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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犁可甜     长灯载夜行txt下载     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叫玉女

    黄冲宿缓缓张开臂膀,哑声道:“来我这儿,来我这儿,就不会难过……”

    那女子眼泪簌簌而落,却没有迟疑的朝着他扑去。

    两人紧紧拥抱的那一刻,女子的哭声骤然大了起来,哽咽着埋怨,“你,你……怎么才来,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呜呜……我不认识你,但我,我真的……”

    真的想念他,那张脸她从未见过,却仿佛镌刻入灵魂一样,只看一眼就能让她相思入骨,从未有过的心动和心痛。

    黄冲宿也死死的抱住她,道:“玉女,我又迟到了,你原谅我。”

    这一刻,他心中无比满足,之前所有的生死,都是为了这一瞬的重逢,他们二十八星宿老鼠一样躲在地狱里苟且,就为了他的这一刻。

    为了他能将她拥进怀里,他的兄弟在外面舍生忘死,他们抛弃骄傲抛弃尊严,在地狱里干尽为人不齿的龌龊事。

    为了这一刻,角蛟居然开始连那些地狱里的老鼠都算计,堂堂九天之上的东方苍龙七宿首宿,居然跟那些肮脏下贱的蝼蚁虚与委蛇。

    就连水獬,那样骄傲的近乎偏执的北方玄武七宿首宿,他是天子之星,但他居然持着他的湛卢剑,辗转在那些卑微的地狱底层生物中,为他掀起这一场弥天大战。

    犴鹿更是从避居多年的朱犴宫中迈出,只为送他一场相逢,抛弃她九天神女的高贵身份,随着他来到这么龌龊的地方。

    还有牛、女、虚、尾、心、箕、房等二十四星宿,他们每一个,都放下自己的骄傲,随他奔赴这一场泼天之祸。

    他们每一个,都在等这一刻,等他能将她拥进怀抱的这一刻。

    那女子在他钢铁一样的臂膀中愕然抬头,喃喃重复:“玉女,玉女……原来我叫玉女吗?”

    “对,你叫玉女,是我的玉女。”

    “你这一次离开的太久了,也混沌太久了,玉女,我的玉女,九天上最耀眼的仙女,我再不会允许你堕入这肮脏的地方。”

    玉女被他牵着手,温顺的如同小鹿,依稀还是当时吕菲的柔顺模样,周身气质却一点点变化。

    万里之遥的声音零碎的传来,神血的味道被阴风吹拂的到处都是,连那些最劣等的地狱贱灵都敢垂涎那些九天上的身体。

    那是他的兄弟们,为了他爱的人,他们用最后的时光来为他打开地狱紧闭的门。

    那些光明磊落的神将,都因为他屈居在地狱昏暗的世界里,而现在,他们终究没有辜负。

    他目光转向披香殿左侧那最为瑰丽的宫殿,那是天宫玉皇大帝的行宫,按照那莲涅的狂妄,定然会将此处作为住所。

    那佛莲,必然就开在那处。

    ……

    “你是谁?”

    白唐脸上堆笑,道:“那什么,这位鬼差大人,我是被外面的阴风不小心扫到这里的,请问这里是哪儿啊?”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只觉那人十分与众不同,一头火红色的头发桀骜不驯的半束在头顶,带着古代的白色两龙衔珠镂空冠,眉眼锋利却有些阴沉,穿一身黑色轻薄的

    黑色官服,显然不是普通的鬼差。

    但白唐此刻只能装傻。就当他是,除非他故意强调自己的身份,否则白唐感觉自己是不会改变“认知”的。

    那人鹰隼也似的黑中带红眼眸死死的盯着他,淡淡道:“你手中那锁链名为锁魂链,专锁死魂,你该走的是无常道,你在撒谎!”

    空气突然一凝,白唐忙扯着脸皮笑的开心,反驳道:“我可没有撒谎,真的是被一股阴风吹进来的……”

    那人一步步靠近白唐,道:“闭嘴!”他一下子伸手,将白唐提到面前,“让我看看,你心里在想什么……嗯,我想看看,生魂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似清明,又似混沌,手掌朝着白唐的胸口抓去。

    白唐眼睛拼命下看,眼疾手快的抓住那只一看就很雄健的胳膊,急智道:“我我我我现在在想你,你看你怎么能长这么帅,力量还这么强,鬼道已经修到满级了吧?我现在是灵魂啊没有心啊你别冲动,冷静!冷静……嗷!”

    那只古铜色的胳膊没有任何犹豫的插进了白唐的心脏位置。

    白唐惨叫出声,那锁链也毒蛇一样朝着那人绞去。

    完了完了,这会妥妥的玩完了!祖师爷啊,弟子再也没法服侍您老人家了!弟子魂魄都要散了!

    那人随手一挥,就将锁链挥出老远,他皱着眉头,手在他胸腔里摸索,“没有……真的没有……闭嘴,不要吵!你太吵了!”

    我哪里吵了?!我特么还能说话?!白唐恼怒,却不敢翻脸,只颤颤巍巍的掀开一只眼皮,见自己还好端端的存在着,虽然胸口里那只手还在不死心的摸索。

    从来没有一刻,他如此庆幸自己是个没有形体的鬼,而不是有心有肉的活人。

    插胸口?请、随、意!爷不怕!但特么绝对不能带道法,不然分分钟翻脸没商量!

    他又吞咽了口口水,然后诧异的看着那男人,小心翼翼的提建议道:“你看我都说了没有,不然……先放下我,你这个手……”

    那鬼差烦躁的看着他,“擅闯十九禁路,我要灭了你的”

    “等等!不是,你都不看外界新闻吗?外面一条恶龙在翻天覆地,我就是被它一尾巴扫进来的,大家都是鬼差,互助友爱诚信的基本法条你忘了?”白唐急中生智,开始义正辞严的忽悠。

    “你有手机吧?你看看,你看看地府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我为了地府拼生拼死,我不怕死在敌人手里,可我不甘心死在这里!我的同胞,你凭什么要灭我?就因为我被敌人拍进了这里?”

    “你……”

    “我虽然能力低微,可我豁出性名不要的跟第六府君、第八府君一起作战!我,我孤身一人拿着阴气弹,炸翻了敌人的防护罩,魂体都碎了,你知道我在这里拼凑了多久的魂吗?整整三个月,我好不容易活过来!”

    他睁大了一双桃花眼,将悲壮演绎到了极致,既悲又怒的瞪着面前的男人,牙根紧咬,双颊绷的死紧,身上露出一股决绝的气息,仿佛被拆皮煎骨,也绝不会写下降表的一只猎豹。

    那男人按

    着头,看着白唐的神情有一瞬怔忡。

    这个眼神……实在是像极了当年的某个人,那个陪了他几百年的人。

    可再一看那咕噜噜灵活转动的眸子,他瞬间回神,太活泼了,绝不会是那个人!

    他将白唐的话在脑中又转了一圈,然后狂喜,猛的甩开白唐,笑道:“乱了?乱了!乱了好啊,最好掀翻了这地狱,那股味道真是让我呕吐!什么十九府君,哈哈,我才不稀罕!”

    十九府君?莲涅?就是地府名人录里一笔带过的那个莲涅?!

    白唐心里翻江倒海,没敢多哔哔,但就他们刚刚相处的几分钟,他就敢断言,这个府君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警惕的看着那行为诡异的府君,就见他闭着眼,只过了几秒,就猛的睁大,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瞳流转着神秘的金色光泽,仿佛已穿过灰蒙蒙的空间看见了遥远的地方,也看见了那场搅动风云的战争。

    他嘴角露出迷醉而欢喜的笑,自顾自喃喃道:“好,好啊,神寂地狱也要没了啊,呵呵,地狱羊魔人、天庭二十八星君,哈哈,果然搅动地狱了啊,真是厉害,呵呵呵,就这点水准,还想动佛魔双色莲?”他双手开始结印,但见一只金黑双色参半的盛放莲花凭空显现身形,莲生千瓣,一层叠着一层,巨大无比,即便只是虚像,也让看见的人心生敬畏。

    那虚像约莫百米高大,莲心摇曳着细密的花蕊,那花瓣上还沾着不甚明显的几滴露水,半金半黑,此刻随着那莲涅手印的变化,正一层层收敛花瓣,华丽的让人心惊。

    白唐看的一愣一愣的,脑子里却不自觉的咀嚼他的话。

    神寂地狱?这么陌生的名字,只能是那个还没在人间普及的神秘一层第十九层。

    白唐毛骨悚然,终于明白之前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这人不对劲了,是态度!他对地狱的态度,根本不像其他地狱公民那样维护,反而像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分子!

    地府名人录里说这位莲涅府君神秘而残暴,就连当时问墨赦时,他都不肯多说,只说这位府君是地狱最特殊的存在,此刻他才明白,墨赦那个形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莲涅于地狱公民,就像是人类里的本拉.登,极度危险且极不稳定,但人类可以消灭本拉.登,地狱却不能、或者说没有办法消灭莲涅。

    白唐正自慨然,忽觉心头一动,好像有人在叫他?

    “龙?那是……神器,不,不只是神器,万魂堆叠,阴阳交替,有意思,呵呵呵,刀山地狱毁的好啊,真美妙!居然被捉住了啊,可惜……还有这么多小老鼠啊,呵呵呵,在等我吗?”

    莲涅眼中那诡异的金光倏然全部消失,身形更化风而去,看都没再看白唐一眼。

    白唐猛的松了一口气,当即与莲涅反向拔腿就奔,那锁链极有眼色的跟着他狼狈逃窜,也不知奔了多久,才心有余悸的停下,他看了眼四周,就见前面已出现一个明显的出口。

    也没急着触碰试探,而是迅速躲到路边,就地坐下,心思放空,那锁链就自觉的将他包围起来,做成一个黑色的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水斩神

    黑色的茧内,白唐哼哼唧唧的坐在地上,面前是如三维立体影像般出现在面前的墨赦和白汤圆。

    这是地府最古老的通讯符,墨赦利用了白汤圆与在白唐体内屠灵本体之间的关系,为他们创造了一次“视频电话”的机会。

    白汤圆软软的被墨赦捏在手里,脖子上套着一个白色的圆圈,看着十分滑稽。

    白唐见着被墨赦捏在手里的白汤圆,整个人都很激动,训斥了它足足三分钟。

    白汤圆耷拉着一张蛇脸,时不时还理直气壮的顶嘴。

    三分钟后,谈话告崩,墨赦拦住又要开喷的白唐,顺道捏了捏白汤圆的头。

    白唐气咻咻的闭了嘴,白汤圆则摆了摆尾巴,缠在墨赦手腕上。

    白唐仔细看了下,那厮还长长了,肥头大耳的盘在墨赦手腕上,顿时更气。

    “地府要收押白汤圆,你携带白汤圆本体的事瞒不住了,地府不会允许这样有破坏性的神器流落在外,现在地府正乱,腾不出人手来寻你麻烦,但此次事情平息,你必然会被全华国地府通缉。”墨赦声音沙哑,很轻,连脸都难得的苍白发青,但他身周的阴气都呈螺旋状朝着他身体涌动。“刚才,我跟月戎简短谈了下。”

    白唐一阵无语,死命的抓着头发,感觉自己内心的小人在瑟瑟发抖,半晌,才幽幽道:“……卧 槽!怎么就通缉了呢?!你确定?你肯定?你不骗我?……我要死了要死了!该死的月戎!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说反水就反水!……但是,就算抓住了也没用吧,屠灵又取不出来……等等,墨墨,会不会杀死我就能拿到屠灵了?这个设定不能这么坑吧?啊?”

    墨赦眼神幽暗,沉默了瞬间,再开口,就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道:“白唐,炼化了屠灵!”

    白唐有些傻眼,“啊?”

    “我说过,屠灵在你体内,并不是认你为主,它甚至会影响你的心智,但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墨赦冷定的剖析道:“炼化屠灵,彻底让它认你为主,否则,这次的地狱浩劫后,将是你的死期!”

    “地府亿万兵马,将尽数通缉你一人,无休无止,直到屠灵被地府收回。”

    白唐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虽然做魂并不需要呼吸。

    屠灵啊,那东西凶残的程度,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的明明白白。

    墨赦以前只让他控制,虽然他没有明说,但白唐心里清楚,有些事偏离了轨道,墨赦这几年一直在想办法将屠灵从他体内分离出来,殚精竭力要找出一条安全的路。

    现在看来,他与屠灵是必然要争斗一番了,一个抢夺生命一个抢夺自由。

    他沉默了下,然后脸上浮出无赖的笑,道:“墨墨,有没有什么仙丹啊法宝啊啥的,辅助下我啊,你看人家炼化武器啥的都引动天雷翻江倒海的,咱们这一脉也有那种顶级护宝吧?比如乾元天神铠、东皇钟啊之类的。”

    “没有。”

    白唐不气馁,继续道:“那有坚守道心维持心中一点清明的极品雪莲啊、明心丹啥的不?有的吧?你,你别摇

    头……靠,不是吧!”

    墨赦眉峰面色一直冰冷的沉沉,看着白唐虽然郁闷却依然阳光明媚的脸,心底也一沉再沉,他按着眉心,道:“我跟月戎说,那屠灵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活的封印,但这个稳不了他们太久,白唐,你的时间不多。”

    白唐就嘻嘻笑,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喇喇道:“还有段时间,不着急,你也别耷拉着脸,不就是让屠灵认主吗?放心,不难。”才怪!老子都要被白汤圆那庞大的躯体吓尿了!

    墨赦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知道不用再说,那人已记到了心里,便转了话题,道:“你现在在哪儿?”

    白唐将锁链扒拉开一条缝,示意他看那外面,道:“被困在这十九禁路了!都是这锁魂链不靠谱,也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洞,就给我拖进来了。”

    “嗯。”

    白唐:“……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锁锁的全名吗?”

    “不重要。”

    白唐郁闷了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道:“墨墨,第十九层地狱要崩了!我刚才看见了莲涅,对,没错,就是那个十九府君!”

    墨赦脸色骤变,那样明显的面部表情变化,看的白唐也跟着心里一紧,他不等墨赦催促,就噼里啪啦将之前的事说了。

    墨赦从听见他说十九层地狱要崩溃开始身体就不自觉的绷紧,待听见白唐说完,二话不说就切断了对话。

    白唐心都悬了起来,有些慌,“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墨墨他不对劲!”

    他告诉墨赦第十九层地狱的事,原本就想着墨赦是地府的人,地府出现问题对他没好处,况且,阴间安然,阳间才能正常运转,也才不会出现这么多阴魂害人事件。

    可他没想到,墨赦对那个十九层地狱如此在意,那样的眼神,仿佛即将失去世界一样的绝望和凶狠,烟水晶也似剔透深邃的眼睛里竟染上了疯狂的红,那眼神只出现了一瞬。

    但那一瞬,却足以让白唐不惜一切爬出这通道。

    墨赦绝对去第十九层地狱了!这种时候,他绝不能自己躲在一旁,看着他孤军奋战。

    这么多次,他们都是一起的,尽管从来没说,但他知道,他们是该一起的!

    “锁锁!撞!”他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远处朦胧未开的光团。

    ……

    墨赦的速度从没这么快过,阴风吹在脸上,刀子一样的疼。

    第十九层地狱,号称神寂地狱,用八层暗狱镇压和保护的一层地狱,怎么能出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啊。

    他以平生仅有的最快速度赶到了神寂地狱,他看见那浮空冰桥下黑沉沉的水,和水上残留的神躯,金色血液汩汩而流。

    那奠了无数阴魂为基的浮空冰桥被寸寸震碎,粉末落入水里,荡起一阵阵涟漪。

    贪婪之火已烧灼的很旺盛了,无声无息的就烧了近万米。

    三位府君成三角而立,将那角蛟星君困在中间,四人所站之处余人皆退,他们脚下就是能将所有生物都拉下去的神寂黑水。

    府君级别的战争很平和

    ,除了偶尔恐怖的能量波动,几乎看不出什么动作,几人都很斯文。

    黑水边上的厮杀更加无声而惨烈,那些被挑动起来的地狱最底层恶灵都疯狂也似的朝着那些阴兵攻击,不见鲜血,却格外残酷。

    那断裂的冰桥上已没有人,所有发着金光一样的天兵都已随着他们的主将上岸,在那黑水边撕裂阴魂。

    数以万计的地狱恶灵、来自九天的星君和天兵、八暗狱出动的阴兵,激烈的厮杀着,怒吼着。

    墨赦只扫了眼,就认出了那些西方白虎七宿和东方青龙七宿的列为星君,每一个都耀眼的令阴魂望而生怯。

    “杀啊……杀啊!”

    “斩神了,哈哈,这些天上的杂种终于下来了!吼~”

    “星君?嘻嘻,呵呵,就是这样的啊,人家还没见过呢……居然有白头发呢,看啊看啊,他的脑袋被我撕下来了!”

    那是隶属青龙七宿的氐宿,氐者言,万物皆至也,是一个喜欢蓄络腮胡的大汉,被无数阴兵无常群拥而死。

    嘈杂的声音汹涌着鼓入耳膜,墨赦却仿佛听不见,他手持那开了刃的白色骨棒,挥舞着那件跟随他近千年的大杀器,一挥索命,再挥拘魂,遇神杀神遇鬼斩鬼,遇上星君级敌人,也都是一交手既过。

    到了那黑河边,他眼神清亮的看着那断裂的冰桥,毫不犹豫的在指尖划出一道小口,滴在那白色骨棒上,将那东西往地上一插,口中低喝,道:“敕奉无常,借路阴阳,浑浑五行,魂生造化,起!”

