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仁善染恶(5)
白唐看客一样在一旁听着,还未见面,便对那孙哥的印象降到了冰点,对钱百万此刻的话也信了**分。
仔细想想就知道,那孙哥自己一个保安公司的老板,手底下还什么都干,一听就是个狠角色,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人面善就给他房子还给他找工作,这表现也未免太活菩萨了一点。
室内一时有些沉默,那杨佑嘉的身体一直在抖,仿佛抽搐一样,嘴里却一点声音都没露。
那钱百万接着道:“.....你也别怨我,都是小人物,谁想为难谁呢?现在你废了我一条腿,我还给你指了路,也该完了......”
钱百万心里清楚,便算自己前面怎样过分,却终归没有让他残废,那杨佑嘉当时敲断他的腿,想来这事业该算完,他心底再不甘,现在的杨佑嘉能力比他强,这事,他就得认!
那杨佑嘉还未说话,白唐便道:“那姓吕的呢?那个姓吕的呢,钱哥你既然都说到这了,不如就都说了呗!”
即使钱百万只是一语带过,但白唐始终对他口中的吕道长耿耿于怀,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一定就是吕超!
天师门,姓吕,还用这么阴损的法子来对付人,不是那给林樊换魄抽魂的吕超,还能是谁?!
那钱百万看向白唐,摆了摆手,道:“白老弟,不是哥哥我不愿意说,那也是个有本事的,钱哥可不想再被他弄一回。”
白唐想了想,觉得自己居然挺能理解,那钱百万显然对那道士颇为忌惮,此刻能将那姓孙的抖出来,也是为了尽快摆脱这会隐身一样神出鬼没的杨佑嘉,要再让他说,怕是不可能。
想着就上前去给那杨佑嘉解开绳子,道:“他欺负过你,你也报复回去了,此事就这么了了吧,我看你面相和善,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想来也只是想出气,不然昨晚就该弄死他了,见好就收吧!”
那杨佑嘉被松开,就极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说话,踉跄着身形就往门外走,他现在的心态还有点崩,整个人都处于迷糊状态 ,什么姓吕的什么道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孙哥的事。
直到自己左脚拌右脚的绊了一跤,重重摔倒,才有些醒过神来,重重喘了口气,自己撑着地站起来,一面往外走一边道:“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也不要来惹我!”
门外的森寒透过那个单薄的身影一点点渗透进来,白唐激灵灵打个寒颤,只觉这晚上越发凉了。
那钱百万也猛 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死狗一样瘫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道:“这次可多亏你了白老弟!哥哥我赶明就给你封个大红包。对了,你那符,就是说保平安防身的那种,给我来一沓,多少钱你开价.......不过咱们都是熟人了,你可得给钱哥一个优惠价。”
白唐心说你当那符是天上刮来的,还一沓?口中却还是笑呵呵的应承道:“那是自然,一定给钱哥你最优惠的价格!”
那可以隐身的假鬼真人杨佑嘉既然已经承诺不去了,白唐自然功成身退,从那钱百万在的医院
出来,正准备随便找个地方窝一宿,养个精蓄个锐,估摸着最晚到凌晨,墨赦雇佣的那些小鬼们就能把那吕超挖出来,那就势必要去与他好好的、文明的沟通一下了,最好也能将他的灵慧魄剥着玩。
........
就在白唐放松心情,在梦里将吕超完虐时,那吕超也已经出现在了夜色里。
那是一间明显被暴力打砸过的屋子,屋子里的角落还有那些散落的木屑以及玻璃器具的残渣,显然主人只是粗糙的将那些垃圾一股脑的堆到了墙角,还没有清理出去。
此刻,那空荡荡的房间里此刻勉强还立着的就是一张缺了条腿的乌木桌子,那桌子颤巍巍的立在墙角,仿似下一秒就能自己碎裂一样。
一个穿着长款羽绒服的男子此刻就斜靠着那张桌子,笑吟吟的望着门口。
那门原先是关着的,吕超进来后,就打开了门,他知道,那个人快回来了。
今晚,他会带着一身血腥脱变成最美味的果实,自己只需要再小小的推一把,那个能将自己推上高峰的灵魂就会将自己双手奉上。
后半夜仿似更加寒冷,那个头发掺杂白色的人影一点点走进视线,他透过打开的门扉,看见了那个神情温和的男人,脚步顿了一顿,又重新迈步。
待他走进屋子,随手将那扇备受蹂躏的屋门关上,吕超才收回大量他的目光,面色有些不好。
但他还是抱了一丝希望,道:“心愿可都了了?”
杨佑嘉道:“嗯。”
吕超又道:“那些人都杀了?”
杨佑嘉摇头。
他借着那符咒的力量,一夜跑遍全城,去看了那个男人,去看了那个女人。
他仿着对付钱百万的手段,将那个男人打的半死,一寸寸敲断了他腿上的骨头,他的手甚至已经扼住那男人的喉咙,只要稍一用力,那男人脆弱的喉结就会发出“咯”的一声脆响,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的十年牢狱,他视做亲弟弟的这个人,抢夺了他东西的这个人,背叛污蔑了他的这个人,就都能一笔勾销。
可那个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女人惊恐的脸,还有脸上清澈的眼泪,一边嘶声裂肺唤着拿个男人的名字一边哭,声音里都是疼痛;他看见那个女人那明显凸起的肚子,看见那个男人暴突的双目还有涨红的脸颊,看见那男人拼了命般推那个女人的手,他在叫她走,知道危险,在护着她。
他突然就觉得没意思。
那个女人已嫁为人妇,在他动手前,她就躺在床上,眉眼温柔脸颊含笑,即使是在梦中,手也紧紧护着肚子,那里,孕育了另一个生命,跟他没有关系的生命。
其实不是不怨憎,他们情深义重,他们爱名重利,却为何要将他拖下水,将他推进一个人赃并获的局,让他背负上一场漫长无望的岁月。
十年囹圄,十年蹉跎,他们毁了他一辈子。
可他居然觉得不后悔,他手掌生死,即便真的杀了那一对男女,警察也绝怀疑不到他身上,因为连电
子监控都拍不到他,可他在能报仇的时候松了手。
那些过去的冤孽,不会一笔购销,若有幽冥地府,他会在地府里等着一笔笔索赔,但那个孩子还没有出生,他不能背上扼杀一个小生命的罪孽。
那样鲜活的生命,不应该背负任何不幸,他突然想起母亲的话,那是个慈和的女人,她说,人这一生,总该学会宽恕别人一件事,然后在自己犯错的时候,也学会对自己宽容一点。
他想,他要用尽一生力气宽恕的事,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那么前事不究,后事不忘。
他的愤怒怨憎总该有个发泄的地方,于是他又去找了那个被他修理过的男人。
“你这个废物!”吕超温和的面目扭曲了,他一把揪住杨佑嘉的衣领,将那个人重重的抵在墙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那林樊体内灵慧魄必然会结成恶果,那个人就等着这最后一枚缠满怨念的魂魄了,可这个人做了什么?
他居然放过了那些人!吕超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被气的麻木了。
他冷静了一下,放下揪着那人衣领的手,还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连上又做出温和的笑,道:“佑嘉,你怎么这么糊涂?你不杀他们,你心底的怨恨呢?那个女人欺骗了你,甚至故意弄死了你的孩子!你想想你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还有那个男人,他跟那女人窜通一气,污蔑你杀人,你这一辈子都要背负这个罪名的,你,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杨佑嘉没说话,那吕超又再接再厉道:“还有那个钱百万,他那么对你,你也就这么放过了?”
这就是九世善人?!这叫什么,这算什么,前一晚还咬牙切齿的恨,今晚就能冰释前嫌?
杨佑嘉猛然抬头看他,道:“你想让我杀人?吕超,你是有本事的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吕超道:“是你自己说的,想要杀了那些辜负你的人!神听到了你的愿望,才派我来助你实现愿望,你不要辜负神!”
“神是渡人的,不会怂恿人去犯错!吕超,我心里恨,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吕超看着杨佑嘉那张布满沧桑苦难的脸,心头骤然就是一亮,他唇角挑起一个温和的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可以原谅他们,那你的孙哥呢?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么?”
吕超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刀,含笑就将那些血淋淋的事实又摆了一遍,甚至更详细更具体,连同那些刻薄的嘲笑都说的惟妙惟肖,杨佑嘉只觉自己又被一把锋锐的刀扎进麻木的心脏,心头腾的萌生起一股强烈的怨恨。
吕超微微笑着,如同一只亟待杀人的恶狼,声音却仍轻柔,道:“要杀了他么?我知道你恨,快去吧,我知道你可以的。”
那杨佑嘉眼睛里腾起恶光,身上揣着吕超新给的符咒,口里喃喃道:“嗯,我这就去。”
血腥满手,怨念缠身。
天命既然不让你自生怨恨,我助你便是,虽是品质差些,到底也是能用的。
第四十六章 仁善染恶(6)
与此同时,一间十分浩大而空旷的屋子里,里面摆满了各列书架,这都是地府的珍藏版古籍,每一层都要有相应的权限才能进去。
现在的墨赦已然没有权限,甚至连进入这地府图书馆的资格都没,还是靠着何蔚一路刷脸刷进来的。
何蔚当年也是地府的风云人物,虽说现在落魄了些,当年的人脉也还是在的,比如那看守图书馆的小鬼云香,就垂涎了他很久来着,再比如那在钟馗手底下实习了几百年都没转正的男鬼添丁,也对他颇为投缘来着。
但何蔚自认是个洁身自好的好鬼,从来不这些人勾勾搭搭,就是有事的时候嘴比较甜,实在是个很有情操和节操的鬼界君子。
这时,鬼界君子正靠着那排古老的书架打瞌睡,脑袋时不时的点一下,要不是墨赦非要这个点来查什么资料,自己这会多半已经入梦了,何至于现在这样?
旁边还浮着云香给送来的一桶爱心爆米花,悠悠的散发着勾鬼心神的阵阵香味。
但那埋在一堆资料里的人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清心寡欲的翻阅着那些资料。
冥界其实挺亮的,也没有什么白天黑夜之说,更不像人间传说的那样天空呈血红色,或者暗沉沉的一片混乱。
凭良心讲,地府的秩序还不错,起码,有秩序的这半边地府秩序十分良好,这当然多亏了那第六府君,地府的天气也不错,这得多亏了地府阎君。
那阎君也是个奇葩,原先地府的确昏沉沉的没个天日,这阎君看了成千上万年,也没觉着腻烦,某日,他望着那灰蒙蒙的天色,莫名就觉得烦躁,于是就弄了个仿版太阳给挂在了天上,发光不发热,散发的还是纯正的地府鬼气。
这会子,那假太阳的光透过窗棂撒下来,落在那人清冷的眉宇间,无端就让那人显出几分与世隔绝的高雅来。
想也知道,这地府图书馆是没什么人气的地方,此刻只有那人指尖划过书页的声音滑落在空气中。
也不知什么因由,何蔚不知何时停止了没有意义的打瞌睡,倚靠在那里静静望着墨赦,唇角含笑眉眼柔和。
墨赦随手一挥,那些悬空浮在面前的一排书就都自己归入书架,他走了几步,换到了另一架书面前,手指划过面前的那些书脊,蹙眉想了想,才又动手在那乌木的书架上点了点,登时那一整排的书就又自动飞出,在他面前排列出一排,在他眼睛扫过之后就自动翻页。
那些十分残缺的符文在他脑子里闪现浮动,墨赦所在的就是地府这成千上万年来收集到的符咒信息,地府的图书馆里信息实在颇全,毕竟
但凡是个生灵,死后都要来地府报道的,什么咒法符文、秘籍功法、宗族典籍、王族秘辛,这里实在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让你查的事你查了么?”
何蔚还在神游,冷不丁听见那人发问,下意识就笑了笑,然后脑子才开始转动,道:“查了,九世富贵命,应的是南斗义星的命格,他前世曾匡扶一国正道,天上的司命星官许他十世富贵,咱们地府的命书上也排的是这个命。只是这个命运嘛,三分天定,七分人定,啧,谁知道呢?”
