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 希望
第一次试探，自然不会露出底牌，程镛要求至少两千元才能放人。可他并没得到答复，对方直言是受人所托，得回去商量一下才行。
第二天再找到程镛时，才正式提出条件，两千元太多，出不起，只能出五百元，这还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另外，除了任建模外，还有三个人，也想一起弄出去。
程镛气得想骂娘，任建模可是新四军的副营长，不值两千元？还想顺带弄出三个人，岂不是一个人才花一百多？
任建模与他们合作了，放回去是打入**。其他三人，是真正的**，放他们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程镛不敢决定，马上向史菊生报告。
程镛很是不满地说：“史课长，都说**穷，可没想到能穷到这种地步。别人是一分钱掰成两分钱花，他们这是一分钱当成一角钱花！”
五百元要救四个人出去，也亏他们说得出口。这可是四个大活人，就算四条猪，也不止五百元吧？
以今天中储券的汇率，差不多要两元中储券，才能兑换一元法币。而法币也贬值得厉害，所以五百中储券，连四头羊都未必能买到。
他本想一口回绝，并且把人赶走。可一想到史菊生的叮嘱，只能忍气吞声。原本还想收了任建模的赎金，可以去好好玩一下，现在看来，分到手的钱，只够喝顿花酒的。
史菊生蹙着眉头：“五百元，四个人？价格确实低了点，等于买一送三嘛。”
程镛叹息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我跟他们说，五百一个人，已经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了。可那边的态度很强硬，拿不出更多的钱，但人必须放四个。嘴里说得漂亮，以后必定好好感谢我，国家和民族会记得我，这不是屁话么？”
他不需要任何人感谢，能给自己钱，就是最好的感谢。
史菊生说道：“让他们再加点，我们太过让步，也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下午，史菊生去了趟宪兵队，向渡边义雄报告。放任建模他可以作主，但要放其他几个人，得渡边义雄点头。毕竟，那几个都是坚定的**，放他们回去，又在战场上跟日军作战么？
渡边义雄问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地下党已经识破了你的计划？”
他突然想到，特工总部曾经也有过类似的行动。人放回去了，还上了**的圈套。
史菊生笃定地说：“绝不可能！**再厉害，又怎么会知道引蝶计划呢？”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计划，他有绝对的自信，能让**吃个大亏。再说了，放出去的**，还是要抓回来的，只要他们还在上海，就飞不出自己的手心。
渡边义雄问：“如果他们知道了呢？如果他们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另外三人救走呢？”
史菊生说道：“就算四个人都放走，他们也依然会在我的监视之中。地下党确实狡猾，我也没打算要将上海的地下一网打尽，只要能破获其中一条线就够了。”
他对**有清醒的认识，这是一群有着坚定信仰的人。在他们的信仰面前，任何东西都是次要的，什么金钱、地位，就算是生命，也可以随时抛弃。
正是有了这样的认识，他才觉得**可怕。每一个**员，都会动摇他对未来的信心。
日军的战斗力确实强悍，也占领了中国大半国土。但史菊生觉得，日军在中国不会长久。以后的中国，还得靠中国人。他最大的担忧，就是**会成为中国的主人。
渡边义雄沉吟道：“你的引蝶计划，有必要向特工总部说明了，特别是情报处，在某些方面，需要得到他们的配合。”
史菊生回答得干脆利落：“不需要。”
并不是他看不起特工总部，而是看不起胡孝民。
作为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胡孝民的专业能力，在史菊生看来，实在上不了台面。他摸查警察局的反日嫌疑名单，竟然因为警察局抓到的人数超过了特工总部，就要核实警察局的嫌疑人。
这样的行为，实在太不专业了。
胡孝民哪知道，警察局抓这么多嫌疑人，都是为了执行引蝶计划。
史菊生认为不需要与情报处配合，既然渡边义雄支持引蝶计划，他希望能继续执行。
渡边义雄虽没反对，但在史菊生走后，把胡孝民叫到了宪兵队，跟他说起了引蝶计划。他想听听胡孝民的意见，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这个引蝶计划，是史菊生提出来的，他想通过任建模引出上海地下党。”
胡孝民沉吟道：“计划很好，但未必行得通。”
从渡边义雄嘴里听到引蝶计划和任建模，胡孝民大大松了口气。这说明他的判断是准确的，也说明郑士松的判断是对的。
渡边义雄诧异地问：“为什么？”
胡孝民轻声说道：“任建模是新四军的副营长，与上海的地下党并无横向联系。就算地下党把他救走，也会第一时间转到新四军的控制区。史菊生能抓到的，顶多也就是地下党的交通员，不会有更大的收获了。当然，如果他能撬开交通员的嘴，或许会有大的收获。其次，史菊生与任建模之间的保密工作，并没有做到家。地下党提出五百元救四个人，让我突然想起了莫修洲。当初柳娜梅为了让他打入地下党，也放了好几个地下党，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渡边义雄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呢？原来如此。”
胡孝民说道：“当时柳娜梅和许均鹤太过贪心，想一举摧毁地下党的整个网络。如果史菊生只想破坏地下党的一条线，又能保证所有人都在他的监视之中，还是可以一试的。”
如果渡边义雄让史菊生中断引蝶计划，那就不妙了。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史菊生确实没这么大的贪心，他很务实，希望他能成功吧。”
第八百一十八章 枫叶
渡边义雄与胡孝民谈引蝶计划，并且还希望成功，本身就是一件滑稽的事情。渡边义雄说得越多，史菊生的引蝶计划就越不会成功。
从宪兵队离开后，胡孝民又去了九风茶楼。现在情况基本明朗，胡孝民掌握的信息越多，他成功的几率就越高。
胡孝民最后一次又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他相信，史菊生为了引蝶计划，一定会答应放人。
事情正如胡孝民所料，仅仅加了一百元，连同任建模，总共四个人都被释放。
史菊生很卑鄙，放出来之前，对每个人都用了刑。当然，任建模的伤势最轻，其他三人伤痕累累，必须在上海治疗一段时间后才能离开。
也就是说，上海地下党想把人转移到苏北，根本就不现实。这些人，至少需要在上海治疗一周以上。而这段时间，足够史菊生执行引蝶计划了。
只是史菊生并没不知道，他的对手胡孝民，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情况。
胡孝民制定计划，总是未谋胜先谋败。史菊生只是对他们临时用刑，胡孝民甚至想到，其他几位同志，一离开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就遭到迫害。
胡孝民早上还在办公室时，接到焦一诚的电话，约他上午见个面。为了不耽误双方的时间，就在76号与五福公司之间找了间咖啡馆。
胡孝民知道，只有枫叶的消息，才会让焦一诚这么激动：“是不是枫叶有消息了？”
焦一诚叹息着说：“枫叶担任区长前，恐怕不会与联系。”
胡孝民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当区长？你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么？”
焦一诚说道：“枫叶不仅向重庆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并且还在对付**。重庆最喜欢能对付**的人，他当区长再无异议。”
胡孝民问：“关于枫叶的身份，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胡孝民问：“以前张小通的部下，还有哪些在上海的？”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只是还需要证实。
焦一诚缓缓地说：“那应该不少。”
张小通原来担任过上海市党部调查统计室主任，市党部委员。手底下的亲信，不说几百人，几十还是有的。
胡孝民又问：“枫叶在对付**，具体是什么行动？”
焦一诚说道：“据说是准备派人打入**的地下组织。”
胡孝民沉吟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警察局特高课的史菊生，正在执行一个引蝶计划。利用新四军的一个叛徒，打入**地下党组织。而且，史菊生是中统过来的，他的上级正是张小通。”
他突然想到，那天跟史菊生喝酒时，看到他喝酒后手掌变得绯红，就像枫叶似的。结合焦一诚传来的消息，他相信这绝对不是巧合。
焦一诚吃惊地站了起来：“什么？”
如果史菊生是“枫叶”，确实比自己更适合担任区长。史菊生已经潜伏在警察局，还是特高课长。他的情报三组，能得到更好的掩护。
怪不得枫叶能向重庆提供大量情报，还能得到重庆的大力支持。
胡孝民叹了口气：“看来史菊生这个区长是当定了。”
焦一诚突然说道：“史菊生如果真是枫叶，你这个情报处长，会坐视不理？”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会等他的引蝶计划完成后，再跟他好好谈谈。”
他面对焦一诚时，只是76号的情报处长。所思所想，都要站在情报处长的立场。
如果史菊生能跟焦一诚一样与他合作，他又怎么会对付史菊生呢。
焦一诚拿出支票簿，在上面写了一个数字，将支票递给胡孝民：“如果我想让他身份提前暴露呢？”
他知道，在胡孝民面前，再多求情的话都显得很苍白。唯有金钱，才能打动胡孝民。
胡孝民看着支票上的数字，目光不愿意再移动，一把将支票夺过来，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你还真舍得下本钱。”
焦一诚冷漠地说：“我要让他死！”
他与史菊生并没过节，但史菊生敢阻止他当区长，那就是他的仇人。如果史菊生不退位的话，就只能是死。
胡孝民将支票收了起来，微笑着说：“有了这张支票，不管他是不是枫叶都活不成了。你给重庆发报，告诉他们枫叶可能暴露，看重庆有何反应。”
焦一诚高兴地说：“妙。既立了功，又解决了枫叶。”
与胡孝民交易这么多次，这是他唯一觉得值的。支票上的数字虽然很大，但他心甘情愿。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调来了史菊生的档案。之前他不好干这件事，要调查史菊生，不仅得偷偷摸摸，还得拐弯抹角。
档案上的文字很枯燥，但通过横向和纵向对比，能发现很多不同寻常的信息。特别是面对胡孝民这样一个，看过很多档案，也能记住很多档案，就更能发现问题了。
史菊生确实是张小通的手下，但他的档案里，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句，但还是被胡孝民捕捉到了。
胡孝民等到快下班时，才给渡边义雄去了个电话：“渡边君，有件事我想当面向你报告。”
渡边义雄说道：“快下班，一起晚饭如何？”
胡孝民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渡边义雄说道：“那好，晚上找个酒馆喝一杯。”