    话音方落,便有狂风拔地而起,那根白色骨棒蹭的拔长,一端扎在岸边,一端伸向高空,片刻就是百米,四周满溢的阴气都一股脑的朝着那白骨棒上涌去。

    白色骨棒上缠数根灰色布条,此时也根根树立,仿佛被强劲的风吹拂着挥舞,哗啦啦作响,那些游离的阴魂都旋转着钻入那布条下。

    一寸一寸,那白色骨棒疯狂的朝着高空蔓延,要重新连上那断桥面。

    墨赦手按在地面上,背脊弓起,身周空气鼓动,发出尖锐的厉啸,无数黑而纯粹的阴气都被他调动着汇聚起来,他身上的衣服也似虚似实,样式不断在他穿着的常服和一套绣繁复黑纹的长袍之间切换。

    还差一点,差一点……就能连接上了。

    就在此时,那条寂静无数年的黑水都颤颤巍巍的动了起来。

    地动山摇,那还差几米就能接上断桥的白骨棒猛地朝后缩回数十米。

    “怎么会……黄冲宿要干什么,他要干什么?”墨赦垂着头,对那些四周游窜的阴兵恶灵视而不见,就连偶尔撞过来的神兵,他也理都不理,整个人都裹挟在无边无际的阴气海中。

    而一道穿着白色西装的人影也悄然落在他身边,手落在他肩上,磅礴的阴气海洋般涌入他体内。

    百多年的默契,让他即便不回头,也能感知到来人的身份,他道:“何蔚,多谢。”

    “说什么谢,他当年偷摸的嘱托过我要照看你……我一听神寂地狱出事,就知道你必然在此,二十八星君,来了十四位,我当然得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星君陨落(1

    何蔚的手稳如磐石,两人都是被褫夺官位的戴罪阴差,此时又再次联手,时间仿佛倒退而回,又回到了当年几人并肩而战的时候。

    墨赦身形一震,嘴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那白骨棒又掀起一阵狂暴的黑色旋涡,卷带着无数周边的阴气和阴魂恶灵填补碎裂的冰桥。

    “这次咱们的不分敌我,斩杀这许多阴灵,老范,咱们又要违反地府铁令了!”两人浩如烟海的阴气将那死寂的黑水都搅动起十米高的浪花,何蔚七窍都涌出黑色阴气,整个人也从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瞬间变为曾统管一狱的铁面府君,“可惜我的三位狮子易主人,否则何须你我这么费力?”

    墨赦道:“是我连累你。”若不是他,何蔚绝不会来趟这趟浑水,也绝不会又犯下这等不分敌我屠戮阴差的大错。

    何蔚修罗般阴寒冷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道:“兄弟之间,说什么带累,大不了此事过后再去基层搬砖,哈,我现在是酆都驸马,你忘了吗!”

    墨赦眼睛垂着,说话却一如既往的尖锐,道:“那不是你的靠山,阿蔚,酆狱灵慧魄被抽已在地狱闹的沸沸扬扬,她不恢复,酆都就不是你的靠山。”

    何蔚道:“能不这么戳心戳肺么?我好容易抱上一根大腿,你让我昨两天梦!行了行了别废话了,白骨造桥可不容易!”

    墨赦喉结滚动,嗯了声,又一用力,一点殷红色的鲜血又沾在那白骨棒上。

    阴魂本无血,那每一滴鲜血,都是百年苦修凝聚的纯阴灵血,为连上冰桥,他已然不惜一切。

    “拦住他,拦住他!他要重搭冰桥!”

    “时间还没到,不能搭桥!不能让他们过去!”

    有还在奋战的数位星君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徒然大喊。

    墨赦和何蔚神情都是一凛。

    “娄、昴、参三星速拦!”

    从三个方向传来三声应合,三道流光眨眼就出现在了面前。

    何蔚眼神一冷,重重一拍墨赦的肩膀,转身应敌,挡住所有进攻。

    ……

    “地狱震动……是佛魔双色莲有恙,神寂地狱,将崩。”角蛟微笑,手掌上星辰明灭。

    半截小腿已没入黑水,都能感觉到身上神力一点点消失,但他还是半步不挪,愣是将三位府君拖在这黑水之上。

    这黑水,并不属于冥河分支,而是地府初成之时,从地面骤然涌出的尸水,是万千人神妖魔的尸体腐烂生成,能沉万物,遍生幽灵藤,能将人神鬼魅都吞噬干净,他们身上之所以还没被那可怕的生物缠绕,多亏了那贪婪之火。

    贪婪之火侵蚀无欲之黑后,连带着将浮在黑河上的无数幽灵藤都清理了干净,只是,那藏在最深层的幽灵藤也在一点点从三万尺的水底无声爬出。

    “震动而已,何足为惧?天门星君未免太小瞧了地府府君。”站在他左侧的一位府君道,他衣襟上绣着简练的修罗图,这是第十一层石压地狱的荀府君,他手掌中浮着一个三寸高的修罗,青面獠牙凶悍莫名,不断抓挠,每抓一次,那星辰上的光就弱一点。

    角宿,封号天门星君,为东方青龙七宿首宿,他们都曾是旧识。

    他面若无事的撑着这看似玩笑的战争,不肯露出一丝怯懦表情,那黑水上站不得任何东西,他们四人,全凭自身无上修为才能将下沉速度降低至此。

    角蛟另一手看似轻易的结出法印,道:“不敢小瞧地府府君。”

    “那奎星君虽勇,可我地府五位府君都去擒他,你道他有三头六臂能飞出来?”另一位黑面体胖的府君在右手掌心上的幽绿鬼火上一点,凉凉道,“任他通天能耐,也休想在他们五位眼皮子底下毁坏佛魔双色莲。”

    这是第十二层地狱的曹府君,掌管舂臼地狱。

    “这话说的不错,虽说他们五个这些年都荒废的跟个废物一样,但拿下个白虎七宿首宿,绝无问题!要是有问题,那他们也不用回来了,地府亿亿万阴兵鬼民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他们!”另一位笑眯眯的府君手掌上也站着个笑眯眯的小人,在鼓动着双腮,用力吹着风。

    这是第十三层地狱血池地狱的周府君。

    角蛟身上的黑色蟒袍烈烈作响,就连向来柔顺的头发都被风吹的凌乱飞舞,露出衣领的脖颈上已出现细密的伤口,金色血液缓慢的流出。

    “各位既然如此自信,不若打个赌,就赌十分钟后,黄冲宿能否出来,如何?”

    还有十分钟,便是他们约定的汇合之期。

    “虽说咱们都比较斯文,但打架就是打架,还是敬业点……天门星君,一路走好。”第十三曾府君依旧笑眯眯,手掌上的小娃娃吹风吹的更加卖力。

    角蛟手上的星辰光芒徒然黯淡下去,无形无质的星辰仿佛裂开了一条缝,任他如何催动,也不能弥补那条骤然出现的裂缝。

    “星君陨落,呜呼哀哉,深感痛心”

    “闭嘴!天门星君智计绝伦,声震寰宇,你们都忘了?这时候奚落他,不如想想他这么说凭的是什么?神寂地狱里必然有后手!”听到第十三府君那样不知深浅的嘲笑,第十一府君不由冷声斥道。

    “哼,能翻出什么浪来?神寂地狱又岂是那么好闯的”

    正说话间,原就灼红一片的高空上又闪过一道冲天白光,神息浩然,有虎啸破天而出。

    “无胆鼠辈,休走!”凭空而来一声暴喝,声如洪钟,振聋发聩的,那两只白虎一左一右,分朝不同方向奔跑,而它们身后也各追着身影。

    几人目光都情不自禁落向那浮空冰桥连接的地方,神色各异。

    “啪!”

    轻微至极的声音,几乎出现的瞬间就被喊杀和嘶吼声盖了过去,但那清脆的声音却落在了一人耳中墨赦眼中瞳仁尽去,露出一片纯白,整个人身上的煞气、阴气肆意外露。

    只见他骤然转身,经天纬地就是一掌,袭向一个围攻何蔚的星君,闪电般切入战场,一拉何蔚,背转而退,后背已被一位星君重重拍上,但两人却顺利脱离战场,游龙一样踏着那白骨棒纵跃而上,轻飘飘落在那浮桥之上。

    那三位星君紧随其后,紧咬在他们身后。

    墨赦和何蔚方一步上那浮空冰桥,就回手一招,那将无数阴魂都做临时桥面的白骨桥就收敛凶气流星一般飞回他手中。

    但那三位星君也已近在眼前,即便那白色骨棒收缩的甚快,却耳也已让速度与他们相若的三位星君也已将手搭上了那断裂的冰桥,翻身而上。

    与墨赦他们的距离也在一箭之地。

    而就在他们身形消失的刹那,一条黑色锁链悄然破空而出,一个脑袋偷偷从那骤然出现的篮球大小的黑洞中伸出,继而又瞬间缩回。

    ……

    “地府阴差,竟是这般胆小,哈,见了我们不战反退,真让人笑掉大牙!”

    “有种来战!只避不战算什么英雄,不要让我们小瞧!”

    “吼~”

    原本还在远处的白虎眨眼就到了眼前,洁白的羽翼扇起飓风,围着那西方白虎七宿中的三位星君盘旋,白光耀耀,猛虎咆哮,更衬的那三位星君威势凛然凛,即便鬓发微乱,衣袍破裂,也依然还是九天的无上星君。

    与此同时,一道穿着银色战铠的天神也从高空迅速降落,轰然落在三位星君面前,激起阵阵浓烟,郎朗男声穿耳而来,道:“哥几个,黄冲宿,回来了!”

    “大哥早了五分钟!”

    “哈,快快让开,让我们也见一见嫂子!”

    “哈哈,娄星君你傻了,战事未毕,让嫂子出来看你这厮的肮脏模样么?”

    “有道理!有道理!还是等会再见的好,可不好给大哥丢人!”

    “快别胡说,她可不会嫌你们!”

    浓烟散去,黄冲宿半跪在地上,右手拄着那蘸钢刀,左手拈着法印,身边再无一人。

    “哈,瞧你们的眼神,还真特娘的想看?!”黄冲宿喘着粗气,笑骂,继而又横刀向天,指着那追击而来的两位府君,道:“来了!十四层枉死地狱府君、十七层石磨地狱府君!”

    一句话还未及说完,那两位府君也已到眼前,怒声道:“黄冲宿,你私纵神寂地狱那许多堕魂,就不怕天谴?当真放肆!”

    黄冲宿身后他们身后就是断桥,一步落下,便是无尽深渊,那庞大的吸力会将他们瞬间拉下那黑水,除了他能稍支片刻,其他星君断无生存之理。

    强弱分明,是以才能维持这短暂的平和。

    黄冲宿道:“可惜未能拔出那佛魔双色莲,否则又岂止放出这么点堕魂?”

    那巨大的佛魔双色莲就植根在莲涅的凌霄宫后院,绵延百里,半数泛金光,半数呈黑色,浩大壮阔无以伦比,绵延百里,一瓣又一瓣的铺叠开来,每一片花瓣都硕大无比。

    即便见多识广如黄冲宿,也被那样美丽而魔性的东西震慑了片刻,继而才祭炼出自己的蘸钢刀,用西方白虎奎星正位星君的所有神力,朝着那古怪莲花劈砍下去角蛟说,他们不会有时间慢慢研究那莲花,暴力拆卸,虽费力,但省时。

    一刀斩去,那莲花一动不动,只掉落了几片叶子,黄冲宿当指按眉心,引出奎星本源之力,正要再击,却见那完全可以称为莲海的莲花居然抖动着慢慢收敛花瓣。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星君陨落(2)

    金光与黑色交相呼应,只短短两分钟就收缩了一大半,他骇然而退,那致命一刀却也砍了过去,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一阵能量碰撞,让周围的地面都隐隐震动起来。

    也就是在那时,五位追击而去的府君发现了他的位置,搏命前一刻,黄冲宿当机立断的执行了角蛟给的方案二,他带着玉女折身出了凌霄宫,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困在自己苦难里的九天堕魂都放了出来。

    那数量不少的九天堕落魂,都或主动或被迫的与府君对上,瞬间就帮他分担了三位府君的追击。

    黄冲宿甚至将阴帝令竖在高空,用那一方法宝传帝君谕令,敕赦堕魂,帝令一出,便是真理,当即听到那口令的所有堕魂都瞬间清醒。

    至此,神寂地狱才真正的活了过来。

    追击来的十七府君恼怒异常,冷声喝道:“自私狂悖,枉做这么多年星君!黄冲宿,那渡生桥已断,你投降,我等可留你半缕残魂,否则,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那十四府君眼睛在何蔚和墨赦身上停了一下,当即道:“老何老范,来的好,擒贼!”

    何蔚一碰墨赦,道:“你快去,这里有我。”

    墨赦脸上强做镇静模样,眼睛里却还是一片纯白,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几百年前地府的统一制服,漆黑长袍,他看也没看那些对峙的府君们,闪电一样消失在寂寥的宫阙中。

    在他身后,两位府君眼睛都睁大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十四府君恼道:“蔑视上级!不敬府君!大胆!”

    何蔚没有搭理,只默默拿出自己的武器,那是两枚浮在他掌心的黑白棋子。

    “别说废话,来战,我大哥的好茶还烹在炉上,急着回去喝茶。”黄冲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手腕,那里是一枚深紫色四指宽护腕,大气又古朴,此刻正泛出微弱的白光。

    “奎星君出来了!搭桥,搭桥!”

    “出来了!快!快用星辰铺路,搭桥!”

    底下混战的人群瞬间躁动起来,鼓噪着说着那些本不容易做到的事。

    ……

    墨赦心慌的厉害,他一路遇见了不少已经从绝对地狱里苏醒过来的堕落神魂,困住他们的道法阵纹都被人抹平了,心里那股说不出的期待搅的他心急火燎。

    会不会……会不会他也被放出来了?

    那个人,那些年总跟在他身边叫他大哥,办事又干净又漂亮的青年,也会被从无尽的地狱放出来吧?

    知道那佛魔双色莲没被拔掉的时候他松了口气,却转瞬又提了起来。

    他是知道的,莲涅将他一直囚禁凌霄宫的地宫里,与地面上的凌霄宫对应,结构一模一样,如同双生建筑一样,却是在地狱险恶的土壤里制造出了一座更加阴暗的宫殿。

    他离的那么近,也一定,被放了出来的。

    墨赦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他绝不能有事,他该好好的,没有任何意外。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笑容狡诈如狐狸的青年身影。

    却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在叫他一声大哥?!

    空气里的灵力波动强横而不间

    断,但他完全顾忌不了,就连看见另外三位府君被那些叛逆的九天堕魂围攻,也没有停步。

    可等他到了那地宫入口,却怎么也打不开那座黑色的、巨兽一样的大门。

    阴冷的风从远处吹来,那种无声的寂静能将人的神经都隔裂。

    那样强烈的期待转瞬成空,他头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拍着门,一声声问:“小白,你在不在?在不在?你回答我!”

    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那扇门里什么都没有,连被囚禁着的那个人都蒸发不见。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实际发生也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对曾位居地府十大阴帅的墨赦来说,全速奔跑,不停不休,没有限制的情况下,一个时辰就能将十九层没被迷雾遮掩的地方尽数走遍。

    那句话仿佛就是一个情绪发泄点,一瞬即收,但奔涌的情绪却怎么也收不住。

    墨赦手在身侧缓缓握紧,耳边所有喧嚣声音都尽数远去了,哪怕府君之威、星君发难,都无法影响此地一丝一毫的静谧。

    那样爱热闹的人,平日去人间做任务都能闹腾的有声有色,回回变着法子折腾人,然后自己笑的温暖又和煦,仿佛是贴心贴肺的小棉袄。

    只有他知道,那看似温柔的笑意里添了多少坏心思,风风雨雨,人间阴曹,他们一同行,就是那漫长的岁岁年年。

    心如潮水,翻涌了无数情绪,却终归再没说一句话。

    地狱大难,合该出力,这是他们无数阴魂用性命和万万年勤苦拼出来的一方天地。

    是他和小白的家。

    谁都没资格,让他们的地方毁于一旦。

    ……

    刷!

    一道白色人影从半空突然出现的黑洞里爬了出去,眨眼就匍匐在了地上,悄咪咪的靠近了那黑水,幽幽的盯着那黑水,随着从场上扒拉了个断臂,一点点伸进水里。

    那锁链尽职尽责的护在他身侧,两人都很低调。

    那断臂几乎在入水的瞬间就被一股恐怖的吸力吸住,白唐想都没想就放了手,眼看着那东西瞬间沉没,暗自庆幸自己机灵,先试了试。

    他又摸了摸手里的团龙玉珏,对情急之下召唤出的白汤圆本体的强硬度十分满意,至少能将那出口处的“门”砸出个洞来。

    四周都是暴乱交战的阴魂神兵,还有那些不知什么品种的奇怪邪灵,他统统没管,只琢磨着怎么能追着墨赦去那神寂地狱。

    就在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又落在那暗红色的团龙玉珏上时,又是一声灵力爆炸响起,只见比强照灯更闪耀的光芒闪耀长空,一道站青色的龙影从空中显形, 发出高亢的龙吟,只在角蛟身边盘旋了一圈,就落在黑水河边,那龙尾直插地面,龙头直往断桥上去,浑身鳞甲漂亮顺滑,然后凝聚着形成新的桥梁,似乎只需伸展身体,就能将两地相连起来,

    那桥上一只有雪白翅膀的大老虎狠狠扑下,口中咆哮连连,白唐见机极快,迅速跳开,眼睛一扫,就看见了还在天上打架的何蔚。

    “神息衰竭,天门星君,你必死!”十一府君高声道。

    “还抽身奠桥……角蛟,你对自己真狠,一旦做了桥身,将永

    堕地狱永无止境!你到底图什么?”又有一位府君诧异问道。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白唐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他扑棱了下自己的头发,对自己的耳聪目明十分赞赏,他也死死盯着那条新的星辰路。

    “冲宿,撤!按原计划走!”角蛟即便在将死之时,也从容沉稳,淡声吩咐,他知道,黄冲宿一定会明白。

    “好,好的很,自身为饵,要拉我们三个共同赴死,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不愧是青龙首宿!”

