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 见面
胡孝民等戴朗如进来后,迅速看了一眼后面,这才关上门。他对光州饭店很熟悉,以前与钱鹤庭接头时,就在隔壁的房间。
戴朗如借着房间的灯光,仔细打量着码头同志,同时嘴里说着接头暗号:“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吗?”
胡孝民轻声说道:“昨天已经去过了。”
他将眼镜摘下来,又把假发拿到,同时把嘴上的胡须也取了下来。
戴朗如望着越来越熟悉的面容,嘴张得越来越大,但暗号还是得说:“昨天的新世界,与明天的新世界是不一样的。”
胡孝民看到了大舅眼中的惊诧,微笑着说:“后天再去。”
戴朗如张口结舌:“孝民,你……你……”
胡孝民伸出右手,正色地说:“你好,戴朗如同志,我是码头。”
戴朗如下意识地双手握着胡孝民的手,眼中还是充满着疑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是奉组织的命令来上海并借机打入76号的。”
如果换成其他人,他是不会解释的。但戴朗如是他的亲舅舅,如果不说清楚,恐怕心里还会有芥蒂。
戴朗如一脸责备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之前不说呢?”
胡孝民轻笑着说:“不该说的不说,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戴朗如一下子全明白了,他之前很厌恶胡孝民,现在却感觉到了胡孝民的艰难:“你做得很好,只是受委屈了。”
连自己都会误会后,遑论其他人了。做地下工作,本就很危害,打入敌人内部,更是像在刀尖上跳舞。稍不留神,就会被刀扎死。
戴朗如轻轻抹了抹泪,拍着胡孝民的肩膀说:“对,你做得很好。”
胡孝民加入76号后,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胡孝民问:“大舅,柏仲超的身份你知道吧?”
他与戴朗如需要接头,但见面的时间越短越好。光州饭店虽然较安全,可谁也不敢保证就没有意外。两人知道了身份,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见面。
戴朗如沉吟道:“他应该是中统的人。”
他一直给柏家做事,对柏仲超的中统身份,自然很清楚。
胡孝民沉吟道:“他这次是中统派到上海的特派员,虽已经离开上海,但我的手下,情报一科的科长施健吾,却派了一个内线到柏记米号。”
戴朗如叹息着说:“怪不得柏仲超跟我说起有没有伙计进出,原来是你提醒他。这个内线叫罗吉,当时我觉得他做事机灵,又在别的店铺干过,也有铺保,看上去挺老实的,也肯吃苦。哪想到,却是76号的人。”
胡孝民说道:“罗吉不是情报处的人,应该是施健吾自己发展的线人。他向施健吾报告,你有共党嫌疑。”
戴朗如气道:“早把他解雇就好了。”
他把罗吉放到仓库,每天让他从早干到晚,想着他就没精力再去打听别的事。哪想到,罗吉竟然猜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很是自信地说:“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不用担心了。”
他最擅长的不是潜伏,也不是行动,而是制定计划。
戴朗如的**身份是罗吉报告上去的,也需要罗吉解除对戴朗如的怀疑,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也就是说,第一步是让罗吉相信,戴朗如并不是**。第二步,才是除掉罗吉。
胡孝民早就制定好了计划,只需要戴朗如配合就行了。
胡孝民说道:“大舅,你是掌柜,可以很方便向罗吉传递信息。另外,也要防备敌人狗急跳墙。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再回柏记米号。”
戴朗如摇了摇头:“我是掌柜,怎么能不出现在柏记米号呢?”
胡孝民的计划首先考虑的是他的安全,可他是掌柜,每天都要去柏记米号的。
胡孝民叮嘱道:“那你可得注意,没事不能离开柏记米号。以后有事,我会让冯五与你联系,就是今天与你联络的那人,他也是码头情报组的成员。”
戴朗如微笑着说:“你现在是组长,我听你的。”
虽然胡孝民是他的晚辈,年纪也比自己少一大截,但他很愿意服从胡孝民的领导。革命工作可不能论资排辈,胡孝民斗争经验比他丰富,就应该领导自己。
从光州饭店回去时,戴朗如非常欣慰。这是他来上海后最开心快乐的一天,不仅联系上了组织,还安排了工作。
最令他高兴的是,胡孝民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汉奸,不仅不是汉奸,反而是自己的同志,并且是自己的上级。
回到柏记米号后,戴朗如安排一个伙计“带”罗吉。表面上教罗吉当伙计,实际上是监视他。
并且戴朗如以店里生意繁忙为由,不再准罗吉的假。如果罗吉胆敢再次外出,就算自动离职。
胡孝民回去之后也很高兴,能与大舅一起做地下工作,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戴朗如不比顾慧英,这是真正的同志,可以值得信任,托付生命的同志。
只要解决罗吉的问题,戴朗如就安全了。码头情报组有了戴朗如的加入,就能正常开展工作了。
然而,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得到消息,宪兵队准备在法租界抓一个共党。
一听地址,正在八仙桥小菜场附近,胡孝民马上明白,这是要抓戴朗如。
胡孝民马上给渡边义雄打电话,语气中似乎很是不满:“渡边君,你们要在法租界抓共党嫌犯?”
“不错。”
胡孝民沉声问:“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戴朗如要是落到宪兵队,不死也得脱层皮。宪兵队的审讯室,比76号还要厉害。
渡边义雄说道:“是石桥信的情报。”
他也觉得奇怪,石桥信的情报,不应该通知特工总部行动么?
胡孝民说道:“渡边君,你们要抓的人不是什么共党,是我的舅舅。石桥信的情报,来自施健吾的一个内线的猜测。这个内线找不到情报,先是说我的同学是中统,把人吓跑之后,又说我的舅舅是**。这是要给朱子明报仇啊,请渡边义雄明察。”
渡边义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第八百零三章 果断
石桥信是日本人不假,但他只是一个伍长。而胡孝民是76号的情报处长,在日本人眼里,胡孝民的重要性要超过石桥信。
况且,胡孝民能给日本人带来更大的利益,渡边义雄、林少佐,甚至是冈村队长,都接受过胡孝民的恩惠。
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渡边义雄再去了解,发现石桥信的情报并不准确。并且,抓的人是胡孝民的舅舅,而石桥信并没提及这一点。
显然,是要借宪兵队之手,与胡孝民作对。
胡孝民是日本人的朋友,他的舅舅,当然也是日本的朋友。石桥信的行为,是宪兵队不愿意看到的。日本的朋友,怎么能寒了人家的心呢。
石桥信一直在等着宪兵队抓捕戴朗如的消息,然而,等到晚上才知道,宪兵队已经取消了行动。
石桥信垂头丧气地找到施健吾,向他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他正色地问:“戴朗如到底是不是共党?”
施健吾叹息着说:“罗吉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下午,胡孝民找他谈了话,质问他关于戴朗如的事情。胡孝民的语气很不善,目光也很吓人,施健吾觉得,这次怕是把胡孝民得罪深了。
胡孝民只谈了一点,如果戴朗如真是**,他绝不姑息。但如果是有人栽赃诬陷,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显然,胡孝民认定是后者。一想到胡孝民当时的眼神,施健吾马上想到了朱子明的惨状。他心里不由一颤,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深深地惧意。
如果戴朗如真是地下党,施健吾一点也不害怕,有石桥信的支持,能让胡孝民吃个暗亏。可事实上,他对此一点信心都没有。
施健吾紧急与罗吉见了一面,可却联系不上,还是自己化装跑到柏记米号,才见到罗吉。
施健吾连哄带吓,罗吉才告诉他,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戴朗如是共党。他只是想多拿到点经费,才故意这样说的。
施健吾气得想一脚踹死他,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石桥信说道:“我低估了渡边义雄与胡孝民的关系,你把那个内线撤回来,并好好向胡孝民道歉,我想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们并不知道,罗吉已经撤不回来了。
晚上,胡孝民派五科的杨辉,把罗吉带了回来,关到了看守所。都没用刑,罗吉就什么都招了,包括他受施健吾指派打入柏记米号,也包括他为了经费,诬陷戴朗如是**。
其实胡孝民随时可以抓罗吉,但晚上抓罗吉,时机刚刚好。拿到罗吉的口供后,胡孝民第一时间通知了渡边义雄,证实所谓的**纯属子虚乌有。
胡孝民在第二天早上情报处的会上,说起了罗吉的事情。
胡孝民坐在会议室上首,目光从下面的科长、副科长脸上缓缓扫过,冷声说道:“我们在使用线人时,一定要注意甄别线人报上来的线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是为了讨好我们,甚至是骗取经费而凭空捏造的。对假情报,甚至是凭空捏造的情报,一旦发现,必须严惩。”
听到胡孝民的话,施健吾心里阵阵发麻,他知道,胡孝民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接下来,胡孝民怕是要对罗吉下手了。不行,得赶紧让罗吉跑路,跑得越远越好,等胡孝民忘记他时再回上海。
胡孝民突然问道:“杨辉,昨晚抓的罗吉,处决了没有?”
杨辉站起来大声说道:“今天晚上就枪决了,遵照你的命令,装在麻袋里扔进了黄浦江。”
胡孝民点上烟,轻声说道:“这个罗吉,编造情报骗取经费。如果仅仅是骗点钱倒也罢了,可他竟敢骗到日本人头上,石桥信听信他的话,让宪兵队抓人。幸好我们提前一步察觉,否则不仅会让宪兵队成了别人的笑柄,也会引起严重的外交事件。”
“处座,罗吉真的死了?”
施健吾一直在听着胡孝民的话,觉得都是针对自己。听他说起罗吉已经枪决,连尸体都扔进了黄浦江喂鱼,他大吃一惊。
胡孝民冷笑着说:“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他承认当初到柏记米号就是被人指使,如果不提供情报就过不了关。既是为了应付上级,也是为了骗取经费,才出自下策。施科长觉得,这样的人,难道还要网开一面,让他把事情的原委,向日本人详细说明?”
施健吾忙不迭地说:“死得好,罗吉不死,我们也不会吸取教训。”
胡孝民后面的话,他基本上没再听进去。散会后,施健吾去了趟平洋房,向石桥信报告了此事。
施健吾一拳砸在墙壁上,痛苦地说:“胡孝民真是狠毒!”
