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被骚扰
他这才顿了顿,收回手指深埋在被窝里,被子裹得再厚他也不觉得热,但同样他也不觉得冷。
依旧是睡不着,他眉宇皱了皱。
人在遇到重大的人生变故,出现一定的生理机能失衡是正常的,他这样想着,睡意反而突然涌上来。
脑子里昏昏迷迷的。
他在滂沱大雨里行走,突然变成了艳阳高照,刺得他睁不开眼,前面道路枯黄干涸,望不见尽头。
再下一秒又是深渊,他来不及反应,一脚踏空。
身体一阵失重,快速往下坠。
他无声得尖叫着,五感失去了最后的感知。
他的所有融进了黑暗里。
耳边突然响起刺耳又熟悉的音乐,他猛然睁开眼,快速的喘息着。
江复庭动了动手指,感觉后背又湿又粘,眸色还在刚刚的惊慌里来不及回神。
枕边的闹铃还在高亢的持续着,他慢慢平静下来,在边上抓空了两下这才抓到手机,关了闹钟。
“你做噩梦了?”白唐手里抱着一堆衣物,正好在整理着房间,看了眼江复庭还有失神的状态。
“啊。”江复庭张着嘴,喉结里滚出一个音节。
“你一会记得去学校说一下,最近晚上暂时不住校了,你妈那边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白唐把他的衣服扔在他脑袋上问道。
江复庭的视线被盖住的时候,校服上的拉链刚好砸到脑门,在冰凉和钝痛的提醒下,他这才醒了点,走下床直接去厕所,推开门时回头说道:“我妈那边我自己去说。”
“行,随你。”白唐低下头继续收拾着东西,视线认真打量了一圈自己的卧室,好像是真的有点太乱了。
江复庭快速的擦完汗,出来穿好衣服,也顾不上吃早饭,拎着书包就赶着去学校。
到班里的时候,他放下书包后,先去跟班主任打了个不住校的申请。
每个教室里的早读声混乱的夹杂着,贯穿了整个走廊。
江复庭说完自己的请求的时候,老梁的表情有些意想不到的愣了下,看着他:“是身体不舒服吗
“恩。”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情绪起伏来,猜不到真假:“住校不方便,要十天左右。”
老梁探索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来来回回都没有任何破绽,半天才憋了一句:“行吧,还有杨林生这几天也要请假,你记一下,他家里……”老梁说着突然叹了口气,脸上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同情。
江复庭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老梁递给他的已批准的假条。
“我听说他爸过世了,他母亲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他虽然平时不爱学,但这样的环境心性还没被影响也挺不容易的了。”老梁虽然不想用这种怜悯的方式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很多东西都是情不自禁的。
他顿了顿借着道:“他家也挺可怜的,我听说你之前还答应看着他学习,能多帮帮就多帮帮吧。”
“我知道了。”江复庭收起了卷子,跟老梁打完招呼后,回到自己座位上。
谁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谁又想。
包括现在他的生活也是。
江复庭垂着眼翻开课本,不过他看的出来白唐对他的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没有急于求成,马上就要求他怎样。
身上还没被自己控制的鬼气还不少,坐在教室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有些奇怪的东西想要往他这方向接近。
以前对这些东西还没那么敏感,大概是因为现在成了同类,如果有鬼魂大张旗鼓毫不收敛的想要来找他,那些鬼气的波动清清楚楚。
就在教室里被一重重朗读声包裹着的时候,“哗!”一阵猛烈的大风突然吹过,窗上的玻璃都被震得颤了颤。
不少同学都感觉到气温在下降,双手不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在那道阴冷的气息从远处往教室这边急切的冲过来时,江复庭已经开始运转着自己体内可以控制的能量,幽玄的眸子对上倒挂在教室窗外的怨鬼。
那个女鬼显然没有想到他身上会有那么强劲的气场,脑袋有一半脱离着脖子,晃悠悠的吊在那,但是脸上狰狞的表情酝酿到一半却突然卡主了。
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面目狰狞,脖子上半接着的烂肉又有些恶心。
那伤口有点像车子碾压开的,死的确实是比较惨,鬼影身上的怨气也分外浓重。
“啊!我的习题卷!”一个挨着她比较近的女生座位,桌上的试卷散了一地,她一边惊叫着一边慌忙蹲在地上捡着。
后背传来嗖嗖的冷意,可她捡起试卷回过头的时候,外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个女鬼阴沉的目光落在江复庭身上时仅仅是愣了一下,随后眼里的狂热再次涌上来。
江复庭留意着她的变化,在她想要闯入教室的一刹那,他身上顿时爆发出阴森冷冽,脸上的寒气如同九幽之下的冥水。
室内风起云涌,以他为中心的四周卷起了阴风,温度冷到几乎要冻结。
书桌上的本子被翻的凌乱,纸张随“簌簌”地乱舞。
江复庭死死的凝视着窗外的女鬼,他还不会使用鬼气,只能靠与生俱来的气场和自己鬼气里的原始威压将这些东西震慑住。
那女鬼被他身上陡然暴涨的气势给惊吓了一下,脸上一阵纠结,想进来又不敢,最后在外面徘徊了一阵这才不甘心的离开了。
鬼风一直持续到女鬼离开,江复庭才收住。
不少人的桌上都被吹得乱糟糟的,那些学生一边抱怨着一边捡着地上四散的纸张。
“这哪来的风,大冬天的开什么窗啊!关了,关了!”坐在里面的学生捡完自己的东西后指挥着靠窗的学生叫道。
“啊!我的试卷啊,全乱了,早知道夹起来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分科,更别说顺序了!”
“得了吧,那猴子的卷子都被吹到垃圾桶那边了,你知足吧!”
江复庭仿若听不到周边的声音一般,在女鬼离开的方向凝视了一会,这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感觉有些麻烦。
一语成谶。
一天课上下来,除却早读的那只,这种风风火火,过于自信直接冲撞上来的鬼不说多,但是五个手指头还是有的。
江复庭甚至放冷气放到自己都有些嫌烦了,更不用说还有一些躲在千米外偷偷摸摸,在暗中一直小心观察他寻找时间伺机下手的鬼。
他这才彻底理解为什么白唐不容拒绝的要求自己在他家过夜了,如果在自己家,睡着之后,肯定就不会有然后了。
晚上下课之后,他依旧是最后离开教室的。
走出教室的时候,周围静谧的可怕,只有楼下树叶和树枝间摩擦出来的“沙沙”声。
“咔咔。”他转了两圈钥匙,反锁上门。
四面八方都是阴冷的气息,将他团团的包裹着,相当麻烦。
江复庭蹙着眉,收起钥匙,抬头望着无尽深远的苍穹。
隔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气,他慢慢走出校园。
踏出校门的那一刻,那些虎视眈眈按耐不住的鬼魂开始蠢蠢欲动。
抢在他们行动的前一刻,江复庭只能再次借助自己的鬼气,强势的气息覆盖了自己周身近百米的范围,那些觊觎自己的贪婪目光这才收敛了不少。
这会正好是学校放学的小高峰期,走向公交车站的时候,道路还是川流不息的,他确认了下通往白唐家的公交路线,稍微有点远,坐了地铁还得转躺公交。
毕竟是在老城区,走出地铁站的时候人流一下子少了一大半,流量本身就比市区的人少。
何况现在挨着过年,这片区域房租便宜,住着的人有不少又是外来务工的人员,现在已经不少都是赶回老家准备过年的了。
江复庭吸了吸鼻子,明明不觉得冷,但是寒风吹到鼻子里还是有些难受的,北方的空气里经常有霾,偶尔会觉得鼻腔里堵得慌。
不知道白唐这会在干嘛。
走在去他家路上的时候,他脑子里也会习惯性的去思考跟这个人有关的事情,思考的时候会顺便一直多留着心眼,注意着那些在远处盯着自己的鬼魂。
不过自打公交车开进老城区以后,这些鬼魂灼热的打探就彻底收敛起来,江复庭甚至感觉到有几道不同的鬼气渐渐消失了,像是非常识趣的离开了。
下了公交车后离白唐的住处还有1.5公里的步行路程,预计步行时间是十五分钟,不过这个是导航上提示时长。
这附近全都是老楼,七拐八拐的,但是按照他快速步行的速度顶多也就七八分钟的样子。
而公交车站离他们上次碰面的永井百货也就三条街的距离。
他感觉这边的一切都是拥挤的,仓促的,但是十几年前,这个地方的发展却是当时a市的城市景标。
世界的更迭交替果然很迅速,十几年前的人谁又能料到十几年后的现今会被各种高新技术包裹着,以他们的认知根本想象不到这个社会可以发展成这样。
原来家电是可以全部用语音声控的,原来机器人还能和人比拼下围棋,原来去超市买东西付钱都可以用脸扫码。
所以自己的十几年以后又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那个时候的世界会变化成什么样,他想不到,即使现在想的再多,等到十几年的世界都不是现在这个样了,那时候的自己都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画符
所以现在每天紧张兮兮的操心什么。
他怕的,不过是突然的变化。
怕被置身于陌生的,未曾所知的环境里,在未知的危险里漫无目的,横冲乱撞,然后头破血流。
可现在他的身边有个灯塔,江复庭突然坚定了一下,前面有虚空,他就一脚踏过虚空,前面有深渊,他就将深渊踩在脚底。
他开始认真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就跟林锦和江朝先敲个警钟,走过拐角的时候,前面突然飘荡着一股强横的鬼气。
他顿时收起了自己的心思,往散发着鬼气的方向看过去。
一道鬼影孤零零的站在十字路口,没有来往的车辆,偶尔路过几个买夜宵的行人。
四周昏黄的路光像是聚光灯,就这么洒在那个鬼影的身上,对方身上穿的还是非常老旧的深蓝色西装,袖口和裤口是非常宽松的版型,有点电视上那种**十年代的风味。衣服上脏兮兮的,隔那么远都能看到泥土和灰尘的印记。
起先他还怕这个鬼魂会跟其他鬼魂一样,想要吞掉自己而在那里候着。
就在江复庭看向那道鬼影的时候,对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慢慢的转过了头。
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血淋淋的画面,没有龇牙咧嘴,那张极为白净的面庞平静的看着他,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的青年。
让江复庭没想到的时候,对方对着他非常得体的笑了笑。
男鬼的眼神很温和,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江复庭确认了这一点,本能绷起来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对方也仅仅只是笑了一下,就转回去,跟一开始见到的一样,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灯光从后面将鬼影的边缘勾勒出来,看着有些落寞。
江复庭没有再多管,收回视线,走到白唐家的时候,楼下的门是半掩着的。
进去之后,顺手锁上门。
老楼白天的视线很差,楼房紧挨着楼房,遮得一点光线都没有,之前江复庭带着林锦来拜访时,白唐大白天的都给他们开着灯,这才好一些。
就更别提晚上了,黑灯瞎火,不开灯跟盲人没什么区别。
这还是江复庭之前的看法,至少现在,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很明晰,宛如白昼。
江复庭到卧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白唐大概是又接单子了。
他放下书包,打量了一下屋子,没有之前那么乱糟糟的,沙发上凌乱的衣服已经被清理掉,茶几虽然还有一些生活用品,放的还算整齐。
白唐难得有心思知道收拾卧室。
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楼下挺干净的,还以为是个外表看着邋遢,实则爱干净的人。
结果等他进了卧室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就不该对这种浑身就散发着懒散气质的人抱有太大期望。
一个人呆在不属于自己的卧室总有些异样又说不出来的不自在,感觉空落落的。
坐下来的时候有点拘束,但却莫名安心。
温习
了一小会书,白唐还没有回来,按照昨天说的,自己再引导了一些散在体外的鬼气,在身体里转了一圈,体内又充盈了不少。
每一次引导都有种骨骼和肌肉被洗涤的感觉,不过鬼脉已经全通了的关系,今天引导起来没有昨天那么费力了,只是觉得酸酸涨涨的。
等他再睁开的时候,电竞椅里已经坐着一个人,白唐正转过凳子敲着二郎腿,一只手枕着脑袋望着自己,又是闲散又不羁的姿态。
“你上手的挺快的。”白唐挺意外的口吻。
“还行。”江复庭点了下头。
白唐扬着看戏的笑:“今天上学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江复庭差点脱口而出还行,结果看他的状态问的还挺兴致勃勃的,回道:“不怎么样。”
“死鸭子嘴硬。”白唐啧了一下,放下自己翘着的脚慢慢道:“等你鬼气全引完了就好了,到时候就能自己控制。”
他说着顿了顿又继续:“一会我教你画符”
江复庭愣了一下,看着他:“那么快。”
就开始学?
“你要是不介意引了个牛逼点的让他把你吞掉,那你就再搁两天。”白唐嘴欠的说着,但是人已经站起来踩着拖鞋慢悠悠往楼下晃。
江复庭看着他下去,又很快的上来,手里抱着一叠乱糟糟的黄纸扔在茶几上,嘴里还叼着一支毛笔。
“来吧。”白唐叫了下他,然后垂头胡乱在上面挥舞了两下。
江复庭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画完了,收笔的瞬间能看到黄纸同时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瞅了眼上面的内容,他之前看过几眼白唐的符,包括那个三角形的传唤符到现在都还留着,就是看不明白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但现在在看过去的时候似乎能明白一些上面的意思。
感觉神奇又挺意外的。
白唐直接把毛笔递给他,江复庭接过来的时候,想到这支笔刚刚被白唐咬过,下意识的想把笔杆擦一下,又觉得对方会嫌自己事多。
最终还是忍住了,沾着砚台上的墨,压了下笔头,把吸得多余的墨水挤掉。
白唐看着他握笔姿势挺娴熟的挑了下眉:“以前练过字?”
“恩。”江复庭应着,观察了下白唐画的东西,龙飞凤舞的,似懂非懂。
看着好像是那么个字,但又觉得不全是,就是那种写字写得跟涂鸦一样,符纸的最下面还画着他看不懂的符号,跟个甲骨文一样。
江复庭感觉自己观察的差不多正要下手的时候,却愣住了,因为不知道从哪一笔开始下手。
上面的字体符号看起来是连在一起挺连贯的,但真要自己动手的时候又觉得有些杂乱无章。
比如中间的字体画完,边上还有两条歪歪扭扭的线,字体上带着笔锋,又跟尾巴连在一起,所以这个笔锋是白唐不小心带过去的,还是必须要这样画?