    三人同时翻手,那掌心的阴气投影收了起来,拔身而起,眨眼落在岸边,脸色均不好看,七窍都溢出阴气。

    身形还未站稳,却见角蛟所站之处立刻便有堪比耀日之白光冲天而起,那碎碎星光如匹练一般朝着那半截冰桥衔接而去。

    身穿黑色蟒袍的星君面容慈和,一手指着那断桥,一手指向半空,眉眼含笑,对着黄冲宿微微点头。

    他半身都陷入黑水里,那些从水底爬上来的幽灵藤肆虐着啃啮他周身的护幕,无数幽红色眼睛一样开合的光点浮在他沉在水中的下身周围,让他上身如长在一片红色怪物上,妖异邪气,却丝毫不能减损九天星君的半分威仪。

    那光芒照耀之处,无数阴兵如冰雪消融,顿时势如猛虎的地府八狱联军一阵尖叫,杀势稍减,那些如白米陷于黑粥的天兵均得以喘息,几乎瞬间就将场上交战众方势力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所有天神都无惧星光,尽皆分围在角蛟星光所照耀之处,愕然望去。

    “蛟!”黄冲宿目呲俱裂,在他身周两侧的白虎仰天咆哮,声响四野。

    原来这就是必能稳妥而退的方法,这就是他敢断那渡黑水唯一冰桥的底气。

    原先围攻他的三位府君也不得不稍退锋芒,掀起遮天蔽日的黑色阴气朝着那两人宽的星辰光路覆盖而去,光芒顿掩,那阴灵消融之势才被遏制。

    “自碎星辰,够狠!”十三府君袍袖鼓动,挥手拦住那依然乌泱泱一片的阴兵,目光复杂。

    “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玉石俱焚?你们谁知道缘由?”十二府君也望着那浓烈阴气中如黑夜皓月的星君,分外不解。

    黑水涛涛,被那浩然星辰碎裂的力量激起数丈高的浪头,萦绕在那星君两边,而远在千米之外的冰桥处,那青色巨龙咆哮着朝着在半空中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断桥处徜翔而去。

    “冲着神寂地狱去的,是为了那些九天堕魂去的,呵,时隔千年万年,难道这时候才想起同袍之意?”十一府君面露冷笑,挥袖间又掀起一阵阴气狂潮,朝着那垂死的星君袭击而去。

    “有病!当时魂是他们押解送下来的,这时候又搞的咱们抢了人一样!”十三府君怒目视着黑水,顺着他左手指着的地方一看,顿时更怒,“那是……十九禁路?!草!都别愣着了,要是真给他们这区区三百精兵从那里逃走,咱们八人就集体去做彼岸花肥好了!丢脸!”

    只听一声震天怒吼,无数幽幽绿火从地面升起,阴兵嘶吼着,声震寰宇。

    但有一声整齐划一的声音却冲破了那裂甲穿云的杀伐之声“四极四冥,八方八荒,光耀千世,天门星君好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星君好走

    金铁交鸣之声都遮掩不住的悲壮送行声,声声悲调,直插人心。

    白唐也被触动了一样,朝着那耀耀白光看去,但见所有金甲银胄的天兵均笼罩在一片白光中,单膝跪地,低沉头颅,声声大喝。

    “四极四冥,八方八荒,光耀千世,天门星君好走!”

    又是一声,抱拳朝着他,声如雷霆。

    那覆盖住他们的星光挡住了那些不断冲击而来的阴灵,也彻底撕开了白唐方才爬出来的那一处十九禁路入口。

    “冲宿!来!”角蛟猛然大喝,那条青龙也猛然朝前奋进百米,龙头朝着那围堵黄冲宿的两位府君喷出千米白焰,就连同另外两位低位星君争斗的何蔚都被那光焰逼出百米开外。

    何蔚身形方站稳,就心有所感的回头,恰看见那飞速而来的一道黑影,黑袍黑靴,冷冽阴狠,携带一股几可与府君相提并论的强烈阴气。

    黄冲宿也不迟疑,两只猛虎不顾一切的冲向两位府君,呈决绝之势。

    “走!”黄冲宿高声道,转头却见那娄星已被十四层的府君捏碎神魂,还有一位昂星君也被十七层的府君捏在手上,几乎没有犹豫,那昂星君口中发出一声大喊便自碎星辰。

    他说:“快走!”

    黄冲宿目色赤红,口中发出沙哑的嘶吼,却一咬牙,拉着剩下的一位星君踏着那青龙桥径直掠下,口中大喝,“四极四冥,八方八荒,光耀千世,天狱星君好走!天目星君好走!”

    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昂、毕、觜、参), 娄宿封号天狱,昂宿封号天目。

    底下分立各处的众人均同声附和,道:“四极四冥,八方八荒,光耀千世,天狱星君好走!天目星君好走!”

    ……

    白唐看着那天神碎星的壮烈场景,整个人都震撼无比,那样惨烈的声音,不用任何辅助,就能让人心生敬畏。

    他此时正心有余悸的混迹在茫茫阴魂内,方才那惊险逃命瞬间让他的小心脏到现在都还在剧烈的跳动,跟无数阴魂一样,他也悄然躲在自己的阴气中,被那样浩大的争斗场面震撼的一时不能言语。

    那是任何电视都拍摄不出的大气,星辰灿烈,阴气滔天,阴阳相争,掀起滔天风浪。

    旌旗十万不足以描述其壮大,尸满山河不足以形容其惨烈,因为没有尸体,不可能有尸体留下。

    那些阴兵邪灵死后就会化作阴气消散,那些死去的天兵则是被无数阴灵撕碎吞噬。

    青龙凛凛生威耀眼夺目,白虎脚踏狂风撕裂长空,府君翻手地动,覆手天倾。

    神战,这才是神战!

    白唐屏气凝神,内心澎湃不已,只觉这一刻,他体内的热血也钱都沸腾了起来。

    “这才是男人的战场,这才是能保护重要的人应该有的实力!”从没一刻,他对自己修道的目标有这么清晰的认知。

    一直以来,他都凭着喜好修道,以前是为了进入师傅的世界,给他找一个像样的徒弟,后来就真的是因为受了刺激,那当她面杀人的恶鬼,那些逼的他努力修鬼道的鬼怪,再到之后,大概就真的是习惯了,还

    想追着墨赦前进。

    跟他站在一起,成为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不知不觉镌刻进了骨头里,哪怕他从来没说,但他心里知道,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将追上墨赦、与他同行作为自己的目标了。

    白唐握紧了锁链,突然就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异状,那是能量蓄满之后的感觉,来自灵魂的震颤。

    排山倒海也似的阴气冲击着那条青龙,也冲击着那些不断涌入开在半空的黑色的道路入口。

    青龙高声长吟,身体却稳稳的连接着那断桥,身长千米,半步不退。

    身穿黑色蟒袍的天门星君眼看着还活着的一十三人尽数入了那条专为十九府君出行开辟出的禁路,神情顿时一松,眼皮承受不住一样下垂,那条青龙脊背也弯下去一点。

    站在那道路里的众人齐齐拱手,目中含泪,黄冲宿最先开口,康强有力,道:“四极四冥,八方八荒,光耀千世,天门星君好走!”

    他身后一人随即接道:“天府星君好走!”

    “天狱星君好走!”

    “天驷星君好走!”

    “……”

    “追!追!捉住那天将星君,不能让他跑了!”被之前的白焰晃了眼的两位府君暴喝,身形也轻飘飘踩在青龙背上,携带者无数阴气席卷而去。

    十一、十二、十三府君也发了狠,三位一起动手,瞬间就将那青龙掀翻,轰然炸裂成无数星光,与漫天星光中,有两道影子拔天而起,踩着那星光残骸滑过漫漫黑水,眨眼就落到岸边。

    他身后一人随即接道:“天府星君好走!”

    “天狱星君好走!”

    “天目星君好走!”

    “……”

    一声又一声,一共送别了五位星君,只有九位还活着。

    那样决绝的道别,伤感却不绝望,惨烈却豪情。

    角蛟彻底沉下黑水,那扬起的手却在即将被黑水淹没的那一刻用力弯曲。

    那凭空被切开的道路入口轰然闭合,空中不留一丝痕迹。

    但转瞬,那片空间就被强大至极的力量撕碎,却没露出那个应该露出的路口。

    白唐一眼就看见了墨赦,他情不自禁的就站了起来,脑子里甚至没想过他们的实力差距,他就是要站到他身边,承受他一半的战争。

    毕竟,他是有神器的人,凭借屠灵,他不信他还没资格帮墨赦!

    墨赦和何蔚都已停在岸边,顺手收拾了一批被鼓动造反的低级恶灵。

    “墨墨!”

    千军万马,眼中只一人。

    白唐手一挥,那锁链便如臂指手,呼啦一下劈开一群挡在他们中间叫嚣的低级阴灵。

    没了那些天神助阵,被挑拨起来跟阴兵作战的低等地狱邪灵几乎再没有可战之力,局势已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惨叫震动天宇,一缕缕阴气融入空气,被其他人调用。

    白唐急切的想到墨赦那边去,却总是被那些地狱的恶灵阻挡住,他暴躁的挥舞那黑色锁链。

    太混乱了,他怕这一次错过,再也见到墨赦,就不知道是什么

    时候了。

    这个魑魅魍魉的地域,他们合该在一起。

    他咬着牙,脸上一片寒冰,眼睛就盯着之前墨赦落足的地方,一寸又一寸的挪过去。

    突然就想要证明点什么,他心里还没琢磨出要证明什么,但手上却已狠辣的出手。

    再快一点,他必须再快一点,他刚都看见了,墨赦被那几个府君拎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现在可以肯定,那十九禁路并不是谁都能打开,起码,在场几位府君都不行。

    此时他还不知道墨赦与第十九层地狱有什么样的渊源,但他已本能的嗅出了里面不同寻常的味道,心里莫名一阵发冷,却转瞬就被那充斥瞳孔的恶灵驱散。

    他一手握着那团龙玉珏,一手握紧黑色锁链,纵横来回驾轻就熟,身上阴气横溢煞气纵横,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而就在他拼命要跟去往墨赦身边的同时,墨赦已开始凭借他的特权搜索被强行改动的十九禁路入口。

    他身后站着五位府君,还在互相指责,还有简短的猜测。

    那些府君,全是熟人。

    “废物!五个人都留不住一个人!我们地狱府君的脸都给你们丢光了!”这是十二府君,此时正横眉怒目,翻着白眼看那追击出来的十四和十七府君。

    “滚!几千年,就算是头猪,也能进化出点脑子,你还能保持这种蠢货的水准,也不容易。”十四府君抄着手,冷淡道。

    “想打架是不是,妈的早看你不顺眼了!来来,爷爷教你做人!”

    “府君私自斗殴会罚俸禄十万年,年底还要被树立成典型反面教材。”十一府君开口,“要还想打,滚远点。”

    众人:“……”似乎都想起了被树成典型反面教材反复在地府新闻里出现的监狱犯人造型,两位府君都闭了嘴。

    “神寂地狱里的九天堕魂出来了不少,他们三个收拾起来有困难,再留两个帮他们!”十一府君眼睛看着那些已慢慢涌到冰桥上的堕魂,淡淡道,“我不想成为地府笑话,那黄冲宿,我斩。”

    “造反的九天堕魂也不必存在了,斩杀。”十二府君嘴角挑着冷笑道。

    “这里!”墨赦突然出声,打断他们的闲聊,他将手按在空中一处,默念咒语,开启那十九禁路。

    刚一打开,便有三道影子狂卷而入,落后两步的是十三府君和十七府君,那十三府君看着那入口,都冷哼一声,转身投向神寂地狱。

    十三府君则道:“你也去,除了折损在这里的星君,那二十八星宿还剩下大半,他们聚在一起才真的可怕。”

    那目光又在何蔚身上转了一转,继续道:“通知其他府君前去增援,通知酆都戒备,他们的目的必然是酆都。”

    墨赦恭敬应是,转身既走,却不想一根黑色锁链横空而来,径直朝着他腰间袭来。

    那十三府君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管,转身奔赴那神寂地狱。

    墨赦微微侧脸,依旧是俊美如天神的一张淡漠无情脸,手却微微抬起,任那锁链缠上他手腕,抓着锁链另一端的人影也大鸟一样飞扑而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名无救

    何蔚看了眼那半空中白色流星一样划过暗色阴灵潮的人影,随着他进那入口,目露讶异,缓缓道:“他竟然也来了。”顿了顿,继续道:“老范,他不是小白,是个活生生的人。”

    活人就该留在阳间,而不是整天往他们地狱跑,哪怕是修鬼道的人。

    墨赦沉默了几息,才涩声道:“我知道。”

    何蔚便不再劝,目光里沉淀了一些陈旧的情绪,沉沉浮浮的看不通透。

    “墨神,带着我,我有白汤圆,我能帮你!带着我!”白唐呲溜一下从已缓缓闭合的入口窜了进来,一把握住墨赦的胳膊,看着他那双已然纯白一片的眸子,急声道。

    身后的入口倏然闭合,顿时那些外面的喧嚣和厮杀声都听不见了。

    那些先后进去的天神与府君都早已不见踪影,沿路还有金色的血液残留,依稀能辨出他们走过的路。

    三人速度似缓实急,但对话却依然气息绵长不急不躁。

    做鬼就这点好处,哪怕心里累成狗,身体也不会表现出啥病态,连气喘吁吁都没有。

    “屠灵不能用,这两次入地府,你修为应能再升两级,就把这里当做另一个阿鼻幻象小地狱吧,活着回阳间,就是我给你的作业。”

    白唐一阵无语,心说我拼死拼活来跟你同生共死,你这反应忒冷淡了吧!还留作业?!

    他从双脚踏上他身旁的地面开始,心就放回了肚子里,也不同何蔚打招呼,用手指缠绕那已缩成两掌长短的锁链,故作不经意道:“墨墨, 你原名叫什么?”

    墨赦道:“范无救。”

    白唐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手指越发捏紧了那锁链,道:“天下太平的范无救?”

    “嗯。”

    白唐猛地重又抓住他的胳膊,激动道:“真的是你啊无常老爷!我的天,传说里你不是长相凶恶身材矮小,还有个三尺长的舌头?哎你现在用的是本体吗?是不是变化的?本来长什么样?快让我看看!”

    跟在一旁的何蔚:“……”这掘坟佬看见秦古董的既视感简直不要太强烈!

    但他居然不知道,墨赦果然再不想提起这个身份,连他都没说。

    也只有他们这些当年旧人,还依稀记得地府十大阴帅的赫赫之威。

    “墨墨,额,不,范老爷,你那身行头呢?‘天下太平’的尖帽,还有那身让活人闻风丧胆的官服呢?这玩意,”他晃了晃手中的黑色锁链,“这玩意,难道就是你的捉鬼拘魂常备利器锁魂链?”

    “嗯。”

    “哈,锁魂链,难怪……难怪你在人间近乎无敌,尤其是对鬼物的时候,无常啊……”白唐的神色十分复杂,兴奋夹杂着惊叹,惊叹还夹杂着“果然如此”的猜想成真感。

    这就能解释通了,他为什么从不说那锁链的名字,一说,是个猪都能猜出他的身份来。

    白唐只觉心潮澎湃,他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墨赦的胳膊,嘀咕道:“活的啊……居然是无常,居然是黑白无常!”他眼睛明亮,跳跃起明显的两团火焰,仿似要将墨赦吞进去一样,“你是黑无常吧?是吧,是吧?哈哈,我一看你这样就知道你肯定是!”

    他本来想问,那白无常呢?传闻中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黑白无常怎么会只剩下墨赦在人间行走?但要开口的时候,却不知怎的迟疑了一瞬,觉着自己并不想知道白无常的事。

    但再一琢磨,觉着自己心里的感觉真

    是莫名其妙,再转眼看见旁边一直跟着的何蔚,心里就浮上一个念头:一身白衣,与墨赦交好,难道是他?

    他哈的一笑,拍着墨赦的肩膀,笑道:“白无常呢?是不是何蔚?哎呀怎么人家当年都能捞个府君做做,你就什么都没有,啧啧,过去的就不说啦,等我死了,咱两一块,我带着你升官发财啊。”

    墨赦没有看他,径直看着前路,只道:“好好活着。”

    何蔚笑道:“我可不是白无常……那都是往事,可没什么好说的, 快点吧,不然等我们去了酆都,那剩下的十八位星君能把酆都捅个窟窿。”

    墨赦脸色不易察觉的黯淡下去,身形却不乱,速度甚至更快。

    白唐情不自禁的抓紧了手中的锁链,一点都没还回去的的自觉的,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提到白无常时那僵硬的气氛。

    空气无声的沉寂下去,几人仿佛都被人莫名下了禁言咒。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唐突然感觉到一阵能量划过身体,不由顿住脚步。

    墨赦和何蔚的脚步也不由一顿,墨赦道:“来了。”

    何蔚倒吸了一口冷气,口气阴冷道:“地府那护界壁垒开启了,这二十八人这么一闹,居然惊出了界壁,老范,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白唐眨巴着眼听着,只觉都有些听不懂,当即问道:“怎么回事?出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两别打哑谜啊,我还糊涂着呢,好歹也是同盟啊。”

    墨赦声音沉沉,面色也出奇难看,解释道:“地府关闭,阴魂不出,即便是你,也回不去阳间了,白唐,这次我要害死你了。”

    白唐感觉一阵凉意从脚涌上头,腿脚都有些发麻,“我们来之前设置了魂引,还让刘正邪看着”

    “没用,地府护界界壁一开,什么联络术法都会瞬间切断,那魂引之火必然已灭。”墨赦打断他,那双黑琉璃一样的眼睛里沉着痛色,“你,你魂魄被困地府,肉身死亡怕也在数天之间,白唐,我”

    “墨墨!这不是你的错!来地狱是我的选择!现在不说这个,总有办法的吧,这界壁一定可以打开”

    “也不用这么害怕啊唐唐,你刚刚还说等你死了来带着老范升官发财,这不正好合你的意?我之前说过的话也作数,公务员内部考核资料也给你,凭你的资质,来做个打杂的小阴差还是可以的。”

    白唐怒眼瞪他,“你怎么还惦记我的小命?我也就活几十年,你少惦记我两天!”