罗吉是他的线人,就算捏造情报,也情有可原。真要枪毙的话,是不是得问问自己这个上线的意思?胡孝民什么都没问,抓回来一审就枪毙,这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石桥信轻声说道:“我也被上司训斥了,说无端干扰情报处的工作。”
他并不否认自己干涉情报处的工作,只是低估了上司与胡孝民的关系。在自己和胡孝民之间,上司竟然选择了胡孝民,这是他所没想到的。
施健吾愤怒地说:“你是日本人,又驻守在76号,怎么算干扰情报处的工作呢?我看这是胡孝民假公济私,故意与你过不去。”
石桥信安慰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找机会吧。你放心,我不会让胡孝民好过的。”
施健吾是他的伙伴,两人的关系很深厚,施健吾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
施健吾重重地叹了口气:“胡孝民的动作太快了,昨晚抓到罗吉,马上审问,听说还动了刑。罗吉也真是的,什么都招了。如果他能坚持一个晚上,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
石桥信说道:“他要是能坚持一个晚上,就不会是偏外情报员了。以胡孝民的能力,要对付他有的是机会。”
对付胡孝民有没有机会,暂时不知道。但胡孝民没打算,再让施健吾和石桥信胡作非为了。情报处是他的情报处,如果总有人与自己作对,还打上了舅舅的主意,他是不会允许的。
第八百零四章 利用
罗吉虽不是情报处的人,但他被枪决之后,对情报处甚至整个76号的人震动都很大。所有人都知道,柏记米号掌柜是胡孝民的舅舅,这是胡孝民的逆鳞,谁要是敢乱来,朱子明和罗吉就是榜样。
罗吉死后,胡孝民亲自去了趟柏记米号,当面向戴朗如说明情况。
这次戴朗如对胡孝民的态度依然冷淡,但两人在后面的房间还是谈了一会的。
胡孝民轻声说道:“大舅,这次之后,我们的关系就算开始缓和啦。逢年过节我会来拜访,家里有事,也会请您过去商量。”
之前戴朗如对他冷言酸语,如果突然关系变得亲密,别人也会怀疑。要知道,胡孝民的身边还有一个正宗的中统特务顾慧英。
戴朗如笑着点了点头:“可以,我们的关系要一步一步修复,慢慢才能成为一家人。”
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后,他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那是真的高兴啊。
自从知道胡孝民参加76号后,他整晚都睡不着。然而,发现胡孝民是自己的同志,还是自己的上级后,他还是睡不着。之前是愁得睡不着,现在是兴奋得睡不着。
胡孝民的能力,经过罗吉的事情后,他已经完全信服。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这哪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没长大的孩子?胡孝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就连自己也要接受他的领导。
胡孝民叮嘱道:“是的,我们的关系要若即若离,你要‘被迫’接受我的身份。下个月你快生日了吧?到时我带顾慧英过来给你祝生。她可是中统特工,只有让她相信,我们以后才能公开走动。”
戴朗如拿出一张钞票:“好。对了,上级送来了最新情报,你既然来了,那就带走吧。”
一般的情报,都是夹在钞票里,旁人也不会注意到。但情报写在钞票上,更加神不知鬼不觉。毕竟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干,会拿到着钞票去烧。
胡孝民拿出打火机,打着之后把钞票放在上面烤。很快,就露出两行字:新四军的一位首长夫人和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要安置在上海,请码头情报组妥善解决。
看完之后,胡孝民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如果只是保护这位女同志和小孩,那是没有问题的。但要安置,就复杂得多了。
不仅是安全要有保障,生活上更得有保障。码头情报组的工作性质很特殊,不与其他单位发生横向联系。上级让码头情报组安置这对母子,既是对码头情报组的信任,也是对他们的考验。
戴朗如见胡孝民一脸严肃,问:“怎么啦?”
胡孝民把钞票递给戴朗如:“大舅,这事你怎么看?”
戴朗如轻声说:“安置没有问题,就当是远房亲戚嘛,只是安置在哪里呢?”
妇女和小孩,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他们只是新四军的家属,来上海也不是为了斗争,只要治安好,就不会有事。唯一麻烦的是,要给他们找个合适的住处,还得方便平常照顾。
上级既然让码头情报组妥善解决,就一定要安排好他们的生活。
胡孝民沉吟道:“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吧,环龙路上的鸿莲公寓,那里外国人的公寓,管理人员是个白俄,一般的宵小之辈也不敢去闹事。平常可以让冯五去打个招呼,送钱送米也方便。”
他脑海里刚才浮现了很多地方,包括自己的安全屋:延年坊7号。但想来想去,觉得最适合母子居住的,还是得公寓。
那里的管理人员是白俄,一般的中国人不敢去扰乱。周围就有巡捕,治安方面也没问题。当初平仁祖的相好来上海,就住在鸿莲公寓。一直到最后,都没出事。
戴朗如说道:“你的考虑很全面,我负责接人。”
胡孝民说道:“明天我让冯五来送钥匙,以后他的人力车,就是她的包车。”
胡孝民原本以为,这是一次很简单的行动。让戴朗如和冯五把人接走,送到鸿莲公寓303室安顿好,以后再送点奶粉、面粉、糖果和钱之类就行了。
哪想到,就在人到上海后,施健吾竟然也得到了情报。这次施健吾不敢再对胡孝民隐瞒,第一时间向胡孝民报告:“处座,我的内线报告,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很有可疑。”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个可疑法?”
施健吾佯装神秘地说:“她明明有同伴,却装作不认识。”
胡孝民随口问:“你是在哪发现的?跟住了吗?”
施健吾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十六铺码头,可能,没跟住。”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你是草木皆兵也好,是高度警惕也罢,没跟住说个屁啊?再说了,一个女人和小孩,能有什么异常?她一个人来上海,家里派人暗中照应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施健吾悻悻地说:“下次一定注意,有收获再向处座报告。”
施健吾走后,胡孝民陷入沉思。施健吾刚才的汇报,虽被他嘲讽,但施健吾无意间透露了一个秘密:“内线”。
按照地下交通的原则,确实有交通会带着这位女同志来上海。只不过,一路上两人都装作不认识罢了,但交通的铺位会与她很近,暗中贴身保护。
施健吾的内线,其实没有看错。只是,这个内线是谁呢?十六铺码头?
不,胡孝民觉得,更大的可能,应该在她坐的那条船上!
施健吾非常狡猾,在地下党可能的交通线上布下暗子,他一点也不意外。
为了这样交通线上的其他同志,胡孝民必须把这个内线查出来。可他又不能直接问施健吾,身为情报处长,不能干涉下属的具体事务。
但是,胡孝民可以让其他人调查。这个其他人,可不是上级,也不是码头情报组的其他成员,而是情报一科的陶准然和苗刃之。
施健吾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副手和手下,正在无意识地为**工作。
第八百零五章 借人
如果是**去调查,或许还需要冒着天大的风险,被发现后反被施健吾盯上。让苗刃之调查,只需要给施健吾的茶水里下点泻药就行了。
施健吾拉肚子,既让他吃足了苦头,也导致他无法与内线接头。
目前情报一科最受施健吾信任的,当然是一组长苗刃之。
施健吾并不知道,他的泻药也是苗刃之下的,否则就不会再信任他了。
施健吾拉得快脱水,连班都上不了,更不可能与内线接头。他在家里,给苗刃之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十六铺码头。
今天,必须与许阿苏见一面。
苗刃之与许阿苏接了头后,回去向施健吾报告,之后就回了情报,径直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苗刃之越急越口吃,费着老大的劲才说道:“报……报告,处座……,我……我刚才与……施健吾的内……内线……接……接头了。”
胡孝民问:“叫什么名字?掩护身份是什么?”
苗刃之说道:“许……许阿苏,是……是安泰轮船……上的船……船员。”
胡孝民叮嘱道:“好,你回去后写份报告,下班前交给我,无需存档。”
果然与自己的猜测一样,施健吾的内线就在安泰轮船上。安泰轮船是跑上海到苏北张黄港的。这条船,是新四军重要的地下交通线。
苗刃之口吃,但写字很流畅,很快,他就把与许阿苏见面的经过写下并送到胡孝民的办公室。
胡孝民问:“许阿苏提供了什么消息?”
