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看病也要灵活机动
二楼楼梯间拐角处。
“老梁,还有个事,我要郑重提醒你。”张春柳突然停下脚步扭头说。
他的这脚“刹车”踩得有点急,以致于整得跟在后面毫无防备的梁荆宜差点把他给撞倒。
“什么事?”
“靠边靠边。”
张春柳像指挥交通的交警一样,伸手示意后面跟着的俩人靠近右边墙壁站好,这么做的目的,那是为了不影响和妨碍正常上下楼梯的人。
“来这里看病不要傻呼呼的,懂吗?”
“什么傻呼呼啊?”梁荆宜不太明白。
“嘘,你小声点。”张春柳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胡亮有。
目测他有些不放心,毕竟胡亮有在连部当通讯员,算是连队领导的“眼线”。
“三班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胡亮有聪明得很,他看了一眼梁荆宜,“新兵班长知道我的为人。”
犹豫了两秒后,张春柳开腔了。
原来他口中所说的“傻呼呼”,是让梁荆宜在医生问话和诊断的时候,表现得“灵活”一些,不要医生问什么就实事求是的回答什么,自己要有“主见”。
这里的“灵活一些”和“主见”,涵盖的范围可就很广泛了,总之就是在实际的病情之上,再适当增加一点可控且可信的严重程度。
在这点上,可以参考他本人的腰伤。
有些病症嘛,轻重缓急程度连仪器也检查不出来,完全靠病人的一张嘴。
“不会有事吧?”梁荆宜不无担心地问。
“你说说,能有什么事?”张春柳把头歪向一边。
对梁荆宜的胆子,他实在是不忍直视,当兵第五年都快要滚蛋了,脑袋瓜子还不知道转弯的。
见梁荆宜仍犹豫不决,他不耐烦地拿手拍拍后腰又敲敲脑袋:“腰疼不是病,耳鸣也不是病,老同志平时不发威,关键时刻却一个顶俩。”
有些话啊,这货就差直接说透了。
“懂了,我们走,班长。”胡亮有一把拉起梁荆宜的胳膊肘就开始爬楼梯。
他是来医牙齿的,本来计划好的准备挂专家号,结果负责挂号窗口的人用一句“我们这里的医生个个都是专家”,给无情地怼了回去。
牙齿和耳朵属于是五官科,看病的地方集中在二楼;而张春柳看的腰,属于是骨科,骨科和神经科都设在三楼。
梁荆宜还在消化张春柳说的“看病不要傻呼呼”的那句话,其实意思他懂,只是这个做法,令到他难以接受罢了。
在二楼分开时,三人约定谁先搞好,谁就在二楼靠近楼梯厕所的那个位置,等待其他人前来会和。
胡亮有连续发表声明:中午这顿饭,他是绝对要请的,谁也不能跟他抢。说完,他便屁颠颠地跑去医牙了。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找指导员姚江生借的两百块,就是用来干请客这个事的。
梁荆宜找到耳科,敲了两下半掩着的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耳科门诊室内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军医好!”推门而入的梁荆宜毕恭毕敬地朝坐在椅子上,且身着白大褂的军医敬礼。
耳科门诊室的墙壁上,贴有一张长宽高均一米开外的耳朵轮廓的彩色挂图。
这里面空荡荡的,显得冷清得很。偌大的一个门诊室,除了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和一个检查耳朵故障的手术台外,就没有其它的了。
至于传说中的“女护士”,那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眼前这个军医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第一眼看上去,貌似有些像当年到穿心店镇接兵的那个罗军医,但近距离观察之下,发现此人挂的是文职军衔,而罗军医可是现役军官啊!
哎,要是罗军医也就好了。哪怕他医不好我耳鸣这个毛病,俩人叙叙旧情也不错啊!虽然老头子的一壶香油白打了,但没有你罗军医的“关照”,我在炮兵团也还是干得不错啊!梁荆宜的思绪开始放飞了,直到军医拿手指“梆梆梆”地敲响了桌子提醒,他才缓回神来。
军医让他坐下,在详细询问了相关病情,并用手电筒来回照了又照两只耳朵后,抬手指向最里面的一个关着门的小房间说:“到那个门口等我。”
一分钟后,军医打开小房间的门,开灯,一台小型机床般大小的仪器杵在中间。
那仪器的铭牌上面刻的是中文,可以确定是国产的。
“坐凳子上面,听我的口令完成动作。”军医把仪器的开关打开,“滋”的一声响,房间里的灯泡在暗了一下之后,迅速恢复到了原有的亮度。
这说明仪器的瞬间用电量倒是不小。
“戴上耳机。”军医命令道,等梁荆宜戴好后,他继续说,“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可以了,其它的你不要管。”
“是。”梁荆宜觉得张春柳像诸葛亮有先见之明一样的,他居然猜得到军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细想之下也是正常现象,这货来的次数多了嘛,自然而然地也就懂得多了。
测试开始了,耳机里有规律地传来“嘟嘟”声。
仪器每变换一种“嘟嘟”声,军医就问一遍“你听不听得到”。
听肯定是都听得到,连这么大的“嘟嘟”声如果都听不到的话,那岂不是聋子一个。梁荆宜在向军医陈述病情的时候,重点反映的是自己耳朵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嗡嗡”作响,并且经常整宿整宿的失眠睡不着觉,像听力这方面,自我感觉还算是马马虎虎。
而军医测试他的听力,令到他有种“头疼医脚”的感觉,正是抱有抗拒心理,所以在军医问他听不听得到声音时,他故意把听得到的“嘟嘟”声,也装聋作哑说“听不到”。
一通测试下来,军医摆摆头,接着又一声叹息,这种结果在梁荆宜的意料和掌握之中,他甚至有种“调戏军医成功”的自豪感。
关了仪器、灯和门,俩人回到门诊室的那张办公桌前坐下。
军医很负责,他又把之前那些问过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应该是听力测试的结果不太好,他本着极端认真负责的态度,再次确认眼前这个小战士的耳病,到底是一个如何形成的过程。
梁荆宜再次复述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去年新装备的九六式一二二榴弹炮,参加年度实弹射击每个炮班都打了有二十多发全号装药。而自己呢,就是被全号装药给震成耳鸣的,还有那失眠睡不着的毛病,也是同步产生的。
在军医安慰他说“没事小伙子”的时候,他问军医:“为什么其他的战友没有被震成耳鸣呢?”
军医告诉他,每个人耳朵的承受能力都不尽相同,就像有的人身体抗摔打耐操耐磨,而有的人身体不抗摔一碰就倒就伤一样的。
耳鸣形成的原因大致清楚,军医让他先坐会,只听得一阵“沙沙沙”的声音,那是军医在“笔走龙蛇”开处方。
“好了,去下面一楼的药房拿药吧!”军医合上写好病历递过来,“拿好药后上来,我再跟你交待怎么个用法。”
梁荆宜说声“谢谢”,转身出了门诊室。
瞅了一眼二楼约定好的会合点,还是空空如也。
他仨也会选个地方,在厕所那个位置会合,尿骚气、臭气和福尔马林混搭交织在一起,如果口味不是那么重的人,一般呆不了多久的。
拿药时,梁荆宜仔细看了那个病历,从军医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中依稀可以断定,有耳鸣、神经衰弱、听力下降等不好的字眼。
当他排队领回一包药,跑步到二楼耳科门诊室的时候,看到有两个身着迷彩服的战友正在接受军医的问话。
军医见他进来,立马起身和他说了领回那些药的用法,并一再嘱咐他:回连队了要注意休息,还说如果感觉耳朵不适,欢迎随时来诊。
谢过了军医,梁荆宜提着一包药来到二楼的会合点,眼下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第441章:胡亮有请客
没过多久,胡亮有左手捂着腮帮子从牙科门诊室出来了,看到站在会合点的梁荆宜,他忍痛一路小跑过去:“班长检查的结果怎么样啊?”
“我还好,你呢?”目测徒弟的疼痛感没有得到有效缓解,梁荆宜关切地反问起他来。
“特么的庸医!”拿开放在腮帮子上的左手,痛到呲牙咧嘴的胡亮有朝墙边的垃圾桶里喷了一口唾沫。
没到拐趴沟医院之前,在车厢里这货还可以谈笑风声,这会反倒是蔫了。
他牙痛的毛病,军医检查后说了,那是因为有一颗牙坏死了大半,所以会经常发炎,并连带影响周边的牙齿也跟着一起“倒霉”。
这就是他在连队哪怕是喝凉水,也痛得死去活来的主要原因。
拐趴沟医院的军医对他那颗坏牙进行了彻底清洗,并开了一些消炎药,交待他下次再请假来医院,就帮他把那坏掉的大半颗牙齿给缝补起来。
探明原委的梁荆宜白了一眼胡亮有:“军医给你安排得那么妥当,你小子还说别人是‘庸医’,到底有没有良心的?”
“你不知道他手拿电钻‘嗞嗞嗞’地磨我牙齿的时候有多野蛮,么的,他以为我的牙齿是水泥墩子是不是?兽医!”胡亮有骂完,又朝垃圾桶喷去一口唾沫。
修牙的都有这个“后遗症”,短时间内唾沫星子会多了一笔。
等到张春柳从三楼下来,这俩货已在二楼厕所门口站了足足有半小时之多。
“老梁、小胡,老同志我让你们久等了!”张春柳脸上桃花绽放,只见他扬起手中的病历本,“最多不超过下下个星期天,我会再次站在这里。”
“我考,看病光荣?”梁荆宜这话说得是褒贬皆有,但总体来说,贬还是多于褒。
“这尼么就不懂啦!部队里有两句话是怎么说的‘新兵信多,老兵病多’,像我这种第四年的老同志,如果身体上没个毛病,岂不是有损老兵这个光荣群体的面子......”唾沫星子乱飞的张春柳把他的那套“歪理论”说得是振振有词。
“三班长还有别的事吗?”听这货吹的次数多了,耳朵也早起了老茧,梁荆宜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拿药去。”张春柳秒懂是被人嫌弃太啰嗦了,见俩人跟了上来,他又转身说,“我还要去问那个女护士的联系方式。”
“无聊至极!”梁荆宜嘿嘿笑了笑。
之前张春柳被那个高傲的女护士都调戏成一堆烂泥了,可他还想上个墙,哎,这人还有没有脸的?