    何蔚就笑,道:“做人有什么好,七情六欲多灾多难,做鬼就好多了,什么不比做人强?”

    墨赦将话题绕回去,道:“那二十八人直奔酆都而去,以那角蛟之智,怕是酆都必有能破界壁之法。”

    白唐眼睛一亮,界壁一开,岂不是说他就可以回转阳间?即便身上麻烦事缠身,但总归能活着就好。

    纵然做人千般不好,但他还是想做人,他还有很多牵挂呢,那福德巷里的老人家都贼喜欢他,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一听就很混蛋,他绝不能做。

    他刷的看向墨赦,脸上都放出光亮,却忽然天降大手,一把遮住他的眼睛。

    白唐莫名其妙,下意识就抬手去扒拉墨赦的手,口中还道:“干什么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姑娘”

    那只手纹丝不动,耳边也传来那个人的冷淡却决绝的声音,道:“我不能帮你,地府界壁不能开。”

    这句话一出,等于判了白唐死刑,白唐放在他手上的手指一顿,蓦地就明白了他为什么遮住自己的眼睛。

    因为要判自己死刑,所以无颜面对。

    白唐诧异道:“为什么?”

    按理说阴阳互通是天理,地府界壁一出,阳间死魂不能入地府,地府阴差不能进阳间,这不是要乱套了么?打开界壁,阴阳互通,那才是共赢局面!

    墨赦身上清冽的气息一阵阵传来,跟往常一模一样的,连声音都是镇定从容的,但白唐还是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干涩沙哑,“地府界壁绝对不能破开。”

    白唐一把拉下他的手,黑黝黝的眸子仿佛浸满怒火,又明又亮,道:“墨赦,你看着我!”

    何蔚淡淡发声,道:“你这是干什么?地府界壁此时一开,地狱叛乱的无数恶鬼邪灵都会洪水一样涌入人间,唐唐,没有人有资格为了的一个人的性命,拖阳间下水。”

    白唐不理他,只盯着墨赦,看着那冷硬的侧脸,质问道:“捂住我的眼睛,就不用面对我了么?墨赦,你看着我!把头转过来!”

    他一把拉住墨赦,强行站到了他面前,“我很生气,墨赦!”

    “我知道。”

    “你不知道!墨赦,你看着我,有什么可抱歉的?!你没逼我没强我,我到地狱来是我自己想的,即便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不能说对,毕竟你打算抛弃我,但也不用觉得抱歉,还没脸见我……你居然以为我是那样不明道理的人,我很生气!”

    白唐眼睛依旧晶亮亮的,脸上那股冷冽如寒风的气息却慢慢褪去,“是,我特别想做活人,因为我这一辈子还欠着很多人情没有还,唔,还有几笔款子没收回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好好的别钻什么牛角尖,即便我再回不去肉身,也能重新投胎的吧?到时候你可得继续来找我!”

    墨赦抬手就敲他的头,给他拨到了一边去,道:“别挡路。”

    他没法对着那样明亮的一双桃花眼,还理直气壮的说要放弃他的话,那样全然信赖的眼神,让他没办法说那种冠冕堂皇的话。

    即便是因为界壁被强行破开,会让地狱瞬间崩溃,会让阳间恶鬼百倍千倍的增长,可那说起来,并不是他的过错,也不该被拖着丢了性命。

    轮回,是的,可以轮回,可再轮回千百次,都还不回他这一世的生活。

    他没法看着那双眼睛里充斥愤怒和怨恨,所以他宁愿不看。

    墨赦依然面色冷淡,手指却悄然扣紧,有那么一瞬,他竟有些害怕,他怕那人也吐出恶毒的语言,指责他的自私,指责他将他拖到如此地步。

    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他故意放纵白唐跟着他来地狱,一次又一次,哪怕心里知道这不对。

    他怕他愤怒的指责,说他终于将他害到了这一步。

    幸好,他没有。

    “这就开始约定来世了?唐唐,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这一世的至阴之体多倒霉么?因为倒霉透顶,才遇上老范。”

    “哈,原来人倒霉透顶老天就奖励这么大一个大腿,求求你了,让我下辈子继续这么倒霉吧!”

    气氛瞬间回温,白唐走路也不好好走,手搭上墨赦的肩膀,一边吊儿郎当的走,一边转头跟何蔚乱七八糟的说话。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条十九禁路到头之时,就是世界颠覆之时。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坚持一下

    “坚持一下,水獬他们就快到了!”

    黄冲宿手中倒提着那把蘸钢刀,眉眼中都是烈烈杀气,淡声安抚身边同样满身狼狈的星君们。

    他身后是还站着数位位星君,除了神寂地狱里幸存的人,还有预先就潜伏在酆都附近的那几千天兵。

    他们脚下是一个金光闪耀的巨大阵法,正缓缓运转着神秘而圣洁的阵纹,将他们那许多人都笼罩在里面,后面是苍茫无边的罗酆山,前面被移平一方山头的开阔平川,上列黑压压一片阴兵。

    来的是少将银临,穿着银黑两色的军装,胸口上绣着金色麒麟,就站在在一架悬停在半空的六翼麒麟上,表情冷淡。

    “天将星君,地府界壁打开,不进不出,这阵法最多再撑两天吧,再重逢一会,时间会更多,你们已然败了,放弃抵抗,投降,免得无畏伤亡。”

    黄冲宿仰天大笑,眼睛一寸寸刮过他俊秀的脸颊,不在意的道:“身死道消尚且不惧,又何惧伤亡?”继而眼中露出歹毒诡异的光,“地府万年府邸,规矩千年不变,连主人都不曾换过,那些底下爬着的魂灵可盼着地府倒台盼的眼珠子都绿了!”

    “菩萨不度,应永镇地狱!银临少将,论排除异己,还是你们地府有手段!你都不知道,我放那些东西出来的时候,他们多感激!”

    银临眉峰稍动,仿佛想到什么也似,翻身就从盘旋高空千米高的六翼麒麟座驾上翻身落下来,向前走了几步,离那黄冲宿不足百米,然后被那威胁的视线止住脚步。

    围在他们中间对着那阵法冲锋的阴兵仿佛听见了无声的命令,都悄然退向两边,只有几缕有绿色的鬼火幽幽漂浮在他左右。

    黄冲宿手暗暗握紧了刀,面上却嗤笑道:“银临少将想要单挑?”

    银临从上而下睥睨他,缓缓道:“传闻天井星君擅做傀儡,常为天上诸君做下凡肉身,是么?”

    天井星君,就是犴鹿,她是二十八星宿中唯一的女星君,也最喜做傀儡,一双妙手翻覆间,就能让那些死物活灵活现宛如有血有肉有魂的天地灵物,堪称造化。

    这也没什么可瞒的,黄冲宿承认道:“是又怎样?”

    银临点点头,道:“原来是你们。”

    能让他们将被地府镇压的东西放出来的,也就阴帝令了,一直没有被收回的酆都至宝。

    那偷袭酆都、用傀儡替换公主的人,也就不言而喻。

    天井星君,犴鹿,南方朱雀七宿首宿,又称井宿。

    “对,是我们偷袭的酆都。”黄冲宿几乎瞬间就明了他在说什么,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没有什么值得隐瞒,他用刀指着银临,道:“酆都防御松弛,兵将懈怠,被我们劫走酆狱,也是应该,那阴帝令是我盗的,你们酆都城是我搞乱的。”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挑起一边眉毛,“要找麻烦,找我!”

    银临面部抽搐了两下,继续冷静道:“那公主的灵慧魄,是不是你们干的?”

    黄冲宿虽然鲁直,却并不傻,这种关头还给

    他们自己树敌的傻缺事自然不会干,只听他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哈,你们不是跟第九府君打的天翻地覆,怎么,还没查出来害酆狱的人?废物!”

    咔嚓~

    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黄冲宿巍然不动,他身边一个星君已利落的窜出,拍出一道神息,将已涌入阵中的几名阴差拍死,又将那裂缝补好。

    银临目色阴冷,瞳孔里跳动着两团幽绿色的灯火,就看着黄冲宿,没有说话。

    黄冲宿估计了下时间,面色凝重,也没再搭理那位酆都少将。

    而与此同时,追着黄冲宿等人来到酆都的三位府君也已踏空而出,正对上听闻消息赶来的月戎和陆判。

    那两人都是一脸晦气模样,活像被白 嫖了的小姑娘,怨气都能凝成实质了。

    几人极有默契的停在空中,四散而战,恰好能居高临下眼观八方。

    十二府君一见月戎就忍不住怒,蹭蹭开启府君群聊模式,在他构建的沟通渠道里叫道:“月戎,你要死啊!”

    为了保持府君高冷的人设,他们吵架时用私密频道,传音入耳已驾轻就熟,甚至还开发出了群聊模式,以此表示愤怒的程度。

    月戎反唇相讥,道:“出门没刷牙?还是脑细胞又猥琐了?上回的阳 痿治好了?可别说我不关心你,我通知了冉闵,他也答应针对你的问题开展一个治疗阳 痿的新课题!”

    十二府君一口老血哽在胸口,感觉怒气值立马就破表了,想也不想的怒道:“老子一夜十八回!不是……你们都什么眼神?!都特么想死?这狗东西胡说八道不是第一次了,脑残才信!”

    十一府君抄着手,不咸不淡道:“你府里那个最漂亮的鬼姬,那个叫鱼玄机的,投胎去了?”

    十二府君耿直道:“对啊!那有什么?小妖精也似缠了我这么些年,腻的很。”

    众人都发出意义不明的“哦”声,隔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

    陆判站在月戎身边,用生死簿拓本挡住脸碎碎念,“智障智障,妈的一群智障!关爱智障人人有责人人有责……”

    几人都撑着强大的气场,对那底下搞事的星君不屑一顾。

    月戎道:“白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么个破阵都没人敢动,地府鬼民每年给你们交那么多保护费,啧啧……还不如都交给我。”

    起码他在娱乐大家方面,从没拖过后腿,每年人间阴曹的八卦只有他不想爆的,从没他挖不到的,给枯燥的地府创了不知多少收呢。

    “妈的,咱们不是最高行政长官么?那六方鬼王呢?死哪去了?打架这种粗鲁事为什么要我们来?”巡视了一遍,连钟馗那个死酒鬼的影子都没瞧见,十四府君十分不满,啪的一下就将一道含着无上威力的掌风拍了下去,拍的那阵法摇摇欲坠。

    说到六方鬼王,月戎也十分愤怒,道:“钟馗这厮偷了我的好酒,办了场酒会,他们六个全特么醉倒了,没个两百年都醒不来!老子锤都锤不醒!”

    那十二府君一听,当即

    怒道:“你特么藏的什么酒?一醉就能醉上两百年?”

    月戎郁闷道:“怪我?我还不是想为地府创收,你以为养那么大个监察司容易么?那酒是我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天灵地宝酿制的,我还特意藏在第六地狱的府君府里,都没敢藏在我和包子的住所里!那个奸贼!”

    十二府君几乎背过气去,恶狠狠道:“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死基佬,坑死地狱了!”

    月戎翻白眼,道:“基佬也比单身狗好,万年老光棍,激情全靠撸,还有脸嘲笑我?”说着又拍了下额头,皮笑肉不笑,“哦,不好意思,差点就忘了,你、阳、痿!”

    十二府君撸袖子,刷的冲过来,“老子跟你拼了!死基佬,死来!”

    月戎的白色月刃瞬间出手,人也飞速倒退,口中还讥嘲道:“这么有种,去我家包子面前叫唤啊!说他是死基佬!”

    十二府君动作一窒,却转而更怒,道:“老子怕他?老子怕他?你给我过来!”

    “府君,府君息怒,息怒啊!”其他府君都抄着手看热闹,劳心劳力还被殃及池鱼的陆判只好拼死上前,拦住那暴怒的十二府君,道:“十二府君赫赫之威,自然谁都不怕,包大人也是尤其佩服的,月戎府君绝对是无心的,十二府君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免得伤了和气。”

    “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揍!”

    “哎哎,府君啊,大敌当前,大局为重啊,这个月戎府君还有用……”

    十二府君动作稍顿,似乎想起了他此来的目的,当即哼哼道:“等老子收拾了那黄冲宿,再收拾他!”

    “是是是,府君威武。”

    “呵,今年的地府反面教材有了,啧啧,活生生的两个啊。”十四府君斜睨了一眼那又已分立站定的两人,置身事外说着风凉话,“当年把我们都树立成劳改犯模样的监察司啊,今年也好好给自己剪个头啊!”

    当年被地府近半府君押着在那和平文案上盖了字,后来没忍住一不小心就揍了十六府君,然后当年就成了地府第一位府君级反面教材,当年的寸头、黄马甲囚服和死人脸,真是他永远的耻辱!

    虽然那图都是p的,但全地府通行,月戎这个死基佬还官方认证,害的十四层地狱的阴魂们惨叫的更加惨烈,让他憋屈了几百年,草!那时候他才意识到掌握舆论多重要!

    老天开眼,今天他终于可以报仇了,他冷眼看着月戎。

    却见那厮扳平着脸,厚颜无耻道:“看我干什么?要上反面教材劳改榜也是十二那个傻逼上,我一个受害者,有什么可上的。”

    “死基佬,你敢!”

    眼看诸位府君又开始撕逼,陆判拿着生死簿狠狠敲自己的头,恨不能把自己敲晕过去,心中不止一次痛恨为什么是这几位来搞定这件事,又为什么那几位老牌府君还不到场?!

    天上的几位府君不分青红皂白,嘴上撕逼撕的厉害,时不时就互相撩拨一下,但总体还是压着那底下的神阵,实在恼的厉害,朝着那底下就是一掌。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酆都故人

    每被拍击一下,那他光幕就就颤抖一下,而黄冲宿却一直站着,半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甚至嘴角还有一丝笑意。

    他目光凝视着那罗酆山上的城主府,只觉那隐在黑色暗夜的巨大府邸,仿佛一头随时会吃人的怪兽,总让他心神不宁。

    就在此时,他看见那黑暗里骤然飘起无数绿色鬼火,如浮动的无数绿灯,一路飘摇着从那座空前华丽的城主府里飘了出去,从高空直扑而下。

    “那是什么?”还留在他身边的一位星君疑道。

    黄冲宿面无表情道:“敌人。”

    罗酆山上修建的城主府,那也曾被角蛟重点划出,他说那城主府是北阴酆都大帝的居所,但只有酆狱常年驻扎,里面驻扎的阴兵阴将虽多,却不足为虑。

    “苟与第九层的冉闵府君对峙,带走了酆都大半兵力,这种紧要关头,最大的可能是银临闭城不出,想置身事外……一旦我们占据罗酆山一侧,那银临必然杀出,我们绕行于西,按照时间算,必然能在他到来后结成暂时的守护阵。”

    “到那时,若水獬他们依约而来,自然最好,便是稍有迟缓,也不打紧,那城主府本身就是一道防御神器,有酆狱在,绝不敢冒险开门。”

    那时角蛟正随着他奔赴第十九层地狱,仿似闲谈一样跟他谈话,他当时也是过耳就忘,以为有他在,反正他总会提醒他的,他只要听他的话就好了。

    直等那个人站在肮脏的黑水里对他微笑作别,他才明了,在去之前,他竟连死亡都预计到了。自碎星辰,以身铺桥,送他们安然来返。

    想想也是,那被八层暗狱镇着的神寂地狱,又岂是那么好来回的,可笑他居然还信了他说的同去同归。

    “那怎么办?星君,这三千人的甲午巨卿护神阵能承受的攻击有限,怕是……”他身边的一位星君忧愁道。

    “怕什么?这阵法里埋着从银河里捡来的那许多破碎星辰,连那几位府君联手都不能一击而溃,不过多了些蝼蚁,无事。”顿了顿,又道:“水獬就快来了。”

    那星君便不再说什么。

    黄冲宿抚着右手手腕上那一枚华丽的紫色星辰半开护腕,那护腕通身呈深紫色,色泽通透温暖,四指粗细,此刻正发出微弱的光芒。

    黄冲宿冷冽的眉眼都柔和下去,眼睛里的甜蜜几乎能溢出来。

    那是玉女当年自请轮回千年时从银河里捞出的一枚先天星辰碎片,用自身仙力凝聚的一枚半开护腕,也是他们用以定情相约之物。

    阵纹护幕还在震动,耳边却忽然传来了厮杀声。

    黄冲宿愕然抬头,恰看见那穿着清凉夏装的女战士身上阴气暴涨,甲胄齐全,手中一柄银剑,剑锋直指那围攻法阵的阴兵。

    酆狱!

    竟然是酆狱,那个被他们抽走灵慧魄的女人,此刻就挡在护阵面前,领着那城主府的数万阴魂,将围攻他们的酆都阴兵冲散。

    “公主!”银临失声叫道,“府君手下留情!手

    下留情!”

