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自相矛盾
从精神到物质的双重层面,霍登现在都依旧处于脱力状态,连带着五感都变得微弱起来,但大脑的转动速度却正在提升,千丝万缕的线索就这样全部触类旁通的串联起来,直觉的敏锐触觉似乎达到了清明的全新高度。
他觉得,他好像看到了南丁格尔临终前看到的场景。
此前霍登就好奇着,南丁格尔到底看到了什么画面,这才开始自戕——也许是精神层面的天马行空想象,也可能是物理层面的光怪陆离;而那位职业杀手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给予了霍登一个启示,“精神错乱。南丁格尔应该是被触发了自己的所有恐惧回忆,然后分辨不清楚现实与虚幻、梦境与真实的区别,自己把自己吓死。”
因为霍登也看到了——
但他看到的不是恐惧回忆,而是内心渴望。
那些属于地球的画面碎片,电影、街道、青春……还有梦魇,全部都是霍登自己最为渴望触碰到的记忆,也就是指向回家的道路。那些介于真实与虚假的画面彻底混淆了判断,就连霍登都无法确定虚实。
那种迫切到极致的情感让心脏都跟着蜷缩起来,整个灵魂似乎就这样瞬间被抽空,那种刹那间跌落深渊的情绪狂潮,轻而易举就能够摧毁所有防线——
南丁格尔的求生**非常强烈,但他的心性意志却不够坚定,瞬间就可能被完完全全摧毁。这才走向了极端。
当然,除了南丁格尔之外,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南丁格尔到底看见了什么,这些想法也只是源自于霍登的猜测,可能永远都寻找不到证据支持;霍登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
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像,肯定不是来自于其他人,而是来自于自己的记忆。
“南丁格尔和我们的灰烬占卜又有什么关系?”雷彼得斯无法理解南丁格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段对话里。
但布鲁特斯却已经明白过来,“这也就说明了,我们可能被卷入了一起关于邪神的事件里。”布鲁特斯也有些不太确定,因为联系还是太过薄弱太过牵强,一边观察着霍登的表情、一边讲述着自己的推测。
而后,霍登轻轻颌首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雷彼得斯细细咀嚼了一下,试图寻找其中的联系,但他没有能够成功——显然,他的观察视角和霍登、布鲁特斯都不相同,不过此时也不是深入追求的最好时机,“……那么,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假设,南丁格尔的死亡真的与邪神有关,那么,到底是职业杀手采用了相关手段?还是说哈福特先生的宴会与邪神有关呢?
这是不同的两种可能,可能殊途同归,却也可能截然不同,他们的调查方向也必然受到影响。
霍登轻轻摇了摇头。
“这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要谈?”雷彼得斯不明所以。
但随后,雷彼得斯就注意到霍登的视线,他也跟着转头望了过去,然后就可以看到失魂落魄的罗本,瞬间明白过来:
比起案件推理来说,现在最需要关心的应该是罗本。
塞缪尔还活着。
这应该是好事,因为这证明了罗本的坚持是正确的,南丁格尔的“死亡清单”并不是代表着确定死亡,而是一份失踪清单。
上次在图书馆,雷彼得斯和布鲁特斯都下意识地假设所有清单之上的名字都已经死亡,但这对于罗本来说是非常残忍的,他只能继续孤独地坚信着,祈祷着一个希望渺茫的可能;而现在证明罗本的坚持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他依旧有机会找回塞缪尔。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塞缪尔没有死亡,如果塞缪尔没有被囚禁,那么,塞缪尔为什么至今没有回来呢?
退一步来说,塞缪尔为什么没有任何消息呢?
参考霍登就可以知道,死里逃生之后,他一直到现在都依旧没有被发现,甚至还在暗中调查来龙去脉;如果塞缪尔也成功逃出生天,又到底是什么阻止他回来呢?甚至就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传送出来呢?
亲眼看到塞缪尔依旧存活的证据,罗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但在短暂喜悦过后,却感受到了满嘴的苦涩与茫然,那种不解的绝望瞬间击溃了罗本的所有坚持,这……可以算是一种背叛吗?
所以,塞缪尔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塞缪尔依旧活着,那么哈福特先生的宴会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此前霍登所有的推测都是建立在这个宴会存在猫腻的基础上,而且根据自己的经验,霍登也同样假设所有失踪者都已经死亡,现在塞缪尔的生还却成为了例外,打破了霍登的推测,明显出现了无法自洽的矛盾状况,彻底改变了整个局面。
这是否意味着,霍登目前为止的所有推断都将被推翻?
甚至于,他的所有调查方向都出现了错误?
从消极层面来看,霍登需要从头开始思考整个全局,然后回顾所有线索,推演出更多可能,这无疑是具有挫败感的。
但从积极层面来看,反正事情始终也都是笼罩在迷雾之中,现在增加了一条重要线索,这也意味着霍登能够及时调整调查方向,尽可能接近正确答案。
更重要的是,塞缪尔依旧活着,这绝对是好消息。
对此,霍登并不担心,调查本来就是一个不断推断假设的过程,通过线索和证据来不断接近真相;现在,霍登首先需要担心的还是罗本的状态。
“罗本,你还好吗?”
率先开口的是霍登,雷彼得斯和布鲁特斯也都双双投去了视线。
罗本此时才稍稍缓过神来,猛地抬起头来,“我没事。”停顿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没事。”随后看向了霍登,“你呢?你现在看起来非常不好,你确定没事吗?”
“只是脱力而已。”霍登简单地解释到,“显然,布鲁以前的占卜都没有用对方法,一直到今天才拨开迷雾。”
灰烬占卜的威力比想象还要更庞大,现在霍登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每个月只建议占卜一次了。
“拜托,至少我们上次在奥菲尔斯占卜出了一次正确结果。”布鲁特斯用实际行动表示抗议。
霍登和雷彼得斯都不由露出了笑容。
285 无限可能
霍登正在试图让气氛轻松下来,但罗本却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缓缓溃散开来的焦点和焦距就能够看出来。
“罗本,你是允许生气的。”霍登开口提醒到。
“……”罗本抬头望了霍登一眼,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试图否认自己的愤怒,因为他需要体谅塞缪尔:
也许塞缪尔有什么苦衷呢?也许塞缪尔有什么情况呢?毕竟失踪的是塞缪尔面临生命危险的也是塞缪尔。
他没有资格生气。
但压抑了又压抑的情绪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压制住,“啊!”
低沉的嘶吼就如同受伤的狮子一般,发出愤怒的咆哮,而情绪撕开一道口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控制,“啊啊啊!啊啊啊!”罗本就这样紧握双拳、低垂脑袋,持续不断地嘶吼着,宣泄着所有的负面情绪。
没有粗口,没有咒骂,只是纯粹的宣泄。
自从塞缪尔失踪以来,罗本肩膀之上承载的压力着实太过沉重,一直到今天才能够完全释放出来,是愤怒也是委屈,是苦涩也是喜悦,是痛苦也是幸福,那些错综复杂的矛盾情绪全部一股脑地冲了上来。
平时一贯沉稳冷静到近乎毫无波动的罗本,第一次泄漏出了内心的脆弱。
霍登和布鲁特斯保持沉默地停留在原地,没有试图上前安慰罗本,却也没有出声打断。
雷彼得斯稍稍有些迟疑,不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做,转头看向了另外两个小伙伴,这才强迫自己安定下来。
此时,任何言语与动作都是多余的,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陪伴在罗本身边,这就已经足够。
“啊啊啊!”
声嘶力竭的怒吼将所有力量全部宣泄出去,然后罗本终于停了下来:
双手紧握成拳地放置在膝盖两侧,低垂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沸沸扬扬的情绪就这样缓缓沉淀下来,迸发出来的躁动与不安也都跟着收敛回去,最终恢复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再次抬起头来,罗本就重新恢复了常态,依旧是他们熟悉的模样。
“霍登,所以,你发现了什么?”罗本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理智已经回来了,停顿片刻,罗本又补充了一句,“塞缪尔真的还活着吗?”
三位小伙伴的视线全部落在了霍登身上,然后就可以看到霍登轻轻颌首表示了肯定,“是的,占卜结果是如此。”
至于占卜结果是否可信,这就有待商榷了。
虽然上次占卜南丁格尔的情况准确无误,但占卜终究是占卜,其中必然存在着偏差;而今天的占卜状况又有所不同,在场四个人的感受也都不尽相同,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谁都无法给出肯定答案。
稍稍休息片刻,霍登的体力恢复了些许,但灵能依旧干涸枯竭得可怕,脑海里隐隐抽痛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这也为注意力的集中增加了更多阻扰,就好像有人正在试图撬开他的脑袋一般。
霍登干脆就直接躺在了地上,微微眯起的眼睛似乎随时都可能睡着一般,只是慵懒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清晰的条理,慢慢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今天的占卜内容,相对模糊也相对稀少,我的猜测,一种可能是塞缪尔距离我们太远,一种可能是塞缪尔的状态不太稳定。”
“就我个人而言,我倾向于后者,物理距离应该不是阻扰占卜结果的核心因素,而精神意志的状况才是——也可以理解为灵魂的力量。也许,塞缪尔受伤了;也许,塞缪尔精神萎靡;又或者是正在受到他人的精神控制。”
霍登的话语比平时还要更加缓慢一些,但放慢的语速却释放出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似乎空气都缓缓凝结了起来。
“可能性有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塞缪尔现在还活着,我们都用眼睛确认了。”霍登总结性地说道。
虽然没有明说,但罗本知道,霍登正在安慰自己:
塞缪尔处于现在的状况,并且没有联系家人,依旧存在无数可能。也许性命无忧,却精神受到钳制,所以才杳无音讯。
现在已经镇定下来的罗本立刻就领悟了霍登话语里的深意,虽然他还是有些意难平,但思绪已经正常运转了起来——
归根结底,这是关于塞缪尔的生死存亡,他也无从得知塞缪尔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所以还是不要着急下结论。
罗本望向霍登的眼神隐隐有些别扭,却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心绪沉淀下来,注意力越发专注起来。
此时霍登呈现出看着天花板的姿势,即使可以感受到眼神的热量,却也无法判断出情绪的细腻变化,所以罗本的眼神这里根本就没有收到信号,还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
“除了塞缪尔的脸色状态不太好之外,占卜画面还有更多信息。”
“首先,我们可以注意到塞缪尔的着装,他穿着一件浅白色无领衬衫,休闲样式,但布料却是丝绸。”
仅仅一句话,信息量之庞大就让雷彼得斯瞪大了眼睛,“你确定是丝绸吗?”
在当下的莱雅帝国,丝绸非常非常昂贵。
因为气候不适合养蚕,也因为纺织手工业不够发达,即使能够生产丝绸,但产量与质量都远远无法拿得出手,所以莱雅帝国必须从大陆另一端的古兰购买运输过来。
本来,跋山涉水的遥远路途就已经让丝绸的价格居高不下;而近两年来,莱雅与卡格之间的战争更是加速了这一局面,因为商路被切断,迫使商团不得不绕远路,强盗与风暴又进一步压缩商团的生存空间,最终,丝绸的价格就更加快速上扬。
在图诺,丝绸的款式、样式、设计等等已经成为最顶级贵族的标配,财力稍稍逊色一些的贵族可能都无法购买到最为优秀的丝绸。
虽然说塞缪尔身上的丝绸衬衫应该不是没有顶级名贵产品,一来没有纹路、二来品质也需要进一步测量;但只要能够身穿丝绸衬衫,就不是普通人——
以塞缪尔和罗本的身家,以塞缪尔失踪过后的状况,他确定能够穿着丝绸衬衫吗?