“我不像你那么会装!”张春柳说完瞅了一眼胡亮有,“小胡你说老梁是不是表面装清纯,装正人君子,暗地里却常干一些偷鸡摸狗,又见不得光的坏事?”
“我看他不会。”胡亮有当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梁荆宜是他的新兵班长,对新兵班长的性格脾气,他是相当熟悉和了解的。所以当张春柳向他寻求帮助和支援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毕竟关系明摆着,自己到底该站在谁那一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走啦走啦!浪费时间,浪费口舌。”和刚进门诊大厅的境况一样,张春柳是被另外俩人强行推下一楼去拿药的。
话说这货拿了药仍不死心,硬是拼了命地挣脱俩人的束缚,屁颠颠地跑去和导诊的女护士搭讪。
结果却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站在导诊台的那个女护士只是礼貌地回了个“你好”后,就支起了“高冷脸”,再也不睬他了。
一旁看戏的梁荆宜觉得这样甚好,要不到通信联络方式的话,还可以免于让这货患上“单相思”。
中午这顿饭是胡亮有请的,这是去年他新兵下班前就许下的承诺。
吃饭的地点选在一处看上去装修非常新潮的“茶餐厅”。
梁荆宜是第一次进这种场所吃饭,他还傻呼呼地以为“茶餐厅”就是专供人喝茶的呢。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孩子大抵上也是这样的,出趟门,进个城,立马就会暴露出“土鳖”的真实身份。
在“茶餐厅”女服务员的热情引导下,他仨很快便觅得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两位班长随便点。”做东的胡亮有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递了过来。
张春柳手指梁荆宜,示意让他先点。第五年的老鸟嘛,资格明摆着的。
梁荆宜摆摆手:“随便点几个菜就行了。”
他是担心这里的消费高,徒弟找指导员借的那点钱不够支付。
胡亮有把菜单放在梁荆宜的面前:“班长,我们喝点什么酒?是白老烧呢,还是老青岛?
“不能喝酒。”说完梁荆宜又把菜单强行塞回到胡亮有手里。
周日休息要是在营区的话,还可以偷偷溜到菜地来一点啤的或是白的。但是请假出门在外,那代表的可是整个榴炮一连的形象,万万不能心存侥幸。
再说了,带车的军务参谋钟飞现素来铁面无私又冷酷无情,万一被他给逮到了,那就是天雷撞地火,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喝酒可以,但是......但是菜,你俩得点呀,总不能就吃几碗干饭吧!”胡亮有这次把菜单直接拿给了张春柳。
他说喝酒,也是装x逞能的,甭说担心那带车的军务参谋钟飞现了,就他那牙痛的毛病,真喝起酒来,那还不直接把人给痛晕过去。
“那我可点了。”张春柳不再客气,“白斩鸡、回锅肉......”
这货一口气连点了五个荤菜。
在养猪那会儿,他经常脱离组织私自采取行动,据说猪圈那几个“猪倌”个个都不是善茬,这帮人时常利用夜色的掩护,成群结队溜到外面的小炒店,自掏腰包搞点硬货打打“牙祭”。
“打牙祭”嘛,自然是以荤菜为主,萝卜白菜谁会冒着风险去吃。
久而久之,张春柳这张嘴也给吃刁了,他一餐不吃肉,就会觉得浑身乏力。
酒倒是没喝,但是他仨狠吹了两瓶一点八升的大雪碧。
吃过饭,梁荆宜问胡亮有这一顿花去了多少钱?
谁知这小子微微一笑,甩给他三个字:洒洒水!
本来梁荆宜是想建议吃快餐的,像路边搭帐蓬搞的大排档也行,虽说环境、菜的品相和服务之类的比不了茶餐厅,但贵在经济实惠。
况且吃个饭而已,讲究那么多干嘛!既能填饱肚子,又花钱少,这才是王道!
可现实中,却是他一厢情愿了。
胡亮有在当兵之前,跟着姐姐、姐夫在广州某批发市场做服装一条龙生意,所以他对请客吃饭,特别注重仪式感。
哪怕“茶餐厅”的饭菜做得不好吃,他也觉得档次这玩意,那是丢不得的。
利用等车的空当,梁荆宜去一家特产店买了香蕉干、地瓜干和龙眼干,张春柳和胡亮有也各自挑了几样。
班里的兄弟们个个翘首期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能空手而归。
因为中午喝了大雪碧的缘故,在返回营区的路上,他仨两次紧急呼叫司机靠边停车放水,以致于带车的军务参谋钟飞现嘲笑榴炮一连的人是不是集体肾亏。
在车厢里聊天扯淡时,有个战友说,像梁荆宜这么严重的耳鸣和神经衰弱,可以在退伍之前托关系整一个残疾证,等回到了地方,有那个证件会享受一些相应的福利。
听了这番话,梁荆宜只能在心里暗自苦笑。
残疾证?难道这么年轻的自己就把未来一眼望到头了?
尽管说这话的战友是无心的,是心怀好意的,但梁荆宜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返回营区销了假,他把在特产店买回的零食分发给了班里的兄弟们。
吃过晚饭后,班副董富贵和老兵王成武带着新兵下菜地去了。
班里的四个新兵,除了邹栋华是徐陈伟带的以外,其他三个都是他自己带的。
自己带的兵嘛,自然管理起来也就省心多了。
炮四班宿舍。
坐在靠背椅上的梁荆宜拿了一瓶药出来,医生说得很清楚:这些药必须在饭后服用才有效果。
五班副李龙德悄咪咪地进了宿舍,伸手一巴掌拍在梁荆宜的肩膀上,惊得正凝望着药瓶子发呆的这货是一个激灵。
这还没完,李龙德又一把抢过那个药瓶子,并用山东普通话充满感情地读出了那几行醒目的汉字:“氯安定,主要用于控制各类癫痫,缓解失神发作,降低神经元兴奋和治疗失眠......”
“拿来还给我。”梁荆宜佯装怒了伸手要。
“班长你......”李龙德疑惑地问,“你不是耳鸣吗?怎么会吃上这种药呢?”
应该是看到了这药用于控制癫痫病的发作,所以他才会感到惊讶。
“我也失眠和神经衰弱。”
“那你不是以后就成为一连名符其实的‘病猫’了。哈哈哈......到时候想请假就请假,想休息就休息,领导也不能把你怎样。”
“病猫、休息、残疾证、废人......”嘴里呢喃了几遍后,在李龙德那小眼能看大千世界的注视下,梁荆宜将从拐趴沟医院领回来的药一古脑儿地全部扔进了垃圾篓里。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连队战友口中的“病猫”,更没有想过在退伍回家之前,整一个所谓的“残疾证”带在身上,他就想做回一个正常的人。
第442章:姚江生离任
三月七日下午两点半,连队召开军人大会,对报名申请学驾驶的新兵进行民主评议。
团里给榴炮一连两个名额,而报名的新兵却有八个人,这么算下来,每个候选人都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可能性被选中。
炮四班报名的是曾火东。
昨晚在听到消息后,他就单独找梁荆宜说:“不好意思啊班长,我想去学开车。”
我考,自己挑的瞄准手居然要走?
梁荆宜一时语塞,但他心里清楚,既然曾火东有这个想法,那作为班长无论如何也得支持,毕竟驾驶班怎么说也比炮班的专业性更强,前景也更广阔。
“好啊,申请书会不会写?”连队通知想学驾驶的新兵必须写“申请书”,并在连军人大会上简要介绍自己的各方面情况和想学驾驶的理由。
“不怎么会......”瘦高个的曾火东虽然上了球场激情四射,但在现实生活中他的性格却略有些腼腆。
“没事,我教你。”梁荆宜便把写“入党申请书”的那一套,毫无保留地讲给曾火东听,包括第二天上台的注意事项,他也一并交待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说的那些,无非就是围绕“真实”两个字作文章。
“花架子”和“假大空”的侃侃而谈,战友们早都听得腻了,只有真实地在众人面前呈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才会让其他人产生好感和引起共鸣。
尽管从自身利益考虑,他巴不得曾火东被淘汰出局,但他更不忍心看到曾火东对这次失败难以释怀。
最终的结果也是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在连军人大会上,曾火东用那质朴的语言成功打动了所有人,八个候选人里面他的得票数最高。
因为上面要求六点之前必须将名单上报到团军务股,所以在军人大会结束后,连队马上召开支委会确定人选。
梁荆宜是群工委员,在支委会上指导员姚江生问了他关于曾火东的一些情况。
自己带的兵嘛,那肯定是专挑好听的说。
心不在这里的人,任你百般挽留,他也不见得会委屈求全。
人各有志,曾火东的目标是开着六个轮子到处跑,你又何必把他束缚在这一门火炮上呢!
虽然得知支委会的决定后,梁荆宜心里不免有点小失落,但他也懂得“革命同志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浅显道理。
晚上八点半点名,连队领导公布了推荐学驾驶的两个新兵名单,他们分别是曾火东和许侠奇。
他俩是九日上午走的。
曾火东在临行前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我会经常写信和打电话回来的。
但结果却令炮四班集体失望了。
这个乌龟蛋自打去了司训队以后,就特么彻底失联了。还有和他一起去学驾驶的许侠奇,出去之后也没有回来。
直到十六年后,这个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家伙,才被梁荆宜在无意中给“挖”了出来。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曾火东在司训队因为表现突出和打的一手好篮球,非常荣幸地被队里领导给留下来当了教练班长,而且这一呆就是整整八年。
在司训队期间,除了担任教练班长外,他还是司训队的篮球队长。
当兵八年,他被评为“优秀士兵”四次,记“三等功”两次,并被原nj军区评为“十佳士官”一次,至于像嘉奖之类的小奖励,那是拿到手发软......
