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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犁可甜     长灯载夜行txt下载     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五章:既来之则安之

    方才还悬在空中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甚至不等下面两人反应过来,他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蒋黎和赵悔被猝不及防的惊了一下,满脸戒备的微微后退。

    白唐垂下眼皮,将他锋锐的眼芒敛去些许的利刃。

    他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勉为其难地说:“反正贵府我还没去过,光临就光临吧!不过丑话说前头,我这人要求高事多,什么茶水啊,还有吃的,要是不把好的都端出来,能不能坐得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如出一辙的大言不惭,简直和他徒弟一模一样。

    赵悔悲愤地想道:他偌大一个赵府,上千年的基业,被他们一个当旅馆,一个当饭馆。

    老祖宗若是知道了,估计气得能借尸还魂!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虚情假意地客套着:“那是自然,白大人肯光临就是我赵某莫大的荣耀,您就当是进了自己家,要什么吩咐下去就行。”

    白唐嘴角挑了个不明深意的弧度,“恩”了声,两手一揣兜,像个巡视政绩的领导,大摇大摆地跟上。

    将他们围堵得密不透风的阴兵如同被拨开的洪流,哗哗啦啦地向着两边散开。

    而就在他们一群人快抵达府邸大门口的时候,白唐的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一道警觉在他散漫的桃花眼里转瞬即逝,倍感熟悉的气息若即若离的在他鼻尖轻轻一点,而后散开。

    他一路紧绷的眼尾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

    蒋黎为防着他临时又做出什么让人难以控制的事情,警惕地紧挨在他边上,跟着他的视线对着大门东张西望:“怎么了?”

    白唐拍了拍他肩膀:“放松点,别这么草木皆兵的,我就是看这赵府确实是气宇轩昂啊!花了不少善财吧!”

    赵悔见一口黑锅突然从天而降,连忙低头恭顺解释:“祖上传下来的宅子,我自然是要精心维护修缮的。”

    “哦——这么大的府邸,修缮也得花不少钱吧!”白唐将外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嘀咕着:“看不出来做个城隍,工资那么高。”

    比自己那挂职的死工资赚太多了啊!

    他一脸沉痛地深吸一口气,方才还萦绕在鼻尖的熟悉气息消散的半点都不剩了。

    这才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谁让我善良,捞普通人民钱财的事情我也做不出来。”

    大门被推开的一瞬,借着府内的格局摆设,加上本就是一场鸿门宴,白唐不用太过猜测都能知道,这些人是不可能让自己安稳渡过这一个时辰的。

    陷阱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少了呢?

    他提脚迈入的时候,刻意放缓了动作,开始迅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在一旁赵悔过度热情的催促下,终于一脚跨入门槛,抬起了遗留在外面的另一只脚。

    不得不说,赵府内的精致真是妙啊!连他都移不开眼球。

    只是现在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他视线快速地扫完前方的景物,跟着下垂的眼皮,突然注意到了边上的一小块地面。

    那块地面并不是特别惹人眼,只是上面翻开的灰尘和零星几块松动的土壤里再次荡出他熟悉的气息。

    白唐不着痕迹的单挑了个眉,在他们的注视下,气定神闲的走了进去。

    没有出现自己想象中的那惊天动地的反应,危机好像

    在他留意到那块土的同时,破了个口子,泄了气。

    他不动声色的站在那块地方,在身后两人神情紧张地注视下,无意踩了两脚,继续往前溜溜达达,一边看,一边像模像样的点头:“这环境搞得确实不错啊,艺术造诣挺高,还蛮有品味的。”

    赵悔颔着首虚头巴脑的嗯啊了一通。

    从进府以后他就一直进退有度的和白唐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只是这走了老半天,府里埋下的阵法就跟哑了火似的,迟迟不见动静。

    他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来,开始有些焦灼。

    一旁的蒋黎虽然喜怒不形于色,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没从白唐后脑离开过。

    他的眼神就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钉子,深深地凿进白唐的后脑里。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阵法不可能布错。

    要说白唐再怎么厉害,即便是知道有阵法,就这么短短时间里,又在他们两个人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的破坏掉,多少有点天方夜谭。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其他有心人发现了。

    但这偌大的府里还有谁能破坏这个阵法?

    蒋黎沉吟了一下,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正厅门口。

    白唐停下脚步,突然回过头来,打断了他的思路,“有的好东西,先都上上来吧,一个时辰啊——”

    他啧了一下,兀自往里走:“说短也不短。”

    照现在这情况来看,一个时辰的时间,也够江复庭他们行动了。

    而他越是悠闲,跟在后面的两人心里越发没底。

    事情显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失控发展了,蒋黎丝毫不遮掩的同赵悔交头接耳一番。

    赵悔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他张了张嘴,想直接说:不可能!

    那画不是一般的画,就连锁链也算得上是祖传的宝贝了,那两个家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跑出来!

    可话都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底气,随后,赵悔转过身,抬手招了招。

    一个当差的小鬼当即从一侧飘了出来,对着赵悔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大人。”

    白唐虽然心里对赵悔和蒋黎这会的小动作满不在乎,但听到这声后,注意力依旧下意识的被吸引了过去。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将整个人的分量都托了上去。

    眼神不经意的在小鬼身上扫过,目光短暂的停顿了下。

    这小鬼看着还挺顺眼的。

    而低着头的小鬼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行完礼后,他恭顺地抬额,目光从眼前两人的夹缝间一穿而过,不偏不倚的和白唐碰撞上,之后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看起来平平淡淡说不上什么,但白唐总感觉这个小鬼的眼神里好像有意对自己藏了点什么。

    一旁的赵悔在小鬼一如既往的呆板寡言中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他谨慎嘱咐道:“苏鸿,你去东边后头的院落里看一下,把这东西拿上,就说是我吩咐的,没人敢拦。”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了个腰牌随手一抛。

    “是!”苏鸿应了一声,生怕亵渎了那块腰牌,卷着袖子,双手捧住。

    腰牌落入手中的刹那,仿佛沉甸甸的山砸进了手里,又沉又烫。

    他内心澎湃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手里的牌匾,随后又抿了下唇,坚定的将自己内心呼之欲出的冲动小心压制住。

    赵悔见他还不走,单手挥了下袖子,嫌弃地说:“还杵在这干嘛,赶紧去!”

    苏鸿又压了下腰,一声不吭地后退几步,便立马离开了。

    白唐默默注视着这个小鬼的背影,手臂搭在扶手上,手指百无聊赖地相互摩挲着。

    看蒋黎和赵悔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应该是忌惮着什么,他们这是猜到自己的宝贝师弟有可能神通广大的逃出来了?

    不消片刻,被堆成艺术品状的茶点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在彻底确定自家师弟的安全和动作后,白唐便无所顾忌的开始放飞自我,畅快享受了。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哦,既来之则安之。

    他心满意足地连吞了几口糕点,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指甲盖。

    至于那个本应该让他心心念念的江复庭——

    其实先前在听到外面动静异常地那一刻,江复庭也顾不得那么多后果,当即不再给梅寄北护法,而是考虑怎么把梅寄北叫醒。

    好在梅寄北还算争气,许是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强行将自己从入定的状态里退了出来。

    光圈上还有假梅寄北为了防止出逃专门设下的封印,不过碍于他的实力本身强不到哪去,这个封印对江复庭而言,就像一张泡沫板一样,一轰就散。

    也就梅寄北被这个锁链一直绑着,连带全身的修为和力量全都被束住,才会无可奈何的被困于此。

    光圈被打碎的瞬间,那恍如隔世的刀枪剑鸣,忽然之间失去了隔阂,像一柜子的瓷器当头稀里哗啦地落在了两人耳边。

    没有了最后的阻碍,江复庭和梅寄北毫不犹豫地从画里钻了出去。

    院落内的阴兵并没有任何补充的现象,许是此刻所有的兵力都被赵悔调动到了战斗一线。

    只留下固定的阴兵照旧驻守府邸。

    尽管这样,出于安全起见,江复庭还是先开了个门缝,确定了外面没有任何的威胁后,这才一把将门拉开。

    第一件事,就是把在角落里自己团成汤圆的骆知秋捎回来。

    骆知秋在外面枪林弹雨的惊天动地中苦苦煎熬了几个小时,要不是因为两人之间有契约的联系,他真的要以为江复庭嗝屁了。

    这会突然看到了江复庭的刹那,他宛如久旱逢甘霖,激动得差点喜极而泣。

    可等他后一秒看清了江复庭边上带着的人,登时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后退一步,一脸戒备张牙舞爪地瞪着梅寄北。

    “他怎么在这?”骆知秋语气不善地说道。

    江复庭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简单的解释了下:“他是梅寄北。”

    “我当然知道他是梅寄北,又不是没见过。”骆知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另有深意,“你怎么这时候了还跟他在一块?”

    他质问完以后,自己又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横冲直闯地对着梅寄北说道:

    “你是不是又拿什么花言巧语来蒙蔽他了?我跟你说,我早就知道你是长生派的了,你以为你现在换了身像模像样的衣服,我就认不出来了?我告诉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骆知秋嘴上说完还嫌不够,甚至开始上手!

    没错,他就是要亲手验证,将这个冒充他人身份的骗子打回原形!

    在江复庭始料未及的神情下,骆知秋的魔爪直接扑向了梅寄北的腰间。

第八百二十六章:受尽欺侮的家暴现场

    而作为一个正主的梅寄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别提骆知秋此刻相当过分的行为,于他而言,简直跟人身攻击差不多。

    他当即侧身一躲,不客气地一掌把这狼狗一样的家伙拍了出去,只是碍于是江复庭的鬼,下手力度有意识的控制了很多。

    骆知秋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身体在受力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被推到了几步之外。

    然后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主子都没打过我!你!”

    那模样简直是受尽欺侮的家暴现场!

    江复庭忍无可忍地打断:“行了。”

    怎么能行?

    骆知秋下一秒有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又指了前面两个狗男男,有些委屈:“说好的信任呢,你居然向着外人……”

    江复庭的脸缓缓地黑了一个色号。

    骆知秋没有骨气地屈服于他的淫威,慢慢拢下脑袋。

    边上的梅寄北也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为免误了救城的大事,正经解释道:“我不是那个假冒伪劣产品,正儿八经的正版。”

    骆知秋听完安静了一下,刚才跳脱了的脑回路,总算从九曲十八弯里拐回来,接上了线。

    “哦……这样。”他抓了抓后颈,嘿嘿两下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抓着地面的脚指头尴尬得几乎要抠出一栋别墅来。

    江复庭实在是嫌他丢人,懒得和他多讲,一言不合就把他装进了袋子里。

    把这个烦人精弄掉之后,他和梅寄北对视了一眼,便马不停蹄地准备出府。

    其实之前还在画里的时候,江复庭就做好了出来时,要和那些镇府的阴兵进行一场恶战的准备。

    结果没想到,出来的过程相当顺利,别说阴兵了,连半只小鬼都没见到。

    硕大的府邸空荡荡的,像这种大园子,乍一看都是让人觉得好看,气派,挪不开眼。

    可但凡少了点生灵,就会让人觉得少了点生活气,哪怕布置得再怎么精致华美,都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感。

    江复庭和梅寄北也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两人各自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循序渐进地往前走。

    一直到他们再次拐过了一个羊肠小道,看见不远处建筑外围拢着一片灰压压的阴兵时,他们及时收住了脚。

    这一条路是出府的必经之路,而前方便是进府就一定会看到的大厅。

    不过这会大厅的原貌轮廓已经看不太清了,四周附近被阴兵围拢得密不透风,一层又一层,如同边关厚厚的城墙,戒备森严。

    梅寄北弓着腰背,将自己埋在杂草和石缝里:“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么大张旗鼓的守着?”

    “不清楚。”江复庭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下意识感觉应该不是简单的守着某一样东西那么简单。

    而且,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府里的所有兵力,应该全都被调动到这里了。

    梅寄北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点,只要他们出去,被发现几乎是百分之两百的事情。

    黑压压的人头,此刻像极了人形探测器,汇聚成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巨网,让两人全方位的暴露在监视之下。

    “我们怎么出去?”梅寄北的语气没有前面那么平静。

    江复庭没有给他正面回答。

    就靠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靠谱有用的方案。

    毕竟看外面这架势,除了

    大动干戈地冲出去,还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办法,就是祈求老天开眼,让这群阴兵要么脑子抽风,要么莫名其妙失去行动能力倒下去。

    只是老天通常不但不自己开眼,同样还要蒙上你的眼,好让你无路可走。

    就在他们两人把自己伪装成木桩,思索着怎么出去的时候,一直在队伍里来回巡视的领头阴兵,突然停下了脚步。

    江复庭随着它反常的举动,内心立马跳出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那个阴兵冲着他们徐徐地回过头,然后为了确认什么,视线不断在他们这个范围来回扫动,最终死死地定格在他们身上。

    脑海内的危险预警顿时开始高声鸣笛,江复庭和梅寄北顿时如临大敌地运转起体内的力量。

    事已至此,想要低调是不可能的了。

    江复庭不着痕迹的屈起手指,梅寄北亦然做好出击的准备,接着两人配合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一同缓缓抬脚,坦坦荡荡地往前方走过去。

    随着两人距离阴兵的队伍越来越近,坚守在岗位的阴兵全都不约而同的回过了头来。

    无数双密密麻麻的眼睛全都用同样一种眼神盯着他们。

    积蓄已久的灰芒顿时在江复庭的掌心闪现。

    就在他准备先发制人的一刹那,那个领头瞧都不瞧他一眼,而是看向了他身后的梅寄北。

    然后缓缓地……后退一步?

    顺便指挥边上的阴兵,给他们让了个能过的通道?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地发展方式……

    梅寄北有些错愕地走上来,发现只要他每向前一步,这个领头的阴兵就会恭敬地后退一步。

    他更加莫名其妙,回过头再次和江复庭用眼神交换想法。

    江复庭在看到梅寄北那张脸颊时,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这些阴兵奇怪的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了。

    大概是平日里假梅寄北在外头营造出来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而这些阴兵估计压根没有分别他们真假的能力,这会是把这个真货当成假货了。

    这样看来,真正的梅寄北被抓的事情,做得相当隐蔽,可以说是滴水不落,除了赵悔这些人,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也难怪上清派的掌门迟迟得不到梅寄北的消息,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现在都没有派其他人来过。

    因为根本探不到梅寄北这边的情势到底如何,万一草率行动,无异于是打草惊蛇,不仅会惊动赵悔他们,还会亲手真的将梅寄北推向死路。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这会儿自己反倒是得益于他们的小心警惕,反而能借着这张脸,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有一点江复庭一直觉得很奇怪,他和梅寄北的出现,居然没有引起这些阴兵任何的猜忌和起疑。

    可以说,他们几乎认定这个梅寄北就是他们以为的那个人。

    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那个冒牌的梅寄北,在和自己对峙过之后,又有了其他什么紧急的事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赵府。

    而且一直没有再出来过。

    那就说明,那个冒牌的大概率的就没有回过赵府。

    可那冒牌的能去哪?

    他顿时想到了拿全城魂魄祭奠的事,心里没由来得狠狠一跳。

    是快开始了吗?

    事不宜迟,江复庭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梅寄北也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当即不再和这些阴兵客气,拿捏起

    架子来领着江复庭就往外走。

    快到大门口时,怕太过引人注意,江复庭提醒着梅寄北从一边的侧门往外走。

    可等两人推开门以后便发现,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此刻街上空无一人,城门口原本响彻云霄的刀枪剑雨,在他们从府里出来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居然寂寥了下来。

    白唐的喊话声穿过了残垣断壁,跟溅起的浪花一样一圈圈的散过来,虽然不是逐字逐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也能从里面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大概的意思。

    江复庭忽然想到什么,又从门外三两步后退回府里。

    梅寄北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突然的举动,但还是跟上了。

    江复庭快速在附近东张西望:“你们上清派专修道法,应该特别擅长法阵之类的吧?”

    “对。”梅寄北点了点头。

    “找到阵法,并且摧毁阵眼,需要多久?”江复庭迫切地问道。

    梅寄北斟酌了下:“稍微要个几分钟。”

    江复庭面色凝重地看了眼门外。

    城口方向的那片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一片,打斗声没有预兆的渐渐奚落。

    看起来要不了多久,白唐那边就要结束了。

    他催促道:“尽快,越快越好。”

    梅寄北听出了他语气里难捱的焦急,单从天边的动向也知道刻不容缓,当即点头。

    随后他敛息闭目,手里飞快的结印,顺着自己感知到的异常波动,来回反复走动确认。

    而江复庭就像一个闷头苍蝇似的,梅寄北走哪儿,他就转哪儿,甩都甩不掉。

    只要梅寄北脚步一停,他心里就像砸下一块石头一样,掀起一大片浪花。

    可惜浪花掀起了好几回,底下都是空荡荡一片。

    辗转来辗转去,反反复复的,他看似魂在这儿,心却已经系在了城门上。

    一直听到白唐应下过来的时候,他心里泛起的焦灼怎么也压不住,几乎要烧到了眉毛。

    他加快脚步,擦过梅寄北的身旁,正要堵住梅寄北继续往前走的路时,梅寄北终于不知道第多少次停下了。

    江复庭张了张嘴,一句“算了”即将脱口而出,梅寄北却先他一步睁开了眼,有些疲惫的说:

    “确实有个阵法,只是太过复杂,以我的能力还勘不破这里面的门道,就更别提寻找阵眼,不过脚下这一处正好有个法门。”

    江复庭又有些焦灼的看了眼外面,听到了“法门”两个字想都没多想。

    在梅寄北错愕的眼神下,直接简单粗暴的朝着他脚尖抵着的地方给了一掌。

    管他有没有用,破坏了再说。

    “哪怕掀不起风浪,也能膈应一下他们。”他看着直接被自己捣鼓成黑色焦土的那块地方。

    重点是这上面留着他的气息,白唐过来,就能知道自己的状况和这地方有名堂,好提前留个心眼。

    这才是最重要的。

    做完这些,正好从不远处刮起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风,风过之处,像被无数把飞刀扫荡过似的,残留着坑坑洼洼斑驳的痕迹,让人难以辨认原形。

    一抬头,乌云一样的阴兵队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这边接近。

    过来了!