是了,昨天墨赦就发消息让他查这林樊的命数,虽然当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何蔚向来是跟墨赦站一边的,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难事,当即就给查了。
这一查可不得了,又是一个宿命魂,这阵子这些宿命魂跟扎堆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这在地府里也挺罕见,毕竟这些宿命魂放在哪个时间都挺稀罕,突然这么一股脑的冒出来,着实是有些不平凡。
更奇怪的是,地府里前段时间的八卦圈里,还扒拉出另一条宿命魂的新闻,据说是个九世杀将,不过这一世不知遇上了什么被改了命数,早早身亡,就是那魂魄没来地府报道。何蔚当时也听了一耳朵,还慨叹了下世事无常。
原还以为那林樊在白唐面前说天师门传人给他批命的话是哄着白唐玩的,现在看来倒是真的,那林樊魂魄里的禁制想必也是那天师门人动的手,那林樊的灵慧魄无端端回去,应当是有问题的,但这个问题林樊自己却好像知道,并且已经请了人界修士来处理,他也不便多插手,那人想来是不想白唐担心,便不愿意告诉白唐,墨赦便也没有多嘴。
能让人这么大费周章的换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是没想到又是一个九世宿命魂。
墨赦道:“最近的宿命混出现频率有点高。”
何蔚点头,同意道:“是啊,前些天地府八卦娱乐党不是还爆出了那九世杀将的事,实在是高的不太正常,你办事的时候也小心点,可别阴沟里翻船。”
这话墨赦也上了心,想起昨晚同自己交手的男人,也不由得他不上心。
而且这宿命魂出现的频率实在是不对,按照地府千百年来积攒的大数据分析,这种宿命魂通常不会扎堆出现,这会子都冒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墨赦不由又想起那个神秘的对手,还有他身上那股不平凡的气息,a市的修道榜他已经重新排过,并没有异军突起的新秀,那些有点道行的也都老老实实在自家窝里呆着,这也就意味着,这个能与他交手的人是外来户。
这些信息在墨赦的脑子里转
了一圈,立时又被他暂压,集中精神去翻书,面前那些书页自己翻的哗啦啦作响,那小秦山上的阵纹实在是残缺的厉害,墨赦对比了脑中的成百上千种阵纹,竟没有找到能匹配的,如果在这地府图书馆的藏书里也没有能匹配的,那这阵法的来源就很值得推敲了。
毕竟,只有一个地方的修行法门、阵法秘术在地府里少有记载。
而且,那被人强行截胡的阿彦魂魄,还有没到枉死城报到的大批量鬼魂,那被植入怨种的余薇魂魄......仿似背后都有一只手在推动。
正在此时,墨赦突然接受到了符鸟的信息,有小鬼查到了几日前带走林樊灵慧魄的道士下落。
不过据那小鬼所说,那道士在西岭街出现,他们也只敢远远跟着,没敢靠的太近,只窥见那道士似乎跟一个人有了冲突,后面就不知道了。
那个年轻的道士绝不会有能力抽魂换魄,那样精细的活,没有大能力绝做不到,这件事背后必然有那个神秘人做推手,墨赦觉着自己有必要去看一趟。
目光扫过那还有许多架子的书,继而又看向何蔚。
何蔚立时就站直了,防备道:“你可别说要我来翻,不干不干!”
墨赦伸手聚气,在地上寥寥几笔,摆出那残缺阵纹的痕迹,径自对何蔚道:“你对阵法不甚精通,就对照线条吧,找到了我会重谢。”
何蔚苦着脸,道:“别的事都好说,这翻书.....实在是强人所难。”
他打小就不爱看书,就连身上的鬼道术法都是被逼无奈才勉强修一修,免得被众鬼嘲笑的,这会子墨赦让他翻手,实在是觉得有些不愿意,毕竟自从他能掌事,已很多年不与这些枯燥的书籍为伍了。
能让他稍微犹豫一下的,也就那句“必有重谢了”!
再看那人,那人就那么生冷的站着,也不说话,只用一双乌沉沉的眸子望住他,何蔚无端心头就是一动,鬼使神差就应了下来,道:“好吧好吧,你去吧,我翻。”
自从那件事后,这人在这茫茫冥府能找的也就他了,其他人都被他或主动或被动的断了联系,能与他在这幽冥地府并肩的,也就他了。
既是如此,他有所求,何以推脱?
墨赦对他露出了极轻极浅的一个笑,道:“阿蔚,多谢你。”
这一声阿蔚,像是幽冥地府里唯一的一道真光,披荆斩棘,在他心底那片无边寂静里照耀出一条明亮的路。
何蔚也笑了笑,道:“谢什么,我们之间,不谈这个。”
墨赦没再多说,闪身出了地府图书馆。
第四十七章 你为何人
此时,已经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刻了,被墨赦惦念着的那个道士自然已不在西岭街,那些小鬼的信息有非常严重的延时性。
这是一条幽静的小路,前方便是a市有名的明月湖,该湖以风景优美为亮点,白天总有些老人在这里游走,只是处在a市市区,政府围绕这湖修建了公园,还贴心的在那湖周边修建了防护栏。
吕超走的并不快,四周只能听见他自己踩踏地面的声。
这是最后一天了,那个人给的时间并不多,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只是那人给他的指令就是今天必须将杨佑嘉的魂带过来。
夜风很凉,吕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萦绕不去,就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他捂着嘴轻声咳了咳。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尽管面上表现的很正常,但吕超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上次自废半数修为的伤不是那么容易好的。这些日子又没有修养,剩下的那点修为也就能证明他是个修道的,还有那林家,也已经开始追查他了。
想来那林樊多半是要死了,到时候自己修为更精,也不必再考虑那林家的威胁,就算那人传的术法一时不能大成,那也不怕,他早想好了法子应付那林家。
吕超想着这些,手不由自主摸上了口袋里的小瓶子,那里可装着最后一个魂魄,一个怨念横生的鬼。
待见到那人的时候,他正面湖而站,身形看着也就佝偻颓败,但吕超绝不敢小觑这个老人,他是见过这个人的厉害的,那人的道法造诣可谓出神入化。
想来就算是自家师门的长辈高手,也不过如此了。
吕超快走几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道家的揖礼,道:“大人,那杨佑嘉的魂我带来了。”说着便双手捧了那透明的白色瓶子递过去。
那人转过身来,伸手将那瓶子捏了过去,也不多说,径直拔开瓶塞,将里面那魂魄放了出来,瞅了一眼,便道:“怨气这么弱?”
吕超忙道:“大人恕罪,这人原先怨气极强,也已经被那符惑住,只不知今晚遇见了什么,那通身的怨气竟都消散了一样......”
所以他才不得已又给那人下了生怨符,靠外力强硬的撑起他的怨气,让他双手沾血,虽是下策,却也是不得不行之策。
那人也不说话,只凝视着那脸上还有惊惧的魂魄,半晌才道:“天意如此。”
天意如此,即便他强行改了这九世善人的命运轨迹,可与他命数对应的却还是那南斗仁星,仁星主慈和宁静,是以这人即便遭受了那样的事,也依然未曾下杀手。
他有一颗过分柔软仁慈的心,如同那南斗仁星的星君一般,是个好人,可惜好人通常都不长命,这也是天意使然。
那人一抬手,便似有无形的风在四周游荡,裹挟着那缥缈的灵魂就飘入了那湖中心,半点风浪也不曾翻出的沉了下去,湖中心处有隐约的白光一闪而过。
吕超暗暗抹了把汗,想着幸好这人也不甚计较那怨气强弱,否则他的事说不好就要黄。
也幸好他今晚当机立断,看那杨佑嘉情况不妙,立时就给他下了那生怨符,连带浪费了一张三品符,还亲自送他去了那孙哥的住处,亲眼见着他了解那孙哥的性命才算完。
可那种由外物强加的怨气终究是下品,待那孙哥一死,那生怨符也就作废了,毕竟那东西原本不是针对活人的,而是使鬼怨气横生实力暴涨的,只效果也并不持久。
吕超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才用了这与鬼有利的生怨符,那杨佑嘉杀了人后,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仿佛又被人推进深渊一样。吕超就在那时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给他心上添加了最后一根稻草,告诉他方才那杀人视频已经被传到网上,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脱离监狱了。
吕超想到杨佑嘉崩溃的神情,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看,弱者就会被这样摆布!所以,不强大就只能等死,即使被人愚弄冤枉也只能以死了事
只不知他死之时,心里最怨恨的是谁?天命还是他吕超?
虽然过程曲折,到底还是将那身有怨气、手沾人命的魂魄带了回来。
那么中间怎样辛苦都没关系,只要面前这人愿意将自己的道法传授给他,什么都是值得的。
那人将杨佑嘉的魂魄镇入湖底后,就将目光盯在了吕超身上。
那种视万物如无物的淡漠目光看的吕超遍体生寒,那种不详的预感越发明显。
良久,那人才道:“虽不完美,但你做到了,我自然也会遵守承诺。”
等那略沙哑的声音落定,吕超心里的忐忑才稍微淡了些,又听着那人说会遵守承诺,立时便欢喜起来。
遵守承诺,就意味着他会将自己的道法传授于他,他登临高峰便指日可待。
那人又道:“你跟我来。”
吕超忙又恭敬的应了声,紧紧的跟在那人身后走出公园。
那人看着年老,但速度一点也不慢,吕超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才勉强跟上。
天色已有些亮,街上也已有了零星做早市生意的人。
吕超跟在那人身后,仔仔细细的将那人打量了一番,这是他第二次如此认真的打量这个人,还是一副佝偻起的身子,穿着布衣布鞋,头发花白,即使没看见脸,也能想象出那一脸沧桑的褶子。
明明是个最普通不过的老人,可那人身体里却货真价实的存在着顶尖的道法力量。
那人一路都不说话,径自引着吕超到了近北郊的一处荒僻处,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被隐蔽了起来,四周都浮动起了白色的薄雾,吕超一看便知这是那人用大神通设了迷障。
那人道:“吕超,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吕超一怔,对他的问话十分不解,犹豫半晌,道:“天师门内门弟子,吕超。”
那人轻微的笑了笑,脸上有莫名的神色闪动,道:“你既要学我道术,我传你就是。”
第四十八章 明月生波(1)
今日的天色依旧有些阴沉,仿佛将要下大雪一样,即使已经到了九点,天也灰沉沉的。
虽说外边冷的要死要活,但白唐还是老早就爬了起来,因为那些小鬼果然将那吕超挖了出来,还实时直播了那吕超的沿路行踪,那线索就断在了明月湖附近,原因无他,那里似有气场极强的人存在,那些夜晚行走的小鬼都不敢靠近。
白唐听说那吕超又消失了踪影,心头不由大恨,却也没有办法,幸好墨赦告诉他会继续让小鬼继续搜索,那吕超绝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逃走。
白唐也只能悻悻作罢,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琢磨着得再去弄点符来,方才还收到了钱百万慷慨的捉鬼费以及隐隐的催促要符信息,心情格外舒畅,想着自己自从跟了墨赦修鬼道,总是三天两头不着家,也该回去自己的福德巷溜达一圈,不然那些大爷大妈还以为他被人拐卖了。
白唐在回家的路上又给林樊打了个电话,确保自家师兄依旧活蹦乱跳甚是健康,方才心头阴霾尽去,觉着现在压在心头的也就那吕超了。
不过报仇这事不可能成为他享受生活的绊脚石,于是他坐在车上又开始刷新闻,没别的,天师嘛,就是靠灵异新闻、诡异八卦生存的。
就在此时,一条十分醒目的新闻标题映入眼帘。
a市上饶区惊现恶性杀人案,是复仇还是随机作案?
白唐看着那标题,还有底下视频上模糊的侧影,手指一动就点了进去。
“.......昨夜,我市上饶区出现了一起恶劣杀人事件,作案人十分嚣张,似是十分享受杀人过程,还将杀人视频上传网络,疑似在对公安机关进行挑衅.......”
那女主持人说完后,镜头一转,就是那模糊的几个杀人动作,当然那受害人和施暴者的脸上都被打了马赛克,白唐看着那视频里的施暴者,觉着有些眼熟啊,那件灰扑扑的衣服,还有那花白的头发,那瘦弱的身形,怎么看怎么像是杨佑嘉啊。
白唐有些不解,昨晚杨佑嘉那表现,分明是放弃了杀人,就算他心里对孙哥有恨意,可他那符都给自己破了,短期内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第二张强符驱动啊。
“......施暴者杀完人后,自己也用碎裂的玻璃划破喉咙自杀而死,这件事警方还在调查中,请各位市民注意安全.....”
唐心里疑惑更重,这身影实在是很像杨佑嘉啊,可杨佑嘉昨晚虽然有些受打击,但看他面相,应不是个受不住打击的人啊,还有那自杀是个什么操作,总不能真是为了愧疚就自杀谢罪吧......
想着,他就又给钱百万打了个电话,毕竟他是西岭街一霸,那新闻里的杀人犯到底是不是杨佑嘉一问就知。
却听那钱百万在那边假惺惺的道:“......就是那杨佑嘉啊,咳,真是可惜啊,不过也算老天保佑,他自己不行好事,现在死了也是活该,哦,你说那死者啊,我知道啊,就是那姓孙的,哈哈,也是报应,叫他们一天都不做好事......”
钱百万还在唠唠叨叨,白唐却完全没心情搭理他,径自挂了电话。心说那杨还真这么不要命啊,按理说,那孙哥的确很过分,虽说可能是听了那吕超的蛊惑才设局坑了杨佑嘉,但这并不是死罪,也不知杨佑嘉怎么想的,要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不过这些与白唐都没什么关系了,他做了他能做的,问心无愧。
说话间就到了福德巷,这条巷子依旧很安静,隔三差五的有个老头老太太摆摊,白唐一一打了招呼,晃荡着就到了巷尾自己家。
那屋子里的家具上都已经落了一层灰,可见主人已有些日子没有回来。
白唐先给自己家打扫了个卫生,然后才窝在沙发上掂量自己的存款,算一下这两个月的收入。
这两个月的业绩十分不错,很是赚了几笔钱,白唐在心底将那些钱规划了一下,琢磨着待会就给那些人打钱过去。
反正这段时间得一直在墨赦家住着,那人也给了自己一把钥匙,似乎已默默接受了他的入住,但白唐觉着自己作为一个新时代好青年,怎么着也要给他交点房租什么的吧,不过,估计那家伙也不会要吧。
那个人啊,分明在尘世里生存游走,分明说自己要吃饭要生活,却跟所有平常人都不一样,他赚钱但不贪钱,他努力工作认真兼职,繁忙的不像活人,他不睡觉也很少休息,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工作而存在的。
他似乎天性凉薄,怎样的情深义重爱恨别离在他眼里都掀不起半点风浪,可他却总是理所当然的顾及着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或许是人的眼泪,又或许是悲伤的情绪,又或者是他心底遵循的东西。
那个人似乎总是跟别人隔着一层,仿佛别人怎样都与
他无关,他行走的是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他用淡漠的双眼看遍人间繁华,很有一番天下皆动我独静的清醒,但这种清醒又让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人间气息,也不被任何东西羁绊,仿佛不经意间就能消湮于世间。
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到墨赦,白唐拍了拍脑袋,将心底泛起的莫名涟漪压下去,反正以后有他跟着,那个可以算作他半个师傅的男人,他罩着就好了,他在人间没有羁绊,那就让自己来羁绊住他就行了。
人间嘛,本来就该潇洒来去,却不该踽踽独行,总要有个人作伴,那往后的许多岁月才不会倥偬而过,轻风掠水般无痕无迹无可追忆。
想到这里,白唐微微笑了下,幸好他不用过朝九晚五的乏味日子,幸好他遇见了一个能指引他的人。
白唐将自己家里库存的符纸、朱砂都一股脑的装进了自己的黑色背包里,琢磨着得在墨赦家占据一块地盘来着,等自己捉鬼学业有成后再搬回来,绝对不会耽搁墨赦勾搭妹纸,不过......那个人也不会勾搭妹纸吧,实在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妹纸能与他并肩而立不落下风。
瞎琢磨着这些,白唐也没多耽搁,利索的收拾完东西,背着背包,揣着自己的银行卡,就去了附近的银行,一个个将钱都汇了出去。
做完这些,也才中午,白唐觉着自己该再努力一把,回墨赦那里多画几道符,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墨赦家好像更容易静下心来,仿佛那个人居住的地方,天生就有一种至静至纯的气场。
........