回到现实。
资质和潜力都不错的曾火东一走,梁荆宜只能在矮子里面挑将军,他将邹栋华推到了前台担任瞄准手。
相对于计算能力勉强够上“青铜”的王泗盼和何朝利而言,邹栋华多少还算是个“白银”吧!
三月十日专业训练开训,指挥排的三个班去了各个集训队,他们的菜地被分摊给了炮排和驾驶班负责日常打理。
全营的炮班长,由副营长王国建亲自负责组织训练;
各连的驾驶员、瞄准手和炮手,则是以连为单位自行组织。
一连负责瞄准手训练的是三班的董宏正和六班的刘华占;炮手则是二班的叶伟庆和四班的董富贵。
三月十二日,从营直那边传出风声:一连指导员姚江生要调到团里当宣传股长了。
时隔一天,十三日,晴,上午九点,团里的一纸通知,将传言变成了现实。
中午,炊事班特意加了两个荤菜,这是一连的老传统,但逢喜事降临,都得加餐。
下午两点半,姚江生和新来的指导员胡一宏完成了交接。
三点,芒果树下,全连整齐列队欢送。
面对全连官兵,姚江生饱含深情地说:
“榴炮一连的战友们,我在连队工作的两年零四个月时间里,与大家共同见证了榴炮一连从低谷慢慢走向崛起的过程。我们连队是炮兵团的第一连,是炮兵团的老先进了,在炮兵团没有哪个单位敢跟我们比历史、比成绩,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
一九九九年因为各方面的因素,导致我们连队在建设上出现了一系列问题,但顽强不屈的一连人,并没有被现实所打倒和击垮。当团里的其它单位,想着继续看我们连队的笑话时,我们一连人让他们集体失望了。
为什么我会说‘让他们集体失望了’?因为只要我们不放弃自己,就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全连官兵从零开始,勇者无惧迎难而上,在训练成绩、作风养成和后勤生产等等方面,始终在营里和团里名列前茅。
这两年多以来,榴炮一连所有干部和战士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和责任,作为指导员,我是感同身受的。
失望不可怕,可怕的是丢掉信心,自己对自己一直失望下去;失败也同样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了,却不知道想办法如何去扭转败局,迅速从失败的困境中站起来。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诗人屈原在《离骚》中曾写过这么两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们榴炮一连在昂道阔步迈向‘先进连队’的征程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所以说,我们每个人的思想、行为和作风,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在这里呀,我要重点提醒我们的连队干部:你们没有任何理由,让战士时刻准备为连队荣誉挺身而出,作为一名干部,那么你必须作出你应有的表率,要做到‘跟我上’,而不是‘给我上’。
俗话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们连队的干部们扪门自问有没有差距?按道理说,我都是马上要走的人了,没有必要在大家面前说这些得罪人的话,但我不想这样。说些好听的话有什么用,我们榴炮一连以前就是因为好话听得多了,才慢慢迷失自我的。可是现在啊,还不是我们听好话的时候。”
在他讲话停顿的间隙,队伍里瞬间掌声雷动,休息了几秒,缓口气后,他示意掌声暂停,接着又说:“我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这些人仍然有机会齐齐整整地站在这里集合,而我们每个人都能自信地指着这幢熟悉的营房说‘以前我是榴炮一连的一个兵,我曾经在这里履行了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并为了实现自己理想和抱负,而努力奋斗过。连队所获得的荣耀,是我们一批又一批的一连人前赴后继用青春、用汗水、用鲜血,甚至用生命所浇灌出来的。现在也好,未来也罢,我始终不会忘记,我是榴炮一连的一个兵,一个光荣回家的老兵!’”
话音刚一落下,队伍里随即又爆发出一阵热烈地掌声。
姚江生眼眶泛泪,他仰望天空,试图用转移注意力,来平复自己那激动的心情。
“一连的战友们!”连长姜子军开腔了。
“到!”全连人齐声回应,新来的指导员胡一宏也不例外。
“我们的‘连魂’是什么?”
“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一连人喊着喊着,那地动天摇的呼叫声就变得哽咽起来了,有些感情丰富的战友,已经开始飙泪了。
梁荆宜脑子里清楚地记得,姚江生在讲“连史”的时候,曾经当着全连人的面,说过这么一段话:一个没有“连魂”的连队是不幸的,一个有着“连魂”,并且牢记自己峥嵘历史的连队,它肯定能从容地面对当下的一切困难。
事实证明,领导说得一点也没错,一连并没有被接二连三的困难所击倒,反而在面对困难时,它越挫越勇了。
“谢谢你们!”在姚江生的眼眶里转了又转的泪水,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簌”地直往地上砸。
有时候啊,人之所以会哭,并不是因为他软弱,而是因为他坚强得太久了的缘故,眼前的姚江生莫不是如此。
胡一宏接过话茬,他对卸任指导员姚江生在一连所作出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和赞扬,并表示将带领连队官兵继续努力,争取让连队建设再上新台阶,像“先进连队”那种小目标,自然是必须达成。
三月十五日,连队文书和通讯员两个重要岗位迎来了“大换血”。
文书王威国被下放到炮五班当炮手,侦察班他是再也回不去了,接替他位置的是炮五班副班长李龙德;通讯员胡亮有被下放到炮三班当炮手,无线班同样他也是回不去了,接替他位置的是炮二班的老兵邓贵云。
再也看不到王威国将连队领导的八一大裤衩子,搓洗干净了,就随手扔上护栏凉晒成个“麻花状”了。也看不到胡亮有屁颠颠跑去食堂,手脚利索地提前给连队干部那一桌分菜打饭了......
这俩人双双换下,被看作是指导员胡一宏“新官上任三把火”里面烧的第一把火,照这么个节奏,也不知道他的第二把火,将烧向何方?
第443章:第二次探家
梁荆宜的请假单是三月二十五日那天上午批下来的。
请假单上的时间从三月二十六日开始到四月十三日止,和两年前的那次探家一样,假期共计十九天。
班长探家,班里的具体事务就由第一代理人副班长全权负责。
吃过中饭,两位连主官把梁荆宜和董富贵二人喊到连部好好交待了一番,不为别的,这个流程还是必须要走的。
下午搞生产的时间,梁荆宜委托张春柳打电话给当地专门酿造荔枝酒的老百姓,让其送十斤到菜地头来。
如今不比以往了,转了士官后,经济条件不再似当义务兵时那般窘迫,买个十斤荔枝酒,花费百把块钱,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大出血”。
荔枝酒是特意为余舒雅的老爸,也就是他未来的岳父所准备的。
在书信和电话里,经常听余舒雅说起她那一日三餐喝酒,就好像喝白开水一样的老爸。
两年前,梁荆宜一个人冒昧登门拜访那次,自个傻呼呼地连个礼物都没带,这次探家再去拜访,岂能两手空空。
除了驻地特产的荔枝酒外,他还为未来的岳父买了两条fj本地的烟。
虽然他买的烟比不上高档的“华子”抽起来有派头,但“七匹狼”在同类烟土中属于是威名远扬的那一类,所以即便是未来的岳父在湖北老家抽起来,也是倍有面子的事。
至于自个家里的那位“老烟枪“,待遇嘛,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两年前探家那次,他带给父亲的“软盒沉香”和“硬盒石狮”,今年提高档次,统一换成了霸气侧漏的“七匹狼”。
面对两个同级别的“烟鬼”,他把一碗水端得飞平。
烟是在阿枝店买的,相比她那做生意死板又一毛不拔的刻薄老公,四条烟阿枝眉头舒展眼含笑意当即便宜了十块钱,并且还有“添头”,她无偿赠送了一个做工精美的防风打火机。
也难怪一营的绝大多数官兵都把阿枝幻想成自己的“梦中情人”了,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人着迷。
关键是人长得靓,也就算了,她还那么会做生意,说话的声音又那么好听。
明面上啊,个个都说拐趴沟的护士漂亮,其实阿枝才是众人心中妥妥的“镇宅之宝”,只不过羞于启齿,没有拿到台面上说开而已。
这也是阿枝店尽管开在营区外面,面对神出鬼没的纠察和高压线,一营官兵仍前赴后继扛着爆破筒过去购物的根本原因。
荷尔蒙爆种的年青人,谁又能抵挡得住那扑面而来的风情。
当然了,这些都只能在脑子里面想想而已,革命战士在作风问题的大是大非面前,头脑那是绝对清醒的,立场那是绝对坚定的。
荔枝酒他只买了一壶,毕竟带着那玩意上火车,稍有不慎就会便宜了火车上的那帮列车员,梁荆宜可不想因为目标过大,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明天早上就要走的缘故,晚饭后,他把全班召集起来开了个简短的班务会,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在自己探家期间,全班能紧紧围绕班副董富贵开展各项工作,团结一致把连队赋予四班的各项任务,高标准、严要求地完成好。
班务会结束,他把前年和去年海训期间收集到的海螺和贝壳理了理,这可是他送给余舒雅的“特别礼物”,意义那是非同一般。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这些海螺和贝壳是炮六班和炮一班的那些兄弟们对嫂子的一片心意。
“老梁,你要的箱子来了!”张春柳从外面进了宿舍,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
两年前探家,梁荆宜是借的排长钭星宇的黑色帆布包,今年回家的主题依然不变,还是逃不过一个“借”字。
不过,借的对象换成了张春柳。
这货去年探家买了个可拖可提且还带密码设置的皮箱,仗着俩人的关系不错,梁荆宜一开口,张春柳二话不说,直接去工具棚掂上来就亲自送到了炮四班宿舍。
虽说这货说起“歪理论”来,那是口若悬河一套一套的,但对战友嘛,还是够意思的。
也是在那晚的十点十五分,“神州三号飞船”在甘肃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升空,并进入预定轨道。
估计等不了多久,中国的载人飞船也将上天揽月。
如此一来,教员他们那一代革命先驱所期盼的“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美好愿景,即将成为现实。
下午两点在gk坐上绿皮火车,“哐当哐当”了二十六个小时之后,于次日下午四点半到的wc站。
两年前,梁荆宜他们五个老乡还在wc火车站附近的旅馆留宿了一晚,这五个人不仅爬了龟山,而且还到热干面的“发源地”品尝了热干面。
但是今日不同于往日,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说是归心似箭那是最为真实。
出了站口,梁荆宜伸手挡下一辆的士,他的目的地是傅家坡长途汽车站。
车票买到了,五点十分发车,九点到沙车红门路汽车站。
九点还不算太晚,现在距离发车还有十分钟,他在车站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家里和余舒雅分别打了电话。
父母那边他说:明天上午自己从镇上坐车回来,不用劳烦父亲来接。
其实他想的是,到时候让在镇上跑摩的二叔送自己一程,省得父亲骑着个摩托车在车站枯等。
余舒雅那边,他给呼机留的言,留言的内容是:九点,红门路汽车站等我。
在离开部队之前,他已经在电话里和余舒雅沟通好了,这也是他归心似箭的原因。哪怕这趟开回jz的长途客车半夜三更出发,他也必须买票坐回去。
八点四十分,车子下了高速就给堵上了,而且这一堵就是半个多小时,才走了区区两公里的样子。
坐在车上的他是心急如焚,他心疼余舒雅,农历二月十四的夜里九点多钟,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杵在大街上喝西北风,想想都冷啊!