    天上不断下击的阴云掌风暂停,仿若云收雨歇。

    那穿一身红色轻铠的女将军心智不全,面无表情,一人执剑如虎入羊群,顿时就将那一片围绕那法阵的阴兵冲散。

    “退下!都后退千米!不许伤了公主!”银临厉声咆哮,整个人都要发狂了。

    那原本还在冲击的阴兵如潮水一般退入己方阵营,阴灵体轻,瞬间那百万阴兵就遵照主将命令后退千米,银临眼珠赤红,恶鬼面目乍隐乍现,酆狱领着的因病也都踌躇不前,原本疯狂厮杀的场面竟缓缓稳住。

    那红衣轻铠的公主持着剑,招招要命,银临只守不攻,被逼着不断后退,直等退到五百米开外,那酆狱骤然收剑,漠然而立。

    很明显,过线者杀,那个安全距离,就是五百米。

    “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不是酆都公主么?怎么会这样?”一位站在黄冲宿旁边的星君诧异道。

    黄冲宿看着那背对他们而站的红色背影,忽然就福至心灵,道:“这是,角蛟给我们的最后一把保护.伞。”

    却原来,角蛟对罗酆山城主府的忽视,不是盲目自大,而是手中还握着这块王牌。

    他不由微笑,半慨叹边佩服的道:“ 这才是他,总是一环套一环,就连那时看似无用的酆狱,他竟也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那身边的星君眯眼瞧了瞧,道:“是神谕啊……天门星君竟然用了神谕。”

    黄冲宿双手紧紧握拳,道:“是了,就是神谕,要给酆狱这样的人下必须执行的谕令,也不知他耗费了多少神力,又或者动用了多少寿元。”

    两人正怅然间,却听法阵外的银临少将咆哮一般的声音传来“渊离,你给我滚出起来!”

    那酆狱就挡在他面前,银临身形如被枪杆钉住,没敢多动,只是脸色铁青,大声叫着负责保护公主安全的大将。

    那渊离将带着护卫公主的十万阴兵安置在两方中间,嗖的一下就到了银临面前,还未显形,就被人捏住了魂火,只听自家的少将暴怒道:“怎么回事?叫你看住公主,你都干了什么?”

    “少将!冤枉啊!”那魂火在银临手中跳动了一瞬,继而又沉静下去,渊离的声音格外无奈,道:“少将,属下请求密报!”

    银临七窍都噗嗤噗嗤冒阴气,喝斥道:“说!”

    若非渊离是他的爱将,单凭放纵公主这一项,就得死!但几千年的相处,给了银临一点听他说话的耐心,当即随手就设置了隔音结界,并将那魂火掷出。

    那魂火在半空就化作一个穿银黑两色的战士,那战士方一成形,就对着银临抱拳,叫屈道:“少将,这实在是没办法……一个小时前,公主本来在庭院里发呆,然后就忽然站起来,提剑就走,属下等不敢拦……”

    “我说过,任何事情以她的安全为主!你说不敢拦?”

    “属下知错,属下无用!”那活了千年的阴将瞬间单膝跪下,认错态度良好。

    银临看着那跪在面前的下属,又扫了眼石头一样站在百米开外的红衣公主,烦躁道:“退下。”顿了顿,又道:“带着你的人归队!”

    渊离迅速应声,对着那围在中间有些突兀的阴魂发令,顿时场上又是一阵风云魂动,绿火重重,片刻后都乖乖的站在了渊离身后。

    银临再一想,酆狱虽然神智有损,但他武力值还在,曾经能跟第九府君打的不相上下的人,别说渊离拦不住,就算是他,也未必能拦住。

    他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十分狠厉,看着黄冲宿等人,恨不能扑上去咬人,居然还在公主体内埋下这么厉害的隐患,能控制灵慧魄丢失的公主以一己之力护着他们!

    银临叫道:“无耻!卑鄙!黄冲宿,你就会躲在女人背后么?你个孬种!有本事出来一战!”

    黄冲宿眉峰跳动,手中那把蘸钢刀却也发出苍茫的战意,他眼神幽森如狼,双颊上肌肉收紧,眼睛探针一样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那银临,然后摇头,道:“不打,你太弱!”

    他眼睛朝天上看去,天上是浓郁的黑暗,他却仿佛透过那些黑暗看见了那些站在高空俯瞰下面的几人,勾唇道:“要战,也只能是上面那几个。”

    突觉臂上护腕一阵温热,四周分明寂静无声,他却仿佛听见了声音,和声道:“好,不打。”

    “懦夫!杂种!有本事将公主的控制解了!你特么解了!老子要你狗命!”银临素来温和,即便是跟随他几百年的渊离也没见过他这般暴怒的样子,独独今年,已看了两回,一回是从第九层地狱接回公主时,那会也是他最先发现公主灵慧魄有失,当即暴怒,发兵第九层油锅地狱。

    第二回,就是现在,智商已如几岁小童的公主,居然又一次被人无耻的牵扯到了这种事里来,还被利用来对付酆都的军队,对付他!

    岂能不怒?焉能不怒?

    黄冲宿原本脾气暴烈,最容不得别人叫嚣谩骂,向来都是一刀斩过,此时他身上那股戾气却仿佛猛虎入笼怒海平川,竟只能看见一丝影子,再不能伤人伤己,如同一柄杀人无数的剑寻到了剑鞘,依旧血腥危险,却尽归鞘中。

    银临叫骂的凶狠,却再不敢越过那酆狱一人一剑划下的雷池之线,百万酆都大军,都不敢越线一步。

    那个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穿一身红色轻铠、执一把银色三尺长剑,姿容清丽气质高华,那个人,叫酆狱,是酆都公主,更是……更是他爱的人。

    她就站在那里,脊背挺直,裙摆烈烈,眸光清澈如孩童,嘴唇紧紧抿着,仿佛不高兴,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样。

    银临整个心脏都在抽搐,天上已有四位府君在,后面还会至少再来六位,除了留守八暗地狱的五位府君、莲涅府君,还有在为第七层地狱收拾善后的第八府君,跟苟对峙于第九层地狱的冉闵府君,还有那位坐镇中庭、压制第七层千年计恶鬼的第五府君包拯,其他人都会先后到场,最多也就12个小时的时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可恨!可恨!

    这样的场面,酆狱站在那里,随时都会被湮灭,哪怕他们现在都给酆都面子,一旦真正交手,谁挡谁死!

    他看着酆狱,几度想开口唤醒她,但又几度闭嘴,他不是何蔚,不是那个该死的、知道她灵慧魄被拍散就抛弃她的何蔚,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他唤不醒她!

    心痛到极致,竟是麻木的痕,那浓烈的恨要把他烧穿一样,如同一杯滚烫的硫酸喝酒了喉咙,一路烧心烧肺,他怒骂着黄冲宿,怒骂着那些天神,却在看见那双纯澈如溪水的眼睛时,偃旗息鼓。

    没有用的,被她用那样漠然、疏离而冷血的目光看着,他所有情绪都一点点被冻僵,然后死去。

    银临强忍着没有颤抖,他只是试探性的伸出手,刚到酆狱身边,那酆狱立马就是狠辣无比的一剑。

    银临丝毫不加掩饰的盯着黄冲宿,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却见那黄冲宿居然转过身,对着身边人说了几句话,那几人便一起哄笑,为他让开一条路,那厮居然就大模大样朝着那城主府走去。

    他要干什么?他去城主府干什么?按照渊离的性子,必然是公主一路从里面打出来,实在无法才说不敢拦拦不住,才决定先护住公主……那城主府里剩下的阴魂,可挡不住这位星君!

    他眼睛眨都没眨,看着那黄冲宿上了罗酆山, 然后淹没在那浓郁的阴气里,偏偏,酆狱还开启了罗酆山防外模式,不是她愿意的,谁也不能擅入罗酆山。

    可她现在心底,怕是只承认黄冲宿几人。

    可恨!可恨!

    银临眼睛都要瞪出血来,心滚煎油炸也似,他却强令自己那颗被滚煎油炸的心脏冷静下来,思索最快、最安全控制公主的方法。

    ……

    “妈的!酆都这群饭桶!现在怎么弄?你们特么倒是说啊,都哑巴了?”眼看着那黄冲宿离开那法阵,却还是不能动他,因为那罗酆山上北阴酆都大帝设置的护山灵界也开启了,那东西还全以酆狱意志为主,强行突破就等于要撕碎酆狱,十二府君气的捶胸顿足,怒道。

    月戎已盘坐在一团阴气上,歪着身子,闻言就隔着老远瞥他一眼,道:“办法自然有,这里谁下去都能轻松撂倒酆狱,弄死她,罗酆山灵界自解,你去啊。”

    十二府君熄火,不说话。

    十一府君冷笑道:“那北阴酆都大帝还不知道窝在什么地方,这时候,谁敢动他闺女?你敢你上!”

    十四府君冷冷淡淡不为所动,继续盯着那甲午巨卿护神阵,也不知在看什么。

    “难道咱们就这么干看着?干等着他们聚集人手?”十二府君不可思议道。

    月戎不耐烦听他叨逼叨,就哄他道:“闭嘴,一会楚江王就来了,他最擅长治酆狱这种没脑子的病,你等等吧,实在等不住,就去欺负银临!你一个府君,打发时间的事还特么让人教?”

    十二府君冷哼道:“真有脸说,咱们四个在这都搞不定,万一他一来就解决了,这特么才是笑话!”

    陆判那生死簿拓本就没从脸上扒拉下来过,此刻更

    不想扒拉下来,只觉地府府君的形象已经被这群奇葩毁完了,再不来几个正经的,怕大家都不知道府君该是什么样子!

    却听那十一府君道:“楚江王家里那个厉害,谁知放不放他出门呢,等他来,才是笑话!”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地府里著名的妻管严,都一副一言难尽的脸色。

    沉默片刻,月戎才道:“行了,真当谁都跟你们似的饭桶呢,听着,那甲午巨卿护神阵是天庭常用战阵,以星辰为基,无论正攻侧攻,都不可能,啊,从底下进攻,也不可能。”

    “但是星辰这种东西啊,最明亮最干净,也最容易被玷污,那神寂地狱里的无欲之黑我刚好采集了,正埋在罗酆山底下呢,等着吧,最多也就十个小时,管叫那阵不攻自破!”

    十一府君幽幽道:“你手够长啊,都伸到神寂地狱了,还偷无欲之黑?”

    月戎翻了个白眼,道:“会不会说话,都说了那叫采集!采集懂吗?研究人员的采集能叫偷?没文化,少放屁!”

    几个眨眼功夫,月戎这个炮仗就将在场的另三位府君得罪了两,陆判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的,脑袋好像有些不稳当。

    他默默念经,祈祷能镇妖降魔的包拯速速来镇一下这批妖怪,他已经被荼毒的精神萎靡了。

    月戎用手指捅旁边生不如死的陆判,不顾他铁青的脸色,也将他拉坐在了阴气团上,掏出自己的手机,悄咪咪打开视频,然后对着陆判挤眉弄眼,眼神戏十分丰富,竟仿佛底下那一摊子事再跟他无关了。

    陆判觉着自己应该拒绝这样的不务正业,但他的眼睛还是朝那手机上瞄了眼,这一瞄,就再没收回来那是月戎安排在地府各处的监察使发来的地府实况。

    “看见了吗?莲涅!我的天,快看快看,他的腹肌!”

    “……他穿的是宽大的黑袍,也没盘石锁杠把子,你看的出来他的腹肌?”

    “啧,撕了撕了!那小东西怎么还不动手撕他衣服?你看他垂涎的眼神!”

    “我特么真是脑残了才跟你在这里偷窥……手拿开,别挡着,那是玄武首宿水獬,一剑斩国的天子之星!”

    “……”

    与此同时,黄冲宿已步行上了罗酆山,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纯白衣裙的女子,两人牵着手,一步步走在罗酆山上,看着那并不美好的景色。

    “怎样?难受么?”黄冲宿护着那个纤弱如轻雪的女子,冷酷狠辣的轮廓全是柔和,仿佛生怕吓坏了那胆小的魂魄。

    玉女被他牵着手,有些不安,却只是手指轻微的在他掌心弯了弯,表示挣扎,见他不放,也就随他去了,一路被他牵着走那嶙峋的山路,即便脚下是骷颅恶鬼,但握住她手的男人那样强势,强势的她心里的害怕半点都没浮起来。

    听见他问,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想了想,问道:“这样……这样出来,会不会不太好?我是个……罪人,我应该在地狱里受苦。”说到最后,她声音有些小,语气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痛楚。

    她没想他陪着来的,她就

    是在那护腕里待的烦了,想透透气,她甚至都没敢说,只是偷偷的自己想了一下。

    但再一睁眼,居然就到了一处深山上。

    “你没有罪!”黄冲宿冷声道,“有罪的是那些该死的人!你是最干净的人!以后不许这么说,谁说都不行,连你自己也不行!知道了吗?”

    玉女吓了一跳,忙抓紧他的手,诺诺道:“你,你别生气,我知道了。”

    黄冲宿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她有些瑟缩的躲闪,默默收回手,道:“玉女,别害怕,有我在,你不用怕……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没关系,我都不介意。”

    玉女咬着唇,另一手捂住胸口,有些委屈道:“我难受。”

    做人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种澎湃到涨痛胸口的情感,死后才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心一意的爱情,自己却已是个死人,是个游魂。

    她不是魂体感觉有什么不适,她只是心里难受,却自然而然的就撒了娇,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人呢,一定会惯着她。

    有人惯着,自然可以恃宠生娇。

    那人一直叫自己玉女,她心里知道自己就是玉女,就是他的玉女,可她脑子里的记忆还很零碎,甚至连他的脸都没拼凑完整,这样身穿战袍的他,她绝对见过,但她就是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见过。

    黄冲宿挥手,四周那些骷髅阴气都瞬间烟云散,又问道:“还难受?”他另一只手又一次抬起,似乎是想抱她,却没有落下来。

    玉女手不由扣紧了他的手,泪眼朦胧,呜咽道:“我脑子好乱,你说的那些,我,我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你在红尘里辗转太久,那护腕里的星辰还不足以为你洗涤魂魄恢复神魂,那些我说的,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别想了。”

    “不是的,我要想起来!”玉女难得强硬了一回,“我要想起来,我想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第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亲吻是什么时候,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名黄千宿,你以前叫我哥哥。”

    玉女瞬间沉默,这个“哥哥”一出,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一点点从胸腔里蔓延上来。

    黄冲宿看着突然脸色爆红的女子,也忍不住面露笑容,哄道:“玉女,唤我哥哥。”

    玉女抬起另一只手遮脸,怯懦着说不出话。

    罗酆山上的植物都是阴森森的模样,就连那些稍微有些颜色的花朵,都是古里古怪的黑红色,一点都不美丽,但黄冲宿此刻却一点不觉难看,也不嫌弃,只指着那朦胧的山色林木,道:“地府肮脏,也就罗酆山能给你解个闷,等过了明天,我带你看遍湖光山色,把我们以前走过的路,都重走一遍。”

    他眉目生光,仿佛已看到了他们走过湖泽山川的身影,声音里都含着糖,带着她一边缓步行走一边描绘未来,引她说话,道:“等昴日星官升起太阳的时候,天边会霞光万道,那要坐在云朵上看,才好看,还有那银河,银河倾天堑,飞流直下三千尺,那银河里携带的散碎星星,特别好看。”

第一百三十章 把我圈起来

    她安静的听着,脸上也露出笑,顺口道:“有没有广寒宫,嫦娥是不是真的那么美?”

    “没有你美。”黄冲宿说的顺口无比,诚心诚意绝无作伪,“嫦娥长的也就那样,九天神女里她最不安分,其实人缘很差的,连青鸟都不喜欢她。”

    玉女看着他俊美冷硬的侧脸,感觉自己的心口在发烫,笑容止也止不住,笑斥道:“胡说,大家都说嫦娥是天界最漂亮的仙女。”

    “哼,背夫弃子、投机取巧上的天,论修为、论容貌、论人品都是下品,谁会喜欢她?”说着还捏了捏她的手,认真道,“你最好看。”

    一脸正经,眼中心上只得一人,瞳孔里倒映着女子清秀的脸,仿若说的是最平常却最醉人的话。

    玉女好像吃到了最甜美的糖,整颗心脏都甜甜软软的,脸上不自觉洋溢出微笑,口中却道:“骗人。”

    她累世的记忆还没想起来,上一世的苦痛却还历历在目。

    在人间的时候庸庸碌碌,连恋爱都充满了物欲,那些自私、懒惰、混杂着肉 欲和权衡的感情,曾经让她冷透了心,她从没想过,死后遇见的却是黄冲宿这样的人。

    那样不加掩饰近乎直白的热情,看着她的眼神,专注的仿若天地间仅她一人,里面满溢的深情如海如江,轻易就让人溺毙进去。

    就像现在,他眼里就看不见别的,只有她一个人小小的倒映。

    他说:“我不骗人。”

    玉女就笑,心说这人多呆啊,虽然是很厉害的天将星君,内里却这样纯情,那样赤城的眼神,会给人一种能握住他心脏的感觉。

    还是他自己剖开胸膛,自己双手将心脏送上去给人拿捏。

    在新时代下熏陶长大的人,还经历了近乎畸形的金钱观洗礼,玉女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男人,从九天而来,杀入地府,就为了拯救她所有的苦难。

    她用牙齿咬着嘴唇,极力克制自己,但心头如潮水样的感情还是让她指尖发颤,牵动自己早不会跳动的心脏,那些鼓噪的声音都汇聚在她脑海里,形成了三个字黄冲宿。

    是的,就是他了。

    “你是九天上最好看的仙子,当年,你在披香殿里点燃灵灯,你不知道,那时候你有多美,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黄冲宿嗓音本来冷厉强硬,此刻却柔和的清水一样,说完,似乎觉着有些不妥,又道:“你不爱听这些吧?我不说了……”

    “没有不喜欢听,”玉女清秀白皙的脸上也挂着笑,却开始反驳他,“没有不喜欢,就像听故事一样,你不要不说话,我怕闷,已经,已经很久没人跟我好好说话了。”

    她并不是特别活泼的人,还活着时,也只有上班时会跟大家说话,回家后都是自己看书,偶尔跟朋友聊天,但朋友终归不是男朋友,那么多的岁月里,时常孤单的让她浑身发凉,她一直活的像个透明人,游离在人群边缘,到死前,才被那么多人看见,但他们却都拼了命要她死。

    想到那些,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黄冲宿握紧了她的手,郑重点头,道:“我以后都陪着你,你要说什么,我都爱听。”

    “不嫌烦?”