白唐就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江复庭闷头发呆,一声不吭,等着这个学霸亲口像自己求教。
江复庭也有些回过神来,白唐直接扔了个现成的参照物,也没教他怎么画,昨天引鬼气,
好歹算多说了两句。
他转过头来看着边上漫不经心窝在沙发里的人,也不知道是看还是干瞪。
白唐继续勾着欠揍的笑容,对上他的眸子,表示自己很有耐心陪他慢慢耗着。
江复庭看了半天收回目光,非常认真的对着那张符研究起来,他从小到大还没在学习这一方面请求过别人。
于是对着符纸上的内容,一笔一划,拆开看,连起来看,但是越看越觉得不对。
像是陷入了一个漩涡的最低端,周围的一切围绕着他天旋地转起来,生理上的发晕想吐。
直到再抬起头来看看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他脑袋还是懵懵的。
白唐看着江复庭脸色发白还坚持着,被他的倔强成功打败,扶了下额头,然后挪了两下屁股,直接抽走了他手里的毛笔。
“修道大忌,钻牛角尖。”江复庭的耳边突然传来白唐的声音,脑子里这才清明了一下。
白唐叹了口气,在凌乱的茶几上随手抓了一张纸,非常缓慢的画起来,对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修道靠悟,画符也是修道的一种,同样靠悟,浮于表面,钻的越深,只会走火入魔。”
白唐收起笔,黄符又亮了一下,他回过头看着身边还有些迷惑的人:“以后不懂就问,明白了么,修道和学习不一样,就靠顿悟,若悟不出来就靠时间,急于求成只会像你刚刚那样。”
“恩。”江复庭应了下,自己也说不出来刚刚是怎么想的,就像是较着劲,也不知道是跟他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
就跟受了蛊一样,明知道方式是错的,但就是想一头扎在里面。
他突然觉得刚刚画的时候,心态就不太端正,带着点怨闷。
白唐似乎发现了他的神游,敲了一下他的手:“学霸上课还走神。”
江复庭有点窘迫,接过他递来的笔。
这次白唐在他对着符纸还有些费神的时候,在耳边娓娓道来:“符咒分为符头,符胆和符脚,画的时候顺序从上至下。”
江复庭顺着他的话重新观察着上面的图案,按着大体去看,没有刚刚那么难受了。
“符里面最为重要的就是符胆。”白唐说着修长的指尖往中间戳了一下:“就是这儿,符胆的内容就代表着你这张符的作用,画的时候诚心去画,因为是借的别人的力。”
“谁的?”江复庭别过头问他,突然发现白唐这会挨着自己很近,呵出来的气,几乎贴着自己的脖子,刚刚还不觉得,这会意识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痒。
感觉有点怪怪的,他又敛了心神回过头盯着黄纸。
“你管他谁的。”白唐解释的有些不情愿:“黄符借的是神力,镇鬼,黑色符纸借的是阴力,招鬼请阴兵。你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
江复庭又“恩”了一下,表示自己明白了。
“画的时候把自己鬼气输进去,一笔喝成,不能断,断了就废了。看不懂也很正常,画着画着就顿悟了。”白唐说完又懒散的窝回沙发里,脚踩在茶几上。
江复庭对着他的脚丫子皱了下眉,袜子还是非常卡通的海绵宝宝。
第四百六十七章:孤魂野鬼没人管
碍于自己只是一个新入行的菜鸟,现在白唐是自己的半个师父,还是个大佬,他憋回了自己想说的话,开始专注在画符里。
每次看白唐云淡风轻随手一挥只当写字那么简单,结果自己真的画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不一样,耗神耗力,一堆废纸下来,一张完整的没画出来不说,自己身上的鬼气已经空了一大半。
“画的怎么样?”白唐看他停笔,抬了下眼。
“一般。”江复庭非常直接的回复道。
但是他握着笔的手已经有些发颤了,又酸又虚,去打场拳击都不会有这个效果。
白唐听完倾了倾身子,看着被他扔在一边的废纸。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一般就是不行,如果回答还行,那肯定是没问题了。
黄纸上的符文歪歪扭扭的,被压到了最下面的纸张上就画了几条歪歪扭扭的线就停掉了,画到后面,上面压着的纸张已经能画到半个符胆。
马马虎虎,算是比较快的了,毕竟自己当初入鬼道已经有了十几年的画符基础了,画的还不一定有他这一两小时的磨练强。
“休息一下吧,一会再画,实在不行,明天再继续。”白唐看了他一眼,对方的手抖得快跟筛子一样,但就是一直紧抓着笔,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出来一些。
相当倔。
“几点了?”江复庭确实是感觉累了,整个人都被透支了一样,别过脸问道。
白唐看了下手机,“十点四十五。”
江复庭看了眼刚刚画完的那张符,线条错综复杂,看起来乱,但里面又有了点什么。
整体看过去,有那么点味道。
觉得自己应该是捕捉到了什么,他有点舍不得错过这良好的状态:“我再画半小时,到时间提醒我。”
也没等白唐反应,符文看着看着刚刚那种会了意又玄妙的境界又来了。
他凝了下神,小心支配着体内为数不多的鬼气,一UU小说去的时候,身子像是跌入了空无的状态,眼里只剩下画符,边上的一切都被隔了一堵透明的墙一样,什么也听不到了。
画得很顺,描到符胆的时候,刚刚还一知半解的内容,在脑海里就这么明晰起来,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江复庭突然就开窍了。
他画的很慢,下笔的时候笔头都有些抖,线条因为抖动曲曲歪歪的,看着滑稽,但又挺自然的,图案顺着笔头划过出现的时候,隐隐带着独有的灰色光芒。
这一张描了很久,白唐看着他居然还没换纸,诧异了一下,不自觉的放下手机凑过头看去。
卧槽,居然都画到符脚了,丑是丑了点,但是每个细节丝毫挑不出错,全都是正确的。
刚刚还让他休息,他这停了一会就把整张画出来了?
等白唐在心里对他的智商加成吐槽了一遍的时候,江复庭已经在摸符脚了。
这个地方之前没有画过,很生疏,画的更小心了一些,动作相当慢,跟三四岁的小朋友学写字差不多的速度。
但是还好不难,慢慢勾下来,最后一划,收笔。
张符纸在最后一墨点完的瞬间,符文里随即扩散出相应的能量,符纸亮了一下,暖黄又柔和的照得人很舒服。
完成一整张符后,江复庭再回过头看上面的内容,就没有那么晦涩难懂了,彻底的通透了一样。
原来是护身符。
江复庭拿着自己画好的符递给白唐的时候,白唐快速的收起脸上的惊讶,随和的接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眼:“没有差错,画的挺快的,就是丑了点,功效还是有的。”
他说着瞅了眼桌上堆满了没用的废纸:“收拾一下,晚上早点休息吧。”
“恩。”江复庭又拿着自己手机看了下时间,11点还没到,挺快的了,比预计要耗的时间省了不少。
他望着自己最后画的符纸。
丑?
和白唐那个比起来,是丑了点,虽然也还不止是一点。
不过后面是真的精疲力尽了,现在让他再多来一笔他都憋不出来。
收拾桌子的时候白唐正好去洗澡,洗完澡再对着手机刷一会,发了下呆,江复庭终于做好心理攻势,给林锦发了条信息。
只说自己这段时间有点事情,双休日也可能赶不回去。
林锦一直对他比较放心,也没有说太多,回的话还是不轻不重,无关紧要的:妈知道了,我刚好双休日还得忙,你住哪?那个白唐家?
江复庭刚看完她的信息,林锦又补充了一条过来:挨着期末考了,玩的时候注意点,别影响学习了。
对于玩这个字也没解释太多,本来就不好跟林锦说得太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一贯风格的半默认下来,回复着:我知道。
发完信息,白唐刚好洗完澡,再换江复庭去洗。
江复庭这会已经对昨天发生的一切缓了点神,没那么排斥的情绪,至少愿意去回忆一下昨天事情的细节。
有件事情他一直挺好奇的,自己身体里的那个铁块到底怎么处理,白唐也没明说。
是他故意掩着,还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弄。
但是从白唐的外在状态观察下来,他看起来挺平静的,不像是会出什么大事,而且之前封印破开的反噬……也算是因祸得福被那个侵入进来的浊气给抵消了。
白唐没有特别去说,他也不好开口去问,问了没什么大事,好像会显得自己有点事多。
拧着眉擦完身子换上睡衣以后走出厕所,开门的时候他顺便把心里的那些疑惑还是埋了进去。
“刚刚你手机响了一下。”白唐的视线在江复庭身上停留了一下,他身上穿的是自己的睡衣,风格都是休闲宽松的半袖,大圆领,还能看到对方身上半遮半掩的锁骨。
江复庭的锁骨……长得也挺好看的,硬朗,线条感也很棒,完美度跟他那张脸一样。
就是发丝还有点没干透的水,顺着脖子滴下来,滑到锁骨上,湿漉漉的。
白唐清了下嗓子,收回视线。
现在的小孩生长发育也太好了吧,让他这个大叔情何以堪?
“短信吧。”江复庭走到床边抽了张纸擦了下脖子,水滴划落下来的时候,
有点痒痒的。
在家里没有吹头发的习惯,一般都是自然干。
除了嫌吹风机声音吵以外,自己的头发干的也算比较快,半个小时都干得差不多了。
他丢掉纸巾后看了眼手机,还以为是林锦回的,原来是垃圾短信。
边上的白唐突然伸出脚踹了下他的小腿:“吹头发,被子湿了。”
江复庭看了他一眼,白唐此刻正散着头发,发尾看起来像是修过了,没有之前那么长,也就到了肩膀的样子,他本来还以为对方是懒得剪头发。
这么看来是故意留的,有个留长发的癖好?还是半长不长的那种。
白唐还保持着不松口的瞪着他,那双桃花眼长得很标准,平时状态就是半蒙半醉的,垂下来的眼尾到最后那一点又稍微有点上扬,眼周和眼角常年带着浅浅的红晕。
这会瞪着他,又不是真的生气,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味道,挺像那种对着自己最亲密的人撒泼的感觉。
奇怪的想法一浮现,就连刚刚被他踹着的地方都有些发烫,江复庭有些不自然,赶紧下床去找吹风机,顺便转移着注意力,“有个问题。”
“恩,你说?”白唐翻着手机,刚刚看了那一眼到现在还有些莫名的紧张,又突然盯了他几秒,还以为对方看出什么名堂了。
“孤魂野鬼没人管吗?”江复庭开了吹风机,吹得时候拿得有些远。
“这个啊。”白唐想了想,“地府挺忙的,最近几十年一直缺鬼差,何况有孤魂野鬼本来就很正常,只是现在数量稍微多一点而已,只要没闹事,不会有人专门去管。”
正常?江复庭默了一下,看着他:“那你……”本来想说看你挺闲的,又咽了回去。
白唐从他那眼神就猜到他要说什么,正着脸色:“我比你想象的忙,我的事情不止捉鬼那么简单,那是我的副业。”
“恩。”江复庭点了点头,先表示相信他的想法,随后问道:“正业是什么?”
白唐张了张嘴,憋了半天都没憋出屁来,垂下头:“你现在还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江复庭用不相信的口吻“哦”了一下。
吹完头发时间不算太晚,没到12点,江复庭顺手翻了下那本砖头重的书,开始从头看,昨天脑子里乱成浆糊,看了的也没记住。
结果看下去发现还挺有意思的,讲的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和认知,描述的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要是白唐知道江复庭能把这本鬼界辞海看出有意思的味道来,大概会有撕书的冲动。
毕竟当初他是被那人在书上下了阵法硬逼着,熬了十天才背出来。
看完一小章的时候差点过了点,江复庭这两天的睡意并不太浓,养了十几年的生物钟都有点乱了节奏的现象。
他看了下时间,关了灯。
这一晚睡得很踏实,没有做梦,早上醒的也比较早。
吸收鬼气在身体里转了一圈,他才从床上坐起来。
引导的时候发现游荡在鬼脉外的鬼气还挺多的,按照现在的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吸收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他突然不在了
收拾完以后等到他快出门了,白唐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江复庭看着眼睛半睁着,睡眼惺忪的人,打了个招呼:“我去学校了。”
“恩~”白唐又闭上眼,那张脸怎么看都很清秀,一点也不像三十几岁的人,依旧是半蜷着身子的姿势。
每次看到这样状态的他都觉得对方干净得像张纸。
江复庭的状态跟昨天差不多,出了老城区,那些鬼鬼祟祟的鬼眼又开始在暗处里探索着,被一堆目光长时间的这么贴着,浑身都会格外不舒服。
也不能怎么样,而且这些鬼魂的注视跟被一群人盯着看的感觉不一样,就算适应了,也不能放松,鬼知道他们哪一秒会突然扑上来。
但是今天的鬼倒是比昨天收敛了一些。
一天下来,没闹出特别的事,除了千米外围观他上课的鬼魂变多了。
最后一堂课结束后,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来,硬生生把一群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要飞奔出去的一群腿给按回了座位上。
一群学生敢怒不敢言的,一个个脸上都是各种不耐烦,颓着张脸。
“咳!咳!”老梁干咳了两声,把教室里混乱的嗡嗡声压了下去,“期末考的时间已经出来了,2月3号,考试时间两天,放假时间是10号到月底,3月一号开学,高三提前五天到校,希望大家好好准备期末考试。”
在宣布完消息以后,教室里跟扔了枚炸弹一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彻底炸开来。
相比少放五天已经不重要了,寒假才算要紧事,不少人已经直接越过了期末考的话题,扯到了寒假去哪玩上面。
再或者要把自己心仪已久的暗恋对象约出来,趁着高三还剩半个学期赶紧告白之类的话题。
本来就是占用下课时间说事情,这会闹哄哄的老梁也没有刻意去管,拿着自己的书本和资料就离开了教室。
江复庭看了下黑板上写着的时间,今天才11号,还早。
估计到时候自己身上的鬼气也弄完了,还能安心好好复习几天。
如果期末考的时间往前挪了,他还真怕自己的状态会影响到,确认好后面的学习进程算是比较顺利以后,他这才慢慢合上书本。
到了晚自习结束以后,流程跟昨天一样,最后一个关门。
坐地铁,换公交,下车以后随着那些虎视眈眈的注视消失,他再次感觉到了久违的清净,就连拂面而来的夜风都变得有些可爱了。
今天出了地铁站就等到了公交车,下车的时候比昨天还早了五分钟。
江复庭呵成气,看着白雾慢慢在自己眼前消散掉,晚上的气温一般都是零下**度,也不觉得冷,但习惯下来后,好像也没什么了。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前几天还在拼命抗拒着的东西,居然就这么过来了。
而且还觉得挺好。
还没走到必经的那个十字路口,隔着一段距离江复庭又感觉到了熟悉的鬼气。
停到拐角的时候,他往马路中间望了一下,果然又是那个鬼影。
跟昨天一样,背对着这个方向,安安静静的看向斜对面的那条路
上。
他明显看到那个鬼影僵硬了一下,回过头的时候还是挂着和昨天如出一辙的平和笑容,但眼里是有些诧异的。
大概没想到今天又会碰到他。
随后那种意外的眼神被他收敛起来,恢复成了波澜不惊,转回头继续静静地望着那边。
即便是自己,如果专门这样去等一个人的话,那多少会有些期待吧,没有期待也多少会有点别的什么,不然站在那里的意义又是什么。
可男鬼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了,连神态都是平静的,他感觉到对方的每一丝每一寸都透露着对这么一个状态的习惯。
那道身影逆着光,暖黄色的路灯并不能把他照亮,而是隔开了他的身影穿透过来。
之前看到鬼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但现在江复庭感觉到了。
从他身上由内至外的,不同属于一个空间的孤独感。
江复庭能在这一刻体会到是阴阳将人群和鬼魂分隔开来,他收回眸子看向边上景色的时候,庆幸自己还在人间,视线再次落到鬼影身上的时候,那里又是地狱里的孤魂。
以往看到阴阳两个字,想到最多的是正光与背光,最大的感觉无非是生死,可一时间忽然觉得这两个字庞大起来。
浩大无边无际,极微到尘埃。
到家之后,又是引鬼气,画符,看书,几样事情同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有的学习内容全都被压缩到学校完成,他用碎片时间补充着自己依旧感兴趣的课外知识。
连着几天都是这样,每天晚上回家经过的那条路口也总会碰上那个男鬼。
一如第一天,如果不是每天上的课、说的话、做的事不一样,他甚至会产生一种时间被定格在那一天的错觉。
直到他习以为常。
礼拜五晚上回来的时候,走到那条街的附近,江复庭没有再感觉到那道熟悉的鬼气。
有些疑惑,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知错了,或者鬼气哪里出了问题,在身体里检查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是真的不在?