苗刃之说道:“他说前段时间……有……有个传……传教士很可疑,还说,前几天跟着那个女人来上海的男子,也……也似乎在暗中……暗中保护那个……传教士。”
胡孝民点了点头:“很好,你跟许阿苏多沟通,如果再看到那人,把人密捕回来。”
苗刃之兴奋地说:“……是。”
能得到胡孝民的肯定,他确实很兴奋。自己能担任情报一组的组长,是因为胡孝民的首肯。否则,就算他再有能力,得不到上峰的肯定,也没出头之日。
有句话说得好,你行不行,得看上面的人,他们说你行你才行,否则行也不行。
苗刃之并不知道,他辛苦获利的情报,被胡孝民转手就送给了**。
码头情报组现在有了更完善的情报传输系统,柏记米号是码头情报组的情报站,这里也是码头情报组与上级交换情报的地方。
每次上级会以买米的方式,把写着情报的钞票交给戴朗如。一般都是写在小额钞票上,戴朗如拿到后,会放在一旁。
等冯五到柏记米号来时,一般也会买个几斤米,到时他拿到一张大额钞票,正好把写着情报的钞票找给他。
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就算旁边有人盯着,也看不出异常。
钞票上的情报,是用浓盐水写的,如果不用火烤,情报不会显露出来。就算钞票落到敌人手里,也未定会发现其中的奥妙。
冯五与戴朗如,甚至都不用说话。如果他买大米,就是普通情报。如果是买小米,那就是紧急情报。如果他是买面粉,说明有危险,戴朗如要马上转移和隐蔽。
虽然有些事情,说话能表达得更加清楚,毕竟提前准备的这些暗语,只能表达简单的意思。但胡孝民坚持,必须用暗语交流。
哪怕冯五天天去买米,也不能让别人感觉,他和戴朗如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甚至,在76号,胡孝民还要给冯五申请经费,冯五是受他的委屈,去柏记米号监视戴朗如的。毕竟,胡孝民对身边的人,也不能放松警惕。
冯五自己并不开伙,他买的米,一般都会送到鸿莲公寓。这样既照顾了那位女同志,又消化了这些米。
今天,冯五买了五斤小米。
戴朗如接过他手里的钱时,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了一下,冯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颌首。这是告诉戴朗如,自己没有买错米。
冯五走后,戴朗如摇了一个电话,响了三声下,他却挂断了电话。
这个电话,也是无需通话的,一旦接通,三声如果他挂断,对方就知道要来迅速来取情报。如果超过五声,对面就会接听。
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有个男子也来买米,戴朗如找钱时,把冯五的那张钞票找了出去。
送情报时,尽量把情报写在小额钞票时。而取情报时,尽量用大额钞票,方便戴朗如把小额钞票找给自己。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门口,看到冯五的人力车又摆在那里门口后,才给宪兵队的渡边义雄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喝酒。
之所以不马上见面,既是想让组织上多点时间准备,也是想更加完善自己的计划。
许阿苏的身份,是苗刃之向他透露的。总不能让组织上派人把许阿苏除掉吧?而且,安泰轮船这条线,对新四军来说也是很重要的,直接到苏北的船不多,必须珍惜。
许阿苏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了地下交通线的安全。既然不能借自己的手除掉许阿苏,就只能借敌人之手了。
胡孝民约渡边义雄晚上喝酒,就是想跟他谈这件事。
胡孝民给渡边义雄倒了杯酒,微笑着说:“渡边君,我们情报处在安泰轮船有个内线,怀疑安泰轮船有地下党出没。我们准备,派一个人每隔一天就坐安泰轮船,观察和记录经常坐这条船的客人。如果真有地下党,他们的交通,应该是这条船的常客。”
渡边义雄说道:“你们的人没有责任心,也没有足够的观察力。这种事,需要我们日本人来做。”
胡孝民苦笑着说:“情报处的行动,怎么敢惊动宪兵呢?再说了,这也仅仅是怀疑,有些跑单帮也天天坐这条船,他们可不是什么地下党。”
渡边义雄说道:“咱们是什么关系?不管有没有地下党,查一查总不会是坏事。这样,我给你派一个人,让他替你观察和记录。”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渡边君。”
第八百零六章 尴尬
胡孝民并没有问这位日本宪兵姓甚名谁,但他知道,如果这个人经常坐安泰轮船去张黄港,一定会被发现。
毕竟,组织上在得知许阿苏的身份后,会暂停使用这条安泰轮船。准确地说,是避开许阿苏的这班轮船。
安泰轮船走张黄港的航线,每天有两班,早晚各一班。如果许阿苏在早班,那地下党就会用晚班的轮船。如果他在晚班,交通就会乘坐早班。
总而言之一句话,许阿苏没走之前,尽量避开他。
一段时间之后,许阿苏终于又有了发现。
施健吾的身体康复后,经常带着苗刃之一起去见许阿苏。苗刃之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让他跟着,也传达了一个信号:自己很信任他。
苗刃之有点口吃,在外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每次施健吾与许阿苏接头,他都负责在四周观察。同时,又负责给施健吾开车,让施健吾感觉很舒服。
施健吾拿到情报,一般会向胡孝民汇报。但是,如果是重要情报,他则会先告诉石桥信。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施健吾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石桥,许阿苏又发现了一个嫌疑,此人每隔一天就会坐安泰轮船去张黄港,在张黄港待一天。”
听到许阿苏的报告,他下意识地认定,这是地下党的交通。
石桥信沉吟道:“会不会是跑单帮的?”
施健吾笃定地说:“不会,那人没带行李,也不跟人交流,上船后东张西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敢断定,那人是地下党的交通员。他的任务,是带领抗日分子进入他们的所谓根据地!”
石桥信微笑着说:“这么说,你终于要立功了?”
施健吾虽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可他到情报处后毫无建树。不是施健吾不努力,而是胡孝民太坏,根本不给施健吾机会。
施健吾朝石桥信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还请石桥君多多支持。”
石桥信扶着施健吾的肩膀,柔和地说:“我们之间要这么客气吗?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支持你支持谁呢?”
他们之间的感情惊天动地,超越了国界和民族,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
施健吾说道:“我想请宪兵分队出面,密捕这个地下党。”
石桥信问:“除了密捕,你就没想再试试胡孝民?”
施健吾诧异地说:“怎么个试法?”
石桥信微笑着说:“在我们准备抓捕前一刻,你向胡孝民报告,试探他的反应。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胡孝民一定会反对。等我们抓到地下党,这就成了胡孝民无能,甚至是支持反日分子的证据。到时候,再把他赶下台就容易多了。”
施健吾问:“如果他同意呢?”
他担心的就是胡孝民会同意,原本是自己的功劳,岂孙被胡孝民抢走?
石桥信说道:“他同意也是你的功劳,等于当面肯定了你的能力。你的能力胜过胡孝民,为了防止你立功,他宁可让反日分子跑掉,也不会让你抓人的。”
施健吾向胡孝民报告时,果然没得到胡孝民的支持。
胡孝民摆了摆手:“你的那个内线靠不靠谱?地下党是那么好抓的吗?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施健吾急道:“这次的情报很准确,机会难得。”
他心里却暗暗高兴,胡孝民果然是怕自己立功。胡孝民年纪轻轻,这忌妒心还真强。在他手底下干活,能有出头之日吗?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仅凭内线的一句话,你就觉得情报准确?施健吾,你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这么轻信别人的话,能抓到真正的地下党吗?至于机会,地下党千方百计从上海转运人员、物资,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一定能把他们连根拔起。”
施健吾气得想吐血,自己辛苦得到的情报,在胡孝民眼里却成了轻敌冒进。石桥信说得不错,胡孝民就是不希望自己立功。
不仅如此,胡孝民还借机教训了自己一顿。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资格说自己?
有石桥信的支持,施健吾根本不把胡孝民的话放在心上。反正是密捕,真要出了事,也是石桥信扛。
再说了,抓个普通老百姓,能出什么事呢?就算抓错了人,甚至杀错了人,谁还敢来找麻烦?
然而,抓了人之后,施健吾才发现,自己惹麻烦了。他抓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宪兵队的宪兵,还是个曹长。
石桥信也傻了眼,对方军衔比他高,看到他之后,走来就是两个巴掌。随后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石桥信和施健吾。
石桥信摸着肿起的脸颊,眼中第一次冒出怒火:“你不是说,这是地下党吗?”
如果抓错了人也就罢了,抓的还是宪兵队的同僚,显然,对方也在执行任务。自己把人一抓,不仅显得非常愚蠢,无形中还破坏了对方的行动。
施健吾悻悻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许阿苏弄错了。”
石桥信摆了摆手:“这个内线不要再用了,他的所谓情报,跟罗吉一样,都是为了骗你的经费。”
胡孝民很快接到了渡边义雄的电话:“胡君,你的手下太过急躁,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胡孝民叹息着说:“施健吾刚愎自用,仗着资历深,又有石桥信的支持。行动前,我已经明令不能动手,可他还是行动了。”
渡边义雄淡淡地说:“石桥信对施健吾确实太过宠溺。”
胡孝民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两人……唉,这种关系,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
渡边义雄问:“他们的关系……很多人知道了?”
胡孝民说道:“不是很多人知道了,而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渡边义雄诧异地说:“他们难道不尴尬么?”
只要有点羞耻心的,都会逃离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他们认为,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渡边义雄终于作了一个令胡孝民高兴的决定:“这样吧,我把石桥信调回宪兵队。”
第八百零七章 照做
渡边义雄的决定,等于釜底抽薪。石桥信知道之后傻了眼,以后他很难再支持施健吾。毕竟,特工总部的行动,只有极小情况,会让宪兵队出动。
一般来说,特工总部的行动,都是由驻在76号的便衣宪兵分队协助。
石桥信眼中难掩失落:“施君,我得走了,你好自为之。”
施健吾搂着石桥信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以后搬到虹口区,晚上还是可以跟你喝酒,我们还是能在一起。”
与石桥信搞好关系,不仅是因为形势的需要,也是生理的需要。两人都是同类人,这是非常难得的,他们都坚定地认为,两人在一起,为中日友好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石桥信微笑着说:“哟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当天晚上,两人在虹口找了家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石桥信是因为失落,而施健吾则是沮丧,他知道自己在情报处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胡孝民晚上也在请人喝酒,他请的是戴朗如。今天,是戴朗如生日,他和顾慧英早早在大三元订了个包厢,又去柏记米号接上戴朗如。
戴朗如对胡孝民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但他对顾慧英,却很是热情。
顾慧英端起酒杯,娇美的鹅蛋脸上露出诚恳而恭敬的神情:“大舅,我经常听孝民提起来,要不是您的照顾,孝民和我婆婆可能挺不过来。这杯酒,我代表孝民敬您。”
戴朗如语重心长地说:“慧英,你要多劝劝孝民,伤天害理的事不可做,祸国殃民的事更不可为。”
顾慧英微笑着说:“我和孝民虽在76号,但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和重庆,只是政见不一致罢了。”
76号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当初顾志仁知道她和胡孝民的身份后,差点没断了父女关系。戴朗如谨小慎微、正直善良,自然不喜欢他们在76号做事。
戴朗如叹息着说:“不管如何,在76号做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可以,你们还是别干了。你们结婚也有一年多了,应该要个小孩了。”
顾慧英看了胡孝民一眼,示意他赶紧说话:“我们正在计划。”
胡孝民微笑着说:“大舅,你放心,到了上海,肯定让你当上舅外公的。”
戴朗如瞪了胡孝民一眼:“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娶了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要好好珍惜哦。”
因为顾慧英的调剂,整个晚上的气氛还算融洽。毕竟,今天是戴朗如的生日,加之又是看在顾慧英的面子上。
当然,最重要的是,今天晚上本来就是一场演戏,主演是戴朗如,胡孝民是配角,顾慧英是观众。
回来的路上,顾慧英分析着说:“你大舅对你的态度还是有所缓和,以后多走动,慢慢就能恢复亲情了。”
胡孝民叹了口气:“只要他不恨我就行了,我们的职业,多一份亲情多一份牵挂。”
看到顾慧英的态度,他知道今天晚上的戏演得还不错。他和戴朗如倾情演出,顾慧英并没看出破绽。
毕竟,胡孝民与戴朗如的这层关系是真的,戴朗如对胡孝民的身份也确实看不惯。如果他们没有组织关系,这种对立的情绪,会一直延续下去。
顾慧英犹豫了一下,突然问:“你跟施健吾的关系……,没什么事吧?”