    江复庭眉头一锁,当即不敢再多耽搁,“走!”

    梅寄北草率的打理了下地上的焦土,随后快速跟上江复庭的脚步。

第八百二十七章: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

    两人风驰电掣地奔走在与城口截然相反的方向,身后呼啸的狂风之后便是凝聚成一片的阴兵。

    江复庭寻找藏身点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一下,悬在空中黑压压的乌云仿佛下一秒就要砸下来。

    四周昏天暗地一片,一时间只剩下凄厉的风啸。

    而跟在阴兵后头的,就是被成功洗脑想要造反的鬼民们,此刻俨然形成了另一片波澜壮阔的云海,紧锣密鼓的跟在大军后面前行。

    “这边!”梅寄北率先看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废弃店铺,压着嗓子叫唤道。

    江复庭一个闪身钻了进去,随后探出半个脑袋,继续紧盯着远处半空中领头的那几个人。

    一直到白唐和赵悔他们进去之后,他的心也紧跟着被牵了进去,越悬越高。

    只可惜还等不到什么结果,阴兵已经重兵把守,裹粽子似的将赵府圈禁起来。

    紧接着,后面跟着的鬼民在冒牌梅寄北的带领下,乌泱泱的散开一大片,盖住了整条街,浩浩荡荡的样子简直堪称现实版的古惑仔,有种说不出的气势恢宏。

    到了赵府门口,这些鬼民并没有停下,而且乖乖听着冒牌的指挥,往城中间移动。

    江复庭把头伏低,连头发丝都看不见了,仅凭着前方风风火火的动静来判断大致的距离。

    而外面的冒牌货一面忙着维持着秩序,一面不忘竭尽全力地持续性洗脑。

    他手上叮铃当啷的声音,像极了小孩子挂着铃铛上街玩耍的声音,清脆又剔透。

    拥挤的街道上,除了阵阵阴风的呼啸,便剩下嘹亮又悦耳的铃铛不停的摇曳。

    江复庭下意识地顺着叮铃声,看向了冒牌货手里的铃铛,随后沉默了半晌,忽地想起了什么。

    他情急之下拿出布袋准备翻找什么,忽略了里面被塞着的骆知秋。

    袋子扯开的瞬间,一团黑影像撒了欢的野马,一溜烟的钻了出来。

    江复庭掏东西的同时,不忘给了梅寄北一个眼神。

    梅寄北心领神会,且反应迅速的一手按下骆知秋的脑袋,一手抢先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这才将他们险些被暴露的风险扼杀于摇篮中。

    “唔!唔!”骆知秋宛如被绑架的良家妇男,心有不甘心地垂死挣扎。

    江复庭冷淡地告诫道:“安静点。”

    说完,手里正好摸到了一个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东西。

    铃铛拿出的瞬间,骆知秋惊得甚至忘了挣扎,呆呆地盯着他的手。

    江复庭自顾自的只管将法器检查了一下。

    要不是刚才看到冒牌货用,他差点忘了自己也有这个东西。

    主要还是白唐的藏宝实在是太多了,加上这一年自己接单也收了不少,七七八八的战利品,当时在山上收来的铃铛早就被抛在了脑后。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在梅寄北同样诧异的目光中抬起了头。

    对方的眼神分明写满了:你哪来的这个东西?

    骆知秋难得短时间的和梅寄北统一战线,对着自家主人瞪眼:就是!你哪来的那个东西?

    江复庭也不好意思说这是偷的:“山里修行的时候,一个前辈送的。”

    骆知秋:“你骗鬼……”

    江复庭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铃铛没有迟疑地递给了梅寄北:“有件事只有你能办。”

    梅寄

    北接过东西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然后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铃铛,他咽了咽口水,隐隐约约猜到了些江复庭做得什么打算,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长生派属于歪门邪道,那这类属于长生派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对于他而言自然也是邪器。

    师门有训,不可与邪魔外教为伍,不可用邪魔之物。

    他在肚子里将自家门规反反复复的背诵了好几遍,看着铃铛的眼神渐渐忌惮起来,仿佛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东西。

    梅寄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小心翼翼地提起手心里的铃铛,他正欲还回去。

    骆知秋已经被他磨磨唧唧的模样惹得很不爽了:“我家大人信任你,把东西借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我没有!”梅寄北急着辩驳,双手一使劲,又把铃铛捏回了手里。

    之后,他一脸愧疚地对江复庭说:“抱歉,上清派门规大忌任何与邪魔外道有关的东西。”

    骆知秋听完这个话,仿佛自己被影射成了邪魔外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气得跳脚叫道:“你说谁!”

    江复庭赶在他要撒泼之前,眼疾手快的用锁链堵上他的嘴。

    名门正派条条框框的规矩多,他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现在的特殊情况,他也不愿麻烦别人打破规矩,只好说:

    “早就被我师兄消去印记了,现在算不上长生派的。何况现在这一个铃铛关系天下苍生,你是选择一时的遵守门规,还是觉得苍生为重?”

    梅寄北抿了抿唇。

    外面的鬼潮大部队正离他们越来越近,此时也不过剩下百来米的距离,不消片刻就会到他们跟前,到时候就是偷天换日最好的时机。

    没有更多的时间再给他细细去权衡,多浪费一秒,都会让他们与机会失之交臂。

    眉宇间的沟壑越挤越深,这个时候还想那么多干嘛?

    当然是天下大义为重,世界都没了,还哪来的人会去遵守那陈旧刻板的门规。

    他咬咬牙,将铃铛小心地接过来:“好,具体怎么做?”

    江复庭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状况:“等队伍距离剩十米的时候,骆知秋会将他引过来。”

    永远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骆知秋:“什么?又是我当鱼饵?”

    江复庭:“你有梅寄北的脸吗?”

    骆知秋摇头。

    江复庭:“你打得过冒牌吗?”

    骆知秋疯狂摇头,摇完以后忽然一顿,似乎了解了残忍的真相,然后颓了下来。

    江复庭看似宽慰地说:“冒牌之前闻到过你的气息,你放心,只要你出现,他一定会追到你,新仇旧恨一块报。”

    骆知秋:放心……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绝对不可能的。

    梅寄北像是看不到他脸上的欲哭无泪,和江复庭一样,一门心思都投入在工作上。

    他听完之后便知道要怎么做,接道:“等他把冒牌引过来以后,你趁机擒住他,我再掉包成假货,用你的铃铛控制住这些鬼民。”

    “对,控制住以后,最重要的就是重新洗脑。”江复庭说道:“正好现在城里的鬼民全都集中在这,也是拔除掉埋下阵法的最好时机,到时候我会和骆知秋一起行动,这边就需要你想办法拖延。”

    梅寄北木着脸,神色十分肃穆地点头,自信地拍了下胸脯:“你放心,不

    就是演讲,光上清派几百来条门规,都够我念上一会的了。”

    骆知秋:兄弟,你是认真的???

    梅寄北一本正经地脸庞确实是认真的。

    正所谓礼尚往来,江复庭借了他一个铃铛,为了天下着想,他自然也不能再藏私,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锥状的法器递出去。

    这法器做工相当精巧,一层又一层地齿轮紧密相扣,齿轮上的凹凸便象征着阴阳,上面还巧夺天工的刻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符文。

    随着方位的挪动,法器上的齿轮便会灵敏的根据位置,光线和气息发生变化。

    江复庭对着这个法器沉默了一下,又想了想自己一布袋垃圾似的法宝。

    果然大门派的法宝看起来都高大上一点。

    梅寄北等他接过去了,才解释道:“这个是我们门派专门为了测阵自主研发的法器,跟传感器差不多。它会根据阵法所处的适宜方位,对外界造成的气息影响,以及气候等各个细节来做出判断,专门适合你这种……”

    江复庭面色一窘。

    他话到嘴边换了个比较含蓄的说法:“对阵法或者结界不太敏感的人。”

    江复庭面无表情地收起法宝,点点头。

    谈话间,外面的鬼潮几乎已经近在咫尺,带头的冒牌即将抵达他们商定的动手距离,三人不约而同的开始高度集中注意力,渐渐进入蓄势待发的状态。

    梅寄北的脸被人顶在身上,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然而此刻冒牌货对于渐渐从身后走来的死神浑然不觉,他正情绪高昂地手舞足蹈,深情并茂的渲染造反的好处。

    一直到他退走的身影,踩到了预料位置的一刹那,骆知秋像一支离弦的箭矢,气贯长虹地冲出,动作干练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想到几个小时前,为了躲这冒牌货,还被人撵得狼狈的上蹿下跳的场景,公报私仇的念头油然而生。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鬼气从他拳头轰出的瞬间,冒牌货到底不是简单的货色,在感应到身后一股充满杀意的气息时,便迅速调动起体内的气息。

    他回头的一瞬,手臂已经抬起,虽然仓促,掌心到底还是结结实实地接下了骆知秋的突袭。

    骆知秋意外的诧异了下,却没有立马收手,更浓郁的鬼气劈头盖脸的往他身上涌。

    冒牌货哪怕是实力再怎么高于骆知秋之上,被这么唐突下了一记死手,能反应过来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也不是牛逼哄哄到掌门那种级别的,在这凌厉的攻势下保持不了多久,就被骆知秋强横的力量生生震退了几米远。

    骆知秋这一击也消耗了不少,一时半会的有些脱力,但也算过了把瘾,报了先前的一箭之仇。

    见冒牌货比他先一步恢复过来,阴毒的目光里燃烧着熊熊烈焰时,他立马心觉不妙,拔腿就往回狂奔。

    两边因为速度卷起的狂风吹得他脸都要变形了,然而他和身后那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艹!艹!艹!

    这熟悉的剧情,简直和几小时前如出一辙,还更带劲啊!

    之前那次他还觉得冒牌货只是抓抓他。

    现在……

    骆知秋内心忐忑地感受着后面带着滔天杀意的气息,感觉自己不等跑到,吓都要吓得魂飞魄散!

    躲在后面的江复庭和梅寄北同样把心提了起来。

第八百二十八章:过保质期的三无产品?

    谁知道骆知秋那么骚包,明明怂得一批的家伙,非要去上门搞一搞,激怒别人,这下好了,给自己增加逃命的关卡难度。

    真的是对‘作’这一个字融会贯通,深得其精髓,并且运用自如。

    身后的冒牌货已经离骆知秋只剩下两三米的距离,然而骆知秋到安全点却还有三四米的样子。

    照这个样子,被抓到是迟早的事!

    骆知秋双眼紧闭咬了咬牙,一手摸到了江复庭给他的符。

    虽然用在这种情况下,总觉得有些浪费并且很心疼吧……

    然而再心疼也得有命疼。

    就在冒牌货已经探出了魔爪即将搭在骆知秋的后背上时,他难以抑制地露出了胜券在握的阴沉笑容。

    可还不等他的手拍到,身前的骆知秋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力量。

    这股寂灭的气息惊得他立马条件反射的做出了最高的防御。

    也就在他这略微停顿的一刹,骆知秋的脚上如同踩了一双风火轮,“咻——”的一下掠到了前面,眨眼间就剩下绿豆大小的身影。

    冒牌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被羞辱的感觉顿时让他羞愤交加,怒火像火山一样直接从心底喷出,烧得他七窍生烟失去了理智。

    他也不再留有余力,调动全身的力量,紧追而上。

    只是这会还没来得及跑几米远,身上暴涨的气势也还来不及四处作威作福,就在他刚在两栋建筑间的夹缝擦肩而过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横空而来。

    他倏地转头看过去,结果只看到一个灰色的长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腰间便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狠狠圈住。

    下一秒,冒牌货只看到周围的景象在高速移动下,扭曲了一瞬,自己便被带进了夹缝里。

    不远处的骆知秋在他被绑住的瞬间,还特意回过头来,对他露出小人得志的笑。

    冒牌货这下是真的要七窍生烟了。

    他在看到江复庭和梅寄北的一瞬,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特别是见到梅寄北时!

    脸上的吃惊夸张到跟见了鬼一样。

    “你怎么会在……不可能!不可能!”冒牌货连连摇头,怎么都无法相信。

    那条锁链好歹是当年在地狱里专门锁过穷奇的锁链,赵悔花费了多少心思和手段才搞到手。

    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被破掉!

    可如果真的不可能,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又能是什么?

    冒牌货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眼前的正版。

    在他满心好奇又错愕的神情下,梅寄北连一个眼神不给,在他更加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拿出了一个铃铛。

    脸上浮现出独属于他的精明算计,换了身衣服,一溜烟的出去替代了他!

    骆知秋趁机溜了回来,和冒牌货大眼瞪小眼。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外面的鬼潮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只见它们眼中的梅寄北在即将追逐到骆知秋的时候,四周大雾骤起,将一切视线都掩盖得半分不透。

    接着一阵莫名的阴风从远处涌来,吹散了浓雾,露出了梅寄北影影倬倬的身影来。

    同一副面孔,手里的铃铛“叮铃”“叮铃”响起的刹那,即便这些鬼民心有疑虑,还不等骚动渐起,便被扼杀于摇篮中。

    梅寄北傲然的脸庞勾起自信笑容,开始另一

    波洗脑:“没错!范从文是会带你们走向民主,走向自由,不过你们也得知道,当自由成了绝对的,当你们真的解脱了这世间所有的束缚时,会发生什么?”

    “肆无忌惮的**,猖獗的暴力,毫无保障的生死!”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格外用力。

    梅寄北的气势不怒自威,视线徐徐地在群鬼中扫过。

    原本只是干巴巴的被铃铛控制的鬼,逐渐从他的话语中清醒过来,转而情绪倒戈成另一种狂热。

    “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沉重地说,“所有东西都没有了管束,黑暗和恶念到处横陈,肆虐。你们觉得,就凭你们现在的能力,能在那终日没有光明的兵荒马乱里,生存下来吗?”

    掷地有声的言语钻入了后方的角落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爬进了冒牌货的耳朵。

    他被扼制在墙边难以动弹。

    直到这个时候,他内心所有的难以置信和上脑的气焰,全都偃旗息鼓,颓然的悄无声息,就连最后一丝光彩都熄灭下来。

    江复庭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就像望着一个没有生命的陶土,没有起伏的唤了声一旁的骆知秋:“走,去拆阵。”

    骆知秋应了声,澄澈的眼睛在冒牌货的身上几乎要盯出一个孔来,这才磨磨唧唧地跟上。

    偌大的虞城里到处都弥漫着无声的硝烟,此时所有的鬼民全都聚集在梅寄北那里,其他地方全是空荡荡一片。

    高耸入云的建筑,宽阔的道路,郁郁葱葱摇曳着的老槐树间,只剩下冷冽的阴风发出呜呜的叫嚣,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萧条。

    江复庭拿出梅寄北留给他的探阵仪器,浊气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浸透了这个冰冷的法器。

    下一秒,锥子上的齿轮像一个久经失修的机器,生涩又迟钝地转起来。

    每一个齿轮的凹凸面交错在一起时,金属发出交叠碰撞的“咔咔”声。

    很快,锥子上所有齿轮不分东西南北和方位的飞速转起,仿佛失控了一般。

    锥身在不堪重负的运转下,忽然开始剧烈颤抖,锥子里的力量继而无法控制的紊乱起来。

    一道道光束从锥尖的地方射出来,横七竖八的乱窜。

    江复庭拧了下眉,看着手里动静异常的法器。

    他思来想去觉得梅寄北应该不可能拿一个过保质期的三无产品糊弄他,但现在这东西又是怎么一回事。

    骆知秋同样被这法器过分的动静吓了一跳。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拴住冒牌货的链子,脑袋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这东西质量不行啊,就那么点力量都承载不住了,你让我试试?”

    江复庭沉默了一瞬,显然不太愿意相信是自己的问题,然而还是不疑有他的将手里的锥子递过去。

    骆知秋接过来的时候,这个探测器立马乖巧的安静了下来。

    他完全没意识到江复庭此刻黑下来的脸,没心没肺的举起来,特意晃了两下:“你看嘛,我就说!”

    江复庭:……

    “别废话,赶紧带路。”他面无表情地瞪了骆知秋一眼,随后东张西望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骆知秋有些后知后觉的立马闭嘴,又瞪了眼自己手里的冒牌货,把自己身上受的气转移到别人身上后,这才认认真真地带起了路。

    有了仪器的帮助,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就近阵法的所在地。

    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

    阵法的时候,骆知秋手里的锥子就像见了野兔的狮子,兴奋到难以自持地狂转,纯白流动的光束不断指向目的地。

    江复庭率先走过去,手里的浊气蠢蠢欲动的散开,覆盖在仪器探测到的地方。

    可没多久,令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说他对阵法这种东西不太擅长,但还没到连半点感知都没有的程度。

    但眼下这块被法器探测到的地方,他却连一丝一毫阵法的气息都没有感觉到。

    为了防止是自己弄错了,他甚至来来回回悉心检查了好几遍。

    还是没有。

    他迟缓地收回手,眼里露出鲜有的困惑。

    骆知秋站在边上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什么动静,多少猜到了些什么,小声试探:“怎么了?是哪里不对?”