    “不会。”顿了顿,又道:“你之前很喜欢动物,现在还喜欢么?”

    他嗓音又柔和了十度,轻易就将人心神吸引,玉女被他拉着游山,不自觉的就随着他的话说,道:“喜欢……可我养不起,”她摊着手,连生前的事都能拿来调侃,身上沉重的郁气也去了几分,有些许的活泼,“我活着的时候很穷的,别说动物,连我自己都养不好,是不是很没用?”

    黄冲宿摇头,道:“没有。”

    玉女正要说话,却见黄冲宿面色突的一变,拉着她迅速后退百米, 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隐隐约约的城主府。

    而就在他们移动的瞬间,一道黑色能量呈弧形从上而下扫过罗酆山,所过之处,所有阴魂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黄冲宿脸色煞白,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那玉女多半也是这个下场。

    这才是,大恐怖。

    “怎……怎么了?”玉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本能的抓住他的衣角,此刻黄冲宿也没唤出他那身战铠,而是穿着一身现代常服,姜黄色立领衬衫,加上黑色悠闲裤,跟他穿战铠的样子不同,这样的他更有活力,但即便是这样不带攻击的穿着,也让玉女感觉无比安稳。

    黄冲宿回道:“ 就在刚才,有一道强烈的气息从那城主府传出来,很奇怪。”几乎没有犹豫的,他拉着玉女就走,“我们去看看。”

    他必须去看看,刚才那股气息如果真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这场战根本就没什么可打,他们全都要死。

    水獬和犴鹿还没来,角蛟已死,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去确认是不是他们曾提过的那个人。

    城主府大门已尽在眼前,但黄冲宿的脸色却越加凝重。

    这一路行来,居然没再看见一只阴魂,就连那城主府,此刻也显出一片死气沉沉。半个鬼影都没有。

    他手中已提着那钢刀,另一只手牵着玉女,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蓄势待发的恶狼一样。

    玉女乖巧的任由他拉着,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突然就想起来,她们还在地狱,如果黄冲宿要带她走,就必须要打仗,黄冲宿是将自己从地狱里抢回来的。

    她抓住黄冲宿的手越来越紧,魂体也害怕也似的发抖,但她一句话都没说。

    黄冲宿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但她还是感觉一阵阴寒的风吹进身体里,刮的她魂体生疼。

    这种感觉在要踏入城主府的刹那让她忍不住疼痛出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黄冲宿在她浑身筛糠也似的颤抖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当机立断的带着她眨眼后退百米,眉峰皱起,面色凝重。

    按道理她绝不该有事,自己在她身上下了防护罩,那防护罩不碎,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她,但她的表现,绝不像没事发生。

    “我……感觉自己要散了,宿哥,这个房子我不敢进。”这个时候还隐忍不说,那绝对是给

    黄冲宿添麻烦,玉女心里想的明白,换了下,就直言道。

    黄冲宿时刻关注她的面色,见她心有余悸的看向那城主府,也顿觉害怕,当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抱了抱,等她魂体抖的不那么厉害了,才放开她,道:“是我的错,这是酆都城主府,里面定然有镇压阴魂的阴器,你现在还受不住。”

    说着褪下手上的深紫色护腕,不由分说扣上玉女手腕,道:“那城主府你不能去了,走,我们先回去。”

    那护腕虽也是灵宝,但品质绝比不上酆都城主府里的那些阴器,地府本就最擅长灵魂术,自己纵然能防御府君,但他不敢保证,能防御那个人的阴器和攻击,他不能带玉女进去。

    “为什么?宿哥,我想跟着你,别送我走。”

    黄冲宿笑了下,对她的依赖很受用,解释道:“罗酆山上的阴魂都在刚才被瞬杀,包括这城主府里的,出手的人太恐怖,我去看看,不适合带你去,你乖。”

    玉女想了下,却更坚定的道:“宿哥,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见黄冲宿嘴唇微动,就立马机灵的挣开黄冲宿的手,指着直通城主府门口的上千黑色雕花台阶,道:“我就坐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什么事也不会有。”

    说着就三两步蹦上了一阶台阶,坚定道:“我知道的,你刚才感觉到了可怕的东西,早确定消息,就能早做打算,宿哥,我知道你想去。”

    “都没有你重要。” 黄冲宿不容反驳的开口,“确保你安全了,我再来。”

    “我很安全的,你刚才说罗酆山上的阴魂都被瞬杀了,但我好好的……我知道是因为你护着我,但你想想,这里都没活物了啊,还有谁能伤害我?”她晃了晃手上的护腕,道:“再说还有这个,宿哥,我很乖的,也不乱跑,你要是不去,我会觉着我老拖你后腿.”

    她眼睛黑白分明,有些楚楚可怜的柔弱,清秀的脸上都是诚恳,还建议道:“宿哥,你画个圈吧,那种保护圈,把我圈起来,我一定不会像唐僧一样跑出去给妖怪捉,嗯,我还可以再看看风景,我死了后就浑浑噩噩,好不容易不糊涂了,就又被你装进护腕里,我,我讨厌看不见东西……”

    她那样小松鼠一样的合起两只小手,抵在下巴上求他,实在是乖蹇又可爱,黄冲宿想了想,就妥协一样揉她的头发,笑道:“好,给你圈起来。”他手腕微动,用刀在四周划出一个直径两米的圈,笑道:“就坐在这里,我一会就回来。”

    这件事的确刻不容缓,他们虽都存了死志而来,也都寿数不久,但他不能让兄弟们的血白流,也不能明知出了变故,还装作不知道的继续和玉女约会。

    他的兄弟们为了他与玉女浴血奋战,他怎能弃他门安危于不顾,即便他们每一个人都以让他和玉女团聚为目的,都为了送他们几十年的平安喜乐不惜一切。

    可这一切,都该有意义!若能全身而退,谁愿意鱼死网破?

    那刀尖划过的地方都发出微微的白光, 玉女眼睛里露出崇拜的光,重重的点头,道:“嗯。”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初遇堕魂

    然后十分乖巧自觉的就坐在了那台阶上,眨巴着一双眼睛看他。

    那眼睛里是纯然的欢喜和信赖,明亮的如同阳光下的泉水,泛着粼粼波光,看的他心头柔软,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感觉到她本能的想退缩,最后却还是没动,任由他摸了两下。

    黄冲宿一颗心脏瞬间就化成了春水,什么东西都不能再从他身边夺走她,他再没多说,身形一动,眨眼就入了那巍峨的城主府。

    玉女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脚尖轻轻在下面的台阶上点着,脸上还是甜蜜蜜的笑。

    她死了,到了地府,在地狱里反反复复经历那一段时间的绝望,耳边时时刻刻都是那些人要命的谩骂,她自杀的那把刀一直在反复切割她的手腕,血流了满地。

    疼,真疼啊,那种鲜血一点点流干,头越来越晕、眼前越来越黑暗的感觉,她已经体会了不知多少次。

    那审判她的阴差说:自杀是罪。

    所以她活该受罚。

    她在地狱里挣扎,那么黑的地方,仿佛永远不会有阳光照进来。

    但她的天神从高高在上的九天之上来,撕裂了黑暗,将手递给她。

    地狱里恶鬼横行,怪物肆虐,甚至还有骷髅追杀他,她知道,他为了她而来,也是因为她,他才会被追杀,那些古怪的人才会紧追着他不放。

    可她也不想放手,哪怕前路荆棘满地,也绝不放手。

    罗酆山还是很黑沉沉的阴森,甚至四周的树木都是怪形怪状的,罗酆山下还有无数亡灵要杀了他们,但她现在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跟他在一起,一切都听他的,还有什么好怕?

    “不怕,我护着你,到哪都护着你。”

    脑中突然就闪过一个画面,面容坚毅冷硬的青年宣誓般的道,抓住她手的掌心温暖干燥。

    记忆仿佛在一点点复苏,那样遥远的记忆,如用无数岁月酿造出的最醇厚的酒,在如此安然的环境里,竟一点点开始复苏。

    “咦?这是……城主府!”一个清亮的男声骤然响起,先是惊疑了一瞬,继而就肯定一般的下了结论,还回头招呼同伴,“墨墨,定位错了呀,咱们走偏了!直接走到酆狱老巢了啊!何蔚何大佬,一会你媳妇疯起来可拦着点啊!”

    玉女被吓了一跳,惊慌的抬头,就见一个两米高的黑色门样气团在半空凝聚成型, 一个黑色的头从里面探出又缩回,声音都有些模糊。

    居然完全没搭理她……是看不见吗?宿哥这个圈难道能隐形?

    玉女大气都不敢喘,睁大眼睛盯着那半空中突然出现的直径约三米的圆形黑洞,

    她就坐在距离那黑洞十来个台阶的位置,一抬眼绝对能看见。

    就在这时,又听见一个略低沉清冷的声音道:“府君交战会造成空间移位,还好,移动的不太远。”

    “别推啊!何大佬,我这叫谨慎!这里阴气沉沉,贼危险的好吗?!一不小心就能遇见那该死的天兵的!”

    那声音咕哝着就从黑气团里钻了出来,那是个身穿一身灰白色衬衫、留着寸头的青

    年男人,身高腿长,脸上挂着笑,眼睛里也含着笑,看着又阳光又矫健,仿佛一头精力旺盛的豹子。

    “罗酆山上,也就你会有危险。”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另一位白色西装的男人微微笑,眼睛朝着她这边撇过来,“这是……堕魂?”

    他的语气有惊讶有疑惑,却半点慌乱都没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另一个跟在他们身后的黑衣男人冷着脸,没有搭话,却仔仔细细的打量她,闻言点头道:“是神寂地狱的九天堕魂,我见过。”

    不仅是在人间看见过,还在有一次走十九禁路的时候遇见过,那时她无知无觉的被神寂地狱的阴差锁着,浑浑噩噩的。

    “嗯?”白唐三两步上了几个台阶,也仔细打量她的脸,然后摸着下巴笑道:“巧了,我也觉着这张脸很眼熟,不过我认识的可不是什么堕魂。”

    他沉吟的打量着那缩成一团的女子,脑子里过滤着自己见过的人,搜索了几秒,试探性的问道:“吕小姐?”

    玉女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却骤然抬起来,手腕流出细密的血来,仿若一只被重新撕开伤疤的可怜小兽,“你,你……”

    白唐看着那突然流血的手腕,也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我知道那件事是个误会,就连证明视频都发网上了,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别激动!”

    果然是吕菲!那个被网络暴力伤害的体无完肤的女子,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遇见她,白唐一时有些唏嘘。

    但这张脸,也只剩下轮廓有点像了,他能看两眼就认出来也实在不容易。

    墨赦和何蔚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柔弱如娇花的女人,短暂的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番,就由着白唐与她沟通。

    玉女脑子里汹涌的记忆还没有停息,那些错乱的记忆在脑子里翻腾,骤然被人拉回离的最近的这一世,想起那绝望的感觉,惊恐如影随形的爬上了心头。

    但这个人居然说……说知道是个误会,说她什么错都没有!

    她的记忆一点点复苏,就连脸也向着记忆中自己的样子靠近,最终会变成九天上那个神女的样子,她原本以为,这一世那样的冤屈和绝望也就那样了,盖棺定论,无可辩驳。

    等她所有记忆恢复,就连那种委屈的情绪,都再也不会有。

    却没想……没想居然已经真相大白了,居然这么快,那逼死她的刀就被人从她胸口里拔了出去。

    她手指抓着自己白色的裙摆,克制着那股伏地大哭的冲动,道:“他们……道歉了吗?”

    在她心绪起伏的时候,白唐就自然而然的打量着四周,但见四周鬼木林立,但居然没有任何巡逻阴魂,城主府门口也没有驻守的阴兵,心头正奇怪, 听见她问,下意识就答道:“道歉了。”

    玉女微微点头,道:“那就好。”

    他们道歉了,她也就可以放下了,毕竟端着仇恨,是那么辛苦的事。

    她死后才有了宿哥那样的……爱人,被那样纯粹的爱包围着,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去憎恨去怨恨。

    只要那

    些人道歉了,就好了。

    她跟白唐说着话,脸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仿佛一世一世按照记忆回溯,就连身上的气质都在变化。

    白唐看的毛骨悚然,眼见她垂下眼,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忙不迭悄悄后退两步到墨赦身边,轻轻用手肘撞他,眼色使的风生水起。

    何蔚实在看不下去,白眼也翻的风生水起。

    墨赦对他的怪模样习以为常,淡淡开口道:“那是九天堕魂,有人对她用了苏醒术,她在恢复累世记忆,所以容貌会变,不用惊讶。”

    白唐哦了声,继而又疑惑道:“那也不对啊,咱们走的是捷径,神寂地狱与酆都相距十万八千里,她怎么比咱们还早?开挂了?有魔法飞毯?”

    墨赦眉间依然一片淡然,道:“别胡说。”

    在路上时,他就想过黄冲宿突袭神寂地狱的原因,甚至不只是神寂地狱,连同之前地狱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都窜起来想了,但始终没有联成一线。

    就算酆狱的失踪可以理解为为盗取阴帝令,那他们掀起地狱动乱的动机是什么?刀山地狱动乱的起因却是苟联合低等阴灵的那一场屠杀,这总不能也是他们指使的……还有后面的八狱失职……

    他看着那面容不断变化磨合的女子,连同那身上逐渐涌起的微弱神力,心里有微微的波澜,到底会是谁呢?

    “罗酆山上阴魂全无,看这干净的样子,似乎是给人瞬杀,老范,你心里有人选没?”何蔚显然已对罗酆山进行了环境搜索,此刻神色一片凝重。

    墨赦也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缓缓摇头。

    何蔚目光看向城主府,嘴角笑容似有似无,道:“我倒是有个人选……走吧,老范,咱们去看看,听说这位帝君已经几百年不走动了,要真是他老人家醒了,这场星宿之乱,翻手可平。”

    墨赦眼睛看向城主府西边,眼睛里游走着无数黑色丝线,仿佛那些挡在面前的鬼木高石都挡不住他的视线。

    阴帅鬼目,一望千里。

    看不到变脸的最后结果,白唐有些遗憾,但也知道事关重大,没有反对,当即一马当先从那吕菲所在的台阶上过去。

    那玉女原本安静的蜷缩在那圈子里,此时却立马站了起来,叫道:“不许去,不许过去。”

    她的脸部轮廓一直在发生变化,模模糊糊的,那双眼睛却格外黑白分明,就连说这种制止人的话都说的柔柔弱弱,但神情却格外坚定。

    白唐诧异的回头,道:“为什么?”

    玉女按着额头,好像记忆有些混乱,一时没有说话。

    “堕魂在此,自当拿下,老范,收了吧。”何蔚道。

    墨赦手掌朝着那魂魄一抓,但原本该手到擒来的魂魄居然没有动。

    一道白色弧光擦着他的衣袖划过,重重击在身后的黑色台阶上,将那台阶劈的断裂开来。

    “神息?”何蔚诧道,“还很熟悉啊。”

    已走开两步的白唐瞬间被这眨眼间的变故惊了回来,三两步奔到墨赦身边,急声道:“怎么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九天仙子

    墨赦摇头,目光却针尖一样锋锐的看向那女子,淡声道:“可是故人?”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玉女的脸一直在变化,那原本还看不见的保护圈在墨赦攻击后就显出了形体,如同一个球形透明泡沫一样将女子包围在里面,她就贴在那薄膜边缘,没有多走一步,就像她答应黄冲宿的一样,那些累世的记忆如涓涓细流,一点点浸润她的记忆,连同那些饱涨的情绪,让她眼泪止也止不住。

    即便如此,她嘴里还是不断喃喃着“不许去,不许过去”,显得即可怜又无助。

    她四周那原本无形无迹的圈子也显出形迹,像一个透明的球形泡沫,将柔弱的女子整个包围在里面。

    白唐素来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认识的、还很柔弱可怜的女人,当即就道:“吕小姐,你这个……唉你别哭啊……好端端的,我们也没欺负你来着,有话好好说啊……你说你好好一个堕魂,就应该呆在地狱里等轮回啊,这外面多危险,你跑出来干什么,墨墨他也是为你好……”

    玉女默默流泪,又黑又明亮的眸子雾蒙蒙的看着他。

    白唐被看的头皮发麻,他身体微微后仰,靠近墨赦,小声道:“能直接收了吗?”

    墨赦目光凝视那女子,瞳孔里凝聚出异样的光,道:“能,也不能。”

    白唐疑惑,顺着他的视线又瞥眼看向那女子,但见她眉目已渐渐定下,手腕上的深紫色护腕上发出莹润的白色光芒,连原本有些虚幻的魂体都有些凝实。

    她的脸,已经彻底定下来了。

    何蔚耳聪目明,也听见墨赦的那一句回答,见白唐不明白,就好心的回答道:“堂堂无常君,什么阴魂不能抓?自然是能直接捉的,可这个堕魂不一样,她周身那保护罩也不一样。”

    白唐闻言就去看吕菲和那白色的防护罩,只觉吕菲那张脸已与先前大不相同,其他的却没瞧出不妥,便问道:“怎么?这防护罩很难破?”

    何蔚就笑,道:“当然,那黄冲宿搭进去自己一缕神魂布置的绝对防御,强行突破顷刻便是玉石俱焚之势,你说难破不难破?”

    白唐眯眼,似乎明白了“九天堕魂”的意思从九重天上堕落到人间的魂。

    心头模模糊糊的那些疑问也似有了个出口,他看向墨赦,道:“她不让我们去城主府,那黄冲宿多半在里面,墨墨,这个黄冲宿……就是咱们都认识的那个黄冲宿吧?”