哎,司机和售票员信誓旦旦地说,九点能到红门路汽车站,现在倒好,时间都超过十分钟了,别说是到红门路汽车站,车子连主城区都还没有进去。
在乘客们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咒骂声中,走走停停的车子终于在九点半开进了红门路汽车站。
梁荆宜下了车,拉着箱子走到一外开阔地就开始了紧张地四处张望起来,他想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声“老梁”在身后不远处响起,他迅速扭头,在汽车站灯光的照射下,只见一个身穿红色外套的姑娘正朝他迎面跑来,那个秀发飘啊飘的,瞬间就迷茫了双眼,令他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中......
他放下箱子,张开双臂,准备学电影里那种久别重逢的恋人桥段,对余舒雅来个热情洋溢又充满爱情力量的大拥抱。
可惜呀,他失算了。
在距离他一米的位置,余舒雅刹车了,而且还是急刹的那种:“你......”
“你好!”梁荆宜接上话。
他收回拥抱姿势的左手,同时降低右臂的高度,心想拥抱不成,那就礼貌地握个手吧。
余舒雅大步向前,双手一把握住他的右手,一股暖流从头发梢子直达脚指甲盖,在四目短暂对视后,她浅浅一笑:“你搞得这么陌生干嘛!”
“你的头发变化很大。”梁荆宜记得很清楚,两年前余舒雅是齐耳短发,而现在她长发过肩了。
“嘿,这也被你给发现了。”余舒雅把不长刘海往左边抹了抹,又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她盯着梁荆宜的眼睛说,“你不是跟我说过的,长发披肩的女孩子才尽显温柔吗?我也想成为你口中所说的‘温柔的那一类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倒是记得你在信里面说过‘长头发在夏天容易吸收热量’。”梁荆宜边说边脱身上穿的迷彩服上衣。
他是想给对方披上,男人嘛,总是想用心呵护自己想保护的那个人,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
“还脱什么衣服?是想在我面前展示你强健的肌肉吗?才下车这么一小会,看看你的脸啊,都被冻红了。”余舒雅解下的围巾,不由分说地就往梁荆宜的脖子上系。
五分钟后,俩人上了一辆奥拓的的士,貌似天津大发那一款,已经被时代的世轮给碾压出局了。
坐在后排的他俩还没有吃晚饭,现在就想着坐车回jz城内找个馆子,先把肚子给填饱了再说。
第444章:余舒雅的“地主之谊”
的士过了桥,又行驶一段路后,遇到红灯,停车等候。
“金凤腾飞!”梁荆宜手指右前方在霓虹闪烁下,那脚踩七色祥云展翅腾飞直冲苍穹的大型雕塑兴奋不已。
以前在jz读书时,他来过金凤广场,包括沙市那边的活力二八广场和便河路的假货市场,他和几个死党也是逛过的。
只是夜幕笼罩华灯拱卫下的“金凤腾飞”,有了古老斑驳的老城墙和深不见底的九龙渊映衬,令他从心底油然生出一种说不清且道不明的自豪感。
“你没来过是吗?很美是吧?”余舒雅歪斜着身子,探手过来准备摇下梁荆宜这一侧的玻璃窗。
既然想看,那么就让你看得清楚点。她这种搞法,纯属是瞎起哄加凑热闹。
“别别别,有风,冷。”梁荆宜肩膀用力,把她顶回到座位上。
余舒雅嘟起了小嘴,冷哼一声。
话说这重达十一吨,高八米五的“金凤腾飞”,乃是jz市的地标建筑。
它每年都吸引着数以百万计的游客前来观赏、游玩和打卡,而让游客们驻足留影和怀古追今的不止是“金凤腾飞”那精美大气的外观,其中它包含的楚文化和三国文化,也是一大亮点。
之所以将“金凤腾飞”立在东门外,而不是立在南门、西门和北门,那是因为有两个历史原因的。
一是jz为楚人的故土,楚人崇凤,视凤为至尊、至善、至美的神鸟,凤鸟是两千多年前楚国人心目中的图腾。
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在位初期,由于大权旁落,于是他佯装不理朝政,成天流连花天酒地、混迹声色犬马之中,但经过三年的隐忍后,他在大臣成嘉和潘崇的帮助下重新夺回了权力。
这时的他厉兵秣马四处征讨,打得周边的诸候国个个是伏首称臣。
最牛皮哄哄的是,他闲来无事带兵跑到周都洛阳陈兵示威不说,居然故意问周天子派来的使臣王孙满:周王室供奉的九鼎,到底有多重?
在那个封建统治的时代,直接问九鼎的重量,摆明了楚庄王是有心取代周天子的地位,挥一挥衣袖从而号令天下诸候。
在羞辱周天子和饮马黄河后,他意气风发,留下了荡气回肠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经典传世名句。
在这简短的四句中,他把自己比喻成一只隐忍不发的神鸟,而那只神鸟,就是楚国人心目中的图腾——凤。
二是在三国争霸时期,东门是守卫jz城的第一道防线,这里城高墙厚河水深,甚至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当年位列蜀国五虎上将之首的关羽镇守jz时,曾重兵屯于此要塞。
据传那次“大意失jz”,乃是守卫东门一线的将士违反军纪把酒言欢麻痹大意所致。
也正是因为那次失利,直接导致了关羽麦城再败,他在逃往蜀地时,不幸于远安回马坡一带被吴兵设计生擒,次年为吴王孙权所杀。
所以说,“金凤腾飞”立在东门外的九龙渊旁,既有不忘楚人风骨的内涵,又有牢记历史继往开来之意。
将思绪拉回现实。
坐的士的钱是余舒雅抢着出的。
她豪横地说:老梁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而我是“地主”,到我的地盘了,你所有的一切,必须由我来作主。
我考,这姑娘颇有几分“大姐大”的风范!
吃饭是在东门内找的一家小餐馆,时间都过了十点,没打烊的餐馆,貌似也不多了。
本来余舒雅还想找个稍微有情调一点的,是梁荆宜把她给硬拖进来的。
两人毗邻而坐,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几乎都快靠到一起了,余舒雅指着老板扔过来的那张油腻腻的菜单,让梁荆宜放开手脚随便点几个菜。
这种小馆子就是放开肚皮海吃海喝,也花费不了多少钱。梁荆宜之所以把余舒雅硬拖进来,就是这么个目的,从经济方面考虑,他不想花冤枉钱,尤其是余舒雅的钱。
“你想吃什么?”在梁荆宜的潜意识里,一直都信奉“女士优先”的原则。
“主随客便。”余舒雅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窥探着什么。
眼前这个家伙令她觉得好玩,连她说好的请客吃饭的权力,也被无情地给“剥夺”了。
“你确定?”
“嗯,确定。”
“那就来两份加鸡蛋的炒米粉吧!”
“你......”余舒雅一听要两碗加蛋的炒米粉,她当即就站起来了。
“怎么了吗?你不是说主随客便嘛!”面带笑意的梁荆宜起身把余舒雅给按到了座位上。
这个动作在坐的士时,他也这么干过。
“老板赶紧去炒,我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余舒雅嘟囔着。
瞧她那愤愤不平的小样,应该是心里意见大大的。
“老板,再加个西红柿蛋花汤。”梁荆宜朝没走出几步远的老板扯了一嗓子。
“兵哥,还要不要别的了?”老板回头不咸不淡地多问了一句。
“够了。”梁荆宜没再给余舒雅说话的机会。
这俩小情侣年纪轻轻的,吃个饭简直是抠门抠到了极致,加蛋的炒米粉是五块,西红柿蛋花汤也是五块。难道当兵的谈恋爱,谈的都特么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是“有情饮水饱”的那种?这货边炒米粉边在心里嘀咕着,以致于手一抖,到底是放盐了,还是放糖了,他都有点傻傻分不清了。
十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和西红柿蛋花汤被端了过来。
梁荆宜定晴一看,什么玩意,碗大份量少,他在心里暗骂“老板小气”后,便招呼余舒雅准备开吃了。
这时的余舒雅又忽地站起来,她将碗里的鸡蛋米粉直接往梁荆宜的碗里倾泻,并且嘴里还念叨着:“既然你喜欢吃,那就多吃点吧!”