墨赦在那明月湖边溜达了一圈,这是那吕超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小鬼们口中身上有恐怖气息的神秘人出现的地方。
墨赦仔细的在那明月湖畔搜寻,总觉着那神秘人出现在这个地方,绝不会是个偶然。
白天的明月湖畔三三两两的有些游客逗留,墨赦看似闲庭信步般在湖边漫步,只那插在衣兜里的手指上有莫名的光亮盈盈,空中似有无形气息与他指尖溢出的灵气相应和。
旁人看不见,但墨赦眼中看的清楚,他体内的至阴灵气如同一条条细小灵动的游鱼般潜入明月湖。
顷刻,那明月湖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白雾,那白雾自湖中心四散而至,将整个明月湖都映衬的朦朦胧胧,十分漂亮,那些在明月湖附近驻足的游客不少都发现了这湖上的异状,开始喧哗起来。
第四十九章 明月生波(2)
天上乌云滚动,有隐隐约约的白色光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那三三两两的游客原还在为这明月湖上的白雾盛景慨叹,更有人已拿出手机进行拍摄,并将这白日雾景传到了网上,但那些人此刻却都被那阴沉沉的天色挡了兴致,偶或有几个年轻人还踌躇着想多看那明月湖美景的,也都被那骤然砸下的大雨浇回了家。
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那湖畔静静望着湖面。
风雨骤然而至,那人却自巍然不动,仿佛一株耸立在风暴中的苍劲松柏。
这湖底下不对劲,他的灵气遇到了黑域,被什么东西强行弹了回去。
墨赦的脸色有些冷寒,那些大雨仿佛明晓事理一样绕过了他,尽数落在了其他地方,墨赦的身上竟似一点湿润的痕迹都没有。
明月湖上的白雾已经很浓了,就连湖边都被那白雾侵袭了,并且还在不断的向四处扩散。
墨赦的身影也已经隐没在白雾里,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在此时,那影子轻烟一般便入了湖。
与此同时,a市各处都开始升腾起白雾,分明已经下午,但那白雾却依然不合逻辑的出现了,并且呈现越来越浓厚的趋势。
整座城市似乎顷刻间就陷入了瘫痪中,那些白雾的可见度非常低,分明还不到下午3点,天色却已暗了下来,仿佛提前进入了暗沉沉的黑夜。
无数的咒骂声从各个角落传出来,那些被堵在路上的人们怨声载道,各大新闻网站都相继报道了这次古怪的白雾天气。
“好大的雾啊,上饶区已瘫痪.....”
“东郊同瘫痪.....”
“.....天哪,这雾来的好奇怪,感觉也就半小时时间,这雾气浓的我看不清同桌的脸!”
“这是有大神在做法啊朋友们!不用多想,绝壁是大王来巡山啦!”
“支持妖怪论!绝壁是黑山老妖出来抓壮丁了!壮丁们都藏好啦!”
“.......”
白唐原本在认真的画符,被那突然暗沉下来的天色晃回了神,总觉着这雾来的十分古怪,下意识就想看看官方解释,一刷手机,果不其然,广大网民已将这条新闻推上了热点。
网上一片鬼哭狼嚎,满满的都是那些在路上寸步难行的人民群众惊天的怨气,市政府的反应也很迅速,立时就组织了专家出来辟谣,将白天骤然出现的雾气解释为自然现象,尽管网上还有许多人在叫嚣,但大多都是调侃,并没有人真的就觉得一场古怪的雾能有什么祸患。
a市那些修道者却有不少已隐隐觉得不妙,都各自
开启法门欲探索这诡异雾气的来源。
“天有大变......不妙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掐着道家玄印,望着那浓厚的白雾,喃喃道。
“碎了......”一个中年男人看着桌面上呈现碎裂痕迹的水纹,分明是一盆清水,此时却固体一般从中间裂开,周边有细碎的裂纹出现,那男人看着这一幕,脸色不由大变。
......
白唐也看着窗外浓厚的白雾,不由就有些乐,暗暗庆幸自己早早回来了,外面寒风凛凛,自己却有空调,实在是非常值得开心,就是墨赦不知干什么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真是十分不让人省心。
白唐想着,就给墨赦发了条微信,炫耀了一把屋里的温暖清新,催促着那人别在外面游荡,还是回来跟他一起画符修炼,晚上出门去跟着小鬼捉吕超是正理。
理所当然,那人并没有回复他,白唐撇了撇嘴,将手机扔在了一边,又开始投入到符咒修炼中,持续不断的运行体内的阴气,期望能将体内细如发丝的鬼脉再拓宽一点,好让自己的境界再提升一把。
那种阴气运行的感觉十分玄妙,仿佛有乖顺的小鱼在体内四处游走,冰凉凉的气息让他通体舒泰,正如墨赦所说,他天生就是要修鬼道的,其他鬼修都要刻意运行的法门,他只要运行那么几天,身体便自动形成记忆,即便他自己处于无意识状态,体内的阴气也会自由游走,修炼鬼道别的好处没发现,但强身健体增强记忆还是十分有效的。
白唐主修的是符咒,画的也是鬼道的阴符,他悬臂沉肘,神色十分郑重,脑中那些墨赦曾绘制过的符文痕迹格外清晰,仿佛一笔一划都在脑中镌刻成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彻底黑透,白唐已绘制了几张符,那些绘成的符纸都变的十分莹润,白唐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成果,琢磨着晚上得再去看林樊一眼,虽说那边有符鸟看着,林斐也已经警惕起来,他心底还是隐隐觉得不妥。
还是应当再给他几张符,想着这些,凝神一看那符,竟觉得略有朦胧,再一抬头,突然发现屋子里居然也出现了薄薄的白雾。
分明没有开窗,那些白雾却仿佛无形无质一样轻易的就渗透了进来,竟将整件屋子都充斥的雾蒙蒙的。
白唐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这雾有问题,方才不曾发现自然也就由得它,此刻既然发现,自然不能再让这些东西阻挡他的视线,想着,白唐就又提笔在纸上绘了一张简单的召鬼符。
没办法,他现在的符咒学的还不全面,那种召阴风唤阴雨的符文还没学到,那符鬼应召而来
时却会带着阴风而至,虽说鬼没什么用,身上那股阴风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也不知白唐到底是什么运气,应召而来的还是那只美艳的女鬼,她一出现,果然带来一阵阴风,轻易就将屋子里的白雾吹了个七七八八,那女鬼看见白唐,脸上露出十分欣喜的笑,开口就道:“堂儿,你这次召姐姐来做什么,别又是叫我吓人......”
白唐也笑,朝着窗外抬了抬下巴,道:“没,就叫你吹个阴风散个雾,这雾邪气的很,都跑到屋子里了。”关键是弄得他心浮气躁,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女鬼:“.....”
果然不响应他的召唤是对的,要不是跟那几只鬼打牌输了,也轮不到她应召,啧,这得幸好是她来了,要换个别的,非得揍这小子一顿不可,也忒无聊了些。
正在此时,白唐的电话倏然响了,那女鬼也翻个白眼退下了,临走还向白唐讨要了这次现身的劳工费。
反正都是冥币,白唐也不介意,几步过去捞起了手机,径自接了电话,道:“墨神,你在哪儿呢?今天......”
“白唐,待在屋子里,今晚不要出来。”
不等白唐说完,那人清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即使隔着手机,那别样的清寒仿佛都能渗透过来。
白唐不解,叫道:“为什么?咱不是说好一起捉吕超么,你可不能不带我我跟你说,我现在也是强大的战力了你晓得不?!你......”
那人打断他,强硬道:“呆在家里,哪都别去!”顿了顿,又放软了语气,道:“不是开玩笑,今晚很危险,你修为不够,别添乱。”
墨赦似乎在一个有些嘈杂的地方,白唐能透过手机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仿似疾风骤雨猛然敲打地面一样,那人的语调也比平时急了一个音。
不知为什么,白唐觉得墨赦的异常一定跟下午突然起的这场白雾有关,这雾气也觉不会像那些专家所说是自然天象。
白唐道:“有敌人?”
虽是疑问口气,但白唐脸上十分笃定。
墨赦轻轻“嗯”了声,也不多说,只叮嘱他不要出门,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白唐听着电话里嘟嘟的挂断音,只觉着这次的事情可能有些棘手,连墨赦都表现出了郑重。
那个敌人想来是比吕超更危险的人,连他都必须放在心上认真应对,白唐脑子里一直十分的拎得清,他与墨赦的境界还差太远,跟墨赦去也只能给他添乱,还不如听他的话不出门,而且墨赦顺说了会留意林樊,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第五十章 明月生波(3)
然而,白唐不出门的承诺只维持了五个小时,约莫是晚上十一点,彼时夜色无边,雾气蒙蒙,即便街上路灯已悄然亮起,白唐依然如同行走在黑暗里。
他咬着牙,手里扣紧了几张阴雷符,一边警惕一边疾行,实在顾不上墨赦的警告了,因为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白先生,小樊被人带走了……”
“……对方很强,非常强……”
林斐说话声音非常沙哑,时不时会掩饰不住的低声咳嗽,仿佛虚弱到了极点。
他的话说的委婉,意思却很明确,白唐能做点什么那当然最好,但希望他一定将墨赦请过去。
白唐听到林樊出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炸,这才刚过了一天,林樊的灵慧魄才刚刚回到体内,眼看背后那人是不弄死林樊不放手啊。
这怎么能忍,根本就忍不住!墨赦今晚明显是指望不上,白唐只能靠自己。
纵然前面有魑魅横行,这一趟他也必须去。
林斐的那些话如同催命符一样催着白唐前行,他现在的速度已经很快,不像普通人那样慢吞吞的,这样浓厚的雾气根本没法开车,这座城市已经死了一般寂静,白唐身形灵活的在街上穿梭。
夜晚的a市寂静的十分诡异,路上时不时有看不清样貌的黑影嗖的在雾中穿行,仿佛一夜之间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高手都冒了出来。
空气里有浓重的湿闷味道,白唐一边防备着路上的人影,一边凭着记忆辨别方向,好在那些人影似乎都对彼此不怎么感兴趣,倒像是有志一同的去往一个方向。
白唐大致瞄了一眼,觉着那么多平日看都看不见的高人在街上游走,应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最了不得的事就是林樊。
到林樊之前在的那家调养机构时,那电子门大开着,门卫不知去了哪里,整座机构无声,仿佛一只亟待择人而噬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只等猎物送入口中。
白唐心里的不安愈盛,他更加快的步伐奔向林樊所在的房间。
在那门口的墙上,白唐看见了一张贴在
墙上的黄纸,那黄纸似被折叠过,上面的折痕还很清晰,此刻却似被什么强力拆卸,一段嵌入墙壁,一段在外边招摇。
白唐看见那熟悉的纸张,立时就明白墨赦用作监视器的四方符鸟,想来这只是侥幸才留了个渣,外面监视四面八方的相比连渣都没剩下,不知被风吹到了哪里。
林斐就坐在林樊的床前,双手背在后面,正对着门口,半垂着脸,表情有些阴郁,他的样子也不好,活像那身子就是个重病缠身的孱弱之身,可白唐见过之前的他,不说意气风发,也是精神饱满,这个人身上,难道也发生了什么?
林斐现在的样子的确有些惨,他的命宫上浮着一层灰蒙蒙的气息,白唐看不懂那是什么,但却本能的从那些气息里看出了不好。
林斐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些差,只有一双眸子还精明明锐,他看着白唐,也不废话,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袋子,道:“那是小樊的东西,听说你们天师要寻人都需要他的贴身东西。”
白唐看着他,迟疑道:“你.......”
林斐的面色惨白发青,但整个人的身上没有一丝软弱,就连声音也是钢钉铁板一般,道:“我没事,不用管我,找小樊,他被一个老头带走了,那老头,那老头.....”
咬牙切齿,却说不下去,林斐闭了闭眼,将胸口的那些情绪都压了下去。只静静看着白唐,道:“找到他,把他安全的带回来,条件随你开!”