这难道不怪异吗?
不仅是雷彼得斯,布鲁特斯和罗本也陷入了沉思,试图唤醒记忆,回想一下刚才占卜画面里的衬衫模样,但记忆非常模糊;而且,观察力也不是他们的强项,最终也就是一无所获。
286 种种异常
“我确定。”
霍登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回应了雷彼得斯的疑惑,并且紧接着抛下另外一个炸弹,“这不是唯一一处。”
“唯一一处异常”,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从语气就能够判断出,霍登和三个小伙伴的想法保持着一致。
“这件丝绸衬衫是无领的,而且款式比较休闲,还可以看到一些褶皱,所以,我猜测,这可能是睡衣?”
关于这里,霍登就不太确定了,尾音轻轻上扬起来,然后布鲁特斯的声音就传来,“这是一种可能。”
霍登接着往下说,“从周围的光线来判断,时间应该就是傍晚,和岩渊一样,但占卜的预测存在太多可能,而且天气因素也不能忽略,我就不进一步展开了,我的重点是,对于塞缪尔来说,这应该是一个放松状态。”
从光线到穿着都证明了这一点。
“另外,塞缪尔的左耳后面可以隐约看到一个枝形水晶吊灯,只是一部分而已,难以推断出整体的尺寸,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看看霍登的房间就知道了,只有煤油灯,怎么可能悬挂吊灯呢?
“最后,塞缪尔的脖子上似乎戴着一条项链,但关于这一点,我不能确定,我只是捕捉到衬衫底下的一个隆起和脖子侧面的一道痕迹,根据这些细节做出判断,他可能戴着一条项链。这就是全部线索了。”
视线齐刷刷地朝着罗本望了过去,罗本也立刻反应过来,摇摇头,“塞缪尔并没有佩戴项链。”
那么,这就是塞缪尔失踪之后才出现的饰品了。
停顿一下,霍登又再次补充了一句——因为大脑的抽痛,他现在的思绪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集中起来,难免有所疏漏。
“对了,塞缪尔的头发非常整齐。”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与前面的线索比较起来,着实没有可比性,雷彼得斯不明所以地望向了布鲁特斯。
布鲁特斯只能解释到,“如果塞缪尔正在被囚禁的话,他的头发不应该如此整齐。又或者,这证明了囚禁者并没有虐待塞缪尔,甚至是善待塞缪尔。他能够保持干净整洁,他还能够拥有一个私人空间。”
“……为什么?”雷彼得斯无法理解,这说不通,甚至是矛盾的,这些信息指向了一个诡异的发展方向——
塞缪尔不仅没有吃苦,还正在享福?这又是什么情况?
乔雅。
雷彼得斯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可能,千万不要以为乔雅只有女人,在战争年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即使男人成为乔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又或者是,塞缪尔正在被强迫成为某个贵族的专属……宠物?
念头才刚刚冒出来,雷彼得斯就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掐断了后面的所有想法,避免自己滑向黑暗的深渊,“可是,我们不是排除了宴会是一个享乐派对的可能吗?”
“但现在就必须重新开启这种可能性。”布鲁特斯的想法与雷彼得斯不谋而合,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相关画面,因为这就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他的神情也有些难看起来。
有时候,死亡可能比活着更好,因为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生不如死的困境。
而且,不仅是他们……
罗本的双手依旧保持着拳头的状态,挺直的腰杆已经有些僵硬,无法动弹,似乎真的化作一座冰山般,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情让旁人无从判断他的想法与情绪,却能够感受到跌落冰点的寒冷正在氤氲开来。
占卜之前,他希望塞缪尔活着;占卜之后,他希望塞缪尔死了。
那么现在呢?
“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也太杂了,不要轻易下判断,否则,这就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后续调查方向。”霍登再次开口说到,“一切皆有可能,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排除更多可能,慢慢靠近最后的真相。”
罗本静静地注视着霍登,他总觉得霍登在针对自己,“如果这是安慰我的话语,那么你可以直接挑明。”
也许,现场唯一一个能够保持冷静的,就是霍登了。
不是说霍登没有联想过乔雅的可能,但霍登更加愿意保留其他的可能性,乔雅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从南丁格尔所经历的事情,霍登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在诺斯尼斯大陆之上还有更多自己所无法想象的事情存在,绝对不要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全局。
此时,也是如此。
霍登嘴角轻轻上扬扯了扯,即使疲倦到了极致,也依旧有种玩笑的闲情逸致,“咦?你居然听出来了。”
罗本脸色更加生冷起来。
“既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那么你就应该冷静下来。现在我们无法做出任何准确判断,不要着急地为塞缪尔下结论。”
“罗本,你应该是唯一一个依旧相信塞缪尔的人,你的信念不能动摇,否则塞缪尔又应该期待什么呢?雷?布鲁?不要看我,我是最不可靠的选择,为了一颗糖果,我就可以直接放弃他。”
“最糟糕的局面就是,灰烬占卜的结果是昨天或者上周,甚至是错误的幻象,而我们寻找到真相的唯一可能就是保持冷静。”
霍登也没有再继续拐弯抹角,直言不讳地给了罗本一记直拳,嘲讽与吐槽并存的话语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罗本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霍登,眼神却仿佛能够把霍登生吞活剥。
雷彼得斯的眼神剧烈波动起来,“幻象?不会吧?”
布鲁特斯却有着不同想法,“一切皆有可能。不要忘记了,至今为止,只有占卜南丁格尔那次是完全正确的;而我们刚才的占卜所经历的状况,你也在现场,谁都无法确定我们到底正在面临什么情况。”
“更重要的是,占卜,终究是占卜,没有人能够准确预测未知,否则,我现在就不会仍然完好无损了。”霍登提出了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虽然在霍登看来,自己现在的状态跌落谷底,似乎间接证实了结果的准确性;但隐藏在背后的梦魇与幻象,就暂时不要说出来吓人了,毕竟霍登自己也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话语还是不要说太满。
这你来我往之间,修炼室里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连带着罗本纷杂混乱的心绪也逐渐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尽管依旧没有表情,但眼神里的戾气却已经消散。
287 陷入沉睡
尽管不想承认,但罗本还是因为霍登的话语而重新找回了稳定,却也因为霍登牢牢掌握主动权而感到强烈的不满,总觉得有些郁闷,当视线再次望向霍登的时候,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可惜,霍登此时依旧平躺在地上,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似乎正在沐浴着午后阳光、悠闲地享受片刻悠闲一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罗本的憋屈,那份闲情逸致与周遭的严峻森冷氛围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霍登,那么我们接下来呢?我们应该怎么办?”再次开口的依旧是雷彼得斯,他还是把问题抛给了霍登,总感觉千丝万缕的线头,根本无从入手,现在只能期待着霍登给出一个思路,“我们总不能把名单之上的所有名字,一个一个地占卜过去吧?”
“二十个名字,就算我们四个人每个月都轮流一次,这也需要五个月。”雷彼得斯只觉得脑袋就要爆炸了。
布鲁特斯纠正了一下,“十八个,霍登和塞缪尔就没有必要占卜了。”
雷彼得斯瞪大眼睛:这是关键问题吗?
布鲁特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
“接下来……”霍登沉吟了片刻,“接下来就应该思考晚餐吃什么。”
“霍登!”雷彼得斯声如洪钟一般咆哮起来,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此时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布鲁特斯愣神了片刻,而后反应了过来,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沉默片刻,罗本满头都是黑线,却是一片淡定地说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呢?”
布鲁特斯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因为这就是霍登呀。”
雷彼得斯不想说话。
霍登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模样,翘起的二郎腿还悠哉悠哉地摇晃着,“没有必要紧张,治安队应该可以找到一些消息,那份名单的情况,就连南丁格尔都可以探查到消息,我们不可能一无所获的。”
霍登丝毫没有担心的模样,不紧不慢地点明了关键;更重要的是,此时霍登的体力与精力都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他也没有力气再继续担心了。
“那么南丁格尔的那条线索呢?还有宴会这条线呢?我们应该怎么入手?”雷彼得斯一看就是一个急性子,还是没有忍住。
“不急,不用着急。”霍登慢慢悠悠地说道,“……”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仿佛睡着了一般,然后突然又再次开口说道,“现在我们还是准备吃晚餐吧,难道现在不应该是犒劳自己的时候吗?我们都辛苦了。”
霍登是认真的。
布鲁特斯也转头看向了雷彼得斯,“雷,我们出去询问一下,今天晚餐准备了什么,在晚餐之前可以吃一点甜点。”布鲁特斯也看出来了,此时霍登不是馋虫作祟,而是真的需要补充能量。
明明布鲁特斯正在为霍登开脱,却不想霍登又再补充了一句,“先说好了,如果今天的晚餐无法令我满意,以后我就再也不会过来做客了。”
理直气壮的模样让雷彼得斯也是笑了起来,肃然的脸部棱角也跟着放松下来,“放心,保证让你满意。”
“那我们就先出去吧,避免雷蒙德过来找我们。”布鲁特斯主动说道,招呼着小伙伴们一起离开修炼室。
才刚刚起来,罗本就用眼神制止了雷彼得斯和布鲁特斯,轻轻抬了抬下颌,他们的视线齐齐投射过去,一眼就可以看到紧闭双眼的霍登,这一次是真正睡着了。
前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已经入眠。
苍白的脸色、不正常的红晕、平稳的呼吸,那些琐碎的细节就可以看出霍登的疲倦,一抹浅浅的阴影笼罩在眉宇之间,暗藏着些许紧绷。
此时他们才能够清晰地意识到,灰烬占卜的警告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对比上次奥菲尔斯的临街占卜,似乎又能够说明更多问题,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每个人的脑海都有不同的判断与结论。
三个人面面相觑地交换眼神,却是各有所思,那些错综复杂的想法正在涌动;而后罗本第一个转移了视线,布鲁特斯和雷彼得斯互相望了彼此一眼,也跟着转头,小心翼翼地将内心的想法隐藏起来。
“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会,等晚餐准备完毕,再过来唤醒他。”布鲁特斯轻声说道。
雷彼得斯和罗本表示同意。
修炼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霍登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之中,支离破碎的梦境碎片散落得满地都是,就好像打翻的拼图盒子一般,有些清楚一点、有些则模糊一点,还有些又翻到了背面,应接不暇的碎片根本没有办法细细判断。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一次,梦魇没有再次苏醒,更多都是……来自地球的记忆,那些美好的悲伤的幸福的苦涩的回忆全部一股脑地翻涌上来。
抵达诺斯尼斯大陆以来,这是霍登第一次如此真切又如此深沉地翻出那些回忆,前所有为地感受到了怀念。
难道是因为灰烬占卜最后时刻的影响,残留在脑海里的记忆才如此鲜明吗?