中国人习惯在酒桌上谈工作，边喝边谈，就算有分歧，也总是能谈拢的。渡边义雄虽是日本人，但也习惯了中国人的做法。
胡孝民在喝酒之前，郑重其事地说：“渡边君，最近我在调查史菊生，他……可能是中统的人。至少，还与重庆在联络。”
渡边义雄一愣：“中统？”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中国人就是喜欢脚踏两条船。表面上为汪即卿政府做事，暗地里又与重庆眉来眼去。
胡孝民叹息着说：“不仅如此，他还向重庆提供了很多重要情报。”
渡边义雄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胡孝民冷冷地说：“如果他能回心转意，还是可以给机会的。但若是一意孤行，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催促
当着焦一诚的面时，胡孝民坦言，可以让史菊生执行完引蝶计划。但与渡边义雄一起时，胡孝民提出，如果史菊生的用意，不是为了让任建模打入**，而是帮**营救另外的三人呢？
这种事情，在76号不是没发生过。当初为了让莫修洲打入青浦工委，硬生生把邬铭山放了回去。
结果，莫修洲没占到便宜，被**耍得团团转，邬铭山这样大鱼被放了回去，特工总部赔了夫人又折兵。
下午，渡边义雄还在支持史菊生的引蝶计划。晚上，则与胡孝民商量，如何减少引蝶计划带来的危害。如果可以，还要继续执行引蝶计划。当然，执行者换成了胡孝民。
渡边义雄正色地说：“胡君，说史菊生是中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如果史菊生是冤枉的，我们就真的中了**的诡计了。”
他很快从震惊中平静下来，胡孝民说得太过危言耸听。他不能因为胡孝民的一面之词，就断定史菊生是中统。
胡孝民笃定地说：“放心，明天早上，我会把证据放到你面前。”
胡孝民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半，这个时候，焦一诚应该与重庆发报完成。
这次有焦一诚帮忙，拿到史菊生是“枫叶”的证据会很轻松。
渡边义雄见胡孝民这么有把握，也彻底放心了：“哟西。”
胡孝民提醒道：“渡边君，动史菊生之前，要保证引蝶计划不能乱。我希望能知道引蝶计划的详细计划，以及目前的进展。明天，情报处将全面接手。”
渡边义雄沉吟道：“明天上午我会找史菊生谈话，到时你来旁听。”
晚上，胡孝民回去前，与焦一诚又见了一面，拿到了焦一诚潜伏组与重庆中统局的电报。
焦一诚见到胡孝民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重庆让我阻止你的调查，并且协助枫叶完成任务。”
胡孝民看着重庆发来的电报，随口问：“枫叶的身份说了吗？”
焦一诚说道：“给了我一个联络方式，明天早上我亲自去见面。”
胡孝民叮嘱道：“电报我拿走，你明天与枫叶见面，让人拍几张照片，洗出来后送到九风茶楼。我上午要去宪兵队，估计在十点左右，十点前照片要送过去。”
甄别史菊生的身份，原本是他的任务。但关系到焦一诚的区长后，就变成焦一诚的任务了。胡孝民只需要从中协调，无需出力就能立功。抓了史菊生，焦一诚会感激他，渡边义雄会奖励他，特工总部的人会信服他。
史菊生清晨被电话吵醒，他看了一眼时间，天刚亮，五点五十分。
他猛然一惊，这个时间的电话很特殊，来不及穿衣服，趿着鞋子就冲过去抓起了电话：“我是史菊生。”
对面传来两句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史菊生马上下意识地回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是唐代著名诗人杜牧的名诗：《山行》。因为提到了火红的枫叶，被当成“枫叶”的接头暗号。
“半小时后一晤如何？”
史菊生应道：“好。”
他之前是张小通的下线，代号：“枫叶”。张小通出事前，他已经潜伏在警察局。张小通投靠76后，原本他也打算公开身份。然而，张小通被押往南京惨遭杀害，他就没敢暴露身份。
张小通都被76号除掉了，自己是张小通的手下，如果公开身份，必定步张小通的后尘。
还好，中统的工作性质与特工总部异曲同工。他在警察局，仗着对**的打击，不断赢得日本人的信任，竟然担任了特高课长。
随着职位的提升，史菊生觉得，单打独斗不是个事，他干着抗日英雄的事，却没有抗日英雄的名，岂不太吃亏了？与重庆联络，不仅多了个靠山，经费也能解决。他身边聚集了一帮人，都愿意替中统做事。
果然，与重庆联络后，不仅给了笔巨额经费，中统局还答应让他担任重建的中统上海区区长。这让史菊生大喜过望，自己干的还是原来的事，只不过与重庆取得联系，不仅有钱拿到，还成了中统的重要干部，以后赶走日本人，自己就是正宗的抗日英雄。
焦一诚为了方便拍照，并没有约在茶馆，而是约在附近的马路上。公开见面，看似危险，实际上对双方都有利。
史菊生对此也很满意，他是警察局的特高课，就算出了事，也能解决。
他并不知道，焦一诚早就安排彭准在对面拍照，他们见面时，全部被拍了下来。
焦一诚见到史菊生后，特意跟他握了握手：“你好，鄙人五福公司焦一诚。”
这个地方是特意挑选的，在公开场合，在旁人看来两人只是闲聊。对偷拍的彭准来说，这个地方光线充足，他的焦距早就调好，趁着两人握手时，连续拍下快门。
史菊生听过焦一诚的名字，甚至，他还见过焦一诚的照片：“你好，焦老板。”
焦一诚轻声催促着说：“我得到消息，胡孝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并在暗中调查你，上级让你迅速转移，最好今天就离开上海。”
史菊生诧异地说：“胡孝民？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胡孝民的无能，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这么一个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呢？
焦一诚低声说道：“当初张小通是胡孝民亲自押往南京的，而且张小通也是死在胡孝民手里。所说，他拿到了张小通留下的档案，上面记载了枫叶的情况。一直以来，他都在暗中调查。”
史菊生惊诧地说：“张先生是死在胡孝民手里？”
他只知道张小通遭遇不测，却没想到，竟然是死在胡孝民手里。
焦一诚说道：“估计胡孝民会很快动手，你必须马上撤离。情报三组的其他人员，必须马上隐蔽。如果需要，我可以提供帮助。”
他知道，自己掌握了主动。史菊生如果不走，接下来只有一个下场：被捕。
第八百二十章 全权处理
一旦被抓进76号，就算史菊生投敌，他也不会允许史菊生再活着。也就是说，史菊生想活命，唯一的机会就是离开上海。
然而，史菊生首先想的不是撤离。他好不容易才潜伏在警察局，现在还是特高课，因为焦一诚的一句话就走？如果情报有误呢？
他不相信胡孝民能查到自己头上，胡孝民溜须拍马那是一流，但要办案，这个半路出家的情报处长，还差了点火候。
并不是当了情报处长，就有相应业务能力的。胡孝民的技能，主要是讨好上司。特工技能，比普通情报员还不如。
史菊生沉吟道：“胡孝民再快动手，也不会今天就动手。之前与他喝酒，都没说起这方面的事，我再观察，如果情况确实不对，再撤离也不迟。”
焦一诚低声叮嘱道：“枫叶，你可得作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史菊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周围，迅速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焦一诚与史菊生见面的照片，就送到了九风茶楼二楼的包厢。与照片一起的，还有焦一诚写的一份报告，将他与史菊生见面的过程详细写了下来。
胡孝民九点半左右才到九风茶楼，看到两人的合照，他很是满意。随后，他就去了宪兵队，用事实向渡边义雄说话。
胡孝民把照片摆到渡边义雄面前，脸上洋溢着自信：“渡边君，这是早上刚刚拍到的照片。边上的是焦一诚，中统上海潜伏组长，已经与我们合作。这是焦一诚与他的谈话，两人是用电话接的头，对上了暗号，而且史菊生也默认了枫叶的身份。”
渡边义雄看着照片，又听着胡孝民的汇报，感觉自己被史菊生愚弄了，很是气愤地说：“这个史菊生，实在太坏了。等会他来，我不和他见面了，由你全权处置。”
他可以失败，却不能被人当成是猪。自己真是瞎了眼，连史菊生的身份都没看穿。还好有胡孝民，总算让自己找回一点颜面。
史菊生接到渡边义雄的电话后，没有多想，就径直来了虹口宪兵队。渡边义雄的语气，没有丝毫异常，焦一诚会不会是小题大做呢？
到宪兵队后，也没感觉到特别的气氛。
然而，当他走到渡边义雄的办公室，被门口的宪兵挡住时，他心里才咯吱了一下。然而，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宪兵去了旁边的会议室。
走进会议室，史菊生的瞳孔猛地收缩着，目光中露出惊恐之色，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绝不想见到的人：胡孝民。
胡孝民倒是很随意，拿起桌上的烟，掏出一支后顺手点上：“老史，坐吧。”
史菊生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式地坐下。虽然他想迅速冷静下来，可身体却出卖了他。史菊生的手脚，都在微微颤抖着。
此时的他非常后悔，如果早上就撤离，现在该得意的就是自己了。可现在，主动权全部在胡孝民手里。
史菊生深吸了一口气，将微颤的手放到桌下，尽量用平静地语气问：“胡……胡处长，有事么？”
胡孝民吐出一口烟雾，眼睛盯着史菊生，淡淡地说：“老史，你这就不厚道了。”
史菊生被胡孝民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的声音也更加嘶哑，声音像卡在喉咙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钻出来：“胡处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胡孝民叹息着说：“是你说，还是我说？如果我说，你就没机会了。让你来这里，而不是去审讯室，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史菊生迟疑着，他不甘心，自己隐蔽得这么好，怎么就被胡孝民知道了呢？难道上次他去政治警察署看守所，不是为了嫌疑名单，而是要调查自己？
想到这里，史菊生更是惊慌，感觉自己正慢慢坠入深渊：“我……”
胡孝民站起身，拿着桌上的那盒烟，准备往外走：“好吧，看来你需要冷静冷静。”
史菊生嘶吼着：“胡处长……”
胡孝民却没停下来，此时的他，对史菊生已经没有情面可讲。
胡孝民走出会议室后，马上冲进来两个日本宪兵，提着史菊生，先对他搜身，将他身上的物品全部掏出来后，再把他架走，去了宪兵队的审讯室。
宪兵队的审讯室，史菊生倒是常来，但都是看别人受审。这次要换成自己，他心里特别的惊慌，脑海里突然冒出以往那些残酷的用刑场面。
还好，胡孝民给了他面子，没有马上用刑，而是关进了后面的看守所。可经过审讯室，闻到里面传来阵阵的血腥味，史菊生还是差点吓尿了。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心血全部白费了。之前还想当抗日英雄，现在只能做狗熊。之前想脚踏两条船，现在已经掉进了水里，哪条船都踏不上。
在牢房门被锁上的那一刻，史菊生突然嘶吼道：“胡处长，我说，我都说！”
他相信，如果到了审讯室，自己同样熬不过。既然熬不过，何必熬呢？早说晚说都要说，那就早点说嘛，早说还不用受罪。其实，刚才在会议室时，就应该全盘托出。
