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不能孤立
获取的信息越少，分析的结果就越有偏差。
外交通传来情报，吕进和沈森没有外出，他们是否就真的没有外出？外交通只是与他们联络时，发现他们在住处。
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胡孝民决定让吕进和沈森各写一份自述。特别是到上海后，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要详细写出来。
这份自述，或许会很完美，但能成为调查他们的佐证。不管如何，魏嘉猷提起过吕进和沈森，调查雪狼的第一步，就从他们开始。
这份自述，胡孝民第二天晚上才收到。他与三大队的外交通，是通过死信箱联系。既是为了安全，也是要保护胡孝民的身份。
胡孝民有多重身份，他与新二组的人都不见面，与三大队就更是如此。
这种方式，会降低传递情报的效率，可安全性会大大增强。
与三大队的死信箱有两个，分别安排在福煦路南侧的福煦坊，以及福煦路北侧的外国公墓。两个死信箱轮流使用，这次如果将情报放在福煦坊，下次就要换到外国公墓。
比如说，胡孝民今天在福煦坊拿到了吕进和沈森的自述，如果他有情报要交给外交通，会把情报放到外国公墓。下次外交通会去外国公墓取情报，并把要交给胡孝民的情报放在外国公墓。
也就是说，外交通每次只需要跑一次，胡孝民则要跑两次，如果他要一拿一放情报的话。这会增加胡孝民的风险，对外交通有好处。
胡孝民相信，他比任何人都要谨慎，而且在这里出了事，他比别人更有机会脱身。外交通这次在法租界，下次到公共租界，就算被发现，没有巡捕的配合，他能更轻松逃脱。
这两份自述，胡孝民晚上回到家后，才有时间认真看。这是吕进和沈森亲笔所写，以后还要与他们对质，就算胡孝民看了一遍后，把每个字都记在脑海里，也得把这两份材料保存起来。
无论是新二组还是三大队，其实都有很多文件的。有些文件能随时烧毁，有些则必须存档。一旦机关遭到破坏，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烧毁文件。一般来说，存档的文件，其实都是机密。
吕进和沈森的自述，都提到昨天的行程，他们确实出去过。对新到上海的行动人员来说，熟悉地形是必修课。不仅他们出去了，下面的行动人员，也都出去了。
外交通之所以给胡孝民带来错误的情报，是因为他只能汇报自己看到的。当时吕进和沈森确实在住所，但那是接头时间，两人必须在。
根据汤伯荪传回的情报，秋田俊夫去五马路是上午九点，这个时间，吕进和沈森都在外面。两人都在熟悉周边地形，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作证。
顾慧英等胡孝民进卧室后，突然问：“范桂荣当了科长，你怎么还这么忙？”
胡孝民随口说：“没办法，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办才放心。”
他不能在书房待太晚，最近情报处协助宪兵队干掉了魏嘉猷，又挖出了内奸刘炳元，正是一片歌舞升平。
顾慧英轻声说道：“范桂荣当科长，孟香谷当副科长，方民任当八组组长，所有的情报组都被你抓在手里了。”
胡孝民轻笑道：“有人捣乱，总是做不好事情的。”
把孟香谷孤立起来，让他这个副科长什么事都干不了，在情报一科可有可无，看他以后还敢跟自己作对吗？
顾慧英说道：“孟香谷可是秋田俊夫的人，听说方民任看到他都躲开，孟香谷要是背地里做点什么事，你都不知道了。”
她要跟胡孝民说的，就是这件事。把孟香谷架空，看着很爽，未必就是好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什么事情做得太过，就会出现不好的一面。
胡孝民一愣，顾慧英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把孟香谷孤立起来，他做什么事自己都不清楚，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搞不好突然就会爆炸。
孟香谷是秋田俊夫的人，秋田俊夫与雪狼接头，会不会让孟香谷参与呢？就算雪狼由秋田俊夫亲自掌握，如果知道秋田俊夫给孟香谷安排的任务，也能推测出雪狼的情报。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特意把方民任叫到办公室，对他面授机宜。情报一科开完例会后，方民任去八组机关时，特意约上孟香谷，说八组有事情要请他过去一趟。
孟香谷坐到原来是自己开，现在归方民任使用的汽车里时，酸溜溜地说：“当组长有汽车，当了副科长，反而没车坐了。”
方民任笑道：“这只是个过程，我宁愿当副科长，天天坐办公室。”
孟香谷靠在椅背上，问：“找我什么事？”
这几天他无聊透了，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只能与其他内勤人员挤在大办公室。又无事可干，整天像个傻子似的。想出门吧，又怕范桂荣突然给他安排工作。方民任对他也是不冷不热，他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方民任笑道：“请孟科长去八组视察工作，并且中午陪兄弟们喝杯酒。”
孟香谷冷笑道：“这可当不起。你现在是八组的组长，眼里只有范桂荣，怎么会让我去视察工作？”
方民任诚恳地说：“孟科长骂得对，但我不奉承范桂荣，这个组长能坐稳吗？我知道，能当组长，全靠您在长官面前美言，又怎么不感激您呢？现在组里的工作稳定下来了，这才请科长回去喝酒。”
孟香谷疑惑地说：“真的？”
方民任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这不仅是我的想法，也是组里兄弟们的想法。”
孟香谷感慨地说：“多谢兄弟们了。”
如果八组的人把他抛弃，他会非常无助。现在好了，方民任还是原来的方民任，自己要是无聊，以后多去八组视察工作就好了嘛。
方民任诚恳地说：“孟科长怎么能这样说呢？应该是兄弟们感谢科长才对。你经常来视察工作，兄弟们士气大涨，也能更好的打击抗日组织。”
第四百八十九章 特别小组
胡孝民正准备出去的时候，接到陆实声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两人的办公室连着，胡孝民放下电话，马上跑到了隔壁。
秋田俊夫也在陆实声的办公室，看到胡孝民后，秋田俊夫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胡桑，根据可靠情报，军统上海区新二组的组长马宁一，兼任新成立的三大队大队长。马宁一是我们的老对手，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脱。”
胡孝民一脸“惊喜”地问：“秋田君的消息可靠吗？”
秋田俊夫笃定地说：“可靠。”
“雪狼”的代号，他只在同康里5号向渡边义雄提过一句，胡孝民有没有听到他不知道，为了保护“雪狼”的安全，这个代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胡孝民看了陆实声一眼后，才问秋田俊夫：“需要情报一科怎么配合？”
在陆实声面前，他没代表情报处。毕竟他只是副处长，分管情报一科。
陆实声也点了点头：“需要情报处配合的，当然没有问题。”
秋田俊夫说道：“我需要你们准备一个精干的跟踪小组，至少要五人以上，最好是十人左右。”
他原本想让特高课派人，可渡边义雄觉得，中国人的事情，应该让中国人干。情报搜集，本就是情报处的职责。如果什么事都让特高课干了，还要特工总部干什么？
胡孝民说道：“我把情报一科擅长跟踪的人全部抽调出来，组成一个特别小组，交给孟香谷。这个特别小组，由秋田君指挥，你看这样的安排如何？”
秋田俊夫高兴地说：“可以。”
他也是这样的考虑，孟香谷现在是副科长，正好可以一心协助自己调查这个案子。
胡孝民问：“等会孟香谷把人选好后，再向他到梅机关向秋田君报告如何？”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说：“哟西，与胡桑合作就是愉快。”
陆实声等秋田俊夫走后，奇怪地问：“抓马宁一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让给孟香谷？”
胡孝民拿起陆实声桌上的电话，一边摇号一边说：“马宁一如果这么好抓，不早就抓到了？秋田俊夫不说情报来源，也没打算与我们共享情报，这种事还是隔岸观火较好。”
陆实声叹息着说：“我还担心你会把任务接过来，看来是空担心了。”
胡孝民等电话接通后，说道：“方民任吗？我是胡孝民，孟香谷是不是在你那里？让他接电话。”
“孟香谷，我是胡孝民，有一项任务交给你，赶紧回来。”
陆实声看着胡孝民打完电话，笑吟吟地说：“不错，现在副处长的架子已经摆得像模像样了。”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这是三哥教导有方。”
孟香谷回来后，得知让他成立一个特别小组，还可以从情报一科抽调擅长跟踪的人手，大喜过望。马上用电话，向各个情报组调人。
第一个电话打给方民任，让他带四个人赶过来，八组的人最靠得住，这次的跟踪，也要以八组为首。另外，再从一、二、三、四、五每个组调一个人。
这个特别小组，以情报八组为主，可以保证控制权在他手里。其他每个情报组抽调的，都是擅长跟踪的特工。
胡孝民把特别情报小组的人集合起来，当众训话：“你们这个情报小组，是代表情报一科，也是代表情报处，配合梅机关秋田俊夫执行秘密任务。所有人都要服从指挥，听从命令，这段时间一律听从孟香谷的命令，没有特殊怦，不得回家，更不得请假。”
孟香谷坚定地说：“请胡处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配合梅机关，圆满完成任务。”
人手选好后，孟香谷就单独去了梅机关，向秋田俊夫报告。
秋田俊夫听着孟香谷汇报着，缓缓地说：“胡孝民对这项工作还是很配合的，你在情报一科，不要有什么情绪，这次任务完成好，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的。”
他觉得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不错，整个情报处，只有胡孝民最为配合自己的工作。哪怕是陆实声，也做不到胡孝民这么坦诚。
他先到陆实声的是办公室，陆实声转着弯听听他的情报来源。可胡孝民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让孟香谷配合自己，还把情报一科最好的情报员调给了他。
孟香谷坚定地说：“请秋田先生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这次是什么任务呢？”
秋田俊夫咬着牙说：“抓马宁一。”
这次是最好的机会，在雪狼的配合，他相信就算不能抓到马宁一，至少也要重创三大队和新二组。
三大队的吕进，江苏泰兴人，前年参加军统工作。原本在忠义救**工作，这次调入上海担任三大队二队队长。
原本他以为，到上海后马上就能参加行动。然而，进入上海后，上级一直没有安排任务工作。
在同和里见过一次三大队的新大队长，一度与上级失去了联系。
前两天突然接到命令，让他搬到延年坊9号。这里也是二队的队部，除了他之外，还住了五名队员。
到延年坊9号后，吕进没接到任务，一直研究上海地图，并且侦查周围的地形。要熟悉上海地形，最好的办法是用眼睛看，用脚去量。
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去周边观察环境。然而，今天他突然接到任务，新上任的三大队大队长马宁一，竟然给二小队布置任务了：暗杀原忠义救**浦东军事联系员纪培尧。
纪培尧随何健行变节投敌，严重威胁着忠义救**在上海的人员。吕进身为忠义救**出来的人，对纪培尧也是恨之入骨。
接到命令后，他马上人带去侦查。根据马宁一的命令，纪培尧在华龙路一带活动。