还没走到拐角,他就抬眼望马路中间看了下,那里确实空荡荡的。
走到路口的时候,已经非常确定了,那个男鬼今天确实不在。
整片马路格外的寂静,只剩下路边树叶的“簌簌”声。
对面那条马路的绿灯亮了下,他只看到一个裹着大衣的小姑娘埋头抵御着寒风,过着斑马线。
那个鬼的执念看起来深的很,尽管面上看不出来表情,一直很平和,但是对方神态里的倔劲和自己有些像。
放弃也不大可能,被鬼差抓走也不大可能,几天观察下来那家伙的鬼气很凝实,像是练过鬼道的,不像是普通的孤魂野鬼。
大概是自己有什么事。
人有自己的事,鬼也有自己的事,很正常。
这两天在白唐这种对万物淡泊的观念影响下,江复庭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不正常的了。
晚上回去以后他依旧是先引导自己身上的鬼气,转了一圈,溢在外面的已经不多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估计再来个三四天,基本就没什么大问题。
引入的鬼气并没有完全停留在鬼脉里,不少都直接浸染着他的四肢百骸,将其洗涤了一遍又一遍。
用白唐的话说就是淬体。
比预想的进展快很多,画符也是,从一开始费心费力的十分钟一张,到现在的一笔画下一气喝成,颜值也过得去,不算丑。
除了还是有些耗神,没有别的大问题。
江复庭收起了笔墨纸砚,按照惯例收拾着茶几,明天不用上课,估计白唐会抓着他画新符。
收完东西以后,洗完澡,发现白唐今天还没回来。
看了下时间,已经快12点了。
江复庭放下手机,翻着手里的书,再等等吧。
结果一直等到了快两点,他看着手机皱了下眉,眼角已经开始生理性的酸涩。
想了下,他合上书本后躺下。
不想去想,又情不自禁的去想,白唐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是怎么样的。
床头上的灯并没有关,留着点亮光,就像家里还有人候着一样,不会太孤单。
之前在自己家就是这样的,如果回家晚了,林锦会一直亮着客厅里的灯,也不睡觉,捧着热牛奶,盖着条小毛毯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着。
每次他回去的时候,林锦都已经歪着头打着瞌睡了,捧在她手心里的牛奶也早就凉了。
迷迷糊糊想了点家里的事,睡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席卷了自己的意识。
江复庭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好像是睡着了,但又好像清醒着,至少对外面的所有动静都感觉得清清楚楚。
熟悉的阴风突然席卷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
他看到一个白色修长的身影从黑暗里缓缓踱步出来,漫漫黑雾在白唐周边消失的时候,两人双目交替各自怔了下。
“你还没睡啊?”白唐的声音挺诧异的。
江复庭等着无数片重影合并才滚着干涩的喉咙:“刚醒。”
“那我声音小点,你继续睡。”白唐说着脱下了外套。
听起来还是以往不咸不淡的口气,但是字句里不经意间拔高的音量透露着他这会的烦躁。
江复庭依旧看着他,“一会睡。”
“哦,那随便你。”白唐没有说那么多话,拿起衣服就往厕所走。
墙和门的隔音效果本身就很差,这会从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得就跟平静的夜晚里突然划下的雷霆一样。
江复庭都怕隔壁那栋楼里的人会过来敲门嫌他们扰民。
不止是心情差,还是糟透了。
白唐冲完凉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稍微好一点,眉宇拧得没有那么紧了,但还是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出什么事了?”江复庭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
白唐深呼吸了一口气,晾干了脚底的水钻进被子:“大事……不是什么大事。”他想了想转过来,看着江复庭:“也算是大事吧。”
江复庭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之前没留意过,白唐的睫毛非常浓密,很长还很翘。
白唐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情他也有知情权,瞒着也没什么意思:“跟你有关系。”
第四百六十九章:让人暴躁的单子
“恩?”江复庭鼻腔里哼出来的声音变了个调。
白唐拉了下被子,蒙住了半个脑袋:“是那个铁块的事情。”
江复庭目光如炬的注视白唐,他还以为白唐不会提。
白唐被他满是希冀的眼神看得倒是有些尴尬,摸了下鼻子:“我找人去打探消息,结果没查不说,还把我的事情压到了后头。”
“不着急。”江复庭想了一个很蹩脚的安慰的话。
“不是急不急的问题,他们压根没想帮我查。”白唐说到这的时候神色有些愤懑。
“为什么。”江复庭不太理解的问道。
白唐想了想,地府这些人越是位高权重越容易怕事的很,嫌事麻烦怕沾的一手腥,但这话他没说出来,翻了下身仰躺着,看着天花板:“事儿多吧!我就是个兼职的,可能懒得管我。”
江复庭正想说什么,白唐又补充道:“反正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我既然教你,就全盘托出,你先好好修鬼道,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会扫干净的。”
“恩。”江复庭应着,听着他的安排莫名觉得安心。
交代完事情后,白唐堵着胸口的那块气不知不觉的就散掉了,他生气也不全是因为下面那群人不愿意查事,而是担心江复庭会多想。
毕竟之前他对修鬼道这事本身就挺抗拒的,这两天看他状态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说出来就怕他一朝回到解放前。
但还好,他现在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
白唐是真的累了,闭着眼睛就沉入了睡眠。
江复庭不再装模作样,放下刚刚临时拿起的手机,关上了灯。
上次住在这里并不久,而且白唐被自己雇佣时时刻刻护着自己,基本上都是以自己为中心,他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他的生活是这样的。
但就在这一个星期,他突然发现白唐所有的生活轨迹全都围绕着鬼魂。
不分白天昼夜的,有时候晚上会打个招呼,有的时候下一秒就突然消失。
明明这样看起来很好相处的人,却没见过他有什么密切联系的朋友,他的一切全都被鬼怪固定着。
寂寥的进入黑暗,再孤零零的从黑暗里回来。
沉闷而单调。
从男鬼到白唐身上,江复庭看到最多的就是行走在黑夜里,被隔绝开来的孤单和落寞。
直到一个礼拜过去,刚好隔了整整一周,在回来的路口他都没见过那个男鬼,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
江复庭到家的时候白唐正坐在电脑前面打着游戏,全神贯注的,他瞥了游戏右上角的登录时长,三小时五十分钟。
看样子他今晚都没有出去过,特别闲的样子。
他放下书包的时候,白唐刚好从游戏副本里退出来,头都没回的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恩。”江复庭非常自觉的坐在床上盘着腿。
之前进入状态还得花个半分钟,现在基本一闭眼就能快速进入状态。
游离在脉络外的鬼气已经非常单薄了,少到几乎有些透明,引导了一
圈,所有的鬼气全部都引入到了鬼脉里。
但是体内奔腾着的鬼气浓度似乎还停留在几天前没有怎么变过,脉络的韧性和宽度,身体机能各方面倒是提高了不少。
他能感觉到至少一半以上都是被自己的身体吸收了的。
白唐在他身上最后一丝的气息都隐匿起来的时候,眸色亮了一下,正想转过头说着什么,自己网站上的客服聊天窗口突然弹了出来。
江复庭看他突然浑身斗志,埋头苦干,往显示屏上瞄了一眼。
原来是来单子了。
不过对方好像挺麻烦的,罗里吧嗦的问题一大堆,聊到后面白唐的接单热情都被对方硬生生的耗没了,差点没摔了手里的鼠标和键盘。
“这人怎么唧唧歪歪屁事那么多!爱抓不抓。”白唐手里噼里啪啦着。
就在他回车键快敲出去的时候,江复庭非常及时的抓住他的手。
他看了眼电脑里还没来得及发出的消息:爱找谁找谁,老子不伺候了!
江复庭一脸无语的删了他敲出的那一排字,白唐还在不爽的情绪上,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你不想接这单了?”江复庭手撑在桌子上,倾着身子回看着他上面的聊天记录。
对方也没有差劲到那种程度,就是不算完全信这个的,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咨询,偏偏白唐要维持着自己得道高人的人设,不屑于和对方解释这些,回答问题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
后面双方对话言辞激烈,就差在线撕逼了。
“这种人的单接他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我还不如当作在家里休息几天。”白唐双手枕着脑袋靠在靠背上,不咸不淡的说着,有种藐视众生的味道。
“还不至于。”江复庭将聊天页面又从上往下拉了回来,垂眸看着边上的人:“你想接这单吗?”
白唐迟疑了一下,软趴趴地说着:“谁跟钱过不去。”
江复庭想了想,把键盘侧着拉过来一些,半弯着腰在上面噼噼啪啪的回复着。
没过过久对方又回复过来。
一来一回聊了几句,对方又是道歉又是不好意思的。
“好了。”江复庭特意把屏幕拉过来给他看。
白唐扫了眼他们的对话和约的时间,“白天啊……”说到后面语气拉长了一下。
“怎么?”江复庭看着他,白唐虽然平时对顾客拽着脸,就跟他第一次来自己寝室一样,自带一副高傲和与众不同出来,但不会冲的那么没脑子。
心情又不好?
对方下垂的眼角有些犀利,确实暴露了他心情烦闷的问题,眼尾随着他眯眸思考的时候,卡成了一条缝。
“没怎么,这单你跟着我去看下吧。”
江复庭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愿意安心修鬼道是一回事,跑单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跟让你去接受一个比较抗拒的事情一样,好不容易接受书面上的洗脑,突然一下子让你去实践,多少会有些发懵,严重的人会一下子把之前书里看的东西通通给忘掉。
江复庭不至于那么夸张,但那一瞬间的思
维停滞还是有的,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工作,突然要上岗做临时工,他有着说不出的感觉,之前驱逐掉的那些芥蒂隐隐又有了长出来的趋势。
“其实没什么,这一步早晚要踏出来的,而且做了以后你会发现这一行也没这么差劲。”白唐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对着他:“我说认真的。”
这下轮到他心情烦闷,脑子跟大杂烩了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他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做好彻底的准备,去和那些鬼魂接触。
真的让他踩到黑暗边缘,望向里面的时候,他又因为未知而犹豫了。
这种感觉跟蹦极的临跳前那一秒有点像。
可能真的跳下去的那一刻,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自己体会的和别人嘴上说出来的,终究是有些不一样,有些东西必须自己感受了才知道。
“凡事有我呢,怕什么。”白唐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又突然笑起来,笑的挺骄傲的:“你要是哪天把地府掀了,我都给你兜着。”
江复庭只觉得白唐炯炯有神的视线穿过了自己的皮肤,带着点热度,在自己的皮肤下蔓延开来。
话里也带着神奇的魔力,至少那一秒成功的将他蛊惑了。
“好。”江复庭点点头。
“那就去休息吧。”白唐伸出手想老成的去拍他的肩,结果碍于自己坐着,江复庭站着,个子没他高,手也没他长,伸出手发现真的够不到,就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进展已经很神速了,自身鬼气消化完,鬼脉也刚好修得差不多了,明天有时间教你怎么正式修炼。”
“我知道了。”江复庭站起来,坐回床边,脑子里还沉浸在明天要去接单的那件事里。
又想到白唐刚刚非常霸气的宣言,掀地府都能兜着,他忽然抓住了问题重点,白唐到底有多厉害!
嘴上唠叨着兼职,看着跟个闲散人士一样,一般上班可以潇洒成这样的除了临时工就是领导。
按照白唐的能力来说,领导这个岗位**不离十,天天叨着兼职的,估计还是个挂职领导。
江复庭再次看向白唐的视线里带着探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特别熟悉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几乎出于本能的熟悉,但每次细想的时候都会头疼。
就现在,那种疼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感,修了鬼道以后感受的就更加明显。
他敛了下心神,洗完澡看书的时候,白唐还沉浸在游戏里,等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耳边还伴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江复庭感觉床边是空的。
他往边上摸了两下,没有三八线,空荡荡的还是凉的。
本来以为是白唐破天荒的又早起了,等他别过脸的时候突然发现,白唐此刻还窝在电竞椅上面!
电脑屏幕早就黑了,一只还搭半搭在鼠标上,另一只手垂下来,两条腿都蜷在了椅子上,脖子已经歪在一边。
打游戏打睡着?
以前都没发现他还喜欢玩游戏!
江复庭从床上起来,走过去,拍了下他肩。
第四百七十章:不好好捉鬼,还打游戏!
白唐不情不愿的把头歪到另一边,嘴里轻声呢喃了一句:“干嘛!”
“去床上睡。”江复庭又拍了他一下。
白唐一只眼睛非常艰难的睁了一半,“到点了?”耳朵跟脑子一块跟坨棉花一样,显然没听清他刚刚说的什么。
“没,去床上睡。”江复庭沉着气轻声说。
接的单子是下午两点,现在还早,也够对方补觉了。
“恩。”白唐软绵绵的哼着声,把那半睁着的眼睛闭上,然后就毫无反应了。
江复庭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把椅子转过来,抬起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白唐的身高在男生里算可以的了,奈何江复庭被林锦养得太好,一米九的拔高个子在人群里属于非常瞩目的电线杆的那种。
驮着白唐的时候,白唐几乎是挂在他身上。
看着挺瘦的,但背起来还是很有分量的。
江复庭的手搭在白唐的腰上,隔着层衣服都能感觉腰上的肉紧致细腻。
他小心将白唐放到床上,掖好被子。
白唐躺进被窝的时候还皱着眉一脸不愿的翻了个身,把被子蹬掉了。
江复庭又给他重新盖上,回过头留意到电脑上的屏幕又亮了起来,可能是刚刚背白唐的时候不小心移到鼠标了。
上面显示的是个锁屏页面,不知道是白唐心大还是无所畏惧,没有设置锁屏密码。
江复庭看了眼床上的人,点进去看了一下。
果然解锁之后就是游戏界面,在线时长已经长达11小时了。
看起来像是个网游,江复庭扫了一眼,他不打游戏,但还是听说过一点的。
白唐的号等级并不高,看起来像是新号,没猜错的话也就是昨晚才开始玩,连刷十几小时的经验,硬是刷到了二十级。
游戏背景也很大,人鬼神三界,和他现在了解的东西很像,重点是偏差不大。他看了那么久的书,基本常识多少熟记于心。
所以看到游戏设定的时候他还是惊讶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细腻真实到,有点像现在所处的世界被复刻到网络里了。
代入和沉浸感很强,研发这个游戏的人肯定是行里的人,实力估计也很强劲。
江复庭上网查询了一下游戏开发商,没有任何相关信息,这么大的游戏也没有注册版号,重点是各大渠道商都没有搜索到这个游戏的名字。
所以这个游戏到底是哪来的?
江复庭锁着眉,又仔细的了解一圈,游戏在线登录量明明非常多,榜单上等级最高的大神也就七十多级,越往后面升级越慢,大部分人都卡到五十级左右就不太动了。
满级是一百,但是那么庞大的用户量里一个满级的都没有,这个游戏也挺神奇的。
江复庭望了眼床上熟睡的人,难怪他会那么感兴趣,但也不至于这么拼命的去刷级。
现在时间还早,洗漱完之后,温习了会高考大纲,也才十点,又浏览了下白唐给的那本砖头书,看完半个小时休息。
白唐还在睡。
江复庭瞥了眼边上的人,看向电脑的时候又想到那个游戏。
重新点开电脑开了一下,扫了一眼他的装备和等级,无常道,魂丹境,装备都是挺简单的。
无常道。
江复庭撑着下巴,不是鬼道么。
他看了下游戏地图,三个地图都相当的大,设计的尤为复杂。人间的山脉层峦叠嶂,川流不息的人群街道,壮阔波澜的大海,往上除了三清胜境,还有九重天。
九天各生三炁,往下背阴山后是九幽,直通十八层地狱,漫漫黄泉,入冥水,聚归墟。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地府里的场景设定,挺有意思的,看着跟人间差不多,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简直是复刻中的复刻,和他想象中的地府截然不同。
三十级之前都是新手副本,系统会有简单的引导教程,等他转悠了个大概刷了一会以后,一边的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
白唐还有些惺忪的睁着眼:“你在干嘛?”
江复庭头也没回:“游戏。”
刚说完电脑音响就传出成功过本嘹亮的提示音。白唐顿时清醒过来,从床上弹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怎么?”江复庭注意到他的视线别过头问道。
“啊。”白唐张了下嘴,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有些过度,然后又靠回去:“没事,打到哪了?”
“刚开始玩,二十一级。”江复庭继续看着屏幕里的画面,他连游戏地图都还没熟悉,估计真全摸透,必须一心一意扎在里面全走遍,没半个月一个月根本不可能。
“哦。”白唐捋了下遮在眼前的乱发:“现在几点了?”
“快十二点。”他从游戏里退出来:“中午吃什么?”
“我都随便,你要吃什么吗?”白唐踩着拖鞋,懒得走路直接掠到衣柜边上,“不挑的话,就跟以前一样,我下楼随便弄点。”
“可以。”江复庭点了下头。
白唐拿出的衣服跟江复庭第一次见到他的衣服一样,又旧又烂的长袍,反正不是正儿八经的道袍,很素的白色,上面的灰都能看到。
头发扎的很松散,就是没有胡子,看起来最近刮的比较勤。
江复庭端详着正在穿衣服的人:“为什么是这件?”
白唐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转过来,勾着嘴角,脸上的得瑟劲就差把牛逼两个字写自己脸上了:“大师逼格。”
端着的身板,洒脱的微笑,虽然衣服有些脏,但就是有那种不染尘事的韵味,两人吃完午饭以后时间已经非常仓促了。
来不及打车,白唐拽着他又是几个眨眼,浮现在边上的就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江复庭都来不及看清,只看到周围的一切像是染着层光晕,紧接着模糊不清,瞬息万变,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所以白唐到底多厉害,江复庭扭过头看着他的侧颜。
从鼻梁到下巴,他的轮廓勾勒的很清晰,超然又脱俗。
“怎么做到的?”江复庭问道。
白唐脸上的骄傲和自信盖都盖不住:“你师兄我本来就天赋异禀,刻苦修道,这么厉害理所当然的。至于你的话。”白唐拖着尾音特意打量着他:“就看你造化了。”
江复庭板着面无表情懒得再跟
他说太多,率先走进楼下大门。
这种楼房也算旧楼了,九十年代特别流行,外墙喜欢贴瓷砖,还是必须是两种颜色参差在一起,每一户人家的窗台前都会有外网扩充的防盗窗,基本防盗窗都会拿来当花架用。
他走到门口叩了下门,然后退到白唐后面。
刚刚站在楼下还没什么感觉,可能到得快,他都还来不及条件反射,这会站在后面安静的等了一会,反射终于反上来了。
心跳跟着有些加速,听着里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跟踩在他胸口一样,他情不自禁有些紧张,就连参加全国比赛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至少以这种身份站在这里就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咔。”沾满锈迹的防盗门突然被打开。
里面浓郁的鬼气扑面而来,一个画着淡妆的女人小心的从门后探了半个头:“你们是?”