白唐也没多犹豫,就将他摆在桌上的那些贴身之物拿了过来,里面不是别的,正是林樊常用的那款白色苹果手机,还有一些散碎的头发,想来都是林斐收集的。
白唐琢磨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那些散乱头发,毕竟这些头发来自林樊身体,是除了血液之外,做定位符最好的材料。
考虑到自己的职业,在正式得到墨赦的传道受业允准后,白唐点名要学的第一道符就是这定位符,原因就是这东西实在好用,虽然容易被道法超过自己的人屏蔽,但最多也就是屏蔽,连个反噬都没有,对普通人简直百试百灵。
林斐说那人很
强,白唐不知道到底能强到什么地步,但他会用最强体态去画定位符,将这定位符的效果强行拔高,加上有林斐这个血亲在,定位符的效果能翻倍提高。
想着,白唐就问了林樊的生辰八字,又让林斐上前放血,林斐似乎迟疑了一瞬,才挪了过去,谨慎的伸出左手。
白唐也不客气,径自用符刀取血,将那血滴在林樊的散碎头发上,再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符笔符纸,先是将林樊的生辰八字都写在了那黄符上,接着又用饱蘸了林斐血液和碎发的符笔在黄符上绘画。
那些符文并不复杂,墨赦当时也只是示范性的画了一遍,白唐立时就记住了,此刻信笔拈来,笔尖阴气横溢,那黄底红纹的定位符几乎在白唐收笔的瞬间就闪过一道莹润的微弱白光,白唐手点黄符,指尖似有黑气逸出,心念一动,那黄符就倏然腾空,自动叠合成路标的三角形样子,颤巍巍浮在半空,周身有黄色的火焰盈盈燃烧,倏然就窜了出去。
知道这是定位符起作用了,白唐下意识拔腿就要追,却不知为什么,鬼使审查般停下脚步,头看了一眼林斐,林斐目色沉沉,对他一点头。
白唐再不犹豫,闪身追了出去 ,那黄色的符火一直浮在白唐头顶,带着他消失在浓烈的白雾中。
听着白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斐才猛的咳嗽出声,喘不过气来一样拼命咳嗽,就连原先惨白的脸上都咳出了一层浅浅的薄红,那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也在此时伸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掌心纵横交错的纹络,眼中似有光华一闪而过,那手掌上似在形成一套新的掌纹,原先那些掌纹几乎都要消失不见。
林斐抬手抹了把脸,仿佛将那些莫名的东西都从脑中抹去一样。
那张天师一招就败在了那人手上,白唐,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想着,缓缓合拢了左手掌心,再不看那散乱的掌心纹络。被人愚弄至此,总归是实力不够,若有以后,必然重新来过。
他既然在,林家和林樊就永无山穷水尽之时,他占着兄长的名义,自该承担兄长的责任。
第五十一章 宿魂浮现
在与白唐打完电话后,墨赦开着自己的白色面包车也出现在a市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在见物度不超过5米的情况下。这辆车依然以令人望尘莫及的速度在路上狂飙。
墨赦的视线却仿佛一点都没被遮挡,他熟练的避过了所有障碍物,一边握着方向盘掌控方向,一边张口时不时的说两句,旁边的手机也不停有声音传出,里面何蔚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没错了,那余薇已死了,但魂魄也没有落在地府,啧,人间这次搞了个大的啊!”
夜色冷寒,那白雾里有阴冷的气息波浪也似一阵强似一阵,墨赦身形更加迅速,仿似要确认什么一样,朝着西南方急行,此时方才体会到修为被限制的不便,虽然已能在人间屹立顶端,但终归还是不方便。
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片刻,那何蔚的声音继续传来,道:“没错的了,就这两年,这一个百年内的六个宿命魂死了4个,没有一个魂归地府的,啧啧,三个宿命魂都或多或少跟你有关系啊老范,唔.......阿彦,余薇,杨佑嘉,这些宿命魂身上的因果运道都十分强横啊,看来背后那人是要玩一把大的,对了,还有一个,九世杀将殷殿成,也死了,不过这个死的有点早,两年前,他的命运似乎被人刻意引导篡改过,没有去该去的地方,体内杀伐之气过重,后来发疯杀人,横死街头。”
何蔚一边在自己的办公电脑上查看地府枉死城资料,一边跟墨赦打电话,口吻中不甚明显的幸灾乐祸,道:“四个都是横死,没有一个是按照命数走到头的,十有**要生变故,还有你让我查的那残缺阵纹,咱们地府图书馆没有完全匹配的,估摸着不是什么有名阵法,你也别太在意,反正这是人类自己的事,你旁观就好了。”顿了顿,又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天星避世,神鬼瞌目,要作乱的估摸着都得挑今天。”
墨赦冷冷淡淡的应了声,道:“嗯。”
他口中虽是这么应着,脚下步伐却还是未停,只要再去西南方确认一下,就基本能确定那阵纹了。
何蔚听着他心不在焉的应答,便知这人心里又打定了主意,心中暗暗一叹,道:“你做事向来有分寸,这件事不是地府的事,你犯不着......”
墨赦静静听着,耳边风声呼呼,他道:“我知道。”停了停,又道:“你放心。”
这是人间的事,他只要知道这是什么阵纹,有什么作用,就够了,人界的事自有人界修士处理,自然也轮不到他来管。
他查这件事,纯粹就是因为那些消失的大批鬼魂也跟这件事有牵扯,或许,如果能了解这件事,那些被拘在阳间的鬼魂都会尽数魂归地府。
那些不该他管的事,他绝不会插手,他既这么告诫白唐,自己也当以身作则。
只是......
那明月湖底底下的阵纹痕迹,那些闪烁的完整古怪阵纹,那将他阻挡在外的玄色光幕,那被锁在湖底中心的九世善人宿命魂,以及那被触碰后直接带动的气运波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典型,怎么想都觉得那人的阵法牵涉甚大,a市的人界修士未必可以应对。
不过该发现异常的应该都已经发现了,或许不会像他动作这样快,但该探查的应该也已经动手了,毕竟这还是人类的地盘,他们自己的守护者总该尽点心力。
何蔚又道:“这a市的阴雾百分百就是那阵法的副作用,现在还在a市办事的几个鬼差差不多都回地府了,都不想浑水。”
墨赦淡淡应道:“嗯。我只追查枉死城失踪鬼魂之事,不会越界。”这情形明显不对,空气都有了明显的肃杀味道,反正这事估摸着只是针对凡人而来,冥府之人实在没必要掺合进来。
停了停,墨赦又道:“我在明月湖底,看见了一套完整的阵纹,这阵纹与那小秦山的应是一套,我以前应当见过。”他活的太久了,记忆都有些斑驳,很多不重要的记忆都在岁月长河里淡化遗失了,那明月湖底闪烁在玄色光幕上的阵纹实在有些熟悉,仿佛曾在哪里看见过,那些潜藏在脑海最深处的游离记忆也一一破土而出。
只要他的推测没错,这西南方必然还有一个与那明月湖、小秦山交相呼应的法阵,而且并不止这一处法阵,那a市南方、北方、西方、东北都必然还会设有相同的法阵。
以a市为参照物,那小秦山居于东,明月湖位于中,西南方有大秦山与小秦山遥遥相对,将a市夹在中间,还牵扯上宿命魂,想来是要借助宿命魂身上背负的天命力量来做什么。
何蔚不以为然道:“那也没什么稀奇,活了这许多年,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没见过的?”
说话间就穿过了市区,到了a市的西南方,四处的民居稀稀拉拉,此刻俱都没有
光亮,旷野上一片寂静,放出的灵觉探测到了点阵纹波动的痕迹,墨赦心头微微一动,骤然加速,那面包车的速度直线上飚,几乎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顺便淡声道:“挂了,我再去确认一下。”
白色面包车风驰电掣的奔驰在路上,直到停在那大秦山脚下,墨赦才从车里下来,一纵身,灵猫一样窜入那大秦山。
不片刻,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秦山最高的一处山峰上,他蹲下身,手掌按在地上,丝丝缕缕的气息从他指尖逸出,径自没入地面。
突然,那山峰顶上白光猛然炸开,仿似山峰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一样,墨赦脚尖轻点地面,纵身后退,直至退出那山峰范围,方才堪堪停住脚步,那玄色光幕如倒扣的碗一样罩住这座山顶,愣是将墨赦的探查气息都阻隔在外。
墨赦眉峰不自觉的动了一动,心说这里果然有一座同样的法阵,就连那光幕上闪动的阵纹都与明月湖底的那些阵纹如出一辙,这布阵之人心思也委实细密,这些法阵虽相隔甚远,却气息相连,动一处便毁一方运道,那一方必然会恶气横生,人畜遭殃,而不管是明月湖,还是这处的大秦山,那阵法里源源不断输送的力量俱都隐隐流向东方。
墨赦人浮立在半空,手指在空中滑动,似有白色光芒汇聚在他指尖,直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繁复符文在他指尖成型,他手指轻弹,其中一道符文光芒一闪,便没入大秦山体,仿佛一粒尘埃般不惊起任何浮尘。
不毁了那阵眼,自己动不得这阵法,却可以在那阵法上加一点东西,能让人看清阵里情形的东西。
悬浮在空中的符文也如烟雾般散开,那山峰底下的情形便似投影般出现在眼前,那底下果然也镇着一个鬼魂,那是一个面容扭曲的少年,身缠怨气,形如恶鬼。
正是墨赦曾见过的阿彦,也是九世宿命魂,据何蔚所言,他曾因一己之私,害无数人颠沛流离,妻离子散,是以天上司命星君给他批了九世孤苦的命格,应的南斗殉星的命格。
此刻他被那法阵压在中间,五道黑色光束自阵法顶部伸出,深深插入他的灵魂,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身上的天命力量也已然被激活,正源源不断的被那阵法抽出。
正在此时,墨赦的手机又响了,墨赦手指轻动,那眼前的画面便如光影碎裂,尽数泯于黑暗。
第五十二章 自有雷霆(1)
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怎么回事他心里也已经大概有数。想来今晚那人应还要去抓林樊,那应是他选定的最后一个宿命魂,也是身上功德最大的,用他满含怨气的魂魄镇于南斗星的最后一颗星位,将这些宿命怨魂都作为阵法力量基石,再逆转南斗星阵,硬生生将这a市的一城人都框进了这个献祭的杀阵。
就说那些阵纹如此眼熟,原是许多年前,就有人用过,只是那次的阵纹更加繁复更加精练也更加无懈可击,现在这布阵之人虽然也心思缜密,到底也不算对阵法多么精通,布下的这逆南斗锁魂镇魄阵,也不算多厉害,只是那布阵之人本身力量强横,两方相辅相成,才让这阵有些棘手。
天星避世,神鬼瞌目,果真是个启阵的好日子。
电话还在响,墨赦轻飘飘的从那大秦山上飘下来,才接了电话。
但听那边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道:“墨道友,你可曾察觉这a市有异?道友在阵法上造诣极高,不知可看出了什么?”
那人虽用的是疑问句,言语间却颇为肯定,似乎知晓墨赦定然也已查看过这阵法。
这是a市修道榜榜首刘信真,金丹境第二境界,修为可圈可点,修的是上清派的符文阵法,若按照人界修行者的境界论,应是第四个境界胎藏境,与张怀德的天师门同源同宗不同派,也算是个懂阵法的,为人也算谦和,与墨赦算是相识,两人都盘踞在a市,偶尔有些交集。
想来也是察觉了不对,寻着那一丝半缕的气息寻到了一处法阵,却看不透破不了。
墨赦将手机开了外音,启动了他的面包车,那车嗖的一声就窜出老远,此时,方才听见那人淡淡的声音。
墨赦道:“嗯,有人排了阵,要灭杀这一城人。”
那边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过了几秒,刘信真才道:“还请道友说明白些,道友道法精深,想来也不会不顾这一城人的性命,有什么我们能做的,还请道友直说。”
墨赦道:“你应该已查过几处法阵吧?是哪里?”
那刘信真道:“下午骤然起雾,雾中带煞,道友也知道,我擅长推阴捉鬼,就先去了离我修行之地最近的西边,摸到了黄道村,那村子后的旷野里有一
处被道法清强行遮蔽的地方,是一处法阵,阵里有镇着怨念极重的阴魂,我推测是众星拱卫的连星阵,便又循着法阵间的微弱联系来了这镇安寺,这边果然也有一处法阵,底下也有阴魂镇着,隔着阵法都能感觉怨气冲天,但.....”
话犹未尽,意却明朗。
刘信真他虽然已达金丹境,在阵法造诣上也是不俗,但他仅能看出这是有主有辅的连星阵,几处阵法相辅相成,却看不出破绽,找不出破阵的点,他认识墨赦,若这a市还有人的道法能比他高,除了这位墨道友,不做他想。
墨赦又道:“那被镇在这两处的阴魂应也是九世宿命魂,你可看出他们生前来历?”
刘信真一惊,他也只根据那两个阴魂身上的气推算出这两魂都有不凡,却没想到竟是九世宿命魂,心中对对面那人的修为更为吃惊,当下语气不由就又带了些恭敬,道:“看出一点,那两魂确实都身带宿命,魂体凝练,死前含怨,自身天命力量已经被激发,想来便是这阵法的力量源泉.....”