梦境碎片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有停歇,即使在睡梦之中,霍登也没有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宁与平静,但渐渐地,那些梦境碎片都变得色彩斑斓起来,就好像打翻了水彩画的颜料盘一般,所有色彩都氤氲开来。
而他能够清晰捕捉到那些色彩背后涌动的情绪,仿佛正在“阅读”这些颜色一般,而且清晰的纹路甚至能够看到分子和原子碰撞的轨迹,绚烂多姿的画面让他不由睁大眼睛,就这样完全沉浸在色彩的世界里。
等待苏醒过来的时候,霍登意识到灵能已经完全恢复,甚至隐隐再次取得了突破,感应力和控制力都更上一层楼,但真正的突破却是精神力的增长,充盈而详实的感觉就好像能够捕捉到视野每个角落里隐藏的元素一般。
此时霍登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置身于修炼室之中,元素灵敏度和活跃度都远远超出外面;灵能消耗一空之后的修炼更是事半功倍,能力的增长远远超出此前的任何一次进步,绝对收获匪浅。
难怪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贵族们对于灵能的维护也始终不曾动摇。
霍登对于贵族没有兴趣,他更加好奇的是:
白纪的时候,元素是否如此充沛,所以灵能的修炼也是如此简单?
288 贴面晚餐
“布鲁少爷?”雷蒙德手中端着甜点盘子,微微躬身,礼貌地询问到。
布鲁特斯表情有些挣扎地看了看雷蒙德,犹豫地摇了摇头,“不,雷蒙德,我不应该再摄取过多糖分了,我今晚已经用完了接下来一周的额度,我真的不能再多吃了。”
“嗯……嗯……”耳边传来心满意足的低低声音,根本就不需要更多的话语,就能够清晰感受到声音背后的心满意足,这让布鲁特斯的话语和动作都停顿在了原地。
更何况,那家伙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
“嗯,非常好,非常妙,利用一点点盐巴和胡椒来巧妙地中和其中的甜味与腻味,不仅增加了整体的层次感,更重要的是,完美提炼出了烤珂之中的浓郁香气,迷人的想法就这样在口腔里一层一层地氤氲开来,每次咀嚼都是一种纯粹享受。”
“雷蒙德,请给我一份,谢谢。”这是雷彼得斯的声音。
“雷蒙德,也请给我一份,谢谢。”这是罗本的声音。
雷蒙德却没有着急地转身离开,而是再次将手中的托盘往前送了送,用眼神询问着布鲁特斯的意思。
布鲁特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盘子,然后雷蒙德就用银制夹子夹了一块柔软香甜的音特斯登,放在布鲁特斯的盘子里,这才转身朝着雷彼得斯和罗本的方向走去。
布鲁特斯嘟囔地抱怨着,“霍登!如果我需要更改校服的尺寸,那都是因为你!”
霍登却根本没有理会,依旧专心致志地品尝着自己口中的甜点,细细地享受着那丰富多彩的层次感,一直到吞咽下去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吧,甜点是不会占用胃部空间的。”
“因为我们处理食物的时候,胃部使用一部分空间;而品尝甜点的时候,胃部则会挪用另外一部分空间。所以,你不用担心,在正餐过后,我们完全可以多多享用甜点,不对,正确说法是应该尽可能多享用。”
霍登满脸认真地解释着,因为太过正式也太过专注,以至于旁人根本无法识别真假,布鲁特斯也是一愣一愣的。
雷彼得斯却不管那么多,专心致志地把甜点全部塞入嘴巴里,尽管不是狼吞虎咽,有章有法的进餐动作还是严格遵守了贵族礼仪,并没有失礼之处;却也没有像霍登那样放慢脚步,细嚼慢咽地慢慢感受,难免有种牛嚼牡丹之感。
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雷彼得斯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不管是一个胃还是两个胃,能够塞进去就好。”
霍登流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总觉得那份音特斯登被糟蹋了一般,“雷,你现在可以享用一杯黑咖啡,咖啡豆的酸和苦能够在口腔里发酵出更多余味,远远比平时添加牛奶和糖块的咖啡要更加美味。”
“那就再来一杯黑咖啡!”雷彼得斯干脆地对着雷蒙德说道,眉梢之间带着些许轻快。
弗劳德家的餐桌是硕大无比的宴会餐桌,从桌头到桌尾就差不多是百米赛跑的距离,彼此之间说话必须用嘶吼的方式——可能也听不太清楚,而餐桌两侧足足可以摆放十六张椅子,在特殊宴会场合的情况下,分别塞入二十张椅子也有着足够的空间。
这也意味着,平时用餐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与自己左右两侧的宾客对话,就连正对面的客人都不太合适——因为唾沫星子可能飞溅到正中央,那就太过失礼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贵族宴会的座位安排至关重要,否则一餐饭吃下来,就只是煎熬。
今晚在弗劳德家中用餐的客人就只有四个年轻人——其他人都不能上桌,但这样的仪式无疑太过隆重,霍登和罗本也都难以适应。
于是,在霍登的建议下,他们将晚餐转移到了小客厅的茶几上,四个人分别坐在四个方向的沙发上,即使如此,充足的空间也依旧能够自如地舒展开双脚,但距离感和空间感就已经被消弭得差不多了。
对此,雷彼得斯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用他自己的话语来说就是,“从我拥有记忆以来,我们的每一餐饭都不曾离开那张餐桌”。
“即使是早餐?”霍登非常意外,但他的问题还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即使是早餐也没有例外。”
换而言之,今天就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从开始的紧张和局促,到进食的慌乱和走神,再到后半段的放松与疏朗,一直到现在才真正开始享受起来。
雷彼得斯笔直笔直的腰杆稍稍放松些许,轻快的神色漫溢出来:
不同于宴会餐桌的疏离与空旷,小小餐桌的“拥挤”却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甚至能够感受到皮肤的温度、表情的变化和谈话的轻松,那种空间压缩的亲密感通过进餐的对话,一点一点渗透到身体之中。
这几乎就可以称之为“贴面晚餐”,因为雷彼得斯就是如此形容,“如果父亲看到的话,他就会说这已经等同于脸贴脸,这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而且是有失体统的!母亲会因为我的放肆而蒙羞,即使是在坦姆齐男神的怀抱里,她也不会原谅我的鲁莽与失礼。”
贴面晚餐,这听起来确实有些……滑稽,但同时也证明了,这种亲近与放松、自如与随性,完全就是雷彼得斯以前所不敢想象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雷彼得斯的肢体动作都变得自如许多,“伙计们,伙计们!”他扬声对着小伙伴们呼唤到,“甜点结束之后,就由我来向你们展示一些……堕落的东西吧。”
那神秘兮兮的表情有着压抑不住的欢快和雀跃,就连平时略显死板的表情也跟着一起丰富了起来。
布鲁特斯立刻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坦姆齐男神在上,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雷,你必须知道,想要惊艳我们的话,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霍登的眉梢之间也流露出了笑容。
就连罗本也跟着抬起头来,暂时把下午的占卜结果放在一边,跟着小伙伴一起享受这样难得的美好时光——虽然这座冰山从来都没有太多表情,似乎已经四十岁了,但不要忘记了,他和霍登是同龄人。
雷彼得斯张了张嘴,还试图再说点什么,但随后又闭上嘴巴,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迈着舞动的脚步离开了小客厅,快速跑动了起来,从他轻快的跑动脚步声就已经能够感受到漫溢出来的激动与雀跃。
289 无处不在
“波马芙女神在上……”
轻轻地,布鲁特斯一边细细地欣赏着眼前的画作,一边用近乎气音的方式感叹到,从眼神到语气都能够感受到他的激动与赞叹。
波马芙女神,她不仅仅是风之女神,同时也是执掌艺术和狩猎的完美女神,飒爽英姿被誉为是最美的女神,无数喜欢艺术的年轻人们都信奉波马芙女神。
今天下午在弗劳德家的后院,也可以看到喷泉的雕像选择了波马芙女神,这些细节都是文化传承的痕迹。
此时,摆放在四个小伙伴眼前的,正是雷彼得斯的两幅彩色油画——
油画模特全部都是女性,而且沿袭了混沌纪神话传说的风格,只是披了一块麻布,若隐若现地展现出身材的曲线,尤其是上半身的弧线线条,那些饱满的线条在光影之中栩栩如生,确实令人赞叹非常。
但更重要的是,在当下的莱雅帝国,女性模特并不多,特别是愿意宽衣解带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对于血气方刚的青少年们来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欣赏到异性身体的奥妙,这才是布鲁特斯惊叹的原因;而对于学习绘画的年轻画家们,他们也完全没有机会捕捉到异性身体的美好,这无疑是一个缺憾。
雷彼得斯能够感受到布鲁特斯话语里的激动,他也跟着雀跃起来,“很不幸,这是临摹作品,不是现场绘制;我还是想要现场绘制活生生的模特,那才是真正的艺术。当然,这应该不太可能。”
霍登的身体也微微前倾,用视线细细地捕捉着那些线条、那些色彩。
对于绘画,霍登着实没有太多了解,但毕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或多或少还是欣赏过不少画作,具备一定鉴赏能力,他还是能够感受到雷彼得斯对线条的细腻处理,可惜,光线部分就没有活力——
毕竟是临摹作品,而不是现场写生。
“我同意。”霍登轻轻颌首,对雷彼得斯表示了赞同,“光线没有层次,甚至是死板,这是一副没有生命力的作品,线条的美感与色彩的动人都淹没在了平庸的光线之中,这真是太遗憾了。”
雷彼得斯的眼睛明亮了起来,“是吧?是吧是吧是吧!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没有办法对着一副画作描绘出真人的模样。”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过真人。”布鲁特斯的吐槽直接让霍登大笑起来,雷彼得斯的神情也微微有些窘迫。
旁边的罗本还是有些拘谨,没有靠近却也没有走开,肢体语言透露出一股别扭,随后看到布鲁特斯的放松和霍登的坦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羞涩并没有必要,而且原作者雷彼得斯就在旁边,光明磊落地介绍自己的艺术作品,他也着实没有必要胡思乱想。
于是,罗本也稍稍靠近了一些,细细打量起来,最开始视线还是落在那些曼妙的线条上,而后才注意起画作的细节,“这里的色彩,你使用了几层?”
注意到罗本也开始讨论技术层面的东西,雷彼得斯更是欣喜,主动靠了过来,一来一往地讨论了起来。
但霍登已经站直了身体,转身在娱乐室里踱步起来,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台球桌,靠近窗台的旁边摆放着一张棋牌桌,古色古香的家具和华丽繁复的装潢让整个空间都变得富丽堂皇起来,透露出一股厚重。
正前方砖红色的墙纸透露出非比寻常的品味,悬挂在墙壁上的画作可以感受到一股庄严肃穆的隆重。
那是一副标准的贵族画作。
弗劳德先生身穿正式的三件套深灰色西装,严肃而华贵地端坐在红色天鹅绒方椅之上,侧身面对前方,右手握着一把双管猎枪,左手的手边则蹲着一只半人高的牧羊犬;斜后方则是束起窗帘的大窗户,一眼就能够看到窗外的护城河和远处的城堡,还有旁边浩浩荡荡的茂密森林。
“我猜想,这应该不是你的作品。”霍登调侃地说道。
雷彼得斯站直了身体,转身望了过来,“你说哪个?”注意到霍登的视线之后,“你是说我父亲这幅自命不凡的贵族肖像画吗?”
