暂时关押乌苏拉,而伊萨则和霍登正在交谈着。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霍登反问了一句,然后就接着说到,“我们至少可以确定卡多老师的一位受害者,但像卡多老师这样的罪犯,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受害者往往都不止一个。”
“你是说……”伊萨不敢继续深想下去,因为塔布女子高中就是一所纯粹的女校。
霍登却依旧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他的声音稍稍冷清了下来,“对,就是你现在脑海里想象的那件事。我认为,乌苏拉还有同伴,她不是一个人完成这件事的,而她正在为自己的伙伴遮掩。她们都是受害者。”
这也是霍登没有再继续询问乌苏拉的原因,因为乌苏拉是一个心志坚定的,她的主动自首并不是因为害怕,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坚强。
乌苏拉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于是当机立断地壮士断腕,牺牲了自己,来保护同伴,希望治安队的调查能够到此为止,仅仅是这一份决断和魄力,就令人敬佩,这位年轻的女孩确确实实如同带刺玫瑰般傲然绽放,那股风华不仅仅是面容与身形而已,更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
她的灵魂,正在燃烧。
但可惜,她遇到了霍登。断案就是断案,既然已经明白乌苏拉还有同伙,那么侦破案件的动作就不可能停下来。也许,寻找到同伙,这也让乌苏拉的牺牲白费,但这已经是另外一回事,调查就是调查,追逐真相的过程,不能停下脚步。
霍登知道,他不可能再乌苏拉身上寻找到更多线索提示了——而且,目前所拥有的线索也已经足够了,所以,霍登没有再继续交谈下去,没有必要让乌苏拉把所有罪恶与黑暗都背负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是塔布女子高中足足有六百名学生,而且我们还需要调查过去五年的毕业生?”伊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但随即也意识到了工作量的庞大。
霍登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但这就是你的工作,治安队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无聊,就和流浪汉失踪案一样。”
电视剧和电影都是骗人的,调查工作并不是始终那么惊险刺激的。
325 交叉排查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流浪汉失踪案的调查,第八辖区治安队内本来就有着诸多分歧,怨声载道不绝于耳;现在又需要一一排查塔布女子高中的学生资料?仅仅只是脑补一下庞大的工作量,伊萨就开始隐隐头疼了。
尽管伊萨知道,以卡多和乌苏拉两个关键点出发,交叉调查,排查速度应该不会太慢,但翻阅资料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还需要再次面对塔布女子高中的校长,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地进行。
但是……
冷静下来,伊萨细细地打量着霍登,虽然霍登依旧是平时一贯的懒散模样,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了糖果,美名其曰“下午茶时间”,可是伊萨就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双手盘在胸口,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等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发现?”说出口之前,伊萨还有些迟疑,但话语说出来之后,伊萨就越发确定起来,眼前这家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这让伊萨有些无奈又有些期待,“说吧,你到底还发现了什么。”
霍登将手里的糖果递了过来,“你需要品尝看看吗?里面有果汁哦,但具体是什么果汁,就是一个惊喜。”
伊萨低头看了一眼那枚薄荷绿的糖果,“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有少女心?”可惜,她对这些少女的东西不感兴趣,“你肯定发现了什么,就好像上次在南丁格尔家中一样,我告诉你,现在就是坦白的最好时机。”
霍登抿了抿嘴角,“我还以为分散一下注意力,中队长就会再次健忘了呢。”
伊萨没有说话,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霍登,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
如此反应让霍登的眼底涌现出了笑意,没有再继续卖关子,“瑞琪和罗宾森。”
谁?
伊萨稍稍迟疑了片刻,随后就唤醒了记忆,“你是说,那两个与乌苏拉发生冲突的学生?”
今天在塔布女子高中的校长办公室里,校长曾经提起过这两个名字,但只有一次,伊萨几乎已经忘记了她们,即使是霍登提起,她也需要一点反应时间,这才模糊地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两个名字。
“两种可能。”
霍登竖起了两根手指,然后将食指率先扣下来。
“第一,她们确实与乌苏拉遭遇了一样的事情,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们都还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甚至可能因为自己受到了老师的青睐而沾沾自喜,一直到她们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唯一。”
伊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争风吃醋?”
霍登挑了挑眉毛,理所当然的模样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十三岁的少女,面对一位能够熟练掌控她们心理变化的成年男人,确实很难摆脱掌控,特别是在塔布女子高中那样一个封闭的严厉的环境之中。”
伊萨微微张开了嘴巴,她试图反驳两句,却发现很难找到自己的声音。
“第二,她们得知了乌苏拉的计划,试图阻止她,于是她们之间发生了冲突。”霍登又扣下了另外一根手指,继续分析到。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她们都应该知道一些什么。我们从瑞琪和罗宾森入手,交叉调查之后很快就能够找到线索了。”
霍登说完的时候,伊萨已经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愤怒,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憋屈——不是因为霍登,而是因为卡多,如果卡多没有死亡的话,那么塔布女子高中之中还会诞生多少受害者呢?
但即使是卡多已经死亡了,代价却是乌苏拉和那些其他十三岁女孩们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很有可能,这样的罪恶还需要让乌苏拉和女孩们背负一辈子,受害者也成为了加害者。这样,真的是一种解脱吗?
难道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
“霍登,她们为什么不选择通报治安队呢?”伊萨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提出了疑问,但话语才刚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不应该询问霍登的,毕竟,她才是更加年长更加专业也更加权威的那个人。
却见霍登嘴角轻轻上扬起了一个弧度,带着些许苦涩和唏嘘,“因为她们不相信治安队能够带来正义。”
“……”伊萨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又怎么能够责备乌苏拉和女孩们呢?
如果所有犯罪都能够罪有应得,那么又有谁愿意以牙还牙地让自己双手沾满血腥呢?看看岩渊十二个辖区治安队的破案成功率就知道了,他们没有能够赢得那些平民百姓的信任,他们也没有能够建立正义的秩序。
从无人知晓的流浪汉失踪案,到五年后依旧被掩埋真相的塔布女子高中案,仅仅在岩渊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污泥与黑暗依旧掩盖着头顶之上的那片天空呢?
伊萨的双手不由就这样紧握成拳。
“中队长!”
帕西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但随后他就注意到伊萨错综复杂的表情,不由朝着霍登投去一个询问视线。
明明是始作俑者的霍登却满脸无辜地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呀,然后将手中的糖果拆开,丢进嘴巴里。
吧唧吧唧。
“我们……我们需要返回塔布女子高中一趟,调查一些资料。”伊萨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眼神之中迸发出一股勇往直前的坚定。
即使上午才经历了校长的威慑与震撼,伊萨现在依旧没有能够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战栗,但她却不会害怕更加不会退缩,而是更加勇敢地挺直腰杆,坚定不移地迎接一切挑战:
因为内心深处,伊萨有着自己必须守护的理想。
帕西亚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受到校长与伊萨、霍登之间的交锋,隐隐觉得有些异常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现在也就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我们就返回高中吧!”
一行三人去而复返,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前往校长办公室,而是直接前往教务主任办公室调查相关资料。
凭借着伊萨中队长的证件,塔布女子高中非常配合调查,即使没有搜查令,也主动提供了相关资料,但霍登详细翻阅了瑞琪和罗宾森的资料之后,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名字。
他们没有径直前往拜访瑞琪或罗宾森,而是找到了一个早早就出现的人物:
维果-罗卡。
326 淑女老师
“罗卡老师。”
伊萨轻轻敲了敲教室的大门,让开道路,确保自己不会阻挡到学生们离开教室的脚步,微笑地扬声呼唤到。
“稍等。”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甘甜和凛冽,如同清澈见底的泉水一般,但这位老师并没有立刻转身过来,而是依旧认认真真回答了眼前那位学生的提问,确保对方没有提问之后,她才站直身体转了过来。
稍显狭长的脸颊之上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细长的柳叶眉之下可以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稍稍往上挑了挑,飞扬的神采全部都落在那双明亮的眼睛深处,尽管不是绝世美人,却顾盼生辉,令人眼前一亮。
“下午好,我是维果-罗卡,请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你们的呢?”习惯性的话语脱口而出,随后才注意到眼前的身影,“啊,伊萨中队长,你们怎么又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位全新成员,我听说你们上午过来的事情了,怎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协助调查的吗?”
轻快活泼,亲切温和,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带着柔柔的跳跃感,让听众的心情也不由跟着轻盈起来。
一袭米白色的蕾丝长裙更是跟随着身体的移动而轻轻晃动起来,双手之上带着一双宝蓝色的长手套,仅仅只是棉布手工裁剪而成的手套一路触及到手肘的位置,手腕外面则带着两个白色珍珠串起来的手链,颜色的对比与冲击、材质的辅佐与补充,自然而然就透露出一股优雅华贵的内敛淑女气息。
而满头金色长发绾成一个整齐服帖的包包头,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在右侧别了一排白色贝壳的发卡——从细节就能够判断出,这应该也是手工制品,材料都不是什么名贵物品,却因为心灵手巧而别致起来。
如果说乌苏拉的美丽是具有攻击性的,那么维果的美丽就如同春日下午三点的阳光,温暖而细腻地洒落下来。
维果-罗卡,塔布女子高中的老师,当初第一个发现卡多尸体的当事人;同时,她的名字还出现在了瑞琪的一份报告之中。
“罗卡老师,我希望和你谈谈瑞琪。”伊萨负责谈话,而霍登依旧在旁边溜达着,似乎对于谈话没有太多兴趣,“你发现瑞琪十三岁的时候尿床,并且缺席了早课?”