“天师门亲传弟子,白唐。”白唐扬着招牌的明媚笑容,清秀的脸庞和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女人很快放下戒心。
“啊,那进来吧。”女人挺意外的多打量了他们一眼,看起来挺年轻的,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江复庭安静的跟着白唐走进去,也没有要求换鞋子。
屋子里面摆放的东西很多,整理得还算是比较整齐,但是所有的空间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看过去的时候让人觉得堵得慌。
压得透不过气的感觉,这是江复庭走进房间的第一感受。
不管是茶几,桌子,还是抽屉,都被琐碎的东西全部充斥,堆不下的东西就靠在了墙边上,屋子也不算小,八十平米左右。
生活痕迹挺简单的,不像是家庭人数很多的样子。
“要求说的具体点吧。”白唐扫了眼房间,脸上还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女人神色往屋子里探了探,像是小心留意着什么,发现没有特别的动静,这才给两人先倒了杯茶。
她的动作很小心,怕会惊动什么一样。
直到杯子递到两人面前的时候,都是蹑手蹑脚的。
“谢谢。”江复庭接过杯子的时候客气了一下,白唐默不吭声的已经在润着嗓子了,看起来完全没把这些小礼节放在心上。
端着架子真的挺像那么回事的。
女人在江复庭道谢的时候愣了下,顺便近距离观赏到他的颜值,脸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这位师傅是?”
“哦,新进门的师弟,带他来见见世面。”白唐不咸不淡的说道:“可以说事了。”
女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感觉自己说出来的东西很丢脸一样,她根本不信这些东西,怕自己身边的人知道了会嘲笑她。
但是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确实太奇怪了,不是正常的科学能解释的,甚至严重到影响她的生活,可真的亲口说出来,她又觉得丢人,就像二十年来的学都白上了一样,被人亲手把那层表皮给剖开了。
空气了安静了几秒,她还没有开口。
白唐换了个坐姿,胳膊撑在沙发上顶着脑袋,手指时不时的敲着玻璃杯,指甲碰到杯壁的时候一下又一下的发出清脆又有节奏的声响。
第四百七十一章:臭味
江复庭听出了声音里的不耐烦,但又能理解这个女人,因为不到某一天,万不得以他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江朝和林锦。
女人隔了好一会,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都有些涨红,很明显跟刚刚的羞涩不一样,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闪:“是这样的。”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轻,跟蚊子叫一样,此刻身上的气势让人完全无法和昨晚言辞激烈的人匹配上:“一个礼拜前我爸生病了,因为他本身行动就不太方便,生病之后,完全无法出门。”
“我平时上班也比较忙,考虑到我爸的生活问题,有些东西会很刻意的归整到固定的地方,有些是方便他拿的,有的是比较危险,不让他拿。”
白唐没有抬眼,垂眸听着,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进来,江复庭转过头对上他的侧颜时,发现他的睫毛都在泛着熹微的光晕。
后面的结果两个人能猜到,肯定是发现位置不对了。
女人看两人都坐在那纹丝不动的,话讲着讲着就跟堵在心里的石块被推开,顺其自然的淌出来,没有一开始那么的紧张了:“后面就发现这些东西的位置摆放全都不对了,低处的东西他偶尔碰了其实也正常,有些东西我放的很高,但是也有被挪动的痕迹,我问他的时候,他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白唐终于舍得抬起头。
女人愁眉思索了下,咬着唇:“我问了好几次了,他都是这么说的。”她说着顿了顿,但是脸上的神情开始泛起了惧意:“而且……”
白唐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特别是我每天晚上带我爸从外面逛完,回来的时候,身后老感觉跟着什么东西,我刚开始以为是我想多了。”女人一边说一边哆嗦着:“可直到有天晚上,我把我爸安置回床上,忙了一会去洗澡,就看到镜子里有个人影,那人身上都是血!”
“晚上几点?”白唐追问道。
女人还在恐怖的回忆里没有完全回神,抓着头发想了下:“我忙完那会大概都12点了吧。”
难怪。白唐听完开始打量起屋子,看到有些地方的时候会停顿一下,然后继续看,“你发现这个现象有多久了?”
江复庭跟着他看过的方向猜测着他端详的东西,顺着白唐的视线果然看到些不一样的。
有些地方有黑乎乎的印子,像手印,但是面积和残留的痕迹都有些不太一样,大概是抓东西的时候鬼自己本身也无所谓。
反正别人看不见自己,这样想想,那鬼在屋子里飘荡的还挺放肆的,跟逛自己家一样。
“也差不多一个星期吧。”女人想了想说道。
“方便看下吗?”白唐虽然是询问,但是身体已经站了起来。
女人犹豫了一下,随后又点了点头。
江复庭跟着站起来的时候,白唐正好转过头对他勾了勾手指。
江复庭跟上去,随后又突然觉得白唐刚刚的动作很轻浮,特别失礼。
但是已经跟着他晃进了厨房,就把心里的那些不满给压了回去。
厨房里收拾的还是挺干净的,但是灶台的角落和油烟机附近比较油腻,夹缝里甚至结满了厚厚的又
黑又黄的油垢。
江复庭停下脚步,非常自觉的在厨房另一边看了下,也有那个黑乎乎的手印,但是不多,只有一两个还是挨着洗手池的边缘,应该是不小心碰上去的。
他观察完的时候,白唐那边已经转过身在等他:“看到了吧?”
“恩。”江复庭点了下头。
女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本就掩藏着的不安从眼底流露出来:“看到什么了?是……真的是……那什么。”
她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发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把那个字说出来。
“就是鬼,至于好的还坏的,现在还不知道,先把你屋子转完吧。”白唐也没时间理会女人脸上瞬间因为害怕而怛然失色,换了个方向往卧室那边走着。
江复庭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没有白唐脸上那么轻松,全程很认真,观察的时候每一个地方和小角落都没有放过。
本来看着就挺冷的一个人,板着脸的时候更加严肃。
跟在后面的女人看到江复庭脸上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些发怵,开始没有底,感觉似乎很麻烦。
转了一圈下来基本的状况跟客厅的差不多,不算很多,都是些黑手印,看起来也没有别的什么波动,那个鬼应该也没干嘛。
是为了找东西?
江复庭和白唐突然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还有一个房间。”江复庭被这一眼弄得心里跳了一下,率先别过头,看向至始至终都锁着门的房间提醒道。
白唐秉持着陈述的语气问道,“这里面方便看下么。”
但是人已经走到门外,抓着门上的把手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纠结了一瞬,有些不太情愿,跟刚刚说话的那个状态有些像,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窥探到一样。
白唐这个时候出奇的耐心,就一直抓着把手,眼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他瞳孔里看起来很平静,静到一点波澜都没有,但是无形的压力却不经意的扩散出来。
“你。”女人捏了捏衣角,神色挣扎了下,白唐的坦荡跟她的扭捏对比起来,似乎显得自己这些虚荣又怯懦的小心思更加的不堪。
她憋了半晌,终于艰难得开口道:“你看吧。”
“咔。”门开的一瞬间,里面浓郁的鬼气瞬间散发出来。
江复庭猛得怔了怔,甚至忘记跟上眼前的人。
“怎么了?”白唐有些疑惑的回过头。
江复庭回了下神,淡淡的说道:“没事。”
就在他脚步踏进屋子的瞬间,内心已经顿时泛起了涟漪,不是错觉。
这个鬼气……很熟悉,虽然不浓,但也感觉得到里面的强横。
他跟着白唐环顾了下四周,屋子里的光线比较暗,窗帘被拉了一半,至少有大半的房间是没入在黑暗里的,再加上空中缭绕着的黑色气体,沉闷的有些压抑。
江复庭蹙了下眉,这里面的黑手印还挺多的,除了黑手印,床边的边缘也能看到一大片黑乎乎的影子。
本来还以为屋子里没有人,就在他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床铺上压着的被子忽然轻微的挪动了一下。
两个人同时猛地
将视线聚集过去,里面探出一只非常瘦弱又干枯的手臂,皮肤枯黄一片,上面不规则的发红,褐色的结痂带着灰黄色的脓水,像是溃烂过后的正在恢复的皮肤。
刚刚因为探索事物的新鲜劲在,看的太认真还不知道,这会注意到床上的那个人时,江复庭才发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有点像**了已久的肉质和鱼腥混在一起的味道,又带了点霉臭,难以形容。
尽管很淡,但下意识的让人有些恶心。
江复庭皱了下眉,看了眼边上的人,白唐的脸上也有些不太好,那张大师逼格的脸有些要崩裂的迹象。
女人很小心的从外面跟进来,脸上的表情尤为的难堪。
“这就是你爸?”白唐没有看她直接问道,语气里挺轻佻的,有点嘲讽的味道。
“恩。”她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口,声音有些颤抖。
羞愧,无地自容,各种乱七八糟最糟糕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她的大脑,冲得她有些发昏,脸颊跟被熊熊得烈火燃烧着一样。
江复庭依旧看着床上的人,呼吸都虚弱到不行,就连痛苦的呻吟都是断断续续的,哼一下又停一下,吊着气的感觉,听得人扯着心口的难受,跟着他抽抽着疼。
让人揪心的不止是这个,而是被子鼓起来的地方只有一半,那一半的长度顶多只有一个成年人腰身的长度。
正常人躺着的时候,鼓起的被子宽度至少是床头到床尾吧。
江复庭没有再往下想,明明屋子里是昏昏沉沉的,这个画面却有些刺目。
屋子突然里很诡异的安静下来,三个人都一声不吭的,只剩下床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
女人扛不住这两个人强势的压力,无奈得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拿棉签沾了沾杯子里的水打湿了病床上那人的嘴唇:“你们也看到了,我父亲是残疾人。”
江复庭和白唐依旧没有说话。
女人的动作很熟练很小心,看起来不像是会虐待人的,但也不能排除这会在演戏的可能戏。
“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差不多二十来年了吧,那会我也才六七岁,还在上小学一年级呢。”女人一直用棉签沾湿着他的嘴唇,非常耐心。
好几次病床上的那人吃力又破碎的发出几个音节,说不出完整的话,拽着她袖子的时候,差点打翻了水杯,她也没有气恼。
神情里没有丝毫的不耐,很平静,平静到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就像做着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
不像是装的。
江复庭感觉到白唐身上的低气压收敛了一些。
女人拿纸擦了下被水溅到的衣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那时候刚好在午睡,突然就地震了,我妈那时候是为了护着我。”
她说着哽咽了一下,努力的压着自己起伏的情绪,怕被人看出来一样,尽可能说得轻松一些:“哎!反正就这么走了。”
“我爸吧。”她看了眼床上的人,慢慢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他那会是做消防的,跟着去挖人了,中间碰上了几次余震,回来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那双毫无起伏的视线藏在遮着光的窗帘后面,声音冷冷清清的。
第四百七十二章:不抓鬼
二十几年前的地震,江复庭听说过,挺大的。
但这种事情距离他太过遥远,带着时间和难以理解的隔阂,可还是能想象到那会的救援条件应该很差,人群的无助,绝望,哀嚎。
他别过头看了眼白唐,他应该知道吧,那会他应该有十岁了。
“恩。”白唐在那站了半天终于有了反应,慢慢走过去,像是闻不到床上的人散发出的恶臭一样。
对方的意识一直迷迷糊糊的,应该是痛的。
男人身上沾染着的鬼气并不多,只有淡淡的几缕,构不成太大的影响,随手就能驱散掉,鬼跟他的接触应该很小心,尽量刻意的避免了对他的影响。
女人退到一边观察着白唐脸上的神色,在他转过身的时候,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我爸他……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白唐后退了几步,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见得挺多的,但是第一次见到活人那么惨的。
身上大大小小的褥疮,都溃烂到肉里了。
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心惊,那股恶臭即便隔了几步仍旧停留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二十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女人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稍微松了一口气,试探性的开口问道:“那,那个鬼?”
“不是恶鬼,也没想害他。”白唐看了眼边上遮着的窗帘:“为什么拉着窗帘?”
女人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下:“哦,这个是我爸要求拉的,怕太阳太刺眼了,眼睛难受,我就给拉了一半。”
“你父亲以前有什么联系比较频繁的故人吗?”白唐盯着床上的人继续问道。
江复庭顺着他的话猜到了什么,熟悉的鬼气让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鬼影,刚刚还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下非常突兀得出现。
那个孤零零的站在十字路口的男鬼。
但是女人下一句话又让他将他脑海里刚刚描绘出的影子破灭掉,“没有,他从截肢以后就和以前的朋友没联系了,那几天一直余震,我们直接被调到了这个城市,就在这一直待了下来。”
“以前的同事什么的呢?”白唐想了想继续问道。
“有的受伤,也死了几个。”女人陷入那段回忆的时候,双手不停地扣着自己的指甲,她眼里的痛苦和悲凉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又发生了那么大的灾难,那一批人里面还坚持下来的很少,也有不少人转行了,等大家都缓过神了,都不太联系了。”
她凄凉的笑了笑:“更何况,家没了手机没了,换了个地方,就算真的想联系也联系不到了。那会哪像现在,什么通讯软件都有,只有个电话号码而已,没了电话上哪去找。”
“我知道了。”白唐再次打量了下这间屋子,带着窒息的闷,那个鬼现在显然是不在这:“那鬼也没什么恶意,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估计闹不了什么事。”
他说着掏出布袋里的两张符:“你们要是实在担心的话,就把这符带身上,不过带或者不带区别也都不大,那鬼没有害你们的心思。”
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得站在那里抿着嘴,白唐递符的动作也就僵在那里。
“你
。”女人纠结了下,目光坚定起来:“那鬼你能不能收掉?”
白唐收回手,正要在说些什么,床上突然发出猛烈的咳嗽声,“咳!咳!”
带着肺里面呼噜着痰的声音,同时憋着气费力得喘息着,扯着嗓子的那种咳。
江复庭听到的时候,感觉肺都要被那人硬生生地咳出来。
“爸!爸!”女人惊慌的跑过去,坐在床边,在床头垫了两个枕头,小心的扶起他拍着他的背,然后又将他靠在枕头上,慢慢通着气。
男人的脸上布满了憔悴的皱纹,脸上的皮肤跟手上一样都是黄蜡腊的,精神气特别差。
刚刚因为剧烈的咳嗽,颧骨这飘着异样的红色。
他大口的呼着气,肺里的罗音减缓了不少,张着嘴沙哑着声音,极为虚弱的说道:“不,不抓。”
声音极浅极轻得飘出来,三个人都没怎么听得太清楚,就跟有什么东西轻轻在耳边刮了下一样,嗡了两下。
“爸,你刚刚说什么?不什么?”女人弯下腰耐着性子再次问道。
“我说。”男人憋着气很用力的开口,但是说出来的话也就比刚才稍微响了一点:“不抓,不抓鬼。”
还是很小,不过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
“爸!你说什么呢!”女人听到像是训小孩一样的口吻教育着他,但是语气很坚定:“鬼是害人的!不能留。”
“不,不害人。”男人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他起不来只能抓着她,口气里带着些慌张,声音虚浮到吊着嗓子只有气音了,但依然艰难又努力的重复着:“不害人。”
了无生机的灰暗眸子里满是期盼和渴求。
“爸!您是不是生病生傻了啊!那可是鬼啊!”女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无理的要求,抓开他揪着自己衣服的手,不停得强调着:“哪天犯起混了,我们命都没了!”