胡孝民的声音像从地狱传来：“我正跟审讯室联系，等会就给你上刑，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史菊生哭丧着脸：“胡处长，你都说，还请高抬贵手，以后一定厚报。”
胡孝民冷声说道：“那就从头说起吧，你的情况我都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胆敢有任何隐瞒，就不是在这里说话了。”
史菊生诧异地说：“从头说起？”
胡孝民说道：“对，从你加入中统开始说，我有的时间，只是耐心不太好，如果你有隐瞒，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啦。”
史菊生此时大脑非常活跃，往事纷纷浮现在心头：“我是民国二十四年加入中统的……”
史菊生在里面说，胡孝民在外面听，史菊生说得很仔细，胡孝民听得很认真。特工总部有不少从中统过来的人，他们的档案，胡孝民大多都看过。再加上史菊生的经历，让他对中统在上海的组织，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第八百二十一章 靠谱
史菊生没想到胡孝民会对他的经历这么感兴趣，有些事情，如果他其实都快忘记了。比如说上海市党部成员，包括顾慧英、张小通等人的情况。
胡孝民突然说道：“说说引蝶计划和你的情报三组吧。”
听到胡孝民的话，史菊生心里一震。胡孝民知道引蝶计划不算什么，但他竟然还知道“情报三组”，这就太令人震惊了。
要知道，情报三组刚向重庆报备没多久，就连三组的组员，有些都还不知道，他已经是重庆的人。
史菊生惊诧地说：“胡处长，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说过，你的情况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今天早上，你刚跟焦一诚接了头。”
史菊生惊叫一声：“啊！”
早上发生的事情，胡孝民竟然都知道，这让他心底的那丝侥幸彻底消失。他将自己派人与重庆联络，并且得到重庆的重视，把他的人组建为情报三组，并让自己担任新的中统上海区长之事，原原本本向胡孝民说了出来。
拿到史菊生的口供，胡孝民马上向渡边义雄作了报告。
对史菊生的生平知道得越多，胡孝民向渡边义雄报告时，就越能掌握分寸。
渡边义雄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史菊生？”
胡孝民说道：“既然他有悔改之心，还是可以一用的。只不过，他不能再担任特高课长，给他配个顾问，特高课由顾问负责，暂时稳住重庆。毕竟，他很快要担任中统上海区长，到时候让整个上海区都为我们所用。”
他并没说起史菊生的另外一个身份：情报三组的组长。反正，史菊生当了区长，整个上海区都要为他所用了。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竖起大拇指：“哟西，胡君，你的大大的厉害。”
胡孝民一点也不贪功，将这个功劳拱手相让，很是谦逊地说：“我有什么厉害的，一切都是在渡边君的运筹帷幄之下，才能发现史菊生的真正身份。要说我厉害，也是因为坚决听从渡边君的命令。我也是这么跟史菊生说的，他也很佩服渡边君。”
渡边义雄一愣，但他很快醒悟。胡孝民很会做人嘛，明明自己差点上了史菊生的当，却被他说成运筹帷幄，这要是报给林少佐，过错就要变成功劳了。
渡边义雄踮起脚尖，在胡孝民的肩膀上拍了拍，微笑着说：“胡君，晚上我请你喝酒。”
胡孝民受宠若惊地说：“这是我的荣幸，还是老规矩，你请客我付钱。”
渡边义雄说道：“史菊生的案子，希望你能处理好，怎么放回去，怎么监视他，都要辛苦胡君了。”
既然胡孝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就躺着立功就行。
胡孝民笑了笑：“我想再关他几天，不给点教训，他是不会长记性的。再说了，他没受半点皮肉之苦，总得抱有感恩之心才行。”
渡边义雄一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胡孝民伸出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史菊生当上特高课长后，油水没少捞，他想完好无缺地出去，是不是得出点钱？”
渡边义雄摆了摆手，眼睛却变得越来越明亮：“这件事你去办，我当作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喜欢钱呢？只要不损害天皇的利益，能捞到钱是自己的本事。
史菊生在全部坦白后，心里的恐惧逐渐消失。他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但能不能出去，出去之后，可以做些什么事情，他心里没底。
现在，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胡孝民手里。
史菊生听到响动，发现是胡孝民后，连忙扑到牢房门前，一脸奉承地说：“胡处长，您来啦。”
在此之前，他的职务虽比胡孝民要底，但还不至于刻意巴结胡孝民。毕竟，他可以走以直接向渡边义雄报告。
胡孝民掏出烟，缓缓地说：“史菊生，你的情况，我已经向渡边大尉报告了。”
史菊生满脸期待地说：“渡边大尉怎么说？”
胡孝民斜睨了史菊生一眼，冷冷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应该送麦根路刑场!”
“胡处长救命！”
史菊生的声音变得特别嘶哑，一半是因为嗓子有问题，一半是被吓的。
胡孝民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况且你之前在对付**方面，还是很卖力气的。渡边大尉总算被我劝住了，但是你要想出去……”
史菊生为了活命，已经不顾一切：“我愿意与胡处长合作，把中统在上海的所有人员全部抓住。”
胡孝民淡淡地说：“合作肯定是要合作的，要不然你能走得出去？但你骗了渡边大尉这么久，总得有点补偿吧？精神损失费总要吧？”
史菊生伸出一根手指：“精神损失费？要得要得，为了补偿渡边大尉，我愿意出一万元！”
胡孝民摇了摇头：“渡边大尉可不喜欢中储券，人家要的是美元、金条和日元，当然，你要是银元，也能勉强可以接受。”
史菊生犹豫着说：“不如请胡处长说个数。”
胡孝民伸出一个巴掌，安慰着说：“咱们都是中国人，以后还要合作，再说了，你也不容易。这样吧，就五十根金条吧。”
史菊生一听傻了眼，说得这么轻松，这可是五十根金条呢？他手里头满打满算，最多能拿得出三十根金条。剩下的二十根金条，从哪里拿？
可不管如何，胡孝民开了口，他都得答应。
史菊生咬了咬牙，声音似乎更加嘶哑，像是下了决定似的：“五十根金条可以，但得给我两天时间，手头上实在拿到不出这么多，最多三十根金条。”
胡孝民马上说道：“那就先拿三十根，剩下的二十根等你出去后再凑。”
自己把史菊生抓进来，焦一诚一定很急。今天之内，也得给焦一诚一个交待，否则对不起他给的那张支票。
胡孝民派人跟着史菊生出去，拿到三十根金条后，他先拿了十根，把剩下的二十根送给渡边义雄。
看到一堆金条，黄灿灿的，晃得眼睛都花了，渡边义雄乐得咧嘴大笑。心想，胡孝民办事就是靠谱。
第八百二十二章 顾问
自从知道史菊生依然暗中与重庆有来往后，他在渡边义雄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可以说，史菊生的死活，他再也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史菊生的引蝶计划，渡边义雄更是觉得不现实。要不是任建模等人都到了租界，又已经办了释放手续，他都想再把这些人抓回来。
引蝶计划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这是渡边义雄脑海里涌现出来的感觉。
只不过，现在引蝶计划交给胡孝民，成了，那是胡孝民的功劳。如果失败了，就是史菊生的责任。
渡边义雄将金条收好，走到胡孝民面前，郑重其事地说：“胡君，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了。”
胡孝民连忙让到一旁，不敢受渡边义雄的礼，同时信誓旦旦地说：“我坚信，在渡边君的英明领导下，我们一定会将中统在上海的势力连根拔起！”
渡边义雄微笑着说：“他们还没上任的区长，已经成了我们的俘虏，拿下其他人自然更不在话下。”
胡孝民微笑着说：“准确地说，史菊生已经是我们的人。而且，副区长焦一诚，也是我们的人。可以说，中统上海区实际上已经为我们所用。”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竖起大拇指：“胡君，你留着焦一诚的做法，实在太聪明了。”
胡孝民的特工技能，或许比不了其他人。但他的大局观，以及控制局面的手段，是很多老牌特工所不及的。
这从抓到史菊生就可见一斑，换成其他人，一定会把史菊生关押，甚至用刑。胡孝民则让史菊生出钱自赎，还让史菊生离开。
史菊生如果胆敢背叛，还有焦一诚收拾，就算胡孝民不派人盯着，史菊生也掀不起什么浪，这就是胡孝民的手段高明之处。
胡孝民突然问：“让焦一诚既替我们赚钱，还替我们提供情报，何乐而不为呢？渡边君，昨天我在后面的看守所，发现抓到了一个军统？”
昨天他去见史菊生时，无意听看守用日语说起：新来的军统刚来就开口了。当时他就留意了，只不过他没见到那个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昨天晚上，王淑珍打电话到家里，说他们有段时间没回去吃饭了。胡孝民知道，王淑珍一定有重要情报。
早上去76号前，胡孝民去了趟愚园路433弄5号顾公馆，既是吃早餐，也是与王淑珍交换情况。
来宪兵队之前，他才知道，上海区行动第一大队的刘原深被法捕房逮捕。而军统在法捕房的内线，并没查到刘原深，只好让胡孝民出面。
区里的语气非常焦急，刘原深虽其貌不扬，可他领导的行动一大队，战功赫赫，制裁了不少汉奸。
看到情报，他就想到了宪兵队的这个人。如果刘原深关在76号，胡孝民早就知道了。既然是通过法捕房抓的，很有可能转到了宪兵了人。
就算这个军统不是刘原深，再去宪兵队的看守所，他也能借机把最近抓来的人筛选一遍。
渡边义雄随口说道：“你对他有兴趣？此人叫张曦，是军统上海区行动一大队的大队长，很是狡猾，每次要受刑就提供些过时的情报。”
胡孝民微笑道：“只要开了口，就不怕他不招供。”
张曦其实刘原深的化名，张曦很机灵，也很识时务，在军统中不显山不露水，别人被捕后，一开始都要受刑。张曦却假装愿意招供，实则提供假情报或过时的情报，倒也算明智。
只不过，取巧只能一时，如果戏弄日伪多了，恼羞成怒之下，他恐怕就得吃点苦头了。希望渡边义雄看在眼前这堆金条的份上，把人交给自己。
渡边义雄沉吟道：“万千良也想要他，但我没给。既然你开了口，那就交给你。”
胡孝民高兴地说：“多谢渡边君，有最新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渡边义雄叮嘱道：“此人很不老实，你要注意。”
胡孝民很是自信地说：“当特工的有几个老实？到了我手里，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只有一个下场：死。他敢虚与委蛇，我就敢送他见阎王！”
渡边义雄称赞道：“哟西，如果特工总部的人都跟你一样，上海的反日分子早就消灭光了。”
在他看来，胡孝民是真正能办事，也能办得成事的人。特工总部很多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相比之后，半路出家的胡孝民，显得很务实。