五年前,年仅二十一岁的维果是学校宿舍管理人,暂时还没有成为正式老师,而管理学生的日常就是她的工作之一。
尿床,对于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并不正常,往往可以理解为压力过大或者情绪紧绷,能够引发如此状况的因素着实不少,而来自尊敬老师的侵犯,则毋庸置疑是一种可能,而且是几率非常大的一种可能。
“是的。我现在依旧记得。”维果的表情微微有些停顿,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瑞琪和卡多的关系如何?”伊萨直奔主题地追问到。
“关系?”维果不解。
伊萨的表情有些僵硬,显然不希望提起那些肮脏黑暗的事情,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表情,“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证据,卡多在学校至少对一名孩子进行了侵犯,我是说,性。你知道这件事吗?罗卡老师?”
“不,我不知道。”维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震惊地看向伊萨,并且以强硬坚定的语气表明了立场。
帕西亚恰到好处地介入进来,“那么你是否和瑞琪谈起了尿床的问题?”
“对,这是我的工作。”维果点点头。
伊萨展现出了她的敏锐和强硬——即使没有霍登的帮助,她也是一名不错的治安官,“那么你的职责是什么?”
维果与瑞琪交谈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可以算是失职吗?
维果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我的工作是终止这件事情。”
“我发现了瑞琪的尿床问题,并且亲自前往询问,她告诉我,卡多老师触碰了……她的重要敏感部位,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于是,我告诉她,她应该管好自己,不要在卡多老师面前晃悠,更不要在卡多老师面前卖弄风情,她应该好好学习,成为一名真正的淑女。”
维果的视线微微有些闪烁,表情之中流露出些许无奈,但还是为自己辩解到,“你必须意识到这是我的责任,维护秩序、维护纪律,我只是竭尽全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秩序?纪律?”帕西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罗卡老师,这个十三岁的孩子正在向你发出求救的声音,你难道没有听到吗?这就是你成为老师的方式吗?忽略那些声音,维护那些利益,与恶魔站在一起?”
帕西亚越线了,他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与情绪宣泄出来,这是带有个人感**彩的问询。
伊萨意识到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出声阻止帕西亚。
维果的表情僵硬住了,那双明亮的眸子深处也浮现出一抹怒火,“这些女孩儿们,她们都是彻头彻尾的捣乱者,她们是骗子、酒鬼、离家出走的叛逆者、一团烂泥,谎言就是她们的日常,就好像我当初进入塔布女子高中一样。”
“是这里,让我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淑女。所以,你觉得,我可以相信她们的话吗?我应该相信吗?”维果不紧不慢的话语坚定不移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尽管不断压制,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她的愤怒。
“改变?成长?你是说,就好像卡多对瑞琪做的那样吗?那也让瑞琪成长为一位淑女了吗?罗卡老师。”伊萨竭尽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一种客观的姿态,咄咄逼人地向维果发起攻击,等待着一个答案。
但维果却没有退缩,“那到底是不是谎言,你应该亲自询问瑞琪。”说完,维果的表情就直接拉了下来,“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我需要为下一堂课做准备了。”
“一个问题。”
霍登的声音从教室的角落里传了过来,这让维果的脚步停顿了下来,“你也是从塔布女子高中毕业的,那么,你在读书的时候,校长依旧是这位校长,卡多也依旧在这里执教吗?”
这是一个意外的问题,维果紧蹙眉头,“这位先生,你询问如此问题是在暗示什么?”
“怎么,你觉得我正在暗示什么吗?”霍登不慌不忙地反问回来。
而原本维果不紧不慢的说话方式,与霍登对比一下就显得仓促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让呼吸平稳下来,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答到,“是的,校长依旧是这位校长,卡多也在这里执教。”
327 泥泞之地
“怎么,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伊萨目送着维果离开教室的背影,压低声音询问到,结果却没有得到回答,转头看向霍登,这才看到霍登耸了耸肩的模样,这让伊萨有些无语。
“霍登!”
“在。”霍登乖乖地回答到,结果却让伊萨满脸无语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眼看着伊萨就要爆炸了,霍登这才解释到,“我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你不是一直好奇,校长是否知道真相却一直在隐藏秘密吗?而且,我也好奇,卡多的秘密……难道乌苏拉和瑞琪她们才是第一届吗?以前都没有出现过吗?”
“……”信息量有些大,伊萨和帕西亚都瞪圆眼睛看向了霍登,怎么都觉得,霍登正在把事情闹大起来。
然后,伊萨的视线就朝着维果离开的背影投射过去,不由回想起刚才维果的反应——
她按耐着怒火回答了霍登的问题,而后堂堂正正地迎向霍登的打量,气势丝毫不弱,再三确定霍登没有后续问题之后才离开,那坦然而镇定的模样又带着进退得当的礼仪,即使是在霍登面前也毫不落下风。
这让伊萨不由回想起自己初次见到霍登的表现,她必须承认,维果的处理不能再更好了。
但如果就连维果也是受害者……?
伊萨也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霍登满脸无辜地连连摆手,表示了否认,“我只是确认一下,现在没有答案。我们需要先把卡多的事情弄清楚才行。关于其他,我只是在探索可能,还记得吗?我说过,这里可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校长,到底在隐瞒什么?
是卡多?还是其他?
这才是隐藏在卡多死亡案件背后的惊天秘密——但值得注意的是,一直到目前为止,校长都非常配合调查,那么,她到底是问心无愧?还是以配合来引导、干涉调查,误导他们的判断?这就不得而知了。
伊萨的神情阴晴不定,难以想象她的心情正在经历什么样的起伏,但最后,伊萨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我们需要先找到瑞琪。”
一步一个脚印,不能操之过急。
……
瑞琪的工作地点,并不难以启齿,但有些偏僻,而且同样布满污秽。校长同样也没有隐瞒瑞琪的信息,伊萨一行人就遵循着指引,抵达了目的地。
“那群该死的家伙除了满口烂牙之外还有什么?就连说一句话都嘴巴漏风,还以为自己是三王子殿下呢,然后一个个高傲地恨不得用鼻子看人,我就看不惯他们的这副模样。”
“哎呦,至少他们还在船上工作,总比码头之上那群游手好闲玩石子的家伙好,那群家伙也就是吹吹口哨、饱饱眼福,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我为他们家里的婆娘感到遗憾,这群家伙估计就连晚上都坚持不了十秒。”
“怎么,能够坚持到十一秒的话,那你就没有问题了?”
“哈哈哈哈!”