经过三天的侦查，吕进终于发现纪培尧的行踪，他带着二队的队员，在华龙路克昌寓所，将纪培尧击毙。
这次行动干脆果断，为吕进进入上海后打响的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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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束手无策
听到纪培尧被击毙的消息，胡孝民既喜又忧。喜的是，吕进的行动二队，应该没有问题。忧的是，雪狼很有可能在沈森的三队。甚至，雪狼就是沈森。
就在纪培尧被击毙的当天下午，沈森的行动三队也接到了任务：刺杀总税局长兼特务员陆锡侯。
原本胡孝民以为，行动三队的行动，可能会失败，甚至会无疾而终。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沈森的三队也行动了，陆锡侯在家里被三队的行动人员击成重伤，送到医院后不治身亡。
收到这个消息时，胡孝民更加吃惊。
怎么回事？纪培尧和陆锡侯，一个是忠义救**的叛徒，一个是总税局长，秋田俊夫为了保护雪狼，难道可以舍弃这两个人吗？
还是说，为了找到马宁一，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胡孝民特意去了趟梅机关分部，找到秋田俊夫，提出自己的疑惑：“秋田君，纪培尧和陆锡侯接连遇害，是否为军统三大队所为？”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他也很疑惑，雪狼并没有传出任何情报。
胡孝民又问：“孟香谷那边有进展吗？”
秋田俊夫又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秋田俊夫的回答，让胡孝民很无奈。他不得不承认，雪狼很狡猾。
宁可看着纪培尧或陆锡侯被杀，硬是一点消息也不透露。这让胡孝民暗暗警惕，这个雪狼，或许是他最大的对手。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名字：吕进和沈森。
雪狼到底在哪个行动队？
胡孝民突然生出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明知道雪狼就在三大队，就是无从下手。雪狼太狡诈，一般的诱饵根本不为所动。
蓦然，胡孝民想到一个主意。既然暗杀汉奸，雪狼不为所动，那暗杀秋田俊夫呢？他不相信雪狼还能下得了手。
如果雪狼真能下得了手呢？
从这两次的行动来看，雪狼是个意志非常坚韧，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他为了潜伏在三大队，还真有可能牺牲秋田俊夫。
对雪狼来说，一个小小的日军曹长，绝没有他的任务重要。
这一点，雪狼与胡孝民的性格相似。任务第一，自己的安全第一。只要不是与任务相关，都不会与秋田俊夫联络。
雪狼的任务是什么？找到马宁一。
马宁一的任务是揪出雪狼，而雪狼的任务是找到马宁一，两人都是为了找到对方。雪狼有秋田俊夫带着特别小组配合，胡孝民只能靠三大队的行动，从中抽丝剥茧，寻找雪狼的线索。
或许，只有自己的线索，雪狼才会有兴趣，才会与秋田俊夫联络。
如果自己是雪狼，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马宁一”？
马宁一不与三大队的任何人见面，除了外交通之外。在李林木、吕进和沈森的眼中，马宁一与外交通是会见面的。他们肯定想不到，马宁一与外交通也是通过死信箱联络。
想要找到马宁一，只有一个办法：外交通。
胡孝民突然想到，秋田俊夫搞的这个特别小组，或许就是为了配合雪狼，找到三大队的外交通。
胡孝民到九风茶楼时，方民任会暗中找机会过来一趟，向他报告特别小组的情况。令胡孝民奇怪的是，孟香谷也没有特定的目标，只让特别小组的成员，在福煦路两侧观察，是否有军统的人。
方民任脸有点尖，低垂着头轻声说话时，像极了只猴子：“处座，秋田俊夫的内线，根本就没传出什么情报。我看，根本就没有这个内线，纯粹是为了试探情报处，是否还有军统的内线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人家那是沉得住气，没有可靠的情报，绝不让你们动手。”
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次反倒有些沉不住气了。雪狼像匹真正的恶狼，躲在暗处等待机会。而自己急于找到雪狼，先是给他们安排新的住处，又让冯五和溜一眼在外面盯梢，还给他们布置暗杀任务。
可这些手段，都没有惊动雪狼。胡孝民连续出招，雪狼只用了一招，就全部化解：不动如山。
雪狼很聪明，只要他不动，就不会有任何破绽。一旦动了，总会有痕迹。
方民任不满地说：“那也不能让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吧？”
胡孝民安慰道：“你现在的任务，是给孟香谷当好副手。不要有情绪，就算别人有情绪，你也要好好安抚。这是你的工作，也是你的任务。”
方民任说道：“我听处座的。”
静安大厦的行动，他没及时向胡孝民报告，差点酿成大祸。以后他知道了，做事绝对不能想当然。
胡孝民面对雪狼束手无策之时，秋田俊夫也开始着急了。自从在五马路与雪狼接过一次头后，雪狼就像失踪了一样，不仅没跟他联络，也没任何情报传出来。
直到两天之后的早上，秋田俊夫收到一封神秘的来信，他才知道三大队已经行动，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
秋田俊夫跑到中岛信一的办公室，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中岛大尉，雪狼明知道三大队有行动，不仅不提前告之，还按照马宁一的命令，顺利完成任务，这怎么行呢？”
他对抓捕马宁一是最为心急的，这种急切感，越过了胡孝民。这从他的安排就能看出来，雪狼都没有情报传出来，就已经准备好了特别小组，还让孟香谷负责，直接向自己报告。
可雪狼倒好，一点情报没传出来，还配合马宁一完成了任务。
中岛信一轻轻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沉吟道：“雪狼不传出情报，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把情报传出来，必然无法完成马宁一的任务，说不定就会引起马宁一的怀疑。不要以为你们杀了魏嘉猷，马宁一会装作没事人一样。魏嘉猷是原新二组的副组长，是马宁一的助手，他恐怕杀你的心都有。”
他是支持雪狼这种做法的，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第四百九十一章 调离
胡孝民晚上到家后，一直在脑海里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他将自己想象到雪狼，对方要找到马宁一，必然会用尽一切办法。
目前，雪狼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雪狼很有耐性，哪怕马宁一让他暗杀汉奸，他也照做不误。就算让他杀秋田俊夫，估计雪狼也不会犹豫。
碰到这样的对手，胡孝民一时之间真拿他没办法。
一个没有贪念，又意志坚强的人，想让他犯错，几乎不可能。
胡孝民相信，雪狼就算知道他就是马宁一，也未必会行动。他可以等，像条毒蛇一样，躲在暗处等待着最佳时机。
顾慧英听着胡孝民的呼吸，不像入睡的那样均匀，她翻转身子，把脸趴在床沿边，突然问：“还没睡？有心事？”
胡孝民轻声说道：“在想孟香谷的事，他的特别小组行动好几天了，没有任何收获。”
顾慧英随口说道：“没有收获也正常嘛，孟香谷虽然资历老，但能力一般。这次要不是攀上秋田俊夫的大腿，怕是组长都当不了了。”
胡孝民跟她一样，有其他身份。像他们这样的人，心思都特别重。潜伏者最重要的事，就是一个琢磨别人的想法。任何一个潜伏者，时间一长，城府必然深沉。
胡孝民轻声说：“秋田俊夫在军统是有内线的，军统连续暗杀了纪培尧和陆锡侯，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实在不正常。”
顾慧英说道：“能当内线的，必然是人精中的人精，不能以一时的得失而评论。他们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最终的结果，都是要达到目的。”
胡孝民点了点头：“或许是。”
雪狼的目的，当然是要找到马宁一。这是秋田俊夫和渡边义雄的愿意，而雪狼按兵不动的话，胡孝民会非常被动。不管他出什么招，雪狼都不接招，胡孝民实在没办法。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在情报处听完范桂荣的工作汇报后，就去了九风茶楼。他从顾公馆绕了一圈，交给王淑珍一点钞票。
胡孝民向上海区建议，把吕进和沈森的行动队，调出上海。吕进的行动队去苏北，沈森的行动队去浦东。
胡孝民不相信，雪狼如果知道要离开上海，一定会有所行动。如果他再不行动，就真的将他调走。
雪狼不动，就将他调离上海，哪怕他再厉害，也让他无用武之地。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同时，让新二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加派人手，一定要把秋田俊夫盯死。至于吕进和沈森，就算他们有疑惑，胡孝民也不能让新二组的人监视他们。
两个行动单位，相互之间不能发生横向关系。哪怕事情再危急，也必须坚守原则。
雪狼得知自己的行动要调离上海后，思虑良久。他首先考虑的是，这是不是马宁一的阴谋诡计？自己是从重庆来加强上海区力量的，怎么会突然要调走呢？
三大队基本被破坏，人员严重不足，为何要把自己调走？
刚刚执行了锄奸任务，可以说旗开得胜，这样的战绩，哪怕报到重庆，也能得到嘉奖。要调走行动队，绝不是能力问题。
是周围需要加强力量？也说不通嘛，市区的锄奸，比忠义救**的杀敌更重要。只有从忠义救**调人加强上海区，没有从市区加强忠义救**的道理。
是要调查自己？
不可能！
雪狼相信，马宁一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魏嘉猷。
魏嘉猷的住处，是他提供的。当时他劝过秋田俊夫，不要急于行动。可以先监视，摸清三大队的关系脉络后，再一次性收网。
雪狼希望，马宁一是为了调查魏嘉猷的死因。不管如何，魏嘉猷在静安大厦被宪兵队和情报八组伏击，新上任的大队长马宁一，如果不调查才怪。
魏嘉猷在死前，也不知道与军统的人见过面没有。如果见过面，会不会提及自己？
雪狼突然警觉起来，自己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既然答应与日伪合作，就不能有任何侥幸。哪怕马宁一不知道自己，也要当成他知道。哪怕马宁一这次不是调查自己，也要当作他在调查自己。
要不要与秋田俊夫联络？
当然不行。雪狼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冒险！
与秋田俊夫联络一次，如果暴露了呢？如果马宁一把三大队调出上海，就是为了逼自己露面呢？
秋田俊夫整天在梅机关分部，只要给他打个电话就行。可如果马宁一就在等着他打电话呢？
还有上次的锄奸任务，是不是马宁一故意安排的？三大队锄奸，自己并没有告诉秋田俊夫，或许就躲过一次调查。这次把自己调出上海，或许是新的调查。
雪狼一直在犹豫，直到出发前，他都没下定决心。他还在想，这个命令会不会在最后时刻撤销。
直到快出发时，一直没等到改变命令的通知，雪狼知道，马宁一是动真格的。他一定是怀疑，三大队有人向宪兵队告了密。
“小孩，买份报纸。”
“先生，要什么报纸？申报、中华日报、新闻报都有。”
“来份申报吧。”