“够了够了,这么多,我吃不完的。”梁荆宜奋力抢过自己的那个碗。
可还是迟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余舒雅已将碗里的鸡蛋米粉倒了将近一大半:“你那么瘦,必须多吃点。”
“那你多喝点汤。”梁荆宜把西红柿蛋花汤往余舒雅面前推。
“留着你喝,我听说西红柿是美白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黑吗?”
“不不不,你别误会。”余舒雅拿了汤勺开始打汤,“我也想白一点。”
这是主动把话题往自己的身上引。
梁荆宜朝她笑笑,说完“我来结账”之后,便低头呼呼啦啦地大吃起来。
可买单的钱,仍是余舒雅偷偷跑去付的。
三两口吃完的她趁梁荆宜狼吞虎咽时,谎称自己去洗手,结果手没洗,却把口袋给“洗”了。
吃饱喝足的梁荆宜也无能为力,在对她的“不仗义”行为,声讨几句后,便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重新给她系上。
外面凉风习习的,女孩子远比男孩子需要保温。
俩人出了馆子,梁荆宜问她:吃饱了没有?
她拍着小腹说:饱了。
其实啊,她饱个锤子!饿了这么久,小半碗鸡蛋炒米饭能吃得饱?她是担心某人肚子大,份量不够,所以才狂喝那美白的西红柿蛋花汤的。
填饱了肚子,那么,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赶紧找个住的地方。
余舒雅是租的有房子,但人家没开金口,梁荆宜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借个宿啊”?
甭说女孩子矜持啦,关键问题是俩人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水乳交融”的那步田地。
如果自己冒冒失失地提出不合理要求,万一余舒雅翻脸,那岂不是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再说了,作为一名现役军人,这么一点社会道德和责任感,他还是完全具备的。
“找个便宜的旅馆将就一晚。”梁荆宜扭头说。
“城门洞子那里很便宜,也很空旷,而且人多,不会寂寞。”余舒雅白了他一眼,“天当被,地当床。”
“我的意思是有一张床就行了。我跟你说,如果你找高档的地方,我不住的啊!”
“那你是......不欢迎我吗?”
面对余舒雅的反问,梁荆宜内心是一阵狂喜,这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嘛!
旅馆很快找到了,距离刚刚吃饭的地方不足五百米,是三楼一个标准的单间,老板介绍说:有床、有电视、有空调、还有专门洗澡淋浴的地方,一晚收费三十五块,另交押金五十块,明早走的时候押金可以退。
这钱是梁荆宜拼了命才出的。
要是没有余舒雅结结巴巴说的那句话,他九成九是不会那么奢侈的,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哪怕这一晚老板要价五十,甚至一百,他也愿意乖乖地掏钱。
“让我帮你提上去吧!”拿了钥匙上楼时,余舒雅让梁荆宜把那个黑皮箱递给她。
担心她力气小,提上三楼吃力,梁荆宜不给她,谁知这姑娘蛮横地说:“不给老娘提着,今晚咱俩谁也不想上去睡觉。”
我考,这特么不是耍无赖吗?在俩人僵持了一会后,梁荆宜率先认怂了。
耳鸣的他把余舒雅说的“睡觉”两个字,那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不认怂嘛!
结果就是强撑着要提箱子上楼的余舒雅累得气喘如牛,而跟在后面的甩手掌柜梁荆宜却落得个清闲。
“你箱子里面装的是不是石头啊,这么重的。”进了房间亮灯,余舒雅解开脖子上系的围巾,双手叉着腰直喘粗气。
负重爬楼可把她累得不轻,看梁荆宜手里掂个箱子就跟玩似的,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虽说以前在学校读书时,跑步是强项,耐力也不弱,但是毕业参加工作两年了,由于疏于锻炼,体能貌似退化了不少。
“没有石头。”梁荆宜脑子不带拐弯的。
要是情商高的人,肯定会借坡下驴说“箱子里面是装的石头”,在忽悠和讨好女孩子这一块,他真的就是个“弟弟”。
第445章:护花使者
解了密码锁,打开箱子,梁荆宜喊她过来检查。
“怪不得这么重,咦呀老梁,你这是带的些什么啊!”把那装得满满当当的酒壶高高提起,余舒雅弯腰将鼻子凑近瓶盖闻了闻,尔后一脸嫌弃地问,“你从福建带一壶酒回来干什么?”
“给你爸喝的。”
“还有这些烟呢?”放下酒壶,余舒雅左右开弓顺手拿起了两条烟。
“也有你爸的一份。”
“喝酒伤肝,抽烟伤肺,你这不是为他们好,而是害了他们。”
“你不是跟我说过的嘛,‘男人还是要喝一点酒的,不然,他就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了’?”梁荆宜记得清清楚楚的,两年前,去她家里喝了四两白老烧,直接把余舒菊的老公,也就是姐夫哥喝得在床上哼哼叽叽地滚了一下午床单。
也是因为那次“超常规发挥”,自个还被余舒雅大赞了一回。
“是吗?你确认是我说过的话吗?”余舒雅挑了挑眉头,不想承认。
从内心来讲,抽烟喝酒的人都不怎么讨她的喜,但现实却由不得她,在“无酒不欢”和“烟酒不分家”的大环境下,她也只能默不作声。
“看,这是什么?”梁荆宜扬起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
“什么啊?”余舒雅伸手摸了一把,随即脸色呈惊讶状,“石头,果然是石头。”
“哪里是石头嘛!”在余舒雅的注视下,梁荆宜解开系口的绳索,从小布袋里掏出一个长约三公分的白色海螺。
“哇,这是带给我的吗?”余舒雅光速般伸手一把抢过那个小布袋,并“咯咯”笑着转身走到床前,采用半蹲姿势,从小布袋里往外掏东西。
很快,几十个不同款式的海螺、贝壳被“天女散花”一样扔到了床单上。
好在梁荆宜勤快,这些海螺和贝壳他个个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此时的余舒雅是爱不释手,每一个她都拿起来,迎着灯光翻来覆去、左看右看的,像在考古和鉴宝一般。
估计是蹲累了,她站起来伸伸懒腰、甩甩腿,并将随身携带的背包放在床头,自己则坐到了床上,遂又拿起一个海螺,细细端详起来。
房间里很沉寂,梁荆宜静静地看着她,墙上滴滴答答的时钟,已过了十一点半,而有的人兴趣正浓,早已把时间抛之脑后,这似乎预示着今晚,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想想就心里激动难耐啊,他可没准备破坏这种融洽的氛围。
不过,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余舒雅给亲手打破了。
她开口问:海螺是在哪里捡的?是在海里呢,还是在沙滩上?
梁荆宜如实地告诉她:两者皆有。
她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那似古天乐的皮肤,是不是海训的时候,故意给太阳暴晒出来的?
面对这种变相打击,梁荆宜扯了个谎,这货厚颜无耻地说:我没当兵之前和你一样,也是脸上一马平川,胶原蛋白杠杠的。至于“黑面关公”嘛,全赖海训给整出来的,包括捡海螺和贝壳,对个人形象也是多少会有一定影响的。
“来之不易啊,老梁你太有心了!”初次见面送迷彩服,第二次见面送海螺和贝壳,这些令到余舒雅那是感动得不行,可能瞬间又想起了什么,她突然问,“现在几点了啊?”
我考,这个问题是梁荆宜现在最不愿意回答的。可他不说又不行,墙上挂着时钟,余舒雅又不眼瞎。
“还早,没到十二点呢!”
“好快呀,我都没什么感觉一样的。”余舒雅扒拉了两下头发,便开始收拾床上的“残局”。
那些散落在床单上的海螺和贝壳被她悉数放进小布袋里装好。
“一共是二十八个,我会代你好好保管它们的。”她把袋口系紧了,攥在手里说,“明天九点要上班,你送我回去吧!”
“好啊!”梁荆宜点头似小鸡啄米。
想留的既然留不住,那能怎么办。
他问余舒雅:“回去的路上要不要加一件衣服?”
余舒雅努努嘴:“不要加衣服,加一个‘关公’就好了,哈哈哈......”
下到一楼,梁荆宜跟前台打了声招呼,便搂着余舒雅的肩膀出了旅馆的大门。
搂肩膀这个亲妮的动作,在他脑子里已经盘旋的有一阵子了,终于逮住机会小试了一把牛刀。
余舒雅只是斜了他一眼,但嘴角挂着浅笑,无疑那是接受了。
本来是想着开口说“我们坐个的士回去的”,可转念一想,就这么走回去,哪怕喝点西北风,也是很浪漫、很值得的一件事情,所以梁荆宜强行忍住没开腔。
从旅馆所在地东门,走到余舒雅租房子的老南门,保守估计起码有三公里之遥。
但俩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往这上边谈起,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梁荆宜不说“坐车”可以理解,毕竟体能摆在那里,走个三公里简直就是“小儿科”,况且他还想着利用走路的机会,多和余舒雅相处一会。
在路上,余舒雅说起了为什么要他护送回家的原因。
原来老南门洞子那里,但逢晚上就会有一些流里流气的“吊子哥”聚拢成一堆,这伙人不是吹口哨调戏异性,就是逮住落单的学生搞搞“擂肥”和“宰羊子”的不齿行为。
想不到离开jz五年了,这里的治安环境还是那个鸟样。
梁荆宜把肩膀上的士官肩章拍了拍:“放心吧,有我在。”
余舒雅也适时补上一句:“你让我感到很有安全感。”
俩人对视一笑,头都快要靠到一起了。
一路说说笑笑快走到老南门洞子时,余舒雅放慢脚步,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不怕,直接走。”部队几年锻炼下来,梁荆宜对这些所谓的“歪门邪道”简直是不屑一顾。
果不其然,洞子口有几个站得歪三垮四的“吊子哥”,一边吸着烟一边对过往的零散路人,行着不怀好意的“注目礼”。
梁荆宜感觉到余舒雅的脚步明显加快,这应该是心里紧张所致,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把那个肩膀搂得更紧了。
他心想:如果此时哪个“吊子哥”胆敢调戏和轻薄余舒雅一句,我立马让其尝尝铁拳的滋味。
顺利通过了老南门洞子,余舒雅长舒一口气:“要是我一个人,打死我也不敢走的。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点。要不,你坐个的士吧?我出钱请你。”
“又来这套!”梁荆宜瞪了她一眼。
话说带着女朋友都不怕,孤家寡人又何惧之有?