不说其他的事情，光是这次史菊生的事件，就能看出来。胡孝民提前布下焦一诚这条暗线，史菊生这个中统新上海区长，还没上任就暴露了。
恐怕到现在为止，史菊生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暴露。
史菊生精心设计的身份，伪装了一年多，还升到了特高课长。可碰到胡孝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不，光有我没用。没有渡边君和林少佐的高瞻远瞩，没有你们的英明神武，没有天皇陛下的庇佑，上海的治安不会这么好。我有信心，将上海的反日分子彻底清除。要像史菊生一样，不仅要抓到他们，还要让他们为我所用。”
胡孝民的话，令渡边义雄脸上堆满了笑容。不管上海的反日分子能不能消灭，至少这番话听着很舒服。今天晚上，能多喝两杯酒。
有了渡边义雄的命令，胡孝民很顺利把张曦提走。
张曦相貌普通，宽胸厚背，最显著的特征是颈部有颗黑痣。而这，也是胡孝民确定他身份的关键特征。
胡孝民把张曦塞到车里后，没有马上离开，一边看着张曦的档案，一边问道：“你是怎么被抓的？”
张曦并不认识胡孝民，但看到他能把自己带出宪兵队，想必是个大汉奸：“我去霞飞路办点事，刚出来就被你们带过来了。”
胡孝民问：“霞飞路哪个地方？”
档案上对抓捕过程没怎么写，而这却是他最关心的事。张曦到了自己手里，救不救不出去已经不重要。胡孝民想知道的是，他为何会被捕。身为情报处长，他之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第八百二十三章 安排
胡孝民很是奇怪，张曦好歹也是上海区的行动一大队长，一大队长制裁过很多汉奸，这么重要的反日分子抓到了，特工总部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其实最感兴趣的，还是张曦被捕的原因。
看张曦的身形，应该是个动作矫健之人，他被捕时没有反抗，说明宪兵队准备得很充分。换句话说，宪兵队早有埋伏。
所以，张曦要么因大意被跟踪，要么被人出卖。如果是前者，那还不算什么。但要是后者就麻烦了。
张曦随口说道：“霞飞路122号。”
他被抓进来好几天了，这个时候隐瞒抓捕的细节，只会自计苦吃。到宪兵队后，张曦之所以没受刑，就是因为他很机灵，拿假情报敷衍日伪特务。
当然，有时也得说点真情报。比如说现在胡孝民问的，就算如实说明，对军统也不会再造成伤害。反而因此可以赢得胡孝民的信任，何乐而不为呢？
胡孝民随口问：“那是你家？还是一大队的队部？”
张曦说道：“是三分队的队部。”
“队长是……？”
“周锡贤。”
胡孝民又问：“他被抓了没有？”
胡孝民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张曦在周锡贤的队部出事，搞不好整个三分队都完蛋了。
张曦解释道：“当时他们不知道那是三分队的队部，只在门口埋伏。现在，周锡贤应该换地方了。”
胡孝民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不要以为你的小伎俩很聪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选择权现在还在你手里。”
张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进来就说了，有一说一，无条件配合。你们偏说我的情报过时了，那也不能怪我啊。你也知道，军统的机构不发生横向联系，我一出事，该转移的都转移了。”
胡孝民亲自开着车，对车后的张曦说道：“你先去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只要与我们好好配合，不会让你吃亏的。”
张曦疑惑地问：“不知阁下是……”
他对特工总部的人也有所了解，特工总部的一大队和四大队主要负责军统。
“胡孝民。”
张曦恍然大悟，他当然听说过胡孝民的大名，连忙拱了拱手：“原来是胡处长。”
胡孝民把张曦扔到极司菲尔路55号，跟章国震打了声招呼，对张曦要严加看管，但又不能虐待，生活上可以照顾，但不能过分。
回到情报处后，他给情报四科六组的叶明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自己办公室。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赵仕君的办公室，向他报告史菊生和张曦的案子。同时，也给赵仕君准备了五根金条。
赵仕君指着桌上的金条问：“这是哪来的？”
胡孝民笑着说道：“史菊生的买命钱，他虽没关在76号，但没有76号，现在怕已经进了劳工营。”
跟赵仕君谈事，只要对他有利，就谈得特别顺利。先把金条奉上，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赵仕君一听是史菊生的钱，心安理得地收进抽屉：“好。”
叶淑英控制着特工总部的财政大权，身为特工总部的主任，他需要用钱，特别是上不得台面的钱，只能另想他法。
胡孝民突然说道：“部长，张曦虽有些阳奉阴违，但我觉得，还是可以一用。不管他是什么用意，咱们先给他个身份再说，到时他就没回头路可走了。”
赵仕君沉吟道：“你准备给他什么身份？”
以张曦在军统那边的职务，到特工总部当个行动大队长也不为过。像万千良过来时，先是行动一处的处长，现在又是行动四大队的队长。张曦在军统与万千良职务相当，过来怕也得给他当个大队长才行。
胡孝民笑道：“我情报处的六科已经有了编制，一直没有人手，让张曦过来当科长正好。”
赵仕君笑了笑：“一个光杆司令，他会乐意吗？”
胡孝民这主意还真损，张曦好歹也是个大队长，在胡孝民手底下当科长，怕是不会干。毕竟，胡孝民资历太浅，在胡孝民手底下做事，本身就是一种污辱。
胡孝民说道：“他要是能把军统的行动一大队都拉过来，再给他新建一个行动大队也没事。”
张曦已经接了回来，一时之间不可能放走。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赵仕君突然问：“史菊生的引蝶计划，还在执行吗？”
他与**已经形成了默契，特工总部尽可能不与**为敌。一直以来，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都是军统。
胡孝民明白赵仕君的意思，连忙说道：“这是史菊生取悦渡边义雄的手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上当？”
赵仕君说道：“那就终止吧，否则真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有了赵仕君这番话，胡孝民就有底气了。当然，他不会公开停止引蝶计划，否则就成呆瓜了。只要把史菊生控制住，引蝶计划自然会流产。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剩下的二十根金条。以及警察局的特高科以及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根据史菊生的交待，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程镛，也是史菊生发展的成员。
为了拿到这二十根金条，也为了掌握警察局特高课，胡孝民举贤不避亲，向渡边义雄推荐了叶明去当顾问。
叶明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迅速赶了过来。他又瘦又高，此时顾不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连忙恭敬地问：“处座，有事么？”
胡孝民说道：“根据宪兵队的提议，警察局特高课以后改为特高科。我向宪兵队推荐，由你去警察特高课当顾问。你到特高科后只有一个任务，盯着史菊生，不让他干任何事。”
把特高课改为特高科，准确地说，这是渡边义雄的提议。史菊生这个特高课长，竟然是中统的人，这是特高课的耻辱。一想到史菊生还是特高课长，渡边义雄就像吃了只苍蝇般难受。
特高课是日本人叫法，警察局之所以用这个名字，完全是出于巴结宪兵队。史菊生的身份暴露后，渡边义雄觉得警察局用特高课的名字，实在太别扭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借力
听到胡孝民的话，叶明的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他现在只是个情报组长，到警察局当特高科的顾问，其实是不够格的。
这个顾问，至少要派情报处的科长，如果是副科长的话，也只能说勉强。但胡孝民却让他去当顾问，并且还有接手特高科之意。
显然，胡孝民准备破格提拔他。
叶明结结巴巴地说：“处……处座，我……我一定盯死史菊生。”
胡孝民轻声说道：“知道吗，史菊生的真正身份，是中统上海区的新区长。虽没上任，但重庆已经有意。你先当顾问，以后接手特高科长。”
他让叶明去警察局特高科，只不过是想从情报处选一个合适的人罢了。对叶明来说，这个举动，却会改变他的一生。
这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滋味，实在很美妙。而这就是权力的魔力，有着令人痴迷的魅力。
叶明斩钉截铁地说：“是……是，请处座放心，不管到哪里，我都是您的人！”
这个时候必须表态了，他在情报处时，多次暗中配合胡孝民，打击胡孝民的对手。那些想与胡孝民作对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胡孝民冷声说：“史菊生还欠我二十根金条，你要让他以最快的速度交出来。否则，可以关押起来。这是他的档案，你看了之后马上去特高科。史菊生只能做两件事：还钱、提供中统在上海的人员名单。”
叶明表面上是特高科的顾问，实际上是自己的催债人。
叶明迅速看着档案，突然问：“处座，引蝶计划怎么办？”
胡孝民随口说道：“先让特高科的人干着，干成了是我们的功劳，干砸了拿到史菊生是问。”
叶明心悦诚服地说：“处座英明。”
这种占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事，也就胡孝民能干得出来。
把史菊生放出来，开口就是二十根金条，又把史菊生的科长撸掉，还要借史菊生之手收拾中统上海区。只要史菊生有一条没干好，随时可以被踩进烂泥坑里。
胡孝民拍了拍叶明的肩膀，“好好干，到时从情报处挑几个兄弟过去当帮手。特高科那帮人桀骜不驯，没几个自己兄弟不好收拾他们。到了特高科，放手去干，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派叶明盯着史菊生后，胡孝民让冯五给组织上传递情报。史菊生的引蝶计划，不可能再成功，警察局那帮人，得知史菊生的身份后，恐怕也无心执行任务了。
上海地下党的交通线负责人之一曾达平，是在晚上才收到消息，让他转移三名受伤的同志去苏北。
这让曾达平很高兴，从敌人魔爪下营救出来的同志，都是非常了不起的。更让他高兴的是，回根据地的荣毓华，又重新回到了上海。
经过组织的审查，荣毓华被捕之后表现得机智、勇敢，充分体现了一名**员的优秀品质。
荣毓华回到上海后，成为曾达平的重要帮手。上海每天输送到根据地的人员，包括苏北、苏南、苏中、浙东等地，平均有数十人之多。根据地的战斗部队，每隔几天就能增加一个由上海输送人员组成的连队。
在输送人员方面，地下党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就算警察局的黑狗子在监视这三位同志，可他们早就想到了应付的办法。
至于任建模这个叛徒，则由码头情报组处理。