溜一眼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张五元钞票，将手又缩了回来，苦恼地说：“好咧。先生，这么大的钞票，我找不开。”
“没事，不用找了，只要你帮我个忙就行。”
溜一眼怯生生地说：“不知道先生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送封信到极司菲尔路75号的秋田先生。”
溜一眼背了一遍，表示记住了：“极司菲尔路75号秋田先生，好的，我记住了。”
“你经常在这里卖报吗？”
溜一眼摇了摇头：“不经常，东至西藏路，南到徐汇路，哪里人多就去哪里。最近我弟弟在附近卖油，我就在这里卖报。”
“好。你见以秋田先生后，告诉他：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这句话一定要记住。”
溜一眼又重复了一遍：“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对，他会回复你，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他这样说的话，才把信交给他。”
溜一眼应道：“好咧。请先生放心，我现在就去，今天的报纸不卖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只认暗号不认人
雪狼怎么也想不到，他仔细考虑的人选，竟然会是马宁一提前安排的。
等溜一眼走后，雪狼卸下脸上的假须，假眉毛，还有那副眼镜。他相信自己的伪装，不要说一个报童，就算是成年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雪狼自认为万无一失，溜一眼不认识他，而且他马上会迁走，以后是否与秋田俊夫还未可知。
严格意义上来说，雪狼并非秋田俊夫的线人，他与秋田俊夫只是合作关系。这也是为何，雪狼在执行任务时，首先会考虑自己的安全。
雪狼可以配合秋田俊夫抓捕马宁一，但要让他牺牲自己的安全，来获取马宁一的线索，他是不会干的。
从这一点来看，雪狼并非优秀的潜伏者，他只是自私，没有抓捕马宁一的决心，才会无动于衷。
溜一眼拿到信后，第一时间去了九风茶楼，如果在那里见不到胡孝民，她就会去找冯香莲。
溜一眼也很聪明，一路上走街穿巷，一边卖着报纸，一边朝极司菲尔路走去。她的眼力非常厉害，卖报的同时，还观察着身后的情况。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但再精明的特工，也休想跟踪她。
想要跟踪她，除非每隔一小段路就换一个人，从近古药房到极司菲尔路，至少要二十个不同的人跟着她，才不会被她察觉。就算是特工总部，也不可能派二十人跟踪她。
在九风茶楼外面，她看到了胡孝民的车子。她走到二楼，在东首的包厢，果然看到了胡孝民。
溜一眼把信拿出来递给胡孝民：“胡大哥，刚才有人让我送封信到极司菲尔路75号，给一个叫秋田的先生。”
她很佩服胡孝民，把自己派到近古药房，好像就知道有人会让自己送信似的。
胡孝民问：“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溜一眼摇了摇头：“没看清，戴着眼镜，贴着假胡须，眉毛也是假的。”
胡孝民问：“看到本人，能认出来吗？”
溜一眼睁大着乌黑的眼睛，得意地说：“当然。”
胡孝民看着溜一眼递过来的信，并没有打开，丢到桌上后问：“他还说了什么？”
溜一眼说道：“还有一句话：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胡孝民问：“对方是不是也得说句话？”
溜一眼点了点头：“对，那人要说一句：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只有说了这句话，才能把信交给他。”
胡孝民仔细观察着这封信，虽然没封口，但口子那里，有一根头发，不注意看的话，绝对看不到。
胡孝民拿出铁丝，把里面的信封挑出来，把头发丝小心翼翼压着，再用铁丝把信纸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临时外出，归来未期。
他把鼻子凑到信纸上闻了闻，没有闻到牛奶、盐水的味道，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还用舌头轻轻舔了舔。
胡孝民说把信装回去后，递给溜一眼：“把信拿去极司菲尔路75号吧，交给秋田先生后就回去。”
其实这封信，胡孝民不用看，都能猜到内容。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人写信的语气，以及字体。
这是用仿宋体写的，非常标准，从字体上很难看出这个人笔迹。雪狼聪明之极，用这样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痕迹。
溜一眼离开后不久，胡孝民也回了情报处，他在等着秋田俊夫。
果然，到办公室还没半个小时，秋田俊夫就打来电话，得知他在办公室后，让他过去一趟。
胡孝民急忙跑到了过去，一看到秋田俊夫，满脸期待地问：“秋田君，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要把明明不存在的事，当成板上钉钉的事实，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是一种本事。
秋田俊夫叹息着说：“胡桑，孟香谷的特别小组，明天开始可以暂时停止工作。特别小组的成员，先归建，需要的时候再招集他们。”
胡孝民惊讶地说：“怎么啦？是不是马宁一离开上海了？”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你说对了一半，我的内线暂时会离开上海，没有他的配合，不可能找到马宁一的线索。”
马宁一神出鬼没，没有雪狼的配合，秋田俊夫真的没信心。特别小组成立几天了，不要说马宁一的线索，就连新二组和三大队的线索也没摸到。
胡孝民又问：“秋田君，这几次军统的暗杀，是不是三大队所为？”
秋田俊夫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只能根据自己得到的信息来判断：“应该不是。”
胡孝民再次判断，秋田俊夫与雪狼之间的沟通并不是很顺畅。三大队的事情，雪狼并没有完全汇报。或许，只有马宁一的线索，雪狼才会有汇报的冲动。除此之外，雪狼一律不会报告。
他这招按兵不动，让胡孝民几乎无计可施。
胡孝民将三大队的人调出上海，终于让雪狼露出了狐狸尾巴。他相信溜一眼的眼光，下一步，将确认雪狼的身份。
胡孝民喃喃地说：“难道是新二组？马宁一有了三大队这么好的行动小组，怎么会不利用呢？”
秋田俊夫说道：“或许他在为魏嘉猷报仇，胡孝民很想抓到魏嘉猷的凶手，在他看来，你和我都是必杀之人。”
胡孝民冷笑道：“他想杀我还有可能，想要杀秋田君，简直是痴心妄想。”
秋田俊夫得意地笑道：“那倒也是，只要我的内线在，马宁一早晚是我的手下败将。”
胡孝民笑道：“秋田君，下次见到这个内线，能否带我见见？”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不是不带你，而是他不喜欢见生人。就算我和他之间，也会用暗号联络。我们之间，只认暗号不认人的。”
胡孝民轻声念了一遍，赞叹道：“只认暗号不认人的？这个办法好。”
他突然想到了溜一眼知道的这个暗号，这是个临时的接头暗号，还是长期的？以雪狼的谨慎，应该是一次性的，可听秋田俊夫的意思，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ps:昨晚出了点事，今天忙了一天，下午都没睡，先去眯一会，晚上起来加更。
第四百九十三章 果然是他
雪狼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暴露。
在他看来，自己精心化了装、报童又早在这片卖报，还有她的弟弟也确实在周围卖钱，因为他碰到过。
就算报童出了事，退一步说，就算报童是马宁一的人，也指认不了自己。
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报童有个外号叫“溜一眼”。只要被她看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
如果雪狼与溜一眼以后不再见面，他也不会暴露。没有胡孝民的安排，他们这辈子再见面的机率非常低。
然而，三天之后，在浦东六里桥镇，溜一眼隔着门缝，看到了雪狼。她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让自己送信，还给了自己五元巨款的男子。
胡孝民的推测没错，雪狼正是沈森，三大队三队的队长。沈森个子中等，身材健硕，指关节很大，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牙爆了半截出来，平常他说话尽量收着嘴，极力掩饰着这个特征。
在制裁陆锡侯的行动中，沈森亲手击毙了陆锡侯，得到了重庆军统局本部嘉奖。不出意外的话，他很有可能成为新的三大队长人选。
可惜，他碰到了胡孝民，哪怕伪装得再好，哪怕他一直表现优秀，甚至主动断了与秋田俊夫的联络，都保护不了雪狼的身份。
沈森到六里桥镇已经三天，他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出趟门，从镇上的南边走到北边。每天走一趟，熟悉镇上的地形和商铺。
他是行动人员，每到一个新地方，习惯性侦查周边的地形。除了与秋田俊夫合作抓捕马宁一，其他时候他的表现就是一个真正的军统行动队长。
他关心手下的兄弟，坚决执行上级的命令，哪怕是马宁一的命令。只要给他任务，一定会想方设法完成。
魏嘉猷被杀后，沈森意识到与秋田俊夫合作，隐藏着巨大的危险。日本人只想抓马宁一，为了找到马宁一，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他怀疑，为了抓到马宁一，秋田俊夫不惜放弃他这个雪狼。
可沈森不行，他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虽然沈森与日本人合作，他没想过投敌当汉奸。就算他的行为，已经与汉奸无异，可他依然认为自己是抗日者。杀了陆锡侯后，更是觉得自己是个抗日英雄。
配合秋田俊夫抓马宁一，只是他在重庆时，对一个女人的承诺。
沈森最大的爱好是女色，当然，钱和权也喜欢，但色排在第一位。他在重庆遇到了上海过去的柳娜梅，两人“一拍而合”，沈森知道柳娜梅的身份后，不仅没有抓捕，反而帮她掩饰，并且安排她接触“黑室”的密码专家。
柳娜梅得知沈森要来上海区担任行动人员，请求他找到马宁一。只要找到马宁一，柳娜梅答应，沈森在新政府和日本宪兵队有“免死金牌”。如果他被捕，柳娜梅都答应可以救他出来，并且不勉强他替新政府效力。
胡孝民并不知道沈森的这段经历，他只是觉得雪狼非常可怕，为了掩护身份，不惜执行锄奸任务。汪伪的总税局长，也是个有分量的汉奸了，就这么死在他枪下。不管他如何试探，雪狼一直稳如泰山，他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逼他出来。
要不是雪狼在最后一刻给秋田俊夫传了情报，胡孝民还是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沈森或许认为，他已经完成不了任务，以后与秋田俊夫不会再见面，才给他传了这几人字。
其实把信交给溜一眼后，沈森又后悔了。他不应该与秋田俊夫联络的，自己无声无息的离开就是，大不了以后回重庆，无法面对柳娜梅嘛。
可一个色字当头的人，把对女人的承诺看得很重。如果这件事没有一个了结，他说服不了自己。
胡孝民现在面临的问题：如何处理沈森。按照一般原则，他要上报区里，由区里请示重庆后再作决定。
可胡孝民觉得，这么好的一个“雪狼”，不利用一下，对不起自己这么多次的安排。上报区里，最终结果只有两个字：密裁。
胡孝民潜伏在特工总部，又深得秋田俊夫的信任，揪出雪狼有很大的优势。可他差点让沈森从手里溜走，让雪狼的身份永远成谜。