胡孝民佯装奇怪地说:“本来就没事啊。”
顾慧英提醒道:“你难道不知道他跟石桥信的关系?虽说石桥信调到了宪兵队,可他终归是日本人。况且,到了宪兵队,更好给你穿小鞋。”
她相信,胡孝民一定能想到这些。
施健吾调到情报处后,对胡孝民不服气,仗着石桥信当后台,一直不服从指挥。甚至还派朱子明监视胡孝民和柏记米号,哪想到,朱子明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胡孝民收拾了,断手断脚,挖眼割舌。
朱子明死的很惨,表面上是因为他是抗日分子,实际上是做给别人看的。准确地说,是做给施健吾和石桥信看的。
之后,施健吾又派罗吉打入柏记米号,还“诬陷”柏仲超是重庆的人,说戴朗如是什么地下党。
胡孝民迅速回击,让五科的杨辉抓回来,当天晚上就枪毙扔进了黄浦江。
直这一刻,所有人才发现,胡孝民并不是没有脾气。谁要是忤逆了他,下场会很惨。
施健吾和石桥信,不听胡孝民的命令,想抓地下党。哪想到,抓到的却是宪兵队的曹长须廉茂吉。
石桥信被当场教训了一顿,随后调回宪兵队,施健吾彻底没有了后台。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行得正坐得端,谁也奈何不了我。”
顾慧英叮嘱道:“你小心点就是。”
任何小看胡孝民的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当初她就是看走了眼,才让胡孝民钻进76号。谁也没想到,半路出家的胡孝民,竟然爬得这么快、爬得这么高。
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已经是情报处长。以后胡孝民再升的话,就是大员了。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开完早会后,陶准然转给胡孝民一封信,是苗刃之写的。
苗刃之因为口吃,汇报时总容易激动,他与胡孝民之间的交流,干脆换成文字。想说什么,想要什么,提前写好,让陶准然转交。
苗刃之在表面上,依然是施健吾的人,不能与胡孝民太过亲近。但他与陶准然接触,却是允许的,也是施健吾鼓励的。
施健吾希望苗刃之,能帮他接近陶准然,套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报。
胡孝民一边看着苗刃之的报告,一边说道:“那个许阿苏没什么用了,这个人害得石桥信调离76号,还挨了两耳光,施健吾恐怕不会放过他。”
陶准然问:“苗刃之就是想问,施健吾如果要拿许阿苏泄愤,他该怎么办?”
胡孝民淡淡地说,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许阿苏又不是我们的人,为了让施健吾更信任他,把许阿苏弄死都行。不管如何,以后许阿苏不能再出现在安泰轮船上,也不能出现在上海。”
第八百零八章 请求
施健吾对许阿苏恨之入骨,要不是他提供的狗屁情报,自己就不会上当。要不是他说安泰轮船上的须廉茂吉是地下党,自己就不会违背胡孝民的命令,也不会误抓这个宪兵曹长。
须廉茂吉当时给石桥信两耳光时,他也很心疼,像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宪兵队为此把石桥信调了回去,而自己在76号顿时失去了后台。他再与胡孝民抗衡时,已经没有了底气。
比如说,早上胡孝民在会上,当着全处的科长和副科长,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不听号令,没有专业精神,竟然轻信一个线人的猜测,真不知道他这个情报科长是怎么当的?
情报一科的科长,让头猪来当,也比他要强。至少,猪会听话,不会胡乱行动。
施健吾当时脸红耳赤,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胡孝民说得句句在理,成王败寇,他行动失败,又没服从胡孝民的命令,这个时候被打脸,只能把脸伸出去,让胡孝民尽情挥舞着巴掌。
胡孝民骂得越狠,他就越恨苗刃之。回到情报一科的办公室后,他将苗刃之叫来,让他好好教训许阿苏一顿。并且,要把许阿苏之前骗过去的经费,全部拿回来。
中午,苗刃之就回来了,拿到给他一沓沾着血的钞票。
施健吾已经猜到苗刃之动手了,可他不知道许阿苏受了多重的伤,指着钞票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苗刃之说道:“杀了……剁成几块……块,扔……扔到黄浦江……江喂……喂鱼。”
施健吾吃惊地说:“什么?”
他让苗刃之教训一下许阿苏,可没让他杀掉许阿苏。
苗刃之怒声说:“他……他敢……骗科长,那……那就是……找……找死!”
施健吾把钱递了回来,有些感动地说:“辛苦了,这钱拿去花吧。”
苗刃之的事情虽然干得糙,但听着挺解气的。想着早上被胡孝民训斥,他觉得把许阿苏喂鱼也不算什么。
许阿苏死后,胡孝民还是建议组织上,暂时不要再使用安泰轮船这条交通线。特工总部,确实没有要盯安泰轮船的计划,谁知道日本人会不会有兴趣呢。
特别是石桥信到宪兵队后,一定不会死心。他是施健吾的相好,为了施健吾,一定会干点什么。
胡孝民给军统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下了命令,让他收集石桥信的情报,时机成熟的话,可以不经请示制裁石桥信。
施健吾总是要解决的,与其等他与石桥信勾结,一起对付自己,不如借军统之手,先除掉石桥信再说。
石桥信是日本人,他的死活,胡孝民不会放在心上。
但胡孝民要对施健吾的死负责,毕竟施健吾是他的手下,如果死了,胡孝民也有责任。所以,施健吾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合情合理。
情报四科的蒋晓光,“处座,董枢胆子越来越大,这段时间把保镖也辞退了不少。他现在出行,身边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保镖。”
胡孝民蹙着眉头:“他这是想干什么?”
为了制裁董枢,新二组可没少花精力。然而,董枢刚开始很惜命,很舍得花钱。一个月花两千多请情报处保驾护航,可过了一个月,又觉得钱花得太冤枉,自己请保镖。没想到,现在连保镖也不想请了。
蒋晓光说道:“他觉得军统已经不会对他动手了,况且,我们还在暗中保护。”
胡孝民叮嘱道:“他的算盘倒是打得精,你要告诉他,我们的兄弟只负责监视,可不是保护。情报处不是行动单位,真要碰到军统动手,我们的人未必能保护得了他。”
蒋晓光解释道:“早跟他说了,董枢不听。他最近手头紧,缺钱得很。”
胡孝民淡淡地说:“那就怪不得我们了,除非能得到准确情报,否则也不能派太多人保护他。但你告诉兄弟们,一定要带好枪。另外,真碰到军统行动,不可冲动,自己的生命最宝贵。要是死了,抚恤金给的再多有什么用?老婆孩子一改嫁,以后都是别人的。”
蒋晓光走后,胡孝民亲自给董枢去了个电话,苦口婆心地劝道:“董先生,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军统并没有取消对你的制裁。你身边的保卫力量不能减弱,不仅不能减弱,还要加强。”
董枢唉声叹气地说:“胡处长啊,你是不知道,养一个保镖要多贵啊。家伙什得配吧?吃喝拉撒得管吧?每个月的薪水得开吧?每天的开销真是个天文数字。”
他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的,哪怕去台基也没有了兴致。上次去了趟,发现自己不行了,整天提心吊胆,很是影响他的功能。
再加上最近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不顺,做生意亏,炒股赔,赌钱输,他已经养不起这么多保镖了。
胡孝民劝道:“如果人不在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董枢恶狠狠地说:“胡处长啊,如果人活着没有钱,还有什么意思呢?实话跟你说吧,兄弟最近走背运,很快连保镖都请不起了。狗日的军统真要杀我,就让他们来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董枢的话是实情,在上海滩这样的销金窟,如果没有钱,就过不上体面的生活。与其活着,还不如死去。
胡孝民已经尽到了人事,自然不会再劝。制裁董枢本就是新二组的任务,区里已经多次催促,再不动手,就要被训斥了。
自从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的组长以来,新二组的任务,还没有哪次没完成的。董枢只是个言行媚敌的小汉奸,要着除掉很容易的。
哪想到,拖了快两个月了,硬是没找到机会下手。
就在胡孝民与董枢通完电话的第二天,施健吾突然找到胡孝民,向他报告了一个消息:军统新二组准备制裁董枢!
胡孝民问:“知道时间地点吗?”
他知道,这是吴顺佳传给施健吾的情报。
施健吾说道:“还没有,据说最近就会动手。”
胡孝民不满地说:“最近最近,都说两个月了,整个情报四科几乎都成了董枢的保镖。”
施健吾突然说:“处座,能不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一科?”
第八百零九章 小小的训斥
听到施健吾又要抢四科的任务,胡孝民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原本吴顺佳这条线,就是四科程蔚君发展的,应该交给四科使用才对。施健吾仗着石桥信的支持,把吴顺佳抢了过去,现在又要抢四科的任务,实在有失公允。
胡孝民内心很想把这个任务交给施健吾,毕竟,以董枢现在的保卫力量,要除掉他很容易。无论是蒋晓光还是施健吾,谁接手这个案子,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失败。
施健吾见胡孝民面露难色,连忙信誓旦旦地说:“请处座放心,一科接手后,一定全力以赴,既保证董枢的安全,又抓获军统的行动人员。”
胡孝民打断了施健吾的话,断然说道:“我们的任务,从来不是保证董枢的安全。先保证抓获渝方行动人员,再管董枢的安全。”
施健吾惊喜地说:“处座同意了?”