任建模和其他三名同志在出狱前，都受了刑。其中任建模的伤势最轻，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任建模原本以为，出院之后，就会有同志与自己接洽。然而，直到办好出院手续，他站在大街上迷茫地望着四周，还是没有人跟他搭腔。
任建模摸着口袋里仅剩的几元钱，这是救他出来的那位先生给的。对方不是地下党，只是同情新四军，才出手救他。
任建模感觉肚子有点饿，他走到医院对面的馄饨摊叫了一碗馄饨。他相信，地下党一定会联系自己，说不定此时正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呢？
地下党这个时候还真没人注意任建模，真正注意他的是焦一诚潜伏组的彭准。
胡孝民已经将史菊生的情况告之了焦一诚，人已经拿下，史菊生会与特工总部合作。如果焦一诚要除掉史菊生，胡孝民不会阻止，甚至还会提供便利，但不会出手。
焦一诚知道，任建模是史菊生策反的**叛徒，史菊生想要在特工总部站稳脚跟，必须完成引蝶计划。
史菊生是中统不假，但他**的决心是坚定的，这一点与特工总部一致。
所以，只要跟住任建模，就能找到史菊生，也就有了下手的机会。史菊生一定会偷偷与任建模见面的，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刘尧在看到胡孝民的计划时，也是哑然失笑。码头情报组除掉任建模的任务，胡孝民一转手，就交给了焦一诚潜伏组。胡孝民告诉焦一诚，要除掉史菊生，最好是让他和任建模死在一起，这样76号查起来，也会以为是**在清除叛徒，顺便把史菊生除掉。
借敌人之手除掉组织的叛徒，省人省力还节约子弹。就算出事了，也是焦一诚的问题。
而且，焦一诚也很乐意这样做。
亲手除掉自己的竞争对手，还是以正义的名义，他的感觉也很美妙。
当胡孝民告诉他，史菊生答应合作，并且愿意配合特工总部，破获中统上海区后，他就第一时间向重庆中统局报告。
重庆收到他的电报后，很快正式任命他为中统上海区长。史菊生的情报三组，由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程镛接手，所有已经暴露的人员，全部转入地下。
焦一诚很阴险，在与程镛接上头后，他给情报三组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制裁曾经的组长史菊生。
这个命令让程镛很为难，但如果不执行，他就成了中统的叛徒。是跟着党国走，还是跟着日伪走，程镛没有太多权衡，最终决定清除叛徒史菊生。
没办法，他也得活下去！
第八百二十五章 分析
任建模吃完馄饨交了钱后，没有马上坐人力车离开。他像是第一次呼吸自由空气似的，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有兴趣。
很快，他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尾巴。
上海地下党很狡猾，自己身后有尾巴，他们又怎么会来接头呢？既然准备与地下党接头，就要像真正的**一样。
在旁边的里弄里左穿右插，终于，甩掉了后面特高课的人。
最终，任建模在吴淞江新垃圾桥附近，找了家最便宜的旅馆。他身上的钱，也只够住这种旅馆。
到旅馆后，任建模给史菊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住处和房间号。史菊生告诉他，安心等待，自己晚上会与他见一面。
史菊生离开宪兵队后，为了保住性命，也是为能东山再起，他必须四处筹钱。还欠着胡孝民二十根金条，一天不还清，自己的命就还悬在细线上。只要胡孝民轻轻一划，自己就要坠入深渊。
另外，他还得继续执行引蝶计划。胡孝民也答应，支持他的引蝶计划。只是，所有抓到的**，必须由特工总部处理。
对此，史菊生没有异议。抓到共党立了功，他才能将功折罪。
接到任建模的电话后，史菊生亲自去了小旅馆。有些事情，他必须当面交待任建模。
去见任建模前，史菊生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不仅知会了程镛，还让他与自己一起去。
程镛正愁没机会动手，史菊生主动找上门，自然求之不得。
到小旅馆后，史菊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与程镛在四周观察了一会。他是派了人监视任建模的，而任建模打电话给他时，故意甩掉了跟踪的人。
为了取得**的信任，任建模必须真正的深入虎穴。
转了一圈，并没发现有人盯梢，史菊生放心了。他让程镛守在外面，自己进旅馆后，敲开了任建模的房门。
任建模见到史菊生后，马上说道：“史先生，警察局的人被我甩掉了，上海地下党还没来接头。”
史菊生赞许道：“你做得很好。他们一定会暗中观察你一段时间，或许明后天就会有人与你接触。”
他的事情，一点也不能在任建模面前表露出来。如果让任建模知道，自己其实是中统上海区区长，还被胡孝民识破身份，此刻只能背水一战，恐怕任建模会有想法。
任建模苦笑着说：“手上只有几块钱了，如果他们这两天不来接头，我就只能睡大马路了。”
史菊生说道：“暂时不能给你钱，他们给你的钱，要省着花，尽量多支撑几天。”
“咚咚……呼！”
任建模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两轻一重的声音，他脸色顿时一变。
史菊生连忙说道：“不要慌，是我的人。”
他很奇怪，程镛这个时候进来干什么？
程镛是史菊生发展的成员，也是他一直所信任的同志。
自从被胡孝民识破枫叶的身份后，他更加依靠程镛。引蝶计划只有与程镛配合，才能取得成功。
任建模去开门，史菊生掏出烟，刚把烟叼在嘴里，正掏出火柴要划时，手却停在了空中。因为外面来的不仅有程镛，还有焦一诚。
程镛和焦一诚虽然都是中统的人，可两人并无联络，看到他们在一起，史菊生万分惊诧。
当他看到程镛和焦一诚手里，竟然还拿着枪，而且黑洞洞的枪口，还对着自己时，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着，嘴里的烟也随之掉到了地上。
焦一诚走到史菊生面前，冷冷地说道：“史菊生，你这个叛徒！”
“焦组长，你听我说……”
“砰砰！”
焦一诚的回复很干脆，低沉的枪声，吓得任建模一哆嗦。也让旁边的程镛露出痛苦的神色，史菊生本是他的上线，却因为自己而命丧黄泉。
焦一诚走到史菊生面前，将他身上的枪搜出来，递给了程镛。
程镛知道，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他接过枪不由分说，朝着任建模也是两枪：“砰砰！”
焦一诚看也不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冷静地说：“走！”
房间的枪声早就惊动了周围，只不过胆小的房客都不敢出来察看，更没人敢阻止。他们两人很顺利地离开，步行了一段距离，就拦了辆出租汽车，直到进了公共租界，焦一诚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焦一诚与程镛在一栋偏僻的房子停了下来，这是他给程镛找的新住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情报三组的组长。”
程镛的身份虽暴露了，但不妨碍做地下工作。
焦一诚的潜伏组和吴承宗的情报组，都被胡孝民掌握。焦一诚希望，程镛的情报三组，能让自己真正掌握一支力量。
谁也不想永远甘居人下，他与胡孝民从开始的合作，到现在的挟迫，他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如果有机会，当然想着脱离胡孝民的控制。
史菊生死在与任建模见面的小旅馆，哪怕已经是深夜，胡孝民还是接到了通知，并且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除了胡孝民，叶明也赶到了现场。他的任务是盯着史菊生，可史菊生死在这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很是惭愧。
叶明一脸愧疚地说：“处座，我失职，没想到史菊生晚上还会溜出来。”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事不能怪你，任建模死在史菊生的枪下，而史菊生则死在别人的枪下。这件事要怪，只能怪史菊生。”
叶明诧异地问：“处座有何高见？”
胡孝民随口说道：“很简单，史菊生与任建模见面时，被地下党发现，他们明白任建模是叛徒。”
叶明暗暗好笑，胡孝民的这推断，还真是天马行空，但他不能说破，只能若有所思地问：“哦，史菊生为何要杀任建模呢？”
在胡孝民手底下办事，最大的痛苦是胡孝民有时会胡乱指挥。叶明是胡孝民一手提拔的，对自己长官的能力还是很清楚的。
不管胡孝民说什么，他都会帮着把事情做好，并且尽量按照胡孝民的意思去做。
胡孝民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说：“恼羞成怒，史菊生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任建模身上，现在任建模身份暴露，他一气之下拔枪射击也不是不可能。”
第八百二十六章 一言为定
不管胡孝民的分析是不是胡言乱语，事实是史菊生和任建模都死了。他们活着，还能执行引蝶计划。一旦死了，引蝶计划也就无疾而终。
胡孝民没有要追查的意思，宪兵队那边，更是没理睬。史菊生的案子，就被挂起，最后成了无头公案。
史菊生被杀后，叶明正式担任警察局特高科长。为了让叶明更快接手工作，胡孝民还从情报六组给他调了两个人过去。
胡孝民的做法，得到了赵仕君的支持。特工总部的手伸得越长，赵仕君就越高兴。胡孝民顺势提出，再把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拿下。
再说了，赵仕君本就兼着政治警察署的署长，只要他点了头，这个所长也就跑不掉了。
赵仕君问：“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特工总部抓到的抗日分子，有一部分会关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比如说，郑士松。
胡孝民佯装思索着，过了一会才犹豫着说：“部长觉得诸福鸣如何？”
诸福鸣是军统过来的，原来是军统新二组行动小组的副组长。到情报处后，加入情报五科，多次行动中表现积极。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诸福鸣的真正身份：他是军统打入情报处的内线。这样的人安排到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还让他当所长，会让其他人怎么想？
赵仕君沉吟道：“诸福鸣？”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其实看中的是他的身份，特别是新二组的身份。新二组是特工总部的劲敌，我们不但抓到了新二组的人，还让他为我们所用，并且还重用他，这对关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人，是一个极大的模范作用。”
他不能替诸福鸣说更多的好话，更不能替诸福鸣四处送礼。否则，诸福鸣以后的身份暴露，就要连累到他了。
胡孝民现在的说法，虽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扩大情报处的影响力。但更多的，是从特工总部的立场考虑。
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可以是特工总部的任何人，但他建议最好是军统转变过的人，特别是新二组的人。