    江复庭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找不到阵法。”

    “不可能啊!”骆知秋又敲了敲自己手里的法器。

    锥尖对着江复庭的脚边激动得穿出光线。

    看来法器就是强烈表示这里一定有阵法。

    所以要么是自己实力太菜,要么就是法器出问题了。

    江复庭锁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索性蹲下来,挥了下手,将地上灰色的尘土捋开,露出下面灰白森然的地面。

    他伸出指尖,顺着每一个阵法都需要的基础轮廓和弧度,依样画葫芦的勾勒过去。

    在指尖画到某一个汇聚的节点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一些紊乱又残破的力量在地底深处错乱的来回涌动,就在这些力量感知到他手指时,如同在茫茫黑暗中见到残光的飞蛾,争先恐后的朝着他涌来。

    江复庭收回手指,没有立马起身,而是搓了搓指腹上沾惹的灰:“这里原来确实有阵法,但是不知道被谁提前摧毁了。”

    骆知秋愣了愣,显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一声“啊?”有些破音。

    江复庭拍了下手,慢条斯理的站起来,难怪自己刚才检查了半天什么都检查不出来。

    被破坏掉的阵法,乍一看就跟没有了差不多,以自己对阵法的学识,压根不可能感知得到。

    他又看了眼骆知秋手里的锥子,看来这东西还真的挺厉害的。

    骆知秋接受到他的视线,安慰孩子似的摸了摸自己手里的法器……

    然后慢半拍的消化完江复庭方才说的话:“难道是他们招惹的其他仇家,捷足先登了?”

    “不清楚。”江复庭放眼看向远处:“按照长生派的野心,要祭掉整座城的鬼魂,设置在城里的阵法应该不在少数,那仇家再厉害也不可能所有的阵法都能找出来,总会有遗漏的。”

    他说着一顿,看了眼骆知秋手里的冒牌货。

    骆知秋已经和江复庭达成相当高的默契,心领神会的用力将锁链一揪。

    冒牌货当即悲惨的哀嚎了一声,五花大绑的锁链几乎要镶进他的灵魂里,身上被割到的地方还呲呲地冒着热气。

    骆知秋恶声恶气的审问:“范从文那老不死的平时还招惹了什么仇家?是做什么的?!”

    冒牌货张了张嘴,颤动的喉咙冒出了几圈白烟,白烟都像触了电的蝌蚪似的,徐徐从他嘴里爬出。

    “我,我不知道……”

    骆知秋手上越发使劲,将自己恶魔样的脸贴近,威逼利诱道:“都落在我们手里了,劝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到时候让你死得痛快点,不然——”

第八百二十九章: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

    他说着阴恻恻的笑起来。

    冒牌货被揪得痛不欲生,眼眶发红,眼角泛起了水渍,差点要掉出眼泪。

    “我虽然是内门弟子,但平时也就是安分守己的修炼,委派任务的时候,才会出山。很多事情掌门和师傅是不会说得啊。”

    他磕磕绊绊地说道:“只……只有,蒋黎。他是掌门亲手捡回来的,虽然进门派不久,但掌门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带他。”

    骆知秋将信将疑的看向江复庭,征求意见。

    江复庭没有吭声,只是淡淡的扫了眼这个冒牌货。

    虽然这些话就是为了摘掉关系,但听起来也不像是编的。

    他也没再追究,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先把眼下阵法的事情解决了。”

    而随着接下来阵法探测器的异动一次接一次的响起,江复庭再也没有了第一次发现阵法被破坏掉时的云淡风轻。

    因为法器探测到的每一个,是每一个!

    都毫无遗漏的被破坏掉了!

    江复庭和骆知秋一路探查下来,仔仔细细绕了至少大半个虞城,法器探测到的阵法数量也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估摸着加下来至少被提前拆掉了上百个阵法。

    而这么庞大的数量显然不仅仅是发现这么简单,能连续不断精准无误的找到,同时还要一口气的破坏掉,这样的人不单是阵法的造诣上,就连修为上都是他无法企及的境界。

    江复庭鞋尖磨了磨脚边的阵眼,神情肃穆的盯着地面。

    骆知秋从一开始的诧异到后面的嫉妒震惊,再到现在震惊到麻木,甚至有种被抢了饭碗而说不出的愤慨。

    他转了转手里的法器,重新从头打量到尾,一脸怀疑地开口:“你说这法器既然那么厉害,不会私底下背着我们偷偷把这些阵法提前搞坏了吧!特别是它每次找到阵法时那激动的光线啊,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有破坏性!”

    骆知秋话音刚落,探测器上的齿轮当即充满抗议的狂转: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江复庭瞅着这个充满灵性的法器:“不会。”

    探测器上的齿轮如释重负地安分下来。

    只是照现在他们一路发现的阵法来看,极有可能这一整座城的阵法,全都已经被人提前破坏掉了。

    “那我们还要继续找下去吗?”骆知秋戳了戳手里的法器。

    江复庭沉吟了一下,就在他正要点头应下,说继续的时候,天边另一侧截然相反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轰隆声登时落在耳边,让人毫无反应的时间,紧接着,两人脑子里只剩下被力量过度震荡后的长时间嗡鸣。

    下一秒,滚滚的气浪如同海啸一般,从远处翻天而来。

    江复庭在爆炸声惊天而起的同一时间,直觉敏锐的迅速反应过来,趁着余波袭来的前一秒,拽着一脸懵逼的骆知秋,撒腿就跑。

    好在余波的动静也不算太大,在气势汹汹的即将覆盖过来的时候,被人刻意的收敛住了。

    不然就别提这半个虞城,整个虞城都要遭殃。

    骆知秋被人拽着一路强行狂奔,在江复庭扯着他躲进建筑里时,才有些后怕的反应过来。

    “我去!刚才是什么情况!”骆知秋笔直地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后,脱口骂道。

    江复庭走到窗边,往刚才发生动静的方向看了眼:“

    是城主府里。”

    “他……他们真的打起来了?!”骆知秋顿时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江复庭“恩”了一下,凝重地目光对着外面,片刻都不敢移开。

    浓浓的黑雾不断从打斗中心飞散出来,将城里的建筑盖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枷锁。

    骆知秋好奇又小心地迈着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往外看,只是除了突然泛起的浓雾,啥也见不着。

    很快,视野的能见度就被这一重又一重的黑雾遮得连轮廓都看不清了。

    “那我们就待在这?要不要去帮忙?”外面越是看不清,骆知秋越是努力的往窗户上凑。

    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几乎要贴在窗户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在他的发奋图强下瞪得格外用力,乍一看多少有些吓人。

    只是不等他先吓着别人,原本一片黑蒙蒙的窗户上,猛地贴上了一张被放大的血淋淋的陌生面孔!

    那人同样用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珠盯着他,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几乎脸贴着脸。

    骆知秋的心口突地跳了一下,甚至感觉自己只要稍稍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外面的这个东西。

    江复庭在看到玻璃窗外突然映出来的黑色眼球时,同样错愕了下。

    这个时候所有的鬼魂应该都被梅寄北控制起来了才对,怎么还会有一个落单的?

    他稍稍戒备的动了动手指,外面的那只鬼,很有可能没有被洗脑过,说不准对他们有很强的敌意和威胁性。

    而就在他准备打破玻璃,直接抓住对方的时候,外面毫无波澜的瞳孔忽然一缩,透露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变化。

    紧接着,玻璃窗开始被外面的鬼狂风暴雨的拍打,不断发出惨烈的“乓乓”声。

    骆知秋被对方充满攻击性的动作吓得立马后退一步,鬼火直接从手中腾起,毫不客气地往外砸了过去。

    “乓啷!”玻璃登时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完美无瑕的窗户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尖锐的裂口狰狞无比,屋外的黑雾仿佛找了片圣地,争相往屋子里挤。

    至于刚刚一直贴在外面的鬼,此刻好整以暇的穿过玻璃缝钻了进来……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骆知秋这是特地打碎玻璃,放敌人进堡垒呢吧!

    江复庭简直要气笑了,然而现在不是收拾人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瞄准了小鬼进来的方位,迅速凝起一根锁链,直接朝小鬼钻进来的方向飞了过去。

    “是我!”

    那小鬼话还来不及叫完,就被打中,突然发出野兽般隐忍的低鸣。

    而江复庭在听到他说的话声时,已经来不及收回手,听到对方的痛哼,抬脚就往小鬼走去。

    骆知秋怎么能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也不管手里看着的冒牌货,他抢先一步冲了上去,痛痛快快地给了一掌:

    “我管你是谁,老子怎么知道你是谁?快说,鬼鬼祟祟地趴在窗外是想干嘛?你到底什么目的?”

    江复庭那一击本来就快准狠,小鬼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骆知秋的暴捶,魂魄直接被削弱好几番。

    他起若游丝的开口:“江……江大人,是我……苏鸿。”

    屋子里已经被外面侵略进来的黑雾罩得朦朦胧胧,光凭看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

    江复庭只能

    通过掩在浓雾下的轮廓努力分辨着来人,他沉默了半晌后,才从对方熟悉的声音和名字里,想起来是谁。

    一旁不明真相的骆知秋,拿出佛挡杀佛的气势来,“还不老老实实的说话!当我们是乡下来的傻子是吧?”

    江复庭伸手给骆知秋的后脑来了一巴掌,骆知秋眼冒金星地闭嘴,委屈的捂头看他。

    他淡然的收回手:“你爱当傻子自己当,别拉上我。”

    说完,看向地上的苏鸿:“你怎么会来这?府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身后的骆知秋已经震惊到眼眶容纳不下他的眼珠了。

    真认识啊!

    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来着?

    骆知秋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大言不惭的话,感觉自己挨得那一巴掌,好像也没那么委屈了。

    苏鸿调息了一下,吃力地撑起了身体,靠墙坐着,断断续续地说:“不太好,白先生和他们打了一架。”

    江复庭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异样,“白唐还敌不过那两个人?”

    “那倒不是。”苏鸿不断恢复着自己的魂体。

    感觉好多了,他深吸一口气,昂起头,目光似不经意地在骆知秋身后的冒牌货身上扫过,语气虚弱地说:

    “只是府里设了针对白大人的大阵,那大阵会强行吞噬削弱掉白大人身上的力量,在他进来的时候,大阵就会自动开启。”

    江复庭眼底变得愈发阴沉。

    反射弧向来能绕地球一周的骆知秋也察觉到了眼前这个苏鸿此刻恐怕心怀不轨,不然干嘛好好的骗他们。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拽着的冒牌货,突然一反常态的叫道:“开玩笑,就凭那破阵还想困住白大人?我们这一路上都不知道拆了多少阵了!”

    苏鸿的脸色顿时一变。

    要不是留着这冒牌货有用,带回去还要审点消息出来,不用等江复庭开口,骆知秋早就擅自把这家伙拍得魂飞魄散了。

    现下情况被挑明,他们也没法装傻套苏鸿的目的。

    骆知秋直接揪着苏鸿的领口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苏鸿被骆知秋一把轻飘飘地扯起来,他没有吭声,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眼江复庭。

    只是那意味深明的一眼收敛得很快,在回头看向骆知秋的瞬间,顷刻就被浓浓的恨意所取代。

    那淬了毒的双目仿佛要将他活剐,骆知秋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他正要骂骂咧咧掩饰自己的心虚时,忽然注意到,这个叫苏鸿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自己。

    而是穿过了自己的躯体,落在了身后被自己栓着的人身上。

    苏鸿突然笑了起来。

    江复庭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对。

    刚才还弱不禁风的苏鸿,猛地爆发出浓烈的鬼气。

    眨眼间,他便脱离了骆知秋的桎梏,骤风一般冲着骆知秋的身后席卷而去。

    “别让他得逞!”江复庭当即叫道,灰气蛇一般从手心蹿出。

    骆知秋应了声,可还不等他出手,苏鸿便掠到了他的身后。

    “救!”冒牌货捏着嗓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了歇斯底里地呼喊。

    只可惜还有一个“命”字没有机会喊完,便在原地魂飞魄散了。

    电光火石间,江复庭的鬼线赶至时终究还是慢了一拍,最后无力地垂到了地上,缩回了他的身体里。

第八百三十章:再也不会有那么好的妹妹了

    苏鸿半蹲在地上畅快的喘了口粗气,猩红的双眼像染了血色。

    他不徐不疾地站起来,转过身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摊开双手哑着嗓子说道:“我可以解释。”

    江复庭漠然地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底下死死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骆知秋显然没想到剧情的发展如此出乎意料且,猝不及防。

    说杀就杀,这也太雷厉风行了点。

    “你觉得我家大人稀罕你的解释?”骆知秋不客气地冷哼:“要真想杀,还轮得到你?”

    苏鸿这会稍微恢复了点理智,“当啷!”一下丢掉自己手里的武器,走到江复庭面前,垂着自己的头,盯着自己的脚底。

    他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冲动,但哪怕真的有时间思考,哪怕真的重来一次,他照样不会后悔。

    从府里逃出来的时候他就想过了,只要能替阿媛报仇,哪怕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运气好,刚一跑出来,就碰上一个被绑着的仇家。

    送上门的仇家,此时不亲手报仇,又更待何时!

    他用力捏了捏拳头,心情复杂地几乎要将脚底的那块地看出个洞来。

    江复庭不同于那些人,他很清楚。

    这个人严谨,理智,原则性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了那家伙。

    苏鸿提了提气,僵持了半晌后,才抬起头来:“我知道,你们留着他不过是想要通过他的嘴得到些长生派的内部消息。”

    江复庭一言不发地再次走向窗边,时刻留心着外面的局势。

    只要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那就是听进去了。

    这一点,苏鸿同样很清楚。

    他也不再打太极,言简意赅地直奔主题:“他,赵悔,范从文还有蒋黎,只要我出手有把握的情况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府内的情况,大阵确实是如你们所说,被人破坏了一个小角。”

    “我逃出来的时候,两方刚开始交锋,看起来势均力敌,但赵悔他们应该撑不了多久。”

    苏鸿这话刚一说完,府内方向的天边,再次爆发出一声炸裂开的巨响。

    屋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

    各种斑驳的力量和气息像被扔进了搅拌机,凌乱地搅浑在一起,又发生了无法相容的化学变化。

    气息交锋间,云层碰撞出的火花,登时闪出了一道巨雷,朝地面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闪电落下的那一刻,江复庭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转移着自己紧张地情绪,开口道:“白唐不是个冲动的人,是蒋黎他们又出了什么变故先动的手?”

    他问完这话,空气静默了片刻,苏鸿给了他另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江复庭始料未及地意外了下,看向苏鸿。

    “是白大人。”苏鸿此刻正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不过他动手是被迫的。”

    他说着指尖扣了扣窗台上的钩子:“原本赵悔只是打算将他困在府里,等一个时辰后,归墟里的恶灵出来,到时候事态有了把握,再动手。”

    “只是赵悔正好吩咐了我一件事。”苏鸿转过来看着他。

    江复庭从他隐晦的眸子,很快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他让你去后院里找我了。”

    那会他正好从府里溜出来,又侥幸将那

    阵法破坏了一个小角,蒋黎和赵悔也不是傻子,只要白唐进府后,阵法迟迟没有动静,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他。

    苏鸿看向他的眼里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敬佩:“不错。”

    一旁的骆知秋听到这,即便两人不生不熟的,还是有一种强烈的被人出卖的不爽感,忍不住插嘴道:“所以你把我们跑出来的事情,汇报给他们了?”

    江复庭靠在墙上,微微侧目,余光始终注意着窗外的动向,不假思索地说:“他不会。”

    他总是擅长用一种不经意的云淡风轻,轻而易举的掠走他人心里的信任感。

    苏鸿神情一滞,睫毛微不可察的颤了颤,稍稍垂下来,盖住自己眼里的心虚,他轻声说:“对,我是没有。”

    骆知秋知难而退地闭嘴,好吧,他才是那个不明事情真相的外人,就当他什么也没说!

    而且看这家伙吞吞吐吐的吧,估计后面还有话要讲。

    果然苏鸿放下了搭在窗台上的手,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赵悔派我去确认你的情况时,给了我这个。”

    江复庭看了眼他手上四四方方的东西,是块腰牌。

    牌子的边缘雕刻着的图案像是一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龙,看起来气势格外恢弘,游龙的中间还裹着一个眉飞色舞的字,繁体的——赵。

    一看就是象征特殊身份,见物如人的东西。

    骆知秋同样被腰牌上的图文吸引了注意力,凑过脑袋拼命地看,越看越沉醉:“我发现那个赵悔美感倒是挺好的,就是野心太大了,德不配位啊。所以你是不是拿这个牌子干了别的什么好事,引起他们注意了?”

    苏鸿被一语中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手里的腰牌仿佛变成了个烫手的铁块,引得他手指轻微一颤。

    在赵悔书房里看到的画面再次像潮水一样,漫过了他的脑海,淹掉了这一时片刻的思绪。

    “对。”他艰难地开口:“我之前说过我有个妹妹。”

    江复庭顿时回忆起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是当时也没想到他两还会再碰面,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思索了下,不太确定的揪出了记忆里苏鸿随口一提的名字:“阿媛?”