胡孝民说道:“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你的任务也不是当场抓获军统的行动人员,这些人枪法好,又提前策划好了行动和撤退路线,只要你能跟住他们,哪怕只有一个,也算完成了任务。另外,行动之前要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
情报处本就不是行动单位,情报五科虽然负责行动,但毕竟人手不多。再说了,胡孝民也不希望他们当场冲突,情报一科的人死了没关系,军统新二组才是自己的手下。
让施健吾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也是为了第一时间给新二组制定最新的行动方案。
施健吾兴奋地说:“没有问题,我马上回去制定方案。”
施健吾很是高兴,胡孝民这次能给面子,让他感觉,或许能借这次机会翻身。
胡孝民把任务交给一科,蒋晓光也大大松了口气。自从程蔚君死后,他接任情报四科长,就扑在董枢的案子上。到现在为止,他连下面几个情报组的机关,还没以科长的身份去视察过呢。
施健吾在下午就送来了行动方案,胡孝民看过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他的漏洞。施健吾只安排人远远跟着董枢,并对他经常出现的地方进行观察。对董枢突然出现的地方,却没有预案。
比如说,董枢很喜欢去的台基。
董枢虽然手头很紧,但再穷不能穷生活,他宁可不吃不喝减少保镖,冒着被军统暗杀的风险,也要去台基。如果不能去幽会,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了,他并不太相信胡孝民的话。拿军统要暗杀自己来吓唬自己,不就是想再搞钱么?胡孝民为了弄钱,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第二天晚上,董枢去了麦特赫斯脱路的一处台基。正在行欢作乐时,军统新二组的行动小组长卢义刚,突然闯了进去。
被陌生人撞破好事,董枢当场吓软,再看到卢义刚手里的枪时,更是差点昏了过去。
卢义刚可不会因为董枢吓昏就放过他,走过去拿起枕头垫在他脑袋上,“砰砰”连开两枪。
子弹穿过枕头,发出两声沉闷的声音,旁边的女子刚要尖叫,卢义刚举着枪想敲她一下,结果枪还没到,人也昏迷在床上。
等施健吾接到消息时,已经是半夜。
他接到电话,连鞋子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看到董枢的尸体,施健吾感觉自己真他娘的倒霉。刚接手案子,才一天时间,军统就行动了。而且行动时,一科的人只在外面监视,连军统的人什么时候动的手都不知道。
胡孝民是在第二早上才“知道”的消息,开会之前,他把施健吾叫到办公室,破口大骂道:“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都提前知道了情报,军统会动手,军统会动手,可你呢?还让董枢脱离视线!”
得知军统行动成功,情报一科连军统什么时候动手都不知道,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同时,还能就此事,把施健吾大骂一顿,更是觉得尽情舒畅。
施健吾羞愧地低下了头:“属下知错。”
胡孝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自从你来情报处后,一科就没让我省过心。我知道你想干出成绩,让别人知道你的能力。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把心沉下来,跟一科的兄弟好好相处,和他们交了心,工作才能干得好。”
如果施健吾知道,自己的计划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胡孝民根据他计划中的漏洞,给军统新二组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的话,肯定会扑上来跟胡孝民拼命。
施健吾诚恳地说:“是,我一定跟兄弟们交心。”
但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情报一科是胡孝民起家的地方,除了苗刃之外,包括副科长和下面的情报组长,都是胡孝民提拔起来的。那些人都是胡孝民的亲信,自己一个外来户,怎么跟他们交心?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一科确实是我原来工作过的地方,但一科的兄弟并不排外。只要你拿到出真心,他们自然会待你以真诚。”
上午的会议,胡孝民只是简短的听取了各科的汇报。董枢被杀,他也没再特意责难施健吾。上午还有要去高洋房开清乡委员会筹备谈话会,没时间再训斥施健吾。
这次筹备谈话会,主要是划定清乡地区,以苏州为试点,既可保护沪宁线,也可以让日军最快看到成果。
另外就是拟定清乡委员会与当地行政机关的权限,胡孝民突然发现,清乡委员会的权力很大。一旦开始清乡,当地行政机关,几乎会被清乡委员会取代。他这个总务处副处长,以后不仅油水足,权力也大得很呢。
最后就是修正《清乡委员会工作细目》和编造预算。
这次清乡委员会筹备谈话会,只是上次谈话会内容的拓展,具体的细节也没有谈妥,留待下次的谈话会。
对谈话内的要点,胡孝民摘录出来后,让冯五迅速送到柏记米号。这些情况,送到新四军后,对评估清乡委员会的行动,有很大的帮助。
冯五顺利送出了情报,并且给胡孝民带回来一个新的任务……
第八百一十章 任务
胡孝民看着冯五递给自己的一沓钞票,就知道这次的情报不简单。一般来说,交通员传递情报,越简洁越好。用最简短的文字,准确叙述情报和任务。
这次用了好几张钞票,胡孝民猜测,要么是上级有重要任务,要么是有重要文件要传达。
果然,情报里有一份关于中央中央书计处对江苏省委的文件:《关于上海党的工作方针的指示》。
码头情报组是上海地下党领导的机构,需要第一时间领会和贯彻中央的最新指示。
这些指示,会为上海地下党所有的组织和党员,指明工作的方向,以及今后工作的重点。
对身在敌营的胡孝民来说,能第一时间看到中央的指示,也是极为难得的。
上级的指示,看完之后都要第一时间销毁,以免留下证据。但这次,胡孝民认真地看着钞票上显露出来的字迹,久久不愿意烧毁。
这份中央的指示,每一个字,胡孝民都觉得受益匪浅,令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日本正向英美交涉,扩大日本在上海租界的权力问题,英美有可能对日让步。特别关于反对我们,以及一切真正反帝革命分了方面,日寇有得到英美法租界当局合作的极大可能。”
“必须时刻警惕和估计到租界环境有极大逆转的可能,而采取必要的措施。”
“将已暴露的学生、职员、工人支部中比较暴露的同志们,送往新四军区域,将这些支部变成短小精干的支点。”
“将过去因积极参加过抗战工作而暴露了的群众组织化整为零,并转成纯友谊性质的团体,将暴露了的领袖和活跃分子隐蔽或调动。”
“一定要严格执行中央关于‘隐蔽精干,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的工作方针,少做表面的抗日的空喊和暴露工作,多做联系群众、教育群众的埋头苦干的工作。”
胡孝民的工作方法,一向都是以“隐蔽精干,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为指导方针。
另外,上级还交给码头情报组一个紧急任务:掩护两位国际友人去苏北。同时,还向他通报了一个重要情况:地下党交通员荣毓华同志失联,估计被捕。
这位荣毓华同志,之前护送过一位国际友人去苏北,上次到上海居住的新四军首长妻子和小孩,也是他暗中护送的。
上级让胡孝民打探荣毓华的消息,如果被捕要设法营救。
将钞票上的字,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后,他才把纸币烧掉。
胡孝民虽是76号的情报处长,可他也不是万能的。一个地下党失踪,有可能是租界的捕房抓的,也有可能是警察局抓的,还有可能是宪兵队或其他特务机关抓的。
胡孝民除了知道,荣毓华可能会使用“杨德华”这个化名外,其他一无所知。
怎么样才能找到荣毓华?或者说杨德华?这是摆在胡孝民面前的第一个难题。
就算他是76号的情报处长,可也不能四处询问吧?一旦向别的机构打听“杨德华”,那他就得解释情报来源。
也就是说,只有找到合理的情报来源,他才能公开打探荣毓华的消息。
可荣毓华如果没有被捕呢?他的失踪,只是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暂时离开呢?
离开九风茶楼之前,胡孝民给上级回了信,调查荣毓华和掩护两位国际友人,他需要地下党的配合。另外,他还需要知道荣毓华更多的住处,比如说他的住址、经常出现的地方,以及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至于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胡孝民相信组织上会去调查,自己只要知道住址就行。
曾达平是上海地下党交通负责组织输送人员的负责人,荣毓华正是他手下的交通员。每交有任务,都由他向荣毓华交待任务,再由荣毓华把需要输送的人员带出上海,或者从根据地把人带到上海。
荣毓华第一次接头没有准时出现,曾达平还没有在意。毕竟出现偶然的意外,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第二次接头时,荣毓华还是没出现,就不正常了。他去荣毓华的住处看了,大门紧锁,显然,荣毓华一直没回来。
曾达平随后向上级报告这个紧急情况:荣毓华失联。
不管荣毓华有没有出事,曾达平都要作好最坏的打算。荣毓华手里的工作,第一时间转给其他同志,他手里的关系,也都要想办法转移。
当然,最重要的是,得赶紧找到荣毓华。如果荣毓华不是因为生病,就只有一个可能:落到敌人手里了。
下午,曾达平接到上级指示,让他提供荣毓华的住址。也就是说,上级已经介入调查。
曾达平把荣毓华的住址报告上去后,心里还是很担心。上级能找到荣毓华吗?如果荣毓华被敌人抓捕了,能营救出来吗?