男人说不出太多话,想要再次伸出手去抓自己女儿的衣服,他说不出什么,只能努力的重复着那句:“不害人。”
“不害人。”几个字几乎耗掉了他所有力气,他开始再次喘着粗气,眼角因为情绪激动挤出了些许的泪花。
但是生命力枯竭的脸颊上,却满是坚定,执着。
女人仿若看不到一样,只当他又在耍小孩子脾气,将他举在半空中的手塞回了被窝:“爸,鬼是吃人的,他现在不害我们,不代表以后就不害我们,你看你现在病成这样,万一就是那个鬼害得!”
男人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一直含在眼角的泪水突然滴落下来,刚好砸到了女人的手背上,然后不停得摇着头。
“怎么弄?”白唐不想再看这样的画面,拧着眉问道。
女人轻轻擦了下被打湿的手,干的很快,但刚刚泪水掉落下的触感却还在,温度也还在。
她看着床上这个眼巴巴望着她的中年男人,看到了对方里的渴望,这样的眼神自己在这二十年再也没见到过,可这个渴望是错误的。
她咬了咬牙,别过脸不再看他,非常坚决地对白唐说道:“把那鬼收掉。”
“不,不!”床上的男人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起来,想
要扑过来。
可是他没有脚,他站不起来,他走不了,他也动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可他依旧拼命得挣扎着,仅有的力气还不足够自己的双手撑住自己的上半身,就在离开靠枕的那一刻,身体因为重心不稳,往前面扑倒下去。
就在他扑倒的瞬间,江复庭和白唐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下。
那男人后背上的烂肉一大块的,触目惊心,缠着的绷带根本绑不住,露出的伤疤一大半,刚好挨着盆骨附近。
里面已经深的流淌着组织脓液,肌肉,骨头,因为长期暴露在空气里那一部分失去了鲜血的颜色,还带着密密麻麻白色的小点,不知道是真菌还是什么。
江复庭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下一秒手掌就被非常熟悉的温度包裹住,他抬起头,白唐正在看着他,淡然又从容的。
那双轻微颤抖的手这才安分下来。
白唐的那张脸总是会让他莫名安心,不管是眼神,还是气息,或者是他身上的味道。
但心里汹涌起来的情绪怎么也按不下去,江复庭没有白唐的阅历那么多,他性格再怎么沉着,他也才十八岁,他还在青春大好年华里。
眼前的一切是非常有冲击力的,他再也憋不住,沉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不送医院?”
女人压着脸上想哭的情绪,小心的将男人扶回去靠好,她想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嘴角却一直抽搐着,一张嘴就是失声得呜咽,“我……他不愿意去。”
她抹了抹已经被泪水打湿的脸颊,“我头两天带他去了,他不愿意去。”
“他!”她用力吸了下鼻子,所有的情绪反而因为这一下突然崩裂,止不住得疯狂涌出,她仰着脸,眨着眼睛,眼泪却是决了堤:“他怕我花钱,他老是这样!怕医院花钱,怕这花钱,怕那花钱!”
“我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女人揪着刘海,神色痛苦的挣扎着:“可他为了我又拼命的使着小性子,我拗不过他!我知道他为了我好,我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出去说吧。”白唐吁了一口长气,望着床上突然黯然失色的男人。
像是刚刚燃起得微不足道的光,又再次熄灭了一样。
江复庭感觉捏住自己的手使了点劲,他抽不回来,挣扎了一下。
白唐的手似乎顿了顿,这才慢慢松开缩回去,揣在自己兜里。
坐在客厅的时候气氛比一开始来的时候还要沉闷,江复庭和白唐两个人的气压都挺低的。
女人因为刚刚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怎么吭声,这种感觉就跟把自己所有的不堪,隐藏的一切,全都当着外人的面,一刀剖开一样,有种被扒光的羞愧感。
白唐喝光了杯子里的水,顺便又拿了江复庭的杯子,放下去的时候“哐!”的一声。
两杯白开水一口闷。
白唐不太介意两个人互用杯子的事情,所以也没管江复庭介不介意。
但至少女人重新给他们倒水的时候,江复庭再也没碰过那个杯子。
突然不说话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女人坐在一边开始如坐针毡,变换了好几次坐姿。
第四百七十三章:不一样了
“确定收掉是吧?”白唐突然开口确认道。
女人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还在刚刚的情绪里有些发懵,在白唐说完话后过了几秒才回过神,但还是很决然的口气:“确定。”
“我知道了。”白唐叹了口气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衣袍,“不过嘛,那鬼现在不在这,我也捉不了,我在你家里下个阵,只要他来了就会禁锢住他,我到时候自会前来收走。”
听到白唐确定能收走,女人一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来,萎靡的神色里带着些感激:“那就麻烦白天师了!”
江复庭没看过白唐下阵,唯一的一次还是用在自己的身上。
他看着白唐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像在数着什么,确定以后站在快挨着餐厅入口的走廊上。
然后从破布袋里拿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地上摆弄着。
江复庭每次都挺奇怪的,这些东西拿出来就跟摆设一样,也没有什么实际用途,最后他都是偷偷摸摸用的自己的鬼气,老是搞得那么费力。
地上突然倒了一堆土黄色石头一样的东西,椭圆的,上面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有几个颜色深的带着点暗红。
“这什么?”江复庭问道。
“菩提子。”白唐非常耐心的把黄色小石头排开,中间留着交错的空隙,排好以后跳出来对着江复庭突然又补充道:“盘过的。”
“什么?”江复庭还没明白他说的后半句,莫名看着他。
“盘过的,已经包浆了。”白唐继续道。
江复庭依旧看着他,白唐也别过脸看着他,两个相互干瞪了一会,白唐才来了一句:“你不知道啊!”
“我为什么要知道。”江复庭对他没由来得感概有些无语,淡淡的回道。
“有钱人不都挺喜欢玩这个的么,我当你爸也玩这类东西,”白唐一边说着一边摆起了架式快速掐起了手印。
江复庭看着说进状态就进状态的人,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到所有有钱人都得喜欢这东西的结论。
但是白唐认真的样子确实有着说不出的味道。
他后退了几步,静静看着白唐的背影,鬼气从他身上涌出的瞬间,风起云涌。
长袍和发梢随着周身盘旋而起的鬼气不断的随风飘动,轻风灌满了他的长袍。
浓浓的黑色气体分散成数条向着四面八方散开,顺着他摆好的菩提子埋入地面,蔓延开来,自行书写出一道道江复庭现在还看不懂的符文,书写完成后各自汇聚到一起涌入阵法中心。
布好阵法以后,白唐指尖一点,只看到菩提子亮了一下。
女人还在刚刚卷起的大风里没有完全回过神,随后就看到地上的一堆石头同时爆发出亮光,脸上的震惊怎么也遮掩不住。
所以道具是拿来唬人的。
江复庭得出这个结论,看着白唐又慢悠悠的把菩提子收起来。
“好了。”白唐转过头跟还在惊讶中回不过神的女人说道:“一般晚上出现的可能性比较大,在抓到之前,尽量一到晚上就呆在家里。”
“好的,好的!”女人用力的点了点头,脸上除了吃惊以外还带着敬佩和不可思议的神情:“我记住了。”
离开女人家里的时候,白唐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带着江复庭在马路上慢慢踱步着。
边上不断得有汽车划破空气掠过的声音,鸣笛声,人群走过的嘻哈声。
“感觉怎么样?”白唐留意到江复庭走得似乎特别慢,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每次比他快了一些的时候,又压着自己的步子。
江复庭看着人行道上的砖块,有几个砖块碎了,走了几步又有几个砖块翘起来,又想到下雨天,踩到这块砖头鞋子肯定会湿,鞋子又会是什么鞋,男的踩上去还是女的踩上去,如果是小孩踩的肯定会被家长骂。
思绪飘得很远,反正就是不太愿意去想白唐提的问题。
感觉怎么样,其实也不怎么样,但也没怎么样。
就是看到屋子里面那个男人的时候,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不是那种对其他的事情过于敏感的人,但还是在那一刻有了透不上气的感觉。
他有点理解白唐的云淡风轻是哪来的了,他和自己的淡漠不一样。
他清楚自己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学校、家庭,只有这些,很简单。自己对别的也没有什么兴趣,也不太爱跟别人说太多废话,觉得浪费时间。
大概就是这样。
但是白唐的云淡风轻,江复庭皱了皱眉,大概是像今天这样的东西都已经看了无数次,感受了无数次。
感情,离别,伤害,人性。
每一天,几十年来都是这样,从一开始的起伏到现在的麻木。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浓郁的沧桑的气息,他的沧桑大概也是在无数人的痛苦里挣扎出来的。
他感受了别的人一辈子也感受不到的东西,也去体会了原本不该属于他去体会的东西。
可白唐保持着他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仿佛所有东西都沾染不到他一样。
如果是自己会怎样?
“我想想。”江复庭隔了好久才回道。
“恩,你慢慢想。”白唐也没有着急,这个时候急也没用,江复庭跟他以前生长的环境不一样。
他本来就是被迫进这一行的,不像自己,从小耳濡目染脸皮极厚。
这个问题想到了礼拜一开学,江复庭也没有答案,就像悬在半空中踩不到脚下地面的不太踏实的感觉。
白唐之前说好的教他正经修道也被放在了一边。
看起来很简单的问题,却又很难,方方面面牵扯得太多,千丝万缕的。
到班级的时候,江复庭发现自己座位后方空了将近两个星期的位置突然被填上了。
杨林生很安静的坐在那,没有以前的叽叽喳喳,脸上很平静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嚣张,拽上天的味道。
江复庭坐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杨林生也没有跟以前一样厚着脸皮贴着屁股上来跟他打招呼。
人的变化似乎也很容易,顷刻间,物是人非。
一直到上午最后一堂课下课,教室里的学生一拥而散,江复庭站起来转身,杨林生还坐在位置上,闷着头发愣。
他揣好自己的饭卡,走过去叩了下对方的桌子:“不去吃午饭?”
杨林生听到他的声音反应迟钝的抬起头,
扯着笑:“还好,不太饿,不吃饭当神仙来着。”
江复庭看着他有些难看的笑容,但是说话的口气倒是和以前差不了多少,收回视线不再搭理他。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到后面传来“哗啦”的声音,收拾个桌子都惊天动地的,然后有急切的脚步从后面快速赶上来。
“不是当神仙?”江复庭头也没回的说道。
“说说而已,刚刚不饿,现在又突然饿了。”杨林生一出教室就开始哆哆嗦嗦的,“卧槽,真特么冷!”
江复庭用余光扫了下他身上穿的衣服,“穿那么点。”
“说的好像你穿的比我多一样。”杨林生抱着胳膊吐槽着:“早上还没反应过来冷,这会出来有知觉了!”
江复庭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他,“借你一会。”
杨林生接过他外套的时候有些错愕的愣了下,犹豫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该不该穿上:“借我?”
然后在江复庭冰冷的视线下,有些不自在的套在身上,“这外套还挺暖和的,什么料子的,赶明也去买一件。”
“不清楚。”江复庭淡淡的说道。
“哎!”杨林生突然叫他,又没说话。
“怎么?”江复庭扭过头看着他,兜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他又垂头拿出来看了眼,是白唐的。
-我下午要去趟地府,晚上回来的晚,你先把那书看完,明天再教你正式修鬼道。
明天?
江复庭看着信息顿了顿,这两天白唐挺忙的,已经连着三晚上都是凌晨半夜才回来,他醒来的时候还能听到他继续打游戏的声音。
起床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瘫在椅子上昏睡,每天早上都要自己把他抗回到床上。
他收了下心思,随后简单回了个:知道了。
杨林生等着他发完信息后,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面庞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坚毅,眼神却在那一瞬有点不一样:“江复庭,感觉你最近不太一样了。”
“什么?”江复庭收起手机,抬起头看着他。
杨林生肆意的笑着,拍了拍自己肩上披着的外套:“你以前嘛……”
他望着前面的小路,每一步落在地上都能听到脚底下冰碴子碎裂的声音:“跟这天气一样冷的一逼,外面天大的事到你这都是屁事,八竿子都打不到你。”
江复庭在一边默默听着他说话,没有吭声。
“这学期嘛。”杨林生以同样的口吻继续说道:“跟你处了一下也没那么什么。”
“哪什么?”江复庭看着他。
杨林生转过头一脸严肃的表情,认真说道:“不近人情。”
江复庭看着他,眼眸里恢复成波澜不惊,就跟结着万年的冰一样,又觉得他说得没错,很配合的“恩”了一下。
杨林生马上伸出手指指着他:“就是这样。”
江复庭盯着他的手指,锐利的视线能把他的手指穿出好几个洞。
杨林生在眼神的胁迫下马上收回手指,敲了下脑袋:“唉,前两天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之前的事情还是挺谢谢你的,虽然都是偶尔吧,要帮了我们不少次,我妈一直说找机会请你吃顿饭。”
第四百七十四章:耳熟的叫声
“你母亲现在怎么样?”江复庭低沉的开口。
这个问题一直挺想问的,但是又怕问得太突兀揭到他的伤疤,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刚好顺着他的话问出来。
“我妈最近……还好吧,刚开始挺难受的,毕竟陪了几十年的人,突然就……”杨林生说着皱着眉,回忆着那些破碎不堪的往事,“就这么消失了多少会空空的,这几天倒是好多了,反正也习惯了。”
“那就好。”江复庭像是莫名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细问,不想揭人疤,一面觉得说多了自己会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刻骨铭心的,有些画面就是扎了根,从那一天开始的翻天覆地。
“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妈说的请吃饭的事情?”杨林生想到刚刚说的,把话题绕了回来。
“期末考完。”江复庭也没直接拒绝。
杨林生听到期末考这三个字,那张不羁的脸庞顿时拉了下,好了,话都不想说了,吃饭的胃口也没了,好好的提什么期末考!
“那就算了。”江复庭看了眼边上突然噤声的人。
“哎,别!”杨林生连忙叫道,不请顿饭季如云能在自己的耳边天天叨,耳朵迟早要炸掉:“不就期末考吗,你之前答应的教我还作数不,靠我自个儿,及格都不可能啊!”
“作数。”江复庭想了下,又补充道,“双休,破碎时间补。”
“行,行。”杨林生点着头,生怕他再拒绝,反正离期末也就两个礼拜了,两礼拜的双休日而已,比起寒假的幸福时光,这四天算个球。
江复庭说到做到,从吃完午饭抢着午休开始前的那十几分钟开始补,下课继续补,自习课跟他同桌换座位补。
到了晚上结束的时候,杨林生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比连打两场球赛还虚脱。
江复庭回去的路上难得是放松的,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担心再被其他鬼魂跟踪着,但是绷着惯了,身体都练出了条件反射。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下意识的警醒起来。
最近坐地铁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原本格外拥挤喧嚣的城市,不知不觉的就空荡下来。
两礼拜之前地铁上还是人挤人的,就连腾个位置抓扶手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居然发现个空位,坐下来的时候膝盖超出了位置不少,他的腿很长,看着挺瘦的,但都是紧致的肌肉。
每天坐车都会有不少女生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有偷偷拍照的,就像现在。
有些困。
江复庭眯上眼睛开始打盹,但是依旧留着一根神经听着地铁站的语音播报。
最近睡眠不太好,他是对外界动静比较敏感的人,晚上即便是睡着,白唐半夜敲电脑的声音依然会穿透他的耳膜钻进他的睡梦里。
意识不知不觉的就模糊起来,站点靠停的时候,站外海报亮起的led灯还在漆黑的眼皮里泛着光晕。
他脑海里紧跟着泛起白白的光亮来,柔和又暖洋洋的。
“墨墨!”思维散发的时候突然侵略进一个叫声。
名字耳熟,叫喊声也很耳熟。
他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跌入了无际的海洋,身体不停的下沉,视线随着深入的海底变得暗沉一片,下坠到快要窒息,周边巨大的水压让他透不上气。
“墨神!”那道明亮的声音再次叫喊道。
江复庭紧紧蹙着眉,他在梦里不停得挣扎,想醒却又醒不过来,一面又思考着这名字到底是谁。
可渐渐的,自己牢牢记着的名字却又变得模糊不清。
“墨墨!”又是一声喊叫。
“列车即将到公园前站,去往公园前,市民中心,老市政府的乘客请准备,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嘹亮的语音播报声猛地将沉溺在梦境里的人突然唤醒,江复庭骤然睁开眼,呆呆的望向对面的玻璃窗,透着站台的灯光和地铁减缓的速度,看清了外面的通道。
前一秒还明晰的凤眼却逐渐迷茫起来。
刚刚梦的什么?