“什么时候放假?”梁荆宜问。
眼看都快走到目的地了,再不问就迟了。
“这个星期我不休,攒假,下个星期我可以连休两天。”余舒雅倒也直接,“先去你家看望叔叔和阿姨,然后,我俩再一起回我家。”
她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休息两天的话,老梁和她家各安排一天。
细品“我俩再一直起回我家”,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昭示着“准女婿”的身份得到了认可。
余舒雅租房的门口。
昏暗的路灯下,目测这是一栋三层的老把式楼房,有院子,但面积不大,人员进出走的是个小侧门。
如果没看走眼的话,它的建造时间应该在二十年上下了。
“我住顶楼左侧的那个房间。”余舒雅低头开了侧门锁,伸手顺了顺刘海,扭过头来问,“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六点半!”梁荆宜习惯了早起。
“唉呀这么早,我还准备送你去上车呢!你能不能多睡一会,等七点半了,再坐11路公交车去客运站?”余舒雅眯起眼睛打着商量。
她是既想送人,又想多睡会懒觉。
“好啊,七点半我在旅馆门口等你,赶紧回去洗了睡吧。”梁荆宜拉开小侧门,都这个点了,如果不是当时觉得有点“盼头”,他早就想送余舒雅回来睡觉了。
“你也赶紧回去吧!”
“不要紧,等你进房间开灯了,我就走。”梁荆宜寻了个空旷处站着,这里有灯光,便于被余舒雅看到。
余舒雅轻声关了小门,一溜烟就上了三楼,到底读书时是跑步健将,底子还在。
很快,左侧房间的灯亮了,“哗”的一声响,窗户也打开了,只见她不停地朝梁荆宜挥手,那是“再见”的手势。
在返回经过老南门洞子时,梁荆宜故意放慢脚步一走三摇,他想瞧瞧那几个“吊子哥”会不会看他不顺眼,然后再主动“找岔子”。
虽然在余舒雅面前,他没能武德充沛一回,但能在“吊子哥”身上小试一把身手,也还是未尝不可的。
即便是双拳难敌众手,但这“马达腿”可也不是吃素的,撒丫子跑起来,量这些整天游手好闲的“吊子哥”拼了小命也追不上。
话说这些穿上军装的小年青们骨子里所流淌的热血,都被部队铁的纪律给按压得死死的。其实他们脱下军装,面对社会上的不良风气,还不是想狠狠操练一把。
又是安然无恙地走过了老南门洞子,梁荆宜甚至觉得余舒雅那是庸人自扰,或许那些“吊子哥”只是看看风景,吹吹老南门洞子的冷风呢!
“对不住了啊兄弟们!”他嘴里呢喃道。
当然这句话不是送给那些三更半夜不睡觉,站在老南门洞子口喝冷风的“吊子哥”,而是送给原炮六班和炮一班的兄弟们的。
那些送给余舒雅的海螺和贝壳,好多都是那帮兄弟们帮忙凑的,可兄弟们的心意,现在却被他动动嘴皮子工夫,就给无情地抹杀掉了。
好大喜功?见色忘义?他都不清楚用哪个成语比较贴合自己。
回到旅馆,他在前台给余舒雅的呼机留了言:晚安,好梦。
激动到一夜没睡的他,想把这晚的真情实感,写成一首小诗送给余舒雅,可大脑里面却浆糊一片,望着铺开的纸,硬生生地就是落不了笔。
那边躺下的余舒雅,又何尝不是这样一夜无眠呢!
怨就怨生在了那个年代,手机还没有完全普及,qq和微信就更不用说了,闻所未闻。
不过,要是当时就有了这些高科技,保不准他俩早已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了。
第446章:这深不见底的爱
次日早上六点起床洗漱后,梁荆宜便开始整理床铺和打扫房间卫生了。
他把旅馆那床“面包被”,用胳膊肘是压了又压,颇费一番周折,才叠成了个四平八稳的“豆腐块”;床单那是扯得肉眼看不到一丁点儿的褶皱;至于地板嘛,也是用湿拖把和干拖把来回拖了好几遍。
几年部队生活养成的好习惯,任何人一时半会都是不会遗忘的。
七点零五分,他提着皮箱到一楼去退押金。
老板收了钥匙,也没有去上面的房间检查,就直接把五十块钱的押金退还给他了。
虽然当兵的口袋里是寒酸了点,但社会公德心和个人素养在人民群众的心目中,那还是挺高的。
不然,旅馆老板怎么会连例行公事的检查也给免了。
肚子哇哇叫了,他问老板:这条街上哪家店的早餐最好吃?
老板走出了门口,抬手一指不远处:啰,就是那家了,么勒个巴子的买个早餐还得排队。
距离约定的七点半,还有二十来分钟,哪怕是排队也来得及,梁荆宜准备先去打两个包,然后再回来等余舒雅。
旅馆老板的话不假,这家早餐店的生意果然是火爆到不行,店里面坐满了人不说,连外面临时支起的桌椅板凳上,也是挤满了人。
排队等候的梁荆宜大致看了看,早餐的品种可不少啊,除了常见的包子、馒头、花卷、卤鸡蛋、豆浆外,还有武汉热干面、公安牛三鲜、河溶牛杂和孝感米酒等等一些。
“两碗热干面,另外装两杯豆浆。”当老板问他吃什么时,他把早就想好的品种报了出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那早餐店的女老板脸上几颗米粒般大小的黑痣,就像“北斗七星”一样胡乱点缀在她那大半个脸上,说她人长得丑,那是一丁点儿也不过份。
可人家会做生意,财源滚滚,你又不得不服。
余舒雅是踩着七点半来的,看她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知道这一路她肯定是火花带闪电,时不时小跑一段路,才搞成这个鬼样子的。
“你赶紧喘口气了吃早餐,这热干面都冷了。”梁荆宜体贴地将打包好的热干面递了过去。
“谢谢啊,哎呀呀......我还担心你等不及了,会气得一个人溜掉呢!”接过热干面的余舒雅把挡住嘴巴的围巾往下扯了扯,这是准备就餐了,又见梁荆宜望着自己却笑而不语,她长舒了一口气,等把呼吸略微调整顺畅后,反问道,“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妥,怎么会有不妥呢。吃面,别忘了还有这个。”梁荆宜扬起手里提着的豆浆。
他把皮箱搁地上,示意余舒雅坐在上面吃。
“站着不仅吃得多,而且还吃得快。”余舒雅俏皮地摆摆手说,“你也吃啊,别尽看着我吃。”
吃完早餐俩人去公交站台等车,梁荆宜要坐的是直达汽车站的十一路公交,而余舒雅坐的则是二十二路公交,两个公交线路正好相反。
余舒雅的上班时间是九点,她之所以这么早过来,完全就是为了送梁荆宜一程,所以她对自己坐车去上班,并不着急。
八点以前的这个时间点,正是上班和上学的高峰期,小小的公交站台前面,居然里三层又外三层的挤满了人。
随着候车的人群中有个眼尖的喊出“十一路来了”之后,站台前面有一群人迅速朝车辆预停的地方跑去......
“快跑啊!”余舒雅手推处于懵圈状态的梁荆宜。
他是不想与人争抢,不就是坐个车嘛!要是跑起来,他几乎可以自豪地说“没有对手”。
可余舒雅与他想的不一样,人家想的是:连这么个简单的“争取”,你都不在乎,那以后到了社会上怎么能行呢?
其实啊,出现这种情况,还是他俩在对待事物的认知上,存在一定的偏差所导致的。
但是当时俩人太年轻,所以认识还不算深刻。
现在身体被余舒雅推着,梁荆宜是不跑都不行。
随着“哐当”的一声响,公交车前门和后门几乎同时打开,前门是上车,后门是下车。
“零钱。”余舒雅将一张纸币硬塞到梁荆宜的手里,那是一张一块的。
jz市区内的公交车都是采用的无人售票方式,上车自备零钱,大面额的恕不找零,小面额的谈都不谈。
上车的人拼命挤,只要挤过了那扇门,你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被后面拼命挤上车的人推着走。
梁荆宜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还不好意思,全是余舒雅在后面顶着他一步步往前挤。
终于挤过了那扇门,当他回头看到站在车门边上的余舒雅正面带笑意,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时,这货心里不禁生出阵阵感动来。
她才是应该得到男朋友百般呵护的那个人!