这么辛苦挖出来的内奸，如果就这么密裁了，多可惜啊。
在胡孝民的计划里，挖出雪狼，下一步就是除掉秋田俊夫。沈森和秋田俊夫，是杀死魏嘉猷的直接凶手，他们不除，胡孝民无法告慰魏嘉猷在天之灵。
接下来的行动，胡孝民既不能让上海区插手，又不能隐瞒不报。他通过王淑珍，向上海区报告：查，三队队长沈森，系“雪狼”重大嫌疑人，正在作最后确认。
同时，这个消息，胡孝民也告诉了三大队的外交通“老马”，以及行动一队的队长李林木。让李林木的行动一队，到浦东南码头一带待命，一旦需要，随时可以制裁沈森。
李林木是从新二组过来的，在他和吕进之间，胡孝民自然更相信李林木。所谓任人唯亲，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对吕进不熟悉不了解，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老马是三大队外交通的外号，他需要与沈森直接接触，如果他不知道沈森的身份，接到自己的命令时，无法配合默契。
范桂荣早上开完例会后，即向胡孝民报告：“处座，八组报告，六里桥镇一带，发现军统人员活动身影。”
现在情报一科很和谐，八个情报组长，也不再直接向胡孝民报告工作。根据规章制度，先向科长范桂荣，再由范桂荣向胡孝民报告。
胡孝民“吓了一跳”，当初木村巧在浦东可是吃了大亏，命都丢在那里：“六里桥镇？新二组？”
范桂荣说道：“暂时还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忠义救**。”
胡孝民叮嘱道：“严密监视，不可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梅机关分部的秋田俊夫，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第四百九十四章 重中之重
秋田俊夫听到话筒里的这句话，有如听到天籁之音。雪狼离开之后，他失去了三大队的任何消息，至于马宁一，更是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秋田俊夫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深吸了口气后，平静地说：“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有马宁一的消息了吗？”
“外国公墓，10777号墓碑，马宁一的死信箱。”
话筒会让声音失真，那边的声音同样低沉、沙哑，与雪狼只见过一次面的秋田俊夫，并没有起疑。
况且，雪狼跟他说过，只认暗号不认人。只要是说出这个暗号的人，都可以认为是“雪狼”。
秋田俊夫惊喜若狂：“真的……”
然而，他的话还没落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秋田俊夫挂上话筒，嘴里抱怨着，脸上却挂满了笑容：“真是一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雪狼真是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重大情报。找到了马宁一的死信箱，等于掐住了他的死穴。
秋田俊夫几乎是跑到中岛信一的办公室的，他敲了敲门后，等不及对方答应，推开门就冲了进去：“中岛大尉……”
秋田俊夫正要说话，看清办公室还有特高课的课长林少佐后，马上收住了嘴。
中岛信一恼羞成怒，自己的部下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呢，怒斥着说：“八嘎！”
秋田俊夫站在门口，躬着身子把门带上：“嗨。”
他只是一个曹长，与中岛信一这个大尉，以及林少佐之间，隔着好几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他都别想在军衔上越过他们。
林少佐突然说道：“让他进来报告吧，这么冒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林少佐看上去不像个日本人，他的身材在日本人中算高的，但在中国人里，只能算中等。他没留丹仁胡须，说的汉语也没有丝毫日本口音。
中岛信一朝林少佐欠了欠身，朝门口扬声说道：“秋田俊夫！”
“嗨！”
秋田俊夫在门外听着，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中岛信一脸上露出不悦之情，他正与林少佐在谈事，被秋田俊夫闯进来打断，很没面子的。他耐着性子，瓮声瓮气地问：“有什么事？”
秋田俊夫连忙说道：“雪狼传来消息，发现了军统马宁一的死信箱。”
原本这是一件极为露脸的事，因为自己突然闯进来，变得像是将功赎罪似的。
中岛信一原本习惯性地摸着脸上的络腮胡子，听到秋田俊夫的话，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因为用力过猛，他的手差点甩到了桌面上。
梅机关和宪兵队，都在努力将军统的马宁一缉拿归案。这个可恶的马宁一，给他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晴气庆胤中佐多次跟他提起，务必把马宁一拿下。
到目前为止，各方都没能做到。木村巧和柳娜梅，曾经在新二组发展了内线，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旁边的林少佐，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眼里也瞪大着眼睛。马宁一也成了特高课最重要的对手之一，如果能抓到马宁一，也是他乐意看到的。
秋田俊夫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这才是自己想看到的场面，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外国公墓，10777号墓碑，马宁一的死信箱。”
中岛信一微笑着说道：“哟西，秋田君，这个情报是抓捕马宁一最关键的线索。”
秋田俊夫得意地说道：“马宁一很谨慎，很少与手下见面。他通过死信箱传达命令，只要我们盯着这里，就能发现马宁一的真面目。再通过他的交通，就能找到下面各个接收命令的行动队长和情报小组。”
林少佐忍不住提醒道：“所以，盯着死信箱不被发现，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摸着下颌的胡须沉吟道：“对，一定不能冒进。”
林少佐轻声叹息着说：“以前几次行动，就是因为急于抓到马宁一，结果被他识破我们的计划。不仅没抓到人，反而搭上了我们人手。”
明明拿着一手好牌，结果不仅没赢，还把本钱都输光了，那种沮丧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秋田俊夫得意地说：“以前有马宁一的内线，现在内线已除，马宁一就成了瞎子、聋子，只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中岛信一说道：“林少佐，这次特高课怕要支持几个帝国优秀的特工才行。中国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小事可以靠中国人，大事得靠日本人。抓捕马宁一的事情，尽量不能让中国人插手。
林少佐沉吟道：“当然可以，我会把最好的情报员交给你使用。”
秋田俊夫说道：“我想今天晚上去外国公墓，看看马宁一死信箱的情报。”
林少佐断然拒绝：“不可以，马宁一非常谨慎，说不定在死信箱上做了手脚。”
中岛信一不高兴地说：“林少佐的建议非常正确，如果你太冒失，我会把案子交给其他人。”
胡孝民给秋田俊夫的办公室打电话，打了好几个，秋田俊夫才接听。胡孝民自然不能怪他，反而赔着笑说：“秋田君，情报八组在六里桥镇一带，发现了军统人员活动的痕迹。”
秋田俊夫随口问：“知道是哪方面的人吗？”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外国公墓10777号墓碑的那个死信箱，对其他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
胡孝民说道：“估计是忠义救**的人，也有可能是军统上海区的人。”
秋田俊夫突然一愣：“上海区？”
他想到了之前雪狼的那封信，三大队离开市区，会不会去了浦东？今天雪狼在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
胡孝民说道：“我让八组密切关注。”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好，有消息记得通知我。”
他没重视胡孝民的这个情报，目前重中之重是外国公墓的死信箱，至于其他事情，先放到一边再说。
胡孝民放下电话，暗暗叹息了一声，自己处处奉承日本人，还是不被他们信任。外国公墓的事情，秋田俊夫一点口风都没透，这个该死的小鬼子。
第四百九十五章 交火
福德里3号，原是**党员张晓如的住处，也是胡孝民与他联络的地方。这里暴露后，张晓如撤离，一直由情报处秘密监视。
秋田俊夫要监视外国公墓10777号墓碑，将监视点设在了福德里3号。在这里的二楼阁楼，用望远镜正好可以看到10777号墓碑。
林少佐给他派来了两个日本宪兵，轮流监视着外国公墓。白天去公墓的人很多，经过10777号墓碑的人不少，稍不注意就会错过发现马宁一的机会。
秋田俊夫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找到马宁一，拍到正面照片。
至于跟踪和抓捕，暂时还没列入秋田俊夫的计划。林少佐和中岛信一千叮咛万嘱托，让他切莫激进，否则要换人接手这个案子。
然而，两天过去了，经过10777号墓碑的不少，但没一个是取情报的。秋田俊夫晚上去观察过，10777号墓碑后面，有块地砖是松动的，轻轻一撬就能起出来。
如果在墓碑附近停留，就是严重怀疑对象。如果在墓碑后面有蹲下的行为，基本上就能断定，不是马宁一就是那个交通。
正在监视的特高课日本宪兵田中，突然指着墓碑方向，用日语激动地说道：“快看，有人停在那了。”
监视了两天，一点收获都没有，所有人都很沮丧。他们心里已经在动摇，是不是情报有误？
另一名叫北村一的日本宪兵，连忙抢过望远镜，果然看到有一个男子停在那里。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光线越来越暗，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身影。
秋田俊夫接到报告后，驾着车子风驰电掣般赶到外国公墓。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与北村一去了外国公墓，北村一掩护，他悄悄去了10777号墓碑，那块地砖下的纸条，果然不见了。
就在秋田俊夫和北村一进入外国公墓时，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突然潜入了福德里3号。他脸上蒙着黑巾，头上也蒙着块黑布，全身只有眼睛和手露出来。
他对福德里3号似乎很熟悉，进去之后直奔二楼的阁楼。此时田中拿着望远镜在观察着公墓方向，秋田俊夫去10777号墓碑，如果打开手电筒，他就能发现。
田中仔细观察着，并没注意到有人潜入，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时，他才回过头，看到有个黑衣男子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尖刀，伸手在他脖子一抹。
田中感觉自己的血，猛的朝外喷射着，他双手握着脖子，可血管的血，在心脏的收缩挤压下，不断从伤口涌出来。