他里面的衣服都是汗,手心是湿的,就跟从水里泡过一样。
身体还在刚刚的状态里,记忆是空的,想要极力去想,却如同隔了层膜怎么也触碰不到,少了很大一块东西一样。
“公园前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左边车门下车,开门请当心,注意脚下安全。”
播报语音再次响起,这站人流量比较大,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也多,身前不断擦过来往的人群。
直到这些人群再次静止的时候,他才有些恍惚的站起来,快速得挤出人群,然后抽出包里的湿巾,边走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出了站的时候,有风吹过,头顶上的枝叶纷纷扰扰,路灯刚好从后面洒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复庭心跳得还有些快,慌乱的感觉,像心悸。
他看了下时间,到白唐家附近的末班车是十点,现在还来得及。
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就这么默默的盯着马路中间的绿化带,站了好一会。直到指示牌上标着的公交车全都在他眼前过了个遍,他才彻底的回过神来。
刚刚梦里的东西还是没有回忆起,但是那种溺水了的感觉真实得有些难受。
白唐反正回来的就晚,他也没有着急,直到等到末班车来的时候,才走上去。
站台人已经不多了,更何况这趟车跑的地方比较偏,上车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师傅看着挺眼熟的,江复庭刷码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哟,今天怎么那么晚。”司机看着他挺意外的说道。
江复庭没想到这师傅居然记着自己,多瞅了他一下,“今天有事。”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看着大概有四五十岁了,皮肤黑黝黝的,估计是长年开车的才晒成这样,身上还散发着呛鼻的烟味,像是被烟腌入味了。
之前坐公交的时候确实见过几次,不过没想到他今天开末班,两人都赶得挺巧的。
司机关上车门,一脚踩下油门,江复庭还没来得及站稳,车子就飞了出去。
一般开夜车的,特别还是路上车少的时候,开得都很猛,像是赶着去干嘛一样。
还好江复庭反应快
,脚力稳,没摔。
“你是丰泽高中的啊。”师傅踩着油门在马路上狂奔,还有闲心思瞄了眼他大衣里的校服:“这学校挺远的,怎么不住校,来回跑多费休息时间。”
“恩,习惯了。”江复庭简单的答道。
“读高几了,我有一外甥女也是丰泽高中的,跟你同校,读高一来着,天天说学习压力大,现在哪个学校学习压力不大啊。”司机一边感叹着,猛打方向盘,紧急变了个道,“草!不会开车开个鸡!”
江复庭听着司机口吐芬芳,望向刚刚那条道上突然插进来的小轿车,估计也是被吓到了,突然又减速,跟在它后面不耐烦的司机又开始狂按喇叭。
听着嘈杂的鸣笛声,江复庭皱着眉。
往前又过了段路口,经停了一个站,司机才从刚刚的事情里缓过神,锲而不舍得追问着刚刚那话题:“哎,还没说你高几呢?”
“高三。”江复庭继续简单的回答。
“啊,那快高考了啊,天天那么远来回折腾,不影响复习啊?看你这样学习应该挺好的吧。”
江复庭觉得这个师傅热情的有些过了头,有点想往后头走两步的冲动,想着也没几站了,敷衍的回答着:“还好吧。”
司机似乎有些羡慕江复庭对学习淡然的态度,继续感叹道:“我那外甥女怎么就天天学习的苦大仇深的,我妹妹也没少为她女儿学习的事情在家里跟她女儿吵架,她女儿喜欢画画,想去学艺术,她非不让,这不还有半学期要分班了,我现在去她家没一次不闹腾的。”
江复庭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嘴里的那个外甥女,估计就是一门心思想去学美术,所以故意跟她母亲抗衡的。
司机一个人无奈的一直碎叨着,感觉就像好不容易逮着个能理解这个话题的人,拼命倾诉一样,“看你学习还挺轻松的,人和人之间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一路下来光听这司机在耳边一直唠唠叨叨的,虽然很吵,但是刚刚自己跌落的晃神的状态倒是恢复了不少,没有那么难受了,硬是被这个师傅的滔滔不绝给挤出了脑海。
下车以后,他一如既往得先穿过马路对面,然后直走那条小道,通向十字路口。
但还没到那路口的时候,那个久违又熟悉的鬼气,再次从远方飘动过来。
江复庭有些不太确定的抬着头,盯向路口的方向,差不多一个多礼拜没见到了,他也不是很肯定。
直到走到路口的时候,他再次看到那个鬼影。
一模一样的深蓝色西装,丝毫未变的角度,同样的位置,如出一辙的落寞感。
江复庭第一次停顿下来看着他,他之前都是放缓脚步路过的。
现在自己跟他一样站在那里,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礼拜六去的那户人家里身上的鬼气就是这个男鬼身上的。
对方似乎又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慢慢转过头,但这次脸上的神情和以往不太一样,平静似乎被打破了,眼里透露着深深的孤寂,悲凉和无奈,如同涟漪伴着黑夜慢慢扩散开来。
依旧是一眼,又将头转回去。
第四百七十五章:游戏的起源
江复庭没有怎么迟疑,迈着脚大步走过去,这个单子既然接了,他既然确定了这个男鬼就是那家里的鬼,他就要去问一下,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方明显察觉到他快速的脚步声,鬼影颤了颤,随后开始猛地向前逃跑。
“等一下!”江复庭见那男鬼要走,紧跟上去,脚下的步子变成了飞奔。
对方仿佛听不到一样,就在男鬼马上要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江复庭凝聚着身上的鬼气,骤然从身上涌出。
男鬼察觉到他身上的动静,同一时间,身上强劲的鬼气突然爆发,朝着他势如破竹一般侵略过来。
江复庭被扑面而来的鬼气怔了怔,虽然没有伤害他的意图,但里面散发出的强势的力量还是让他警惕性的防备了下。
等他再缓过神,黑雾散开的时候,马路上已经恢复成空荡荡的了。
江复庭锁着眉望向他离开的方向,对方强劲的力量还是有些让他出乎意料的,第一次这样蛮横的使用鬼气,他的指尖还有些发凉。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十字路口的中间突然反射出一小点浅浅的光亮。
他慢慢走过去,垂头看了下,是个非常老旧的怀表。
金属部分全部是铜做的,外面已经锈得生了不少绿色的铜锈,看起来是真的很久了,但是怀表上的镜片擦得很干净,维护的像新的一样。
链条上的锈迹倒是不多,大概是因为戴的少,氧化的比较慢。
江复庭蹲下来抽了张纸包起来,怀表上裹着的浓郁黑气几乎能把这块表给吞噬掉。
明显是刚刚那个男鬼身上掉出来的,里面的走针也比正常的时间慢了点,江复庭对了下自己的手机,走一圈差不多慢了13秒,估计机芯都生锈了。
不过刚刚他突然张皇的跑掉是什么原因,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捡起来的时候,怀表后面松动了一下。
他翻过来瞅了一眼,后面是夹照片的,这种工艺果然也跟二十年前一样。
上面的照片很小,胶卷洗的黑白照,保存的很好,黑色的地方稍微褪了些色,影响不是很大,依旧能看清上面的两个男人。
站得毕恭毕敬的,也就照到了肩膀的位置,一个非常僵硬的板着脸,另一个浅浅的勾着唇角微笑着。
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板着脸的那人江复庭在第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个男鬼。
至于他身边的那个人,笑的温柔帅气,很精神,眼睛很熟悉。
人活了几十年,皮肤会塌陷,会长满皱纹,神态气质会变,但是眼睛永远不会变。
这个人就是那个床上病入膏肓的残疾人。
思索了几秒,江复庭在自己确认出答案的一瞬间还是怔了一下。
他看出了照片上两人的活力,都是二十**的样子,刚好是男人热血沸腾拼斗事业的时候。
板着脸的人虽然不请不愿的很别扭,可眼尾眯着一条缝,带着喜悦和笑意。
边上的人温柔,纯良,有一丝地方让他觉得和白唐有些像,都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善良和亲和。
但现在一个是鬼魂,长期伫立在漫长的黑夜里,另一
个人却是失去了双腿,长满褥疮身体溃烂,不在黑暗,却是踩在地狱的边缘。
江复庭暂时收起怀表,如果明天路过还能碰上男鬼的话,再还给他。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白唐果然还没有回来,屋子也就收拾了那么一次,现在看过去又是有些乱糟糟的。
啧,江复庭有些嫌弃的放下书包,开始简单的收拾屋子。
擦到桌面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鼠标,电脑显示屏亮了下,还是那个没有密码的锁屏页面。
又没关。江复庭蹙着眉。
自打白唐打游戏开始,电脑就很少关上了,帐号几乎24小时在线挂着,应该是登录累计时长也能收经验值。
江复庭懒得管他的事情,收拾完屋子洗完澡,看完书觉得有些困意的时候已经过12点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籍,再次别过头看向电脑。
虽然觉得不应该再去碰他的游戏,但内心的好奇心又在疯狂的作祟,白唐不分白天黑夜的去玩,不像是单纯的玩,就像在做什么任务一样。
江复庭思维虽然还在踌躇,人却已经坐到电脑前,翻开了游戏页面。
扫了下他的帐号,升级速度果然慢了很多,卡在二十八级已经有一天了。
白唐的游戏角色跟他本人很像,长相也好风格也好,包括里面的装备都是。
他没有着急着像上次一样替他刷副本,而是在跑地图。
江复庭打游戏的神态和学习的时候一样,专注而认真的,不像其他人会因为突然得到什么就亢奋着,他板着张淡漠脸研究游戏,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他是在工作。
被别的人看到他这样打游戏,会连带着觉得玩游戏这种事情本身都能变的烦闷。
但随着他对地图的深入研究,眉宇间凝得更加的深邃。
他现在看的还只是人界的,但是里面的地图已经大到超乎他的想象了,一个起初还不太确定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熟。
他刚开始只是觉得开发游戏的人是行里的人,通过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再利用游戏展现给玩家。
第一次粗略逛地图的时候他是敬佩的,但现在这么慢慢的摸索以后,心里惊到只剩下骇然了。
里面的一切精确到他生活着的环境里的每一条街道,商铺,包括老城里的旧楼房,还有那些见过的但是不太熟悉的人,全都有!
开始用复刻形容只是觉得做的和现实很像,觉得厉害,可现在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就开始毛骨悚然。
只根本不是普通的游戏!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
完完整整的,一模一样的!
现实所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在里面真实的上演着。
按照这样看,一个月都不可能能逛完这个地图,光是把人界走完就需要真实去经历的时间。
他继续翻阅着游戏里的日历,点进去就会切换成当天的时间,跟存档很像,会将当天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再来一遍,上面记载着每一天发生的大事,只要现实新闻里出现过的,里面也都会有。
江复庭跟着上面的时间,不停得往后退,在看到一月十号的时候顿了一下。
一天的自己封印彻底破解,杨林生的父亲出事,他捏紧了鼠标,盯着上面展现出来的内容。
上面记载着的新闻和自己在微博上看到的新闻一样。
林子青的公司研发的新技术,娱乐圈的七七八八的新闻,某化工厂因为操作不当导致严重火灾致一死十三伤,还一些其他七七八八一堆他没怎么关注过的。
记忆像是被解剖回当天一样,江复庭的四肢冷得有些僵硬。
他继续往前面退,12月份宋家的各种大事件,基金会的倒塌,还有江家那些被世人所指责的新闻。
现在再看到这些他依然会觉得触目心惊的可怕,那些经历过的诬陷,挣扎,生死,都被血淋淋的掏出来在他眼前回溯着。
继续往回退的时候,只觉得时间在自己的身上缓缓的倒流过,他的呼吸有些沉重。
不少新闻都是在微博或者是课间听同学聊天知道的,哪个国家又发射了弹射器成功落在了木星,国内著名生物学家攻克了百年的医学难关,或者哪个企业做了什么事。
再再往前就更远了,他甚至懒得再去细看,日历一直往前跳。
两年前,五年前,直至十年前……
还能往前翻!
刚刚好不容易适应下来慢慢褪去的鸡皮疙瘩,再次顺着皮肤蔓延了全身。
这个游戏的设定很奇怪,不能直接跳到最初开始的时候,只能让你慢慢按月份一个一个往前推,就像是强制性让你去感受这种时光的回溯一样。
至于到底能翻到多远,江复庭觉得自己的食指点得都有些麻木。
心底却已经掀起了巨浪漫过了自己的全身,抓着鼠标的手指都有些发颤。
他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建立这个游戏的人到底有多可怕。
直到所有的一切终于到了尽头,手指按的有些抽筋才停下来的时候,江复庭发现自己的背绷得笔直的。
时间停留在十八年前。
刚好是他出生的那个月,开始记录的时间是2月1日,比他的生日早二十天。
他盯着那个因为自己点下去标红的日期,心里还在不断的翻涌,根本无法平静,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牵引着一样,可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鼠标的光标再次挪到1字上,不停得闪烁,他的心跳仍在持续的加速着。
他迟疑了半晌,滚动了下干涩的喉咙。
“嗒!”鼠标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没有跟之前一样跳出来的纪实日期的画面和记录,弹出的新页面里变成了漆黑一片,只有一个正在慢慢加载着的进度条。
江复庭看着显示屏里的自己,神色一直紧紧得绷着,眉宇间的沟壑一直没有放松过,紧张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蓄势待发一样。
进度条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往前攀爬,就在它好不容易卡到百分之九十的时候。
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涌动着浓烈的森然寒意。
江复庭不等进度条加载完成,快速的将小窗口给关掉,不断的狂按着鼠标,将上面日历的浏览状态退回到现在的日期。
“啊,你又在玩我游戏。”白唐不咸不淡的从背后响起,听不出特别的语气。
第四百七十六章:有BUG的世界
“恩。”江复庭的手指还在按,但是速度放缓了很多,看着就跟正常活动的游戏人物的速度一样,“那书,我看完了。”
“那么快!”白唐果然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将信将疑的翻了下床头边上的砖块书,检查着什么。
这一招还是当初在那人身上学的。
翻开书页之后阵法自动启动,如果没有全部记住的话,上面阵法会一直残留着。
白唐摸着背面又厚又硬的书皮,已经没有阵法的痕迹了,还真看完了,不止看完还都记下来了,“不愧是学霸啊,你这自带过目不忘的天赋加成啊。”
“还好。”江复庭右手依然按着鼠标,继续神色平淡的看着他:“我已经洗了,你去洗吧。”
余光瞟了一眼显示屏,还有三分之一。
“恩。”白唐在衣柜里翻着换洗的睡衣,“明天等教完你修鬼道的方法,你就可以回去住了,以后每礼拜来我这一趟,我检查你修炼进度。”
江复庭手指顿了下,“双休日吗?”
“不方便吗?”白唐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犹豫,“我去你那也行,反正主要是为了检查,没别的,跑单子也不会经常让你跑的,如果赶上双休日的话就顺便带你去一看。”
“我还有两礼拜期末考。”江复庭手指再次在鼠标上按起来。
白唐听完站在那想了一下,“就一个晚上耽误不了你,要是双休日不方便,我礼拜五晚上过去。”
“行。”江复庭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白唐拿好衣服慢慢往他这边走过来,不轻不重的问道:“我这游戏是不是很好玩?”