    苏鸿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记得,鼻头发酸地“嗯”了一声,低沉地说:“赵悔利用这个控制了我一年又一年,只要我提出想见一下我妹妹的时候,他总会有无数个不一样的说辞来搪塞我,来堵我。”

    “我跟他说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只是想见一面而已,看她有没有受苦,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投胎,只要她能投胎,那我这几年的忍辱负重那也都是值得的。”

    “可他一次机会都没给过我。”苏鸿喃喃地说道,嘴角勾起一浅薄的冷笑。

    江复庭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而苏鸿空泛无神的眸子,也间接地印证了他的猜想:“我的至亲就这么一个,在阳间的时候,只有她与我日日相伴,既然好不容易得到了潜入他院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放弃!”

    他说着突然用力一捏手里的腰牌,眼底闪过一丝狠劲:“所以我压根就没有去他指示的地方找你们。”

    这个倒是江复庭没想到的,他怔了怔,结合到白唐有可能主动出手的各种原因,心里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答案。

    随后他视线停留在苏鸿紧捏牌

    子的手上:“你是直接去赵悔的私人住所寻找你妹妹相关的消息了?”

    骆知秋听闻他这话,惊讶地瞪大眼睛别过脸来,对着苏鸿露出了艺高人胆大的敬佩表情。

    “对。”苏鸿缓缓说:“我当时觉得,不管怎样,至少这次一定能找到了,哪怕不能马上看到她,也能知道她在哪?”

    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偷偷摸摸地找寻,得到的结果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残忍,残忍到连自己的最后一点念想都掐灭了。

    “也确实知道她在哪。”他漆黑的瞳孔如同没有半点星光的黑夜,连带声音都寂寥下来:“以后就没有妹妹了。”

    再也不会有那么好的妹妹了。

    骆知秋被他低落的声音刺痛了下,方才还充满求知欲的双目跟着黯淡了几分。

    江复庭欲言又止地看着苏鸿,他不擅长和陌生人真的交心,也不擅长宽慰人的情感,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

    苏鸿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也不想自己的另一面情绪流露太多,为了将这种令人难挨的氛围匆匆了结掉。

    他微扬起了脸,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不是一直想从刚才那家伙的嘴里撬出点什么吗?”

    “赵悔院落的左厢后面,有一个被阴兵单独看守的禁地,赵家千年来所有重要机密的信息,文化,兵力包括金钱,还有一些你们想要的东西,基本全都藏在那里面。”

    “既然是机密的东西,你怎么知道?”骆知秋下意识脱口道,不小心又在别人的伤口上撒了把盐。

    苏鸿露出一个浅淡的苦笑:“找和我妹妹相关的内容时看到的。”

    “在确定我妹妹的生死后,我原本打算将赵悔上任以来做得所有见不得的人的恶行全都挖出来,想着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惜——”他叹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

    “他们发现的太快了,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后面的内容,不用他多说,江复庭也能猜个**不离十:“所以白唐为了护着你,就主动出手了。”

    苏鸿自知理亏,目光游离地“恩”了下:“没想到跑出来这么巧,不仅碰到你们,还碰到了那个长生派的家伙。”

    他话刚刚说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天边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流星似的急促往另一边划去。

    流星划过的瞬间,卷起来猛烈的气流,周遭的空气都扭曲得要变形了似的。

    江复庭眸子微眯,视线紧紧盯着那道影子,只是影子滑动速度太快,仿佛逃命一般,连到底是什么都看不清就从视野里消失了。

    不过就在那道影子消失的瞬间,外面时不时传来能量撞击的轰鸣,有了渐渐消停地趋势。

    看样子是从府里逃出来的。

    他心里一直无意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可以缓缓落下。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江复庭犀利地问道:“等事态平稳,再像刚才一样,横冲直撞地杀回去?”

    苏鸿没有马上应他,从本能地情绪冲动上来讲,他确实是一直这样想的,但理智告诫自己不可以,要冷静,要万无一失。

    他不是那种因为情绪就丧失自我的人。

    他捏了捏手指,指甲用力地抠进指缝里,“你放心,我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打草惊蛇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第八百三十一章:一见面就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骆知秋听他们这谈话,觉得事态发展同自己想象的怎么不一样,不是应该把这个半路捣乱的人,拖出去揍一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么?

    毕竟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江复庭时,可是实打实的接受了自家主人暴力的洗礼。

    “江老大,你不会还允许他回府里吧?”他瞅着眼色问道。

    外面的打斗声,已经不知不觉地彻底拉上了帷幕。

    江复庭收回视线,拉开屋门,没有正面回应他,反而问道:“府里应该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你会操持事务?”

    骆知秋屁颠屁颠地跟上,不明白他这没头没脑地提问,老老实实回答:“不会。”

    江复庭淡淡睨了他一眼,然后对着苏鸿挑了个下巴:“知道就好,学学人家,至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骆知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的错觉,在江复庭转回去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了他眼里对自己流露出的深深鄙夷……

    所以他问自己操持事务和府里被清理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又怎么知道府里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而跟在一旁的苏鸿却不同于骆知秋,他在府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明争暗斗没有见识过,当即明白了江复庭说的暗话。

    府里被清理干净,赵悔和蒋黎如果真的落败,那虞城便是无主之城了。

    这时就是掌控虞城的最好时机。

    但根据白大人一直以来的作风显然不喜欢亲自掌权,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是个生魂,都不可能亲自操持掌控。

    那他们就需要一个帮他们掌控虞城的人。

    按照刚才江复庭刚才说得那句话来看,他选得目标很有可能是自己。

    苏鸿被自己突然得出的结论狠狠吓了一跳。

    觉得他要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要么就是杀了个生魂就沾沾自喜异想天开,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凭什么是他?

    他不过是一个赵府里无名无籍端茶送水的小鬼而已,比他伶俐会来事的人选多得去了。

    他晃了下脑袋,将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快速甩出去。

    只是但凡是人都是有贪念的,或权,或钱。

    不管是哪一样,只要稍稍沾上一点,就像惹了毒品,在你心底里悄无声息地埋下一颗时刻蔓延的种子,怎么也拔除不掉。

    骆知秋就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边上的这个人,不知道抽得哪门子疯,走路走着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看得一脸牙疼,连忙收回视线,加快自己脚步,紧贴在江复庭身旁。

    不管怎么样好歹自家主人脑子是正常的。

    江复庭虽然走在前面,但却对身后苏鸿的举动清清楚楚,也对他此刻内心大致的纠结了如指掌。

    这话也是他故意说给他听,一来虞城内确确实实地需要一个新的城主,二来这个城主在对他们忠诚的同时,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绝对原则。

    只有这样,虞城千百年后才不会重蹈现在的覆辙。

    这一路的后半程他也是有意考验苏鸿。

    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成熟到能独挑大梁。

    一行人再次走回到赵府附近,出来时被鬼民挤得潮涌似的马路,此刻空荡的有些鸟不拉屎的感觉。

    不远处,巍峨的府邸静静屹立在风景残破的环境中央,就像在垃圾堆里插了

    一把斩金截玉的宝剑。

    不得不说,梅寄北确实很有一套,就这么短短的片刻功夫,就把这些麻烦的鬼民清理得那么干净,看来大门派虽然规矩多是多,洗脑能力也确实比一些不三不四的门派厉害一些。

    赵府恢弘的大门此刻正紧紧关闭着,深褐色的木门仿佛氧化了的血色,从脚底一直往上延伸,涂满了整扇木门。

    兴许是沾了血腥的味道,此刻再看这些精美的雕花,已经难以让人向往,心生美感,反而像是一片巨大的,森冷的墓碑。

    仰起头时,好似要时刻倒下,压得人喘不上气。

    骆知秋在一些小事上非常有眼力见,不等江复庭使眼色,即便知道多少还有风险隐藏的情况下,仍旧率先抢先一步,又怂又迫切地小心将门推出小小的缝隙。

    一阵凉凉的阴风从里面徐徐吹出,像是从极地而来。

    哪怕现在是鬼的他们,都感觉到一种灵魂在颤抖的寒冷。

    骆知秋撅着屁股,顺着缝隙,认认真真地在仅有的视野里环顾了一圈又一圈。

    确定真的没啥以后,这才转过紧绷的脸,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江复庭拽住他的后领,将他往后扯:“你走我后面。”

    随后大大方方地推开门。

    就当这人是忘了自己跟他说过,赵府已经被清理干净这事吧,江复庭自己都不忍心,让骆知秋的智商形象在自己心里再低一截。

    府里到处都是风卷残云后的一片狼藉。

    精心雕刻的各种石像和亭台楼阁,倒得倒,歪得歪,还有一些比较惨得,甚至尸首分离,杂乱无章的碎了一地。

    俨然已经看不出来原有的美景。

    唯一好点的,也就是临近大门口的正厅,屋檐顶上雕刻着的小兽似乎亲眼见证了一场,时代的更迭和兴衰,在一片破败中,仍旧盎然挺立,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讽刺。

    而正厅四周原有的郁郁葱葱的地府之花,消失得连灰都看不到,光秃秃的墙面呆板地暴露在空气中。

    萧瑟的有些死气沉沉。

    唯有一股让江复庭格外熟悉的气息,裹在正厅外面,将正厅包裹出一个安全区,惬意的翻腾着。

    就在他距离正厅越走越近的时候,那道气息俨然也感受到了他的存在,突然兴奋起来。

    像见到了许久没见的亲人,激动得有些没轻没重,全都往江复庭这边飞速涌来。

    骆知秋和苏鸿对着这力量并不熟悉,而且那力量实在太过庞大,就这么急匆匆地冲来,有种气势汹汹的攻击意味,两人当即如临大敌的做出反击的架势。

    结果见到江复庭非但不准备反击,还毫无准备送死般的走上去时,心里都狠狠捏了把汗。

    一直到那可怕的鬼气将他全身包裹,又滚又蹭,好好的鬼气,非把自己团成了大块大块地黑色棉花,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吓人!太吓人了!

    骆知秋装模作样的擦了擦自己额头,为自家老母亲操碎了心。

    江复庭熟视无睹地一直往前走,心里的雀跃怎么也按捺不住,没三两步便急促起来,迫不及待地快走向正厅。

    耳边带起嗖嗖的冷风,脑子里嗡嗡得,那种热切好像心里烧着的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可就在他走到正厅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骆知秋作为一个脑子慢半拍的自来熟,

    一边顾着脚步飞快地跟上江复庭,一边又要顾着一个劲得和苏鸿说话,充满好奇地想从苏鸿身上再挖点什么出来,哪里想得到江复庭会突然停下。

    等他看到身前背影突然停下的那一刹,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江复庭只感觉自己刚站住没一秒,后背就被一股毫不收敛的力量用力一撞,面朝大地的跌了进去。

    跌进去的同时,不长眼的门槛,还拌了他一脚。

    这见面方式真的是太惊喜了。

    得亏现在是鬼的形态,不然和大地的亲密接触估计是避不可免。

    他在身形下坠地一刹,敏捷地飘开,成功的把和大地亲吻的特权交接回了骆知秋身上。

    趴在地上的骆知秋:惨无人道!惨绝人寰!不就给他搭把手的事!有那么难吗?

    而此刻正翘着二郎腿的白唐,正懒洋洋坐在主位上,欣赏着眼前新奇的闹剧。

    特别是这个闹剧里的主角,看着有些眼熟,好像见过。

    那双看似慵懒的桃花眼不经意在骆知秋身上扫过,骆知秋才从地上爬起来,便察觉到一道令他心惊的视线,本能地有些畏惧。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白唐打量的视线还未收回。

    有一瞬间,骆知秋感觉仅仅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眼,他内心的一切就仿佛被扒光了一般,毫无遗漏地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难以逾越的压力当头灌下,他立马难以招架地低下头。

    一同进来的苏鸿也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上位者压力,整个人紧绷起来,一声不吭的站在一边。

    白唐摸了摸鼻尖,看了骆知秋好一会,这才终于想起来,这有些面熟的人是谁。

    不就是之前在孤儿院里碰到过的那个小鬼么?

    他怎么也在这?

    等等!

    白唐敏锐的在骆知秋的魂体上捕捉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正朝着自己走来的江复庭,露出了兴师问罪的表情:“你还亲自契约了个鬼仆?”

    江复庭脚步一顿,不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点头:“在阳间的时候就契约了。”

    白唐又看了骆知秋一眼,骆知秋这个怂逼实在招架不住他的审视,就差把自己的脑袋插进地缝里……

    他扶了下额头:“就这?”

    江复庭有些窘迫地愣了愣,借着带骆知秋这个娃,第一次将面子丢得那么彻底。

    这鬼仆收都收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带到一半的娃就这么丢了。

    白唐见好就收,也不再捉弄骆知秋,收回目光,他将注意力重更新落回到眼前的人身上。

    一双桃花眸下意识睁大了些。

    刚才光被那小子吸引过去了,没来得及注意看江复庭,这会才发现他为了乔装脸上居然特意带了个面具。

    别说,这面具还挺帅的,就是把这人本就刻薄的气质增添的更加不近人情了点。

    白唐不着边际的笑了笑:“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种风格啊,这面具哪买的?”

    江复庭正经地在他一旁坐下:“就在鬼域,你也喜欢的话回去路过那,再带上一个。”

    “那算了。”白唐摆了摆手:“我不买跟你一样的,我品味比较正常,符合我帅气的就行。”

    江复庭忽略他这一见面就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把话题引到正道上来:“那个阵法后来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第八百三十二章:过往是生是死?

    “开玩笑,我是什么人?那点破东西还好意思放我跟前显摆!”白唐拿起杯子晃荡了两下,杯子里的茶叶快速转起了圈来。

    那便好。

    江复庭心里最后隐藏的担忧暗暗放下,“对了,赵悔和蒋黎两人呢?”

    白唐悠然地喝了一小口茶:“赵悔是被我抓起来了,至于那个叫蒋黎的家伙……”

    他说到这犹豫了下,用手指抹了抹嘴角沾上的茶渍,不确定的开口:“那人有点问题。”

    “怎么说?”江复庭警觉地问道。

    “你还记得一开始重新碰到他的时候,他的实力还停留在刚入门的阶段。”白唐清理完桌上的空杯,给他也沏了杯茶:

    “但第二次碰上,已经可以勉强跟你过个几招,至于现在,我可以说,已经跟你不相上下了。”

    江复庭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

    他能走到一步可以说是机遇,努力和天赋缺一不可。

    除了白唐这个入门师傅,还得益于体内的那块神器碎片,还有自身的体制。

    那么蒋黎呢?

    如果没有特殊的机遇,或者强行提升修为的法门,天赋再怎么异禀也不可能飞跃到这个地步。

    白唐继续道:“而且,他今天还牛逼哄哄的从我手里逃走了,可怕吧?”

    “逃了?”江复庭意外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这么看来,先前在天边急速划过的那道影子,就是蒋黎。

    白唐缓缓道:“不过逃跑的时候,一看就是借的力量,普天之下真的能从我手里逃掉的没有几个。只是现在在紧要关头,范从文应该不可能再那么大方的把神器的力量取出来,而且那力量明显没有神器的气息。”

    “那你的意思是?”江复庭的指尖下意识在杯底一敲。

    白唐神秘兮兮的说:“他有别的金主爸爸。”

    江复庭面色变了变,照白唐说的这话,站在蒋黎身后不止范从文这么一个祸害。

    他顿时回忆起了和蒋黎有关的种种。

    之前白唐没提起倒觉得还好,这么一说,蒋黎身上确实处处都是蹊跷。

    而且长生派虽说向来隐世,收的弟子全都流浪儿,但各门各派收弟子都有个不成文的习性,过了十二岁的人基本不可能再会招收入门了。

    修炼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否则天赋再好的人,过了这年龄,也跟烂掉的好种子一样,毫无用处。

    而蒋黎已经十六七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被长生派的人看上?不仅看上,还那么看重他。

    “那人是谁?”他问道。

    白唐没再开口,而是放下手里的茶壶,搁置的动作故意使了点力,壶底和桌面碰撞的时候,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反而吊足了江复庭的胃口,江复庭更加目不转睛地等着他的下文。

    最后仿佛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似的,白唐终于无可奈何的开口:“你既然执意要来阴间,多少也应该知道了些归墟的事吧。”

    江复庭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茬,心里闪过困惑,最终还是忍住,迟疑地点头。

    可困惑之余,一想到归墟的事情,他心里又翻腾起难以言喻的憋屈。

    他们相处那么久,也算历经不

    少事情,所有和长生派有关的事情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独地府总是会被轻描淡写的勾勒过去。

    江复庭一直以来只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事和空间,也没多去过问。

    只是没想到就连碰上归墟这么严重的事,白唐都会对自己只字不提。

    怎么说呢,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发涩。

    这种感觉就和白唐始终下意识的拿他当没长大的人看待一样。

    更加难受的是,白唐明明对他心里的这些想法心知肚明,却还是偏要这样。

    “归墟里的恶灵,是当年陨落众神无法根除的邪念。”白唐又垂下眼,自顾自地说。

    江复庭淡淡打断他:“这些我都知道。”

    语气里透了点任性的愠怒,白唐声若蚊蝇的“恩”了一声,继续道:

    “我们一直借着表象以为,好像是范从文这个掌门和恶灵达成了协议,可从来没有细想过,他一个堂堂掌门,就算再有什么邪门歪道的本领,又怎么可能牵扯得到归墟里的东西。”

    江复庭被他这一番话,点醒了几分。

    “而且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在这件事情发生前。”白唐认真道,像是顺口为自己解释一般:

    “知道归墟里封印着东西的人,除了看守者,真的清楚这件事的,在地府里不超过五个数,至于阳间,更不可能有人知道。”

    “那东西是我亲手封印的,也不是我自大,至少就目前而言,三界里只有我能封印。只要我不准说,没人会知道,但现在长生派不仅知道了,还和它合作了。”

    江复庭很快意识到了关键点:“他们之间多了个纽带。”

    白唐一脸赞许地看着他。

    江复庭顺着他的表情,继续猜测下去:“你觉得这个纽带就是蒋黎?”