    墨赦点头,眼睛停在玉女已然彻底静寂下来的面容上,道:“原来也是旧人。”

    白唐撇嘴,心说什么旧人,到了这破地狱,动不动就遇见个故人,隔三差五就遇见个旧人,偏偏还都是他没见过的。

    这让他有一种墨赦与他必然会分道而行的陌生感觉,那样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焦躁。

    “无常君,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啊,什么旧人啊,说点我听得懂的话。”白唐又给墨赦起了个外号,斜眼看他,桃花眼里情绪不明。

    “这张脸,是玉女的脸。”

    墨赦说着,示意他去看玉女的脸,“黄冲宿与玉女,曾有过一段旧情。”

    玉女,听起来真是耳熟。

    白唐新奇的看着已丝毫看不出吕菲样貌的女子,只见她衣衫也渐渐生变,化作广袖束腰的古代粉白长裙,臂上挽丝绦,长发自挽起,端的一个端雅俏丽的九天仙子。

    “原来是这样。”白唐若有所思,脑子里都是人间那一场网上迷杀,那数十万人的自戕自害,时至今日,才算明了凶手的动机。

    “难怪黄冲宿要一个天神,要为了人间一个凡人,掀起那样一场屠杀,竟然是这样。”他有些慨叹,“当时我还以为,只是人神恋的一点冲动,没想到是神神恋。”

    墨赦淡淡嗯了声,目光突然犀利,冷剑一样射向玉女,道:“玉女,黄冲宿是不是为你来的?”

    玉女按着头,一时没有说话。

    何蔚抬眼看了下黑玉台阶顶上宏伟的城主府大门,沿途是空荡荡的灰色雾气,道:“城主府好进难出,如果那位真的醒了,他也不一定能出来,至此,你还有什么不能说?”

    玉女抬头,辨认了他一会,才道:“是何府君和……黑白无常啊,抱歉啊,我脑子里还有些乱,实在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她笑的清欠柔和,用手掌按压着额头,眼睛里却一直有泪水流出,“已经……过去几千年了啊,我真是想他……”

    白唐听她说话,就知道自己又被错认了,不由有些无语,心里直犯嘀咕,心说那白无常到底跟自己长的多像啊,怎么来个地府故人就要认错一回。

    正在心里吐槽,就听山下传来一阵厮杀声,凝聚在地府高空中的黑色云团也开始翻涌,无数厉鬼咆哮着从各处涌来,犹如黑色潮水翻涌,仿佛顷刻间就能将罗酆山吞个干净。

    玉女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只见她神情一怔,喃喃道:“那是……什么啊?有人在地府捣乱么?地府怎么出现这么多阴灵?”

    白唐也很诧异,道:“你不知道?”按理说她是被黄冲宿从神寂地狱里带出来的,怎么也都该知道这地狱有多乱,但看她表情,仿佛真不知道?!这也忒不可思议了!

    “啊,”玉女轻轻拍了下额头,道:“不知道啊,我之前好像被宿哥收进了护腕里……地府出什么事了吗?嗯,我记得……你们好像要去那上面,不能去,我不能让你们上去。”

    就连说话都软绵绵的,但态度却格外坚定。

    白唐一阵无语,他指着包围着她的那保护圈,道:“你怎么不让我们去?你能出来么?你不让我们上去,就要出来阻挡我们,知道吗?”

    看这神女也不太精明,要是能骗出来,那墨墨捉魂就更容易了啊,白唐悄咪咪的想着,感觉自己有点像诱骗良家少女.干坏事的恶棍流氓。

    但这个流氓一脸坦然和善的笑容,浑身都散发着“我值得相信”的气。

    谁知玉女十分坚定的摇头,道:“不行的,我答应了宿哥不出去,”似乎又想到自己要阻止他们上去城主府,

    便想了想,继续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宿哥的事么?我知道很多的,你们不要去,我都告诉你们。”

    白唐更加无语了,心说姑娘,你三秒之前才说你被关在护腕里,什么都不知道,反口反的这么没诚意你指望谁信呢?!老子都不忍心拆穿你!

    玉女仿佛也意识到了不对,双手绞着衣摆,脸色有些发红,强调道:“我真的知道很多的……不骗人。”

    白唐:“……”这是记忆融合出问题了?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像有了上千年记忆、历经世事沧桑的人,不聪明、不强大。

    而天上的那些阴灵目标明确已极,都尽数涌向罗酆山的北方山脉,携带着狂暴的阴风。那无可统计的幽绿鬼火跳跃着,将地府已然暗黑一片的天幕都映出了幽绿色。

    顷刻间,地动山摇,连绵的灵力又开始如云如潮,无数能量从交战点喷涌而出。

    墨赦眼中晃动着黑色光线,面色难看,“来的竟都是无编制的乱魂,何蔚,这次地府的乱子太大了。”

    何蔚嗯了声,翻手拿出自己的黑白棋子兵器,道:“不说了,拿下她。那黄冲宿为她而来,定然也会为她妥协,二十八星宿已失去智囊角蛟,再有黄冲宿叛变,剩下两个,就算加上他们手下那十二位星君,能摆出的天庭法阵威力也会大减。”

    原本就是地府的九天堕魂,即便借助那黄冲宿给的东西暂时恢复神魂,但无论怎么说,她都还是地府囚徒。

    墨赦也没多犹豫,径直翻手,召出那白色哭丧棒,朝着那玉女就是一挥,口中喝道:“魂来!”

    黑白棋子上下翻飞,朝着那防护罩撞去。

    白唐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见玉女还是那副柔弱的可怜样子,不由劝道:“那个小仙女,你看见了吧,这两个可凶着呢,不然你自己走出来,投个降……”

    话音未落,就见那防护罩上竟分出一人,剑眉星目,一身轻铠,手中一柄泛白光的大刀,衡竖一劈,就将那翻飞的黑白棋子齐齐劈开。

    “老范,要快!”何蔚双手击掌,“黄冲宿留下的那一缕神魂魄都出来了,不能拖了。”

    “嗯。”墨赦淡淡应了声,那哭丧棒上黑色符文涌动,径直朝着那神魂扑去。

    黄冲宿是白虎首宿,唯有府君可堪匹敌,可他和何蔚,一个早早就被褫夺官身实力大跌,一个也彻底失去三尾狮子印,官职被强行褫夺,实力十去其七,实力都及不上府君,真要较量,可说是不能承府君一击。

    但面前这个只是残魂,未必不能一战。

    玉女眼睛一直凝在那一缕黄冲宿的残魂身上,泪流不止,目光痴痴。

    那一缕神魂格外凶残,刀光劈裂空气,排山倒海般朝着何蔚和墨赦压过去,但不过五分钟,那一缕神魂还是被毫不留手的何蔚、墨赦两个联手困住,只见墨赦手上紫色符光闪耀,指尖在那神魂额间一点,口中喝道:“散。”

    何蔚的黑子棋子贴上那魂的顶心,白色棋子握在手中,口中也喝道:“散。”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是府君,便是垃圾

    “不!”玉女失声痛呼,双手都拍在了那防护罩的白色薄膜上。

    那一缕神魂刹那散为无数光点,消散在沉沉黑暗里。

    城主府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吼,仿佛被捅进要害的野兽在绝望的挣扎。

    空气都突然躁动起来,仿佛有人在不远的地方用怒火烧灼了空气。

    墨赦手一挥,哭丧棒张开,上面的灰色布条如旗挥舞。

    一挥索命,二挥拘魂。

    登时一股阴风呼号着朝着玉女袭去,力量强横无可抗衡。

    “不!我答应他了,不能走。”玉女聚起手臂,那深紫色护腕当即发出强烈的紫光,将她护在里面。“不行的,你们不能带我走,不行的”

    “的确不行!”一道童稚的声音骤然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光,刷的一下就击溃了墨赦那哭丧棒的拘魂之力。

    那剑光击溃哭丧棒后,去势不止,径直朝着墨赦斩去,墨赦瞳孔微缩,身形间不容发的后移,却正撞上白唐的魂体,当即动作一顿,黑色锁链如海潮涌出,将将挡住那剑光余波,他和白唐却依然被逼出数米,脚下的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水獬!天庙星君!”何蔚咬牙道,身形被那匹练一样的剑光迫出百米开外。

    通往城主府的台阶宽约三十丈,长逾万米,此刻他们正立在中间,四周都是地府特产黑樟木,脚下是黑玉台阶,往上是酆都城主府,往下却是渺渺阴灵。

    那灰蒙蒙的台阶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白发孩童手握长剑,一脸睥睨的看着墨赦等人,精美不似人间的脸上一片肃杀,却偏头看向玉女,道:“玉女,你可还好?”

    他声音稚嫩身形矮小,但在场任何人却都不敢轻看他一丝一毫。

    白唐更是心中震撼,他看着那个小孩,心里的寒意一层一层升上来,“那,那就是天子之星?一剑斩下地府太阳的那个?”

    “对。”墨赦声音也压的极低,眼睛死死盯着那小孩,道:“白唐,这罗酆山上的护山灵阵已经开了,灵阵不破,府君都不敢硬闯!”

    “怎么破这该死的灵阵?你说,墨墨,你有办法吧?不行咱们再退回那 十九禁路……”

    “来不及的!白唐,你听好”墨赦嘴巴突然合上,但声音还是传到了白唐心底。

    白唐面上神色沉沉,但那双桃花眼里都是晶亮。

    何蔚手上的黑白棋子也格外苍白,他看着那孩童面貌的天庙星君,眼神复杂。

    想当年他们认识时,他还是地府第七府君,而这位玄武首宿的天庙星君也正是恣意模样,彼时他身高八尺面容俊俏,手执神器湛卢,遥遥一斩,就斩开那混混孽障,将阴阳分两边,护体天命之人,天子之星,何等荣耀光辉。

    如今,却不得不靠缩小体型来确保战力巅峰,就连头发,也已全白。

    何蔚目中露出唏嘘神色,一别千年,没成想再见时,对方竟已天人五衰至此。

    玉女被水獬护在身后,还没回过神来,仔细辨认了下身前的人,才迟疑

    道:“……天庙星君?”

    水獬矜持的点头,仰脸看她,道:“冲宿呢?他怎会将你一人留在此地?”

    尽管容貌有别,但他身上那股骄矜气质依然如昨,就连实力也强横一如当年,他不同意,即便是黑白无常,也决然带不走她,玉女心顿时就放下了,旋即又想到黄冲宿,当即指着那城主府,急道:“他去那里了……他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力量,那力量将这座山上的所有阴魂都瞬间清除了,他不放心……星君,你,你能助他么?”

    水獬小小的头点了点,示意知道了,继而安慰道:“无事,能在罗酆山上那么做的,也就北阴酆都大帝而已,角蛟说他多半死了,那一下最多也是回光返照,黄冲宿应付的了,你要相信他。”

    玉女还是不安,却见水獬已转过了头,目光看向看向墨赦他们。

    她看不见水獬的表情,只是见他手提长剑,剑未出窍却已煞气外泄,还带有一些童稚的嗓音淡然冷漠,道:“故人相见,奉以一剑。”

    手腕微转,湛卢玄黑色剑鞘上出现一道黑色光芒,凌厉无匹的朝着何蔚和墨赦横切而去。

    水獬轻启薄唇,道:“走好。”

    圆弧形黑光快若闪电的劈过,割裂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暴鸣声。

    锁魂链和哭丧棒交相而起,悍然横在他们中间,何蔚的黑白棋子也高速旋转着朝着那孩子打去。

    砰!

    那剑光与什么物相撞,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看起来还年幼的孩子随意的一探手,将那黑白棋子握在手中,又看向那面前浮着锁魂链及哭丧棒的黑无常和白唐,颇为意外的挑眉。

    “故人一场,不必挣扎,体面上路吧。”他又手腕微动,湛卢正对他们,第二道剑气已然蓄势待发。

    “等,等一下……星君,他们是地府鬼差,杀了就是跟地府为敌啊……”玉女蹙着眉,委婉的劝着。

    “早就为敌了,”水獬眼中寒光四射,淡声道:“弟妹,你别管,一会就跟着黄冲宿,你混沌太久了,还不明白。”

    他说话不疾不徐,但手下剑却未停,翻手间就又是一道凌厉剑光。

    墨赦和白唐被那剑光逼的一退再退,半点喘息都没有。

    白唐手中握着之前拼尽全力从体内抠.挖出来的团龙玉珏,拼了命的沟通里面的灵识。

    “屠灵!屠灵!白汤圆,你醒着没?你特娘的不是爱吃么?这边有个星君!星君啊,你一辈子能碰见几回,快出来吃!”

    “这里有湛卢剑,护国之剑!你特么倒是起来吃啊!吃啊!”

    那团龙玉珏一点回应都没有,白唐甚至感觉到那东西正一点点回到他身体里。

    “不行!墨墨,不行!我驱使不动它,不行的,墨墨!”

    “你行!白唐!你行的!”那哭丧棒已然暗淡下去,只有锁魂链还护在他们身前,但那剑光还是无孔不入的追了过来。

    何蔚的情况并不比那两人好,甚至更差,原本属于他的那两枚黑白棋子阴器被更加狠厉的还了回去,眨眼就将

    他钉在了地上。

    那黑色剑光毁天灭地一般袭面而来,他却觉身子一动,竟被那黑色锁链扯到墨赦身后,他听见那人咬紧了嘴唇的闷哼。

    不仅何蔚听见了,一直被墨赦紧紧护在身后的白唐也听见了,他面色瞬间就冷了,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已然凝聚成竖瞳,看着又森冷又恐怖,原先那股无所适从的恐惧也瞬间云雾散了,他眼里只有那对他们拔剑的孩童,猛的将那团龙玉珏塞回胸口。

    “行止不端,擅闯地府,很得意啊!”他口中低声说着,右手探出,抓住那有些暗淡的哭丧棒,左手手指在上面一抹,“星君么,倒的确有得以的资本。”

    那哭丧棒发出凄厉的鬼泣,上面的所有布条都无声自动了起来,阴气涛涛,仿若一朝珍珠去灰尘。

    “来来,让我试试你能有多厉害!”白唐抬手扣住墨赦的肩膀,一点点从他身后移动到了他身边,弯着嘴巴露出开朗的笑,桃花眼里却是一片寒霜,继而又看一眼墨赦,道:“拿好锁魂链,十大阴帅,可不能让人这么瞧不起。”

    墨赦胸膛剧烈起伏,连身形都僵住了,明明还是那张脸,但他总觉着那个人不一样了,好像突然就变了,那种感觉……熟悉的让他心尖发颤。

    水獬冷冷一笑,身影微动,便在空中留下一串残影,白唐还未看清,就已被一只手抓住手上哭丧棒,顿觉一股大力从那幼嫩的小手上传来,整个人也猛的被摔了出去。

    白唐呻吟一声,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带着灵力的一摔让他感觉魂体都要废了,“这也忒不道德了,好歹要听我说完场面话啊,你这小破孩……”

    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他头脑清醒,对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有思想有感觉,但他的行为却好像受到了另一个人的蛊惑,那是一股存在于他脑海的白色云团,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就浮在他广阔无比的脑海里。

    白唐心里知道,那大抵便是之前几次救他性命的那强大意识,是以他一点都不怕,再说,那意识能激发他体内潜藏的力量,在这种时候,他什么都愿意!

    墨赦伸手去拦,却只触到那小孩漠然抬起的剑身,微微拧转方向,便听“咚”的一声,墨赦整个人被那剑猛压在地上,水獬抬起脚,踏在他胸口,淡然道:“我允许你死在护国之剑下,瞑目。”

    言罢那带着剑鞘的湛卢剑便雷霆而下,朝着墨赦胸口直扎下去。

    “不要!”白唐疯狂一样从后面扑过去,眼睛里的竖瞳里有无数黑色阴气流转,哭丧棒上万鬼嚎哭。

    却还是赶不上水獬掌心剑下落的速度,电光火石间,他看见一道白色影子猛地起身,双手握住那护国之剑,无数黑色阴气骤然爆发而出,身穿白色西装的青年半跪于地面目狰狞,眼睛却格外明亮,哪怕魂体消融,也未曾放松一丝一毫。

    时间仿佛被放慢,那把还未出鞘的剑握在一个孩子手里,却以不容抗拒的力量从上而下朝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刺去。

    “不是府君,便是垃圾。”湛卢剑鞘力若千钧的擦着何蔚的手插入他身体,透体而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蔚赴死

    黑色的剑并未出鞘,但已足够要命,阴差没有实体,不会流血,但一消散便是永恒消失。

    哪怕银河倒流沧海干涸,也绝不会再有一个如当初一样的人。

    何蔚仰着脸,身上的万年阴气如江如海,汹涌着朝那执剑的星君冲击而去。

    咫尺之间,过隙一瞬,水獬的眉目都隐在黑色的阴气潮里看不分明,但那柄剑冷定的带着能护卫一国的浩然正气穿过他的胸口,剑鞘尖端也已触及墨赦的胸口。

    “白唐!白唐!”何蔚嘶声叫道,魂体开始分解崩散。

    护国之剑,至阳至刚,即便是有万年功德在身的前府君,也不能承其一剑。

    下一秒,那白色哭丧棒就携带者雷霆之威从后面袭来,那哭丧棒上所有灰色布条倏然飘散,如漫天飞舞的黑色蝠鸟,高速旋转着朝着水獬砸去。

    “幼稚!”水獬慢条斯理的一偏头,左手勾住那些流转着无数符文的布条,用力一捏“昔年黑白无常巅峰时刻,或还可与我一战,现如今……凭一件残器,你待如何?”

    轰!