百无禁忌、直截了当的粗鄙话语在深褐色围墙环绕的天井之中激荡着,刺鼻的腥臭味在空气之中弥漫着,仅仅只是置身其中不到三分钟,就觉得头发、衣服之中都被那股浓烈的腐烂气息渗透得干干净净——
无处可逃。
堆积在泥泞地面和腥臭水沟之中的,满满都是腐烂的海鲜尸体,苍蝇、蛆虫、蟑螂等等生物在期间穿行着,厚厚的腥臭味浓郁得化不开,似乎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一般,每一次迈步都如同在流沙之中行走。
伊萨和帕西亚都拥有丰富的街头经验,早早地用灵能封堵住了嗅觉,此时已经进入嗅觉失灵状态,丝毫感受不到周围的臭味,但前行的脚步依旧能够清晰感受到脚底传来的粘稠触感,胃部不由开始翻滚。
而对于霍登来说,这一切都是新鲜的。
虽然说,霍登的灵敏嗅觉早早就捕捉到了空气里的腥臭,但问题就在于,岩渊的大街小巷都是类似的味道,即使远离传统市场和码头也依旧挥之不去,对于霍登来说,每时每刻都是一种严峻的考验。
霍登曾经也尝试采用灵能来封堵嗅觉,但如此一来,元素的灵敏度也跟着急剧下降,对于灵能的日常修炼并不是好事——而且,对于寻找美食来说也是一个阻碍。于是,霍登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修炼办法:
打开嗅觉,但充分练习区分气味,细细地从无数错杂的气息之中来分辨不同的来源,包括看不见的元素和看得见的物体,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无形之中的灵能修炼也如同呼吸般自然。
此时也是如此。
其实霍登远远地就能够感受到腥臭气息越来越浓厚,但他并没有封堵嗅觉,反而是调动灵能开始提升修炼强度——没有想到,一向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能走就不跑的霍登,也有如此勤劳的一天。
霍登深深觉得,自己值得嘉奖一顿烤全羊。
铺陈在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手工作坊,一群女人们聚集在一起,专门负责帮忙码头的船只修补渔网、整理渔网。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份工作,因为目前暂时没有相关工具能够完成这份工作,灵能也难以帮上太多忙,只能手工完成;但同时工作又非常繁琐而困难,报酬却因为渔船的收入本身就不高的缘故而提升不起来,再加上每天都需要置身于腥臭味之中,日积月累下来,根本洗都洗不掉,所以很少很少有人愿意前来。
但因为莱雅帝国现在正处于一场战争之中,旷日持久的战争让经济普遍衰退,岩渊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能够找到工作就已经非常不易,现在挑剔的人们也渐渐开始妥协,即使是这样的工作也依旧有人愿意。
瑞琪,就是这样一名女工。
毕业才仅仅两年光阴,时间却在瑞琪的脸颊、双手和眼神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不均匀的肤色之上能够看到风吹日晒留下的斑点,细细的皱纹更是让五官都消失在风霜之中,难以相信她只是一名十九岁的少女,此时却看起来如同四十九岁一般沧桑,只能依稀从五官之中寻找到曾经的俏丽与朝气。
这段谈话,并不容易。
瑞琪否认了所有一切。
她否认了自己曾经尿床,否认了自己遭遇卡多的侵犯,否认了自己认识乌苏拉,否认了所有事情,就好像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一直到伊萨出示了那张信笺,瑞琪的表情这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328 又是自首
瑞琪不安地撕扯着指甲旁边的死皮,目光闪躲着霍登和帕西亚的打量,低垂着眼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慌乱地否认了一切,就好像所有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那段记忆就用橡皮擦直接擦了干净。
一直到伊萨出示了那份信笺。
瑞琪的视线终于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伊萨的眼神,然后徐徐卸下心防,在挣扎与纠结之中,终于表示自己愿意交谈,但前提是,帕西亚和霍登两个男人必须离开,她只愿意与伊萨单独交谈。
帕西亚还试图据理力争一下,但霍登却非常干脆,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伊萨也点头答应了。
于是,霍登和帕西亚就被“赶”出去了。
……
“呼。”
帕西亚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室外的空间依旧潮湿而泥泞,满眼都是泥浆、海鲜尸体和残壳,还有正在觅食的不同种类昆虫,就连抬起头都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阴霾天气,视觉效果绝对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是相较于身后那个又小又闷、又暗又湿、又臭又热的屋子来说,却是另外一个世界,至少视线不需要避讳那些女人私用物品堆积的角落,帕西亚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可是,即使嗅觉已经被灵能封闭,张口呼吸的时候依旧能够在舌尖之上捕捉到潮湿厚重的咸味和腥味,厚厚地堆积在舌苔之上,胃部不由严重翻滚起来。
然而,瑞琪却需要在这里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
帕西亚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人人都说,塔布女子高中是整个岩渊乃至于整个莱雅帝国都数一数二的淑女学校,无数贫困家庭梦寐以求的人生跳板,就连治安队内都查询不到任何犯罪记录和意外事故;但现在,帕西亚却不知道在那些光环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黑暗与污秽,又伤逝了多少芳魂。
从乌苏拉到瑞琪,她们又到底在背负着什么呢?
“霍登,你觉得呢?”
帕西亚的心情无比沉重,呼吸也顺畅不起来,他以为是因为瑞琪拒绝了他的帮助,但转念想想却似乎想到了更多,然后就焦虑得控制不住自己,无数胡思乱想的思绪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霍登静静地看着眼前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女人们,她们荤素不忌地大声大声交谈着,喧闹的声音带着市井的泼辣和粗俗,而谈话内容也无法是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持续不断地激荡着,没有什么意义,却是她们生活唯一的调剂,也是黑暗现实里唯一的轻松时刻。
“她会说,是她亲手杀死卡多的;她会说,所有事情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她还会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乌苏拉——或者罗宾森。”
霍登如此说到。
“……啊?为什么?”帕西亚觉得自己的思绪还是跟不上霍登的脚步:这又是哪儿跟哪儿?为什么会这样呢?
然后,身后就传来了带着哭腔的愤怒嘶吼,突兀地打断了帕西亚和霍登的交谈,隐隐透露出一股疯狂。
“……是我!是我是我,好吗?是我淹死了卡多!是我亲手杀死了那个混蛋!你明白吗?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因为他该死!你听到了,我说了,我承认了,他该死,他即使死上十遍八遍,我也不会后悔。”
浓浓的哭腔之中带着一股戾气和绝望,就如同站在悬崖深处用尽全身力气的嘶吼,声嘶力竭的喊声将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宣泄出来,然后……就这样彻底崩溃,崩溃成为无数碎片,再也无法坚强下去。
那一声接着一声的绝望控诉,让帕西亚忍不住心酸起来,狼狈地别过了视线。
没有等待太久,伊萨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却没有立刻开口,沉默地站在旁边,似乎正在让自己冷静。
“糖果?”霍登的右手平摊开来,掌心摆放着一枚薄荷绿的糖果。
伊萨摇摇头表示了拒绝,但稍稍停顿片刻,又改变了想法,从霍登掌心接过糖果,拆开来丢进嘴巴里,丝丝甜意顺着舌尖和牙缝绵延着,痉挛的胃部似乎微微平复了些许,连带着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些许。
“她承认了谋杀,但拒绝承认同伙,她不认识乌苏拉。”伊萨终于开口,以最简洁的方式做出了总结。
然后,伊萨就注意到帕西亚满脸愕然地看向了霍登,她以为帕西亚询问霍登意见,这让她有些不满,“刚才在里面问询的人是我。”她才是掌握资料的那个人,难道不应该询问她的意见吗?
而且她还是他们的上司。
帕西亚可以感受到伊萨的不满,结结巴巴地说道,“……霍登……我是说,霍登全部都猜中,瑞琪的反应。”
伊萨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霍登,“你能够未卜先知吗?”原本只是吐槽而已,却又被霍登一本正经地接了回来。
“不,我需要率先询问一下茶叶占卜。”霍登的表情非常认真。
但此时伊萨和帕西亚都笑不出来,伊萨决定直接无视霍登的玩笑,“那么接下来呢?我们直接寻找到罗宾森?”
“的确,我们需要寻找到第三个人。”霍登也没有嘻嘻哈哈地开玩笑,点点头表示肯定,“只有正面与罗宾森交谈,我们才能够知道她的境遇和状况,进而对罗宾森、瑞琪和乌苏拉之间的关系做出判断。”
“但从目前的线索来看,罗宾森会给出一样的答案,承认谋杀,没有同伙。”霍登还是给出了同样的判断,“我想,这应该是她们之间商量好的状况,无论谁暴露了,都由自己承担所有罪名,将其他伙伴撇开,她们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也许是三个人,也许还有更多,我们无从判断,但现在能够知道的是,卡多的死亡并不是一个意外,是一起谋杀,而且执行谋杀计划的,还不止一个。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寻找到主谋,并且确认相关口供以及证据。”
虽然霍登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问题就在于:
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并且撇清了同伴的嫌疑,那么,这就使得案件处于一种均衡的状态,缺少物证指向最核心的主谋,证词也就无法直接准确定罪,最终的可能就是,三个嫌疑犯都将被直接释放。
可以说,这是她们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却也可以说,这是她们无意间制造出来的一个逃脱罪责的漏洞。
329 突破之口
如果三个嫌疑犯都坚持自己就是唯一凶手的口供,那么证词之间互相排斥抵消,在缺少物证的情况下,治安队是无法进行定罪的,最终的可能就是三个嫌疑犯都被释放——但考虑到治安队的面子工程,三个人都被定罪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毕竟,她们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原本找不到任何线索,现在却是嫌疑犯太多,不由让人回想起了奥利弗母亲的案件,也是同样的状况。
但区别就在于,伊萨认为两个案子的嫌疑人是有着本质不同的,奥利弗母亲案件的嫌疑人确实在试图摆脱嫌疑,而塔布女子高中案件的嫌疑人却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乌苏拉和瑞琪的身上都看不到求生的欲/望。
伊萨不认为这是乌苏拉或者瑞琪为了逃脱罪责而制定出来的计划,准确来说,如果不是霍登的话,他们可能根本就无法寻找到线索,即使真的追踪到了乌苏拉,调查可能也就在这里结束了,瑞琪、罗宾森和其他可能牵扯进来的女孩都不会浮出水面。
换而言之,女孩们自我牺牲的计划可能也就成功了。
可是,伊萨却没有办法责备霍登,因为霍登也只是在侦破案件而已,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来到了现在的位置;但此时的处境,还是让伊萨烦躁不已:
无论是三个女孩全部获罪,还是一个女孩为了其他两个女孩定罪,这样的结果都是伊萨所无法接受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矛盾与纠葛终于爆发了出来,伊萨烦躁不已地朝着墙壁捶了一拳,宣泄着怒火。
“明明是那个恶魔正在侵犯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他的死亡明明就是罪有应得,但现在我却必须为那些孩子定罪?而且,为了寻找出主谋,我还必须再次揭开她们的伤疤,离间她们,让她们说出真相?”
“我……我做不到,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所谓的正义。修玛女神,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如果这就是我成为治安官的全部意义,那么……那么我也不知道了。”
伊萨用力地揉了揉头发,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更是爆炸开来,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绪一般。
伊萨清楚地知道,他们有着自己的职责和界限,有些事情不能就是不能,而有些事情还是必须完成,在今天的调查过程中,她就不断提醒着霍登不要越界;但她的胃部始终都在燃烧,难以形容自己的情绪,那种苦苦挣扎的纠结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伊萨也有些茫然:
她所坚持的正确,真的是正确吗?还有,她所追求的正义,又到底是谁的正义?