    “嗯哼?除了他也没有别人。”白唐挑了个眉,换了个坐姿:“所以这事从他进长生派开始,就没那么简单。”

    所有的事情变得有些扑朔迷离起来,江复庭陷入了迷惘:“可按照他当时的情况,蒋黎怎么会跟恶灵扯上关系?”

    “说到这个嘛……”白唐支吾起来:“上回我不是为了查陆长荣的事情,去判官那翻过一回生死簿么?我那会好巧不巧的在生死簿上。”

    白唐说着小心觑了他一眼,“看到了蒋黎的名字。”

    江复庭的眼神当即一变,眼角的锋芒凌厉了不少。

    白唐立马举手缴械投降:“这个真不能怪我当时没有跟你讲,那会被陆长荣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地府里也乱七八糟的,也没想到蒋黎能和恶灵有一腿,回来之后光去忙陆长荣的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睁大一双眼睛,单纯又无辜的看着他。

    江复庭被他看得有气也没地使,冰冷的神色缓和不少:“那他现在是死是活?”

    “生死簿上原写着,蒋黎,十八岁横死街头。”白唐回忆着当时看到的内容:“原本应该是死了的,不过横死这种事情本来就容易生怨,再加上他当时的情况,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导致家破人亡。所以怨气浓郁,不甘于投胎。

    恶灵这种东西,擅长蛊惑人心,激发利用人的怨气,很有可能那时候就把蒋黎收买了。

    “按照我见到他的状态来看,

    应该是用了什么偏门的办法,抢了他人的命数。”

    “但仅凭这样,也不可能跟长生派牵扯上。”江复庭疑惑地看向他。

    说到这个白唐更加不好意思,身子开始坐如针毡的扭来扭去。

    他瞄了眼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两人,上半身越过桌案,脑袋往江复庭那边凑了凑,底气不足地小声说:

    “众神的恶念没那么好封印的,你想想那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个神,我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己之力全弄到归墟里。”

    江复庭原本正垂头,专心致志地思索,听他这话,突然抬起了头。

    白唐浓密的睫毛挠痒痒一样从他脸颊一侧刮过,他下意识地稍稍往后缩了缩,随后眉目间渐渐皱起来:

    “你当时不会也借了什么力量?”

    “是借了点。”白唐撇了下嘴,不情不愿地承认:“当时的归墟里有另外半块神器,只是那会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知道神力强大,借着这个东西把所有恶念引了进去,这才趁机封印住。”

    “所以说,那些恶念靠着二十年汇聚在一起,重新修出了神识,并且自己手上就握着半块神器?”江复庭越听越震惊,紧紧地盯着他。

    白唐苦着脸点点头。

    江复庭搭在茶杯边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攥在一起。

    难怪这件事情那么棘手,难怪之前这大半年的白唐把自己忙成了个陀螺,都始终束手无策。

    光是恶灵手里有半块神器这事,就已经相当令人头疼了。

    而神器之间是可以相互感应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大致的答案。

    蒋黎原本顺着生死簿当街横死,不想投胎,为了躲避鬼差的追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府里到处游走,归墟这地方正好鸟不拉屎,鲜有人问津。

    他刚好误打误撞的闯入归墟附近的地界,最后被恶灵蛊惑。

    恶灵早已通过那半块神器感知到另一半在长生派,再利用蒋黎潜入长生派。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了。

    江复庭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灌得脑子发胀,他有些心疲地靠在了椅子上,将刚才得知的内容好好消化了一番,喃喃道:

    “难怪蒋黎突然那么仓促的赶着动手,范从文为了神器能忍气吞声二十年,我还奇怪怎么会在这时候急不可耐了。”

    白唐用手拖着下巴,毫无坐相的看着他,认同道:“没错,这次的行动,应该不是范从文授意的。蒋黎私自贸然行动,就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措手不及,最后的所有好处全被他和恶灵捞走。结果没想到啊!”

    他暧昧地挑了个眉:“你会突然出现到地府来,不但来了,还偷偷摸摸地把阵拆了,可以啊,不愧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师弟!”

    江复庭看了眼自己被拍的肩头,又抿了口茶水:“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啊,我想想。”白唐一脸头疼地直接把脑袋趴在桌上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桌面:

    “现在收集鬼魂的阵法被打断,那个恶灵一时片刻没办法吸取足够的能量,短时间也出不来。当务之急,先恢复虞城里的秩序,不然乱哄哄的,迟早会被其他有心人给盯上。”

    “你那有人选了吗?”江复庭问道。

第八百三十三章:他挑的人

    白唐掀起眼皮,盯了他一会:“看你这样子,心里是帮我挑好了人了?”

    “你可以先看一下,不愿意就换。”江复庭说着,对一直立在门口的苏鸿使了个眼色。

    苏鸿接受到眼神,立马低眉顺眼地恭着身子进来,对着两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

    白唐将他从头到尾,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就差当众把人衣服扒了,这才问:“叫什么名字?”

    “苏鸿。”苏鸿一板一眼地回道。

    “先前是做什么的?”白唐虽然语气慵懒,但问的内容就跟面试的考官一样。

    苏鸿虽然之前不过是在府内做下人,却并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也没有因为自己此刻的机遇而沾沾自喜,依然不卑不亢的回答:“府内鬼侍。”

    白唐反倒多看了他一眼:“具体事务呢?”

    苏鸿道:“小至端茶送水,大至起草城内诏令,都干过。”

    白唐弹钢琴似的敲着桌面,慢条斯理地说:“那我考考你,如果是你,虞城现在的情况你会怎么处理?”

    苏鸿不焦不燥地思索了几秒,这才作答:“虞城如今内忧外患,内忧现以民心为主,外患为当下与其他边城的恶交,以及城内根基已损,实力太浅,还有……在外臭名昭著。”

    他说到后面略有迟疑地停顿了下,白唐漫不经心地说:“继续。”

    苏鸿俯了俯身:“现在最应当的,就是及时重新笼络民心,以重固防守法阵为主,肃正兵力,预防外侵,安分守己地存活下来,至于扬名之事,来日方长。”

    还算得上是有头有尾。

    “你捡的这个家伙,马马虎虎过得去吧。”白唐说这话的时候,意有所指地看了骆知秋一眼。

    一言不合就被人暗讽的骆知秋:……

    白唐收回目光,摆了下手:“让他试任一个礼拜吧,不行到时候再做安排。至于你的那个小鬼仆,先去给苏鸿搭把手。”

    骆知秋听到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他也不知道怕为何物,委屈地讨价还价:“不行啊,我本来就是无业游民惯了,搞不来这些的,再说了!”

    他壮着胆子嘀嘀咕咕道:“我还跟江大人签了契约呢,哪有鬼仆不跟在主人身边,去帮别人做事的。”

    “害!不就是个小小的单向契约吗?”白唐放下了拖着脑袋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骆知秋这会被他瞅得心里七上八下,“你……要是想强行解除,就不怕反噬吗?”

    白唐直接笑出了声,无形的威压在空气中不经意弥漫开:“有我在,我还舍得让我师弟受反噬的苦?就动动……”

    江复庭越听越不对味,意识到这是白唐要发作的前兆,及时打断了他的话,瞪了骆知秋一眼:“你要是不肯协助,那就滚去外头清剿剩余叛党。”

    骆知秋听到要打架,脸色立马变了,连忙改口:“搭!当然要搭!不就是帮个忙吗,小意思!那我这就走了!”

    说罢,他赶紧对着苏鸿使了个眼色,“快!别傻在那!走吧走吧。”

    苏鸿不似他那么行事荒诞,又规规矩矩地冲着两人行了个礼。

    结果人还没站稳,就被骆知秋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白唐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彻底不顾及形象地躺了下来,吊儿郎当地说:“这家伙

    傻是傻了点……就当傻人有傻福吧!对了,你不是不擅弄阵么,这府里的阵法也不简单,你是怎么找到法门的?”

    “不是我找到的。”江复庭说道:“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相助。”

    “恩?那人呢?”白唐翘起脑袋,对着四周东张西望。

    江复庭看了眼门外空荡荡的院子:“此人擅阵,应当在处理城里阵法的残迹,一会就回。说到这个,我前面在外头除阵的时候,遇上了件怪事。”

    “什么事还有你搞不明白的?”白唐连日不分昼夜的奔波了好几天,这会儿总算稍稍的休息片刻,倦意开始渐渐往上涌,脑袋直接耷拉了下来。

    “不知道是哪方高人,抢先我们一步,提前把城里所有的阵法全都拆掉了。”江复庭思忖道。

    “这个啊。”白唐被他这话点醒了几分,摸了摸鼻子:“估计是我委派的人去的,自己人,自己人,不要多心!”

    “那便好。”他轻声吁道。

    空气里安静了两秒,江复庭将攥起的拳头藏在桌底下,而后有些煎熬的看向白唐。

    眼里不同于以往的淡漠,各种百思不解的质问澎湃的仿佛要溢出来。

    他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不说以往,连之后的事情都没有更多要谈的吗?

    现在不过是暂且安顿了虞城而已,后面还有许多要处理的。

    比如梅寄北代表的各大门派世家,再比如长生派,还有归墟的恶灵那边……

    再加上地府里琐碎的零零总总,总之,总有自己使得上劲的地方。

    可白唐这会却突然跟哑巴了一样,对这一切闭口不谈了。

    接连安静的这一小会,他从煎熬变得有些焦灼,甚至隐隐升起了一星半点的愤怒。

    所有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让他有些控制不住,想要逼问。

    白唐却只是重新靠回椅背上,逃避性地挪开视线,随后用力闭了下格外沉重的眼皮,不得不开口:“我之前大致的跟你表态过,我不太想你卷入这些,现在也是。”

    他吐了口冗长的气:“这里现在稳定的差不多了,在阴间呆久了对你也不好。”

    江复庭一言不发地听着,如果这会有身体,他大概已经要把自己的手指头捏碎了。

    “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白唐终于正眼看他。

    “你为什么!”江复庭心里还是蹿出了火,但那句质问还是没说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情绪平稳点,理智也清醒几分:“我既然习了鬼道,和地府接触是早晚的事,还有蒋黎。他视我为生死仇敌,你觉得他会放过我,让我安心置身事外么?”

    白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视线在屋子里乱转。

    “何况,你这种养温室花朵的护法,对我的成长也没有任何好处。”江复庭看着被时间冲刷的油亮的桌面,低声道,“没有人愿意一直栖身在别人的羽翼下。”

    白唐心不在焉的举动,忽然停滞下来,他双唇微微张了张,又闭了回去。

    他的听而不觉让江复庭最终没了耐心,言辞激进了许多:“白唐,人通常会习惯性的把自以为最好的,加诸在别人的身上,但每个人都不一样,想要的也不一样。”

    “你以为好的,或许并不是我心里所期望的。”

    这句话宛如一道闪电凌空劈到了白唐的心上,让他身体一颤。

    他的神色开始动容,空泛的目光穿过了古往今来,沉溺在过往里,好像扎了根似的,怎么也拔不出来。

    “你不擅长的就交给我,觉得麻烦的也可以交给我,比如现在。”江复庭认认真真地说着,神色坚定的看着他:“如果真心当我是你师弟的话。”

    白唐身上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坚硬堡垒,开始悄无声息的瓦解掉。

    他转过头来,注视着眼前那张极为俊秀的面庞,第一次心生向命运妥协的无奈。

    任他做再多的努力,任凭他再怎么干涉,命运的齿轮终究会不知疲倦的继续滚动。

    像一个庞大的,冰冷的,无情的永动机,推动着每一个人朝不可避免的终点往前走。

    “那你留在这。”他终于松了口,连坐姿都端正了些:“恢复虞城的秩序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有你帮忙自然更好。”

    “好。”

    白唐又道:“我去归墟一趟,再检查一下封印,之后会去一下地狱,看看其他府君那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回两三日。”

    “好。”

    “你如果在阴间的时效到了,便立马还阳,不可久待。”

    “好。”

    江复庭一连应得干脆利落,引得白唐停下来看他。

    那张精致的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单薄,唯有眼里的坚定像燃烧的大火,怎么也驱不散。

    白唐一时觉得有些刺眼,突然站了起来:“赵悔被我关在了他自家的地牢里,该审的,该问的,该查的就交由你,有了新情况通知我就行。”

    江复庭淡淡的“恩”了一声。

    白唐想了一下,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便抖了抖衣袍:“至于剩下的其他事情,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好。”江复庭又跟刚才一样定定地应着,这会倒是多加了几个字:“你安心处理你的,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他沉默地点点头,有些相顾无言。

    一面感慨这家伙以后就可以彻底独挡一面了,一面又觉得长大的鸟儿就会自己飞了,看着对方目光灼灼的样子,他一时分不清是好是坏。

    他心里始终都渴望着,时间退回到两年前,江复庭还是高中生,一切或许还有其他不把他卷进来的更好处理办法。

    可如果真的重来,他可能依旧会这样,半推半就。

    他不觉得自己是多高尚的人,和江复庭有关的每一个决定都掺杂着他的私心。

    明明渴望着他至少这一世能安宁度过,却又压不住内心向往着更早以前生活的贪婪。

    谁都有自己的私心,贪念,恶念。

    他莞尔一笑,忽然有些迷惘了,哪怕现在神的恶灵销毁了,千万年以后,难道就没有新的恶灵诞生吗?

    善与恶之间,不过是靠着一个薄弱的原则和自持力维系着。

    神的一生在时间的河流中实在太过冗长,又有谁能保证,在这枯燥单薄的生活里,能将这副百无聊赖和乏味维系的始终如一。

    他小心藏起心里隐隐有些离经叛道的感怀,挑起往日没心没肺的笑:“行吧,那我就走了。”

    江复庭颔首注视着他轻快离去的背影,看着白唐眨眼间就在自己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八百三十四章:神器还是魔器?

    这才算是真的得到了他的认同和正视了吧。

    方才一直压在心里的不甘这才消散了不少。

    总会追上他的,迟早有一天会跟上他的脚步,坦荡得跟他平起平坐。

    赵悔那边并不急着去审,江复庭有意先把他晾在一旁,而是去了一趟之前苏鸿提到过的比较隐蔽的书房。

    赵府自打被清理以后,原有的阴兵早就被白唐血洗了一番,只是暂且留了几个没有立场又好掌控的。

    等新一轮的城主稳定下来后,再做换洗。

    因而他进书房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路上哪怕遇上了阴兵也没人敢有意拦他,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便放人过去了。

    这个地方的偏僻程度并不亚于他先前进入的院落,看来这赵府实在太大,导致荒废的地方也不少。

    只是这个书房明显是有意搭建的,借着荒凉来掩饰些什么,进去之前还必须得破掉重重结界。

    好在结界被人破坏过,结构脆弱不堪,他进去的相当轻松。

    房门一推开,森森的鬼气便扑面而来。

    江复庭等鬼气散定以后,才往里走。

    这间屋子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乱。

    原本他还猜测会不会是苏鸿在慌忙之间翻的,可仔细看过里面物品的摆置方式后,他才发现,这地方原本就是一叠又一叠,摞地毫无章法。

    也就苏鸿能在那种情势紧张的情况下,还能从这些垃圾堆里挖出有关他妹妹的信息来。

    江复庭的视线慢慢在错落的架子上扫过,随手翻了几本看了起来。

    确实跟苏鸿说得一样,这个地方可以说是赵府在地府里千百年的家业了。

    只可惜,这一代的赵悔好高骛远,坐吃山空,将这些真正有用的精神粮食全都当杂物堆砌在这里。

    要不是这些东西是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估计早被赵悔迫不及待的扔了。

    看样子对于赵悔来说,被当成垃圾的不止这些让他食之无味的书籍,还有苏鸿的妹妹——一个下人的亲眷而已。

    兴许从一开始威胁苏鸿的时候,赵悔压根没有考虑有朝一日要将他的妹妹归还于他,甚至杀了以后,连罪证都不屑掩护,只是草草地扔在了这个鬼地方中。

    苏鸿会气愤到失智,多少也是有些原因的。

    江复庭很快就将这里的书籍粗略的翻阅了大半,而就在他绕过桌案,走至另一边的时候,书架上最顶层的一本薄薄的书籍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本顶多只有a8大小的书,夹在乱七八糟的书丛里,本该毫不起眼。

    可书脊上的一尘不染,轻而易举的让它从一堆平平无奇的书中脱颖而出。

    可以说,这是赵悔在这茫茫书海中,唯一在意的一本。

    他对着那本书动了动手指,浊气化为丝线替他将书取了下来。

    落在手中的时候,他稍稍诧异了一下。

    原本只是以为书脊因为厚度关系,实在过于狭窄无法提字,可这会看到封面,他才发现也是空的。

    没有名字?