而此时此刻的她却在万般呵护我,这让我情何以堪啊!早上才过去这么点时间,这个姑娘就累了两次了。
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窗,看到余舒雅右手贴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手势,他频频点点和挥手。
多么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的姑娘啊!觉得是自己前世天天踩到狗屎才修来缘分和福气的梁荆宜,站在车厢里还有些小得意起来。
他现在最期待的就是时间过得快点,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和余舒雅再次见面了。
九点二十分,客车抵达穿心店镇。
他找到了跑“摩的”的二叔,尔后俩人去了蛋糕店,和两年前一样,他买了面包和软饼回去。
孝敬老人是作为孙辈们的责任和义务,两年前探家时他疏忽了,这次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半个小时后,俩人到家。
母亲也是早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当看到梁荆宜从摩托车上一跃而下朝她走过来时,她的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你可回来了!”眼泪肆意泛滥的母亲把梁荆宜的脸,那是摸了又摸,衣服那是闻了又闻。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深不见底的爱意呀,又岂是用文字就可以简单表述出来的。
吃饭时,梁荆宜瞅了瞅桌子上的菜,似笑非笑地问母亲:“怎么回事,猪尾巴没有了?”
母亲手指二叔。
二叔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都长这么大了,也用不着吃了。可你弟弟还小,正是流鼻涕的年纪,所以你家的猪尾巴被我们给征用了。”
“哦,原来如此。但亲兄弟明算帐,市场上猪尾巴卖多少钱一根,您还是要付钱的哟!”梁荆宜给二叔夹了块香肠。
“你小子怎么当兵后越来越小气了,这么点事也记心上。”二叔把眉头一皱,扭头看向梁荆宜的父亲,“老大啊,你看我把梁荆宜从镇上送回来,车费十五块!”
“老二你怎么不去抢啊!”婆婆拿筷子生气地敲了敲碗。
老人家嘛,总是那么容易信以为真。
“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梁荆宜赶紧出面打“圆场”。
他给爹爹和婆婆也夹了些菜,并说二老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自己从镇上买的蛋糕带回去。
至于买的那些软饼嘛,他是给母亲准备的。
因为母亲在电话里跟他说起过,镇上蛋糕店做的软饼很好吃,就是价格有点小贵,不舍得买。
其实也没多贵,七块钱一斤。
只是母亲把钱看得比较重,觉得买七块钱一斤的软饼,还不如买五块钱一斤的鸡蛋糕,两者一比较,鸡蛋糕还可以比软饼多买四两呢!
吃饭后,长辈们坐在一起聊天,梁荆宜给连队领导打电话报了平安,并告诉班副董富贵,与嫂子和第二次见面非常顺利,省得这小子“瞎惦记”。
下午,他把给父亲带的两条“七匹狼”拿了出来。
母亲一听十块钱一包,立马觉得这烟买贵了,非得让他拿去村里的小店换便宜一点的烟,比如像两三块一包的什么“游三峡”、“花好”之类本地烟土。
但父亲却坚持要抽,并说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如果不抽,有点对不住儿子。
母亲气得大骂他是个“烟鬼”,并数落他抽烟就像“烧窑”一样的,可以从早上两眼一睁,抽到晚上两腿一蹬。
面对吵吵闹闹打打停停了几十年的父母,梁荆宜也只能无奈地笑笑,有些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远比介入的效果会更好。
还好父母对他个人婚姻问题,意见比较一致。
当他透露,下个星期余舒雅要来家里作客时,父母紧张地问他,要不要把老屋抓紧时间粉刷一下?
他说,这个就不必了,时间上也来不及了,但我们要举全家之力把能整理和规划的地方,抓紧时间搞到位。
说白了,就是各种物件归类和卫生大扫除。
农村嘛,受各种条件限制,鸡鸭鹅猪猫狗牛之类的家禽,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走到哪里,它们就方便到哪里,所以屋前屋后,到处都有它们的杰作。
按说这次回来探家,是要去师傅家一趟的,但考虑到娇妹在宜都工作没有回来,梁荆宜还是决定放弃了。
再说年底自己就要退伍了,到时候人回来了,等过年去拜年也不迟。
第447章:接余舒雅回家
与前年探家回来,天天走亲访友和吃香喝辣不同,今年梁荆宜谢绝了众多亲朋好友的邀请,他只想在家帮父母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顺便把迎接余舒雅的相应准备工作落到实处。
等待的这些天里,他早上起床绕着三公里的水库堤坝跑一圈,然后再做一百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口号自然是不敢高声喊的,他担心乡亲们会误以为回来了个“神经病”。
虽说每天都会在余舒雅休息的时候,打个电话过去寒喧几句,但思念却很神奇,之前在部队由于距离远,不是那么强烈;现在离得近了,反而不想思念,想直接面对面了。
热恋中的男女朋友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抵上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日思夜盼,终于被他给等到了。
这天的天气不错,梁荆宜挑了一件白色的外套穿在身上。
话说在家里天天穿军装,他也想换个口味试试。
这件白色的夹克是他在jz读书时买的,当时花了三百多块。
虽说刚上中专时他的个子矮,才一米五三,但母亲却有先见之明,在买衣服的时候,她让老板挑了一件大号的。
当时卖衣服的老板和实际受益人梁荆宜都表示不理解,只是碍于掏钱的人面子大,所以才没发表反对意见而已。
现在回头看,母亲的做法完全正确,要是当时买的刚好合身,也许穿它个一年、两年后,人发育长高了,那件衣服也就作废了。
记得五年前,自己穿上这件白夹克,哪怕在里面套件毛衣当内衬,也会显得上身空荡荡的。可现在不行了,穿上毛衣后,再套上那件白夹克,两条胳膊便活动受限,感觉很不舒服。
这也从侧面说明,梁荆宜的的确确是长得壮实了。
从家里的出发时间是昨晚上他俩就约好的。
骑上那辆排气管子已经更换一新的大阳九零摩托车,梁荆宜是九点半到的穿心店镇客运站。
这次父亲为了迎接余舒雅的到来,也是下了“大本钱”的。
他把坚持用了几年,已经锈到穿孔的原装排气管,换了个新款大气的嘉陵一二五的,这玩意价格可不菲,要九十块呢。
这样的话,就再也听不到摩托一响,那爆豆般劈哩叭啦的炸锅声了。
等了不到十分钟,梁荆宜就看到拎着两个大袋子的余舒雅下了车。
还没等到他开口打招呼,那个小妮子就抢先一步“老梁、老梁”的叫上了。
“来了。”翻身跳下车,梁荆宜赶紧迎了上去。
这货还不忘在心里嘀咕:女孩子真是麻烦,只是回来休息个两天,犯得着带那么多东西嘛!
“我叫了你两遍,你没听到吗?”余舒雅故作生气的样子。
刚才她是叫了两遍,而且还是连续叫的。
“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有耳鸣。”梁荆宜在强调客观理由的同时,伸手接过来那两个袋子。
“那以后......”余舒雅眼珠子转了转,心生一计,“你惹我生气了,我当面骂你,你也听不到啰?”
“要看你怎么骂了。”梁荆宜还击的速度可不慢。
“那也得看我生气到什么程度!”余舒雅噘起了小嘴。
“像你长发飘飘,这么温柔又大度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少贫嘴,你就直说,我万一哪天把你骂得狠了,你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余舒雅是一直噘着小嘴跨上的摩托车后座,担任驾驶员的梁荆宜把两个袋子递给脸色不佳的她拿着,无意中这货瞥见了袋子里面装的东西,当即便良心开始不安起来。
因为他看到一个袋子上面压的是两条“白沙烟”,而另外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可以干吃,也可以用开水冲着喝的“营养麦片”。
在那个年代里,“白沙烟”就不用说了,大品牌、有档次、有品味且有实力的烟民才能抽得起;至于后者嘛,农村家庭喝个“麦乳精”就已经算得上是小康水平了,“营养麦片”那玩意,纯属是一款高档货。
摩托车启动上路后,耳边只听得呼呼啦啦的风声。
后座的余舒雅将两个袋子夹在俩人中间,她反手握住车尾的货架,低头不语。心情不太爽嘛,自然也不想开口说话。
梁荆宜从反光镜里察觉了她的反常行为,这时他耍了个“小心眼”。
只听得“吱”的一声,摩托车一个急刹,余舒雅没控制好身体,随着巨大的惯性那低着的头一下子就撞到了梁荆宜的后背上。
在“哎呀”的叫唤声中,梁荆宜嘴里的“对不起”是一个接着一个。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余舒雅扬起拳头,朝刚才头撞过的那个部位,就是一记粉拳。
“不解恨的话,再来两拳。最好是把我打残掉,省得我那么多废话。”梁荆宜双脚撑地,虔诚地等着再次挨揍。
“想得倒美,把你打残了,那以后,我养你呀?”余舒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她又催促道,“快走啦,叔叔阿姨还在家等着呢。”
“以后我再也不和你顶嘴了,出发!”作出“爱的承诺”的梁荆宜拧动油门,排气管后面冒出一股清烟,随即绝尘而去。
他这是属于废话多,其实余舒雅压根也没在意。
两分钟后,他的腰部被两条胳膊给紧紧地搂住了,再往后便是俩人开始喋喋不休地畅聊了。
余舒雅让他唱歌听。
他问,你喜欢听什么歌?
余舒雅说,你唱什么歌,我都喜欢听。
我考,此话一出口,梁荆宜当即就陶醉了。
既然说得那么好听,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唱呗。
“军中绿花”是梁荆宜自认为比较拿手的歌,曾经用这首歌,他把班里的几个新兵蛋子们,唱得那是泪流满面。
虽然严格意义上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鸭公嗓子”,但他相信自己能用这首歌成功打动余舒雅。
在两年前和余舒雅第一次见面时,他都想把这首“军中绿花”直抒胸意地唱给人家听,可惜当时没有逮住合适的机会。
但今天情况不同于往日,天时、地理、人和,三者都具备了。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支绿花......”一曲唱罢,面对余舒雅大方送出的掌声和赞誉之词,他来了个有挑战性的。
这货豪气干云地表示,接下来将唱一首粤语歌,歌名叫做“喜欢你”,是beyond乐队唱的。
此时,他又从后视镜里面看到余舒雅貌似有点害羞了。
这也难怪呀,在这种场合下高唱“喜欢你”,毕竟一语双关或者说是一箭双雕嘛!