布鲁特斯和罗本也都站直身体,转身看了过来。
“你应该可以看见,他绝对没有带上自己的双管猎枪,也没有带上自己的牧羊犬,你也绝对看不到我们在乡村的那座城堡,哦,对了,还有专属于弗劳德家族的那片森林,你也肯定不知道到底多么宽广。”
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带着浓浓的嘲讽,雷彼得斯端起了自己的黑咖啡,喝了一口,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的苦涩一般,就这样满脸淡定地吞咽了下去,让人强烈怀疑,他的味蕾是不是已经失效了。
霍登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起来,“最为遗憾的是,他没有展现一下真正的贵族晚宴。我一直都十分好奇着,贵族晚宴到底可以多么奢华、多么丰盛。”
“最好就只有晚宴,而没有人物,对吧?”布鲁特斯走到旁边,拿起了一根球杆,招呼着小伙伴一起打台球。
霍登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当然不是,没有人物的话,晚餐就没有生命力,我还是希望看到美味可口的晚餐。”
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四个小伙伴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霍登和雷彼得斯组队,罗本和布鲁特斯组队,两两对抗地开始玩起了台球。
“那么你必然要失望的。”雷彼得斯对着霍登说到,“贵族晚宴,吃的不是料理,而是规矩,还有礼仪,那就是一个社交场合,很多时候,我根本都不知道往嘴巴里塞什么东西。”
“你今晚也不知道,不是吗?”布鲁特斯直接吐槽。
雷彼得斯语塞。
霍登却并不在意,“你们吃的是社交礼仪,我吃的是食物,这就可以了。我好奇的是你们的菜色搭配。你们难道不觉得,这非常有趣吗?贵族的餐桌和平民的餐桌,就连码头的餐桌可能都是不一样的。”
“……”回答霍登的是一片沉默,布鲁特斯视线飘向了其他地方,雷彼得斯用无奈的表情表示无言以对,而罗本根本就没有抬头。
霍登摊手,“你们真是不懂享受生活。”
布鲁特斯撇了撇嘴,“享受生活还有很多种方法,好吗?”
“比如说,向美女搭讪?”霍登慢条斯理地打趣了一句。
290 兵荒马乱
“比如说,向美女搭讪?”霍登慢条斯理地打趣了一句。
“当然,这就是生活最美好的组成部分之一。”布鲁特斯满脸坦然地说道,嘴角依旧带着翩翩绅士的笑容。
“即使被拒绝也是吗?”罗本冷不丁地介入一句。
霍登眼底的笑意就这样漫溢了出来。
布鲁特斯依旧不慌不忙地解释到,“这也是搭讪的魅力之一。淑女当然有拒绝的权力……”
但话语没有能够说完,霍登就直接切断了后面的话语,“那么到底是谁在不断向我打听那位淑女消息的?”
“嘿!我只是在表达爱慕而已。”布鲁特斯面对好友的围剿,稍稍有些慌乱,声音也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霍登和罗本交换了一个视线,没有说话,但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雷彼得斯有些跟不上,“等等,等等。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有点跟不上?难道我错过了什么?”
霍登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
不想说话的罗本望向了布鲁特斯,然后雷彼得斯也望向了布鲁特斯。
布鲁特斯有些窘迫,但还是挺直腰杆说明了那天的小小插曲,说完之后,布鲁特斯试图为自己辩解几句,却没有想到雷彼得斯豪迈爽朗地捧腹大笑起来,“布鲁,没有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
布鲁特斯满头黑线。
雷彼得斯迫不及待地向霍登和罗本解释到,“这位少爷自诩魅力无穷,至今还没有淑女能够拒绝他的告白,号称是至今保持不败,哈哈,没有想到这不败这么快就被戳破了,我当天居然没有在现场见证历史。”
“我的意思是……那是……当天是……”布鲁特斯还试图解释两句,结果却被嘻嘻哈哈的笑声彻底淹没,就连罗本的眼睛都盛满了笑意,雷彼得斯更是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这让他的话语根本说不出来。
最后,布鲁特斯只能是抬头望天。
嘻嘻哈哈的笑声在娱乐室里欢快地涌动着,然后门外就传来一阵开门关门的沉闷声响,同时还有一阵快速前进的脚步从娱乐室门口经过,踏踏踏的脚步声并不响亮也不混乱,却足以打破房间里的欢快。
“……”笑声纷纷停顿下来,四个小伙伴的眼神在快速交换着,试图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室内的安静让门外的声响越发清晰明确起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在空气之中涌动着,如同被打破平静的湖水一般,波澜的涟漪正在制造连锁反应,周围的空间也都跟着动荡起来。
雷彼得斯双手紧紧握着球杆,以一个转身望夫石的姿态僵硬在原地,似乎还可以听到肌肉石化的声响,所有欢快与雀跃瞬间消散,平时那个阴沉严肃的雷彼得斯又再次回来了。
布鲁特斯和罗本的动作也都停顿了下来,侧耳倾听着声响,表情变幻不定。
只有霍登一个人依旧能够保持轻松,转头看向墙壁上那副肖像画,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情况。
“我以为你说他今晚不在。”布鲁特斯的喉咙微微有些发紧,声音里就可以感受到情绪的紧绷。
这个“他”,显然就是弗劳德先生。
此时此刻,在这个时间点前来拜访的客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弗劳德先生提前归来时唯一合理的解释。
虽然布鲁特斯并不害怕弗劳德先生,但学生面对老师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尤其是严厉而肃穆的教导主任。更何况,这不是平时的普通社交场合,而是在弗劳德住宅,这也让布鲁特斯越发气短起来。
“……是的,他本来不在的。”雷彼得斯的声音更是慌乱,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
但从小到大养成的条件反射还是死死禁锢住了他的动作,雷彼得斯也同样意识到了,如果真的是父亲回来了,那么……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但他现在……”
雷彼得斯有些慌张,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父亲的威严就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住他的肩膀,大脑根本无法运转起来,现在躲藏起来似乎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前往迎接父亲的必然是管家雷蒙德——
可以肯定,雷蒙德不会也没有必要说谎为他们遮掩。
雷彼得斯左顾右盼着,视线焦点却不知道落在何处。
尽管雷彼得斯没有多说什么,但肢体语言所透露出来的焦虑与紧张却无法掩饰,布鲁特斯和罗本也没有贸然开口,最后还是霍登出声提醒到,“快点收拾!”
一声号令,众人就好像被赋予魔法的木偶一般,重新拥有了生命力,快速移动起来。
布鲁特斯和雷彼得斯在收拾台球桌,霍登快速将摆放在桌面上的酒瓶收拾起来,并且扬声发出了提醒,“罗本!罗本!”感受到罗本的视线之后,“两幅画!雷的那两幅画!”那才是最需要隐藏起来的证据。
罗本手忙脚乱地快速冲到了房间的另一端,将两幅画双双拿过来,却有些茫然,“这应该隐藏到哪儿?”
霍登快步走了过去,从罗本手中接过一幅画,然后双手背到身后,将油画隐藏在后面。
罗本也有样学样地隐藏起来。
最后布鲁特斯也收拾完毕加入过来,三个小伙伴就罗列成为一排,整齐地站在台球桌后方,只留下雷彼得斯一个人站在前面,但四个人都正面面向门口,以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态迎接弗劳德先生的到来,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种气息:
我们正在隐藏猫腻,刚好被大人撞破了。
尤其是雷彼得斯。
明明手中什么都没有,却依旧双腿张开、与肩平行,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挺胸,以一种挺拔而正式的姿态站在原地,就好像正在等待检阅的战士一般,神情肃穆、动作紧绷,浑身上下丝毫不敢放松。
但霍登也没有时间提醒雷彼得斯了,因为罗本和布鲁特斯的姿态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只有霍登一个人看起来格格不入——
为了避免弗劳德先生锁定自己,霍登也只能跟着展现出挺拔站立的姿态。
踏踏。
踏踏。
近了,更近了。
咿呀。
雷蒙德打开了娱乐室房间门,低头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然后弗劳德先生身着正装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先生。”雷彼得斯率先打起了招呼。
291 挺身而出
沉稳的脚步走进娱乐室之中,抬起眼睛就能够注视到如同四棵小白杨一般挺拔站立的年轻人错位分布在眼前。
脱下手套、摘下帽子、拿掉围巾、放下拐杖……弗劳德先生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有条不紊地脱掉所有配件,转身交给雷蒙德;而后准备脱掉外套大衣,不经意间露出里面深灰色格纹的西装三件套,严谨、庄重、肃穆、整齐、尊贵,一丝不苟的装束展露出平民阶层所无法触及的厚重。
但是,考虑到弗劳德先生今晚的行程应该是前往妹妹家探病——也就是雷彼得斯的姑母,那么如此装束就显得过于郑重其事了,丝毫没有直系亲属间的亲昵与熟稔,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疏离。
“先生。”
雷彼得斯恭敬而正式地称呼到,不是父亲,而是先生。
“先生。”这是布鲁特斯。
“先生。”这是罗本和霍登。
稀稀落落的称呼声却难以分辨出谁是谁,因为所有称呼都是一样的,就好像一群闯入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学生一般。
弗劳德先生将外套也脱了下来,视线轻轻一扫,最后还是看向了雷彼得斯,“这是怎么回事?”
霍登注意到,雷彼得斯的后背肌肉完全僵硬了起来。
“你说过,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在这里招待朋友。先生。”雷彼得斯不得不一板一眼地解释起来。
但弗劳德先生并没有听起来的样子,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下说,“你的姑母现在好多了。所以我回家了。”
弗劳德先生朝着旁边望去,注意到了布鲁特斯和霍登,眼神微微停顿一下,正当他们以为他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又将视线收了回去,“我还有工作需要完成,现在让他们回去。我的马车就在外面。”
说完,弗劳德先生就已经准备转身离开。
雷彼得斯有些着急,“我已经答应过他们,他们可以在这里过夜了,先生。”
弗劳德先生的脚步停顿下来,重新回身,声音越发深沉起来,重重的力量就这样朝着雷彼得斯撞击过去,“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他们就必须回家。”简洁利落的话语,透露出不容置喙的坚定与强硬。
那浑厚的嗓音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息,一字一句之间都能够感受到压制的力量,层层叠叠地倾轧下来。
雷彼得斯的背部肌肉完全紧绷到了极致,甚至紧握起了双拳,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布鲁特斯和罗本双双转头望向了霍登:
他们都知道,弗劳德先生特别欣赏霍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霍登是一个能言会道的,即使是在三王子殿下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面对如此情况,霍登肯定知道最佳处理办法。
他们都期待着霍登能够挺身而出。
霍登确实出现了片刻迟疑,自己是否应该站出来说话,但紧接着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这是弗劳德的家事,他不应该干涉。
如果他站出来了,并且成功解决了问题,那么雷彼得斯又应该作何感想?自己的父亲宁愿听从一个外人的建议却拒绝与自己沟通?原本就尴尬的父子关系又将会走向何方?