    他疑惑地翻开,里面的纸质是连页的,一翻开,就像铺开的画卷一般,洋洋洒洒一大片,恢宏的气势顿时从字画中跳跃出来。

    他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

    他托着封面的双手不禁用力许多。

    居然是神器!

    江复庭心里的震惊怎么也平复不下来,难道范从文把当日在山洞里见到的壁画,复刻下来了?

    不!不可能!

    山洞里的内容明明如此隐晦,甚至还没有这个本子上诠释的那么详尽。

    这上面刻画的内容,可以说是栩栩如生,半点不差!

    按照范从文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对神器的了解并没有那么透彻。

    江复庭跳过前面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的历史梗概,直接被第一个神器刻画的图案吸引了注意力。

    是一朵绽放得极为夺目的莲花,清纯而不失妖异。

    他当时只知道是朵莲花。

    现下这图案边上的四个大字赋予了它一个名字:浑浊青莲。

    下有标注:此物诞生于混沌,万物之始,有倾山倒海,更天换日之能。

    而第二个图便是,长生派拥有半块的那个神器:阴阳轮。

    同样的也有标注:诞生于开天辟地时,阴阳合并,生生不息。

    只是原本他一直以为神器只有两个,可没想到后面居然还画了一个图案!

    怎么还会有第三个?

    他当即不再看前面,心有疑虑地直接看向第三个图案。

    看起来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砖头,厚重无比,棱角尖锐,光是静置在那,都压得人有一种透不上气的感觉。

    “空印?”他下意识低声念出了边上的字。

    他很确定这个东西在壁画里没见过,但从眼前画里直逼人灵魂的气场来看,应该是神器没错。

    可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信息差?

    他仔细的看了眼上面的梗概,诞生于重复天地之时,通晓古今,可扭转时空。

    重复天地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江复庭的眉头就差拧出一个麻花。

    之前自己在壁画里看到的,也只有亿万年前的第一次开天辟地,而且扭转时空……

    他盯着这四个字,嗓子干涩的吞了吞口水。

    这能力如果是真的,那实在是可怕的有些匪夷所思了,而且要真的有人手握着这个……

    他的目光愈发沉重,几乎要将封面抠破。

    那还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他站在原地沉思着,隔了小片刻,渐渐发现这个图案看得久了,让他心头有些发怵,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江复庭伸出右手,指尖不受控制的抚上图案的棱角。

    而就在他的指尖落在那笔墨上的一瞬间,无数声凄厉的尖叫洪水猛兽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这什么东西!

    他立马敛住心神,双手一抖,丢掉了手里的东西。

    那一重又一重悲痛欲绝的高声呼喊,却像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在他脑海里肆意席卷,似是非要将他的脑子和神智搅得一片狼藉才肯罢休。

    江复庭咬紧牙根,沉静的呼吸,立马原地盘坐,将脑子里突然入侵的东西费力逼出去。

    头痛欲裂的状态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可对他来说宛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好像无数条嗜血的虫子钻入他的识海,啃噬着他的血肉。

    江复庭万万没想到,光是逼退这些邪怨,居然能耗费掉他全身的力气。

    虚脱的睁眼时,躺在地上的无名书籍还停留在空印图案的那一页,他吃力的撑起眼皮,再次看向那个图案,眼里多了几分忌惮。

    怎么会有那么浓重的怨意,这究竟……是神器还是魔器?

    他重新闭眼,调息了一番。

    被过度震荡的识海,像是发条和开关失灵的设备,在脑子里发出单一冗长的嗡鸣。

    周围逐渐寂静下来,没有呼吸声,没有风吹草动,封闭的空间里仿若将时间也抽走了,一切都好像按上了暂停键,定格在那。

    唯有江复庭体内枯竭的鬼脉,在悄无声息的缓缓运转。

    屋外忽然旋起一阵风,直指天空的枝头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发出“沙沙”声。

    那阵风却并未停下,一路往府内游走,被席卷过的地方,无一不发出欢快的响动,只是很快又归于平静,并不惹人注意。

    最终,它停靠在了一个府内暗无天日,极为诡异骇人的地方。

    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影在风停的瞬间,缓缓现出。

    来人身形修长,步态从容,脸上挂了一张假面,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只是那双乌沉沉的眼里,好像塞满了看不透的腥风血雨,本该人畜无害微微下垂的眼尾,此刻却显得更加阴郁。

    那眼里的神态居然跟不久前才落荒而逃的蒋黎有六分相似。

    他早早换好了赵府内鬼侍的衣服,不慌不忙的往地牢大门口走。

    而地牢正好是第一个苏鸿一上任,便立马戒严的地方。

    两边的守卫已经被换掉,此刻正刚正不阿的站在那里。

    蒋黎一出现的时候,两个守卫充满戒备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他步若闲庭的走过去,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江大人托我提审虞城叛主,赵悔。”

    左边的守卫一板一眼地问:“有无手谕?”

    蒋黎友好地笑了笑:“我是江大人的亲信,以往办事都是直接口谕相托,不需要手谕。”

    “以往是以往,现在是现在!”那守卫铁面无私的说道:“新城主方才下令,此牢关押的全是罪不可赦的重犯,必须严加看管,没有手谕!不!”

    后面铿锵有力“不得入内”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道白光突然从他眼前飞扫而过。

    那守卫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便灰飞烟灭了。

    右边的守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发自内心的惊惧犹如当头浇灌下的寒冰,让它无法动弹。

    他张大着嘴巴一时有些失声,蒋黎冷血的笑了笑:“轮到你了。”

    守卫的喉咙里好不容易才发出低不可闻的挣扎,白光再次闪过,紧接着,就同刚才那守卫一样灰飞烟灭。

    至此,四周没有任何被惊动的迹象。

    蒋黎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仿若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气定神闲的继续往里走。

    通道四面到处都是不透风的墙,将本就暗无天日的地牢压抑得喘不上气,唯有两边幽幽飘荡着的一排鬼火,给黑黝黝的通道增添了微弱又阴冷的光。

    蒋黎寻着赵悔残留在外的微弱气息一直往里走,两边的守卫看他姿态光明磊落也没有生疑,一路下来都无人阻拦。

    直到他走到尽头,沉重的石门旁又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蒋黎拿出了从门口守卫身上顺出来的通行牌。

    两个守卫认认真真看了一眼,便没再多问,主动替他开门。

    巨门被打开的口子,宛如一只可怕的巨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第八百三十五章:烧成灰烬

    蒋黎不徐不疾的走进去,看着魂魄被囚困住的赵悔,嘴角勾勒起温和的笑。

    提提踏踏的脚步声引起了赵悔的注意,他艰难的抬起了低垂着的头。

    在看到蒋黎的一瞬间,眼里露出了些许的迷惑,只是那迷惑并未持续太久,便暗淡下去,重新低下头。

    蒋黎并没有急着向他袒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在围栏外不徐不疾的来回踱步着,“在里面待得怎么样?”

    赵悔十分勉强的讥笑了下,凌乱的发丝盖住了他狼狈又苍白的脸。

    蒋黎也并没有生气,扮演着府里鬼侍的角色:“你也不是没有出去的机会,只要乖乖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合谋的,我会去禀明江大人,对你从轻处置。”

    赵悔的力量早就被束缚住,虚弱得连话都讲不全,却硬是嗤笑出了声:“从轻?三岁小孩都能看穿的骗法就不要用我身上了。”

    “从轻既然看不上。”蒋黎纯良地看着他,语气却森冷的让人不寒而栗:“那死呢?”

    赵悔怔了怔,内心却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片刻,故作不在意的说:“别吓我了,白唐和那个叫江复庭的,明显不是滥杀无辜的,何况我身上藏着那么多秘密,他们就是再看不惯我,也不会这么浪费得直接杀掉。”

    “秘密?”蒋黎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像一条咬到猎物的毒蛇,锲而不舍的追问:“那你说说看,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配得上换回自己一条命?”

    “就你?”赵悔艰难地抬起头,不屑地看着他:“你有这资格?”

    他说着疲惫的缓了口气,轻蔑地继续道:“他要真想从我身上知道点什么,就让他自己过来,最好呢,是八抬大轿把我请出去,不然嘛,我死了没关系,拖得久了,这天下人要是死绝了,那可到时候别怪到我一个人的头上。”

    “你没有诈我?顺着你的意来办,就一老一实的如实相告?”

    赵悔像个泼皮无赖笑了起来:“那反正信不信随你,搞不好我知道的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

    “那至少你得保证,你知道的东西至少真的值你这条命。”

    “别说一条。”赵悔听他说话,见自己出去有戏,诱惑道:“三条都行。”

    “好。”蒋黎痛快的应下。

    赵悔经过这一番交谈,涌起了不少活着的期望,连气色都比刚才好了不少,讲话都中气十足了些:“那你就赶紧回去禀告吧,我说的这事宜早不宜晚,拖一天都对你们没好处。”

    “是吗?”蒋黎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既然这么着急的话……”

    赵悔听着他的声音,才落下的心,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让他感觉更加奇怪的是,蒋黎非但没有回去禀报,反而一步一步的离围栏越来越近,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片刻不移的死死定盯着自己。

    他疑惑抬眼对上的瞬间,整个人下意识的有些不寒而栗。

    而随着蒋黎整个人近得快要贴在围栏上时,他终于清晰的看清了来人的眼睛。

    他浑身剧烈一震,脑海里仿佛有弹药炸开,将他仅有的思绪轰得七零八落。

    这双眼睛!

    跟他一模一样!

    他不是刚刚才逃走吗?

    怎么会在这?

    还有刚刚故意问自己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想起自己刚才回答的内容,赵悔心里骤然升起不妙的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蒋黎脸上浮起阴毒的笑容,对着口型跟他说了句话。

    尽管没有声音,赵悔依旧飞快地明白了他嘴里的意思,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当头劈下。

    ——那就去死吧。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浑身的力量突然涌起,牢里气息的突变,顿时引起了门外两个守卫的注意。

    “来人!敌袭!”

    那守卫刚嚎完一嗓子,便连同身边的守卫眨眼间被烧为了灰烬。

    “聒噪。”蒋黎干脆利落的解决完这两人,便听到从牢里其他地方正齐刷刷赶来的守卫。

    他皱了皱眉,不悦的看了赵悔一眼。

    赵悔已经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瞥,吓得连话都讲不明白,仓皇地解释:“我刚才不是真的要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的,你应该知道,那只是我为了活下来的缓兵之计啊,蒋黎,我们两方合作了那么久,你不能!”

    “你没有机会了。”外面浩浩荡荡的声音几乎要赶至耳边,蒋黎无情的看着他,手里的白光忽然大涨,顷刻间就覆盖了整个牢笼。

    赵悔凄厉地惨叫了一声之后,就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炙热的白色火焰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顿时窜天而起,熊熊的火焰宛若游龙一般,顺着所有通道飞速蔓延了出去。

    前后不过呼吸间,整座地牢就陷入了难以扑灭的火焰中。

    至阳之气只要在实力绝对压制的情况下,可焚烧万物,铁壁铜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弹指间的事。

    等苏鸿和骆知秋察觉到异常气息,再赶至过去的时候,地牢早已经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而此刻的江复庭却因为方才体内浊气的枯竭,陷入了入定中,为了清净,早就屏蔽掉了一切,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要和他契约的人不是遇到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从外部把他叫醒。

    等江复庭自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六个时辰后了,这里不分昼夜,用阳间的时间来算,早已到了第二日。

    而他一睁眼,就发现骆知秋竟然在此期间为了找他用了几十个传唤符!

    导致他一从入定出来,骆知秋的各种叫唤就跟卡带了的复读机一样,在他耳边此起彼伏,且声音越来越哀怨,有如魔咒。

    听到最后,江复庭甚至都要听不懂“江大人”这三个字了。

    更诡异的是,他一度觉得自己被刺激到出现了幻听,明明没有了,骆知秋那充满残念的余音,仿佛还能在他的脑海里绕梁三日。

    江复庭捏了捏眉心,冷静了一小会,这才从骆知秋可怕的声音缓过劲来,只是一度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随后才捡起地上的无名书籍,公挪私用地塞进布袋里,马不停蹄地就往骆知秋那赶。

    骆知秋见到他的一瞬间,又一次激动的惊天地泣鬼神,委屈的模样跟险些没妈的小孩一样,迎面飞扑。

    江复庭有了多次被他坑的经验,早已预判到这个情况,灵巧地躲掉,直接走到面沉似水的苏鸿边上,就近坐下:“怎么回事?”

    骆知秋扑了个寂寞,更加委屈:“六个时辰前!”

    然而江复庭现在一听他说话就疼,下意识就扶额,冷冷道:“你闭嘴。”

    然后看了眼苏鸿:“你来说。”

    苏鸿从他的神色里大致的猜到什么,也不往枪口上撞,一五一十地回答:“关押赵悔的地牢被人烧成了灰烬。”

    “什么?”江复庭清冷的声音拨高了音量,“谁干的。”

    “还不清楚,赶到现场烧得什么痕迹都没有。”苏鸿上任才一天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多少因为自责而有些低落:“不过,据当时恰好在远处看到的鬼侍汇报,烧起来的火是白焰,一般的鬼气根本没有与之相抗的能力。”

    “白焰。”江复庭面若冰霜的低喃了下,脑海里当即跳出一个名字。

    他做事当真是心狠手辣,连合作那么久的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冒险折返回来,杀人灭口。

    “现在怎么办?赵悔一死,有些相关的事情就无从得知了。”苏鸿问道。

    “我想想。”江复庭低声说道。

    蒋黎杀人灭口无非就是担心赵悔嘴上没把门,把不利于他们的事情说出来。

    但按照自己短期对赵悔的了解,他倒不是个心思有多细的人,此人百无一用,空有一腔狼子野心,而且做事没什么条理,光从他那个乱七八糟的书房就可以看出来。

    但凡稍微有点能当大任,虞城也不至于几百年来一直往下坡路上走。

    这样看来,哪怕赵悔身上真的有点什么消息,也是无足轻重的,而且最为重要的反倒被他当垃圾都摞在了书房。

    就在江复庭陷入思索的时候,一阵阴冷的旋风突然从外面横扫进来。

    紧接着,一只纸鸟快速从外面扑棱着翅膀,一路畅通无阻地急掠到他的跟前,再技术精良的来了个紧急刹车。

    江复庭嗅了嗅上面术法的味道,是梅寄北的。

    他伸手抓过来,毫不犹豫的拆开纸鸟,粗略地看了一遍。

    方才还有些冰冷的神色,这会缓和了不少。

    至少在这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中,多少有一个算好的好消息。

    “怎么了?”骆知秋有些好奇地问道:“这谁传来的?”

    “梅寄北。”江复庭的手心“噌”得一下窜起几尺高的灰芒,纸鸟瞬间被腾空而起的灰色气体包裹,眨眼间就消散了。

    他搓干净手里残余的灰,这才说道:“他已经将此事通知给了上清派的掌门,各大门派应该不久后就会托各自的代表去地狱那边商讨事宜,而他自己现已借着曾经盗用自己身份那人,潜入了长生派。”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有一手的。”骆知秋脱口道,对那张曾经行凶作恶过的脸,连最后一点偏见都消失不见了。

    这事不管怎么说,有人相助,总比地府单方面的孤苦奋战好。

    江复庭微微颔了下首,对苏鸿说道:“赵悔的死影响并不大,鬼民那边短时间内已经被梅寄北安抚住了,你去吩咐人把他遗弃的书房收拾出来,城里的事情加紧时间处理下去。”

    苏鸿目光闪了闪,犹豫道:“其他大小事务加紧并非不可,只是大清理兵队这事,我才上任,手里的实权还不够,换洗下来,多少需要费一番功夫。”

第八百三十六章:继任大典

    江复庭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主动道:“我一会儿会替你去一趟所辖区域的府君处,有白唐这层关系在,登记造册,拿到正统的上任手续不是什么难事,你安心的操办下去。”

    苏鸿这才点头应下,立马唤了个趁手的鬼差,板起脸来那种威仪感居然丝毫不差:“你发诏下去,新城主的继任大典,在三日后举行,顺便将我重新拟定好的律令发出,新政即刻推行!不从者,恶意挑事者,杀!”

    “顺便让速报司颁布征令,即日起,城内提选二十四位司官的事也提上日程,不限城内城外,不追究过往,只要有能力,日后忠于职守即可。”

    那个鬼差听到后面那句激动的差点没把持住,掷地有声地回了个:“是!”然后迫不及待的退出去了。

    江复庭看向苏鸿的眼里多了点敬佩,他能在赵悔身边如鱼得水几十年,果然也不是白待的。

    手段足够雷厉风行,一点不拖泥带水,能抓准城内目前的要点。

    总之,巴掌扇得够狠,给的糖也够甜。

    但凡脑子正常的,到底是选择继续在群众里煽风点火,还是安分守己,甚至争取给自己搏个出路,基本是显而易见的了。

    看来自己没看走眼。

    苏鸿等鬼差走后,也没打算多留:“要办的事情已经交代下去,之后还有很多细节有待商榷,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去忙了。”

    “好。”江复庭点了点头。

    等苏鸿也走了以后,憋了大半天的骆知秋终于有释放的机会,不甘心道:“大人,我发现了,你这胳膊肘是向外拐的,不听我讲话,非要听别人讲,好歹我才是跟你绑在一条命上的蚂蚱啊。”

    江复庭不听前半句,只听了个后半句,觉得骆知秋这个对自个儿的比喻十分贴切。

    骆知秋这人简直就是蚂蚱本体。

    他放下杯子,意味深明地看着骆知秋:“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跟不上自己大人脑回路的骆知秋:???