对方的刀子既快又准，不仅割断了他的静脉，还割断了他的气管，他想说话，一张嘴全部是血。他挣扎着黑子男子扑去，可对方轻轻一闪，脚在他膝盖踢了一下，他就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此时伤口的血，以更快的速度往外流着，他大口吸着气，可吸进去的全部血。肺部流入血液，令他急剧咳嗽，可又发不出声音，胸腔猛烈地颤动着，这是因为流入肺部的血越来越多。
很快，田中这个北海道的渔民儿子，结束了他在中国的罪恶一生。
男子迅速搜查现场，桌上的望远镜，他看了一眼，找到牛皮套后，装进去背在身上。田中身上有把南部十四式，也就是中国人所称的王八盒子，他连枪套取了下来，又在他身上搜了一下，只有十几日元和一些军票，他也顺手塞进了口袋。
要离开的时候，男子看到田中胸前流出一大滩的鲜血，他抓起田中的手指，在血中浸了浸，写了八个字：驱逐日寇，抗战必胜，在旁边还画一匹马。一笔画成，很简陋，但绝对能让人联想到马宁一。
不错，这个黑衣男子正是胡孝民。
他虽然用黑巾蒙面，头上也扎了块黑布，但里面还是化了装。手上和脸、脖子、耳后都涂了黄蜡，又粘了假胡须和眉毛，还戴了一个牙套。就算黑巾黑布被扯掉，也很难认出他本人。
为了今晚的行动，胡孝民亲自在附近监视了两天。
杀秋田俊夫，必须他亲自动手。魏嘉猷死在秋田俊夫手里，这是他当着魏嘉猷的遗体，暗暗发的誓言。
离开福德里3号后，朝西走出里弄就是外国公墓。这是一片很大山坡，天黑之后，很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胡孝民对这里的地形早就熟烂于胸，他将刀收起来，拿出自己的勃郎宁1910，把保险打开，朝着10777号墓碑走去。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枪里的每一颗子弹，他都用大蒜汗浸泡了一夜，确保中枪之后必死无疑。
秋田俊夫发现情报被取走后，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如果马宁一不动手，他还真的不知所措。现在马宁一取走情报，他就可以安心等着那个来放情报的人了。
秋田俊夫拍了拍北村一，两人一起离开。秋田俊夫个子矮小，只有北村一的肩膀高，两人走在一起，很容易分辨。
当他们往回走了一半时，秋田俊夫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他心里暗暗嘀咕，外国公墓应该不会有鬼吧？他们的灵魂都上了天堂，不会遇到鬼的。
北村一突然用日语说道：“秋田君，前面似乎有人。”
为了给自己壮胆，北村一特意提高了音量。哪怕是军人，晚上在这么大的墓地行走，心里也不断打鼓。
秋田俊夫轻笑着说道：“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人呢，要有也是有鬼嘛。”
北村一突然看到了“鬼火”，猛地说道：“不对。”
他的话还没落音，耳中传来两道枪声：“砰砰！”
北村一感觉胸口一痛，他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什么“鬼火”，而是开枪之后枪口的火花。
北村一仰天倒下，秋田俊夫吓得魂飞魄散，他个子矮小，一个驴打滚，就躲到了墓碑后面。
秋田俊夫喘息未定，这才想起要掏枪。拉开枪栓后，他朝着刚才的“鬼火”方向开了两枪。
原本胡孝民还没发现他的位置，这一开枪就暴露了。胡孝民早就从旁边绕了过来，看清秋田俊夫的位置后，他又开了一枪：“砰！”
这一枪，正中秋田俊夫的肋骨。
第四百九十六章 谢谢
秋田俊夫的肋骨被打断一根，他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反手还了几枪，也不管有没有击中来人，开完枪后撒腿就跑。
“砰砰砰！”
胡孝民在后面连开三枪，其中一枪擦着秋田俊夫的头皮飞过，带走一抹头发，另外一枪打空，还有一枪打进他的后背。
开完枪手，胡孝民走到北村一的尸体前，确定他死后，又在他身上搜查了一遍，拿走枪和钱包，从外国公墓的南边离开。
外国公墓的南边就是福煦路，穿过福煦路，就到了法租界。他一边走着，一边拿掉了头上的黑布和黑巾。在海格路的一条僻静的巷子是，胡孝民钻进了自己的车里。他迅速发动车子，一边卸着装，一边用早准备好的湿毛巾擦拭着手上和脸上的黄蜡。
一边开车，一边脱着黑衣。将换下来的衣服，塞到座位底下。
回家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将衣服、北村一的钱包，以及两把王八盒子收好后才回家。
胡孝民到家后，先去洗了个澡，将身上的痕迹彻底清除。他在外国公墓开了好几枪，身上不免会有火药味。换了衣服，能避免这个问题。
到书房后不久，胡孝民就接到电话：秋田俊夫受伤，在愚园路福民医院抢救。
福民医院是日本人开的医院，院长顿宫宽医术高超，态度和蔼，就算是中国人去看病，也是给治的。
胡孝民胡乱换了身衣服，连忙开着车子就朝福民医院开去。他到医院时，秋田俊夫还在手术室，梅机关的中岛信一和特工总部宪兵分队的涩谷准尉都在外面守着。
胡孝民朝中岛信一欠了欠身，一脸“担忧”地问：“中岛大尉，秋田君在哪受的伤？”
中岛信一沉声说道：“外国公墓。”
此事明天就会上新闻，再保密已经没有意义。再说了，胡孝民未必就不知道。
胡孝民“惊诧”地说：“外国公墓？秋田君怎么会去那里？”
中岛信一越说越气愤，满脸的络腮胡子都在抖动着：“秋田俊夫在外国公墓，发现了马宁一的一个死信箱。里面的情报，一直没人来取。今天傍晚，情报被取走，秋田俊夫过去察看，估计被发现了。让他不要冒进、不要冒进，就是讲不听！”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灯熄了，福民医院的院长顿宫宽走了出来。中岛信一马上迎了上去，用日语问：“顿宫阁下，情况如何？”
顿宫宽四十来岁，微微有些发福，戴着一副圆头眼镜，他将口罩摘下来，扶了扶眼镜：“子弹取出来了，就看伤口愈合情况，如果伤口不感染，就不会有事。”
秋田俊夫被推出来时，胡孝民马上走了过去，他打了麻醉，但意识清醒：“秋田君，放心，子弹取出来了，没有大碍，很快就会康复。”
秋田俊夫轻声说：“是马宁一！”
胡孝民问：“马宁一？是他动的手吗？”
秋田俊夫咬着牙说道：“肯定是他。”
在手术室时，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回想外国公墓的枪战，自己和北村一被对方一个人压制得死死的，除了马宁一外，不会有第二个人。
马宁一取了情报后，一定躲在暗处观察，自己太过心急，跑去死信箱察看情况。如果不这么冒失的话，就不会惊动马宁一了。
到病房后，秋田俊夫向中岛信一报告了晚上的情况。胡孝民作为特工总部的代表，也在旁边听着。
秋田俊夫一脸惭愧地说：“中岛大尉，我要为这次的事情负全部责任。北村一呢？他没事吧？”
中岛信一冷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北村一当场身亡，还有田中，死在了阁楼，被人割断了脖子。”
秋田俊夫怒容满面，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这个该死的马宁一！”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中国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这一冒失，害死了两个帝国士兵。”
要不是秋田俊夫躺在病床上，他恨不得扇他两个耳光。
中岛信一说：“中岛大尉，我很愧疚。”
顿宫宽穿着白大褂走进来，双手插在腰间的口袋里，走到秋田俊夫面前，观察着他的情况：“诸位，病人需要休息，如果聊完了，就请回吧。”
胡孝民走的时候，诚恳地说道：“秋田君，明天我再来看你，公共租界巡捕房那边，我会盯着案子的进展。”
去巡捕房盯案子的进展，与其说是帮秋田俊夫，不如说是帮自己。
在外国公墓暗杀秋田俊夫的行动，胡孝民计划了好几天。秋田俊夫受伤后，最多三天就会死。胡孝民希望，秋田俊夫在死前，能把雪狼的关系交出来。
只认暗号不认人，这是一个对胡孝民极为有利的条件。秋田俊夫与雪狼是见过面的，一旦他死了，胡孝民借用雪狼的名义，给日伪传递假情报就方便多了。
秋田俊夫感激地说：“多谢胡桑。”
如果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两枪，正是拜胡孝民所赐，他一定会跳起来跟胡孝民拼命。
回到家里，胡孝民迈着轻快的步伐，嘴里甚至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上楼之后，他走进卧室，铺好床后，也不盖被子，双手放在肚脐处，眼睛望着天花板。
顾慧英总会在这个时候翻个身子，把脸转到胡孝民这边，轻声问：“晚上出去做什么了？”
胡孝民轻声说道：“秋田俊夫在外国公墓遭到暗杀，身中两枪，在福民医院抢救。还好，顿宫宽医术高超，子弹取出来了。可惜，宪兵队特高课的田中和北村一，一个被人割断了脖子，一个死在外国公墓。”
顾慧英诧异地问：“谁干的？”
不管谁干的，都是好事。怪不得胡孝民进家时，哼着小曲。
胡孝民说道：“秋田俊夫怀疑是军统的马宁一，秋田俊夫在外国公墓发现马宁一的一个死信箱，原本在蹲守，下午马宁一取走情报后，他特意去看了死信箱。结果，回来时遭到袭击。”
秋田俊夫并不知道，取情报的并非马宁一，动手的才是。
第四百九十七章 接任
秋田俊夫是在后半夜开始发烧的，他的伤口开始感染。顿宫宽从家里赶来，仔细检查伤口后，又拿着取出来的弹头去化验。
天亮之后，秋田俊夫的病情更加恶化，伤口迸裂，只能再次送进手术室。
快中午时，顿宫宽给梅机关分部的中岛信一打了电话，让他马上过去。秋田俊夫的伤口无法愈合，随时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秋田俊夫拉着中岛信一的手，声音中透着恐惧：“中岛君，马宁一在子弹上动了手脚，我这次是活不成了。”
如果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谁都无法坦然自若。对死亡的畏惧，才是真正的本性。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你是为*****而殉国，是为天皇尽忠，这是无比荣幸之事。”
秋田俊夫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次外国公墓遭到马宁一的暗算，我死不足惜。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手抓到马宁一。”
中岛信一坚定地说：“放心，他跑不了。那个雪狼，你与他是怎么联络的？”
他来找秋田俊夫，只为一件事，拿到雪狼的联系方式。有雪狼这样的内线，秋田俊夫还能被袭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就算不死在马宁一手里，总有一天会被他击毙。
秋田俊夫缓缓地说：“雪狼去了外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与我以后不会主动见面，我们用暗号接头，只认暗号不认人。”
中岛信一问：“什么暗号？”
秋田俊夫说道：“对方会先说：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我则回复：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雪狼只提供关于马宁一的情报，他也只答应配合我抓到马宁一。另外，此人很贪财，上次我给他一千法币，他完全看不上，想要美元和金条。”
中岛信一蹙起眉头：“也就是说，只能等雪狼主动与你联络？”
秋田俊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是的，外国公墓的死信箱，就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此人的情报非常准确，希望中岛大尉能借助他，抓到马宁一替我报仇。”
中岛信一问：“雪狼的联系方式，还告诉过其他人吗？”