江复庭在他过来的时候,手指的速度已经情不自禁的加快,硬着头皮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还行。”
“你玩到哪了?”白唐一边说着慢慢把头往电脑这边探过来。
江复庭感觉心脏几乎要跃到嗓子眼,按着鼠标的手几乎要飞起,带着残影。
日历翻动的速度一闪而过,根本来不及看清,直到后面怎么按,画面都切不下去,江复庭才发现已经是退到这个月的时间了
“在走地图。”江复庭压着声音里的紧张,收回有些发颤的手。
“你跑个地图都那么起劲?”白唐看到他刚刚狂按的速度不解的问道。
“卡顿了。”江复庭非常简洁的说道。
“难怪。”白唐感叹了下,脸上无所谓的样子:“我就说你都点成这样了,那画面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变过。”
江复庭听到他这话下意识的心虚,干巴巴的“啊”了一下。
“不过这游戏,”白唐挠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你玩玩也就行了,别太当真,里面东西都是假的,别掉进去了。”
江复庭没有一丝犹豫就回答:“我知道。”
“那我去洗了。”白唐得到了他亲口的承诺,心情颇好的拿着睡衣还跟他挥了挥。
一直到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江复庭心有余悸的盯着显示屏。
身子慢慢深陷在椅子里面长吐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得出来白唐是不太想让自己玩的,从第一次自己碰到他游戏时的反应就看的出来,那种不自在的反应跟刚刚的自己很像。
但是又
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说,其实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大可以直接告诉他,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太愿意被人触碰到的东西,有自己的**,这很正常。
可他这种想要拒绝却又不敢直接拒绝,想要装作很普通很正常的反应,反而很有问题了。
就像怕会有什么东西引起人注意一样,结果反而变得更加的奇怪。
应该是游戏里有什么东西,是他还不能知道的,或者不能接触的。
刚刚对话的时候,他自己脑子都乱七八糟的,来不及细想。
可现在再去回味的话,江复庭思索的时候,随手已经抄起桌上的水笔,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桌子上,大脑跟着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敲击声浮现出一个答案来。
白唐让自己随便玩玩,不要当真,别掉进去之类的话,应该是下意识的说出来的,人在紧张的情况下,有的时候会极力去避免或者挽回不对的方向的时候,反而会很直接的将自己想的表达出来。
越是让自己不要去接触的,就越是要去掩饰,用力把自己往另一条路上拉。
就像刚刚自己深怕白唐会发现自己翻了日历一样,但按刚刚那么强烈的直觉来讲,那个日历里面肯定也有什么。
如果按着反向思维来的话,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这句话,他想到游戏里的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手上的笔在修长的手指间灵活的转动,几乎要转出花来。
如果猜测得大胆一点,那是另一个现实世界?
他锁了下眉,手指跟着停顿,水笔“啪嗒!”一下滚落在桌上。
江复庭抬起头,继续凝视着电脑屏幕,推敲到这里的时候却突然短路了,脑子里只剩下电流灼烧后的嗡鸣。
他又抓起笔,不停的在手指间旋转。
如果是另一个现实世界会怎样,两边同时进行吗,还是有时段差,外面的世界快还是里面的世界快。
可如果是里面的世界快,那就意味着……
江复庭猛地坐直身体,迅速把刚刚燃起的想法掐灭掉!
身体如同掉进可怕的深渊里,有些发懵,四肢像是被牢牢禁锢着,无力又脆弱不堪的,那一刻他甚至对自己存在的世界都产生了质疑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整个世界都出现了巨大的bug一样,恍惚到意识都被剥离开的不真实。
身边接触的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们的行为,他们的想法,都是按部就班的,程序化的,虚假的。
所以里面的人,会看到我们吗?
“你还在玩啊?”白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江复庭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再次飞出去。
白唐反应迅速的用鬼气缠住,将水笔放回桌上:“你想什么呢,把你吓成这样,今晚都一点半了,你还不睡?”
“马上。”江复庭揉了下发胀的眉心。
“那就睡吧。”白唐拍了下他的肩,“要是影响你休息,导致你这个学霸成绩下滑,我会有罪恶感的。”
“好。”江复庭应着声。
他正要打开菜单栏关机的时候,被白唐突然喊住:“不用关,挂在那就行。”
“那电脑?”江复庭迟疑了一下。
“没事,也就这
段时间而已,你师兄我以前好歹是计算机毕业的,这种都搞不定,那也太对不起我学的专业了。”白唐钻进被子里还不忘得瑟一下。
江复庭挑了下眉,又想起他自己做的格外粗糙的网站。
关上灯以后,边上的呼吸声平稳的很快,江复庭只要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刚刚萌发出的想法,快速又茁壮的生长。
脑子里乱糟糟的,修鬼道的事,电脑游戏的事,还有以后怎么跟林锦和江朝脱手家里事情。
他不是顺着脚下的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他做事习惯性的有计划,喜欢所有东西都在自己的安排内,超出意料之外的事情会让他没有安全感,不是随遇而安的性格。
特别是现在这些事情完全超乎意料之外,他根本无法掌控了。
江复庭又翻了个身。
白唐的脸突然转过来,有些不耐的开口:“你怎么还没睡?”
江复庭愣了下:“你没睡着?”
“你这样翻,我能睡着?”白唐眯着眼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明明已经困倦得不行了,声音有气无力的又带着点小脾气。
江复庭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然后又翻过身背对着他。
“你在想什么呢!”白唐迷糊着声音问道。
江复庭本来就被他突然醒来弄的挺意外的,他这么一问更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想什么。”
“那你还不睡。”白唐软绵绵的抱怨着。
“马上。”江复庭淡淡的回答。
“恩。”白唐朦胧的应着,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又好像没那么困了。
江复庭的背很直,线条感很好,肩膀挺宽的,做事端端正正的,睡觉也是,睡成一条直线,感觉和以前长得……没什么变化。
“我说的那个游戏。”白唐睁开眼,脸上睡意全无:“我说的是认真的,别掉进去了。”
“嗯。”江复庭给了个鼻音。
过了几秒,他才感觉到盯着自己后背的刺目视线消失了。
肩膀的肌肉紧跟着放松,脑海里就盘旋着他那句话,别掉进去。
别掉进去。
……
熬夜伤身体,一直熬夜伤到底。
江复庭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眼睛酸涩发胀了一整天,还好课堂上的知识影响不大,中午难得真的趴在桌上认认真真的睡了一小会,下午才能坚持下去。
挨着考前的两个星期,所有人都被强行泡在了题海里,贴在后面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又少了一天。
体育课、美术课、音乐课什么的,现在是想都不要想的了,基本每天都能看到几个老师来为了抢走这些科目的课堂争执起来的状况。
以往的每周小测,变成了三天一小考,一礼拜一大考。
下午刚又是赶着考试的时间,从题海里出来的时候,班里半数以上的人都脱了一层皮。
每个人课桌上的资料本子试卷堆得跟石墙一样,埋着头的时候连脸都瞧不见,从讲台处望过去就是洋洋洒洒一大片书海。
晚自习会被先批出卷子的老师抢过去讲题,基本上三节课都耗费在各科目的讲题上面。
下课的时候大多数的人脸上都是悲痛欲绝的。
第四百七十七章:他不害人
“卧槽!我今天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啊!”
“别艹了,我还得抄错题,你已经很幸福了!”
“我特么掉了二十分,明天也被拖办公室,我更惨好吗!”
“你们是比惨大会吗?”
“说的好像你作业写完了一样,没写完闭嘴!写完更闭嘴,别拉仇恨!”
等教室里的吵吵嚷嚷慢慢的离开,江复庭从座位上站起,眼睛还是很酸,他一边捏着鼻梁一边走出教室。
就在门锁上的一刹那,他身后突然卷起一阵猛烈的阴风。
江复庭有些意外的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怎么来学校了?”
说完之后才看清白唐散去黑气后显露出来的衣服,就是那件大师逼格服,有些讶异,“抓到他了。”
“对,走吧。”白唐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就抓住他的手。
周围的景物瞬息万变。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那个熟悉又老旧的楼下。
两人抬起头就能看到上面的其中一个屋子阴风飒飒,怨鬼痛嚎,声音凄厉。
窗边透出两股努力对抗着的浓郁鬼气,卷着黑雾和风云。
江复庭内心惊了一瞬,男鬼的力量像是被强行撕扯着爆发开,狂潮一般漫过了整栋屋子。
比昨天他见到的鬼气还要强横,如同泄了洪,喷涌而出。
上面凌乱而又强劲的力量,让他怎么都没办法和之前遇见的那个神态平淡如水的男鬼匹配在一起。
紧接着他就看到屋子里倏地涌起黑色的强光,能量的余波从屋子里冲撞着出来。
“这货还有点能耐!”白唐还抓着他的手,下一秒就掠到了门口。
根本等不及屋子里的人开门,白唐一脚上去,“轰!”防盗门直接被破开。
里面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糟糕,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狂风席卷的凌乱一片,跟个垃圾场一样。
白唐之前下过阵法的地方,涌动着厚重的黑气,两道鬼气杂乱的交织在一起,中间漂浮着一个鬼影,神色狰狞。
在他察觉到来人的时候,慢慢抬起头望向门口。
男鬼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整洁,身上也是乱糟糟,脸上嘴角,手臂不断地淌出鲜血,面容似乎因为挣扎而有些扭曲。
后脑勺凹陷了一大块进去,看着恐怖又让人有些心疼。
这应该就是他死前的死状。
但是江复庭在对上他视线的时候,依旧能看到他眼底里的不甘,还有一丝闪着光的期许。
“白天师!快抓起来,快把他抓起来!”沙发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女人大声的尖叫。
江复庭和白唐同时往那边看过去,女人因为过于惊恐吓得脸色发白,身体不断得颤抖着躲在沙发的后面,看向那个滚着黑气的圆圈时,眼里满是无尽的惶恐。
白唐慢慢走向阵法,地上的符号渐渐有碎裂的趋势,他抬起手,伸出手指点着阵法上的繁乱的鬼气:“你手上不曾沾染人命,去你该去的地方。”
随后整个圈子阴风阵阵,发出嘶戾的呼啸声,滚滚黑气从地面盘旋着升腾而起。
就在那道黑气不停凝
聚着往中间挤压的时候,走廊里面的房间传来“咔”的声音,一道微弱的光线从那里面穿透过来。
“咳!咳!咳!”紧接着是一阵阵猛烈的咳嗽,光听声音就肝胆俱裂的,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紧接着虚弱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屋子里响起:“不行。别,别让他走。咳!”
白唐和江复庭同时扭头看过去。
房门还是老式的木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带着“吱呀”的声音,里面灰蒙的死气从屋子里扩散出来。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爬到了轮椅上,干枯的手臂吃力又缓慢的推动着,身上盖着一个薄薄的毛毯,座椅下面都是空荡荡的。
看得让人觉得有些萧瑟,蜡黄的皮肤下附着死气沉沉,只有眼眸里还依稀泛着光。
阵法中的男鬼明显不再动弹了,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转过身愣愣得看着他,漆黑一片的眼里有一丝惊喜和诧异。
躲在沙发角落里的女人见自己的父亲自行出来了,赶紧避开走廊上缭绕着的黑气,仓皇的跑了过去,扶着轮椅,担忧得指责道:“爸,你出来干嘛呀!你身体本来就没好完,你一个人下床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阿平,阿平。”残疾男人没有搭理女人,声音嘶哑的唤着。
那双干涩的眼睛努力睁大着眼眸,巴巴的望着阵法里的男人。
男鬼的身影颤了颤,身上散发着的鬼气顿时消弥得无影无踪,就在他晃着神要飘过去的时候,再次触动了阵法,四周顿时跃起一道道黑色的圆柱将他牢牢困住。
残疾男人抓着女人的手,力气不大,但是怎么也舍不得放掉,他对着女人非常认真的解释着:“他不害人,不害人。”
“爸!他是鬼!他是鬼啊!哪有鬼是不害人的啊。”女人反握住他的手,捏得时候使了些劲,掏心掏肺的劝说着。
“不害人。”残疾人艰难的摇着头,他说不出太多的话,表达不了东西,只能着急的涨红着脸一边摇着头,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爸,你真的是被这个鬼迷惑了!你想想是怎么得病的!啊?”女人大声地说道,想要将他好坏是非都分不清楚的脑子拉回来:“你是没看到他刚刚的那个样子,多吓人!多恐怖!”
“不会的!”残疾人执着的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球渐渐被水汽覆盖,拼命用力得说道:“丫头,他、他是好人。是好人。”
“他不是,爸,他不是,他是鬼!您明白吗。他是鬼!”女人一遍又一遍得劝说着,残疾人充耳不闻只呆呆的望着黑气的样子让她逐渐有些崩溃。
她不明白,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就说不听!怎么就说不听呢!
“他不是,不。”残疾人刚好塞了一口气,像濒死在沙滩的鱼大口呼吸着,缓过劲来,有些急切的跟她辩解:“他不害人。他是,好人。”
“他不是人,他是鬼!”女人被激得忍无可忍,大声吼了一句,可吼完后身体像是被猛得抽干,天旋地转的,她后悔了。
她刚刚做了什么,我怎么可以这样,我怎么可以对爸这个态度?
自责,愧疚,痛苦突然涌向她的大脑,冲得她发蒙。
残疾人被她喊得愣了下,也有些缓不过神,不可置信的看着女人。
随后憔悴干瘦的面容狰狞起来,痛苦的挤在一起,干柴的手臂撑着轮椅上的扶手,他铆着劲想要把自己身体撑起来。
两只手臂上的青筋突起,整个身体和双手都在不停得抖动着。
江复庭看到皮肤下紧贴着的骨头,肉也看不到一些,藏在皮下的血管有些扭曲的像蜈蚣一样,爬满了他整片手掌。
“爸,你干嘛呀,爸!”女人无奈的跪坐在地上抓着他的手,哽咽了一下。
残疾人双手不停的拍着轮椅,眼角早就**一大片,他说不清话,只能用这种粗蛮的方式抗争着,表达着自己的情绪:“他,不害人,不害人。”
“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女人有些无助的啜泣着,按着残疾人的肩膀让他不要再乱动:“您怎么就被鬼蛊惑成这样了呢!”
“没蛊惑,他没蛊惑。”残疾人挣脱的累了,有气无力的摇着头,空泛的眼睛依旧望着男鬼。
白唐望着那边还在僵持着的两个人,“还收吗?”
“不,不收。”
“收!”
两道不一样的声音同时响起。
女人疲惫的晃晃悠悠站起来,木着一张脸,可随后又牵强的扯起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对着自己父亲说道:“爸,你累了,去休息吧。”
“不累。我不累。”残疾人在轮椅被推动掉的瞬间,情绪再次激烈起来,不停得晃着脑袋,抓着手推圈想要摁住滚动中的轮椅。
但即便是脆弱的掌心被蹭破了皮,也阻止不了被推入房间的结果,他只有这么点力气,只有这么点能力。
白唐看了眼两个人离去的方向,对着中间还有些恍惚的男鬼说道:“走吧。”
“我不会去的!”残疾人的身影在拐过弯进入屋子后,男鬼突然再次猛烈的挣扎起来。
他身上的力量开始被白唐给死死扼制住,但是却毅然得凝视着他们:“我不去。”
江复庭站在后面看到他的嘶吼,他的不顾一切,那双眼睛变得逐渐的猩红,开始失去理智。
白唐被他执着又坚定的神情动容了一下,指尖输出的鬼气也消散掉,“人间有人间的秩序,地府有地府的秩序,倘若人鬼都随心所欲,阴阳交错,岂不大乱?”
“我什么都没做,你们也看得出来!”男鬼身上的鬼气还在剧烈得翻腾,后脑和脸颊伤口上的鲜血流动的速度快了不少。
他依旧语气激烈的开口,但是言语里带了一丝请求:“就再多给我几年而已,过完这几年,我自己会乖乖的下去!”
女人从屋子里出来就听到男鬼还想要多待两年,不等他说完就过来大声尖叫道:“你待在这你是无所谓!我们呢,我爸呢!我不管你想要干嘛,我这不欢迎你!你赶紧走!该去哪去哪!”
那一瞬间就像是要把刚刚从残疾人身上所承受的痛苦和委屈,释放到他的身上,女人连害怕都忘了。
白唐平静的眸子凝视着男鬼:“你看他们都不需要,所以待这有意义吗?”
男鬼被女人激烈的情绪怔了怔,那些扎心的话语穿入胸膛。
第四百七十八章:我要跟他一块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抗拒,眼底痛苦了下,随后再次抬起头来,更加果断的喃喃着:“我不能走!我不能走!他需要我。”
“天师,你还跟一个鬼说那么多做什么!快把他收走,什么事都没有了。”女人急切的看着中间的男鬼,巴不得他下一秒就消失。
只要他消失了,生活就能恢复正常,他爸也能恢复正常。
她也不需要每天生活在担惊受怕里面,生怕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要害自己,要杀了自己。
白唐看了眼阵法中间神色凄厉的鬼影,掏出了身上的符纸,“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强行出手了。”
话音刚落,符纸悬空浮起,骤然往男鬼身上射去。
更为强横的力量从男鬼身上爆发出来,这种力量像是彻底失控了一般,残暴,阴戾而且源源不断的,符纸和鬼气碰撞到一起的时候,中间爆发出刺目的黑光覆盖了整个屋子。
白唐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太好看了,他是念着这个男鬼没有害人的心思,才一直不强行出手,但是男鬼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抗,“你确定要一直和我斗下去?你不怕散魂吗?”