还有,荣毓华手头的工作,特别是输送两位国际友人到苏北,会不会有危险?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开着车子拐到武宁路时,在左侧的电线杆,看到了冯五给自己留下的暗号。他知道,上级有回信了。
到情报处开完会后,胡孝民才去九风茶楼。没与上级沟通前,他不好安排下面的工作。
冯五早上的情报,有可能是给他送来荣毓华的住址,也有可能是找到了荣毓华。如果是前者倒也罢了,但要是后者,就没必要惊动更多的人。
到九风茶楼,胡孝民经过冯五身边时,一边走一边掏出烟,看到冯五,顺手给了他一根,而冯五双手接过时,把一张钞票塞到了胡孝民手里。到二楼的包厢时,用火一烤,上面露出一个地址:平安街13号。
胡孝民对上海的地名非常熟悉,马上知道,这是在南市附近。跟沪西一样,那里是法租界的越界地区,现在归上海市警察局南市分局管辖。
也就是说,荣毓华最大的可能,是被警察局带走。
当然,这也是仅仅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是被其他人,或者其他机构带走。甚至有可能,是荣毓华自行离开。
在没找到荣毓华之前,什么可能都有,包括荣毓华叛变。
第八百一十一章 曲线救人
胡孝民的最主要任务是找到荣毓华,如果他被日伪抓获,还要想设法营救。但这有一个前提,荣毓华没有叛变。
胡孝民从不恶意揣测,包括对军统被捕的人员也是如此。可不管是谁,只要落到日伪手里,他都会作最坏的打算。
未谋胜先谋败,随时作好最坏的打算,这是胡孝民之所以能一直潜伏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上级有令,他不会主动去找荣毓华。身为情报处长,他突然要找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胡孝民一向的原则是,不主动搜集情报,而让情报自动送到他手里来。
找人亦然,发动手下去找,反而会让人重视荣毓华。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连情报处长都惊动了。
但胡孝民也有自己的办法,他给情报四科的蒋晓光去了个电话,让他把近期各单位抓捕的反日嫌疑人员名单汇总。
不直接寻找荣毓华,可以广撒网。先看荣毓华在不在名单里,再作下一步打算。
蒋晓光对胡孝民的命令自然坚决执行,快中午的时候,他就拿着名单到了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
蒋晓光扶了扶眼镜,双手将名单递给胡孝民:“处座,这是警察局、行动总队、情报处近一周新抓到的嫌疑人员名单,总共146人。”
胡孝民接过名单,嗤之以鼻地说:“这些人当中,有一半是真正的反日分子就不错了。”
情报机构敛财的最好手段,就是扣反日分子的帽子。一顶帽子下来,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哪怕有关系有背景,要是得罪了情报机构,不死也得脱层皮。
蒋晓光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奉承的笑容:“有三成就相当了不起了。”
胡孝民一边说话,一边迅速扫着这份名单:“我们的任务,是把真正的反日分子挑出来。”
他一目十行,迅速浏览着这份名单。很快,他就看到了“杨德华”的名字。来自南市警察局,被捕原因:无正当职业,言辞闪烁。
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能担任地下交通员的同志,一般都能随机应变。在交通线上,他们经常会碰到日伪,应付他们是基本功。
之所以会被捕,要么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要么是没有及时贿赂。碰到警察巡查,当面给点好处,应该能轻易脱身才对。
蒋晓光应道:“处座说得极是。”
胡孝民把名单扔还给蒋晓光:“咱们抓的嫌疑人,可以和各个单位的情报科联系,要仔细甄别,既不能抓错人,也不能放走真正的反日分子。至于警察局那边……,跟特高课打个招呼,让他们核实这些人员,我们才五十多个,他们手里有近九十个反日分子?这不是扯淡么?如果让日本人知道,还以为上海的治安有多糟呢?抓人可以,但要快抓快放。”
他所说的特高课,并不是宪兵队的特高课,而是警察局的特高课。这个特高课,其实就是原来的特务股。
警察局的特高课,在业务上还是受情报处的指导。76号在市区的行动,警察局必须无条件配合。毕竟,现在赵仕君还兼着警政部长呢。
蒋晓光走后,胡孝民回情报处吃饭,顺手给了冯五张钞票。
他对蒋晓光说得很清楚,警察局不能把这么多人定义为反日分子。他让警察局“快抓快放”,其实是提醒他们,要捞外水没问题,但不能拖太久。
这也是给地下党机会,警察局如果要处理这些所谓的反日分子,这个时候去疏通一下关系,兴许就没事了。
警察局特高课的课长史菊生,是正宗的中国人,真正的身份是中统。日军占领上海后,他跟着市党部一起投诚,保留原职。日本人鉴于他在中统的经历,让他担任特高课长。
史菊生自担任警察局的特高课长,办了不少抗日分子的案子。当然,他的主要目标,还是**。
别人或许是借着抓抗日分子捞好处,史菊生却只想立功。
胡孝民中午喜欢午睡一下,他的办公室有行军床,九风茶楼的包厢,春三给他准备了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不管在哪里,他都有条件休息。
中午在76号的食堂陪顾慧英吃了饭后,他就在办公室休息。这里的条件虽不如九风茶楼,但今天下午,他得待在这里。
果然,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桌上的电话惊醒。
“胡处长吗?我是警察局的史菊生啊。”
史菊生的声音很有特点,嘶哑,像是得了重感冒似的,一听就知道是他。
胡孝民打了个哈欠:“老史啊,有事吗?”
史菊生犹豫着说:“胡处长,上午蒋晓光到了我这里。”
胡孝民淡淡地说:“哦,老史,你们警察局抓的反日分子比特工总部还要多,你这个特高课长很厉害嘛。”
史菊生忙不迭地说:“不敢。”
胡孝民的话中带刺,他还是能听出来的。警察局抓这么多反日分子,还不是因为薪水太低?但蒋晓光上午的话,也有道理,如果警察局抓的反日分子比76号还多,是不是说明警察局比特工总部还厉害?还是说,上海的治安,比以前更恶化?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工作认真,但下面的人就未必了。要警惕他们为了捞外快而胡乱抓人,我看了你们的名单,无正当职业的,也当成反日分子嫌疑人抓捕,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真正的抗日分子,搞个职业掩护还不简单吗?”
史菊生诚恳地说:“胡处长说得在理,我会亲自核查所有嫌疑人员。”
胡孝民说道:“那倒不用,做人还是要留一线嘛。交待下去,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嫌疑名单上的人,哪些是真正的抗日分子,他们或许不知道,但哪些是误抓的,他们心知肚明。”
胡孝民第二天上午,接到了情报,荣毓华已经救出。同时,荣毓华还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警察局还关押了着一名重要的同志,让他设法摸清情况。
第八百一十二章 意外之喜
曾达平没想到,荣毓华这么容易就出来了。虽然也花了点钱,但过程很顺利,好像有人在背后使了劲,恨不得把荣毓华送出来似的。
曾达平问起荣毓华,可荣毓华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他被抓时,正好接完头,当时确实有些慌,可能被警察看出来了,却又没有证据。
而放的时候,也只是交了保证金,再找个铺保就出来了。速度之快,过程之顺利,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曾达平却猜到了,这一定是组织动作的结果。他只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不出面,就把事情办了。先是告之荣毓华关在南市警察局,再是让他们去担保。
荣毓华有共党嫌疑,哪那么容易担保的呢?可他派人去担保,一切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
曾达平让荣毓华写了一份详细的经过,并派人送他回根据地。
按说荣毓华是交通员,对交通线很熟悉,但这次他是被输送人员,必须由交通员送到根据地。这是程序,更是纪律,荣毓华的情况,由交通员向根据地的领导报告。
荣毓华离开上海前,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在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内,关押着一位不久前到上海,原本要转移到根据地,最后却失踪的同志:任建模。
这位任建模同志,是新四军的一位副营长。皖南事件后,独自回到上海寻找组织。这也是很多新四军干部的做法,从上海重新找到组织,再回到根据继续战斗。
只是任建模与组织联系上没多久,就突然下落不明,一直到荣毓华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看到他,才知道任建模竟然还活着。
胡孝民并没急着打听任建模的情况,上级也说得很清楚,让他“设法摸清情况”,并不是说“设法营救”。
任建模被关了几个月,他的信仰是否还坚定,谁也不知道。
荣毓华只在看守所关了几天,出来之后都要接受全部调查,他的工作也暂时停止了。至少,短期内不能从事地下交通的工作。
这条地下交通线上的交通员,都是政治交通员,一旦他们出了问题,那就是整条线都有问题。
任建模被关了几个月,就更得谨慎。荣毓华并没与他交谈,不知道任建模是否用了化名。另外,任建模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脖子上有条疤。这是在战场上,敌人的子弹贴着他的脖子划过,如果再偏半寸,他就报销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掩护两位国际友人离开,许阿苏被枪毙之后,组织上决定,继续走如臬的张黄港。也就是说,组织上要继续使用安泰轮船。
毕竟,从上海到苏北根据地,只有东、西两条线,而每天从上海进入根据地的人员和物资成百上千,每条交通线都弥足珍贵。
胡孝民命令情报一科的陶准然,对安泰轮船的船员,全部进行了一次调查。虽然没抓人回来,可76号的行动,不仅没吓住安泰轮船的船员,反而激起了他们的义愤。
陶准然犹豫着说:“处座,安泰轮船的船员,对我们的调查有很大的意见。特别是得知许阿苏被我们击毙后,更是不配合。我觉得……要不还是算了吧?”
把安泰轮船的船员当成抗日分子审问,没有任何作用。相反,这样审过之后,这些船员对情报处的意见更大。就算原本有意配合的人,也不敢再向他们提供情况。
许阿苏替他们做事,只不过认错了人,就被击毙,谁还敢再给他们做事?他觉得,如果再不撤回来,以后这些人都会站到特工总部的对立面。
胡孝民冷哼道:“这些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没有一人愿意与我们合作?”
陶准然摇了摇头:“没有。”
胡孝民摆了摆手:“那就算了,我们大张旗鼓的调查,至少地下党不敢轻易再坐安泰轮船。”
下午,他让冯五去柏记米号买小米。
国际友人在上海待的时间越长越危险,早一点到根据地,让他们早一点看到新四军的风貌,对新四军以后的发展会更有利。
晚上,安泰轮船来了两位外国人,一男一女,是夫妻。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两人提着一个医护箱,还有一个装着医疗器械的大箱子上了船。
这次是曾达平亲自护送,他装作与两位外国人不认识,铺位贴近,暗中保护。除了曾达平外,还有一个圣约翰大学附中的学生充当翻译。但在船上,他们都不交流。
这个时候的外国人,只要进入中国,就没人会查他们的护照。不管他们是正常进来的,还是偷渡来的,都不用再使用护照,无论是中国方面还是日本方面,都不会查他们的护照。
第二天早上,安泰轮船快到张黄港时,当地的地下党通过关系,专门搞了个小划子,直接靠拢安泰轮船,把曾达平等四人,连他们的行李接走。
在张黄港休息了一天,傍晚出发,没多久就和如东县派来的部队接应上了。
曾达平一路上准备了很多应对方案,比如说面对日伪盘查时,要告诉他们,这是去如东县的两位医生。
曾达平是第三天才回到上海,等胡孝民收到他们一路平安的消息,已经是第四天上午。
看到情报,胡孝民很高兴。两位国际友人有惊无险到了根据地,总算松了口气。看似一路上没出任何意外,实际上胡孝民和地下党的同志,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不管出现任何意外,都能应付。
比如说翻译,之前第一位国际友人去根据地时,因为路上出了个笑话,国际友人想方便,结果语言不通,一路上打手势搞了好久,接应的同志才知道他要方便。这次再次这对夫妻去根据地,就特意要了位翻译,免得路上再闹出笑话。
另外,胡孝民还收到一个消息,安泰轮船有一位船员,出于对76号的气愤,在曾达平回上海时,与之谈话,愿意配合地下党。胡孝民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第八百一十三章 探访
从接到打探任建模情况的任务后,接连几天,胡孝民都没有动静。两位国际友人到了根据地,曾达平都从苏北回来,胡孝民依然没动。
任何一个好猎手,都非常有耐性。否则,猎物不会上钩。
特工行业更是如此,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猎手随时可能成为别人的猎物。
胡孝民对关押在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任建模,没有任何行动,就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他只是让蒋晓光,督促警察局对嫌疑名单的人员,进行了一次快速甄别。你要捞外快可以,给人戴帽子也行,不能列入嫌疑名单。
一个警察局,抓的反日分子嫌疑人,比整个76号还要多。要是被日本人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是特工总部无能?还是上海警察局太过厉害?又或者是上海的治安,已经恶化到如此程度?连警察局都可以随便抓到反日分子了。
经过警察局接连几日的整顿,他们的嫌疑人名单上,一下子只有三十多人了。对于这个结果,胡孝民基本满意。但他还是不放心,亲自去了趟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见了名单上的一些人。
史菊生知道胡孝民来了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后,也迅速赶了过来,他人还没到,嘶哑的声音就先到了:“胡处长,有失远迎。这些工作,交给下面的人去干就行了嘛?我们中午喝一杯。”
胡孝民斜睨了史菊生一眼,说道:“喝酒可以,但你名单上的人数,还得降一降,水分不能太大,日本人追究下来,兄弟也不好交待。”
史菊生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何必这么认真呢?我们的人数太少,也不好交待嘛。要不,你们那边把人数再加点?”