秋田俊夫坚定地说：“没有。”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那就好。”说完之后，中岛信一朝门口喊了一句：“冈田新大郎！”
其实，如果他换一种问话方式，比如说问“还有其他人知道吗？”秋田俊夫就会告诉他，还有一个报童知道。
秋田俊夫看到门外走进来的冈田新大郎，诧异地问：“冈田少尉来干什么？”
冈田新大郎个子不高，非常胖，比渡边义雄还胖，简直像头肥猪。他的军衔是少尉，以前在宪兵队待过，心狠手辣，又贪财好色，秋田俊夫一直不想跟他打交道。
看到他，秋田俊夫知道，自己的任务，将由冈田新大郎接替。雪狼的关系，怕也要转交给他。
如果他知道，雪狼会交给冈田新大郎，真心不想答应。让秋田俊夫选择的话，宁愿交给胡孝民。
中岛信一淡淡地说：“他来接替你的任务。”
冈田新大郎走到秋田俊夫面前，因为实在太肥胖，无法弯腰，只能勉强欠了欠身：“秋田君，请放心，你的遗愿，我会帮你实现，一路走好。”
秋田俊夫大骇，正想说话时，头下的枕头被抽走，并压到了自己脸上：“冈田少尉，你……”
冈田新大郎肥胖的身体压在枕头上，强大的重量，把枕头里的空气全部挤走。很快，秋田俊夫开始挣扎，双腿不断地踢着，很快，两腿一蹬，直接去见了天照大神。
冈田新大郎感觉身下的秋田俊夫没有了动静，又过了一会才把身体移开，拿掉枕头后，伸出手指在他的脖子静脉处探了一下，确定死了之后，才抬起他的头，把枕头塞了回去。
中岛信一说道：“冈田，以后由你联系雪狼。另外，特工总部那边，也要严密监视和督促。涩谷准尉会配合你，特高课的林少佐，也会随时提供支持。”
秋田俊夫的尸首，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顿宫宽告诉他，秋田俊夫很难救活，既然活不久，早死几天也没关系。雪狼的联络方式，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中国人都很狡猾，也都自私自利，他们只考虑自己的得益。有些人为了给自己找退路，甚至主动与重庆联络。”
他把自己的同事捂死，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杀秋田俊夫，跟杀一只鸡没有区别。
中岛信一说道：“抓捕马宁一，免不了要特工总部情报处的配合，对陆实声和胡孝民，你要有所提防。不能不信任他们，也不能太信任他们。有些事可以交给他们办，有些事则绝对不能交给他们办，明白了吗？”
冈田新大郎应道：“明白。”
胡孝民是下午才知道秋田俊夫突然“离世”的消息，他第一时间赶到了福民医院。看到秋田俊夫的尸体，胡孝民在他鼻孔里发现了一些白色的棉絮，看着他脑袋下面的枕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秋田俊夫死前，与中岛信一见过面，同行的，还有梅机关分部的冈田新大郎。之前冈田新大郎负责上海市政府，胡孝民很少与他打交道。看来，以后会经常与他交往。
秋田俊夫的尸体直接运去火化，装进坛子后，会运回日本。秋田俊夫虽然死了，但保留了全尸，相比战场上尸骨无存的那些士兵来说，他还算幸运。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向陆实声报告了福民医院的发现。
胡孝民低声说：“三哥，秋田俊夫应该是被捂死的。”
陆实声的小胡子朝两边动了动，诧异地说：“为什么？不是取出子弹了么？”
胡孝民轻声说：“听说是伤口感染，高烧不退。”
陆实声明白了，秋田俊夫要么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要么是为了保密，他叹息着说：“日本人真是没人性。”
第四百九十八章 交代
胡孝民确定秋田俊夫死后，胡孝民让王淑珍上报，经查，三大队之沈森为日本内线雪狼。
果然，情报传上去的第二天，局本部就传来命令：密裁沈森。
收到命令后，胡孝民才给“老马”传达了命令，让李林木去六里桥镇动手。不管如何，规矩不能乱，一切要严格按照军统的规定来做。
在情报里，胡孝民详细列出了十几个问题，特别是关于他落水的细节，一定要问清楚。就算问不清楚，也同样要执行密裁的命令。
沈森的情报，直接导致了魏嘉猷殉难，哪怕他有悔改之意，也必须死！
接到马宁一的情报，李林木在浦东南码头准备了一间房。老马负责通知沈森，让他独自到南码头。
沈森不疑有他，接到命令后，与老马一起去了南码头。很快，他被老马领到了一栋偏僻的房子里。
沈森走进去，看到里面有几个人，看他们腰间鼓鼓的，知道是行动人员。
“沈森沈队长吧？我是行动一队的李林木。”
沈森朝李林木拱了拱手：“李队长好，鄙人三队沈森。”
李林木沉声说道：“请沈队长交出配枪，兄弟这次是代表组座来问话。”
沈森心里一动：“组座？他没来么？”
李林木朝两边的兄弟一使眼色，左右两边站出一个行动人员，手里的枪也拿到了手里。
沈森把枪掏出来摆到桌上，淡淡地说道：“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呢？”
李林木把枪收过去，把弹夹卸下来，交给旁边的手下：“这是规矩，请沈队长见谅。”
沈森环顾四周，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现在可以问了吧？李队长，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组座？”
李林木点了点头：“你把问题交待清楚了，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沈森一脸讥讽地说道：“我的问题就是杀了陆锡侯，如果不够，再给我任务，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林木突然说道：“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沈森原本一脸傲然地看着李林木，突然听到李林木的话，傲慢的表情顿时僵化在脸上：“什么？”
这下轮到李林木脸上露出讥讽了：“这句话难道你不熟悉么？”
沈森全身的肌肉突然绷紧，像只豹子似的，随时准备攻击：“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林木一挥手：“沈队长，请先委屈一下。”
两边的兄弟，早就拿出绳索，把沈森绑好。后面有人拿着枪顶着沈森的后背，他就算一身武艺，此时也不敢动。只要他敢反抗，马上就要吃子弹。
沈森被五花大绑，双手绑在背后，两个大拇指还用铁丝捆在一起。哪怕沈森再厉害，也挣脱不了。
把沈森绑好后，李林木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他与沈森的谈话，暂时还需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森死死地望着李林木，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他不死心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蓦然，沈森面露死色，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卖报的小孩。这个暗号，自己只告诉过他。
李林木迎着沈森的目光，质问道：“有什么事能瞒过组座？魏队长与你无怨无仇，你怎么能出卖他呢？”
沈森在与李林木的目光对视中败下阵来，叹息着说：“我没想到秋田俊夫这么蠢，刚告诉他情报，马上就动了。”
李林木说道：“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雪狼了？”
他接到马宁一的命令时，很是吃惊。三队的队长竟然是日本人的内线？魏嘉猷在大丰村时，英勇杀敌，却惨死在沈森手里。
哪怕沈森杀了陆锡侯，也必须除掉这样的内奸！
沈森此时早没有了刚才的凌厉，仰天叹息着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李林木说道：“说说你的经历吧，你是怎么成为雪狼的？”
沈森诚恳地说：“李队长，我能见组座吗？一直以来，我行事慎小谨微，中间还与秋田俊夫断了联络，他怎么会怀疑我？还提前在我身边布置了人。沈某平生从未服过人，但这次佩服他，输得心服口服。”
李林木说话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崇敬之意：“我的行动队虽在新二组待了一段时间，可从未见过组座。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切却尽在他的掌控下。”
新二组的人，何尝不想见到马宁一呢？据说，整个新二组，也就魏嘉猷见过马宁一。可现在魏嘉猷已死，再无人知道马宁一到底是谁。
沈森深以为然地说：“怪不得日本人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林木说道：“我还告诉你一件事，秋田俊夫已经死了。”
沈森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太吃惊，自己都能暴露，秋田俊夫能不死么？他沉声问：“秋田俊夫死了？应该是死在马组长手里吧？”
自己被绑起来了，秋田俊夫还能有好下场。
李林木点了点头：“算是吧，秋田俊夫中了组座两枪，日本人得知他上了组座的圈套，还把你搭上，将他处决了。”
沈森喃喃自语：“组座厉害，自己没杀死秋田俊夫，日本人还帮他下了手。”
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马宁一再厉害，也找不到自己的破绽。现在看来，让他搬到近古药房附近，马宁一就已经在试探。再给他安排刺杀陆锡侯的任务，是第二次试探。让行动三队来浦东六里桥镇，是最后的试探。
自己避开了第一次第二次，没想到第三次大意了。为了给秋田俊夫报信，竟然让一个报童当信使。
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马宁一竟然提前安排好了报童。
李林木问：“你是在重庆成为雪狼的吧？”
他告诉了沈森这么多，也该沈森说点什么了。
沈森说道：“对，我在重庆碰到了一个上海过去的女人，她原来是特工总部的交际处长。”
李林木吃惊地说：“柳娜梅？！”
沈森说道：“对，我答应她来上海后，帮她办一件事。她让我与秋田俊夫合作，找到马宁一。其实，我对党国是忠心赤胆的，如果组座能给一个机会，我会为党国尽忠。我宁可死在日本人手里，也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
第四百九十九章 新雪狼计划
柳娜梅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以这种方式暴露。她在重庆用的其实是化名，用女色俘获沈森后，为了让他心甘情愿成为雪狼，也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才说起了她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看到李林木的报告后，迅速将此事通过王淑珍报告了上去。柳娜梅最擅长利用女色引诱对方人员下水，她到了重庆，局本部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一旦被她渗透，后果是灾难性的。
沈森在浦东南码头被处决了，没开枪，用刀解决的。
雪狼被揪出后，胡孝民向区里申请，自己的任务完成，兼任的三大队长，是否可以撤销。区本部认为，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让李林木担任副大队长，让马宁一再兼任一段时间。
沈森被处决前，将他被柳娜梅拉下水，以及与秋田俊夫在五马路见面的经过，详细的说了出来。
胡孝民觉得，沈森虽死，但“雪狼”还可以存在。之前以雪狼的名义，给秋田俊夫打电话，并让秋田俊夫上当，说明那个“只认暗号不认人”的规定，完全可以好好利用起来。