明亮的声音有些清冽。
“我不去下面,我要守到他老的那一天。”男鬼死死地挣扎着,整个鬼影开始泛着殷红的血色,强横的气息还在陡然上升。
“你一身二十年的鬼道,却甘愿化成恶鬼。”白唐的语气跟随着身上滚滚散发出来的鬼气变得阴寒,听起来像是失望。
随后他身上罡风大作,神色郑重了不少,衣角不断的拍打着鞋子,身上的鬼气慢慢都汇聚在指尖。
江复庭锁着眉有些紧张的站在后面看着,他能感受到白唐指尖上力量的庞大和心惊的压迫感,他想起了夜晚里,男鬼落寞的身影。
每一天,每一晚,静静地等待着。
男鬼那平静又安详的笑容,像是习惯,却又是非常简单的那种知足。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不停得摩挲着那个古旧的怀表,上面斑驳的痕迹,在指腹一擦而过的时候,陷进皮肤里。那双眼眸深沉的思索着什么。
白唐指尖汇聚着的鬼气终于凝成一点,随后他再次抽出一张符纸。
就在那张符纸要被抛出去的瞬间,江复庭突然大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等一下。”
“怎么了?”白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符纸飘落在地上。
江复庭拿出口袋里的怀表,因为时间有点久,上面的盖子一直自然的半掩着,扣不上去,拿出来的时候可以听到不太清晰的走针的声音。
“这什么东西?”白唐有些疑惑的问道,看着那么老旧,他还有收藏古董的癖好?
就在他刚问完,阵法里的男鬼突然大叫着:“你怎么有这个?”
江复庭回过头看着他,将怀表递给他看:“晚上捡到的。”
男鬼盯着他手上的怀表,情绪激动的看着他,以往的平淡和随和全部都被撕碎:“把它还给我!。”
“可以还给你。”江复庭收回手,捏紧了怀表,墨般的眸子冷冽的看着他:“以你离开做交换。”
男鬼看了眼江复庭,突然
嗤笑了一下,一眼看穿了他的目的,“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走吗?”
他望向走廊那间屋子的方向:“除非他哪天也离开了,不然我就一直在这,我会一直在这。”
他的语气很坚定,像是屹立在山巅之上,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为之所动。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白唐手指一点,地上的符纸再次飘起,往男鬼那边蓦然地射过去。
就在符纸即将贴上去的瞬间,阵法内的鬼气紧跟着炸开。
“轰!”两道力量再次剧烈的撞击在一起。
江复庭只感觉到手里的怀表不停的嗡嗡抖动着,刺骨冰凉的寒意漫进了自己的掌心。
紧接着黑暗淹没了他的视线和脑海,灵魂像是悬浮在空中漫无目的的四处飘荡着,周围不断掠过嘈杂不清晰的说话声,光影不断的在他眼前快速交错。
等到他再次感受到那种落地的扎实感时,有一个人突然狠狠地拍了下他手臂。
眼睛倏地睁开,强烈得光线刺入自己的眼球。
好渴,好热!
嘴唇干得要裂开一样,整个呼吸道像是要烧起来,火辣辣的,干涩的,食管和气管就跟干瘪到要粘连在一起一样。
头顶的太阳毒辣的照着他发晕,可还没有等他想动,身体就自动举起胳膊遮挡着直射下来的太阳。
然后手臂上贴过来一阵冰凉的感觉,身体虚弱的他慢慢撑着地面坐起来,打开盖子快速的大口的灌着冰水。
估计是渴疯了,还夹杂着冰块的水从嘴里溢出,顺着脸颊两边流出,流淌进衣服里他都没时间去顾及。
干涸的感觉被舒缓了以后,他终于停下了喝水的动作,瓶子里只剩下一小块还没有化完的冰块,他盖回上去甩了两下。
“哐啷,哐啷!”的,从那种极度干渴的状态里回过神后,江复庭这才有心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完全陌生的,从未见过的。
周围的建筑全都是老式的**十年代的排屋风格,或者是独栋的。
边上涌满了乱七八糟的人群,不分男女老少,簇拥了一大群,几乎挤满了整个马路。
不过马路本身也不是特别宽,只有来回的两个车道,路面还是水泥地,边上种植的香樟树隔的间距也比较远。
等他思绪慢慢回过神以后,忽然闻到前面楼房里浓烈又刺鼻的灼烧味,有点类似旧金属燃烧着的味道,还有塑料制品燃烧后的恶臭味,三楼的屋子里滚滚的浓烟不断从窗口飘出来。
黑色的烟雾像是染了墨,浓厚又一大团的,几乎覆盖了上面屋子的所有视线,不断的飘向空中,袅着一团黑圈往远处扩散,将这一片区域都笼罩在灰蒙又刺鼻的环境里。
三楼往上的外墙上全都染上了一层黑色。
紧接着楼道口内传来刺耳又撕心裂肺的惊叫:“啊!!!囡囡啊!我的囡囡啊!”
两道白色的身影扛着担架快速从他身后擦上来,跑向前方的楼道口,将一个女人怀里紧抱着的小孩放上担架,再快速的扯向自己身后。
江复庭想往后看,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
只听到120的鸣笛
声,高亢嘹亮的呼叫着,牵动着每一个人紧张的心魂,然后在自己的身后快速渐远。
可身体动不了是怎么回事!
江复庭发现自己只能看到眼前的画面,他动不了,说不了话,只有意识没有任何的知觉,就像是灵魂被禁锢住一样。
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来得及去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穿着黑色消防服的男人朝着他走过来,他取下了头上的帽子,脸上被浓烟沾染的脏兮兮一片,对着自己关怀道:“许平,你没事儿吧,刚看你突然晕过去还把我给吓一跳!”
尽管男人脸上被黑烟弄花了一片,但江复庭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男子跟怀表里笑得温煦的青年长的一模一样。
他压着心里的震惊,默念着他刚刚叫出来的名字。
许平,许平。
阿平!记忆里那个沙哑又虚弱的叫声和刚刚这个声音重合在一起。
这个身体叫许平,那他就是这个男鬼!
自己居然穿到了男鬼的身上,这还是他活着得时候,他记忆里的世界!
还没等江复庭从惊讶中缓过来,许平已经走上前,伸出拳头,“头套上的面罩裂了点,多吸了点烟,估计缺氧了。”
“要不去看下?”对方非常默契的也伸出拳头,朝着许平的拳头撞了下。
“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去看,就这么点破工资,去趟医院到月底屁也不剩。”许平随意的摆了摆手,弯下腰勾着手指捡起了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掉的消防服。
“为了省这么点破工资,丢了命也不值得啊!”男人笑嘻嘻的搭上他的肩膀,整个人的重量一下子压下来。
许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出去,脚底故意踩了他一下:“郭彦方,你特么会不会说点好话,不说话让你老婆把你嘴缝起来信不信!”
“缝!缝 !有种缝!”郭彦方一边叫嚷着,一边拿嘴对过来:“把我嘴缝了,谁半夜替你排忧解难。”
“排个屁!”许平抬起脚就要往他屁股上踹。
郭彦方一边傻笑一边躲着,等着许平跑不动了,又勾着欠揍的笑走过来,突然说道:“你老婆几个月了,是不是快生了好像,我记得上次见面,肚子都尖了。”
许平想了下,语气不禁低沉起来:“快了吧,我也半个月没见了,反正上次就说没两个月了,那也就一个多月了。”
江复庭顺着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边走边闹,眼前的视线已经挪到了消防车上。
行驶的时候车窗被大开着,呼啸的大风随着外面景物的快速后移,拍打在脸颊上,因为是夏天的原因,吹来的风都带着干燥的热度。
身体并没有因此凉快多少,但是脑子倒是被吹醒了。
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自己就在许平的记忆里,至于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刚刚发出过异样的怀表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过往的行人,窗外的红绿灯,还有那些充满年代感的建筑不断的从眼前掠过,要怎么出去?
自己是被许平的魂魄强行拽进来的,是等到他想要让我看的记忆看完,还是得等到他的魂魄消亡掉?
第四百七十九章:往事随风返
在他思索的时候,许平已经下了车。
集合之后,各回各自的寝室,许平和郭彦方正好是分配在一个宿舍里。
等许平将消防服脱下来以后,江复庭才感觉到右肩后面传来灼烧着的疼痛。
许平龇牙咧嘴的将里面的背心慢慢拉开,但是衣服上的纤维像是贴在了肉上,粘进去了一样,每扯一下,皮肤都要被撕开。
“怎么了,怎么回事?”郭彦方察觉到了许平的异样,马上走过来绕到他的后背:“卧槽,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要不队里请个假,这伤口还是有点厉害的,烫成这样,万一感染了?”
“不用,烫了而已,你那不是还有烫伤药么?”许平继续小心的脱着衣服,等脱完衣服以后,身上又出了一层汗。
江复庭在跟着许平感受那种疼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虽然不能动,但是许平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这些他都能感受到。
“你皮都破成这样了,那烫伤膏还顶个屁用,你这不去医院处理一下,好的慢的很!”郭彦方拧巴着脸继续劝着他。
“不用,又不是第一次烫,我自己清楚的很。”许平在自己枕头底下摸了摸,随后又偷偷回头往门外瞅了眼,才放心的把烟点上,用力的吸了一口。
随着刺鼻的尼古丁在肺里转了一圈,他才慢慢的将烟雾吐出去,脸上因为疼痛拧着的表情放松不少,似乎将后肩的疼痛麻痹了一样。
江复庭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烟的味道,没想到会是从别人的记忆吸到的。
许平又用力抽了两口,才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一瓶碘伏扔向郭彦方:“我够不到,你帮我抹吧。”然后已经背靠着他坐下来。
郭彦方叹了一口气,又从抽屉里扒拉一团医用棉花,站在他身后:“我就直接这么抹了。”
“恩。”许平应了下,绷着张脸假装平静的样子,猛嘬着烟来缓解心理的压力。
随后右肩下面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紧接着一阵刺痛跟炸开了一样,整块右肩都疼得有些发麻,许平差点连烟都没夹住,手一抖烟灰又落到穿着人字拖的脚背上。
又是一阵刺痛。
“操!”许平没有憋住骂了一句。
“我轻点。”郭彦方的声音比刚刚小了一点,显然因为不小心弄痛了眼前的人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都一样。”许平说道,手里的烟燃得只剩下烟头,扔地上踩灭了以后,他又探出左手往枕头下摸了下,抽出一根,点上继续。
这人烟瘾挺大的。
江复庭感受着接二连三不停吸入肺里的烟味,刚开始还完全受不了,结果现在闻的多了,居然还习惯了。
郭彦方手上的动作依旧很小心,伤口不大,但也不小了,上面的水泡早就破了,估计是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压的,可以看到皮肤下面泛着粉白的肉,“你这怎么弄的,怎么会弄到后肩,撞着哪了?”
许平吸烟的动作顿了顿,“啊,忘了,应该就是撞着哪了吧。”
“什么叫应该?自己刚刚干嘛了
,自己不知道?”郭彦方下手的时候故意用力了一下。
许平痛得差点叫出来:“操!轻点,刚刚缺氧呢,我哪记那么清!”
“哟,我怎么没听说过缺那么会儿的氧,还能导致失忆的。”郭彦方俨然有刨根问底的趋势,嘴上不依不饶的,他其实似乎知道他是怎么伤的,但他又不是很确定,想亲口在许平嘴里得到个答案。
许平在刚刚的痛里缓过了劲,又猛吸了口烟,“就是东西不小心砸下来了,刚好没躲掉,擦到了而已。”
郭彦方没有再说话,屋子里突然很尴尬的安静下来。
等许平手里这支快要再抽完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说道:“是不是那会我在破门的时候,你拉开我挡的那一下?”
又安静了两秒,许平手上的烟再次消灭完,踩着烟头的时候闷闷的“恩”了一声。
“你以后。”郭彦平说着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下:“下回碰上这么危险的就别冲上来,这在往上点,砸的就是你脑袋。”他说着又用力往许平的伤口戳了下。
许平痛得差点直接蹦起来:“你说的是人话?我不拉你,难道还看着你被砸死!”
“我说的是像这种危险的情况!”郭彦平特意把危险两个字咬了咬,继续道:“何况你老婆怀着孕呢,万一出个什么事,你让他们怎么办?”
许平突然笑了笑,“你怎么不说你女儿都六岁了,都认爸了!”
“别打岔!”郭彦方往他伤口边上用力抽了一巴掌,“我跟你说认真的。”
许平快速收住笑声,做出正经的样子,“我也认真的。”他顿了顿,“要是那会我在砸门,你敢说你不会过来拉我?”
郭彦方没有吭声,用碘伏消毒完好后,又去自己柜子里扒拉着药膏,等他拿上药开始抹的时候。
许平叹了口气,继续着刚刚的话题,“你看,你也做不到。所以说我两都一样,没必要去计较这些,都是从这些死亡边上抢人命的事,谁也没比谁运气能好到哪去。”
“我就是觉得。”郭彦方没什么底气的说道。
“怕别人为你牺牲,担着的人命太沉重了是吧。”许平没等他说完就插了一嘴。
郭彦方也没有否认,涂药膏的动作却不知不觉的慢下来,“差不多吧,也就那意思。”
“送你四个字。”许平扭头对着他笑了笑,身后的药膏不小心给顺手带到了肩膀上面。
“你别乱动。”郭彦方皱了下眉,等许平转回去以后,问道:“哪四个字?”
“问心无愧。”许平一字一字咬着慢慢地说,“我们这一行,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其实真的干这个,谁是完全冲着工资去的,一大半都是有牺牲精神,想着救人,做点好事。”
“你说我们三天两头不着家,家里人谁不担心,都担心,天天活得提着个心眼,拿队里座机打个电话回去,自家老婆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是什么丧事。”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人都一样,我老婆爱我,才支持我做这一行,说的难听点,万一
真有个什么好歹人没了,你说她难道还专门去找那失火那家人的麻烦么?”
“不会的,因为这是我选择的东西,我们愿意去保护的东西。老婆,家人,都不会舍得将我们拼死守下来的毁掉。”
许平说着手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了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被救的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对得起救人者的牺牲。明白没?”
“明白,明白!”郭彦方被他突然认真的大道理说的有些回不过神,就像心里的东西被人窥探的清清楚楚,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是既定的事实,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嚷着掩着自己的心虚。
江复庭还有些沉浸在许平刚刚说的话里面,许平的讲话方式很糙,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却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他的话,他的所有认知都是很洒脱的,那些下一秒永远猜不到的事情,不如不去猜。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变化无常世事难料,哪怕是神仙也算不准,就像现在他经历的这些,全都是意外。
只能在意外来临的时候,竭尽全力,问心无愧了。
问心无愧,江复庭在心里呢喃了下,牢牢记住了这个词。
许平在郭彦方涂完药膏以后,站起来扭了圈脖子,骨头被转得咔咔响,他看了眼其他空余的床位:“老李他们怎么都还没来?”
“去食堂吃夜宵了。”郭彦方收拾好手上的东西,拿着扫把替他扫烟头。
许平嘿嘿的笑了两下,拍着他的肩走向厕所:“幸苦了,小方方,我先去擦下身子。”
“记得伤口别沾到水啊!”郭彦方在后面大叫道。
许平没有说话,抬起左手朝他挥了挥,随后钻入厕所。
江复庭顺着许平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视线,看清了映在镜子里的那张脸,和他印象中那个男鬼一样,脸上挂着温温和和的笑,三七分的刘海,剑眉星目的,长得很端正,看着就非常标致的那种。
脸颊上沾着的黑烟,也没有降低他的颜值,反而有说不出来的味道。
许平洗了把脸,这个年代洗面奶之类的东西还没有普及,何况男的根本不可能用那种东西。
他在肥皂上用指甲抛了一小块,在脸上瞎抹一通,随后用凉水再清洁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面容已经是白白净净的了。
江复庭已经在他的记忆里待了差不多两个礼拜的时间,火警也不是天天都有的,偶尔隔三差五的会出一趟,也不是每一次都是危险到生死大关的那种。
中间还经历过两次半夜出警,至于没有出外勤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队里操练,每天早上早操之后,吃早饭,然后再检查车辆和使用器材。
许平中午刚从食堂里出来,郭彦方就从后面飞奔上来搂住他的肩:“等我啊,今天怎么吃的那么快!”
江复庭经过了那么久,但对于郭彦方动不动就搂靠上来的动作,却怎么也适应不了,每次这个时候都会下意识散着鬼气裹住自己。
虽然并没有效果,毕竟只要是许平感受到的,他都得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