而如果他也没有能够解决问题,雷彼得斯的位置就更加尴尬,因为自己的诺言被打破,还因为朋友的帮助被打枪,他的心情恐怕会进一步跌落谷底。
无论结果如何,霍登的“帮忙”只可能是越帮越忙。
但现在呢?
现在又应该怎么办呢?
雷彼得斯就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在了原地,即使依旧背对着霍登等人,根本看不到表情,却也能够感受到背影透露出来的落寞与失望,满嘴苦涩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雷彼得斯僵硬而笨拙地走向旁边的桌子,端起酒杯——原本酒精只是用来调节气氛的,他们都没有怎么饮用,但现在雷彼得斯却是一个仰头,将所有酒精全部倒入喉咙里,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顺着喉咙一路燃烧到腹部。
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
“拉图瓦达。”
一个懒散随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所有视线全部都顺着声音来源方向望了过去,是霍登。
的确,这是弗劳德的家事,霍登认为自己不应该干涉;但霍登也坚信着,能够解决问题的唯一人选就是雷彼得斯自己。
不仅仅是为了今晚的聚会而已——其实今晚他们现在回家也没有任何问题,更重要的是雷彼得斯找回在父亲面前的声音,他需要挺直腰杆,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情绪和要求,真诚地打破壁垒建立沟通桥梁。
没有人能够帮助雷彼得斯,除了他自己。
霍登无从得知雷彼得斯的心魔与困境,他也无从得知来自父亲和哥哥的压迫到底让雷彼得斯经历了什么;但如果雷彼得斯自己无法站立起来打破束缚,他们这些朋友也终究只是旁观者,根本帮不上忙。
拉图瓦达,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种精神!
勇敢地解决困难!坚强地迎接挑战!热情地拥抱绝境!始终战斗不息,始终热血沸腾,抬头挺胸地坦然面对生活,即使是死亡,他们也要拼尽最后一滴血液,顶天立地地走向属于自己的结局!
不屈,也不悔。
这才是科斯社团的宗旨!
不久之前,雷彼得斯和布鲁特斯勇敢地加入了霍登与罗本的行列,与他们一起揭开哈福特先生晚宴的秘密,这份勇气与热情,令人动容。
而现在,雷彼得斯也同样需要这份勇气与信念,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那个怪兽——他的父亲。
霍登不能代替雷彼得斯发出声音,却不代表霍登就不能帮助雷彼得斯,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予支持与帮助。
“拉图瓦达!”
霍登如此说到。
但雷彼得斯的第一反应却是连连摇头,“不要胡闹。”他的手掌仅仅握住了酒杯,近乎气音的话语透露出他的慌乱与紧张,还有些许恐惧。
对于雷彼得斯来说,“父亲”是比邪神还要更加强大也更加可怕的心魔,这只盘旋在胸口的怪兽已经压制了他一辈子,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雷彼得斯的眼神剧烈晃动起来,甚至脚步都不由隐隐往后退: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292 一步脚印
前所未有地,雷彼得斯暴露出他的脆弱与茫然,所有面具和盔甲都被彻底摧毁,那些慌乱那些恐惧那些紧张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但没有人嘲笑雷彼得斯。
布鲁特斯更是深深了解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往前走了一步,双目注视着雷彼得斯,前所未有地认真呼喊着,“拉图瓦达!”
如此简单的一句口号,却仿佛赋予了灵能一般,隐藏其中的能量就这样一点一点绽放开来,注入雷彼得斯的心神。
罗本也对着雷彼得斯肯定地点点头,“拉图瓦达。”
雷彼得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三位好友。
霍登从背后掏出了那副画作,端正地摆在自己的胸前,然后罗本也有样学样地摆正了另外一副画作,却见霍登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雷彼得斯有些发愣,视线落在了霍登的眼睛之上。
霍登的眼睛勇敢而坦然地迎向雷彼得斯的目光,“雷!拉图瓦达!”
就好像在图书馆一样,雷彼得斯是如此坚定又如此勇敢,以势如破竹的姿态狠狠压制着了霍登的气势,义正言辞地表达了作为朋友的立场,并且将科斯社团牢牢地凝聚起来,这才有了今晚的聚会。
现在,雷彼得斯就需要再次唤醒这股勇气!
塞克佩斯的四大学院之中,最勇敢最坚毅也最强悍的,正是圣戴蒙德学院,而雷彼得斯恰恰就是他们之中唯一的圣戴蒙德,这个小小的细节也就说明了太多太多。
果然。
雷彼得斯沐浴在霍登的眼神之下,眼神从慌乱到迟疑再到坚定,徐徐镇定下来,而后转身面向了门口,站在原地细细思索了片刻,可以隐隐感觉到,他的脊梁再次挺直起来,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坚韧。
轻轻吐出一口气,雷彼得斯将酒杯放在旁边,然后就迈开了脚步。
站在门口,隔着走廊和门厅,雷彼得斯就这样注视着屋子另外一侧的小客厅,弗劳德先生正在忙碌着。
那个挺拔而坚毅的背影依旧和记忆之中没有任何区别,如同巍峨的巴拉德斯山脉一般,横亘在自己的眼前,他永远都需要抬起下颌仰望着,竭尽全力地往后仰,一直到脖子酸痛为止,也无法看到他的神色与表情。
雷彼得斯握紧了拳头,而后又松开,再次握紧,“先生!”
他喊到。
弗劳德先生停下了脚步,也站在门口,隔着宽敞的空间望了过来。
雷彼得斯的眼神变得越发坚定起来,“我不想收回我今晚招待他们的承诺。先生。”
弗劳德先生眉宇微微一簇,然后大步大步地走了过来,那挺拔的身姿如同一面墙,直挺挺地正面撞击过来。
雷彼得斯有些慌张,眼神不由低垂下去,可以明显感觉到父亲的脚步正在靠近,连带着空气都紧绷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退缩,即使低垂着脑袋,眼神正在闪躲,话语也还是坚定不移地继续下去。
“我认为这很失礼。”说完,雷彼得斯再次抬起头来,勇敢地望了过去。
紧接着就可以看到弗劳德先生如同巨龙一般朝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眼神里透露出一股严厉的暴戾,伴随着脚步,声音也响了起来,“你认为?你以为你是谁?你的想法什么时候正确过了?”
尽管后面似乎好像还有一连串呵斥,但弗劳德先生终究还是压制住了情绪,一字一顿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怒,“我很抱歉,你刚才说什么了?请再说一遍。”
语气越是客套,情绪就越是浓烈。
雷彼得斯没有退缩,“失礼。先生。我说,这很失礼。”
弗劳德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轮到雷彼得斯来指责他人的礼仪了?
但雷彼得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甚至可以说是粗鲁,父亲。男孩们是过来学习的。”
这是雷彼得斯今晚第一次称呼“父亲”。
可是弗劳德先生却因为这次称呼而更加愤怒起来,“还有过来打台球!还有喝酒!”他们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
雷彼得斯坦然地点点头,“是的,父亲,也过来打台球!也过来喝酒!我们认真学习了,你应该知道布鲁,还有霍登,我们认真完成了功课,而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不仅仅是同学而已,接下来就是周末,我希望他们在这里陪伴我。”
尽管有些凌乱,但雷彼得斯终究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并且,他没有准备停止。
“而且,我已经答应了他们,许下了承诺。”雷彼得斯微微挺直原本就已经打直的脊梁,目光坦然地迎向弗劳德先生那双盛满怒火的眼睛,“原谅我的失礼,但我希望能够遵守这个承诺。”
说着说着,雷彼得斯的眼睛就微微泛红起来: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正视父亲的眼睛说话,而且能够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以为自己永远都做不到。
但现在,不管结果是什么,他都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父亲面前,做真实的自己。
弗劳德先生的下颌线条微微收紧,但紧紧持续片刻,随后就再次松弛下来,抬起头,越过雷彼得斯的肩膀,望向了远处的三个小伙伴——
罗本和布鲁特斯都有些拘谨,但霍登却是例外。
霍登微笑而自然地朝着弗劳德先生点头示意,表示问候,落落大方的姿态丝毫没有窘迫,甚至还有一些怡然自得,同时又保持了客人的客套与礼貌。
弗劳德先生的视线轻轻一闪,却没有泄漏任何情绪,也没有回应霍登的招呼,而后就收回视线再次望向雷彼得斯,停顿一下,语气就重新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状态,“那么,好吧。”
说完,弗劳德先生就转身离开了。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停顿,雷彼得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原地,甚至有些腿软地后退了几步,几乎忘记了呼吸。
等待三个小伙伴冲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呼喊着“拉图瓦尔”,这才将雷彼得斯从震惊之中呼唤回来,满眼都是不敢置信,“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布鲁特斯是最为了解弗劳德家族的那个人,他也最为清楚地知道雷彼得斯今晚的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不断用力拍打着雷彼得斯的后背,“雷,你是英雄!你就是一个超级大英雄!”
虽然欢呼虽然雀跃,但他们唯恐惊动弗劳德先生,于是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声音,用眼神来传达喜悦,而后纷纷将自己的酒杯倒满,齐齐举向空中捧杯,低声欢呼着:
拉图瓦尔!