    江复庭看着他的懵逼脸,刚才心里的愠怒也被消遣开不少,这才好言好语地跟他说:“你以后有什么事找我,传音符用一次就可,我不是聋子。”

    骆知秋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事对自己不满。

    他点头如捣蒜,捣完以后,钻着牛角尖追问道:“那万一你正好没听到,万一没回我?”

    “没有万一。”江复庭横了他一眼及时让他住嘴:“我若是在忙,一时片刻赶不过来,要紧的自己先处理,不要紧的放着等我过来就行。”

    “哦。”

    “对了,你在阳间认识的那些野鬼,还有没有在联系的?”

    “有几个吧?”

    “把蒋黎的信息散出去,谁能得到蒋黎的信息,就给它们一个投胎名额。”

    “好,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骆知秋下意思问道,话还没问完,自己率先反应过来。

    蒋黎和长生派在地府搞出那么大的乱子,现在应该到处戒备,通缉,把他们拉入黑名单,在没有卷土重来的能力下,也只能缩回阳间待着。

    他趁着江复庭脸黑之前,迅速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安排!我走了,别想我!”

    说完后,就留给江复庭一个潇洒的背影,很快连

    背影都消失在视野里。

    江复庭收回目光,一个人板着身姿呆坐在椅子上。

    地府没有24小时的记时概念,终日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是云雾还是本就灰蒙蒙的天边,一年到头笼罩在头顶上方。

    阴嗖嗖的冷风好像是刮不尽一般,始终都没有停过。

    可这沉抑的气氛他适应得很快,很多东西和感知仿佛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那般如鱼得水。

    而四周的昏暗非但没有掩盖住它,反而将他坐在那的身影衬得更加耀眼,让人挪不开眼球。

    他一点点的在脑海里,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理了一个大致地脉络。

    这事之后,依照范从文的谨慎来看,应该会先回门派韬光养晦。

    二十年来的暗伏被蒋黎仓促的举动彻底打破,可以说是功亏一篑。

    之后如果再来,很可能会直接带上神器,兴师动众的来讨伐,且和恶灵再次合作,内外击破。

    那时候的长生派,为了胜利必定会倾巢而出。

    至于蒋黎,用花言巧语先稳住范从文,到时候等得就是范从文倾巢而出,之后两方全都竭尽全力交锋,他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要打破这个状态,那就得让长生派失手。

    而范从文唯一能依仗的东西,就是那半块神器,只要到时候能从他手里控制住那半块神器,局势便可轻易逆转。

    问题是在于怎么控制……

    按照无名书籍上描写的来看,理论上来讲,神器有灵,力量无穷,面对普通的生灵是不可能纡尊降贵的认主的。

    与其说是认主……

    江复庭渐渐蹙起了眉头,开始回忆自己当初和青莲碎片的状态,包括一直到现在,更像是一种寄生关系。

    当初会跑进自己的身体里,大概率是因为感觉到他体内本身拥有的浊气,对它有益,因此想要占有自己,吞噬自己。

    只是后来,兴许是因为那一点碎片的力量不够完整,又或者他运气好,它的心思失败了,反倒被自己压制住,这才安分守己了一年多。

    两方几乎是相互寄生,他借着碎片的神力,修为精进飞速,碎片又借着他的身体好生温养。

    而范从文这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则是一种为了得到力量而做出的低姿态的供奉。

    只要神器苏醒到一定程度,并且有了新的更好的养分,那就随时可以把范从文弃之如履。

    如果能给神器找到新的养分的话,再利用短暂的契合时间,把神器控制住……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能让神器彻底看得顺眼的人,普天之下那么大,他要上哪去搞。

    而蒋黎的心狠手辣也确实不仅仅是流于表面的,在他生活被毁,跌入深渊的那每分每秒开始,他所承受的每一点一滴的痛苦,都会钻进他的骨头,刻入他的灵魂,扭转掉他的人格。

    看似无形的,日积月累的改变并不比抽筋扒皮的痛苦少,越是浓厚的怨恨与愤懑,越是支撑他生存下去的,坚强牢靠的护盾。

    他将自己囚困于深渊深处,一边享受着深渊带给他的好处,一边承受深渊每分每秒带给他的痛苦。

    没错,去恨这种事本身就是折磨,它会像毒蛊一样吞噬

    你的所有力气和心智,最后将你变成一个只受情感冲动支配的傀儡。

    只要能得到最后的结果,只要得到的结果能慰藉他积郁的怨愤,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了的。

    回到阳间后,蒋黎并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在某些时候,鬼的形态确实比身为人的时候更为方便,不受各种电子仪器的干扰,在实力绝对的情况下,也没有野鬼敢阻拦,至于阳间的鬼差,有一大半都被地府现在乱糟糟的事情绊住了。

    本来地府员工数量就一直紧缺,这么一折腾,一个鬼差需要监管的片区就被迫扩大,很多地方根本就顾不过来。

    而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地去做自己此刻想做的事情。

    蒋黎贴着地面,极速地穿梭在这座繁荣的城市里,随着目标的不断筛选确认,那双阴鸷的眼里,开始浮现出兴奋的火花。

    江复庭,你死定了!

    这两日a市的天气也很奇怪,按照以往的气候,一进入十一月份,气温便会像乘了过山车一样一路飞速下跌,直到跌入最谷底。

    可这两天气候却突然开始回暖,这是近一百年都鲜少有的景象。

    对此,气候专家的解释是,虽然经过近几十年的竭力保护,但气候被破坏不是短短几十年就能恢复的,全球气候依然处于回暖趋势。

    而且因为水膨胀,海平面上升,近日南方副热带高压偶有异常,出现了大片湿气团飘进内陆,正好与原有的冷空气相撞。

    导致a市开始出现罕见的阴雨连绵,说多大也不算太大,只是一连落了四十八个小时,稍有粘腻的感觉,仿佛铺在天空上的不是云朵,而是大团大团脏兮兮又快要融化了的棉花糖,糊在空中怎么也摆脱不掉。

    总之,这样的解释让此刻坐在电视机前的人,多少觉得有些牵强。

    “近日,受强对流天气影响,a市及周边地区出现强降雨天气,每小时降雨量20-50毫米,48小时累计降雨量300-450毫米,未来预计此次降水还会持续3-5日,请各位市民注意洪水内涝,山边地区有山体滑坡风险,出行带好雨伞,尽量避免往河边游走。接下来将为您播报……”

    电视上的女播音员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无情地关掉。

    硕大的液晶屏幕重归于单调死板的黑暗,倒影出电视机前颀长的男子身影。

    林子青深吸了一口气,将遥控器随意的丢在了沙发上。

    两天过去了,这场雨从江复庭离开没多久就开始一直下,a市极少有这种绵里藏针的雨,下得越久,就让人越不舒服。

    甚至光是站在那里,看着窗外,都让人有种莫名的烦躁。

    他站得有些心烦,却忘了自己几分钟前明明还坐着,沙发上被压下去的凹印甚至都来不及恢复。

    林子青来回踱步了片刻,把自己心里被蚂蚁抓挠般的不舒服压下去,再次稳稳坐下。

    因为王思离一直在房间里给江复庭身体护法的关系,出于担心,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出过门。

    从两年之前的事情后,之后林氏公司的复苏有一大半是他自己撑起来的,而他父亲干脆趁此机会把手上的股份和权力交接到了他的手上。

    现在的林子青在自家公司的地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第八百三十七章:是谁?

    连着两天不出现,别说生意上的约谈和技术性上的决策了,就连公司手头上需要他过目签字的业务都要被迫停下两天。

    而此刻他手机里的各种信息和来电,要是能实质化,估计能将眼前的茶几都塞满。

    去,还是不去?

    他有些心烦的挠了下头发,疲惫的靠在沙发上。

    明天就是第三天,如果江复庭那边顺利地话,兴许明天就能回来呢?

    再等一天,那就再等一天好了。

    他抬起胳膊,整条手臂都压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用力深呼吸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放下手,眼里闪烁着明亮的目光,仿佛和刚才不是同一个人。

    他拽了拽裤脚,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卧室走去:“阿离,晚上吃什么?还是要吃那家咖喱饭吗?你都吃了好几天了。”

    “好,咖喱。”一个女声软软地回道。

    a市最高人民法院。

    “陆长枯,因涉嫌故意杀人罪,杀人数量庞大且案件情形相当恶劣,社会危害大,判决执行死刑立即执行!”

    法官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法槌落下后,仍然波澜壮阔的回荡在肃穆的法庭上。

    陆长荣身上被拴着手铐和脚铐,一脸漠然地听着判决。

    说是在听,但他的耳朵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从几天前进了警局的审讯室以后,他就料到了自己这个结果。

    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好意外的,甚至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很奇怪,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终于可以解脱了。

    只要自己规规矩矩的死了,下了地狱,喝个孟婆汤,这辈子发生的什么事情,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记得了,跟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了。

    边上押送他的小刑警,替他开台上的锁扣时,有些忌惮的看了他一眼,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像是在替他可惜年纪轻轻却非要走上这条路的所作所为,替他可惜生命。

    牵他出来的时候,动作明显比来时扣押柔和了不少。

    陆长荣不禁哂笑了一下,每走一步,脚底就会发出铁链沉重的叮呤哐啷声,每一次的敲击声都像一个屈辱的烙印,提醒着他,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好不容易在法庭里被暖气烘干了的鞋子,一出来,就被这不分青红皂白乱砸的雨又淋湿了。

    押送的毕竟是个性质恶劣的杀人犯,周祁也算得上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从开庭到结束,几个小时他一直一动不动的在外面等候着。

    两方手续交接的时候,气氛有着说不出的沉闷。

    一直到将人送上押送车后,沉抑的氛围在众人之间还好似一条被拉紧的直线,连呼吸都不约而同的变得恪守律己。

    陆长荣明明还没死,可从法院里出来的一刹那,他就好像在这些人眼中沦为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一直到快回到看守所的那条路上,安安静静坐在前面的周祁,终于转回头了,盯了他一会,才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

    这就像问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遗言一样。

    可笑的是,这个世上并没有可以听取他遗言的人,他也没有什么遗产,唯一的遗产就是那堆人偶。

    不过估计早就被警方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了。

    这样一想,那就确实什么都没有。

    除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具身体。

    自己的那个身体……

    陆长荣眯着眸子思索了下,最终没选择说出来。

    他讽刺的笑了笑,对着周祁玩笑道:“那我要是想出去,你会舍得放我出去?”

    周祁明明看懂了他脸上的玩味,但听到这话,却仍旧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喝道:“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就这么个机会,不珍惜就算了,一会到了所里,等我走了,你就没机会跟我说了。”

    陆长荣看着他又扔回给自己一个后脑,对着他的后脑也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周祁看起来一板一眼的,但后视镜里时不时往后瞄的小眼,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小情绪。

    陆长荣见他这么认真,难得笑了起来,“周警官,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你也大可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想看就转过头来正大光明看呗,以后就见不着了。”

    周祁被人当场抓包,又被人说了这么骚包的话,脸皮本来就薄的他,耳根子立马红了起来,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他立马转过头,正好见到陆长荣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

    明亮的笑不同以往的心事重重,连带整个人的神采都惊艳了几分,周祁到嘴边的斥责,忽然有些说不出来了。

    果然,人对美的东西都会格外的宽容一点。

    陆长荣的捉弄见好就收,他虚虚的往后靠了靠:“带又带不走的,我也没什么要求。不过你既然说起来了,我还真有个问题要问下你。”

    周祁毫不犹豫道:“你说。”

    “你知不知道江复庭在哪?”陆长荣突然问道。

    周祁语气稍微警惕了些:“你找他做什么?”

    “也没什么,毕竟他是亲手抓住我的人,我对他甚是敬佩啊,所以想见他最后一面。”陆长荣吊儿郎当的岔着腿:“再说了,我都被你们关押起来了,你还怕我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周祁斟酌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出了趟远门吧,他走之前就交代我,千万要24小时看好你,要出了什么意外,就去找他朋友。”

    “他朋友?”陆长荣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没忍住嗤笑出声:“就那成天顶着一副别人欠他钱的人,还能有朋友?”

    周祁的脸黑了几分,替不在场的某人辩解道:“那是你不了解他。”

    陆长荣笑够了,听到这话,意有所指的看着周祁:“说得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

    周祁没再接他话,像是生了闷气,一言不发的转回头去。

    车里一时间又沉寂下来,直到抵达看守所门口,车厢被人打开,陆长荣被看押刑警拉扯着,再次踩入泥泞的雨水里,溅起的水花直接将他一圈裤腿全都染成了深色。

    陆长荣站稳以后顿了顿,仰头望着看守所的牌子。

    从前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会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归属地。

    他回头看向目送自己的周祁,噙着轻笑,隐着心酸说道:“你说得对,不看那张死人脸,他也没那么让人不顺眼。”

    “如果他回来赶得上我执行前,记得让他来看看我。”

    周祁潇洒的冲他挥了个手。

    而回到看守所后的陆长荣仰仗着自己死刑犯的身份,彻

    底拥有了单人间的殊荣。

    哦,对了,他还听说最近被判死刑的罪犯较少,他甚至不用排队等太久,于是警方宽宏大量的给他安排在了三日后。

    他没有所谓的父母亲戚,也没有所谓的朋友。这就更方便了,连告别仪式都省了。

    总之,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世界不曾赋予他任何眷恋和情感,他走时倒省了点力,也不用劳心什么舍不得,可以洒脱得无牵无挂。

    陆长荣直接一屁股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滚了一圈,然后目光怔怔的盯着天花板。

    也不知道是因为绷了十几年的神经突然放松,身体报复性的将十几年的疲惫一次性全都归还过来,还是仅仅因为天花板看久了,眼睛有些机械性的疲乏。

    他忽然涌起一股浓浓的倦意,眼皮上好像压着沉重的东西,逼得他被迫将眼睛合上。

    视野彻底关上的前一秒,他看到了自己细长的睫毛在眼眶前轻微发颤,接着视线模糊出重影,再然后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陆长荣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意识复苏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冷。

    应该是冷醒的。

    这两天不是回暖了么,怎么一下子那么冷?

    他有些不舒服的蹙了下眉头,但是没有睁眼,双手用力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不过单纯的拉紧外套并没有让他身上的寒冷缓解多少,反而让他的意识在阴冷中渐渐清醒。

    陆长荣实在不愿意睁眼,双手保持着紧拉衣服的动作,他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正对着白墙蜷缩起身体侧躺着,好像这样就能凭借脊背把风阻挡在外面。

    大概是依靠着自己的体温,总之,多少也有点用处。

    他放空自己的脑子和身体,重新陷入了沉迷。

    只是这次很奇怪,放松后他非但没有那种昏昏欲睡的迷蒙感,意识反而变得更加清晰,触感和声音被前所未有的放大。

    而他的身体明明躺在床上,此刻却像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深渊里,失去重心,不断下沉。

    他被封闭已久的童年记忆,顿时从心底倾泻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几乎要冻结他的四肢,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种令他心惊胆战的感觉,记忆里有过一次。

    也是唯一的一次。

    是大雨滂沱的夜晚,一切同现在一样。

    他一个人被关在密不透风得屋子里……

    明明是钢筋混凝土的建筑,明明没有窗户,可屋子里总是会吹着若有若无的冷风。

    那风好像是缠上了他似的,冷得仿佛一双没有温度的手,紧跟在他的身后。

    而此刻的屋外不断有淅淅沥沥的大雨拍在窗户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好像没有结束的那一天,不断在窗台敲响。

    声音在耳边不断的放大,记忆里冰冷的手像是换了一种方式,开始在他的身后不断的敲打。

    从一开始的轻声弹奏,到现在疯魔一般的劈里啪啦砸下来。

    阴冷的风又一次穿过了坚硬的墙壁,来到了他的身后。

    雨点噼里啪啦和阴风呼啸的声音一时间夹杂在一起,让他神智一时有些错乱,分不清是现在还是童年。

    陆长荣的指尖快速冒出了冷汗,他将自己蜷得更紧,脑袋几乎要埋进膝盖里,粗重地呼吸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第八百三十八章:暴毙横死

    赶紧睡,赶紧睡!

    快睡!

    睡醒了就没事了!

    只是人在越是紧张的情况下,就越是难以入眠。

    而就在他拼命在心里给自己反复催眠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身前的墙壁也传来清脆的“滴答”“滴答”声。

    开始陆长荣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以致于有些神经过敏。

    可渐渐地,落在前方的水滴声越来越清楚,随后,他的手感受到了一种别样又粘腻的感觉。

    好像是天花板上渗下来的雨水,刚好砸到了他睡觉的床板上,散发出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

    陆长荣再也装睡不下去,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他装睡着再次翻了个身,翻完身便毫不迟疑的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回头看向自己的床铺。

    只见原本纯白干净的被单,被鲜血浸泡出了刺眼的红色。

    天花板上不断大面积淌下来的血水,像是一个残破的水桶,在源源不尽的往下漏。

    墙面和被单一样,被染成了触目心惊的红色,甚至还有不少血液在顺着墙面,一点点的往下流淌。

    很快,狭窄的床铺已经承担不住这么大量的血,整个床面像是从血里捞出来似的!