胡孝民沉吟道:“一个月抓上百名抗日分子,到时候上海的抗日分子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抓越多。日本人刚开始可能觉得好,醒悟过来后,恐怕大家都没好果子吃。以后,你们的嫌疑名单,要随时向情报处报备。可以有一定水分,但不能全是水。”
胡孝民没有马上去喝酒,既然来了,总得装模作样去进去转转。政治警察署看守所除了关押警察局抓到的政治犯之外,特工总部的政治犯,有时也会送到这里。
比如说,原来的顾问兼肃清委员会副主任郑士松,犯事之后就被关在这里。
胡孝民既然来了,总得去看看他。
虽然郑士松成了阶下囚,可胡孝民并不喜欢打落水狗,特别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更是会装得很有同情心。
胡孝民知道郑士松在这里生活得并不好,特意提了两瓶汾酒,还有一点下酒菜,胳膊里夹着一条三猫香烟,亲自到了郑士松的牢房。
胡孝民看着郑士松的牢房,不大,睡的是稻草席,被褥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污垢,自从进来后,头发就没剪过,已经一尺多长了,而胡须也快到了胸前。
胡孝民让人打开牢门,将带来的饭菜和酒摆到桌上:“郑先生,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吧?”
郑士松记忆力很好,望着胡孝民看了一会,突然惊讶地说:“你是……胡孝民?”
旁边的史菊生介绍着说:“现在是胡处长了,特工总部76号的情报处长。”
胡孝民说道:“老史,郑先生怎么说也是特工总部的人,虽然落了难,但毕竟共过事。头发和理理,衣服也得换换,被褥该洗就得洗。要多少费用,我来会就好了。”
史菊生应道:“没问题,马上去安排。你们先聊,我在外面等你。”
郑士松感激地说:“多谢了。”
落难之后才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从进了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年纪大了,换在别人早死在牢房。
可郑士松心里总是不服,他每天都安慰自己,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翻身。哪怕生活再苦再难,他也咬着牙坚持。
胡孝民看着郑士松的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烧鸡,还有那只巴掌大的肘子,微笑着说:“你先吃着。”
郑士松也没客气,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荤腥了。胡孝民的话音一落,他马上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下一口。
这一刻,郑士松感觉幸福感爆棚。多少个夜晚,他都幻想着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每次醒来,都后悔醒来得太早,正吃着呢。
胡孝民点了根烟,在旁边看着郑士松狼吞虎咽。郑士松出生于上个世纪,现在五十出头了,这辈子怕是从来没受过样的苦。
郑士松吃了两只鸡腿,又啃了大半个肘子后,才讪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见笑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任谁在这样的环境待了这长久,都会先吃饱再说,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郑士松吃饱之后,脑子也开始运转起来:“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有事么?”
胡孝民现在是情报处长,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自己恐怕是有事相求。
胡孝民见郑士松不再吃东西,掏出烟递了一根过去,轻声说:“我来看看警察局特高课最近抓的嫌疑人,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郑士松递过烟,在胡孝民帮他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脸满足地说:“史菊生是个想办事,也能办事的人。这里关着一个新四军的副营长任建模,是史菊生亲手抓的,也是亲手审的。现在,两人还经常秘密见面。”
胡孝民微微一笑:“用任建模甄别真正的新四军和**,这种事也只有史菊生能干得出来。”
他没想到,给郑士松送点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这件事,最好是问看守所的人。在这里,胡孝民也没特别信得过的。给郑士松准备点吃的,他也没打算让郑士松回报。
然而,郑士松的回报,让他非常感谢。光是这句话,他这顿饭就没请错,大大的占了便宜。
郑士松微笑着说:“不错。怪不得你能当处长,看来眼光不错。”
第八百一十四章 引蝶计划
胡孝民没想到,这次南市看守所之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他虽表面平静,可内心是很诧异的。
史菊生与任建模经常秘密见面,郑士松不愧是搞情报的,虽在看守所,但还是一眼不看穿了史菊生的把戏。
当然,这也就是胡孝民的身份,换成别人,郑士松绝对守口如瓶。在他看来,史菊生的行为,胡孝民应该是知道的。
刚才胡孝民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情报处长嘛,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就算不知道,告诉他也不算什么。
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时,与郑士松其实是两派人,此时两人却像朋友一样。郑士松原来是军统上海区的区长,投敌后也是风光无限。然而,为了一顿饭而讨好胡孝民。
“孝民,当初你刚进76号,我就知道你前途无量。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郑士松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赵仕君手里,而胡孝民是他与赵仕君之间的桥梁。胡孝民是赵仕君的亲信,如果肯为自己美言几句,离开此地再创辉煌也不是不可能。
“郑先生过奖了,你来这里后,过得如何?”
郑士松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想吃口肉都不行。”
落了难才知道原来的那些狗肉朋友都是靠不住的,刚开始还有人时不时来看望一下。之后,再无人过来,他的生活顿时猪狗不如。
胡孝民突然问:“你怨恨赵部长不?”
“不敢,有些事情,我当时确实说不清楚。但我对汪先生绝无二心,如果赵部长能再给个机会,一定誓死追随!孝民如果能美言几句,士松铭感于心。”
“郑先生受了不少委屈,我会与看守所打招呼,让他们在生活上尽力改善。至于赵部长那里,机会适合的话,一定给你说话。”
郑士松感激地说:“多谢孝民,如果能出去,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哪知道,之所以被关在这里,胡孝民在背后可没少出力。
中午,胡孝民和史菊生喝了酒。对任建模的事情,胡孝民只字不提。
胡孝民发现史菊生的一个特征,喝了酒后,手掌变得绯红,张开手就像一片秋天的枫叶。
胡孝民给史菊生倒了杯酒:“老史,以后郑士松的生活,还望你能照顾一下,不管如何,他也是76号出来的。要是钱的事,挂到我情报处的账上。另外,也让他多出来放放风,他资历很深,既然关着,说不定就有放出来的一天。”
史菊生问:“你都发话了,能不行吗?我只是好奇,郑士松跟你关系很好?”
胡孝民与郑士松见面的时候,他与任建模也谈了话。
胡孝民说道:“关系好谈不上,既然碰到了就是缘分,结个善缘,兴许以后就多条路呢。”
胡孝民在他面前,既没提起任建模,也没见到任建模。但胡孝民的目的地已经达到,下午到九风茶楼的时候,将情报交给了冯五。
胡孝民总算明白,为何警察局最近会大肆逮捕无辜百姓了。看来史菊生是有计划地逮捕一些可疑人员,在满天撒网的形式,引起地下党的注意。任建模的职务说高不高,但说低也不低。
在进入政治警察署看守所之前,任建模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可现在的任建模,已经成了可耻的叛徒。
既然胡孝民知道此事,自然不介意帮组织除此他。
胡孝民身为军统新二组的组长,经常锄奸。**的叛徒,他也有义务出手。交给冯五的情报,除了说明任建模的身份外,他还提出了一个计划:清除叛徒任建模的计划。
而史菊生下午,也悄然去了趟虹口宪兵队,见到了渡边义雄大尉。
史菊生在渡边义雄的办公室,恭敬地鞠了一躬后,轻声说道:“渡边大尉,胡孝民上午去了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
渡边义雄问:“没影响到引蝶计划吧?”
所谓的“引蝶计划”,是史菊生提出来的,让叛变的任建模,住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最大牢房内。每次新来的嫌疑人,都会与之接触。
如果有认识任建模的,或者知道他的身份后,想营救他的,自然就是地下党。
史菊生的引蝶计划,得到了宪兵队的大力支持。为了保密,连76号都不知道。这个计划,由史菊生直接向渡边义雄报告。
史菊生说道:“没有,他只是觉得,我们最近抓的反日嫌疑人太多,有些不相信,亲自来核实。到了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给郑士松送了点吃的,连任建模的面都没见到。”
史菊生并不知道,郑士松早就洞悉了他的计划。别看郑士松住的是单独牢房,可每天都会放风,这个老牌特务在别人不经意的言谈中,就能知道很多信息。
任建模为了尽快完成引蝶计划,每次放风都会积极,不是宣扬自己新四军副营长的身份,就是公开传播**。
新来看守所的人,不出三天,都会知道任建模。
史菊生之所以大力抓捕各种嫌疑人,也是为了引蝶计划。**太过狡猾,平常都躺在地底下,活动的时候悄无声息。如果不把他们引出来,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渡边义雄说道:“看守所那边你安排好了没有?如果**想营救任建模,你得给人家机会。”
史菊生得意地说:“都安排好了,只要**愿意出点钱,我的人就能让任建模离开。任建模就像一个炸药包,一旦进了**的堡垒,能把他们全部炸上天。”
渡边义雄笑道:“哟西,按照中国人的说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史菊生因为兴奋,声音更加嘶哑:“准确地说,应该是守株待兔。”
胡孝民确实没与任建模见面,可并不代表,他对任建模的情况一无所知。蒋晓光调查警察局名单上的嫌疑人员时,这些人有时会谈到任建模。虽只有只言片语,对胡孝民来说也足够了。
况且,组织上同意他的计划后,也给他转来了一份任建模的档案。同时,还给了他另外一个任务。
第八百一十五章 约起
胡孝民看着任建模的档案,心里感慨万千。
如果只看任建模的档案,绝对是又红又专。任建模读过私塾,原来是游击队员,作战勇敢,擅于学习。游击队并入新四军后,与日军作战屡战屡胜,先后担任排长、连长和副营长。还在抗大五分校进修过,算是自己培养的军事干部。
皖南事变后,任建模冲突到上海寻找组织,却被警察局逮捕,随即叛变。
对任建模在上海的这段经历,组织上并不知晓。虽然胡孝民认定任建模已经叛变,但上级要求他再次认证,这就给他的新任务。一旦认定任建模叛变,才能制裁他。
胡孝民只是听郑士松的一面之词,本着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再次认证也在情理之中。
对上级的要求,胡孝民也能理解,身为一名潜伏者,如果组织上因为某人的言论而怀疑,甚至断定自己就是叛徒,他也会很悲伤。
如何找到任建模是叛徒的证据?