赵仕君淡淡地说：“这事再说吧。”
显然，他还需要再斟酌。
胡孝民恭敬地说：“是。”
赵仕君突然问：“张曦的态度转变过来了没有？万千良可是把官司打到我这里来了，让你把人还给他。”
胡孝民说道：“张曦是我情报处的六科科长了，如果他不转变，要么关进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要么到麦根路刑场。”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张曦为何会被捕。他是去霞飞路122号周锡贤的三分队才被捕，可据区部传来的消息，周锡贤的三分队并没有事。
也就是说，张曦的被捕，与周锡贤并无关系。
张曦是万千良配合宪兵队一起抓的，其中的缘由万千良一定清楚。他要是找上门，正好可以试探一下。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不久，果然接到了万千良的电话，说要跟胡孝民谈点事。四大队就驻在愚园路818号，来76号也挺方便的。
很快，个子瘦小，又戴着高度近视眼睛的万千良，就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万千良原是军统行动四大队的大队长，在苏德胜的蛊惑下投敌。刚到76号，就担任行动一处处长，赵仕君挤走孙墨梓后，万千良调四大队，行动一处也改为一大队。
万千良到76号时，胡孝民还只是个小角色，他们一个是老资格的特务，一个是后起之秀。当然，两人现在级别相当，万千良想在胡孝民面前摆资格，也没什么用了。
万千良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闪烁着愤慨的目光：“胡处长，张曦是我配合宪兵队抓捕的，你现在横插一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胡孝民佯装诧异地说：“张曦是万处长配合宪兵队抓捕的？为何会关到宪兵队呢？”
万千良解释道：“当时是为了保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保密？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万千良看了胡孝民一眼，不满地说：“当然是保护情报来源。”
胡孝民笑了笑，随口说：“周锡贤么？”
万千良心里一震，惊诧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胡孝民洋洋得意着说道：“张曦说他是在霞飞路122号被捕的，那里又是周锡贤三分队的队部。要不是周锡贤引他过去，张曦又怎么会被捕呢？”
当万千良说起，为了保护情报来源时，他就猜到可能是周锡贤。如果是内线告密，不可能只抓张曦却不抓周锡贤。
区部告诉他周锡贤没问题，可见这个周锡贤很狡猾，隐藏得很好。
万千良说道：“既然你猜到了，更应该把张曦交给我。”
他没想到胡孝民竟然能猜到，看来胡孝民果然有点狗屎运。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已经向赵部长建议，让张曦担任情报处六科科长，如果万处长想让张曦配合，那没问题。”
言下之意就是，张曦能以情报处六科科长的名义，“协助”四大队工作。但要把张曦提走，那是不可能的。
万千良淡淡地说：“据我所知，张曦现在还没答应与你合作吧？”
真是好笑，张曦根本就没转变，怎么担任情报处的六科科长？胡孝民大放厥词，当着自己的面撒谎，完全就是个小人。
胡孝民笃定地说：“他很快会答应的。”
知道了张曦被捕的原因，让他留在情报处并不难。诸福鸣如果调到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情报处也需要一个人坐阵。
原本胡孝民打算，让吴顺佳“暴露”，但吴顺佳过来后，只能在一科，能当个副组长就很不错了。要当科长级，至少得半年甚至一年以后。
万千良问：“如果他不答应呢？”
胡孝民马上说道：“那就交给万处长处理。”
万千良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好，一言为定。”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一言为定。”
万千良并没有注意，他们的约定并没有一个期限。也就是说，张曦一年不答应，他也不能交给万千良。
第八百二十七章 引火烧身
张曦在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倒也过得挺滋润。不用受刑，生活上也过得去，中午还能喝口酒。睡的是单人间，在招待所内，他可以自由行走。他这不是关押，最多算是软禁。
只要胡孝民不来，张曦就很自在，待在招待所，想睡就睡。张曦虽然很自在，可他并不希望落到胡孝民手里。
胡孝民是个半路出家的特工，资历又浅，年纪比他小一截，落在他手里实在没面子。
然而，有的时候，不希望发生的事，总会发生。
胡孝民直接推开了张曦的房门，笑吟吟地说：“张先生，在这里还习惯吧？”
别人的房门都可以反锁，唯独张曦的房门，随时可以从外面推开。
“还行，就是不能出去。”
张曦扬了扬脖子，下面的黑痣很醒目。
胡孝民的笑容，在他看来，是那么的虚伪。
胡孝民微笑着说：“想出去还不简单？只要你随我去办个手续，宣誓加入特工总部，马上就是我情报处新成立的六科科长了。”
张曦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定：“我不当汉奸。”
胡孝民劝道：“我们是职业特工，要有特工精神。你在军统，只是效忠老蒋，到了这边效忠汪先生，都是拿钱做事，有什么汉不汉奸的？我们现在与日本人合作，只是曲线救国罢了。”
张曦怒道：“放屁！”
胡孝民掏出烟，看到张曦渴望的眼神，扔了一根给他：“那你想怎么样？给你用刑？到时再伤痕累累地与我们合作？”
张曦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至于加入你们，是不可能的。”
胡孝民扳着手指数给张曦听：“摆在你面前的，只有这几条路：第一，到我情报处当六科科长，第二，交给万千良，第三，送看守所关押，或到劳工营当苦力。”
张曦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决：“我不去万千良那里。”
胡孝民吐出一口烟雾，缓缓地说：“你跟万千良有过节？没事，他很想要你，还特意跑来找我要人。”
张曦默默地说道：“我宁愿去看守所。”
胡孝民将烟头扔到地上，一脚踩熄，问：“你觉得自己有选择吗？再说了，到了看守所，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每天吃的都是发霉的食物，睡的是光秃秃的地板，用的是发臭的被褥。”
从张曦在宪兵队的表现，如果对他用刑，甚至都不用真正动刑，他应该就会合作。表面上看，张曦似乎很机灵，实际上却是意志不坚定。
胡孝民甚至都不敢确定，他投靠特工总部后，会不会掉转枪头对付军统。
对被捕的人，不管是军统还是**，胡孝民总会有一种恶意的推测。未谋胜先谋败，他总会想，如果对方叛变了怎么办？
哪怕就是营救，他也总是在这个前提下设计方案。
如果真的叛徒，自己再设法营救，等于掉进了敌人的陷阱。他打入特工总部不容易，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暴露身份。
张曦低头沉思了一会后，抬起头望着胡孝民问：“我能考虑几天吗？”
胡孝民说道：“给你一天时间，明天给我答复。另外，你要写一份自述，将你从加入军统，一直到被捕的经历全部写出来，越详细越好。”
张曦下意识地拒绝：“那有什么好写？我没读什么书，字也写得丑。”
胡孝民说道：“那就跟我说说，详细说说，中午我请你喝酒。”
关于张曦的处理，胡孝民已经通过王淑珍，向区部请示。胡孝民提出，要营救张曦，目前来说较为困难。宪兵队、万千良都在盯着张曦，一旦放他走，两边都不会答应。
胡孝民提议，可以让张曦与特工总部假意合作，留待有用之身，暗中为党国效力。当然，前提是他先试探张曦，看他是否有投敌之心。
得到的答复是，同意胡孝民的提议。
只要胡孝民这边准备好，区部就会派人与张曦联络，劝他借机潜伏在特工总部。
张曦与胡孝民喝酒，自然不会说什么心里话。他只是将自己的经历，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同时试探着向胡孝民提出，想上街买两身衣服。不管去情报处还是去看守所，他都需要换洗衣服。
胡孝民随口说道：“你可以写信或者打个电话，让人送衣服过来。”
张曦大喜过望：“多谢胡处长。”
他心想，胡孝民还是太年轻了，竟然让自己与外界联系。自从到招待所后，他苦于与外界无法联络，一直在想办法。
趁着胡孝民没走，张曦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简短说明，让对方送点衣物过来。
这些话中倒也没有暗语，但只要对方接到电话，马上就会有安排。
果然，傍晚时分，就有人来送衣服。也许是胡孝民的关照，驻守招待所的警卫一大队，也没怎么检查，随便看了看，就把衣服交给他了。
张曦拿到衣服后，仔细检查每一件衣服。果然，在一件衣服的衣领后面，找到了一张卷成火柴棍大小的纸条。纸条缝在内层，他用嘴咬断线，很快将纸条拿了出来。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隐忍不发，潜伏敌营，以待时机，代号：利剑。另，周锡贤是叛徒。
张曦看完后，将纸条撕碎，放进嘴里咽进了肚里。中午吃得太好，满肚都是油水，正好中和一下。
这张纸条来得太及时了，要不是胡孝民太过年轻没经验，他也不能顺利与上级联系上。现在好了，自己得到了指示，可以心安理得加入特工总部。
第二天，胡孝民再来招待所后，张曦先是黯然失色，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胡处长，张某愿意追随。你说得对，不管到哪里，都是混口饭吃。”
胡孝民得意地笑着：“这就对了嘛，走，跟我去76号办手续，赵部长今天也在，正好给你引见一下。”
张曦暗暗鄙视，自己加入情报处后，这把“利剑”可是会要人命的。胡孝民永远也想不到，他不是招揽自己，而是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两天
在善钟路、海格路转角处的一幢西式公寓，军统上海区书计齐兵，正在向区长李公树报告工作。这里既是李公树的住处，也是上海区部四处办公点之一。
齐兵递给李公树一张纸条：“李先生，这是空心炮送来的情报。”
李公树接过来一看，眉头蹙了起来：“你怎么看？”
齐兵苦笑着说：“他要求延迟制裁周锡贤没有问题，要切断周锡贤的所有关系也没问题，但要求与周锡贤见过面的，暂时不露面，甚至撤离上海，这很难做到。”
在他看来，“空心炮”的建议太过谨慎，如果这样的话，上海区只要与一人出事，与之有关的人员都要撤离。那上海区几百人，都快要撤离了。
李公树沉吟道：“空心炮的提议，还是要引起重视。延迟制裁周锡贤，是为了保护情报来源。切断周锡贤的所有关系，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他对胡孝民的提议还是很重视，如果76号情报处长的建议，他都不重视的话，上海区离覆灭也不远了。上海区什么时候制裁周锡贤，要等胡孝民的通知。
齐兵叹息着说：“周锡贤认识的人可不少，至少，一大队的其他几个分队队员，就必须全部转移。重新租房，另外准备身份，就是一笔大的费用。”
李公树缓缓地说：“如果我们陷入危险，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其实，我还有个设想，把上海区所有人全部轮换一遍。”