据刘信真所言,那西郊黄道村镇的是极凶恶的阴魂,魂体上不仅缠绕着浓重的怨气,更有极重的戾气冲天而起,生前应是掌兵之人,那便是那横死街头的九世杀将殷殿成了,至于那被镇在镇安寺的阴魂,刘信真语气有些微妙,只道是个新死之魂。
墨赦静静听着那刘信真的描述,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琢磨,黄道村处于西郊,镇安寺是座没有正规佛门弟子的伪神庙,在东北方,小秦山在正东,大秦山在西南,明月湖在正中,南边应也有一座法阵,就前日所见,小秦山的阵纹尚未绘完,想来应是最后一处法阵,也是那人为林樊选好的魂葬地点。
见墨赦一直沉默,刘信真不由有些着急,道:“道友可知晓这阵法的破解之法?”
墨赦默了默,道:“此阵名为逆南斗锁魂镇魄阵,取的是南斗六星的天命,这阵法取六星同辉共死之意,是强行问阵法覆盖范围内的人索要献祭的阵法,另设有一个阵眼,也就是享受献祭之人.....”
墨赦说的简洁,只说了阵法的作用以及布阵之人的目的,但刘信真心中已将他未说之话想了个通透明白。
南斗六星主生,若有
人摆出这么大的南斗六星阵,以天地灵物作阵法基石,可汲取天地灵力惠泽一城人,若是逆六斗,那便是首尾倒放,催生杀伐之气,以整个城的百姓运势与性命为祭品祭天,这阵名中又带锁魂镇魄四字,那人所要之物自然不言而喻。
灵魂。
他要这a市百万百姓的灵魂反哺自身,用心何等险恶,行事何等歹毒。
刘信真气的发抖,感觉自己的清修这许多年的好脾气今日尽数都喂了狗,他们上清派推崇“恬淡无为”的修炼方式,他也年近七十,已很多年不曾为外物所动,今日却还是被气得直接飙脏话。
墨赦冷静的打断他,道:“那布阵之人实力强横,我与他交过手,很强,杀了他就能破阵。现在他已捉了最后一个宿命魂,应是在小秦山。”
那刘信真还未说话,墨赦的脑中便接受到了一只纸鹤传来的画面,墨赦眼睛微闭,手上方向盘依旧很稳,却在一瞬间接受了那纸鹤发来的信息,正是那留在林樊附近的四方符鸟中的一只发来的画面信息,仅是一张沧桑的老人面,然后那五只纸鹤都在一瞬间被拍散。
墨赦开着车径直往小秦山行去,已然完全不走人间路,行的是晚上才有的阴间路。
他继续道:“明月湖和大秦山下都镇着阴魂,你找人来守着,绝不能让这些阴魂跑出来!”说完也顾不上再与他说话,径自挂了电话,将车速猛的又提升了几倍,那面包车几乎在空气中跑成了一道闪电。
此时他心中已清明无比,那最先死去的是九世杀将殷殿成,应的是南斗将星命格,接着是九世孤苦阿彦,应的是南斗殉星命格,余薇是九世娼女,应的是南斗妖星的命格,杨佑嘉是九世善人,应的是南斗仁星的命格,林樊是九世富贵,应的是南斗义星的命格,还有一个九世奸邪,应的是南斗魔星的命格。
这些阴魂都是横死,又在这杀阵法中沾染煞气,此时那阵已然开始蓄势,布阵之人也已捉了林樊,想来也是要用他做运转阵法的最后一个基石,阵法启动之时,这些阴魂会瞬间被阵法聚起的杀伐之气强行推到鬼将境,成为那人手下悍勇无匹的帮凶,到时候更难收拾。
刘信真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的点头同意。
第五十三章 自有雷霆(2)
与此同时,那吕超的魂魄被五条黑色锁链死死钉在地上,他的尸体还是新鲜的,被人像丢垃圾一样随意丢在一边。
已经2个小时了,吕超被钉在那法阵中,觉得上天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自己的生辰自己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是九世宿命魂,自己入门时,他的师傅就曾为他批过命,说他天生命犯小人,是个自卫自护的命格。
所以他从入门起就性子独,尽管面上与那些同门温和相处,但他骨子里是瞧不上那些人的,尤其是做了掌门嫡传弟子的那几人,他们平庸又无能,凭什么就能得到天师门的真传,还有那些与自己同一个师傅的师兄师弟,呵,说什么一家人,到头来还不是背着他在师傅面前百般讨好献媚,都想独吞师傅的毕生所学。
明明大家做着同样的事,那个死老头为什么只对他格外防备,分明那几人已犯了错,那老头还死撑着不肯教他天师门的至高符咒法门。
他们该死!吕超想。
他的脑子已有点混沌,他似乎感觉到了另外几个人深重的怨念和愤恨,那些都渐渐让他迷失神志。
那阵法外站着个人,似乎在跟人讲话,这阵法很大,却并不阻绝声音,他隐约听见那人说了他的名字,仿似还重新推演了他的命格。
九世奸邪!
他分明温和如玉,怎么会是这样不堪的命格,他不是那样的小人,绝不是!
“......你生就一颗反复多疑的心肠,应的是南斗魔星的命格,天生带邪带怨,别人的怨气都要引导,方能心魔渐生怨念缠魂,但你,”那老人用冷漠的双眼看他,缓缓抬手,一点一点用充沛的灵气戳破他的丹田,口中还缓缓道:“不用,那魔星命格本就是为邪阵而生,我白日传你道法,你有多欢喜,此刻就会多怨我。”
吕超感觉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捏住了四肢,眼睁睁看着白日方才由那人修复好的丹田在他指下一点点碎裂,白日还在那人指导下汹涌游走的灵力先是暴走冲击四肢百骸,再慢慢的、慢慢的归于平静,不溅起半点涟漪。
吕超忍不住绝望,他白日才从那人口中获得无上秘法,似乎窥见了登临绝顶的门径,他甚至已经想好要怎样将那些欺辱过他的人踩在脚下,抽筋扒皮,他想好了他光辉的未来,他满面喜色,却也不过才过了几个小时,他虔诚的追随着那个人来到镇安寺。
那人分明前一秒还在给他讲述法门符咒,下一秒却骤然出手,不咸不淡就废掉了他的修为,
毁了他的道基。
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吕超恨的眼都红了,满心满眼都是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可他还是听见自己哆嗦着嘴唇,问:“为什么?”
那人一点都没吝惜言语,一点不像他认识时那严肃寡淡的老人,他说:“吕超,你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听见那人口中淡淡的说着那些天方夜谭的话,分明他与那人是一个阵营的,他才是捕猎者,他给那余薇种下怨种,甚至不惜自降身价向一个凡人动手,想尽办法让那杨佑嘉手沾鲜血魂生怨念,还为他夺了林樊的灵慧魄,将林斐推进不可自拔的地狱,到头来,他居然也是棋子?
他不甘心!
吕超的眼睛都发红了,口中发出呜呜的呐喊,拼命挣动着,仿似最后一丝清明也被心底那满灌的怨念冲垮。
刘信真的手机一直在响,那是他门这些老家伙用咒法灵力加持过的通信频道,因此就算这阵法已切断整个a市的通信网络,他们几个的手机还是能正常使用,他方才已在微信群里说了大概事情。
那些老伙计也都知道事态紧急,听闻是个不怎么熟悉的逆南头镇魂锁魄阵,各个都脸红脖子粗的在群里大骂,骂完就各自选了一处法阵去守着,
群里就数那神霄宗的赵老爷子脾气最爆,不断用各种长短语音刷屏,将那布阵之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他年轻时走南闯北,很是学了一番各地的方言,这会子在群里用各地方言尽数将那布阵之人轮番骂,此刻正轮到那川陕一带的方言,骂的十分起劲。
刘信真修为最高,就守着离小秦山最近的镇安寺法阵,群里已有老伙计表示要过来替他守着,要他去小秦山上寻那摆阵之人晦气,虽说大家平日会有些嫌隙,但刘信真的道法却有口皆碑的强,再说,此刻所有人的脑袋都悬在裤腰带上,甚至搞不好连灵魂都得给人家做了养料,那些素日与他不和的几个修道者也没再这时候找事,全都有志一同的要弄死那背后摆阵之人。
刘信真离那阵法很近,眼睛瞥着那法阵中心的人影,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这吕超是天师门的弟子,还曾随着他师傅秦响来见过他几次,原本他对这样资质平凡的小辈是没什么印象的,但这个吕超很是做了几件缺德事,手段荤素不忌,将他头顶的师兄都祸害了出去。
最惨的是秦响的二弟子,那是个性格憨直的粗壮汉子,学的是最刚正不过的太一正神雷,却在一天夜里被发现在屋里猥亵幼女,人赃并获,
当日便被废去一身修为驱逐下山。
那时他恰好在那天师门与那张怀德论法,是以听了一耳朵,后来机缘巧合还见过那秦响二弟子,那人被以那样的恶名逐下山去,终其一生都不能再窥道法门径,却心怀坦荡,只对当日之事耿耿于怀,后来一直苦苦追查事情真相,还曾求他卜算因由,卦象虽未名言事情真相,却给那弟子显示了“可昭日月”的月明花开卦象,在他说出卦象解说之时,那高大的汉子顿时眼眶发红,连说“天不弃我天不弃我”,言罢对他郑重一礼,转身而去,继续去寻那凭空消失的受害幼女。事发当晚,当时就是那吕超神态有异,才几番做作将他们引去了那捉奸的地方,果真就捉了一出卑鄙无耻的奸。
之后,刘信真就对这吕超生了芥蒂,那人也就在他心底挂了影,后来秦响的众弟子相继犯错出局,虽然每一个被罚的理由都光明正大,但吕超依然十分可疑,是以刘信真还隐晦的提醒过秦响,那秦响也是个明白人,自然对他这弟子疏远了几分。
不曾想,几年之后,再见之时会是这等场面,那法阵被玄色光幕笼罩着,根本看不清那魂魄的模样,但吕超甚为凄惨的尸体还在附近,想让人不认识都难。
突然,地面仿佛被巨雷擂动一样,发出“咚”的闷响,四散的天地灵气自小秦山汩汩涌出。
刘信真只觉身体一震,眼光倏然从那法阵上移开,看向那小秦山方向。
那里道法波动的厉害,引的天地灵气都随之震动,空气里流淌着至纯至阴的阴气,还有至阳至刚的灵气。
刘信真的心都提了起来,看这碰撞溢出的气息,那些沉闷的碰撞声听的他心焦不已。
正在此时,又有一声沉闷的声音传进耳膜,只这次分外清晰。
“咚!”
一股心悸的感觉油然而生,刘信真猛的又盯住那法阵,心说不好,难道那最后一个九世宿命魂还是被填进了最后一个星位?那里面的阴魂气势正不断攀升,无边无际的煞气、怨气开始自法阵中凝聚。
刘信真浑身灵气涌动,一层层灵气从他身上涌出,像海浪般层层叠叠,稳稳压制那阵法中的煞气与怨气,这些灵气与煞气纠缠在一起,仿佛势不两立的仇敌,激烈的争斗撕咬起来。
刘信真面容沉肃,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道:“刘兄,小秦山不妙,你快去,这儿交给我!”
待那人灵气涌出,刘信真也不耽搁,身形一动,收回自身灵气,飞一般纵身向那小秦山奔去。
第五十四章 自有雷霆(3)
......
天上神仙打架,地上小鬼遭殃。
白唐就是那个遭殃的小鬼。
那个定位符一路引着他就到了那小秦山,也不知该不该庆幸,那捉走林樊之人似乎根本就没想过要屏蔽法术追踪,狂的十分明目张胆。
那白雾也已将整个a市都遮蔽了起来,白唐一路行来,街上虽然仍是寂静,他却仿佛听见了那些居民楼里传出的怒吼叫骂,以及尖刀入肉的磨砺声,心底仿佛也涌动起一股对鲜血的渴望。
他心底躁动的厉害,甚至已在心底想好了将敌人弄死的几百种方法。
此时,天上已经下起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飕飕而落,山林间已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那些山林草木上的白雪上间或有清浅的灰黑色脚印出现。
白唐还在吭哧吭哧爬山,手都冻得通红,却半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原因无他,他的那张小定位符还在前面勤勤恳恳的指路。
就在此时,那小秦山又震动了一下,无数山木滚石从山顶轰隆而下,白唐颇有经验的趴下,以免被掀翻过去。
果然,那强劲的气流一瞬既过,但筋力极强,即便白唐已做好准备,还是被往下掀了好 长一截,紧抓着地面的手都磨出血来。
白唐心里怒骂,只觉那捉林樊之人真不是东西,骂完就又重整旗鼓继续爬山,只觉这山平日不觉着,最近两次爬却总觉着高。
“嗖”
空气中又传来破空声,白唐眯眼使劲瞧了瞧,却只能瞧见满眼的白雾,方才的气流
现在估摸着应是已快到山顶,四周都是浓雾,什么都瞧不真切,只觉心里越发烦躁。
“啪!”“砰!”
好不容易挨上山顶的边,山顶交手的两人又来了一次激烈碰撞,白唐立时又被掀翻下去,这次手还没来的及扣稳,连口中都发出一声闷哼,人倒飞了出去。
身形如虎坠,白唐忙运转体内阴气,想稳住身形,他那十分微弱的定位符也一并被掀翻了,噗嗤一声完全灭了。
正在此时,斜刺里突然窜出一条人影,在半空中伸出手,精准无比的扣住白唐四处挥舞的手臂,猛的用力,就将他曳着三两下掠到一处平地处。
待双脚沾地,
白唐那过分活跃的心脏才稳稳落回来胸腔里,定眸一瞧,却见面前站着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那老者不待他站稳,便道:“后面蹲着,别出声!”说着就将他扒拉到身后,按着他的脑袋给他按蹲了下去,自己则纵身贴着那山壁攀到山顶附近才停下。
白唐被按的莫名其妙,方一蹲下,脑袋就与另一人的脑袋撞了一下。
有点疼。
抬眼就对上一双牛玲大小的眼睛,那人右手拿着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上面似有光芒一闪而过,左手与白唐有志一同的捂着额头,旁边也还有两个各自蹲在一角的小年轻,因了周遭雾气实在太浓,即使几人离的都不远,白唐也看不太清另外几人的脸。
那被撞了脑袋的人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镜子,见那上面已灰了下去,才抬头与白唐互相打量了一番,才道:“你是哪家的弟子?怎么从来没瞧见过你?”