伊萨无比烦躁,只觉得胸口积郁着一股气,却发不出来,肿胀而烦闷的感觉让她想要爆炸,视线余光朝着霍登漂移过去,想要询问看看霍登的看法,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询问比较合适,结果却看到云淡风轻的霍登,不由就一股窝火。
“所以,你觉得没有问题吗?”伊萨知道自己不应该朝霍登发火,但此时她确实需要一个渠道来完成沟通,也许愤怒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却至少说了出口。
霍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一副不想要触霉头的模样。
伊萨就越发愤怒起来,“霍登!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需要你回答我,你觉得我们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大自然最原始最基础也最粗暴的一种轮回方式,但进入人类的法治社会之后,却必须更换一个视角来看待问题,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必须受到框架的束缚,社会才能够正常运转。
这是正确的吗?
这是错误的吗?
乌苏拉等人的举动应该提倡,还是反对,抑或是无视?她们又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她们还需要什么惩罚?
正确错误,是非黑白,恐怕,每个人、每件事、每次案件都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果,伊萨没有答案,霍登也同样没有答案,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上,也是如此。
霍登也能够感受到伊萨那种进退两难的窘迫。
“中队长,我不是治安队的正式编制,我和你的立场不同,你所追求的,是正义;而我所追求的则是真相。”
霍登开口做出了回答,清隽的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笑容,却不是喜悦或者幸福,而是历经沧桑过后的豁达,“更重要的是,司法追求的,不是正义也不是真相,而是规则。而对于我们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意思?”帕西亚总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但细细思考片刻,却又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伊萨却是明白了过来,尽管霍登没有给出正确答案——因为这些问题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社会和生活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的,正如霍登所说,重要的是明白自己的追求,这让伊萨重新找回了理智。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伊萨终于成功地冷静了下来,毕竟,她能够以女人的身份成为一名中队长,在这背后支撑她的,始终是一股坚定不移的信念,这股信念绝对不会轻易动摇。
不管结局是什么,但伊萨还是必须追求自己心目中的正义,不是为了卡多,而是为了乌苏拉那群女孩们,她必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们:
犯罪,也就意味着必须受到惩罚,卡多是如此,而她们也是如此。如果当初乌苏拉她们前来寻找治安队,也许她们可以不需要玷污自己的双手就惩罚卡多——
当然,伊萨明白治安队现在还是无法带来这种信任,法律制度也依旧任重道远,隐藏在社会风平浪静表面之下的黑暗依旧挥之不去,但她需要坚持下去,坚持等待曙光来临的那一天。
这就是伊萨的信仰。
也许她是一个傻瓜,但她宁愿成为一个为信仰与梦想而死的傻瓜。
“霍登,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伊萨重新找回了理智,“我们现在就可以找到罗宾森,把她带回治安队,但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方案,否则,我赞同你的说法,罗宾森可能和瑞琪一样,无法突破。”
霍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屋子,瑞琪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暗淡的光线几乎无法延伸到屋子的空间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体的轮廓,然后模糊的光晕落在瑞琪的双脚上,一双脏兮兮的鞋子已经看不到原本的模样。
“我们先带着瑞琪返回治安队,然后,逐个击破。”霍登压低声音说到,“如何进行质询,这应该是你们的专业,但在那之前,我可以和乌苏拉单独谈谈吗?”
伊萨有些犹豫,尽管霍登是“顾问”身份,但他还是太过年轻,而且在治安队内的身份位置也依旧面临诸多争议。
霍登又进一步补充到,“你们可以在隔壁房间,又或者是旁边监听,我不介意,重点是乌苏拉以为只有我和她展开交谈。”
伊萨终究没有再继续坚持,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好吧。”
330 再次面谈
阴暗潮湿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在狭长的通道尽头亮着,勾勒出一个小小的黄色光晕圈子,但薄弱的力量却难以支撑起无边无际的黑暗,最后也就只剩下一颗米粒大小的火光在摇摇晃晃,浓郁到化不开的墨色在脚底下蔓延,偶尔还能够捕捉到老鼠和蟑螂搅乱空气流动的琐碎声响。
因为安静,所有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数倍,似乎就连心跳和呼吸的声音都在耳膜之上凶狠地撞击着。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一阵支离破碎的声响打破了地底监狱的宁静,脚步声、交谈声、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肯定不止一个人,但躁动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就好像那些声响只是一个短暂拜访的意外而已,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空气重新平静下来,但气流和温度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盏煤油灯在大块大块的灰色岩石之间游走,地面上的稻草杆发出息索息索的声响,浑浊凝滞了数百年都不曾置换过的空气如同凝胶般缓缓搅动,淡淡的温度也跟随着火光移动前行,黑暗之中的微妙变化轻盈地落在皮肤表面,细腻而真实。
乌苏拉轻轻抬起了眉眼,然后就看到在自己牢房门口停顿下来的身影,微弱的米粒火光膨胀为豆粒大小,“啪”的一声爆了一颗火星子,浑浊的空气微微震荡些许,又紧接着平复了下来,火苗似乎茁壮了一些。
“怎么,你的同伴呢?他们隐藏在旁边看好戏吗?”
乌苏拉挑了挑眉,眼底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但这样的话语却没有能够让霍登窘迫,他反而是往前走了小半步,主动正面回答到:
“你期待着他们在旁边围观吗?我还以为自己的绅士行为能够得到一些赞赏呢。”
如此反问算是反将一军吗?
但就算是,乌苏拉也不买帐,眼底的笑容依旧,“我倒是不介意,却不知道你呢?在旁人观看的情况下,是否还能够正常发挥?”
暧昧模糊的语气似乎是意有所指,而且视线又再次顺着霍登的胸膛、小腹一路往下,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完全无视了现在阻拦在两个人之间的灵能封锁围栏,也完全无视了监狱周围弥漫的腐朽气息,怡然自得的模样就好像自己的闺房一般。
监狱,就在第八辖区治安队的地底下面,这不是正式监狱,只是临时关押,但因为年代久远而老旧不堪,似乎依旧停留在白纪的遥远过去,仅仅只是步入其中就能够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乌苏拉暂时被关押在这里,却依旧保持着在特鲁酒店的绝世风华,那妖艳的红色在浓郁到凝结成水的墨黑之中更是鲜亮灵动,眉眼之间的神色混杂着柔媚与辛辣的矛盾气质,一举一动都令人惊心动魄。
就连布满青苔和蛛网的牢房都无法压制住那股涌动的艳丽。
乌苏拉的眼神似乎自带温度一般,所及之处就能够轻易地点燃火焰,令人不由开始怀疑,她真的是沉默者吗?
“你没有必要通过贬低自己来达到自我保护的意图,因为我不在乎。乔雅,不过是另外一份工作而已。”霍登可以再继续展开攻击,他有着无数种办法通过口才占据上风,但此时却没有这个必要。
乌苏拉嘴角的笑容肆意地绽放开来,“又是另外一个自命清高的伪君子,假装理解我的处境,却不过是高高在上施舍怜悯的手段而已,你从来都不曾理解也永远都不会理解这份工作的重量。嘴巴说说而已,一点重量都没有。”
“就好像你也不会理解也没有试图理解我的善意一样?所谓的善意又应该如何衡量重量呢?”如果乌苏拉准备激怒霍登,那么她注定要失败了,霍登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就可以看见乌苏拉的表情微微凝固片刻,眼神里透露出片刻慌乱,但转瞬即逝。
霍登没有再继续咄咄逼人,压迫乌苏拉本来也就不是他的目的,“我们已经找到了瑞琪,她开口说出了你们的秘密。”
乌苏拉低垂眼睑,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拒绝在霍登面前暴露自己的心事,但闪避眼神的动作本身就说明了许多。
霍登根本就不需要乌苏拉的回答,因为他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第五步,升级。”霍登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卡多给了你们一本画册,一本描绘着男人与女人身体的画册,一本打开十三岁孩子试图了解的那个神秘世界的画册,如果你没有抗拒,这就意味着他可以继续进行下一步。”
“他知道应该如何掌控十三岁孩子的心理,知道应该如何挑选下手对象,也知道应该如何让自己的计谋得逞,还知道应该如何避免让事情闹大,每一个步骤,都是他精心设计的结果,而你们,就是他的猎物,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自投罗网。”
霍登的话语……没有太多起伏,却更多是绵里藏针,语气轻重的巧妙变化,就这样徐徐敲打在乌苏拉的心房之上,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抬起下颌,瞥了霍登一眼,倔强倨傲地说道,“瑞琪告诉你这些的?”
霍登无视了乌苏拉的质问,自顾自地继续说到,“瑞琪还说,这一切都是罗宾森的主意,而你只是旁观者,你们都只是在旁边观望而已。”
“不,不不,我杀死了卡多,你听见了吗?是我杀死了卡多!一切都和和罗宾森无关,坦姆齐男神在上,请你相信我,是我,真的是我,我亲手杀死了卡多!不是罗宾森!不是她。我亲自策划了所有一切,我找到了罗宾森和瑞琪,我制定了计划,并且执行了计划。”
“这是真相。这就是真相!”