上次给秋田俊夫打电话的是李林木，区里同意胡孝民的计划，让李林木配合马宁一，继续扮演好“雪狼”的角色。
既然上面让自己继续兼任三大队的大队长，胡孝民也没办法。他制定的“新雪狼计划”，也确实需要兼任三大队长。
梅机关已经知道，“雪狼”潜伏在三大队，如果胡孝民制定的计划，与三大队无关，也容易被识破。
既然是三大队的大队长，胡孝民面临的第一件事，是解决经费问题。三大队的正常经费，并不像新二组那样，所有的开支，都需要保留收据报销。租的房子，还要把租房合同交给区里的会计留档。
然而，胡孝民觉得，三大队还需要自己的经费。作为大队长，他每个月有几百法币的特别经费。在上海，这笔钱补贴他一个人足够了，要给三大队三十多人使用，显得杯水车薪。
胡孝民要求，三个行动队，至少要有一个以上的备用联络点。每个人必须有合法的职业作为掩护，比如说开店、办公司、当苦力都行。
这些都需要钱，为了保密，胡孝民要求不在区里留档。如果不上报，上面就不会批经费。
胡孝民给李公树单独汇报过，可李公树这次没同意。新二组已经有了一个特例，不能再有第二个特例。
胡孝民没办法，只好让李林木找日本人解决。他现在是新雪狼，根据沈森的口供，当初他向秋田俊夫说起，下次提供情报要美元和黄金，如果再给法币，就要断了联系。
冈田新大郎接手秋田俊夫的工作后，所有人都感觉，这个像肥猪一样的日本人，比秋田俊夫要歹毒得多。如果没猜错的话，秋田俊夫应该是死在冈田新大郎手里。
冈田新大郎使用秋田俊夫原来的办公室，他最大的爱好是吃东西。早上吃生煎包子，一次能吃几十个。
当桌上的电话响起时，他正满手是油的吃着包子，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用两根手指夹起了话筒：“摩西摩西。”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梅机关并不知道雪狼已经死了，而与雪狼见过面的秋田俊夫也死了，那头的李林木无需刻意模仿，只需稍稍改变自己的声音就行，反正这边不管谁接电话，都没听过他的声音。
冈田新大郎一愣，惊喜地说：“雪狼？”
他在秋田俊夫的办公室办公，就是想接到“雪狼”打来的电话。只有重新与雪狼建立联系，才能打击这个军统上海区三大队，并且抓到马宁一。
对方的声音很警惕：“你是谁？”
“我是……”
没等冈田新大郎把话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听着话筒内传来的“嘟嘟”忙音，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次与雪狼接头的机会。
冈田新大郎伸出油淋淋的手，在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对方说了暗号，自己却没接上，还问对方是不是雪狼，不挂电话才怪。
看着桌上的生煎包子，冈田新大郎突然觉得不香了。
还好，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冈田新大郎顾不上擦手，马上抓起来话筒，手里满是油，差点没拿稳。
刚把话筒放到耳边，又传来了刚才的那个声音：“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冈田新大郎连忙说道：“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
“上次的情报没给钱，上上次的情报也没给足钱，准备三千美元，十根金条，明天晚上七点，放到大光明电影院一号厅四排五号座位下面。”
“哪有这么多……”
冈田新大郎的那个“钱”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又挂断了电话，完全没给他一点面子。
冈田新大郎气得把话筒摔到电话机上：“八嘎！”
自己又不是开银行的，哪有这么多钱呢？三千美元、十根金条，足够在上海挥霍好一阵了。他哪知道，这是三大队的活动经费，几十号人的新身份、备用住处，都指望着这笔钱呢。
冈田新大郎将桌上剩下的几个生煎包一口气吃完后，用毛巾擦了擦手，才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中岛大尉，刚接到雪狼的电话，要准备三千美元、十根金条，明晚七点送以大光明电影院。”
中岛信一蹙起眉头：“三千美元？十根金条？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冈田新大郎不满地说：“雪狼口气强硬得很，话都没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自己是大日本帝国的优秀情报官员，雪狼再牛逼也不过是个低贱的中国人，凭什么挂自己的电话？
中岛信一沉吟良久，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这说明，他有马宁一的新情报，给他。”
“雪狼”只提供关于马宁一的情报，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如果不能满足他的条件，或许就此中断与梅机关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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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左手转右手
中岛信一答应的三千美元和十根金条，第二天下午就送到了冈田新大郎的办公桌上。冈田新大郎贪婪地看着这些真正的硬通货，小心翼翼地摸着。心想，如果这些是自己的，那该多好啊。
给中国人送钱的事，冈田新大郎是绝不会干的。他外形虽像肥猪，却比猪聪明得多。因为日本人的关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觉得所有中国人都是低贱的，自私而愚蠢，属于天生被奴役的人种。
冈田新大郎唯一承认中国比日本好的，是中国的美食。上海的小吃、点心，各种特色菜肴，令他流连忘返。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遍中国的美食。仅仅一年时间，他的体重就增加了一百多斤，为了这个目标，确实在付诸行动。
冈田新大郎在办公室，给情报处的陆实声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然而，电话打过去，却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陆实声推说有个重要的会议，让他有事在电话里说。如果需要情报处配合的工作，可以找副处长胡孝民。
冈田新大郎无奈之下，只好给胡孝民打了个电话。他心里对胡孝民是有所警惕的，听说秋田俊夫很欣赏胡孝民，他就对胡孝民很反感。
可这件事，离开情报处也不好办，总不能让日本人去办这件事吧。
冈田新大郎嘴里说得很客气，实际上却是用命令式的语气：“胡处长，我是梅机关分部的冈田新大郎，有件事想跟你说，能否过来一趟？”
胡孝民恭敬地说：“好的，马上到。”
放下电话，他一路小跑着去了极司菲尔路75号的梅机关分部。他早就打听好了，冈田新大郎用的是秋田俊夫的办公室。
胡孝民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冈田新大郎，满脸堆笑地说：“冈田少尉，我是胡孝民，请问有什么吩咐？”
冈田新大郎太过肥胖，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椅子上是一堆肉。他的脖子比脑袋还粗，整个人像个锥形。
冈田新大郎费力地扭动着身体，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他则用虚伪的声音说道：“胡处长请坐。”
那把椅子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冈田新大郎只要移动身体，就会发出一种吱呀吱呀的裂开声，似乎随时会被压垮。
胡孝民欠了欠身，在对面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嘴里说道：“多谢冈田少尉。”
冈田新大郎将双手放到桌子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胡处长不用拘谨，我听说你与秋田俊夫关系不错。以后他的工作由我接手，还希望胡处长能一如继往的支持我的工作。”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随时躺着，哪怕是吃饭时，也能躺着吃。
胡孝民诚恳地说：“这是当然的，情报一科能配合冈田少尉的工作，全体成员深感为荣。”
冈田新大郎望着胡孝民的眼睛说道：“这里有个皮包，晚上七点正，务必放到大光明电影院一号厅四排五号座位下面。”
胡孝民沉声说道：“我亲自去。”
早知道冈田新大郎这么爽快，应该开个更高的价格。三千美元、十根金条，立马就能解决三大队的经费问题。如果梅机关真的给足了钱，他希望三大队下面三个行动队的所有行动队员，全部搬到新的住所，将现在的住处当成备用居住点。
冈田新大郎笑了笑：“那就麻烦冈田新大郎了。”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眼睛都看不到了，整个脸的五官被挤到一块，看着就像一团五花肉。
冈田新大郎叮嘱道：“一定要准时放在那里。”
胡孝民拿过皮包，站了起来，说道：“请冈田少尉放心，绝对误不了你的事，七点正，大光明电影院一号厅，四排五号座。”
冈田新大郎似笑非笑地说：“此事要保密，如果有任何人知道，我就当是胡处长泄露的。”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怕我老婆，也不会让她知道。”
晚上七点，胡孝民准备时把皮包放在大光明电影院一号厅四排五号座位下面。胡孝民安心看着电影，过了一会，发现皮包就不见了。
胡孝民知道，这是因为五排五号是三大队的人，他的皮包一放下，后面的人就把皮包拿走，转身就出了电影院。
七点一刻，胡孝民才“发现”皮包消失，他迅速察看着周围，没有发现异常后，才走出电影院，向坐在对面车里的冈田新大郎报告。
冈田新大郎手里拿着一份排骨年糕，一边吃着，一边问道：“看到拿走皮包的人了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电影院那黑，怎么看得到呢？”
冈田新大郎说道：“回去吧。”
他的话刚落音，车子就开走了，留下胡孝民站在原处。幸好胡孝民开了车过来，否则得另外坐车回家。
冈田新大郎回到梅机关后，以为雪狼会提供关于马宁一的情报。然而，他在办公室等了一夜，也没接到电话。
他一夜没睡，吃了一只白斩鸡，两个火腿肉粽子和一碗馄饨。到下半夜时，实在坚持不了，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胡孝民则在家里睡得很香，三千美元和十根金条到手，他圆满完成冈田新大郎交代的任务，左右逢源，睡觉做梦都会笑醒。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到办公室后，把方民任单独叫来，问起了六里桥镇军统活动人员的情况。
方民任急得挠腮撧耳，看上去真像只猴子，急切地说道：“处座，六里桥镇的人感觉要跑，我建议马上行动。”
胡孝民沉声问：“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方民任连忙说道：“绝对没有，我们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
胡孝民说道：“马上给你调派人手。”
情报处只负责搜集情报，偶尔可以绑架抓捕抗日者，但碰到有组织的抗日人员，需要抽调专门的行动人员。