白唐心说我谁家的都不是,但你们这集体抱团蹲地的是怎么个意思,犯错了要面壁?但他自己一脑门的问号,还琢磨着要继续去寻林樊,初来战场,自然先要寻个先到场的了解下情况,觉着还是要搞好关系套个话的,看面前这人的长相,十分憨厚不精明,是个套话的好对象。
白唐用十分热情的眼神回望那人,瞎掰道:“我啊,天师门的,你呢?你哪个门下的?怎么来这了?还有那人是谁啊?”说着眼角微微向后瞥,示意那个推他过来的人。
那浓眉大眼的少年性子果然不十分精明,闻言也不质疑他,十分友好道:“原来是天师门的师兄,我叫刘正邪,上清派的第十三代正字辈,方才那个,是神霄宗的周长老,负责护卫这一片,唉,是我们莽撞了....”
白唐心说这神霄宗听着名字十分正经,但就是名声不太显赫,也不知修的是哪路道法,再看旁边蹲着的几个,琢磨着这些小年轻都应是被那周长老捞过来的,他们脚下踩着的是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瞧着断层还很新,应是被利器一削而过,这块平台是被硬生生开辟出来的。
那刘正邪疑惑道:“那上面打起来后,这小秦山就已经被大神们封住了,兄弟,你怎么进来的啊?”
白唐道:“......就这么,走进来的!”他用手比划了个
走路的动作,十分活灵活现的说明他到底是怎么上山来的。
除了那时不时的灵气波动冲击,路上半点阻拦都没有的好嘛!刘正邪眼睛瞪的更大,不可思议道:“走进来的?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按理说天师门同我们上清派往来还挺多的,你的师兄弟们我都见过,你是新入门的?也不对啊......”
白唐轻咳一声,道:“那不重要!刘师兄,我刚来,还摸不清楚情况,你先给我简单说下情况呗,还有我听说那死老头抓了个人过来,不知道那人在哪呢?我琢磨着那老头肯定是想对活人动手,咱们得救人!”
“哪用得着我们救,那布阵的老头现在正在被围攻,我估摸着那些大神绝不会让他动凡人......”
他们的声音都压的极低,窃窃私语一般。
另一个男声也在此时插话进来,道:“不知道情况就闯进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道行!嫌命长就自己找地死,跑这里来添乱?!”
白唐还未说话,那刘正邪已回怼道:“曹三你怎么说话呢?来个人你就这么怼一回,这里谁不是想来出力的,没点道行能摸到这里来?怒火这么重,你有本事出去站着,别被尥下来!”
白唐也觉心浮气躁,随口道:“你不也蹲在这里,半斤八两,你瞧不起谁呢?”
那曹三心头怒火一烧,倏然抬手就往刘正邪身上招呼,那动作极为迅速,那刘正邪反应也极快,手中似有东西一闪而过,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划过耳膜。
周围三人立时在有限的空间里后退,耳边又传来一道低斥,道:“住手!凝心静气!”
正是那周长老,只见他虎豹一样从山顶那边飘下来,一手按住一个,身上无形的浩然之气沛然而出,此处的白雾立时便被激荡的薄了一点,众人的神色略有平静。只听那周长老恨铁不成钢道:“这雾中带煞,亏你们还是玄门中人,这点心境澄明都没有?让不让老子好好观战了?!都给我老实呆着!”
说着便丢开手,继续去离这平台不远的地方蹲着窥战,他被安排在山顶下方守着,一方面防止那布阵之人脱逃,一方面要看顾冒失闯来的年轻弟子,单这几个小时,就已接了五个,旁人那边不知怎样,他心里却是有些烦躁的。
第五十五章 自有雷霆(4)
那刘正邪和曹三被周长老制止,便悻悻然收了手,此刻见周长老已然转身,便又双双蹲下,刘正邪一碰白唐,朝着曹三一努嘴,道:“别搭理他,脑子不好,现在场上已打了两个小时了,都超强......“”
山顶时不时有强劲的气流吹过,只是在这处平台上,似乎没有山道上那么强烈,想来是被人特意化解过的。
白唐仔仔细细听着,越听越觉着不对劲,那场上打架的人,手持一条伸缩自如的黑色锁链,面如寒冰,身高九尺,道法偏阴,擅长画符......
这形容,不就是墨赦?
那刘正邪继续道:“.......我原本是想去给上头那些道友帮忙的,结果......咳,被人撵了下来,那主攻的是那以锁链为法器的道友,我上清派的掌门、天师门的掌教,还有不认识的几个高手都在四周戒备,场上已经没有别人了.....”
白唐疑道:“没别人了?那被抓来的那人呢?被救走了?”
那刘正邪摇头道:“不知道,没见着。不过多半已经死了,那场面太激烈了,我们这些修行过的都受不住,何况一个凡人?”
白唐心中焦急,怒斥道:“别胡说!他命大的很!”说着,便摸索着要挪出平台,他心里已经想的清楚,那些大神级的战场他插不进去,他就只是在边缘远远的看一眼,他不会去送死,他只是必须去看一眼。
此话一出,旁边那些人俱都明了了,感情是来救人的,那被抓的人定然是他的朋友亲人。
见白唐身体挪动,那刘正邪忙一把拉住,道:“你别冲动,你现在过去也没用啊......”
白唐接受了那人的善意,只是还是推开了他的手,道:“放心,我就是在边缘看着......”
那刘正邪不依不饶的又拉住他,急道:“天师门与上清派向来交好,我要是这么让你出去送死,回头我老爸非得弄死我,不行,你不能去。”
曹三冷笑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人要找死,别说你拦不住,就是周长老怕也拦不住!”
那周长老仗着道法不弱,大半心神都凝在了那战场上,正悄没声息的扒着山壁看场上打架,只要这边不闹出
大动静,他就不会管,就是方才曹三与刘正邪都动了兵刃,他才抽空来搭理了一下。
白唐一心记挂着林樊,直接忽视了曹三的话,向那刘正邪强硬道:“我哥还在上面等我,我不能不去!”说完,又弯了弯自己的桃花眼,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道:“你放心,我可没那么容易死!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喝酒,交你这个朋友,对啦,我叫白唐!”
刘正邪见他目色坚定言之凿凿,显是坚定要走,不由着急,道:“不让你去是为你好,又不是看不着那上面,你来!”
说着便将白唐又拉了回去,只见他在手中那镜子上一抹,那镜子便水纹一样荡开,里面竟出现了极清晰的画面。
正是那山顶的画面。
既然能在安全的地方查看,白唐自然不会非要去那山顶,当即就蹲了下去,跟着刘正邪看那镜子,也顾不上惊奇,反正鬼有见过那么多,有个把神奇镜子实在稀松平常的很,口中还道:“多谢多谢,你这镜子功能很强大啊。”看了会,又道:“兄弟,能调整个方向不,这个看不到全场啊!”
刘正邪道:“有的看就不错了,你还挑角度?这连的是我家掌门的视角,他站位东,场上形势基本都瞧全了!”
白唐想想,觉得很是,跟这镜子视角共同的人应当站在东位,正对着那玄光萦绕的法阵,算上上清派掌门,场上共站着4个人,其中一个身着黑布长衫的老人被另3人围在中间,那人衣衫烈烈,背靠法阵,此刻似在说着什么,嘴唇蠕动。
另外三人成三角形而战,墨赦正对那老者,另一人站西位。
小秦山的山顶并不小,此刻山顶已明显矮了一截,显然是被那交战双方削落的。
场上众人已然各站一边,都比较凄惨,似乎暂停激战,开始协商。
镜中人似乎视线移动,看向墨赦那边只见那人手持锁链,迎风而立,身形挺拔风姿凛然,薄唇微微翕动了下,仿似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剩下几人均面露骇然之色。
白唐竖起耳朵,听了又听,还是半点声音也无,不由看向刘正邪,道:“……声音呢?”不怪他这么想,实在是那镜子表现的太像液晶电视,画面质量超棒。
连画
面都这么高清了,没道理声音传不出来啊,这不科学!
那刘正邪理所当然道:“没有声音!”瞥眼见白唐脸色奇怪,便白了他一眼,又道:“这又不是电视,还能录音重播的!嘘,别说话,你们掌门说话了!”
说着刘正邪又去看那镜子,表情十分认真,瞧热闹瞧的津津有味。
白唐憋了憋,将吐槽都憋了回去,继续去看自己的“掌门”张怀德。
那是个面堂发紫、须发喷张的中年人,留着十分精神的寸头,颈上露出十分土豪的金链子,看着一点都不像天师,倒像个流氓,
此刻那流氓衣衫多处被割裂,还有血液顺着他的身体一滴滴落在雪上,他却一点都不在乎一样,右手中持着一把泛着白光的剑,怒指那老者,神情激愤的说着什么。
白唐觉的自己在听一出哑剧,只能集中精神去看他们的嘴唇翕动,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墨赦站在山顶上,周身有黑色气息缭绕,整个人神色冷峻面色苍白,唇角还有隐隐的血迹,只见他抬手指着那人身后的法阵,说了句什么。
白唐面色大变,恨不能钻进镜子里一样,死死盯着那镜子。
刘正邪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仿似也发现了什么一样,握着镜子的手都忍不住有些抖,额上也滑下冷汗。
白唐伸出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稳住那镜子,那刘正邪下意识看向白唐。
两人眼神一触即过,刘正邪看着就见那人肃杀一片的桃花眼,以及那稍显稚嫩的脸上从容坚定神色,深深吐了口气,继续看那镜子。
……
“啪!”
纯黑的锁链以开山裂石之势甩在地上,将山顶都砸开了一个大口子,碎石迸溅,乱雪飞扬。
小秦山顶上已经被看不见的气笼罩起来,场上正面相对那两人气机互相锁定,剩下两人气场明显偏弱,也并不看在那老者眼中。
那条黑色锁链杀气腾腾,自地上弹起后,就缠绕在墨赦周身,将他映衬的越发冷漠森寒。
那老人手呈利爪状,爪尖有白光盈盈,目色波澜不惊,看透世事一般的淡薄冷漠,他道:“我们该天地两宽,互不相干,你走,我不拦着你。”
第五十六章 自有雷霆(4)
墨赦微微垂着眸子,睫毛簌簌而颤,冷定道:“这个地方,我罩的!”
那老人叹笑道:“你也不是活人,这却是为什么?”
这一句话扔在场上,如同惊雷响于晴空,另两人神色都有些变化,却都忍住了没有说话,毕竟场上的最强战力可不是他们。
刘信真的感想最为真实,之前与墨赦打交道,只觉得他深不可测道法精深,今日才知那是真正的高山仰止不可逼视,那两人的境界他居然都看不清。
墨赦道:“你影响了我的工作,我不想换地方!”顿了顿,又指着他身后那法阵道:“那阵纹被我毁去一角,已然撑不起来,你天生压我一头,但天有规则,你能动用的力量不足三成,也绝不要想在我眼皮底下再补阵纹启阵。”
他手中的锁链哗啦做响,仿似在应和一般,战意高昂。
那老人仰头看了下茫茫天色,目中浮现无惊无惧的淡然神色,道:“这阵法本就不是由我启的。就是陪你们在此,也不打紧。”说着,他右手在空中自上而下一划,仿似只是挥去眼前尘埃一样。
那轻飘飘的一划,仿似将空气割裂了一般,四周涌动起无形的灵气,至强至刚,一道白色闪电横空而过,转瞬即逝。
墨赦依然看着那老人,只见他面相慈和眼瞳灰暗,露出的手上皮肉松弛,就连之前花白的头发,此刻也已然全白,尽管他灵力充沛,与他激战不落下风,但他身上的神护之光暗淡的可怜,如同飞扑在暴风雨中的萤火虫一般,随时都会被暴雨拍灭。
墨赦直觉不对,自己与刘信真、张怀德三人联手将这人堵在山顶,这小秦山上的法阵也是确定的最后一处,那林樊虽被这人提前捉走,却还未死,九世宿命魂六缺一,这人还能如此从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那人说阵法不由他启动,又是什么意思?还有别人来启阵?只是这阵纹不全,他不信还有人能来补足这天上法阵!
天上雪花越来越急,墨赦的脸隐藏在暗影里,他声音有些艰涩,道:“你布下这么大的杀阵,到底为什么?你是……神啊!”
是了,尽管荒诞无稽,尽管那人身上的神护之光几近于无,可他绝不会认错。
那人之前与他对战时周身涌动的气息也分明就是神息,这个人,是神!
那个布下杀生大阵的人,是人界的守护者,神!
有什么因由能让一个神自降身段做出这样的事?!墨赦想不通,一点都想不通。
又是一道惊雷炸在半空,刘信真与张怀德脸上都颜色大变,目中惊怒一片。
那张怀德最为直接,一甩剑上落雪,上前几步,怒斥道:“神?你是哪个野路子神仙?!要用百万魂魄修行?!”