乌苏拉,失控了,凄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站在黑暗尽头竭尽全力的呼喊着,爆发出了最后的能量,那股悲伤与苦涩令人心悸。
隐藏在旁边不远处的伊萨和帕西亚都愣住了,此前始终不曾看到乌苏拉如此失态,但现在又是为什么呢?霍登似乎没有多说什么,简简单单的一番话也没有太多力量,怎么就让乌苏拉失去了控制呢?
因为……罗宾森?
331 四目交接
从头到尾始终不曾暴露马脚的乌苏拉,却在一句普通谈话的后面失去控制,那股深深的绝望在地底监狱里久久激荡着,不要说伊萨和帕西亚了,就连霍登都仿佛能够看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画面,就好像……就好像霍登正在亲手撕开乌苏拉的伤口。
霍登往前靠了靠,蹲了下来,确保自己的视线与乌苏拉保持平衡,尽管乌苏拉现在将脸庞埋在双手之间,他的眼睛也安静地迎向乌苏拉的眼睛位置,调动灵能,染上光元素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暖的气息。
“冷静。乌苏拉,你需要冷静。”
霍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抚着乌苏拉的情绪,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与怜悯,也不是急风骤雨的压迫与威胁,而是一种平起平坐的温和与轻柔。
霍登对于乔雅这份职业确实没有偏见,更没有多余的同情。现在,这种情绪正在通过他的话语和行动展现出来,确切地让乌苏拉能够感受到。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肩膀轻轻耷拉下来,“她不应该说出来的。她不应该……我们说好的,我们都已经说好了,她不应该……我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你不应该继续调查下去的,你应该抓住我就好了。”
罗宾森,确实是关键。
因为瑞琪根本就没有提起罗宾森,这完全就是霍登发现的线索,现在却成为打破乌苏拉防线的转折点。
伊萨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现在她才真正明白,霍登要求前来与乌苏拉对谈的原因。
“罗宾森,你们是怎么发现罗宾森也是卡多受害者之一的?”霍登的声音依旧保持平静。
乌苏拉抬起眼睛,视线就这样撞进了霍登那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之中,干净的眼神没有多余的情绪,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这让乌苏拉微微愣了愣,烦躁的情绪悄然地平复些许,但她依旧带着些许警惕,没有轻而易举地敞开心扉——
也许,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应该如何信任别人。
乌苏拉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向潮湿的墙面,燃烧的火焰似乎就这样逐渐黯淡下来,眼神有些溃散。
霍登没有着急,放任沉默的静谧缓缓蔓延,空气里只有呼吸声在涌动着,他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耐心。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瑞琪和罗宾森的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都只是孩子。”
霍登的声音在空气里缓缓蔓延开来,静静地阐述着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事实,这让乌苏拉再次抬起了眼睛。
四目交接。
霍登没有闪躲,就这样坦然地迎向乌苏拉的眼神,乌苏拉终究没有再继续坚持,眉宇之间的尖锐正在缓缓平复下来,只残留着一抹寂寥,“他……他先用酒精来奖励我,然后……告诉我,有一个秘密。”
“他偷偷地将画册交给我,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我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我找不到帮助和依靠,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卡多愿意相信我,似乎也挺好的,我想要反抗,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抗,我的脑子里塞满了无数想法却没有一个头绪。。”
乌苏拉的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悲伤地注视着霍登,眼底满满地凄凉,“你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傻女孩。”
“我没有这样说。请不要随便代表我。”霍登轻轻抿了抿嘴角,微笑地说道。
乌苏拉轻笑了一声,静静地看着霍登,眼底的落寞拉拽着她朝着黑暗坠落,“你真是一个贴心的男孩。”
霍登故意将右手放在左肩上,做了一个绅士的谢礼,以表示感谢。
这让乌苏拉的眼底再次盛满了笑容,但随后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罗宾森……她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单纯女孩。”
“她甚至……甚至曾经深深地爱着卡多,你可以相信吗?”
“因为她的哥哥曾经就……对她用强,后来被父母发现了,他们却选择了抛弃罗宾森,而保护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多么可笑。她就像那个没有人要的布娃娃。卡多是学校里唯一一个愿意对罗宾森展露温暖的男人,所以,她爱上了卡多,飞蛾扑火般地,却不知道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火坑。”
“哈哈。多么荒谬。”
乌苏拉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悲凉,“我们都是布娃娃,一幅精致而美丽的皮囊,任凭那些家伙摆弄娃耍,没有灵魂没有思想也没有情感,更可怕的是,我们就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我们没有反抗的余地。”
“罗宾森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自己就是卡多的唯一,她以为卡多就是她的英雄,真是一个傻女孩。”
“她希望能够结交更多朋友,于是偷偷摸摸地将卡多给她的画册展示给其他人看,希望其他女孩能够喜欢她。结果,我和瑞琪才注意到了罗宾森,也注意到了彼此,我们这才知道,卡多的目标不止一个。”
“其实,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卢卡,她不愿意,却被卡多强迫,结果导致出血,她甚至不敢告诉其他人,于是跳进游泳池里,把自己淹死了。傻女孩,你死了,卡多却依旧在逍遥,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云淡风轻的话语背后,却是满满的伤痕,根本无法想象这些女孩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她们当时仅仅只有十三岁。
霍登用平缓的声音说道,“所以,你们撰写了那份计划?”
“是的。”乌苏拉轻轻颌首表示了肯定,“以牙还牙。我们需要让卡多明白,我们不是精致的布娃娃。他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我们就应该怎么联合其他对待他。”
乌苏拉注视着霍登,然后焦点和焦距一点一点溃散开来,似乎重新唤醒了回忆,一字一顿地说道:
“忽略。奖赏。秘密。测试。升级。”
然后,焦点重新凝聚起来,落在了霍登的脸上,嘴角的笑容变得狰狞邪恶起来,眼神里的杀气无法控制地漫溢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毁灭。”
说完,乌苏拉就这样缓缓闭上了眼睛,流露出了享受的表情,似乎依旧正在回味着卡多死亡的那一刻,“你知道吗?我们都以为,噩梦就这样结束了,但现实却是,一个噩梦结束了,另一个噩梦开始了。”
“这不公平。”
“我不应该因为一个魔鬼的死亡而痛苦,不是吗?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依旧在熊熊火焰之上舞蹈呢?”
“如果我能够感受不到痛苦,那该多好呀。”
332 逐个击破
“因为心脏依旧柔软,所以才能够感受到痛苦;因为灵魂依旧清澈,所以才愿意背负着罪恶负重前行。”
霍登的声音如同一缕青烟般,在昏暗的煤油灯光芒之中袅袅盘旋,这让乌苏拉愣了愣,抬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霍登,那双明亮的眸子在四周的昏暗之中依旧熠熠生辉,不曾闪烁也不曾回避,始终坦然。
乌苏拉有些迟疑,神情里流露出一抹脆弱,涌到嘴边的话语又吞咽下去,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忍住。
“你说,我漂亮吗?”
乌苏拉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眼神里带着一抹羞耻和恐惧,似乎隐藏在自己身体和灵魂之上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伤口全部都暴露在了霍登眼前一般,那种怯弱与慌乱,让她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嗯,你很漂亮,就好像洒落在波马芙女神脸庞之上的一汪月光。”
霍登目光清澈地迎向乌苏拉的打量,真诚地说道,朴素的话语却表达出了真心实意的情感。
乌苏拉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起来,所有防备就这样丢盔弃甲,微微泛红的眼眶盛满了泪水,眼底深处的绚烂轻轻地氤氲开来,“如果我能够早点认识你,那就好了。”
“现在依旧不算迟。我是霍登。”霍登微笑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越过灵能封锁围栏,表示自己的诚意。
乌苏拉稍稍迟疑了片刻,握住了霍登的右手,“我是乌苏拉。”泪光之中折射的笑容就这样肆意地绽放开来。
霍登没有再多说什么,点头告别之后,带着煤油灯转身离开。
窸窸窣窣的声响渐渐远去,然后地底监狱就重新恢复了安静。
模糊的黑暗之中,乌苏拉翻开掌心,细细摩挲着手心之中的那枚糖果,上面依旧残留着淡淡的体温,透过指尖,却仿佛能够烫伤乌苏拉的手指,她不由低声呢喃着,“……霍登。”笑容就再次爬上了嘴角。
……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重新回到地面,帕西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即使呼吸再次顺畅起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的情绪却更加笨重,这让帕西亚很不喜欢,如同小狗落水一般用力开始甩着脑袋。
伊萨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越是靠近真相也就越是心情沉重,短时间之内恐怕是没有办法摆脱这种情绪了,但她依旧有工作需要完成。
“我们需要找到罗宾森,然后把罗宾森、瑞琪和乌苏拉都带过来,三个人分别展开交谈,逐个击破、交叉询问、同时进行,拼凑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最后寻找到主谋和同谋,我们需要寻找到真相。”
说完,伊萨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一股坚定,重重地握了握拳头,大步大步地朝前走去。
帕西亚甩头结束之后,晕头转向地看向霍登,脚步踉踉跄跄地站不稳,“中队长……呃,接下来呢?我们怎么办?”话语还没有说完,差一点就要摔倒,慌手慌脚地抓住了“无辜”的霍登,这才站稳脚步。
原本乖乖站在旁边发呆看戏的霍登,突然就被帕西亚拉扯了一下,一个没有站稳就直接撞到了后面的墙壁,“砰”的一声闷响,他也是满脸懵逼,一头雾水地看向帕西亚,正在用眼睛骂人。
帕西亚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闯祸,“抱歉,抱歉抱歉抱歉。”连忙拥抱住了霍登,试图看看霍登脑袋是不是撞到了,结果才发现,霍登比他高,他踮起脚尖来也看不到头顶,场面一度喜感。
“没事没事。”霍登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帕西亚的肩膀,连声安慰到,“今天晚餐你请客的话就没事。”
“……”帕西亚眨巴眨巴眼睛,竟无语凝噎,“好。”如此简单的愿望,他又怎么能够拒绝呢?