特工总部所有的行动，都要向驻在平洋房的宪兵分队报告，也要向梅机关备案。情报处的行动还没开始，冈田新大郎就知道了。他提出，要参加情报八组的行动。
第五百零一章 鄙视
冈田新大郎参加情报八组的行动，胡孝民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当然也得陪同。除了胡孝民外，情报一科的正副科长范桂荣和孟香谷，也跟着一起去六里桥镇。
除此之外，为了安全起见，胡孝民还要求情报三组和五组全体，以及从宪兵分队申请五名宪兵一起行动。
冈田新大郎得知胡孝民的安排后，觉得他太过小题大做，蹙起眉头问：“胡处长，安排这么多人，是要去打仗么？对方有多少人，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胡孝民坚定地说：“冈田少尉，这次是去浦东，为了阁下的安全，完全有必要。对方估计有八人以上，甚至有可能越过十人。为以防万一，除了我们的人手外，还向第三师借了一个连。务必要将军统分子一网打尽，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冈田新大郎讥讽地说：“一个连？对方才八个人？要不要向登部队再借一个小队？”
胡孝民假装没听出来，“一脸欣喜”地说：“如果能从登部队借一个小队，就再好不过了。”
六里桥镇的行动人员，何时撤离，以何种方式撤退，胡孝民早就以马宁一的名义，给李林木制定了详细计划。
如果日伪没有行动，六里桥镇的行动三队，在新队长的带领下正常撤离，潜回市区，继续隐秘在近古药房一带。
如果日伪有行动，提前安排好在南码头的侦查人员，会迅速把情报传回去。人多就迅速撤离，如果人少就搞一下。
但只能打遭遇战，不能把狙击战。三大队的人适合巷战，一旦遇到日伪大部队，是要吃亏的。胡孝民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哪怕眼前一时吃亏，也是为了以后占便宜。
李林木的行动一队，一直布置在南码头，既是为了制裁沈森，也是为了防备行动三队。
冈田新大郎用日语骂道：“八嘎！帝国的军队，岂是随意调动的？！”
他知道胡孝民懂日语，特意用日语骂他，也是想告诉他，要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么明显的讥讽都听不出来，真不知道胡孝民是怎么当上的情报处长。
胡孝民迟疑地说：“嗨，我马上给第三师打电话，让他们不要调派军队，也让三组和五组折返。宪兵分队请的人，也让他们回去。可这样的话，真要碰到意外，那可怎么办？子弹可不长眼睛。”
冈田新大郎冷笑着说，这次没用日语：“难道我们这几人还不够吗？你的情报八组都是废物？”
胡孝民的那句“子弹可不长眼睛”，深深地刺激了他。他明知道胡孝民是故意把人都撤了，可他也不好让胡孝民另外再派人手。如果他说了，就是怕挨枪子。
胡孝民苦笑着解释道：“情报一科专职情报搜集，抓捕非我擅长，特别是在浦东作战，如果没有足够的动摇部队，我担心应付不了突发情况。我们受点伤不算什么，如果冈田少尉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梅机关交待？”
冈田新大郎满身的肥肉，被胡孝民气得抖动起来，他又觉得饿了，指着胡孝民说：“我的安全无需你负责。”
话虽如此，冈田新大郎得知胡孝民只有一个情报八组，不到十个人后，还是从梅机关调了两名士兵。
胡孝民对冈田新大郎的指责毫不在意，反而拿出一大包牛肉干递给他：“冈田少尉，这是冠生园的牛肉干，你在路上消遣。”
冈田新大郎下意识地将牛肉干接过来，拿了一块塞在嘴里：“味道如何？”
“味道肯定好。”胡孝民笑道，他把范桂荣和孟香谷叫过来，低声吩咐道：“你们去总务处，每人领一件防弹马甲，再把子弹配足。另外，让三组和五组在我们身后跟着，以防不测。”
一行人从十六铺码头上船，过了黄浦江，在浦东南码头下船。
情报八组的方民任，已经提前在南码头等候，他雇了两辆马车，冈田新大郎独占一辆大车。他浑身是肉，一个人挤进去，车厢几乎塞满。再加上两个日本士兵堵在门口，哪怕是瘦如猴子一样的方民任，也挤不进去了。
方民任上了后面胡孝民的那辆车，问：“处座，没有其他人了么？”
胡孝民说道：“三组和五组在后面，原本想从第三师调一个连，结果冈田新大郎反对，我让他们派一个排下午过来。真要是有意外情况，还得靠他们。”
方民任松了口气：“那还好。”
胡孝民叮嘱道：“等会不要进镇，先在外面观察，等我们的人到了之后再动手。”
他与冈田新大郎接触不多，可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性格：心狠手辣，行为粗暴，心里极度蔑视所有中国人，哪怕是特工总部的人。
到六里桥镇外的河道边，两辆马车停住了。方民任在地上画出简易图形，向胡孝民和冈田新大郎报告镇上的情况。
方民任介绍道：“六里桥镇两面环局，北边的河道往东通往大丰村，往南也是河道。我们过河后，就能进入镇子。军统的人住在镇南，靠近河边。”
冈田新大郎一边吃着牛肉干，问：“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方民任说道：“昨天还有八个人，今天只有四个人了。他们一般吃饭时间出来，两三人一起。”
冈田新大郎冷哼道：“才四个人。”
胡孝民说有八个人，现在才四人了。情报八组有八个人，加上他们六个人，足够应付了。
胡孝民问：“你在人在哪里？”
方民任说道：“河里有两个人，他们房子对面有两人，其他三人附近的旅馆里。”
胡孝民叹息着说：“人手不够啊。”
冈田新大郎冷笑道：“胡处长，对方只有四个人，我们有十四个人，怎么会不够呢？”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把对方全部抓住，我们至少要有二十人以上，还得有两条船，以防他们从水路窜逃。”
冈村把纸袋里最后一块牛肉干吃完，冷笑道：“你信吗？我和两个帝国士兵就能杀得他们丢盔弃甲，你们只要跟在后面抓俘虏就是。抓俘虏，你们总没问题吧？”
第五百零二章 你上
在战场上，三个帝国士兵，能对付**一个排，甚至一个连。现在只有四个人，以他们三人的战斗力，轻松就能拿下。
“不行，我得对阁下的安全负责。”胡孝民摇了摇头，转过身子问方民任：“方组长，其他四个人去了哪里？”
方民任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离开了。”
胡孝民看着河道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担忧地说：“或许是坐船离开，或许……还留在镇上。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先把六里桥镇包围起来，再慢慢搜查。”
冈田新大郎冷笑道：“就算他们有八个人，难道我们就怕了？方组长，把你的船召过来，我们从水路冲上去。”
胡孝民坚持着说：“冈田少尉，不可大意，你是梅机关的人，只要在旁边指导就行，抓捕还是由我们来吧。情报三组和五组的人，马上就到。三师的一个排，下午也能赶到。我们将水陆交通全部封锁，任他多少人也插翅难飞。”
冈田新大郎更是不满：“胡处长，你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嘛？”
胡孝民毫不退让：“这是情报处的行动，应当以情报处为主。以后情报处配合梅机关行动时，再由冈田少尉决定就是。”
冈田新大郎被胡孝民的语气刺激了，马上说道：“那行，我现在命令，此次抓捕行动由梅机关负责，情报处只需要配合。我从水路上去，你们在前面等着抓人。”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冈田少尉，请多等一会，最多两个小时，其他人员就能到位。”
冈田新大郎掏出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口在胡孝民面前晃了晃，似乎胡孝民再啰嗦的话，他就要不客气了：“我两分钟都等不了了，马上行动，下午还要赶回去吃饭。”
胡孝民没有办法，他已经劝无可劝，既然冈田新大郎要马上动手，他只好带着人过河，从正面包围军统的住处。
冈田新大郎在情报八组两名组员的带领下，带着两个日本宪兵，坐船到军统住处，从后门翻墙进入。
“砰砰砰！”
“砰！”
“啪！啪！”
……
胡孝民带着孟香谷和范桂荣等人，刚到预定位置，就听到后面传来枪声。所有人迅速将枪掏了出来，把保险打开。
胡孝民叮嘱道：“我们的任务是抓人，他们不出来，我们不进去。”
哪怕后面打得再厉害，他们也稳如泰山。等了一会，没见人出来，胡孝民甚至还掏出烟。
旁边的范桂荣看到，马上拿出火柴，双手护着火苗送以胡孝民面前，嘴里说道：“处座，咱们在这里等着，冈田他们不会有事吧？”
胡孝民吸了口烟，不以为然地说：“有事也跟咱们也没关系，增援的兄弟没来之前，谁都不能往里冲。子弹可不长眼睛，要是挂个彩还好，如果死在这里，你们的父母老婆孩子怎么办？”
冈田新大郎做事比较冲动，或许是他故意表面出来的性格。不管如何，胡孝民都只按照原则办事。他严格服从冈田新大郎的命令，官司打到哪里都有道理。
此时在后门的河道旁，冈田新大郎等人，被压制在河道上，军统火力太猛，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把头埋在草丛里，连头都不敢抬。
冈田新大郎像个肉球，哪怕趴在河道的坡上，别人能完全隐蔽，他却不行。刚趴下，屁股上就挨了一枪。刚开始冈田新大郎以为被什么咬了一口，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旁边的一名士兵，感觉上面的枪声稀疏，举着枪想反击，刚露出头，脑袋就中了一枪，脑袋像西瓜炸裂一样，喷得四周都是血。
冈田新大郎一见，这才明白子弹确实是不长眼睛的，谁挨了都受不了，他马上用日语喊道：“撤。”
然而，他回头一看，八组的那条船已经走，距离他们至少有五十米之远。
冈田新大郎向右侧翻滚着，忍受着臀部传来的疼痛，大喊着说：“胡处长！胡处长！”
他现在急需胡孝民的支援，他们还有十来人，哪怕每人开几枪，也能让军统投鼠忌器。
范桂荣突然说道：“处座，好像是冈田新大郎的声音。”
胡孝民自然也听到了，却故意装糊涂：“你没听错吧，孟香谷，你听到了没有？”
孟香谷犹豫着说：“好像有人在喊……，要不，我去看看？”
胡孝民马上说道：“可以，小心点，别露头，在这里死了算白死。”
没过一会，孟香谷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处座，跑……跑了。”
胡孝民皱起眉头：“谁跑了？把话说清楚。”
孟香谷停了一下后，说道：“都跑了。军统的人过了河，冈田也不见了，后面死了一个日本兵。”
胡孝民举着枪，一马当先走了出去：“走，去看看。”
他们绕到后面时，能隐约看到河对面有几个人影在奔跑着。胡孝民也不让人追，先找到冈田新大郎要紧。
在河堤两侧分开寻找，距离三十多米处，终于发现了冈田新大郎。其实要找他也很容易，冈田新大郎是一路滚过去的，坡上的小花小草被他一路碾压，有一道明显的痕迹。
胡孝民找到冈田新大郎后，关心地问：“冈田少尉，你还好吧？”
冈田新大郎看到周围都是胡孝民的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脸轻松地说：“没事，就是屁股上中了一枪。”
胡孝民很是夸张地说：“受伤了？来人，赶紧扶冈田少尉起来。方民任，把船召来，送冈田少尉回上海治伤。”
冈田新大郎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事，军统的人呢？”
胡孝民“急”道：“冈田少尉，你都受伤了，还管军统的人干什么？就算将他们全部击毙，也抵不上你中的这一枪啊。”
这一刻，冈田新大郎有些感动，不管如何，胡孝民对他其实是很上心的。冈田新大郎坐船离开，先到码头，再换大船过江。胡孝民则留下六里桥镇，继续追踪军统的人。
在三组和五组，以及三师的一个排抵达六里桥镇后，对全镇进行了一次大的搜查。
当然，折腾了一天，没有任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