那刘信真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持符笔的手都有些抖,道:“敢问这位尊神,是我a市有人做了惹怒尊神的事么?若有,还请尊神撤阵,人界
必然给尊神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老人还未说话,张怀德便猛然转头瞪着刘信真,口中斥道:“刘大傻,你脑子被狗啃了?!你……”
话还未完,刘信真便厉声打断他,道:“闭嘴张怀德!那是神!”
张怀德不屑道:“神又怎样?布下这等缺德阵法,就算是个神,我也要打!”
刘信真几乎要给他气笑了,他看着张怀德,一字一顿强调道:“那是神!”见那人还瞪着眼不服气,便道:“我们身后是a市百万百姓,你要拿他们的命跟神作对?”
张怀德冷笑一声,道:”现在是神摆了阵,你现在认怂,人家也不会放过你,刘大傻,你别站错边!再说,那宿命魂是那么好用的?老天爷今天闭眼,明天就得收拾他,他算什么神?!堕入魔道的邪神!”
那些宿命魂都是承了因果的,身上都有气运,这人明目张胆的窃取这样的因果气运之力,天道岂能放过他?别说今日这阵法有他们拦着启不了,便是成功了,明日也该是这“神”的死期,他就不信,神真能避开玄而又玄的因果之力!
刘信真被这浑人堵的说不出话,那是神啊,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虽然此刻那神被限制了力量,勉强被他们拦住,但那主要帮手却也不是人,又能为人界做多少事?
以后呢?今日杀不了这神,以后他卷土重来谁挡得住?杀了他,以后他的神朋神友复仇又怎么办?他们修道者可以跑,那城里几百万百姓呢?
除了交好,别无选择。什么条件都好商量,只要那人主动撤阵。
那老人冷眼看着他们争执,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一样。
张怀德抬剑指着那老人道:“你好端端的神仙不做,非要做这种邪魔外道的事,也算自甘堕落,那么今天,”说着转头向墨赦看去,笑嘻嘻道:“小兄弟,咱们一起屠一把神啊!”
刘信真只觉头疼欲裂,屠神?张怀德怎么说的出口?他之前从来不知道,天师门是这么狂的门派,他看向墨赦,只希望那人理智一点。
墨赦心中思绪翻涌,并没有接收到张怀德的豪情壮志,他看向那老人,心中疑念翻涌,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
他道:“天界位于九天之上,超脱轮回,你无故沾染人间因果,到底图什么?”
即便是神,也脱不出因果之力,几千年来,总有各界仙魔在人间行走,为的便是还因果,可见因果不是什么好东西,面前这位神却不声不响要与这一城人都牵上因果,怎样都让人想不通。
那老人微微侧了下头,仿佛听见什么一样,微微笑了下,道:“总有因由的。”顿了顿,又道:“你身后有幽冥地府,便当真要如此与我为敌?”
刘信真听的这话,心头暗道不好,急道:“人界鬼府本是一体,自然要同气连枝的!”
那神显然是要离间他们,现在墨赦是牵制这人的主力,若他抽身,怕这城里的所有人都
要身死魂消!
张怀德与墨赦一起侧目看他。
想来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厚脸皮,刘信真轻咳一声,道:“尊神法身应是兽类,我们人类跟兽类也是十分亲近的,原也该是一家人,动刀动枪的总归不好,不如您撤阵,那个......大家和谈?”
张怀德哼笑一声,对刘信真的态度十分鄙视。
墨赦也默默回头,表态道:“我也有我的道理。”说着,那原先还在他周身缠绕游动的锁链倏然绷直,道:“我名墨赦,请问尊神封号,今日竟与天神动手,总该有资格知晓彼此姓名。”
那人沉默了许久,方才点头道:“也是,总该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顿了顿,道:“我名,哮天,天上二郎真神座下小将,曾随我家主神封神伐纣,也曾拼尽全力拨乱反正。”
说着,他自嘲似的笑了笑,道:“不说了,启阵之人来了。”
言尤未毕,便见他身后那法阵上灵力猛地震动开来,仿似被人活生生劈开,露出里面被两条锁链捆缚住的林樊,一道黑影倏然从裂开的缝隙中闪入阵中。
墨赦手上的锁链瞬间激射而出,却绕过哮天,径直向着他身后的法阵袭去。
张怀德也怒喝一声,左手拇指划过剑锋,抹出一道血痕,刷刷两下,在那寒剑上绘出一道血符,那寒剑上立时白光一闪,窜起耀目光焰,他人也纵身一跃,扑向那法阵。
那刘信真不敢耽搁,也将真元灌入手中符笔中,临空绘符,压向哮天。
刘信真高声叫道:“那是强行崔动的鬼将,道友小心!”
那哮天信手一挥,便将那压过来的光符挥碎,那张怀德的寒剑也被他一指弹开。
哮天身后那法阵里面一道人影被高高抛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法阵所处地方猛然爆出剧烈的光芒,直冲云霄,其余五处法阵也遥遥相应,猛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六道光芒隔空辉映,那薄薄的光幕倏的膨胀,六个法阵外围的光幕成几何倍数扩散,几个呼吸间就两a市整个锁在了光幕里,如同一口巨大的倒扣玉碗,将所有人都扣了进去。
一道强横无匹墨光芒炮弹一样从西郊法阵涌出,分明此处距离极远,墨赦却仿佛听见了无数哀嚎惨叫。
阵法,已经开始运转。
墨赦脸色大变,只觉今日怕是要糟,那法阵分明阵纹不全,怎么还会有人能启阵?
难道,是另一个神?
如果是两个神,那天界到底要做什么?
无数白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入他体内,那人原本暗淡无神的眸中似也有了神采,身上那种灰扑扑的气质也似有了些生气。
墨赦看着那人越发红润的面色,心头一念清明无比。
是了,除了这个因由,再没别的了。
那条锁链被哮天挡住去路,立时一分为二,节节分裂,他人也顺着锁链滑过去,手还在空中临空画符。
第五十七章 自有雷霆(5)
.......
与此同时,a市杀伐之气越来越重,那些沉浸在无知里的人们已经莫名其妙的互相残杀。
那些迸溅的鲜血和满溢的愤恨点缀了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
就连山上的人,都仿佛被那阵法影响,
白唐眼看着那法阵中的人被临空抛出,只觉心都揪了起来,在心底暗暗祈祷那几人打架时顾忌一下四周,千万别伤到林樊。
那林樊被抛出法阵,摔在地面上后,就再没有动过,白唐心焦如焚,生怕林樊被那几人波及,琢磨着得去悄莫声息的把林樊偷下战场。
那上清派掌门似乎只是瞥了林樊一眼,就快速的加入战场,因此,白唐也只是看见了林樊一眼。
正在此时,却见墨赦与那老人错身而过,左手上爆发出强烈至极的光芒,猛然拍向那重又闭合的法阵。
那法阵外围的光幕一阵颤抖,立时就有一道十分霸道的煞气从法阵里传出。
墨赦轻巧的一个翻身避过,那张怀德与刘信真十分上道,拼了死命将哮天拦住,不让他脱身去拦墨赦。
场上灵气交错,身影连动,只是时不时传来闷哼,刘信真与张怀德身上的鲜血一点点落下,那两人却仿似全无所觉。
墨赦又一次将符印在法阵的同一个位置,这是之前被他毁去阵纹的位置。
他绝不信还有人能画好阵纹,这阵法是哮天带来的,人间能绘制同等级阵纹的修士本来就少,他不信哮天能这么巧的找来一个! 绝对是用了别的方法来替代的。
就白唐和刘正邪透过那镜子看来,就见墨赦在又拍了那法真一下以后,那法阵逐渐变得透明,里面那人的样子也隐约可见。
只见那法阵里的人静静站在中间,低垂着头,身上有连着一道光链,仿似觉察到阵法有异,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那张脸轮廓分明,棱角锋锐,却分明又是一个熟人!
林斐!
怎么是他?!林斐不是普通人么,他怎么会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上的山来,还将林樊扔了出去?!白唐想不明白。
林斐身上有黑色气体缭绕,整个人如同修罗恶鬼,那露出的双手指甲爆长,甚是恐怖。
刘正邪喃喃自语道:“不对啊,活人化鬼,奇怪奇怪诶……”
正邪在一旁嘀嘀咕咕,似乎也被对林斐的出场十分意外。
白唐的鬼界大全还没看完,对活人化鬼这几个字的意思并不十分明了,当即低声道:“不是人死就是鬼么?这活人化鬼有什么说法?”
那刘正邪目光盯着镜子,口中径自道:“人是活人,魂却不是活魂,就是活人化鬼,一般人死了,魂魄会脱体而出归于幽冥,你看这人,他却不能了。他身上这股力量绝对不是修道者的,他自己……”
人虽未死,魂却已是死魂,那人身上似乎背负了许多东西。
白唐看着林斐,莫名就觉得悲伤,替林樊难过
场上的形式一变再变,那充沛的灵气波动海浪一般涌动向四周。
墨赦手已经碰到了林斐,身形却似顿了一下,白唐紧张的看着那人,只觉他眉宇清冷神色冷定,仿似不是在与人生死大战,而是在混乱的战场上闲庭信步,那些迸溅的鲜血也仿似丁点都沾不到他的衣角,只身上那碎裂的衣服让他略显狼狈。
身后那哮天眉峰一动,体内神力又提升一节,再一出手,刘信真与张怀德俱都扛不住一个照面,瞬间被重重击退,各自倒在一边。
他的目光转向墨赦,身形倏然就飘了过去。
……
天上的雪花越发大,那些蹲在山顶附近的人都已坐不住,内心里澎湃的焦躁让他们不要命一般插入战场。
周围的白雾被这些人激荡的灵气冲击的半点不剩,原本朦胧的视线也逐渐清晰。
林樊觉得很疼,身体里似有无数蚂蚁在啃嗫撕咬,那些波动的灵气又让他重重吐了一口血,整个人却从昏迷状态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目光犀利的望向那法阵,只一眼,他就看清了那个人。
他的哥哥,林斐!
那人此刻看起来格外凶悍,凭着自身力量居然挡住了那个白唐口中的大神。但很显然,林斐的能力是暂时的,后劲不足。
此时场上不断有哀嚎惨叫,血肉四溅尸横满目。
“不要!住手!”
林樊目呲俱裂缝看着那边,挣命也似撑起身子,口中想也不想的暴喝出声。
因为那个男人已经扣住了他的哥哥,即便隔着这许多人。他还是感觉到了那人眼中的肃杀。
心中一念清晰无比:那人要杀林斐。
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
林樊急切的喘息着,声嘶力竭道:“墨赦,不要杀他,他只是中邪了,他还有救,你放过他!咳咳……”
好不容易说完,他猛烈的咳嗽起来,之前被人甩在地上,碰撞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墨赦身形一顿,却又马上恢复,掌心有光芒萦绕。
只一下,眼前这人就可以死了,神魂俱灭
可是……
“你放过他!”
林樊的声音沙哑无比,俊秀的脸上都扭曲成痛苦的神色。
场面上已十分惨淡,墨赦眼角邪过场上拼命拦截哮天的人,微垂了睫毛,手掌按上林斐的头顶。
这一掌下去,林斐断无生还之理,就连魂魄也绝没有幸存理由。
可他必须动手,为了场上那些飞蛾扑火般挡着哮天不让他来妨碍自己的人。
林斐周身有隐约的神光闪耀,灵魂里却已然黑暗一片怨念缠绕。
墨赦在看见他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这个人活人化鬼,被人强生生的按上了因果。
因果既生,便再无更改可能。
那林斐身上的光链被强行掐断,沛然无比的怨气如无数锋利巨刃切入身体,墨赦闷哼一声,只觉魂灵都似要被撕裂。
林樊眼睁睁看着林斐在墨赦手下暴怒、挣扎、疼痛,最终都归于沉静。
他看见那人黑漆漆的眸子以及微微翕动的嘴唇。
周边乱雪纷飞,他却隔着那许多模糊的人影,看见了那人微微翕动的嘴唇。
他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他的兄长,连对他最后的期望都没有说。
他从来不愿意给他任何枷锁,知晓他对家族的兴趣不大,他便承继了那些枯燥乏味的事情,许他一份安然的生活。
天色已然有些亮,四周朦朦胧胧的有了些别的声音。
林斐轻飘飘的滑倒在地,空气里似乎传来几声似有若无的爆裂声,仿佛瓷器猛然碎裂在地面上一样。那些纷乱
哮天周边已然尸横遍野,仅眨眼功夫,他的手便已搭上墨赦的肩膀,猛一用力,就将那人甩向身后,掌心筋力轻吐,如同毒蛇吐信,轻易就将那人重创。
墨赦的身形重重撞在地上,仿似都虚幻了一样,他拧着眉,半晌没有动作。
第五十八章 自有雷霆(6)
哮天看了眼脚下已然没有气息的人,又看了眼已渐渐停止下雪的天穹,微微一叹,若非被天道禁锢,他又何以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看着自己已有几分莹润的手掌,终究没有再做那些无用之事。
周围几乎已经死绝了,连张怀德和刘信真都倒在一边不知生死,上面能喘气的也就墨赦和哮天了。
他拂了拂脚下沾血的雪花,露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来,盘膝坐下,对着墨赦招了招手,道:“你来。”
墨赦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觉那人浑身上下俱是举重若轻的仙家气魄,还有清癯如竹的隐逸悠适,一点都不像一个能用这许多鲜血填补自身神元的人。
他撑了撑,勉强的站起身来,仍踩着稳重的步伐,走到那人面前,盘膝坐好,淡声道:“你快死了。”
此时,天上乌云尽去,有数颗星辰已然盈盈闪亮。
山顶有清风拂过,那些浓稠的白雾自小秦山开始,一点点退了下去,露出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
哮天又是一声长叹,神色倦怠道:“你看出来了?也是,我如今这番模样,可不就是快死了?原也是想奋力一搏,再多活些日子.....”