齐兵吃惊地说：“全部轮换一遍？”
上海区现在有大几百人，全部轮换，这是多大的动静？新来的人，需要重新熟悉上海，没有几个月是形成不了战斗力的。
李公树说道：“以后，‘利剑’由你直接联络，一大队另派一位大队长。另外，根据空心炮的提议，为迷惑周锡贤，让他担任一大队副大队长。”
在没处理周锡贤的这段时间，胡孝民是非常谨慎的。原本李公树的意思，让他领导张曦，但胡孝民坚决拒绝了。因为他对张挥的信仰，没有十足的把握。
从张曦被捕之后的表现，他还算机智。但胡孝民不确定，他这是墙头草呢，还是愚弄敌人。
如果是前者，自己等于踩着了地雷，随时会被炸死。
胡孝民一向谨慎，未谋胜先谋败，宁可相信他是墙头草，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
其实，不要说张曦了，就算是诸福鸣这个新二组的手下，胡孝民都不直接领导，遑论张曦了。
胡孝民这次到了愚园路818号四大队拜访万千良，一到万千良的办公室，胡孝民脸上就挂着真诚的笑容：“万处长，我们想端掉张曦手下的三分队，还请给予配合。”
万千良不满地说：“你明知道周锡贤是我的内线，为何不对一分队、二分队下手？”
胡孝民叹息着说道：“张曦被捕后，一分队和二分队都转变了，只有周锡贤的三分人像没事人一样。万处长，我得提醒你，周锡贤可能暴露了。”
他当然不能告诉万千良，是自己向军统通报了消息。可一分队和二分队转移，只有周锡贤的三分队不走，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万千良一惊：“什么？”
胡孝民叹息道：“张曦现在到了情报处，手底下不能没人吧？我想趁机把军统行动一大队一锅端。哪想到，一分队和二分队都溜了。”
万千良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谢谢。”
胡孝民笑道：“是我应该谢你才对。”
万千良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提醒我，但你不能对周锡贤动手，他还有任务没完成。”
他好不容易劝说周锡贤与自己合作，又怎么会让被胡孝民逮捕呢。
胡孝民提醒道：“如果周锡贤暴露，现在过来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被军统执行了家法，后悔都来不及。”
万千良斜睨了胡孝民一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露出不满的神情：“就算要过来，也是四大队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胡孝民问：“万处长，周锡贤过来后，是不是也来我情报六科？”
万千良断然拒绝：“不可能！”
胡孝民走后，万千良紧急与周锡贤联系。如果真像胡孝民所说，周锡贤确实有暴露的可能。
周锡贤见到万千良后，紧张地说道：“我已经感觉到了，正准备跟你联系。”
行动一大队的交通，原本是直接跟他交接的。这次却与三分队的副队长联系了，当时他就奇怪，但并没有多想。
直到他发现，副队长看自己的目光有异样后，同时又问起三分队为何不转移时，他才猛然惊醒。
万千良安慰道：“既然如此，你赶紧撤回来，我在四大队给你准备了一个副大队长，钱和洋房也都准备好了。”
周锡贤摇了摇头：“不，我再等几天。我已经跟交通说好，三分队也要转移，但没有经费，让上面送钱过来。”
既然要到特工总部，光是抓一个张曦，还不足以表明自己的重要性。
万千良不以为然地说：“那点钱你何必在乎呢？我给你的钱，比那多十倍不止。”
周锡贤缓缓地说：“万先生，你也在军统这边待过，应该知道会计的重要性。整个上海区，除了总交通外，就只有会计对各个外勤单位最熟悉了。”
万千良高兴地说：“不错，如果能抓到这个会计，等于拿到了整个上海区的重要机关。”
军统的总交通非常谨慎，每次出行不仅会化装，还经常改变路线。对周围的一切，也保持着高度警觉。
可会计就不一样了，他的任务是送钱，从银行取到钱后，再分头送到各个单位。作为一名财务人员，会计的警觉性要低得多。
万千良突然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掌握了上海区的死穴。
周锡贤得意地说：“所以再给我两天时间，到时三分队的人过不过来无所谓，只要把会计带来，上海区至少有一半的机关要落到我们手里。”
然而，万千良和周锡贤都不知道，军统已经准备动手。不要说两天，哪怕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会计
周锡贤回到愚园路818号三分队的队部时，刚进去就发现不对，队部多了一个人：行动一大队副大队长，现在的大队长何波。
周锡贤强迫让自己平静下来，脸上也挤出几分笑容：“何先生，你怎么来了？”
何波浓眉大眼，他是山东人，高材高大，说话有如洪钟：“我来代表区部宣布两个消息，滋任命周锡贤为上海区行动一大队副大队长，此令立刻生效并报重庆局本部备案。”
听到何波的话，周锡贤心花怒放，所有的警惕一下子全消失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上海区竟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看来真是该他们灭亡。
周锡贤信誓旦旦地说：“卑职一定竭尽所能，为党国和领袖尽忠。”
何波突然使了个眼色，有两个人突然站到了周锡贤身后：“第二个消息……”
周锡贤却没有察觉，此时的他很是兴奋，当了副大队长，说明自己的身份是安全的，万千良的判断有误。
何波冷冷地说：“对叛徒周锡贤执行家法！”
周锡贤一脸错愕：“何先生，是不是弄错了？”
刚让自己当了副大队长，怎么一转眼就要执行家法了呢？
何波走到周锡贤面前，伸手将他腰后的手枪下了，冷笑着说：“张曦是不是你故意引到这里来的？你是不是暗中投靠了万千良？刚才你又是跟谁接头？”
万千良是两个小时后见到周锡贤尸体的，两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现在却成了一具尸体，万千良气得脸都白了。
他的拳头紧紧握着，因为用力过大，手指盖已经泛白。
胡孝民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看到周锡贤躺在地上，连连叹息着说：“可惜，可惜了。”
万千良声音低沉咆哮着：“为什么军统的行动会这么迅速？”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不是他们快，而是我们反应慢了。万处长，周锡贤的死，你有责任。三分队的人跑掉，你也有责任。这些人如果抓回来，我的情报六科就有人了。”
他来这里，除了确认周锡贤是否真的死了外，也是想确认没有留下后患。
原本胡孝民提议，想让上海区暂时稳住周锡贤，先让他担任副大队长，把他调离三分队，把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
然而，周锡贤竟然不转移，他的反常举动自然会导致暴露。万千良不让他撤回来，如今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万千良冷冷地说：“放心，以后保证你的六科人手充足，再成立个七科都行。”
胡孝民马上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什么时候能兑现呢？”
万千良笃定地说：“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也不会超过半年！”
胡孝民心里一动：“万处长，你有什么情报分享一下嘛。有些事情，一个人是办不好的。”
万千良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我还真想一个人办。”
他所想的，还是周锡贤说的上海区的会计。万千良在军统上海区时，也见过那个会计，是个麻皮面孔，很容易辨认的。
军统上海区确实只有一个会计，负责保管全区除新二组之外的租房契约、收支单据以及名册、账簿等。
会计单独在一处办公，并配有一名交通员，负责与区部联络。
只要找到这个会计，就算撬不开他的嘴，也能拿到整个上海区的名册，到时候将军统在上海的势力一网打尽，不要说让胡孝民成立一个情报六科，再多成立几个科也是没问题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万处长，吃独食会肚子痛的。”
看着万千良的神情，不像是在说假话，他到底掌握了什么情报呢？胡孝民苦苦思索，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军统执行家法的人，能在制裁周锡贤前，查到一些线索。
万千良拱了拱手：“如果有需要，再向情报处求援，目前来说，只要我四大队的人手就够了。”
胡孝民提醒过他，周锡贤可能暴露，他也告诫了周锡贤，要注意军统。哪想到周锡贤还是被害，他是不好意思再让胡孝民插手。
万千良是军统过来的，他的四大队现在也专职对付军统，如果这样的事还要让胡孝民出手，他的脸哪往搁？
要知道，胡孝民资历浅、能力差在整个特工总部都是闻名的，就算真要求助，他也会找行动总队的江之林。
明知道万千良言不由衷，胡孝民也只得作罢。第二天向赵仕君汇报工作时，他特意说起了此事：“赵部长，万千良在处理周锡贤的事情上优柔寡断，浪费了大好机会，这么好的内线，竟然没能撤回来，太可惜了。”
赵仕君说道：“周锡贤的事情，万千良确实没处理好，他是想等周锡贤再抓一个重要人物。其实周锡贤也感觉到了，只是太贪心罢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们很多时候，吃亏就吃亏在贪心上。”
赵仕君的话虽没点明，但却给了胡孝民很大的提示。周锡贤最近要见的人，或许就是他想抓的人。能让周锡贤冒险待在军统，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胡孝民马上让王淑珍给区部发报：速查周锡贤近日要见之人。
齐兵拿到空心炮发来的情报，让何波去查了。结果查来查去，查到两天后区部会计陈根发会给三分队送经费。周锡贤已经向区部申请转移，但需要经费才能动。
胡孝民马上断定，万千良的目标一定是陈根发。他要求陈根发马上转移，至少近期内不要露面。
因为军统的会计制度，胡孝民一向让新二组的财务独立，宁可不要区部的经费，也坚决不与这个会计发生关系。
自从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的组长后，新二组的经费，都是借用的性质。所有人员的账簿，新二组单独设立，只要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组长一天，就不报账。
胡孝民的建议，让区部很为难。但李公树拍板，让所有单位领足三个月的经费，让陈根发安心隐蔽三个月。
然而，三个月够吗？
第八百三十章 防患于未然
对李公树的决定，胡孝民其实是不太满意的。上海区的会计，难道就不能换一个么？一个人负责整个上海区的财务，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诚然，能担任上海区会计，忠诚方面是没有问题的。可他手里的单据、账簿，那可不是不用开口的证据。一旦落到日伪手里，整个上海区全部完蛋！
王淑珍看到胡孝民望着电报久久不说话，诧异地轻声问道：“怎么啦？”
胡孝民叹息着说：“区里不换掉会计，总觉得是个隐患。”
王淑珍劝道：“会计哪那么容易换的？在敌后工作，找一个对党国忠诚的会计非常难得。不能因为他与敌人打过照面，就让他走人吧？孝民，我知道你一向谨慎，但也不能草木皆兵。”