293 幸福生活
清晨的岩渊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却平添些许陌生的美感。
海洋上空聚集而来的水雾浓墨重彩地泼洒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由浓转淡的墨色一点一点晕染在层峦叠嶂般的城市拥挤建筑之上,平时那些浑浊肮脏、斑驳陆离的墙面就这样天衣无缝地融入漫天漫地的浓雾之中,深浅不一的墨色更是堆砌出立体的层次感,隐隐透露出一股磅礴气势。
消失在晨雾之中的天际线也因为层层叠叠的墨色而变得悠远空灵起来,那些沾染煤渣而变得脏兮兮的城市悄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片引发无限可能的朦胧,仿佛来自大师手笔的泼墨画一般延伸而去,凭窗而立,不由在脑海里描绘着,那片浩瀚云海深处是否居住着巨龙与神祇。
徐徐地,城市苏醒了。
蒸汽轻轨呼啸而过的轰隆隆声响呼啸而过,窸窸窣窣的人声之中间或穿插着马匹抬蹄鸣叫的声响,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由浅入深,能够隐约地捕捉到渐渐热闹起来的生气正在狭窄的街道之上蜿蜒扩散着,勤劳的劳动人民又再次开启了崭新一天的繁忙,为这片土地注入一丝新鲜活力。
然而,雾气渐渐散去之后,城市的神秘感逐渐消失,那些斑驳的痕迹也再次清晰起来,那个脏兮兮的熟悉岩渊又重新出现在了视线之中,灰暗阴沉的天空也没有了泼墨的瑰丽,那股压抑沉闷的深灰色又再次成为了主旋律,总是忍不住抬起脑袋,热切期盼着阳光穿透云层重新降临。
霍登缓缓闭上眼睛,放弃用视觉来欣赏这座城市,而是用嗅觉来探索那些大街小巷——
浓郁的奶香味是来自隔壁街“查理的面包店”,那里拥有整个岩渊最好吃的小麦面包,什么多余的配料和香料都没有,原汁原味的面包令人口齿生香。
刺鼻的腥味则是来自楼下老珍妮的海鲜摊,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老板娘自己经营了两艘渔船出海捕鱼,每天都能够供应最新鲜最肥美的海鲜,而且为人豪爽、出手大方,无论遇到任何人都能够侃侃而谈。
那股清甜的气息则是对面小巷子里的一家早餐店,每天烹饪不同的浓粥,从海鲜粥到香菇粥再到蔬菜粥,还有闻名遐迩的肉粥,每天早晨都只有一种菜单,老板根据食材选择,并且只供应两百份而已,每人限购一份,却是供不应求,清甜爽口又浓郁醇厚的形容词能够完美结合在一起。
还有就是一股炙热的炭火味,夹杂其中滋滋作响的浓郁肉香在空气弥漫,甚至盖过了泥土和煤渣、马/粪和海腥气的味道,独树一帜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感,仅仅只是脑补一下,就能够想象到雪鹿肉在舌尖融化的口感与香气。
咕嘟。
忍不住就吞咽了一口唾沫,转过身,准备下楼享用早餐,然后就看到摆放在书桌上的一包糖果和一张纸条。
“昨天下班的时候路过乔安娜女士的甜品屋,意外发现了糖果系列的新品,结果晚餐结束之后忘记给你了。乔安娜女士说,这是水果糖,里面包裹着果汁。”
显然,这是奈尔的留言。
霍登拆开旁边那包薄荷绿包装纸的糖果——这种少女风格的包装纸还是霍登向乔安娜女士提出的建议。
前后多次拜访乔安娜女士的甜品屋之后,霍登和乔安娜女士也成为了朋友,双方对于新产品的开发交换了不少意见,乔安娜女士也多次邀请霍登尝试新品,期待着霍登的反馈。
你来我往的交谈次数增加之后,霍登无意间狠狠吐槽了一番牛皮包装纸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在当下的莱雅帝国,很少很少有人会注重食物的包装,因为包装都是专门运用在礼物上的,而食物则没有必要;但霍登却告诉乔安娜女士,这些包装往往能够让人心情愉悦,即使不喜欢吃甜食或零食的人们,也愿意购买一些包装精美的小东西,毕竟赏心悦目。
而且,那些绅士们也可以购买这些美丽包装的物品赠送给淑女,没有礼物那么隆重、也没有那么正式或者昂贵,可以真正地让“小礼物”变得日常化生活化。
但重点就在于,乔安娜女士改变包装,却不能大幅度提升价格,而是通过包装来开拓市场,争取通过提升销量、打造品牌的方式来回收成本、实现盈利。
如此一来,乔安娜女士就必须承担提升成本的巨大风险。
经过深思熟虑,乔安娜女士决定尝试制作一批包装看看,首先控制规模也控制成本,看看效果如何再决定后续发展。
不过,乔安娜女士对此没有研究,于是寻求霍登的合作:
由霍登来设计那些包装,包括颜色、图案以及形状等等,而乔安娜女士则负责投资,当然还有成品制作以及销售。
原本乔安娜女士希望以版权的形式一口气支付霍登一笔费用,买断霍登的设计版权;但霍登主动提出分成的合作形式,细水长流地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如果第一次尝试遗憾地没有成功,也就没有必要支付费用了。”
对此,乔安娜女士表示再乐意不过。
眼前应该就是第一批上市的包装纸。
尽管诺斯尼斯大陆的生产线还是比较落后,无法大批量生产;但不可否认的是,诸多从手工业发展起来的产品,现在已经进入成熟期,不能够流水线大量生产之外,产品的质量却是毋庸置疑得出色。
地球之上风靡社交网络的糖果色包装纸,霍登通过油彩调色的说明阐述了想法,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远远超出预期,手中的薄荷绿确实是清新怡人,即使是对零嘴没有任何兴趣的年轻人应该也会喜欢。
而其中包裹真正果汁的糖果,这个想法也是来自霍登,但他只是负责天马行空地提出想法,却没有想到乔安娜女士真的开发了出来,这让霍登也是感受到了小小惊喜,心情就不由轻盈地飞扬了起来。
按照如此节奏的话,那么霍登是不是可以和乔安娜女士一起联手开发零食呢?
肉脯薯片年糕鸭脖鸡爪春卷麻花卤蛋甜甜圈干脆面鸡蛋卷烤坚果等等等等……幸福生活似乎正在招手!
294 事前调查
看着掌心里的那枚糖果,淡淡的薄荷绿,清爽宜人,就好像盛夏的湖面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钻进去,感受那股沁人心脾的凉爽与畅快,指尖都能够触摸到微风的痕迹,心脏就不由轻盈地翱翔起来。
口腔里也跟着分泌出了唾沫。
尽管霍登现在非常非常期待着品尝一下,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塞了几颗糖果到口袋里,快步离开了房间,因为早餐还有更加好吃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不应该提前吃甜点,这一点克制力还是有的。
脚步轻快地下楼,然后推门走入繁忙喧嚣的街道,没有左顾右盼,径直朝着轻轨站旁边的摊子走去。
“早安,霍登。”
移动摊贩的老板埃德加-沃尔特看到迎面走来的霍登,笑容满面地打起了招呼,这位年轻少年已经成为了他的固定老客户之一,两个人时常闲聊几句,不算深交却也是朋友。
霍登眼睛明亮地看向了埃德加……手中的雪鹿,“给我来两份。”
“好嘞!”埃德加利落地说道,随后就麻利地忙碌起来。
霍登的视线一动不动地锁定着埃德加的动作,就好像正在欣赏全世界最美妙的艺术创作,难掩雀跃。
等待雪鹿火热出炉之后,霍登将托匹递给了埃德加,脚步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摊子旁边闲聊起来,“……埃德加,过去这半年时间,你注意到街区附近的流浪汉了吗?我是说,你注意到有人失踪了吗?”
对于霍登的好奇与探究,埃德加并不意外,因为霍登总是喜欢询问一些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问题:
“最近搭乘马车的人多吗?”
“马车夫最喜欢前往用餐的地点是哪儿?我是说,假设他们自己没有携带午餐。”
“购买那个自称’包治百病特制药水’的到底都是一些什么人?”
“你的生意天气好卖的多还是天气不好卖的多?”
“街道上的女士们比较多还是淑女们比较多?”
诸如此类。
全部都是埃德加站在街头就能够直观捕捉到的信息,从最开始的莫名其妙发展到现在,他已经习以为常。
“流浪汉?嗯……让我想想。”埃德加非常认真地回想起来,“啊,对了!原本每天睡在轻轨站天桥底下的那个家伙不见了,名字应该是……呃,莫吉利-贾拉特?”
“我不太确定,就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经常会出来接一些扛重物的活计,却始终无家可归,听说好像是家人全部都去世了。可怜的孩子。有一次,我的移动摊子陷入了泥泞里,还是他帮忙我拖出来的呢。”
“但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而后又稍稍停顿了一下,虽然霍登只是随便讨论讨论,但埃德加却非常认真,希望能够尽可能回答。
“还有!对,我记得应该是七月?等等,还是六月?就隔壁那条街上的两名流浪汉,被发现淹死在了码头,大家都猜测,他们应该是喝醉酒之后,摔到海里,就再也没有起来。他们的名字我就不太清楚了。”
“唉。这些无家可归的都是可怜人,否则,冬天就要来了,又有谁愿意露宿呢?就连一片屋檐都没有。”
埃德加难免有些唏嘘,因为他们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严严寒冬到来之际只能互相取暖。
霍登轻轻颌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们的生命,无人关注,也无关紧要,甚至就连数字都不是。”
埃德加的眉宇之间也流露出些许悲伤,但沉重的情绪没有能够持续太久,因为下一位客人出现在了眼前,埃德加立刻收拾情绪,展露出笑容,“早上好,请问你需要来一份雪鹿吗?”
霍登也没有再继续停留,朝着埃德加示意了一下,而后就转身离开了,身后传来那位先生的询问声音,“刚才那个年轻人正在吃的,就是雪鹿吗?”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他吞咽唾沫的声音,口水似乎就要流下来了。
而后,周围的嘈杂就淹没了身后的对话,霍登继续往前迈开脚步,脑海里的思绪在转动着。
霍登喜欢与埃德加聊天。
因为埃德加就置身于街头,每天早晨都能够见证到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片段却往往是最真实也最动人的景象,同时也是霍登深入了解这片土地的最佳途径。
那些问题,大部分都没有实际意义,只不过是霍登认识这座城市的窗口罢了;小部分问题则能够管中窥豹地看到莱雅帝国的风俗人情。
除此之外,霍登也的确打着如意算盘,通过埃德加的眼睛来寻找线索。即使是大海捞针,也能够找到意外惊喜。
今天就是如此。
莫吉利-贾拉特。
这就是南丁格尔死亡清单之上的一个名字,埃德加的话语也进一步证明了南丁格尔的调查是正确的。
但考虑到塞缪尔的状况,这位“莫吉利-贾拉特”到底是失踪,还是死亡,暂时也无法确定。
昨天,帕西亚在赫洛兄弟家的信箱留言,邀请霍登今天前往治安队一趟,霍登猜测应该与死亡清单有关——
即使无关,霍登也准备探究探究。
不过,正式前往治安队之前,他还是需要自己率先事前调查一下,在塞缪尔之外,看看其他流浪汉的状态。埃德加只是第一站而已。
随后,霍登的脚步就来到了“三个瘸子”酒吧,熟稔地推开大门,一眼就可以看到空无一人的清冷酒吧。
“这还是第一次。”霍登发出了感叹,正在吧台整理的古兹明抬起头望了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再明确不过:
虽然岩渊人民将酒吧当作第二个家,但一大清早就开始喝酒,这是不是夸张了一点?
霍登一下就读懂了古兹明眼神里的意思,却满不在乎地轻笑了起来,调侃了一句,“我还以为总有一个客人始终居住在酒吧里,无时无刻地沉浸在酒精之中呢。”
古兹明沉声说了一句,“你是说你吗?”
“哈哈。”霍登爽朗地笑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朝着自己习惯的角落走了过去,“你应该不介意我坐在那儿吧?还是我必须坐在吧台?”
古兹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霍登,你这个时间点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应该不是为了吃早餐吧?奈尔知道你过来吗?”
原本以为只是古兹明的关切而已,但霍登转过身,却看到了那双深沉而犀利的视线,牢牢锁定了自己。
295 警告眼神
沉默的眼神却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牢牢锁定霍登的动作与表情,深沉的眼神爆发出一股势大力沉的力量狠狠地朝着霍登正面撞击而来,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股无形的气浪重重地瞄准胸膛的实质力量。
砰。
霍登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被彻底锁定在了原地,他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脱古兹明的视线,甚至可能引爆危机,那股犀利而尖锐的杀气死死地对准霍登的脖子,似乎只要轻轻一抹,就可以欣赏血溅当场的唯美画面。
危险!