    但流淌的血液并没有因此停下,开始顺着床与墙面之间的缝隙,沿着床的边沿,不断汇聚在地上。

    血液好像一个蛛网,正在快速的以床沿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自己的领地。

    陆长荣到底是之前有过跟鬼打交道的经验,他立马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碍于现在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警方收缴,他只能被迫不断往后退。

    只是牢房的空间也就这么点大,很快他就被逼退到墙角。

    在无处可退的情况下,鲜血很快就蔓延到他的脚底,陆长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光脚踩在血泊中。

    他垂在两边的手,突然攥起,等指甲狠狠地把他手的表皮抠破,他这才重新镇定几分。

    不一样,不一样!

    他一遍又一遍的对着自己强调。

    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

    不过能那么了解自己过往在教化室里撞见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人。

    但这次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吓自己是为了干嘛?

    陆长荣抬起脸,精美的脸庞在刚才的刺激之后,还有些苍白,反倒有了些病态美的韵味。

    他侧过头,视线冷冽的看向窗外。

    疾风骤雨的声音顿时在窗边响起,像是有无数双手在疯狂的敲打着玻璃,拼尽全力的想要进来。

    脚底的血液很快就漫上了脚背,泡在血水里的粘腻感,让他觉得尤为不舒服。

    他忽然勾起浅淡的笑,一时间看不出是释然还是嘲讽。

    陆长荣脚底淌着血水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窗户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那双张扬的凤眼从头到尾都没从窗户上离开过:“要是还想利用人去取魂魄,那麻烦你们去找别人吧,三天之后,我自己都是个死人,至于杀人灭口,大可以放心,我知道得江复庭也都知道。”

    他话一说完,一直趴在窗户上的那团黑影,开始往里面挤,等黑影全都挤进来以后,直接落在了陆长荣跟前。

    接着黑色的雾气

    像一张蛇的外皮一样,一点点的往下剥落,露出一张陆长荣半生半熟的面孔。

    “是你啊。”陆长荣后退几步,懒散地靠在墙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找我来干嘛?”

    蒋黎清楚他是什么性子的人,时间也比较紧迫,懒得跟他迂回:“江复庭去哪了?”

    陆长荣别过脸看他,嗤笑道:“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是他亲手抓回来的,你会一点都不知道?”蒋黎显然不信他的信口胡言,语气沉了下来,威迫道:“我再问你一遍,江复庭去哪了?”

    “朋友。”陆长荣缓缓道,无所畏惧的对上他锋利的视线,轻慢地说:“你就是再问我一百遍,我还是不清楚呢。你们这些神仙打架,还是不要波及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普通人吧。”

    蒋黎沉下来的脸像是从墨水里捞出来似的,他一点点逼近眼前的人,身上的气势顿时炸开,急骤得压向陆长荣。

    压倒性的威压就像一座沉重无比的山巅,不偏不倚的砸到了陆长荣的身上。

    他脸色变了变,身体毫无抗衡之力,越压越低,几乎要跪在地上。

    陆长荣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刺痛和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让他苦苦守住了最后关头,这才没有真的跪下。

    前后不过才几秒,他身上便已经大汗淋漓,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汇聚在一起,全身上下的衣服和裤子湿了一大片,整个人都像在水里泡过了一样。

    陆长荣吃力地昂起头,对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轻蔑的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个要死的人,早死晚死都一样,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是吗?”蒋黎波澜不惊的看着他,然后缓缓抬起手:“听说过搜魂吗?”

    陆长荣没有吭声,但微蹙的眉头出卖了他的迷惑。

    虽然不懂,可从蒋黎这个人和他此刻的神情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有些忌惮的往后缩了缩,被汗水打湿的后背几乎要黏在墙面上。

    “看来还是知道害怕的。”蒋黎不慌不忙的将抬起的手直接扣在了他的天灵盖上,阴森森的说:“你放心,我会尽量温柔点,不会让你太痛。”

    “什么?”陆长荣瞳孔微微一缩。

    他甚至还没搞明白蒋黎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下一秒,蒋黎搭在他额头上的手忽然用力。

    冰冷的五指仿佛穿过了他的肌肤和头骨,生生戳进了他的灵魂,像一个冷冰冰又没有感情的机械爪。

    紧接着,一股磅礴又可怕的力量从五指里倾泻而出,灌进他的灵魂。

    与此同时,一种被撕裂的剧痛从头顶跟随着奔腾的力量,一起一灌而下,仿佛体内有数不尽的利刃要生生搅碎他的灵魂。

    陆长荣痛到难以呼吸,他拼命的蜷缩着,身体泛起一阵阵的痉挛,紧咬着的双唇不断溢出血丝,夹杂着的汗水弄花了那张精美的脸庞。

    很快,他的神智开始渐渐模糊。

    仅有的印象,就是大脑里被搅拌着的疼痛,在体内愈演愈烈。

    紧接着,记忆里的某些东西好像是被人强行抓取了一般,一股吸力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

    陆长荣甚至觉得自己的脑髓都要被吸走了。

    此刻的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的漫长,

    他不清楚这样的痛苦和神智的游离感持续了多久。

    等他意识再次恢复过来的时候,那种刺痛几乎涨满了全身,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整个人都浸泡在血水里,涣散的双目毫无焦点的看着前方。

    整个身体汗味和血腥味夹杂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狼狈不堪。

    陆长荣撑着沉重的眼皮,看到蒋黎的身体还站在自己跟前,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那种被碾碎的疼痛直接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他强撑着翻了个身,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而刚才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后知后觉的浮现出来。

    即便他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记忆被强行抽取的感觉还是,让他勉勉强强的猜到了些什么。

    自己的记忆被人当物品一样全都揪出来,一览无遗。

    他忽然有些庆幸在车上时,周祁对自己的谨慎,第一次庆幸别人对自己有防备心也是件好事。

    陆长荣无力的对着头顶上的人笑了笑,虚弱的说道:“你想看的都看了,还留在这干嘛?欣赏我的盛世美颜?”

    蒋黎阴沉地看着他。

    陆长荣好不容易抬起了手,对着他挥了下:“也别问我江复庭的朋友是谁,我要知道,也不至于问别人了,你也别想着去找周祁麻烦。”

    “这些人阳气本就比普通人厉害,心思也比常人敏感,何况他跟江复庭来往那么久,按照江复庭万无一失的个性,你觉得他不会在周祁身上放点保命的东西?”

    蒋黎那张脸变得愈发的难看,要不是理智压制着焦灼的怒意,他恐怕早就把眼前的人撕裂了。

    陆长荣嘴贱的继续道:“我看你这样子,是想偷偷摸摸找到他,可惜了,你要是随便动手,搞不好反而会直接引起他的注意呢。”

    “真是谢谢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费心费力的跟我讲这么多。”蒋黎在他边上慢慢蹲下来,“他有没有对周祁做保护措施我不知道,至少现在看来,对你是没有的。”

    “应该说他是太过信赖人民警察呢?还是太相信你呢?”

    陆长荣大言不惭的呵了下:“我无所谓,你要看不惯我,现在就杀了我,等我下了地狱,我一定亲自谢谢您嘞!”

    “怎么会,我怎么舍得杀你。”蒋黎突然十分耐心的将糊在他脸上的刘海一点点的拨开,慢慢擦掉他脸上脏污的血迹。

    难以言喻的冰冷触感在陆长荣肌肤上来回轻抚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动作越是温和,陆长荣越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寒而栗。

    对方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好像藏着一个陷入沉睡的可怕怪物,而此刻那个怪物正在蠢蠢欲动,有了即将苏醒的迹象。

    陆长荣被擦干净的脸颊格外的苍白,连带双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微微闪烁的瞳孔里透露着此刻主人难捱的不安。

    蒋黎像是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般,阴冷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魇足。

    陆长荣看着他的笑容,本就发冷的身体,仿佛顷刻间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窟里,他强撑着面不改色,继续玩笑道:“那就谢谢您的怜香惜玉了。”

    蒋黎将他心里开始躁动的惶恐,拿捏得死死的:“你不是喜欢做漂亮的人偶吗?”

    有一秒,陆长荣的脸凝固成了一个死人。

第八百三十九章:又是一个未知号码

    蒋黎的手指一点点在他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抚过,轻声细语的继续说:“你确实长得很漂亮,我看过你做的人偶,可还是觉得,再精湛的人偶都没有你本人好看。”

    陆长荣随着他的抚摸,渐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特别是蒋黎在耳边轻声低喃的话,跟带刺的藤曼一样淌进了他的血液里,最后一股劲的冲向他的大脑。

    他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干涩地咽了咽口水,呼吸开始逐渐急促。

    “你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我觉得太可惜了,你觉得呢?”蒋黎善解人意地问道。

    陆长荣无声地躺在那里,开始把自己当成一个哑巴,唯有体内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上蹿下跳,伴随着肺部里粗重的呼吸,像发动机一样在他耳边缭绕。

    蒋黎也没期待他的回应,自言自语着:“既然你那么热衷于人偶这个事业,那就在死的时候,将自己奉献出去吧,为事业做出自己最崇高的贡献。”

    他摆布陆长荣的身体,只有抬起对方的胳膊或者想要搬动对方的四肢时,陆长荣才会因为疼痛,脸上出现细微的变化。

    “你不否认,那就说明你同意了。”蒋黎擅自做主的说道。

    陆长荣心里所有的畏惧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愤怒,一张惨白的脸上,唯有双目是赤红的:“你!”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悬崖峭壁攀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看到了光明,好不容易即将上岸,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打乱了所有的节奏,那人不仅要将自己重新推下去,还要将自己扔进最谷底。

    要是被做了人偶,那和永世不能超生有什么两样!

    “那你倒不如直接将我魂飞魄散了。”陆长荣咬着牙根恨恨地说。

    “那我舍不得,做普通的傀儡太可惜了,你这么漂亮,当然要做高阶有灵智的傀儡。”蒋黎轻描淡写的说着,挥了挥手,手里飞出雾蒙蒙的光圈,跟被子一样盖在陆长荣的身上。

    原本想要挣扎的人,被死死固定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你会不得好死的!”陆长荣吃力地抬起脑袋,怒目圆睁地瞪着他,破裂的唇角再次流出鲜红的液体,他发出野兽一般的低鸣:

    “你以为在凌虐弱小的时候,真的能找到自我强大了的满足感吗?”

    蒋黎手里的动作蓦地一滞。

    陆长荣忽然笑了起来,双目却格外狰狞,意识早已无知无觉的陷入回溯光阴的痛苦中,他像个审判的恶魔,一字一顿道:“不会的。”

    “你脆弱的内心得不到任何的救赎,你的良心只会始终在油锅里煎熬,你的孤独依然在黑暗的深渊里独自孤独,得不到任何慰藉!”

    “你看看现在的我!”陆长荣的嘴角咧得十分灿烂,唇上的血迹流进嘴里,弄脏了他的牙齿。

    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从心里发出来的毒芽,肆无忌惮的冲向眼前这个人。

    蒋黎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脸上的从容隐隐出现了碎裂的痕迹。

    陆长荣那双充满恨意的目光,像发锈的铁钩,狠狠剜住了眼前的人:“以后的你,会跟现在的我一样!没人会怜爱你,没人会向你施舍他的真心,你得不到人的忠诚,他们只会对你畏惧!”

    “没有敬畏和忠诚的信仰,终将会遭到世人叛变。人人讨伐!人人唾弃!人人憎恶

    !”

    陆长荣本就虚弱,一通发泄后开始有些上不来气,只有落在蒋黎身上阴毒的视线始终如一,到后面气若游丝的声音像个幽魂:

    “你虽未身处地狱,但只要你活着的每一天,你就要承受比处在地狱还要痛苦千百倍的煎熬,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永无止境……直到时间的尽头。”

    陆长荣黄色的囚服在一片猩红的血海中显得尤为瞩目,他力求清晰,缓慢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蒋黎因深陷震惊而被定格的身体,终于机械的动了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一脸木然的陆长荣,最后,那点不敢置信在心里化为了被人洞穿后的羞恼以及冻结骨头的冷。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死死地掐住了陆长荣的脖子。

    喉管和气管被一双手用力钳制住,陆长荣登时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极度缺氧的情况下,他白皙的面容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脸上的血管和青筋像一条条可怕的虫子,爬满了整张脸庞。

    那双眼睛在垂死之际越睁越大,几乎要夺眶而出,眼白里的血丝仿佛一张密集的大网占满了整颗眼球。

    蒋黎狰狞地笑着,陆长荣看着他的笑,硬是使劲全力,才勾起嘲讽的嘴角。

    可下一秒,他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消失了。

    连带消失的,还有蒋黎前一秒还在升腾的怒意。

    陆长荣意外了一下。

    蒋黎缓缓松掉手,和蔼可亲地看着他:“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激起我的愤怒,我就会得偿所愿的杀了你吗?没错,我是很生气,可如果我是轻易被情绪控制的人,那我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他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漆黑的瞳孔再次恢复了深不可测。

    隐忍是这两年来,生活给他上的最多的一堂课,要是就这么轻易被人牵着走,那这课岂不是白上了。

    陆长荣泡在血水里的手紧紧攥着。

    蒋黎最后留给他一个惋惜的眼神,行云流水的结印:“你放心,我再怎么一无所有,至少还有力量,力量能带给我一切。不像你,沦为他人的傀儡,连主宰自己生死的能力都没有。”

    可笑,太可笑了。

    这就是报应吧。

    陆长荣认命的闭上眼睛。

    而就在禁制的力量即将落在身上的一刹那,一直怒火中烧的他,忽然冷静地想起来。

    这不是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难以逆转的力量突然侵略进体内,陆长荣才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开。

    外面一直软绵绵的雨好像突然倾倒下来的水一样,哗啦啦的浇灌在大地上,窗上的玻璃如同被凌空而来的刀子不断挂磨,几乎要被割裂。

    落下的每一滴雨水都是一颗硕大的豆子,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再飞溅的到处都是。

    停在路边的车子像是被打痛了,不约而同的发出高亢的警报声,至此一整条街都是各种此起彼伏的警报。

    来往打着雨伞的人群已经没有任何的抵御能力,别说伞,连人都快站不稳,扭得东倒西歪。

    a市没下过这样的暴雨,城市的排水系统并没有做过特殊处理,前后仅仅不过十几分钟,雨水便倒灌进了城市,快速没过了脚踝。

    此时,伴随着整条街的鸣笛声,还有

    看守所里突然凌空而起的警报。

    “陆长枯死了!”

    ……

    林子青最终还是被无休止的公司电话传唤了过去。

    听说是一个国内知名品牌,要在游戏里做推广,那位金主爸爸身后资金巨大,看上了他们游戏玩家的数量,除了做普通推广,还有其他进一步合作的意向。

    只是运气不好,离公司只剩下五百米的时候突然遭遇内涝,交通瘫痪,他的车子停在原地已经有十几分钟了。

    而距离约定的会议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林子青摇下车窗,迎面受了一波雨水的洗礼,然后又默默把车窗摇上了。

    这该死的鬼天气。

    他看了眼手表,给助理去了个电话:“喂,我现在堵在路上了……你把拟定的会议方案传送到我邮箱里,和甲方争取一下,会议时间能不能延迟五分钟,我会尽快……好的,幸苦了。”

    林子青挂了电话后,又打开地图。

    导航显示,前方百米路段正好是商业区域,车流本来就比较大,加上雨水严重,因此路段一整块暗红。

    他揉了揉眉心,心里始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而且从出门开始,他的眼皮就开始毫无缘由,拼命狂跳。

    思来想去,为了让自己安心,林子青决定还是给王思离打个电话,跟她说一下,外面突然开始暴雨,门窗关好,要是有陌生人的话,千万别开门。

    他手指划到通话界面,只是屏幕上写着阿离的那两个字还来不及摁下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的来电又忽然打了进来。

    “你好,哪位?”

    “请问是林子青吗?”对方是个男中音,嗓音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林子青总觉得这声仿佛以前在哪听过,但是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都没搜出什么名堂,他迟疑着应下:“我是,您哪位?”

    令人意外的是,对方一言不发地就把电话挂了。

    他莫名其妙了一下,把电话打了回去,结果电话连等待的忙音都没有:“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您好,您拨打的……”

    他没给冷冰冰的女机器将第二遍重复完整的机会,无情的挂掉电话,匪夷所思的盯着这个号码。

    然后拿出一旁的电脑,开始号码搜索。

    更为诡异的是,没有任何一家运营上有这个号码,连空号都没有。

    他捏着手机感受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冷,车内的冷气仿佛失效了一般,敲打的雨水声在耳边愈发的清晰。

    林子青慢慢拧过头,下意识地想要看向窗外,然而不等他的头扭到底,他的手机又一次雀跃起来。

    又是一个未知号码。

    他目光沉了沉,这次学聪明了点,接听的同时,开启了手机里安装的定位跟踪和录音:“哪位?”

    “请问是林子青吗?”跟刚才的询问一模一样,只是这人的声音浑厚有力了许多。

    这是哪个无聊的团队在捉弄他?

    “是的,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您有什么事情,请一次直接说完。”林子青这次的语气显然没有前面那么有耐心。

    这次对方并没有挂掉,而是直接开口道:“这里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

    原来是为了诈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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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453/ 第一时间欣赏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作者:伊犁可甜所写的《长灯载夜行》为转载作品,长灯载夜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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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若有真鬼怪,又是何种诡模样?如果白日多是非,我愿与君长夜行。直白点说,是一个一流神棍不入流的捉鬼师,一个一流闲差不入流的人间客,组队打怪抓鬼赚赚钱的故事。文艺点说,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美少男,带着一份天道赋予的罪责行走人世,以扶危救困......长灯载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灯载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