墨赦没有说话,哮天此时也不需要他说话,他继续道:“天下生灵亿亿万,神灵翻手,死去的又何止这区区几百万?”
“.......凡人都道天命难违,其实是真的,不管是人是神,终归都要有自己的归路。”
“.....其实神不如人,神的生命寂寂如死,无悲无喜不惊不怒,又仿似一列单向行驶的列车,前方是死亡,却没有回头的可能,凡人之死,尤能走轮回重新来过。神仙之死,便如灰尘落于沧海,再没半分重来可能。”
“......这百万魂魄,也只能让我多活几百年而已。”那容颜已有些许生气的老人微微合眼,面色有显而易见的留恋,道:“我曾拼尽全力,求取一线生机,你却横档于此.....”
那人满目遗憾,神色间却没有怨恨。墨赦静了静,才道:“天人五衰?”
是了,唯有天人五衰,才能让一个神仙苍老如斯又衰弱入斯。
天人五衰。一衰灵力,二衰衣表,三衰智慧、四衰悟性、五衰法华,
哮天颔首,笑道:“你看,我们都
不是人,到如今,也只有你发现我死期将至。”
墨赦指着小秦山下苍茫的雪色,道:“生死常事,那底下的所有人在你漫长的岁月里,生命也不过你弹指一瞬,你已活了那许多年,还看不透?”
哮天道:“你不明白。”
哮天笑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似有不甘似有释然,却没有像墨赦解释一句。
他所有的眷恋不舍所有的奋力一搏,不过是想在天界多留些日子,他们已相互陪伴了那许多年,现如今他要先走,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他一个人。
墨赦点头,承认道:“我不明白。”
即便四周鲜血淋淋,俱是这人一手所为,即便他布下逆南斗锁魂镇魄阵,要取那一城人的性命灵魂,但这个人的杀心并不重,甚至身上的神光都没有被玷污的痕迹,纯正神圣。
良久,墨赦疑道:“你如何说服那人为你承担因果的?”
是的,他做下这样的事,天道因果自然不会放过他,方才看林斐时,就已经发现那人身上缠绕了无数因果之力,连带着那些死在阵法运行期间的所有生灵怨念。
哮天道:“天下人啊,深情重义者众多,他也不例外,我告诉他我是神,许诺放过他的弟弟。”
当时他们遍寻林樊的灵慧魄不着,这人就在那时拎着林樊的灵慧魄去找他,威逼利诱,林斐看重弟弟,怎样都逃不掉,这也没什么可说。
墨赦道:“你骗了他。”
天上星辰寥寥,哮天的脸映着星光白雪,竟有超然物外之感,他坦然道:“对,我骗了他,你也不必问我为什么选中他。”顿了顿,才道:“他挡得起。”
墨赦一时无言,良久,才道:“你为什么没有杀林樊?我来之前,你分明有许多动手的机会,抽魂启阵.....”
哮天道:“如果我说,我杀不了他,你信么?”每当要动手,冥冥中就会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限制他的动作,多可笑,那人分明是个普通的凡人,就算是九世宿命魂,在神灵眼中,也不过是稍微特殊点的蝼蚁,可他这一次,却怎样都动不了那人。
所以,最后才不得不以活人压阵,连同其余五座法阵,以此来为那个自己选定的人争取时间,让那个将承担此番因果的人自己启阵。
可这个理由,别说墨赦
,就是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墨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他。
哮天又露出个微笑,道:“也是,我自己也不信。”
话完又晒然一叹,道:“天快亮了。”
墨赦点头,与他一同遥遥看向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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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黑屏了?没信号了?你这是残次品啊!!!”那小镜子突然漆黑一片,白唐急道。
刘正邪也拍着手上的镜子,道:“坏了坏了,我老爹闭眼了!妈的,我老爹出事了!”
这两人已经围成一个小圈子,那曹三自从与他们发生矛盾后,就自己缩在一处,不屑跟他们两搅在一起,剩下那被周长老捞起来的两人也仿似有自己的办法,各自蹲在一角看不清在干嘛。
白唐也急了,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刚刚看到墨赦纵身与林斐交手,那林斐明显不对劲,即便他身手矫健,也不该是墨赦的对手啊,但林斐身上居然有莫名的光晕闪现,然后就与墨赦打了好几个来回,这不科学!
这种感觉就像电影看到**却突然停电,就像春梦做到一半被凉水强行泼醒,那种卡在中途的难受感觉可想而知。
那刘正邪收了镜子,一把站起,口中应道:“没咋回事,我老爹闭眼了,视线就断了!”
白唐也一下跳起来,顾不上蹲久了有些麻的双腿,转身就攀着那山岩往上爬,反正据他估计,这块被生生开辟出来的平台肯定离山顶不远,不然那周长老也不能一边照看他们,一边窥看战场。
说到周长老,白唐下意识就往那周长老原先趴着偷窥的地方忘了一眼,却没想到那周长老已经不在了,估摸着是按捺不住上了场。
不过这会子山顶平静的如同空无一人,之前还时不时爆发的灵气冲击波都已经有一会没出现了。
白唐将体内至阴之气运转至极限,整个人灵猫一样,循着那山壁就往上爬去。
此时就不得不感谢墨赦的压山成年鬼了,那鬼压了他那许多天,别的技能不说,却能让他在不背着鬼的时候,健步如飞身轻如燕,此刻又没有灵气激荡,不用担心会轻易的被掀翻下去,他爬的既轻又稳,那些覆在山林里的薄雪也只是稍微阻碍了一下他的步伐。
第五十九章 自有雷霆(7)
背后一个人影也极轻的攀着山岩往上爬,白唐轻轻扫了一眼,见那刘正邪也跟了上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十分心有灵犀的都放缓了呼吸,生怕惊动什么一样。
白唐看着支待爬到那山顶时,两人对视一眼,都先攀着山岩,十分谨慎的伸着脑袋往上瞅。
四周的白雪将黑暗映照的有些光明,白唐与刘正邪看着山顶一片狼藉,那些鲜红的血液似乎还是温热的,那些倒在地上的身体如同暗夜里横死的野兽,寂静无声。
山崖边有两人对面而坐,白唐他们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但场面上一点杀气都没有,好像一切已经悄然结束。
白唐猛地一撑双臂,轻飘飘就翻上了山顶,他眼睛扫过那些躺在一旁的人,有的人胸口还在起伏,还有很多,身上却已经一点热气都没有。
刘正邪也翻身上了山顶,默不作声的在那一地的尸体中翻找刘信真的。
白唐心底发凉,觉得自己手足都在发软,他强忍着惊惧,在脑中辨别方向,凭着刘正邪那小镜子里的一瞥,迅速往林樊被抛出去的方向跑去。
他看不见墨赦,但他就是知道,那个人一定不会有事,就算面对的是那样强大的敌人,那个人也绝不会有事。
白唐摸到林樊身边的时候,那人正躺在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一点神采也没。
白唐无来由的一阵心酸,他小心翼翼的蹲下来,轻声道:“师兄。”
林樊没有回答,若非那人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怕就真的是个死人了。
白唐伸手将他抚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声道:“师兄,没事了,你不要怕,没事了......”
林樊一句话也没回答他,眼睛依旧固执的望着那边,白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正看见那两个相对而坐的人。
那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对白唐他们的情况半点都没留心。
白唐用力抱着林樊的肩膀,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一样,他低低道:“师兄,师兄,都过去了,你别这样......你跟我说句话。”
他从来没见过林樊这个样子,那张秀丽的面容上半点表情都无,往日会说话一样的眸子此刻只是木愣愣的。
如同一具破碎的水晶娃娃。
良久,林樊动了动嘴唇,说:“我,我哥.....”
他想说“死了”。
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那两个字仿佛自带魔咒一样,让他说不出口。
只是想到,便眼圈发红,却终归不曾流下一滴泪来,他仿佛看着白唐,又仿佛没有,他道:“他是为我死的。”
忽然就想起小时候,他们家里请了高手
来教导他们兄弟两习武,他们兄弟都是天纵英才,学什么都很快,师傅就经常让他们两对打。
他哥哥下手非常狠,又快又狠,那会他总觉着这个哥哥肯定不是亲生的,有时候被打疼了,还会不高兴,甚至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打倒他哥哥,然后也用力让他脸上挂彩!打的他跪地求饶,绝对不会手软!
林斐从小就性子怀,打他的时候是真打,打过了也就过了,从来都不会哄他,别人家的哥哥都是让着弟弟的,但是林斐从来不,每次他们吵架,林斐都是武力镇压,林樊觉得自己有段时间不爱说话,八成就是给林斐逼的。
别人家的弟弟被欺负了,都是兄长去报仇讨回来的,林斐从来不,林樊被别家的小少爷打了,林斐就只会嘲笑他,还逼着他去打回来,打不赢就不许进家门,谁说情都没用。
林樊记得很清楚,十岁那年,有一回,他被赵家的一个金贵小少爷带人群殴了,理由已经记不清了,多半就是小学生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被打的很惨,身上都是泥土和脚印,脸上也全都是淤青,谁见了他都得哄着,家里的保姆佣人更是一个劲的骂那挨千刀的赵家小少爷,还哄着他说不疼不疼,赶明就让人打那小少爷一顿。
但林斐不是,那会子他刚进家门,就被家里人围住了,各个都诚心诚意的关心他,只有林斐没有,他那时十四岁,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处,眼神上下那么一扫,冷冷淡淡的就转身走了。
林樊委屈的不行,却也倔强的不行,林斐不理他,那他也不要理林斐,但他身上很疼,即使已经敷了药,他还是疼的睡不着,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第二天放学,家里的司机没有来,林斐领着他去了学校后操场,那里已经围了好些学生,都是上流圈子里的小少爷。
那赵家小少爷也在,连同那些围殴过他的小跟班。林斐到场后,还是一根手指头都不动,就叫林斐将那些人挨着挑了一遍。
林樊刚被打,心里正羞愧不愿见人,林斐这么做,他心里就只觉得林斐就是想看他出丑,越发不喜欢他哥哥,但迫于林斐往日淫威,只好勉力上场。
那赵家小少爷也是有人教的,那一战,林樊与赵家小少爷双双负伤,身上更是疼的厉害,那会子小跟班们还是很敢下手的,林樊再打别人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又伤上加伤,身上疼的更厉害,但他下手也狠,击顶掏裆,插喉劈颈什么都做,没说的,林斐之前打他的时候下手狠,这些流氓招式都是被逼出来的。
林斐领着他那一帮小弟,就跟看戏一样,围着看他跟别人打架,还跟旁边的人点评,说他们都不成器,没一个能打的。
那帮人笑的肆意张扬,林樊只觉林斐这个哥哥差
劲极了,哪有哥哥会允许别人这样嘲笑弟弟的?
现在想想,后来的学校里还是有人找他打架,却再也没出现过群殴,想来未必不是林斐警告的。
那会子他才那么一点大,父母一直没时间管他,他与林斐的相处时间是是最多的,几乎是林斐一手带大的。
他人生的所有重要决定,都有林斐参与的影子。
他要留在a市学医的时候,全家人都反对,他的父母反对,那些表的不知道多少里的亲戚也反对,只说林家的小少爷怎么能不跟着本家走,怎么能流落到这么一个小城市?
但林斐一力否了,那时阳光正好,林樊坐在冰冷的长凳上,面对着所有长辈的说教,烦不胜烦,十分暴躁。
然而那时候林樊还是一只小狮子,爪牙还有些稚嫩,家里强敌环伺,他只能干着急。
那时,林斐还不是林家的当家人,却已然像只成年的狮王一样将小狮子扒拉到了自己身后,即使面对父母也半分不退,只冷冷道:“你们从小就不管他,那么现在也不要管他,小樊的事我做主了,要留在a市?留吧。”
于是一锤定音,小狮子顺利划拉了自己的地盘,开开心心就在a市驻扎。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那时本家的留言一直在传林斐品行不端,说是他强行打压林樊,才让林樊留在a市,甚至有传林斐就是想把林樊养废才让他去学医,他们这种家庭,本来都应该去学金融的。
可是林樊自己知道,是他向林斐说自己要学医的,被那人狠狠抽了一顿,那些血红的印子连同那些愤怒的话一道被林樊铭记在心,林斐不希望他学医,早就计划好了以后要带着他驰骋商界,甚至给他规划好了一条康庄大道,他自己披荆斩棘为林樊开辟出来的路,谁挡谁死,他的弟弟,自然配得上这世界最好的东西。
林樊粉碎了他的梦,那个人当时气的不行,那晚动手的时候,林樊用了全力也还是被那人按着狠狠抽了一顿,抽的林樊心里恨极了。
可那之后,林斐还是默许了他学医,什么都紧着他来,那些家族里的乌糟事一件也闹不到他面前,那人甚至又悄咪咪的赛了人给他差遣,帮他培植人手。
再后来,林斐接了林家,林樊的日子更加风生水起,就算他在a市翻出天来,也有那人在背后收拾。
林樊心里都知道,于是那些幼时的芥蒂全都一笔带过,想着等他毕业,要是有空,还是可以帮他干点事的。
可惜,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林樊想,那个人再也等不到了。往后那许多年,都不会再有人来将他划拉进自己的领地,一力承担他的喜怒,他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