“下馆子咯,下馆子,今晚下馆子。”霍登兴高采烈地嘟囔起来,“今晚应该吃什么呢?要不要尝试一下古兰的全席套餐呢?”
帕西亚立刻就流露出了便秘的表情,他开始深深担忧自己的钱包了,这一周的工资是不是全部都要赔进去了?
不过,在放心享用晚餐之前,他们还有工作需要完成,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破案。
……
罗宾森和瑞琪双双被带回了治安队,同行的,还有塔布女子高中的校长,因为罗宾森正在高中工作。
她是医务室的护士。
这是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局面,比起瑞琪和乌苏拉来说,罗宾森的现状似乎是最好的,但这也只是表面而已。
见到罗宾森,就能够理解乌苏拉话语的意思了:
柔柔弱弱的乖巧模样,眼神总是带着些许认生的胆怯,不敢轻易对视,更加不敢轻易开口,总是以浅浅的微笑给予回应,但任何人稍稍靠近一些她就会被惊动,就好像小兔子一般。
校长表示,罗宾森依旧是塔布女子高中的教职工,所以她必须在现场给予监护,但她并没有干涉调查工作。
乌苏拉、瑞琪、罗宾森三位嫌疑人被分别安排在三个不同房间,由三名治安队分别展开对话问询。
除了伊萨和帕西亚之外,另外还有一名凶案组的治安员,就连卡斯卡大队长都被惊动了,出来溜达了一圈,询问了相关情况,然后又挺着大大的啤酒肚溜达了回去,丝毫没有插手参与调查进程的意思。
因为霍登已经从乌苏拉身上取得突破,诸多线索都已经浮出水面,拼图的框架已经清晰,现在只是需要补充脉络而已,通过交叉问询地逐个击破,案件的来龙去脉也就慢慢地呈现在了治安队的眼前。
邮寄到治安队的那封信笺,是乌苏拉的亲笔字迹。
信笺上的那些计划步骤,也是乌苏拉总结出来的内容,是卡多“管理渔场”的手段,他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让这些孩子们上钩,欲擒故纵、步步为营的管理手法对于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几乎是无往不利。
随后,乌苏拉成功唤醒了“恋爱之中”的罗宾森,并且说服了罗宾森和瑞琪,由她们联手起来展开报复: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唯一不同的是,卡多的第六步是“得手”,而乌苏拉她们的第六步则是“毁灭”。
当初卡多是怎么让她们一步一步走入陷阱的,她们就将怎么让卡多自食恶果。
三个女孩达成了协议,不管卡多率先找到了谁,那个人都必须按照计划进行,从忽略到奖赏再到秘密,让卡多上钩。
而卡多率先选中的……是罗宾森。
333 冷嘲热讽
女孩们的计划,最开始并没有能够取得成功,虽然她们三个人都拒绝了卡多的“邀请”,并且开始联手忽略卡多,但置身于塔布女子高中,卡多身边到处都是猎物,他随时可以再次展开计划,寻找新的猎物。
不过,女孩们抓住了卡多的弱点——准确来说,应该是谨慎,卡多必然执行前面五步,确认猎物能够“守口如瓶”,这才会进展到第六步,而在这之前,卡多都无法轻易下手,这也成为了女孩们的突破口。
女孩们先后四次破坏了卡多的狩猎计划,用不同的方式保护了四名潜在受害者,并且让卡多的**不得不压迫、再压迫,最终迫于无奈地重新回来了,而最为柔软、最为温柔的罗宾森成为了卡多的目标。
忽略。
奖励。
秘密。
测试。
升级。
罗宾森就这样一步一步吸引着卡多上钩,虽然过程出现了一些波折,卡多又重新找到了乌苏拉和瑞琪,但两个女孩都坚持贯彻执行计划,按部就班地吊着卡多的胃口,这也让卡多又再次回到罗宾森这里。
一步。
再一步。
但罗宾森终究还是太过青涩,怎么可能算计得过卡多这位老狐狸呢?
眼看着卡多就要察觉异常,甚至开始怀疑到乌苏拉和瑞琪身上,罗宾森不得不临时打破计划步骤,提前邀请卡多前往游泳池夜会。
卡多没有拒绝。
在提前到来的“毁灭之夜”里,罗宾森生涩地劝酒言辞没有能够起到太多作用,卡多仅仅只是呆了小半个小时,就决定离开;不仅没有能够灌醉卡多,而且罗宾森用尽浑身解数试图将卡多留下,也没有能够成功。
情急之下,罗宾森只能选择下策,她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卡多,上钩了。
“罗宾森,这不是你的错。”伊萨看着眼前正在分崩离析的罗宾森,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但伊萨的话语没有能够让罗宾森镇定下来,她只是紧紧抱住了自己,“脏,很脏,我怎么洗都洗不掉。怎么办?乌苏拉,我洗不掉,真的好脏,他的气息怎么甩都甩不掉,我真的很讨厌自己,怎么办?”
罗宾森就这样自言自语着,“我说,求求你。我甚至不得不苦苦哀求他留下来,就好像一个下贱的肮脏货,他就那样看着我,好像我是一堆垃圾一样,漂亮的垃圾,我说,求求你……我真的这样说了。”
猛地,罗宾森就抬起头来,看向伊萨,“我不能让他离开,我不能让乌苏拉和瑞琪冒着暴露的风险,我不能。所以,我躺下了,我在他的面前躺下了。一直等到所有事情结束,他自己到游泳池里放松。”
“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事情结束之后在游泳池里放松一下。”说到这里,罗宾森古怪而诡异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他到游泳池里了,我们的机会来了,最后一步的机会。”
毁灭。
乌苏拉和瑞琪双双出现,乌苏拉将提前准备好的灵能禁锢道具丢进游泳池之中,彻底封锁了卡多的灵能,然后罗宾森也一起汇合,三个人抓起了游泳池旁边的竹竿,用力敲打卡多的脑袋,就这样将他击打到昏厥,沉到水底。
最后,溺死。
纤细柔弱的罗宾森整个人如同受伤的刺猬一般,坐在椅子上蜷缩成为一团,重新唤醒噩梦的记忆碎片,就这样残忍粗暴地摧毁她的自我保护,眼神慌乱地自言自语,等待故事陈述完毕之后,她就好像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一般,雪白雪白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底下泛着透明的白光,然后静静地看着伊萨。
那双空洞的眼睛就这样注视着伊萨,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没有哭闹也没有崩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这样的罗宾森,却让伊萨于心不忍,有些狼狈地离开了审讯室。
案件,就这样结束了。
所有来龙去脉都真相大白,主谋是乌苏拉,但真正执行计划的是罗宾森,而最终致死的过程则三个人都参与其中。
事情结束之后,她们也意识到,迟早有一天可能需要面对指控,于是,互相约定,无论是谁率先被发现,都一力承担罪名,牺牲自己来保护两个同伴——事实上,乌苏拉和瑞琪都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却没有想到,她们终究都暴露了出来。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但到底应该如何量刑,却没有答案。
“她们将面临什么样的指控?”帕西亚的神色有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伊萨有些走神,没有能够第一时间给予回答,自从审问罗宾森结束之后,她的情绪就始终有些恍惚。她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对此,霍登也是感同身受,因为这就是现实生活最残酷也最无奈的部分。
儿时总是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个世界黑白分明,事情只有正确与错误的两种可能,但长大之后才能够明白,黑白对错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即使是道德即使是法律,也难以清晰准确地说明所有一切。
长大的世界,总是如此错杂。
“死刑。当然是死刑!”一个突兀的声音再次咋咋唬唬地响起,话语里带着一丝冷漠,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一个肮脏的乔雅,一个肮脏的女工,一个愚蠢的护士,她们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些下贱的女人双手沾满了血腥,她们谋杀了自己的老师,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老师让她们成长为真正的淑女,不是老师的话,她们可能就是随随便便惨死街头的无名氏,而她们是如何回报这份恩情的?除了死刑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否则这就将是莱雅帝国的耻辱,根本就没有讨论的必要。”
根本不需要回头,仅仅从声音、用词和语气就能够捕捉到那种骨子里的鄙夷和嫌弃,就好像三个女孩只是脚底下的泥浆一般,踢踢脚就快速甩掉的泥浆,永远都只能被踩在脚底。
布洛克-鲁贝克。
整个治安队里能够如此令人生厌的,除了他,还有谁呢?