关键还在史菊生身上!可胡孝民不能直接问,甚至也不能侧面问。
胡孝民抽着烟,一遍一遍地思考着,史菊生一定会保护任建模的身份,如果让中国人出面,他会很警觉。所以,最好是找日本人。
什么样的日本人,才会与看守所的任建模发生关系?
宪兵队、76号的便衣宪兵分队,可只要提任建模,以史菊生的聪明,马上会想到,可能与自己有关。特别是任建模出事之后,回头再想起来,怕是会怀疑自己。
蓦然,胡孝民想到了一个人,他拿起电话,给劳工营拨了个电话,找军曹渡边英勇。
渡边英勇是宪兵队渡边义雄大尉的亲弟弟,原本在蔡路镇驻守当伍长,被我军俘虏后,是胡孝民亲自出面营救出来的。
自那之后,渡边英勇对胡孝民就很感激。在他哥的操作下,渡边英勇没再去一线,而是调回了市区,在劳工营看管犯人,同时军衔也从伍长提升为军曹。
胡孝民用日语笑吟吟地说:“渡边君,怎么样,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天晚上喝一杯如何?”
渡边英勇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很是高兴:“好啊,明天正好要来接人。”
胡孝民说道:“晚上我来接你。”
下午,胡孝民正准备去接渡边英勇时,突然接到焦一诚的电话,约他见一面。焦一诚的语气很急切,胡孝民改变了主意,渡边英勇喝酒晚一点也没事。
焦一诚见到胡孝民后,满脸焦急,低声说道:“刚接到重庆的电报,上海竟然还有个第三情报组,并且新的上海区长,上面有意让三组的组长兼任。”
胡孝民诧异地说:“三组组长?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焦一诚叹息着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据说原来是张小通的人,张小通被杀后,他没与特工总部合作,将中统剩下的人联合起来,最近又派人与重庆取得了联系。”
胡孝民安慰道:“魏生凡、喻铁英、柏仲超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这个三组组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你们有联系吗?”
焦一诚摇了摇头:“不知道,此人非常谨慎,不与一组和二组发生直接联络。我只知道,这个三组组长有个代号:枫叶。”
胡孝民心里一动:“枫叶?”
他突然想起,在鸿莲公寓203房间,张小通留下的一个本子上,就有这个枫叶。一直以来,他都想找到枫叶。胡孝民以为,枫叶可能离开了上海,没想到,枫叶不仅留在上海坚持抗战,还拉起了一个班子,成立了情报三组。
目前中统在上海有焦一诚的潜伏组、吴承宗的情报组,再加上枫叶的情报三组,差不多可以成立上海区了。
枫叶如果真是张小通留下的人,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要胜过焦一诚。上面让枫叶当区长,也无可厚非。
焦一诚问:“你知道?”
他来找胡孝民,就是希望借助胡孝民的力量,在枫叶还没上任前将之除掉。焦一诚为了这个上海区长,已经无所不及其极。
胡孝民说道:“曾经听说过,但没见过本人。如果枫叶是区长,你肯定是副区长。到时候,总能见到他吧?”
在对付中统的这些人方面,他和焦一诚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中统的很多人,包括投靠76号的人,工作性质和方法都没有改变,依然是**为主要目的。
焦一诚目光中透着狠毒,斩钉截铁地说:“不,这个区长必须是我。”
胡孝民笃定地说:“只要能找到枫叶,你就是区长。”
在这件事上,他与焦一诚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焦一诚说道:“我会请求重庆,三个组必须联合起来,至少组长要先开个会,碰个头。”
胡孝民微笑着说:“这个办法好。”
焦一诚走后,胡孝民开着车子去接渡边英勇。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个“枫叶”到底是谁呢?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突然冒出来的人,什么身份都有可能。
或许,焦一诚与他见了一面后,一切就都知道了。
胡孝民拉着渡边英勇到了虹口,找了一家正宗的日本酒馆。渡边英勇喜欢喝日本清酒,更喜欢看日本的艺妓,这些不仅能满足他视觉和听觉,也能缓解他的思乡之愁。
胡孝民等喝得差不多时,随口问了一句:“渡边君,明天你接的人是接到劳工营吗?”
渡边英勇点了点头:“不错。”
胡孝民问:“会去南市看守所么?”
渡边英勇说道:“当然,那里有不少反日分子。”
胡孝民低声说道:“我建议,把新四军的人都带走,特别是那些公开了身份,还胆敢公开宣扬**思想的。”
渡边英勇微笑道:“哟西,胡君的想法与我一样。当然,你要是有什么想照顾的人,可以跟我说。”
胡孝民突然说道:“暂时还没有,渡边君,你知道吗?抓到劳工营的人,有些其实是无辜的,只不过运气不好,或者说错了话才被捕的。如果你想赚点外快,可以在这些人上面想点办法。”
第八百一十六章 合作
听到胡孝民的话,渡边英勇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这种话,如果是其他人说,他会一个巴掌扇过去。自己是大日本帝国最忠诚的武士,怎么会为了几个臭钱而同流合污呢?
但胡孝民救过他的命,之前两人也合作过。他也知道,胡孝民一定在赚这样的钱。既然身为情报处长的胡孝民,都可以堂而皇之的敛财,自己为什么不能有样学样?
他守在劳工营,早就想通了,什么为天皇效忠、为*****献身,都是假的。如果没有钱,一切都白搭。他现在只想搞钱,越多越好,以后回到日本后要当个富翁,让这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
有些机会来了,就一定要抓住。胡孝民可以找自己合作,也可以找别人合作。他现在是军曹,以后顶多就是个曹长,这辈子都别想当军官,保住小命的前提下,多弄点钱,才是最重要的事。
渡边英勇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放人,但他们愿不愿意出钱就不知道了。”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只要办了事,总会收到钱的。”
胡孝民的话,令渡边英勇眼睛一亮,他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不由自主浮出了笑容。他知道,胡孝民说出这句话,就表明保证能收到钱。
渡边英勇举起酒杯,微笑着说:“以后你要想从劳工营放什么人,只要他们给钱,我可以考虑。”
胡孝民说道:“不是我想放什么人,而是有什么人值得放。有些人有钱找不到路子,我们要主动挑选,只放那些愿意出钱的人。”
其实76号各个单位,都在做着这种事。有些人,为了敲诈,直接给人家一顶反日分子的帽子。把人抓进76号后,就成了自己的摇钱树。
渡边英勇说道:“这没问题,明天我把名单给你一份。”
胡孝民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他挑走的人,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胡孝民连忙也双手举起酒杯,右手拿杯,左手托着,与渡边英勇碰了一下,脸上露出真诚地笑容:“那就说定了,渡边君也放心,我做事绝不会让你为难,真正的反日分子,一个也不能离开。但你也要注意,所有离开劳工营的人,不能再找人秋后算账。”
渡边英勇被胡孝民的真诚所打动,胡孝民本就救过他的命,还给自己找了条财路,以后一定得跟他好好合作。按照中国人的说法,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
渡边英勇摆了摆手,不以然地说:“你要的人,档案会销毁,他们就像从来没来过劳工营,永无后患。”
抓到劳工营的中国人,命比狗贱,一旦人死了,档案就会销毁。
胡孝民再次举杯:“祝我们合作愉快,以后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胡孝民与渡边英勇合作,只是想知道,他明天会不会带走任建模。毕竟,任建模新四军的身份,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已经人尽皆知。像这样的“死硬”分子,按道理是要带走的。
然而,胡孝民第二天看着渡边英勇拿过来的名单,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找到任建模的名字。
胡孝民随口问:“渡边君,我赢得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有几个新四军,他们为什么没带走呢?”
渡边英勇说道:“这是我大哥安排的,说是配合史菊生的引蝶计划。”
胡孝民拿出一张写着几个名字的纸条:“这几个人,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他们愿意出钱,可以放走他们。”
这几个人,是他特意筛选出来的。家境都还算殷实,被抓的不是当家人就是顶梁柱,拿个几百上千赎人,绝对没问题的。
至于渡边英勇所说的“配合史菊生的引蝶计划”,他就像没听到一样。
渡边英勇接过纸条,好像是拿着支票一般:“哟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胡孝民随后让范桂荣去联络这些人。告诉他们,人已经送到了劳工营。在那里要想活着出来,上辈子修再多的福都不顶事。唯今之计,只有出钱捞人,钱越多、速度越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在让范桂荣去收赎金的时候,胡孝民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任建模不仅仅是叛变,还在配合史菊生执行“引蝶计划”。以胡孝民对史菊生的了解,史菊生是想借着任建模,干一票大的。
胡孝民要求组织上,派一个人可靠之人去南市看守所打探任建模的消息。
所谓的“可靠之人”,并非自己的同志,而是愿意与**打交道,又让敌人对他无可奈何之人。比如说,住在租界的商人,他们受人委托,本身又没参加抗日组织,就算日伪知道也无可奈何。
原本,只是想打探一下任建模的消息,没想到第二天反馈回来消息,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程镛很好说话,他对任建模等人很“佩服”,答应只要出点钱,哪怕冒再大的风险,也会把任建模放出来。
胡孝民收到消息后,当即决定救人。
他基本上猜到了史菊生的想法,通过任建模引出**上海地下党,乘机派任建模打入**内部,一举捣毁上海地下党。
胡孝民这次与渡边英勇,也没有拿到到任建模叛变的直接证据。借着这次机会,边营救边甄别,地下党正面接触任建模,胡孝民在日伪内部查证,两方印证任建模的真正身份。
程镛个子不高,当了看守所长后,原本只是有些发福的身材,一下子胀了起来,现在看他正面和侧面差不多,在地上打滚比人走路还快。
程镛兴奋地给史菊生打了个电话:“史课长,终于有人来打探任建模了。”
史菊生问:“你怎么说的?”
程镛轻笑着说道:“跟咱们事先约好的那样,对新四军很钦佩,也很尊重任建模。对他在看守所,也颇有照顾。只要给点钱打点上下关系,哪怕冒身家性命,也要把人弄出去。”
史菊生目光闪烁着惊喜的光芒,问:“对方怎么说?”
他布这个局很久了,都快没耐心再等下去了,没想到突然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