确确实实的死亡威胁瞬间钳制住了霍登的心脏,绝对的实力落差让霍登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此时霍登才意识到,古兹明的实力应该还在自己的想象之上,这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霍登首次拜访“三个瘸子”酒吧的时候,古兹明就曾经怀疑过霍登,尽管当时他也不确定到底怀疑什么,却并不影响他细细地暗中观察霍登,那种异常始终挥之不去;只不过他静观其变,一直不曾发难。
那么今天,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应该不是为了早餐。”古兹明的语气非常笃定,但暂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气机锁定霍登的动作。
“看来你对自己的早餐菜单没有信心。”即使面临危险,霍登也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从容不迫地开起了玩笑。
古兹明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兴趣,依旧面不改色地注视着霍登,气氛也就冷场下来。
霍登却也不在意,耸了耸肩,“原本我还准备提供一份早餐菜单作为候选的,但现在看来你没有兴趣。”
古兹明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霍登嘴角的笑意浅浅地停留着,微微眯起的眼睛透露出一抹慵懒,上上下下打量着古兹明,“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前来的目的吗?”
奥利弗。
霍登前来“三个瘸子”酒吧的目标就是奥利弗,而古兹明也应该是因为奥利弗的关系,这才没有预警地突然出手。否则,相安无事了那么久,为什么会选择今天发难呢?霍登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表面看起来,奥利弗在酒吧工作,古兹明根本没有过多关注;但暗地里,古兹明却始终在保护这个孩子。
“但霍登是不会这样做的。”古兹明终于说出了关键,波澜不惊的眼神可以感受到那股杀机在若隐若现。
“你,不是霍登。”
果然!
关于古兹明的异常,霍登也有过猜测,恐怕古兹明还是察觉到了“霍登-赫洛”的变化。
现在看来,他的推测是正确的。他的变化,终究是无法隐瞒的,因为性格与作风都可能出现微妙的差异,毕竟终究是两个人,外貌的相似却无法掩饰行为、处事、性格、习惯等等细节透露出来的差异——
奈尔就已经察觉到了,至少曾经三次感叹过,霍登改变了,但奈尔并没有多想,只是认为霍登长大了。
而古兹明也是如此。
但霍登真正感兴趣的,却是古兹明的反应。面对同一件事,不同人可能做出不同方面,最简单的举例就是,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文科生、理科生和工科生,男生和女生,他们的反应都是不同的。
同样,面对霍登的变化,奈尔认为是弟弟长大了,“终于就要十八岁了”,似乎从他出差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改变,而现在的成长也是预料之中的,在奈尔眼中,无论发生什么,霍登都依旧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弟弟。
而古兹明,则是感受到了威胁。
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些问题可以暂且放一放,因为古兹明的杀机依旧死死锁定着霍登的喉咙,他暂时还没有做好被割喉的准备。
“的确。”霍登轻轻颌首表示了肯定,面带微笑地说道。
“我不是霍登,但我也是霍登,是与不是,这就取决于看待问题的角度,就好像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但事实就是,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
“我是霍登,如假包换。”
嗡嗡。
嗡嗡。
霍登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古兹明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他就可以看到霍登的身影微微朝着两侧晃动起来,明明身体还站在原地,但两侧却同时跑出了两个幻影,一左一右地快速朝着不同方向冲刺出去。
呼!
狂风而起!那两道虚虚实实的身影瞬间就完成了移形换位,真真假假的幻影让古兹明都无法准确判断。
眼睛会骗人。
古兹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视觉正在欺骗大脑,干扰他的判断选择,于是他当机立断就闭上了眼睛。
“上当了!”
下一秒,古兹明就马上反应了过来,自己的闭眼恰恰就是霍登所期待的反应,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踏踏踏。
霍登的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压到了吧台前面,右手抓起一张圆凳就朝着古兹明的脑袋狠狠地呼了过去,却在撞击即将发生的时候,险之又险地紧急刹车,控制住了手臂肌肉,就让圆凳将将停在脑袋旁边,似乎还能够感受到发丝的力量。
一触,即发。
比拼灵能,霍登只能取巧,利用幻影所制造出来的迷惑效果破坏古兹明的判断,他根本就不可能占据上风;但比拼拳头,霍登却能够充分利用武器来抹平双方的差距,让两个人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古兹明重新睁开了眼睛,那双瞳孔之中盛满了寒冰,犀利的战意再也没有隐藏。
但霍登再次抢先了一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更加让我好奇的是,古兹明又到底是谁?你必须知道,同样的问题在不同人眼中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还有截然不同的反应。而你,又到底是如何选择的呢?”
杀机。
古兹明选择了杀机,而在此之前,他相信了威胁,并且选择了怀疑。这些细节都说明了太多太多问题。
瞬间!
形势逆转!
古兹明的瞳孔快速收缩了起来。
霍登却反其道而行地收回了圆凳,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威胁,甚至还主动将圆凳放了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是古兹明,但你也依旧是古兹明。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够比你更加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古兹明在观察霍登,但霍登又何尝不是在观察古兹明呢?
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在观看风景的时候,你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296 街头眼线
古兹明在观察霍登,但霍登又何尝不是在观察古兹明呢?
每次拜访“三个瘸子”酒吧,暗中进行的观察都是双向展开的,尤其是霍登,在自身状况还未明朗的情况下,总是多了一份警觉,“古兹明的观察”并没有逃脱霍登的雷达。
不过,霍登始终不曾真正发起行动,就是因为他从来不曾在古兹明身上感受到真正的“威胁”,包括刚才这样的时刻,突如其来的杀机确实杀了霍登一个措手不及,然而这股杀机之中也没有血腥气息,这才是霍登最后时刻紧急刹车、释放善意的原因——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有嗅觉。
古兹明的眼神微微一沉,似乎正在判断霍登话语里的深意,还有霍登对自己的观察又达到了什么程度。
就在此时,旁边闯入了第三个声音,“霍登?古兹明先生?”
是奥利弗。
奥利弗的身影从后门进入酒吧,一眼就意外看到了霍登,不过因为视角的关系,他暂时没有看到霍登和古兹明剑拔弩张的模样,也没有看到霍登高高抬起的右手圆凳,也没有感受到酒吧里紧绷的氛围,只是快步走了进来。
呼啦啦。
古兹明所有的气势和威压全部收敛起来,又再次恢复成为平时一贯的模样,波澜不惊、冷眼旁观的清冷与疏离,似乎除了点酒之外,就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酒吧老板的存在。
但古兹明的眼神还是快速横扫了霍登一眼,再次发出警告:不要伤害他。
即使没有话语,眼神传达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霍登立刻就收到了信号,右手也快速收回撤下圆凳,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不慌不忙地顺势坐上了圆凳,就在吧台前面落座下来,轻车熟路地扬声说到,“如果我没有点任何酒精的话,是不是就不能享用吧台上的零食?”
就好像真的只是过来喝酒吃饭的一般。
奥利弗的回答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可以点一杯牛奶,又或者是清水。”
古兹明的视线沉甸甸地落在霍登的眼睛之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坦然而大方地迎向打量,丝毫没有胆怯或者心虚,堂堂正正的姿态反而是让古兹明的眼神微微晦暗了些许,但随即,霍登就眨了眨眼睛,而后就再次恢复了平时一贯的懒散随意。
古兹明收回视线,低头擦拭酒杯。
霍登熟练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奥利弗迎面走了过去,“如果真的是这样,古兹明应该会非常失望的。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坐在吧台前面了,这对生意不好。”
说着,霍登就再次朝着自己熟悉的老座位方向走了过去。
奥利弗并没有多想,转头看向古兹明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就再次朝着霍登的方向走了过去。
“霍登,你需要什么?”
他是跑堂小弟,第一件事自然是询问客人的寻求,虽然他也有些奇怪,霍登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古兹明。
“一杯茉莉香茶。”虽然他刚刚吃完雪鹿,非常非常想要再吃一份海西梅脯锅,但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他必须为午餐留下一点空间,那么茉莉香茶就是此时的最佳选择了:
不仅能够充分发挥雪鹿留下的回甘,令人口齿生津;而且还能够暖胃,驱散初秋残留在血液之中的萧索。
奥利弗点头答应了下来,麻利地转身离开。
虽然霍登可以过门而不入,直接在门外找到奥利弗,询问相关情况之后就转身离开,但这不是霍登的风格——美食就在眼前,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呢?
怎么可以!
等待奥利弗端着茉莉香茶过来的时候,霍登轻轻抬了抬下颌,示意了一下,“有时间说说话吗?”
回头看看整个空荡荡的酒吧,奥利弗还是瞥了古兹明一眼,确定古兹明没有出声反对之后,这才落座。
“奥利弗?还是奥斯汀?”霍登端起自己的茉莉香茶,氤氲的茶香在鼻翼底下袅袅萦绕。
奥利弗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的亲生父母已经找到了,而且生活条件不错,他原本的名字应该是奥斯汀才对,“奥利弗,还是奥利弗。”但过往的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他作为奥利弗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习惯了奥利弗。
奥利弗看了看霍登,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能够说出口,挠了挠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霍登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般,“没有准备前往学校读书吗?依旧在这里工作?”
“嗯。”奥利弗轻轻颌首表示了肯定,“以前错过了太多,现在已经追不上了。但妈妈还是为我找了家庭教师,每周进行补习,从系统性的认字开始学习,她也赞同我继续工作,没有必要把我保护起来。”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没有什么太多信息,但霍登却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奥利弗的父母应该对他不错。否则,浑身长满尖刺的奥利弗肯定没有办法如此心平气和地讲述那些事情,就连神情都是温柔的。
“两个弟弟没有嘲笑你吗?”霍登轻笑地打趣了一句。
奥利弗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嘴角,不知道怎么得就觉得唇瓣干涩,“我们……我们还在努力适应当中,我……我……我还在学习。”
依旧没有多说什么,但霍登却能够明白,奥利弗的为人处事手段全部都是来自于街头,而身边的小伙伴全部都是那些小偷、流浪儿、孤儿等等,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弟弟相处,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关系。
奥利弗需要慢慢学习。
霍登嘴角上扬起来,“没有关系,你还可以慢慢学习。”
奥利弗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就好像椅子上有尖刺一般,却没有多说什么。
霍登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现在看来,虽然奥利弗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学习,但至少走在正确道路上,这就已经足够,“过去半年时间,你在街头行走的时候,是否注意到流浪汉失踪或者死亡的事情?”
虽然奥利弗现在已经找到了家庭,但他的血液里依旧留着街头小子的基因,那是深入骨髓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奥利弗和埃德加一样,他们都可以成为霍登的眼线,而且,奥利弗比埃德加能够捕捉到的流言蜚语更多也更全。当然,两个人的视角也有所不同,互相补充的视野能够让霍登更加全面地掌握消息。
297 收集情报
面对霍登的提问,奥利弗一点都不意外,却也没有询问理由原因,当场就静静地思索起来。
“着实太多了,你是说第八区的吗?”