不对,意见不合、性格冲突的同事着实不少,但能够像布洛克这样令人生理不适的对象却仅此一个。
“闭嘴!”
难得一见地,伊萨没有能够忍住自己的怒火,正面对着布洛克直接吼了回去。
334 痛下狠手
“闭嘴!”
伊萨的声音压抑而紧绷,竭尽全力才控制住了自己爆粗口的冲动,重重地将手中的档案摔在了桌面上,正面对着布洛克嘶吼了一句,那沉闷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透露出一股隐忍的暴怒,正在暗暗作响。
布洛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震惊地看着伊萨,怒火瞬间布满脸颊,甚至比伊萨还要更加愤怒,“你疯了吗?你居然为了三个下贱的杀人凶手来反驳我?所以下一步你是不是准备动手……”
“她们至少比某人高尚。”布洛克的话语没有能够说完,因为霍登那不紧不慢的声音蛮不讲理地直接切入进来,硬生生地掐断了布洛克的声音,隐隐蕴含着灵能威势的声音并不响亮,震撼效果却毋庸置疑。
全场所有视线全部朝着霍登投射过来,其中也包含了布洛克那吃人的眼神——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布洛克现在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中犯下谋杀罪两百二十二次了。
不过,霍登却直接无视了布洛克的眼神,正面迎向布洛克的打量,但平静的眼神却让布洛克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不需要粗口也不需要大声,骨子的骄傲与清冷就能够让双方的位置发生微妙的变化。
“乔雅、女工和护士,她们都通过自己的双手来创造价值,她们的存在就是社会最重要的构成部分。”
“但某些人,要身体没有身体、要大脑没有大脑、要技能没有技能,就连丢到大海里喂鱼都被嫌弃肉质松散没有嚼头,一点价值都没有,存在的本身就是浪费空气,却还披着一层肮脏的皮囊装模作样,就连坦姆齐男神亲眼目睹如此场景都只能摇头叹息,恐怕深渊都找不到一个属于他的位置。”
“所谓的高贵和下贱,从来就不是仅凭一张嘴而已,不是声音大就更加高贵的,那些动则就满嘴都是污秽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垃圾。哦,哦哦哦,抱歉,我收回这句话,用垃圾来形容那种家伙,这对垃圾是一种侮辱,至少垃圾曾经还拥有过价值,只是价值被消耗完毕才被抛弃的。”
“而某些人则不是。”
目不转睛,炯炯有神,霍登的视线就这样坦然而坚定地迎向布洛克的眼睛,全程没有指名道姓却始终不曾移开视线。
轰!
轰轰!
冷嘲热讽!夹枪带棒!锋芒毕露!火力全开!
最重要的是,那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鄙夷与不屑,根本不需要脏话或粗口,一个眼神就能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平时一贯慵懒随意的霍登,嘴角始终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但字里行间的攻击却足以让全场所有人都招架不住,周围的旁观视线全部都惊呆了,又是激动又是亢奋却又不得不压制情绪地见证这一幕。
鸦雀无声。
沉默之中的荒唐与可笑正在缓缓滋生,全部都朝着布洛克一个人蜂拥而去,就连平时与布洛克交好的那些治安员们都选择了闭上嘴巴,然后悄悄地拉开距离,唯恐这场风暴的尾巴不小心就扫到自己。
布洛克的脸颊胀红得如同一个马上就要熟透的西红柿,似乎随时都可能爆炸。
深呼吸。
无效。
再次深呼吸。
还是无效。
布洛克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寻找到一个还击的办法,但彻底空白的大脑依旧无法做出回应,那种憋屈和羞辱已经压过了愤怒,以一种碾压的姿态从他身上经过,然后来来回回得重复几遍。
“你!”
半天过后,布洛克终于挤出了一个音节,但这就是全部了。这样的语塞,雪上加霜地让他更加狼狈起来。
“我要杀了你!”
布洛克终于爆发了,大庭广众之下遭遇如此羞辱,语言之上没有能够展开反击,但至少行动上必须展现自己的决心,于是他大步大步地往前冲了过去,双手积蓄的灵能正在持续压缩,蕴含着巨大能量。
“我要将你撕成无数碎片!”
仅仅只是压制住霍登也不足以宣泄布洛克的愤怒,他必须用自己的双拳,拳拳到肉地狠狠宣泄情绪。
“布洛克!”伊萨和帕西亚第一个就意识到了危险,双双上前,准备制止布洛克。
紧接着,其他吃瓜群众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布洛克真的殴打霍登了,这才是真正的丑闻,想象一下三王子殿下听到相关消息之后的反应,他如此嘉奖赞许的顾问治安官在上任第一天就挨打呢?而且还是侦破了一起陈年旧案之后?
届时,那才是一场真正的灾难——第八辖区可绝对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成为岩渊其他辖区的瞩目焦点。
“布洛克!”众人纷纷快速上步,试图制止布洛克。
却没有想到,所有人都迟了一步。
因为——
不仅是布洛克全力上步准备出招,霍登居然也没有闪躲地主动迎前,毫无畏惧地正面冲向了布洛克,两个人的强强碰撞出乎意料地打破了所有猜想,以至于第一反应都没有能够跟上,然后就目睹了火星撞地球。
砰!
一股压缩到极致的能量正面碰撞起来,许多人都不由闭起眼睛,不敢目睹霍登的惨状,脑海里血肉模糊的影像已经开始自动生成,骇人的气浪滚滚而至,更是让众人都有些心惊胆战:布洛克下了狠手!
但眼睛还没有来得及闭起来,就可以看见布洛克闷哼一声直接往后飞了出去,连连后退了三个大步也没有能够控制住身体,狼狈不堪地跌入人群之中,整齐服帖的头发已经乱成鸟巢,红润的脸颊更是濒临爆炸,血气翻涌根本停不下来。
而霍登呢?
霍登也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上半身还微微往后仰了仰,展示出了柔韧的腰部力量,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身体,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游刃有余的模样让所有人跌破眼镜。
这……这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
布洛克彻底恼羞成怒,燃烧的怒火瞬间摧毁了残存的一点理智,一股强悍的灵能能量快速聚集起来,由内而外地层层叠叠爆发出来,与刚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水平,强大的威压浩浩荡荡地席卷全场,这次所有治安员的脸色都变了。
这家伙,疯了!
335 决绝了断
“住手!”
雷鸣般的呵斥仿佛贴在耳朵之上炸开来一般,毫无保留地落在耳膜之上,魂魄似乎都被激荡得震动起来。
“布洛克,你准备把整个治安队都拆了吗?”
一个声音从办公室远端传了过来,身影还没有出现,那股泰山压顶的气势就一层一层叠加地爆发出来,不仅仅是布洛克,霍登也能够清晰感受到那股威压朝着自己正面冲过来,蛮不讲理地压了下来。
其实,霍登刚才正面对撞布洛克,那是讨巧。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霍登的灵能实力持续保持上升姿态,但说一千道一万,他的累积终究还是不够,实力依旧有限,他就不会自称为“强者”;但霍登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敢于想象,并且敢于创新,各式各样的不同花样层出不穷。
比如面对布洛克。
霍登意识到布洛克准备用力量压制自己,于是,他不仅没有退缩,而且还主动迎前,以太极八卦的四两拨千斤正面撞击过去——
他模拟出返校舞会当晚的元素浓缩手段,全力将水元素压缩在自己的手掌之上,然后先发制人地完成推挡,借力打力,用布洛克的力量来打击布洛克自己,并且用柔中带刚的灵能力量全力推送出去。
这才制造出了如此效果。
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能够看出霍登到底是如何借力打力的,如此灵能运用方式也是闻所未闻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霍登才在全场制造出了如此震撼效果,就连布洛克都没有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但即使如此,霍登也还是被反作用力往后推了数步,如果不是用后仰下腰的动作完成卸力,恐怕还没有如此简单——他的胸膛之中隐隐可以感受到血气翻涌。
当布洛克准备二次蓄力的时候,霍登也就知道,单纯从力量压制角度来说,布洛克的这一波攻击就不是自己能够扛得住的;却没有想到,布洛克没有能够攻击成功,治安队内还隐藏着一位真正的高手。
那股浩浩荡荡碾压过来的气势死死压制住了霍登,胸口微微有些沉闷,即使他试图再次故技重施地摆脱束缚,却发现力量差距太过悬殊,对方凭借着绝对实力“一力降十会”,霍登的技巧也就没用了。
红眼的布洛克依旧没有清醒过来,就好像失去控制的绿巨人,咬牙切齿地怒吼着,灵能依旧在节节攀升,正在蠢蠢欲动地摆脱压制,结果那位神秘高手就再次扬声呵斥道。
“滚!如果脑袋不清醒的话,就到伊拉斯河里洗个澡。”
霍登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灵能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只是感觉到一阵浓厚的地元素在空气之中翻滚,然后,布洛克就直接趴下了——
脸部朝地、背部面天的姿势扑街。
霍登其实非常想笑,但那股威压依旧没有消散,他的声音和力量都被压制住,就好像正在水底憋气一般。
“哼!”