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的人见过一面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
胡孝民将电报烧掉，轻声问道：“我是个悲观主义者，一向喜欢从最坏处考虑问题。伯母，有件事我想问你，如果你之前联系的人叛变，会不会牵连到你？”
王淑珍犹豫道：“这个……应该不会吧，我之前交换情报，都是以打牌的方式，用的也是化名，也不知道家里的地址。”
胡孝民问：“你的薪水是向谁领？”
王淑珍说道：“区部拿情报时一并领取。”
胡孝民沉吟道：“不管如何，你还是撤离比较好。”
王淑珍身为内交通，要与电台译电员和区部的书计助理，甚至齐兵直接见面。如果这些人被捕甚至叛变呢？如果他们认出了王淑珍呢？
自己的岳母竟然是军统的交通，这要是被特工总部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王淑珍说道：“上面不会批的。而且我走了，志仁怎么办？”
胡孝民开始写电码：“就算你不撤离，至少表面要批准，要给人一种你已经离开上海的假象。”
他与上海区的密码本，早就熟记于胸，只要看到电码，就能知道电报内容。回电也一样，不用密码本，直接写电码就可以了。
这一手，让王淑珍第一次见到时目瞪口呆。她这才明白，胡孝民能担任新二组组长，并且潜伏在特工总部，确实是有其过人之处。
王淑珍不以为然地说：“有这个必要么？”
她现在已经是半隐蔽状态，已经不与上海区发生直接联系，所有的情报，一般都是通过电报传达。与区部也有个死信箱，但还没启用过。
胡孝民说道：“很有必要，防患于未然。”
胡孝民的这封电报，很快得到区部的批准，请示的电报不留档，区部“同意”王淑珍撤离上海的电报，留在了档案里。
也就是说，在上海区部，王淑珍已经回了重庆。
胡孝民看着回电的电码，终于稍稍放心，叮嘱道：“区部同意了，以后你不得再去原来交换情报的地方，最好是那些方向都不要去。出门时，如果能稍稍再改变一下形象就更好了。”
王淑珍嗔恼道：“你现在比我还啰嗦。”
她很欣赏胡孝民的才干，还有他敢打入76号的勇气，以及对党国的忠诚。可胡孝民太过小心翼翼，他的所谓防患于未然，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草木皆兵。就算是在敌后工作，如果每件事都作最坏打算，那什么工作都不用干了。
施健吾接到万千良的电话时很是意外，得知万千良想跟他谈点事，马上找了个机会，溜到了愚园路818号四大队的驻地。
施健吾原来是行动一处情报科副科长，当时的行动一处处长，正是万千良。按关系，他是万千良的真正老部下。
“万处长，找我有事吗？”
施健吾身材高大声音洪亮，但在万千良面前，却谦卑地苟起身子，声音也很是卑微。他故意喊“万处长”，也是想表明自己还是他老部下的意思。
万千良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热情地说：“健吾，过来坐。”
施健吾受宠若惊地说：“好。”
在胡孝民那里，何曾享受过这样的温言细语？
万千良亲自给施健吾倒了杯水，又拿起桌上的烟递给他一支，温和地问：“自从离开一处后，就没怎么联系了，现在到了情报处还好么？”
施健吾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烟，微微鞠了一躬才坐下。烟没有点，叹息着说：
“情报处当科长，真不如在万处长手下当个副科长。情报一科都是胡孝民的人，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
万千良拿出火，先给自己点上后，又伸到施健吾面前：“胡孝民嫉贤妒能，比他强的人，都不会重用。我这里没有合适的位置，否则请你来四大队共事。”
施健吾连忙俯低身子，双手扶着烟，迅速大吸了两口：“只要万处长一声号令，健吾当誓死追随。”
万千良随口问道：“胡孝民刚招揽的张曦，正式上任了吗？”
施健吾不知道万千良的意思，谨慎地说道：“张曦现在很尴尬，手底下一个人也没有。”
万千良突然问：“你在情报处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胡孝民怎么样？”
这才是他找施健吾来的真正原因，周锡贤被杀后，他当时很惊讶。回来之后，突然觉得不对。
张挥被捕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何周锡贤一直没暴露。而胡孝民从自己这里探知周锡贤的身份后，马上就出事了呢？
还有张曦，原本很滑头，假意提供情报，实则消极怠工。周锡贤一死，张曦就答应到情报处。如果落到自己手里，免得了要好好折磨一番。
施健吾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马上说道：“胡孝民的手段很厉害，在笼络人心、排除异己方面，特工总部估计没人能比得上。但要说真正的特务技能，就不见得怎么样了。”
万千良问：“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暗中与重庆有联系？”
施健吾马上说道：“当然有。他通过五福公司，与中统勾结走私，这是众所周知的。”
万千良摆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施健吾吃惊地说：“你怀疑……胡孝民是……”
第八百三十一章 喜悦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接到了陶准然的电话：施健吾去了行动四大队，待了四十分钟才出来。
胡孝民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万千良找施健吾谈话，还谈了四十分钟，谈得很深入嘛。
胡孝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随口问：“施健吾现在去哪了？”
陶准然轻声说：“刚回76号。”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知道了，干得不错。”
胡孝民随口的一句表扬，让陶准然很是激动。他知道胡孝民不喜欢施健吾，有朝一日施健吾走了，他就能扶正。
在情报处，只有胡孝民的亲信才能坐稳位子，跟胡孝民作对的，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胡孝民回到包厢，开始计算着时间。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施健吾既没打来电话，也没亲自过来说明情况。看来，他是要在另外一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胡孝民连续参加了清乡委员会四、五、六次筹备会议，已经决定制定清乡工作人员训练计划和成立政治工作团，清乡党务委员会等机构。
胡孝民估计，这个清乡工作人员训练计划，规模至少在一千人以上，他向军统和地下党都提出建议，让他们想办法从各个渠道报名。如果有需要，他也可以直接安排。
胡孝民虽然不是清乡委员会的核心人员，但也是重要成员之一。政治工作团、党务委员会他都是成员。
也就是说，胡孝民很快就会去苏州，以后他的主要工作重心，将会放在苏州。情报处的局面，必须绝对稳定，对自己有异心的人，是不能留在情报处的。
在等待施健吾的时候，胡孝民写了两份情报，一份准备交给冯五，一份准备会放在新二组的死信箱。
他这也是给施健吾最后的机会，然而，施健吾没有珍惜。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时，将情报传了出去。
给冯五的情报，是他最近几次参加清乡筹备会议的总结，以后他对今后工作的设想。清乡委员会的方针是以政治力量和军事力量相辅而行，先用军事力量做到确立和平，再推展到其他地方，以促进全面和平的实现。
清乡的主要宗旨是**，为了破坏他们的图谋，胡孝民希望组织能派一些同志，顺势打入清乡委员会。特别是已经打入伪军的同志，在今后的反清乡工作中，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给新二组的则是一道命令，根据军统上海区的调查，法国籍律师达商，表面上从事律师业务，实则为日寇谍报人员，借着在法租界替中国人打官司办理律师业务，暗中为梅机关提供大量情报。
上海区命令新二组，迅速制裁达商。
胡孝民觉得，达商要制裁，也要顺便收拾施健吾，他已经没太多时间跟施健吾玩了。如果自己去了苏州，施健吾有万千良的支持，再加上他的资历，很容易形成一股力量，最终会与范桂荣抗衡。
范桂荣是胡孝民钦定的管家，他去了苏州，情报处交给范桂荣。或许范桂荣的能力一般，可他对胡孝民很忠诚，胡孝民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
施健吾从愚园路818号离开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情报处的大忌。情报处是胡孝民的情报处，任何与胡孝民作对的，不是死了，就是废了。
施健吾回到情报一科后，坐在办公室里很是兴奋。他与万千良聊得很投机，找到了久违的感觉。如果有一天，在情报处混不下去了，马上就能投奔万千良。
至于胡孝民，他一开始就不看好。胡孝民的能力和资历都不如他，从一开始他对胡孝民就不服气。对他来说，胡孝民以后是要踩在脚下的，又怎么会主动向他报告呢？
快傍晚的时候，施健吾突然接到吴顺佳的电话，约他“晚上一起看电影。”
这是施健吾与吴顺佳的暗语，意思是有很重要的情报，必须见面详谈。施健吾自然不会拒绝，下班之后，就与吴顺佳秘密见了面。
吴顺佳故作神秘，轻声说道：“刚接到命令，新二组要暗杀胡孝民！”
这是汤伯荪交给他的任务，他并没怀疑任务的真实性。组座之计谋非常厉害，就算告诉了情报处目标，最终还是会完成任务。比如说董枢，比如说尤馥赓，莫不如此。
吴顺佳相信，这次胡孝民是死定了。
他知道胡孝民是施健吾的上司，汤伯荪命令他，第一时间报告，也是有邀功之意。这次的任务完成后，吴顺佳将顺势打入新二组，作为接替诸福鸣的新棋子。
施健吾喃喃地说：“暗杀胡孝民？”
吴顺佳点了点对：“对，已经在收集胡孝民的行踪，并开始制定暗杀计划。”
他有些奇怪，施健吾并没有露出意料中的吃惊。新二组的行动能力非常强，只要是新二组的目标，目前为止还没有完成不了的。
也就是说，上了新二组的暗杀名单，就跟进了阎王殿一样。黑白无常随时都可能上门，他们只会迟到，绝不会缺席。
施健吾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新二组要暗杀胡孝民，他又怎么会吃惊呢？心里还巴不得呢，只不过不好向新二组提出罢了。他不能学程蔚君，为了私利而借用军统的力量。
但军统要制裁胡孝民，他是不会阻止的。相反，还会暗中提供便利，让新二组能够顺利得手。为此，他决定近期不对军统采取任何措施，放任他们行动。
吴顺佳摇了摇头：“我只负责搜集情报，什么时候动手由行动小组决定。”
施健吾拿出一卷钱递过去：“这件事我知道了，你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次他给吴顺佳钱，完全发自内心。不要说给钱，哪怕让他提供武器和情报，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不能让吴顺佳看出自己的想法，否则，以后就成了把柄。
吴顺佳郑重其事地说：“请施先生放心，我会随时报告的。”
施健吾回去之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内心充满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