奥利弗给出了一个有些惊悚的答案,但转念想想,却也并不稀奇。毕竟,流浪汉本来就是游离在城市日常生活之外的一个群体,没有身份没有名字也没有根基,随时消失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异常。
当初霍登推断幕后黑手专门找流浪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挑选有名有姓的,还有你印象深刻的,都可以,不局限在第八区,岩渊之外其他城市也都没有问题。”霍登依旧保持着他一贯的从容,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关键词输入之后,奥利弗的意识立刻就清晰起来,“我记得两起,一起应该是在十二区,一个叫做莫吉利-贾拉特的家伙,很是年轻,应该也就是你的年龄左右,某天早晨,被发现剖开肚子、内脏流得满地都是,就那样死了。”
莫吉利-贾拉特,埃德加刚刚提起的那个名字,从失踪到死亡,这样就能够对上号了;只是埃德加没有能够了解到的后续,现在奥利弗完成了拼图,更重要的是,死亡的方式让霍登的眉头微微轻蹙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起是在十区,一个家伙的脑袋被挤爆炸了,脑浆喷射到整个墙面到处都是,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那家伙叫做特鲁-雷泼莱斯,是一个身高体壮的蛮牛,因为非常强壮,所以附近一带的小偷都很害怕他。有人怀疑,他应该是被仇家杀死,又或者是有灵能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少人都拍手叫好呢。”
这是南丁格尔死亡清单之上的另外一个名字,显然不是巧合,因为如此轰动的事情,口口相传总是能够留下痕迹。
对于官方来说,这些流浪汉没有调查的价值,甚至可能确定身份的动作都懒得进行;但对于民众来说,却是茶余饭后的最佳八卦,奥利弗能够耳闻,那么南丁格尔按图索骥的调查也就能够寻找到确切结果。
这也是南丁格尔罗列“死亡清单”而不是“失踪清单”的原因。
上述两个案例,似乎又再次回到了霍登此前的猜测之上,但塞缪尔的情况却又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霍登?”奥利弗察觉到霍登有些出神的表情,自己的话语似乎没有能够得到回应,不由谨慎地出声呼喊了一句。
对于霍登,奥利弗的心态有些微妙,少许敬佩少许恐惧少许感谢,不同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这让他望向霍登的视线也变得特别起来——
不仅因为霍登帮助自己查明了身世真相,更因为霍登多次面对危机的处理方式,确实让奥利弗心生向往。
“霍登,你正在调查什么?我是否能够帮上忙?”察觉到霍登的视线,奥利弗小心翼翼地透露出些许渴望。
霍登嘴角轻轻上扬起来,“你现在就正在帮忙。所以,还有其他消息吗?”
意识到自己正在帮忙,奥利弗的心情不由雀跃起来,又快速调动脑海里的回忆,随后又说了两起印象深刻的失踪案例,但这两个名字并不在南丁格尔的死亡清单上,也就无法确定是否与宴会有关。
“对了!”奥利弗又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细节。
“就在第八区,靠近第九区的那附近,有一个流浪之家,那儿提供食宿,不少流浪汉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会前往那儿中转一段时间,他们家提供的土豆管饱,而且偶尔还有肉汁作为蘸酱,曾经风靡一时,许多流浪汉都认为那儿得到了乌玛尼男神的眷顾。”
“但这小半年,前往那儿的人们似乎少了许多,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打听。”
说到这里,奥利弗有些忐忑地偷偷观察着霍登的表情,迟疑地说道,“怎么样,这是你需要的消息吗?”
霍登眉尾轻轻一扬,“是的,你很有收集情报的天赋。”
奥利弗的表情跟着明亮起来,却又谨慎地掩饰着眉宇间的情绪,只是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有些骄傲。
随后,霍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薄荷绿的糖果,放在平摊的掌心里,朝着奥利弗伸了过去。
没有说话。
奥利弗不明所以地看向霍登,却在那双平静的眼神里看到了正在闪烁的星辰,释放着温暖的善意——
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甚至想要拍掉霍登的手掌,因为他总是潜意识地相信,那些所谓的善意都是一个谎言,只是为了得到更多回报做出的投资;但此时稍稍犹豫了片刻,那股暴戾的冲动被压制了下去。
奥利弗再次看向霍登的眼睛,那双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缓缓深处了右手,从霍登的掌心里抓起了糖果。
“你可以品尝看看,里面有果汁。”霍登微笑地说道,说完,自己也拆开一枚糖果,丢进嘴里。
奥利弗可以感受到掌心里那枚糖果淡淡的温度,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紧绷松懈下来。
霍登并没有在“三个瘸子”酒吧久留,享用完自己的茉莉香茶之后,他也就告辞了古兹明,转身离开。
脑海里却是正在思考着流浪之家的相关情况,但这次,霍登不准备提前做预设,因为牵扯到流浪汉的情况,可能性着实太多太多,而且也暂时无从得知流浪之家是否能够与霍登正在调查的事情联系起来。
如果不能,那也并不稀奇;但如果能够,霍登更加感兴趣的,确实隐藏在流浪之家、裁缝店和检查中心背后的那张无形网络,还有这张网络又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岩渊这座城市里还存在多少据点?
更重要的是,这些据点又隐藏着多少有效信息?
思考之间,霍登的脚步就顺利抵达了治安队第八辖区分队,脚步抵达前台的时候,又再次看到了那位“树懒”,甚至比霍登还要更加懒散更加迟缓的前台,一举一动都在诠释着“放慢脚步”的行为艺术。
脚步抵达前台,等待半天依旧没有能够等到任何声响,但这次霍登有了经验,他也不着急,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前台,静静地看着那位眼睛睁不开的树懒,就这样耐心而认真地观察着他慢速十倍的一举一动。
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艺术。
298 行为艺术
如果是2020年的地球,尤其是巴黎、纽约、伦敦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街头就总是能够看到那些行为艺术的表演者,用自己的肢体语言来呈现艺术的创作,这也是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
此时此刻,霍登也必须承认,眼前那位树懒缓慢到每一块肌肉的发力与调动都能够清晰可见的动作,确实是有种行为艺术的感觉,值得好好研究,但表达的内容却稍显不同——
可能是一种生活态度,可能是一种行为习惯,也可能是对社会困境的一种抗议……艺术,每位观众都拥有自行解读的权利,但没有正确答案,取决于每位观众的视角与理解。
霍登真正点燃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并且好奇着他日常处理工作的流程,那绝对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最后,反而是那位开启树懒模式的前台,忙碌完毕手中的事情之后,缓缓抬起眼睛,用朦胧睡眼看向了霍登,“有什么情况吗?紧急吗?”
就连开场的问题都一模一样,这应该就是他日常工作的制式模板套路了。
霍登也不着急,而是复制黏贴了眼前这位树懒的说话风格,一字一顿地以放慢十倍速的方式说到,“伊萨中队长。我有预约。”
如果是其他人,如此模仿或多或少有些冒犯的意思,但霍登惟妙惟肖的模仿却充满了真挚,眼神之中闪烁着真诚,可以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嘲讽或者捉弄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地……正在复制黏贴。
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但显然,霍登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模仿树懒的访客。
意识到来人正在模仿自己说话之后,树懒徐徐地抬起了眼睛,用那双充满困意的睡不醒眼睛打量了霍登一眼,然后……然后就再次低垂下了视线,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
“伊萨中队长?请稍等。”
树懒依旧用着他一贯的节奏和风格回答到,从神态到语气再到动作,所有都没有任何变化,丝毫没有受到干扰。
霍登也没有着急地催促,而是以树懒的动作节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好奇宝宝的表情让人联想起刚刚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婴儿,笨拙地模仿自己所看到的所有语言和动作,却没有附带的情绪。
而后,霍登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枚糖果,一步一步地伸向了树懒,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接下来,树懒的动作充满了喜感——
抬眼。
打量。
停顿。
垂眼。
从头到尾,树懒就只有眼睛部分稍稍移动了一些,其他部分都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用眼神传达了意思:
“这是什么?”
不是不明白那是糖果的意思,而是“我正在工作你为什么要给我零食”的意思,那徐徐翻开来的眼白似乎正在表示不满。
然后,树懒就没有搭理霍登,继续忙碌起来。
当帕西亚接到通知抵达前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动不动摊开手掌的霍登,眼睛写满兴趣盎然的神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树懒,他也不由瞪大眼睛顺着霍登的视线望了过去,试图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帕西亚的耐心不够,仅仅三秒就放弃了,“怎么了?”
霍登此时才解除状态,又恢复了他平时一贯的模样——虽然懒散,但并不迟缓,更多是一种骨子里的慵懒,似乎总是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所有锋芒收敛起来,然后存在感就一再降低。
“你要吗?”霍登将糖果伸向了帕西亚。
帕西亚满头都是问号,却没有拒绝,接过了糖果,麻利地拆开,直接就丢进嘴巴里,然后招呼着霍登进入治安队。
“今天专门呼唤你过来,主要还是为了正事。”帕西亚神秘兮兮地朝着霍登挤眉弄眼,“稍后有惊喜哦。”
惊喜?
没头没脑地?
霍登原本还以为是南丁格尔的死亡清单,又或者是其他案件,他们可能需要自己的帮助,但现在看来,还发生了其他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帕西亚看着从容不迫的霍登,那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反而是让他着急起来,“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霍登理所当然地说道,“不是说马上就要揭晓了吗?”那就没有着急的必要了,
帕西亚却越发着急起来,“但至少可以打听一下呀。你知道的,说不定可以提前得知一些内部消息的。”
那急切的眼神正在疯狂暗示:我,我我我。
霍登抿了抿嘴角,眼底的笑意漫溢出来,“怎么,谁知道呀?既然是惊喜,不就是需要保密吗?”
帕西亚瞪圆了眼睛,一吐为快的冲动让他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可能爆炸的豚鱼。
“你知道吗?”霍登随意地说了一句。
帕西亚连连点头,总觉得脑袋似乎就要掉下来了,但还是压抑住自己的亢奋,压低声音对着霍登说道,“治安队决定聘请你为专业顾问。”
专业顾问?
霍登脑海里浮现出了问号,第一反应却是“不至于吧”。
毕竟,他仅仅只是协助伊萨破解了两个案件而已——至于奥利弗案件,那是霍登主动提出调查请求的情况,难道是因为返校舞会的案件后续发酵出来的影响吗?
说话间,帕西亚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剧透,他们的脚步就已经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
帕西亚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只是不断用眼睛向霍登表示恭喜,还有雀跃和激动,然后就敲响了办公室大门,不等回应就径直推开。
显然,卡斯卡大队长正在等候着霍登的到来。
目送着霍登进入办公室之后,帕西亚就重新将大门关闭起来。
“欢迎欢迎,我刚刚还在和伊萨说,不确定你什么时候会过来,刚好,这几天我们接到一个棘手的案子,五天过去了,现在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也许,我们可以用得上一些帮助。你的出现真的太及时了。”
呼哧呼哧,卡斯卡正在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斗,腾云驾雾的刺鼻烟叶味道在整个办公室里弥漫氤氲着,直爽大方的神态向霍登表示了欢迎,没有太过正式的隆重仪式,反而是透露出些许熟稔的亲昵来。
不等霍登开口,卡斯卡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问题就在于,你是学生,而且还是未成年的学生,我们不能随时冒然打扰你的学业,这可不好;另外,调查现场也不能随便让你进入,于是,我今天就是专程询问一下,你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顾问治安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