霍登只觉得肩膀之上的力量再次重重一压,而后凝结的空气就重新流通起来,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布洛克一个骨碌就站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地往前冲了两步——但这一次没有在积蓄灵能,仅仅只是拳头的物理攻击而已,所以,那股威压也就没有再次出现,不过围观群众终于反应过来,及时拉住了布洛克,七嘴八舌地试图控制场面。
布洛克根本就没有理会其他人,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霍登——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不了了之,他以后在治安队就抬不起头了,他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也必须表明自己的强硬,这是挽回颜面的唯一手段。即使不能使用灵能,退而求其次地使用拳头也是好的。
霍登不准备再继续和布洛克纠缠,这简直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如同斗牛一般地试图找回场子,但就在此时,霍登的视线余光注意到了旁边不远处的罗宾森——
治安员们并没有意识到大厅里的混乱,正在押着乌苏拉、瑞琪和罗宾森三个人前往地底监狱。
率先出来的,正是罗宾森;乌苏拉就在后面几步远,瑞琪则刚刚离开房间。
“布洛克!”
霍登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瞪大了眼睛,连忙扬声呵斥道,但他终究还是慢了半步,“罗宾森,不要!不要!”
罗宾森已经挣脱了治安员的束缚,从布洛克的腰间抽出那把没有扣紧的火枪,快速站到了身后的墙角,然后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那张清秀消瘦的脸颊之上带着一丝绝望的决绝,在全场混乱的人群之中寻找着,最后寻找到了伊萨的身影,嘴角展露出一抹笑容,“我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
现场一片混乱。
伊萨已经被惊呆了,她小心翼翼地站直身体,“罗宾森,罗宾森,不要……”伊萨的声音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带着一丝恐惧,“听我说,罗宾森,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不要这样对自己。”
罗宾森的眼睛微微泛红起来,滚烫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只是轻轻摇着头,“我不行,我真的没有办法……”
“让她死!让这个肮脏的女人去死!她甚至不知道怎么使用火枪!”布洛克的声音咋咋唬唬地在旁边嘶吼着,一片混乱之中,布洛克的脸孔扭曲狰狞起来,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恐惧而否认现实,还是因为鄙夷而暴露仇恨。
“闭嘴!”伊萨朝着布洛克疯狂地嘶吼起来。
罗宾森却没有理会这里的喧嚣,转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乌苏拉,嘴角展露出一抹凄美而决绝的笑容,“抱歉,乌苏拉。”
“不!罗宾!不!”乌苏拉撕心裂肺的声音划过上空,沉闷的枪响没有迟疑地炸裂开来,漫天血色飞舞。
砰!
“不!”伊萨忘乎所以地冲了上前,却终究还是太迟了,鲜艳的血液如同妖艳的玫瑰花瓣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罗宾森那双含着泪水的微笑眼眸就这样缓缓闭了起来,瘦弱纤细到随时都可能消失的身体就这样软倒了下去。
慢了半拍才走出来的瑞琪看着眼前的一幕,膝盖一软,就这样跌坐在地上,注视着眼前绚烂的鲜血洋洋洒洒,仿佛灵魂也跟着撕成了无数碎片。
一切,都不复存在。
337 心细如发
“……我可真是可怜,原本还想着在办公室里偷偷打瞌睡一下,结果却被拉出来当苦力,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怎么办呀,我觉得膝盖就要支撑不住了,啊,我的烟草,那可是卡格南部特产的高级贵族烟草……”
卡斯卡大队长就好像孩子一般嘟囔嘟囔地抱怨着,满腹委屈似乎也无法宣泄出来,洋洋洒洒的抱怨根本看不到尽头。
“大队长!”
伊萨蛮横地直接掐断了卡斯卡的话语,眼看着卡斯卡还想要抗议一下,一个转头就看到伊萨瞪圆眼睛、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了卡斯卡一眼,这就让卡斯卡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嘴里依旧在嘟囔抱怨着什么“不和小女子计较”、“长大就翅膀硬了”、“管不住管不住了呀”,但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表示抗议。
“大队长。”霍登没有时间客套了,直接无视了依旧正在碎碎念的卡斯卡大队长,“可以麻烦你控制住雷元素,最好是布满掌心,在正中央的位置增加密度,然后靠近伤口,将附着在钢珠之上的雷元素吸出来吗?”
霍登对于灵能医术一无所知,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能否奏效,只能根据自己对灵能的理解思考办法。
“有事情要求的时候,就是大队长;没有事情请求的时候,就是烦人精。”卡斯卡大队长的碎碎念还没有结束,显然是趁机吐槽今天上午霍登在办公室的反应。
不等霍登回答,伊萨的声音就再次没好气地传了过来,“那么你希望现在是什么呢?”眼神正在骂粗话。
“那么凶,难怪找不到男朋友。”卡斯卡大队长毫不示弱地还击到,但低到只有霍登能够听见的声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还击”。
说话归说话,但卡斯卡大队长手里的动作却丝毫不慢,根据霍登的想法指示,他显然有着自己的理解与诠释,灵能充分调动起来,整个元素分布的强弱程度更加准确到位,才刚靠近伤口,就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丝一丝的雷元素从伤口之中冒出来。
这还不是结束。
卡斯卡大队长必须充分调动灵能,确保雷元素能够吸附在掌心之上,否则稍稍一点迟缓,那些发丝粗细的雷元素又会重新回到伤口里,然后鲜血就会更加汹涌地往外冒,这显然是让伤口二次恶化的危险举动。
这也意味着卡斯卡丝毫不能松懈,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全然看不见,再次展现出维克多遇害案档案的专注与果决,就连那张胡子拉渣的胖乎乎脸庞都变得截然不同起来,如果不是那碍事的啤酒肚格外显眼,堪称标志性的存在,此时的大队长似乎也有那么一些帅气,依稀可以看到年轻时候的模样。
嘶。嘶。
隐藏在伤口之中的雷元素被一点一点吸附出来,血液也跟着一起渗透出来,红黑相间的血液大颗大颗地往外冒,浓郁的血腥味就这样弥漫开来,隐隐夹杂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似乎有什么被烧焦一般。
就在此时!
滋!
平稳进程突然被打乱,血液直接飞溅出来,伤口还是明显恶化,周围可以隐隐听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
卡斯卡也难免有些慌乱,实力归实力,但他对于灵能治疗着实没有太多经验,理论知识更是一片空白。此时没有手忙脚乱,只是心慌而已,这还是因为见多识广的经验压住场面,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霍登的声音及时介入,四平八稳、不慌不忙的话语透露出一股镇定,就好像他能够掌控全局一般,这让卡斯卡的心慌也快速平复下来,顺应着霍登的指引调动灵能。
“大队长,调动水元素压制伤口里的火元素,控制住力量,不需要太过着急,一点一点地用水元素包裹火元素,并且缓缓蚕食,以平稳为主,只要能够稍稍压制住火元素,这就没有问题。”
“主要注意力还是必须集中在雷元素的清理之上,否则,它的存在会持续破坏伤口,所有的治愈手法都只会带来恶化效果,并且引发连锁反应。”
卡斯卡不知道霍登是如何准确判断出伤口状况的,因为每一批子弹的元素组合力量都是并不固定的,就连持枪人自己也不知道子弹蕴含着什么威力,这也是为了确保治安员在面对灵能强者的时候能够占据优势。
即使是卡斯卡,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准确感应到伤口里的具体状况,虽然能够感应到雷元素和火元素的存在,但全部都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甚至比毛线团还要更加混乱,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区分呢?
那么,霍登又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此时不是追究细节的良机,卡斯卡朝着霍登投去一个视线,“我无法阅读出细节。”
霍登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那么,他应该怎么办呢?暴露自己,还是拯救生命?
“我用地元素做标记,你用水元素完成包裹。”霍登当机立断就做出了决定。
没有迟疑,霍登就聚精会神地控制起灵能。
紧接着,卡斯卡就能够注意到细微如尘的深褐色小点分布在伤口之上,甚至比发丝还要更加细小,肉眼根本看不到,即使使用灵能,也必须保持全神贯注才能看到,然后卡斯卡就能够看到一个个光点如同荧光一般串联起来,指引着方向。
震惊!
卡斯卡的情绪微微涌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小小的波动一下,但只有卡斯卡明白,霍登所展现出来的感应力和控制力确实非常惊人,远远超出年龄所具备的实力,再次令人刮目相看——
而卡斯卡不是布洛克那样的白痴,他早就清楚地知道霍登深藏不露,而现在霍登还是再次让他感到惊讶。
不过此时不是震惊的最好时机,卡斯卡没有多说什么,连忙分神指引着水元素开始压制肆虐的火元素,就好像站在火苗横扫的荒野之中般,运用自己的灵能一点一点控制住火苗,避免它们进一步蔓延破坏。
看似简单的工作,却对控制力提出了严苛的要求,即使是卡斯卡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时之间,整个治安队都安静了下来,布洛克那聒噪的声音也就越发尖锐刺耳,但没有人再继续理会他,他渐渐也感觉到了无趣,声音讪讪然地停了下来,最后彻底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