    四面八方,阴气震荡,水獬精致的袍子被阴气鼓动的猎猎作响,那无处宣泄的阴气化为冲击波扩散数百米。

    然而下一个瞬间,一道闪电般快捷的白光就隔空劈斩过来,空气中响起轰的一声爆鸣,那白色哭丧棒褪去缠绕棒身的布条后,露出光滑森白的颜色,白龙也似直射水獬。

    胜券在握,蝼蚁挣命何以让他顿首?水獬不屑一顾,根本未曾发现那白光上附着的一层暗红色。

    手掌用力,湛卢剑鞘径直往下,穿过何蔚,钉在墨赦肩膀

    何蔚极力回头,正对上墨赦纯然如黑琉璃的眼睛,那瞳孔里翻涌着看不清的情绪,锁魂链蛇一样缠上水獬持剑的手。

    哗啦……阴气四溢,何蔚的脸消失在眼前,墨赦被钉在地上,那锁魂链就缠在他手腕上,却不能阻挡他一丝一毫。

    墨赦只觉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来的及想,就见一道挟着暗红色的白光轰然在眼前炸裂,那样炫目的光芒竟让他的眼睛一时都有些睁不开。

    “嗯?”水獬也抬手遮眼,只觉身边一道阴风刮过,他压在湛卢之下的黑无常竟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被别人收了起来!

    承受护国之剑一击,哪怕已被那前府君分担去了大半威力,那前任无常也绝不能活。

    水獬手在眼前一抹,那刺目白光就瞬间消失,只留下无尽的阴气在空中浮动,黑色阴气里,还半跪着一个白色人影。那人手持哭丧棒,身缠锁魂链,依稀竟也是当年无常模样。

    他眼中正打量那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却突觉手臂一痛,皱眉去看,就见自己持刀的手上一道刀口横惯手背,金色血液汩汩而流,转瞬就将他手背染成金黄色,“那是……什么东西?”

    白唐眼睛里的恐惧还未消散,手中紧紧握住那哭丧棒,竖瞳里半分情绪也无,手指按上地面,却听水獬继续道:“别费力气,谁也走不掉。

    “有荣幸能死在湛卢之下,这种荣耀,其实很衬的起他的身份,你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白唐从地上站起来,道:“还是需要的,你听”

    无数鬼泣从偏北的罗酆山处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声浪传来,通天彻地的道法神光闪烁在地府黑暗的苍穹上。

    罗酆山处的战争已然打响,就在他们交手的短短两分钟,空中就掠过了三道身影,每一个,都毫不遮掩府君级威压,但当时挣扎在生死存亡线上的人都没有注意。

    “你在这里对付我们,地府府君也在对付你们的人,呵,地府失去几个鬼差不算什么,你呢?失去几个星君也不算什么?”

    他神情冷淡,哪怕心里的怒火已烧灼的心肺都起了燎泡,一碰就掉一层皮肉,面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星君啊,虽然做了敌人,好歹也是千百年一起存在过的故旧啊,斩尽杀绝,你也不亏心的么?”

    “这个……不会!”最后一字落下,他人已至白唐身边,一道金光凝成的十米大爪子一把扣住他。

    快!极致的快!

    完全没有反应时间!白唐心里的小人冷汗如瀑,心知必死,心却悄然平静下来,连同一直强烈刷存在感的那股意识都冷静下来,那意识之前借自己的口强势与胸口的团龙纹沟通,借走对方几分力,也是忽悠人的一把好手。

    白唐都有些佩服自己,那手已临头,居然还有心思想七想八。

    “天庙星君别杀他,他帮过我的,你留他一命吧。”早已被那短暂而惊人的交战吓呆了的玉女忙叫道,“他只是一个小鬼,连鬼差都不是,你放了他吧……”

    就在此时,城主府的方向也传来一声大喝,道:“住手!”

    水獬动作一顿,撇撇嘴,眨了下眼,黄冲宿便落在了他旁边,“敢动玉女,我要亲手将他拆了!”

    “麻烦!”水獬甩手,将白唐丢下,又望了一眼高空,“罗酆山的争斗开始了,走吧。”

    “宿哥,不要杀他,他帮过我……”玉女在看见黄冲宿的第一眼就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玉女……”黄冲宿看着这阔别多年的神女,一时竟有些心神激荡,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道:“这是敌人,况且,他何时帮过你?”

    “有的,有的……我上一世,是自杀的,是他帮我洗刷冤屈的!”

    “那可不是我!”白唐冷笑,他眼睛看向那站在她身边的黄冲宿,仿若说一个故事一样,不带任何针砭感情。“所有在网上诋毁过你的人,断指剜眼,割舌割喉,受害者以十万计,这种事,我可没本事做。”

    ……

    与此同时,在罗酆山北方被削平了的山峰上,犴鹿就立在那甲午巨卿护神阵前,脚下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火红色雀鸟,身后按照星位站定六名星君,三男三女,均是一身火红色的烈烈战衣。

    “南方朱雀七宿……到齐了啊。”月戎已收了手机,将那站在朱雀背上的七位星君一位位数过去,“井宿

    天井星君、鬼宿天匮星君、柳宿天厨星君、星宿天库星君、张宿天秤星君、翼宿天都星君、轸宿天街星君!唔,这可不好办,一个女人,谁去打?谁去?”

    陆判没有这位第六府君心大,此刻还沉浸在方才那场天子之星掀起的滔天骇浪里水獬和面前这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朱雀首宿,居然把莲涅逼疯了!

    明明在打架,却不知他们又配合着说了什么,刚才传到月戎手机里的视频显示那位府君已完全控制不住,乎将盛开的莲花状罗山掀个干净。

    那样将整个屏幕都炸裂开来的阴气让他都胆战心惊,疯起来的莲涅府君将罗山周围弄的天崩地裂,无数沟渠都眨眼便出现,连月戎的监察司阴差都没能挺到最后,那视频只有一半。

    他心焦无比,却又毫无办法,就如月戎所说,位于哪个层级,就该管哪个层级的事,莲涅虽名为府君,但他一个人却要用八层暗狱镇压保护,这哪是一个府君的待遇?!

    “老陆,还想呢?啧,你就是看不开,来,哥哥再跟你说一句,你当地狱里发生的事情顶上那位不只道啊?就算那位不知,那谛听总该知道吧?你看他们谁动了?你呀,领三千块的薪水,少操百万年薪的心!”月戎懒散道,“焉知这些不过是地府重新洗盘的阴谋?”

    陆判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沉吟了下,道:“你这个想法,包子知道么?”

    月戎立马脸色一整,义正言辞的指着下方,道:“地府大难当头,身为府君应身先士卒,十二!上!”

    “滚!”十二府君隔着老远丢来一个厌恶的白眼,继续盯着下方,那银临被他施压,已试探着制服酆狱吗,但效果并不好,他舍不得下重手,那公主一直很凶。

    十二府君有些不耐烦,咕哝道:“到底上不上?这么多人就这么干看着? ”

    月戎眼睛眯着,笑的像一只老狐狸,叫道:“十一、十二、十四,三十秒!”

    “他来了,何需三十秒?!我先去,你们且看着!”十一府君利剑一样从高空扑下,手中一个三寸高的假黑色缩小石山倏然出现在手中,只见他手指一拨,那朱雀盘旋之地便悄无声息的呈正方形下陷,四周地面仿佛无限上升。

    “石压地狱府君,都小心了!”犴鹿低声道,纤细手指朝天一指,那朱雀登时一声高鸣,翼展铺陈三百米,迅疾若流光的朝上飞去。

    但朱雀速度快,它四周三千米范围的地面下降速度也不慢,同时那巨坑的上方凭空出现一个与坑同大的石山,

    那石山层层下压,将朱雀的光芒都压制的黯淡了一瞬。

    而就在十一府君出手的同时,那酆都驻军还在与突然从各处汇聚而来的恶灵交战,战场正浑浊,所有阴灵几乎都被那眨眼出现在脚下的石压地狱网罗起来,如同一条条翻滚期间的鱼。

    银临咒骂一声,还未及反应,却见正杀性大发的公主居然被一只黑色的大手一把抓住,迅速拖出战场。银临大惊,“府君手下留情!别伤我酆都公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南方朱雀

    他速度很快,却依然没追到那抓走酆狱的府君,他不知来的是哪个,但那样纯粹的阴气只有府君级的人才会有。

    上方的巨石和下方匍匐着无数阴魂的坑严丝合缝,一旦下压,底下无数阴灵瞬间就能被压成粉末,他们惊恐着、嘶喊着叫着府君饶命。

    但求饶还未求完一轮,就觉眼前一晃,那一身赤红色、拖着长长尾羽的雀鸟已然冲碎那石山,高翔于天际,那羽翅一闪,就有无数赤红火焰凭空而出,燃烧高空燃烧地面,万万阴灵被灼烧的痛苦哀嚎,连酆都的阴兵都被迫退出数千米。

    “老楚得手了,那罗酆山的护山灵界已失,我去捉黄冲宿!”月戎转着眼珠子,白色月刃也从高空射下,但比他更快的是另一道影子,眨眼就瞬闪了出去,带动无数阴风。

    人已在空中前行千米,那声音才传到耳边,“死基佬,少抢老子的猎物!”

    月戎哼了哼,道:“要是被黄冲宿斩了,可别哭!”月刃在空中一折,就又回到了陆判身边,对着他挤眉弄眼。

    陆判撇过头,心说这么些年月戎一直在地府里如鱼得水果然是有道理的,他可以说是将每个府君的性格都拿捏的十分到位,起码这十二府君就很听话。

    “月戎,你这一招使的好。”

    正说话间,一道身穿靛青色书生袍的身影凭空出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红色轻铠的女子,那两人脚下也是一团巨龙的的黑色阴气。

    这是楚江王,执掌第二地狱剪刀地狱,人瞧着很是人模狗样,又温柔又和善的样子。

    月戎抬眼看向落在他身侧百米的男人,道:“你怎么还这幅衣冠禽兽的模样……什么审美,地府的官方制服不是早就发了?不穿府君制服,回头就扣积分。”

    “见笑了,最近在下爱妻比较喜欢这幅模样。”楚江王拱手做了个揖礼,文质彬彬又锋芒毕露的分毫不让道:“说起制服,在下倒是想问第六府君,你今日可穿了?”

    月戎被他秀了一脸的恩爱,脸都要扭曲了,回想自家闷葫芦也似的包子,更觉面前的衣冠禽兽十分碍眼,死气沉沉的朝着下方一指,道:“瞧见没,今天是来打架的,本府君怕弄脏我心爱的制服才没穿!哪像你,出门还穿情趣服,哼,哼!”

    楚江王长的唇红齿白,看着也很文弱,面上挂着斯文的笑,不无炫耀道:“没法子,内人比较任性,作为男人,总要依着他一点。”

    “滚滚滚!老子看见你就烦!”

    “茶话会以后再开,妈的,十一一个人可压不住七个星君!”十四府君一边也纵身投入战场,一边提醒那两人。

    朱雀又是一声嘶鸣,无数火红色的羽毛洒在半空。

    那巨大的坑被十一府君翻手填平,又有无数根绳子从无尽高处垂下,每一根都晃荡着去缠那朱雀,但那朱雀也爪喙齐出,撕扯着那坚韧无比的石头。

    战场绚烂无比,无数阴灵哀叫着后退,为那雀鸟与府君的大战腾出地方,但即便他们

    的速度很快,还是有无数阴灵被殃及,化作阴气消散。

    十四府君执掌枉死地狱,也携无尽阴气向着雀鸟压来。

    那朱红色的雀鸟高声嘶鸣着向两位府君冲来,黑睛黄喙,头上的翎羽赤红如火,端坐在雀鸟脖颈上的女子眉目清淡,手指拈着法印,不断变化,坐在她身后的六位星君也各拈法印,身外都有红光闪耀,眉目或端然或含笑,不一而足,但脸上都含着酣畅淋漓的痛快。

    十四府君方一下去,楚江王也将酆狱往月戎身边一推,翻身加入战场,那赤红色的朱雀立马就被从高空压制下去,它羽翅拍的更急,那火焰的温度也更高。

    一时间天空被分为两半,一半火红一半漆黑。

    就在那雀鸟被三位府君联手压制时,一道雄浑至极的吼声传出,一道身长千米的青龙腾空而起,青色鳞甲如水墨画染,显出一片十分温润的光泽,摇头摆尾就上了天空,长长的龙尾一抽,就将那山峦一样压制而来的阴气抽散。

    极目去看,尚能看见那青龙背上单薄的四位星君,那是东方苍龙七宿中还活着的四位星君:亢宿庭庭星君,房宿天驷星君,尾宿天鸡星君,箕宿天律星君,除去已战死莲寂地狱的角宿天门星君,氐宿天府星君和心宿天王星君,东方七宿全部在此。

    战场上青龙与朱雀交相盘旋,双头并进,同声嘶鸣,直冲云霄。

    而就在交战最凶的时候,第一府君、第三府君、第四府君相继携着无边阴云到场,同时,战场上也相继涌来了乌泱泱一片的恶灵,那些恶灵有从崩塌的第七层跑出的,有从神寂地狱跑出来的,甚至还有被地狱众府君压制了无数年的地府最不可度化的邪灵恶鬼。

    那些东西,都蓄谋着趁这次机会将地府掀翻,他们自己做不到,就也只有借助天神的力量,否则地府存在一天,他们即便暂时从所在地狱跑出去,迟早也要被抓回去。

    阴魂太多了,即便大多数阴魂经历了地狱洗礼,一朝逃出就只会想着逃跑和躲避,但一百只里总会有一个胆大的,因此场上底层的战争,竟成了阴魂对阴魂的,而府君级别的战争,才真正可称为神战。

    地府黑暗重临,雀鸟和青龙身有星光,红色与青色交相辉映,竟成了地府黑暗高空上短暂的光明。

    ……

    而原本该一片漆黑的地狱明明灭灭,战争如同一场最绚烂的烟火,点燃每一个不甘平庸的生命。

    柔弱的灵魂坐在一隅,静静看着天空上耀眼的红色朱雀和青龙,洁白的下颔高高抬着,看不清神情。

    白唐大喇喇敞着两条长腿,也坐在她附近,两个人四周都有一层透明的球形薄膜,一个是保护,一个是禁锢。

    即便隔着老远,他们也还是能听见那远处模模糊糊的交战声,那样清亮的鸟鸣,还有高亢激烈的龙吟,掀起一阵阵的凄厉惨叫。

    他们此刻正坐在一处高峰上,离地面有一万尺,俯眼就能看见那交战中心的情景,两个并不熟悉的人一起坐着,

    一人一个球形圈子,十分的和谐。

    等那雀鸟又一次腾空而起时,白唐终于率先打破沉默,道:“谢谢你啊。”

    他谢的是她的救命之恩,虽然他那时并有让她救,但黄冲宿能让他好好的活着坐在这里,却多半是她的功劳。

    无论居于什么立场,对帮助自己的人道歉是最基础的礼貌。

    玉女之前仿佛陷在自己的思维中,闻言就应道:“啊……不用谢。”顿了顿,又解释道,“虽然不是你帮我洗刷冤屈的,但你要是不告诉我,宿哥……他怕是永远也不会告诉我,还是要谢谢你。”

    白唐微微偏头看她,见她眉目秀丽,简单素净,就只是坐着也有一种柔和平静的感觉。

    这样干净的人,会因为什么**堕下九天?爱情?

    白唐有些疑惑,但他很克制的没有问,此刻他心里其实很焦躁,完全不像面上表现出的这么淡然。

    在水獬的护国之剑摧毁墨赦的瞬间,白唐就用哭丧棒将墨赦的魂体收拢进去,此刻那哭丧棒又化作筷子长短的普通木棍,就搁在他身边,连同墨赦的锁魂链,黄冲宿都不屑拿走,也依然留在他身边。

    此时此刻,白唐却格外想念白汤圆,起码它能从自己胸口的团龙玉珏里偷去“黑云团”,那样的“黑云团”能让墨赦快点好起来,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靠在哭丧棒里的绝对阴气环境里维持魂体。

    墨赦说白汤圆被月戎和袭牙联合下了禁制,送去了包拯处,也不知道他通过屠灵本体强行召唤能不能召唤回来。

    或许……白汤圆给包拯卖个萌,那传言中心软善良的阎罗天子就能放过它?毕竟它只是一条“柔弱无辜”的小蛇……

    想着,他就凭借着寄宿在自己身体里的屠灵还是呼唤白汤圆……至于其他的,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白……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宿哥他……”玉女咬着唇,似乎有些犹豫的闻道。

    “那个啊,当然是真的。”白唐唇角淡淡的上勾,那双明亮的桃花眼里却没点笑意都没有,反而有种童稚天真的残忍。

    “你死之后,全国就掀起了一场大恐慌,”白唐用手比划着,做了一个大范围的样子,“几乎一夜之间,各地警察局都人满为患,家属的哀嚎哭泣让整个城市都不得安宁,网上炸开了锅……”

    他清浅如琉璃的眸子静静看着玉女,问:“那件事爆发了约半个月,有几十万人都终身残疾,也不知多少人受不了打击,发了疯或者自杀。”

    “没有一个人活下来,逼死你的那些人死状一个比一个凄惨,这场复仇,酣畅淋漓,你满意么?”

    玉女以手抵着额头,神情有些怔忡,不知说什么也似。

    白唐也转过头不去看她,只看着罗酆山北边那一处交战,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仿佛抓住了什么。

    远处的雀鸟突然折身南移,硕大无比的身躯却轻灵无比的在九天上划过,落下一连串的火星,绚丽如彩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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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453/ 第一时间欣赏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作者:伊犁可甜所写的《长灯载夜行》为转载作品,长灯载夜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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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灯载夜行介绍:
人间若有真鬼怪,又是何种诡模样?如果白日多是非,我愿与君长夜行。直白点说,是一个一流神棍不入流的捉鬼师,一个一流闲差不入流的人间客,组队打怪抓鬼赚赚钱的故事。文艺点说,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美少男,带着一份天道赋予的罪责行走人世,以扶危救困......长灯载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灯载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