没去当兵之前,他特别喜欢听beyond的歌,尽管作为一个“湖北佬”挑战粤语歌会有较大难度,但考虑到余舒雅又是不别人,他便清清嗓子给吼上了。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一路上还是尘土飞扬,两年过去了,这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改观。
说是唱歌,其实也是在间接的“吃灰”。
余舒雅提醒他,下次骑摩托车要记得把头盔给带上,一是安全需要,二是防寒保暖。
他连连说“是”。
其实啊,他家里根本就没有头盔,记得冬天骑摩托车出门,那都是戴的只露两个眼睛看路的毛线头套。
他问余舒雅:“你会不会打牌?”
余舒雅说:“会打二五八的麻将,但是不精,技不如人。”
他又问:“那你会不会出钱?”
余舒雅脑子反应过来了,立即反怼:“你是不是找骂?”
俩人皆一笑了之。
经过樟树街时,梁荆宜减缓车速,与街上的熟人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当熟人问“后面坐的这个姑娘,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时,他一脸傲骄地说“是”。
这时余舒雅脸上挂着浅浅且害羞的笑,她也和梁荆宜一样,对着打招呼的人喊起了“叔叔”和“阿姨”。
父母早就在屋后的那条小路上伸长脖颈望了好久了,试问“准儿媳妇”第一次登门,哪个做父母的能不紧张的?
“等会到家了不能再喊“老梁”了。”
余舒雅莞尔一笑,反问:“为什么?”
“我担心家里的那位老头子会答应。”
“呵呵,我懂了。”
“你准备把我的老爸老妈喊什么呢?”梁荆宜想试探下口风,要知道他第一次去余舒雅家里,把余妈可是“阿姨”和“伯母”都喊了的。
“叔叔阿姨呗!”余舒雅脱口而出。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喊‘爸’和‘妈’呢!”
“哼,我的脸皮可没你的那么厚。”余舒雅用搂腰的手狠狠掐了几把梁荆宜的肚子,直到后者连连低声求饶,她才松手。
下了水库的堤坝,转个弯就到家了。
梁荆宜已经看到站在路边张望的父母了,他扭头提醒:“注意,前方一百米发现目标。”
余舒雅瞬间就明白了,这时,一贯表现沉稳的她突然有些慌神了:“快点啊,我到底叫什么好呢?”
“随便,我不是给你参考意见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爸爸妈妈’。”梁荆宜表现得基本比较无耻。
哪有第一次和男朋友的父母见面,女朋友就直接开口喊对方父母“爸爸妈妈”的,况且俩人离生米煮成熟饭,还差得远呢。
余舒雅已经做好的再掐一次的准备,但还没来得及下狠手,梁荆宜一催油门,摩托车瞬间就飙到目标点,此时的她赶紧将脸上的微笑绽放,并适时稳住心神,热情地打起招呼来:“叔叔阿姨好!”
“稀客啊!”梁荆宜的母亲高兴到嘴都快合不拢了,她伸手扶了一把正欲下车的余舒雅。
“不用下车了,我们直接骑下去。”只听一声轰鸣响起,摩托车像离弦之箭,眨眼间就冲到了屋前的道场上。
这会余舒雅见叔叔阿姨都没有跟上来,于是逮住机会,使劲连掐了几把,她还批评梁荆宜没有礼貌,只顾自己。
面对**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梁荆宜没半句怨言不说,反而在脸上露出了一种很享受的表情。
女孩子嘛,能有多大力气,掐几把算个锤子!更何况掐的这个人是她。
吃中饭的时候,第一次来家里作客的余舒雅表现得既大方又得体,她居然主动给梁荆宜的父母夹菜和添饭,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整得梁荆宜的母亲非得认她做女儿不可。
这算哪门子事嘛?难道当儿媳妇不好吗?非得把“女儿”这个标签,硬往人家一个姑娘身上扯。梁荆宜表示搞不懂。
等收拾好桌上的碗筷,余舒雅说:下午能不能去她家。
说白了就是转场去吃晚饭。
梁荆宜建议明天去她家,今天就在这里玩,还说等会有几个长辈过来陪她打麻将。
余舒雅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果然没过多久,前面湾子里的几个阿姨就结伴过来了,她们是应邀过来陪余舒雅搓麻将的。
在推让了几个回合后,余舒雅上了麻将桌。
夕阳西斜,在愉悦的氛围下,麻将散场了。
之前明明跟梁荆宜说自己技不如人的余舒雅,居然在牌桌上大杀四方,她一个人独赢三家。
打一块底子的麻将,她赢了有将近一百块。
梁荆宜夸她的牌技好,还吹捧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却低调地说,自己只是运气好罢了,那几个阿姨不想欺负下辈,所以在麻将桌子上都是让着她来着,也就是故意放水。
还有这回事的。梁荆宜可没想那么多,他还以为打牌赢钱,一靠运气,二靠实力呢。
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了两年,对于人情世故这一块,余舒雅自然看得要比梁荆宜这个马大哈要透彻得多。
第448章:董富贵的一通电话
既然说好了明天去余舒雅家里作客,那晚上过夜的问题,还得妥善安排一下,总不能让没领“结婚证”的孤男寡女们共处一室吧!
在那个思想观念还算守旧的年代里,哪怕心中会有些许“邪念”,但也仅限于在脑海中一闪即过。
余舒雅被安排睡在梁荆宜的房间,而梁荆宜则是被赶到一个空置的房间里临时搭了个铺,将就一晚。
五点半,全家吃了晚饭,收拾干净后,父母很识趣地说出去转转,便溜之大吉了。
作为长辈,他们想的是把时间和空间,留给有需要的年轻人。
俩人呆在屋里也无聊,加上天还大亮着呢,于是梁荆宜便带着余舒雅在屋前屋后和鱼塘边逛了逛。
烟花三月嘛,正值果树开花的季节,鱼塘边上那桃花开得是姹紫嫣红,红白相间的杏花是争奇斗艳......
梁荆宜手指一排桃树大放厥词说:到了下半年,我家的八月桃、九月桃和冬桃,将让你吃个痛快。
余舒雅一言不发,只是笑笑。
她又不是外地人,对本地有什么品种的桃子树,自个心知肚明,至于梁荆宜随口一说的什么八月桃、九月桃和冬桃之类的,她焉能不知道那是鸟人信口开河?
天一擦黑,俩人回到屋里看电视。
余舒雅小声抱怨说:“要是叔叔和阿姨不走,我们四个人还可以小搓一会麻将嘛,这下人全走了,留下我俩能干什么?”
“能干的事多了去。”梁荆宜麻利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副扑克牌,潇洒地一挥手,“到你睡觉的那个房间打牌。”
“俩人能打什么牌吗?该不会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那种‘拖板车’吧?”余舒雅一脸的嫌弃表情。
“斗、地、主。”梁荆宜不由分说地拉起坐在椅子上的余舒雅,“我俩搞两块的底,乘法。”
梁荆宜的房间里,很快便支起了桌子和椅子。
“斗地主”这种扑克牌玩法是近两年才冒出来的,以前一副扑克牌要么是打“争上游”,要么就是打“跑得快”。
余舒雅死活不同意打两块的底,哪怕下午在麻将桌上她大杀四方。
她担心技术不行,身上带的钱不够输。
你想啊,既然约定两块的底和乘法,那么炸一次就是四块,再炸一次就是八块了,要是手气差点,多挨个几炸,一把牌不得输个一二十块的。
梁荆宜开玩笑问:“你上个月发的工资都花到哪里去了?”
余舒雅秒回:“给你爸买烟了。”
这话说得给当事人听起来,貌似有些情绪在里面。
“你不是说抽烟伤肺吗?”
“谁叫你先给我爸买的,这叫‘互相伤害’,你懂吗?”
“好好好,打一块的底。”见说不过余舒雅,低头妥协的梁荆宜便开始洗牌了。
其实啊,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故意输钱的,可偏偏事与愿违,想多输点却又输不掉。
俩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可“地主”都还没有来得及叫,装在父母房间的电话机就响了。
梁荆宜不想去接,因为回来的这些天里,但凡到了二、四、六晚上的七点至八点之间,便会有一些乡邻打电话进来咨询和抛售关于“买码”的那档子破事。
那个时候,“广场舞”连传说都还算不上,农村还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
晚上乡亲们除了窝在家里看电视和找几个人打打牌之外,就没有其它的可以开展的娱乐活动了。
“**彩”那败家玩意,也就是在那几年风靡和占领湖北一些农村市场的,并且它还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去接电话呀,怕什么,我陪你去。”见梁荆宜一动不动稳得一笔,余舒雅可是坐不住了。
没办法了,只能把牌放下,硬着头皮去接。
梁荆宜的电话刚拿起,耳朵就听到一声“班长”的呼喊声,是班副董富贵打来的。
“哎呀,老董,我还以为是谁呢!”他长舒一口气,按下了电话机上的免提键,随即将话机放好。
余舒雅站在边上寂寞孤单冷,也得让她听听,一起感受感受。
“嫂子在吗?”乍一听,这货仿佛打电话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验证班长和嫂子有没有在一起。
这也难怪了,董富贵自从被领舞的女朋友甩了一封“分手信”过来后,他对异性友人就变得异常敏感了。
“在我边上。”梁荆宜倒是没有任何的犹豫。
“班长,嘿嘿嘿......”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怪笑声,紧接着这货又补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方便打扰你们了,**一刻值千金嘛!”
“你特么的能不能说话正常一点,小心劳资回去了扁你个狗日的。”梁荆宜的呵斥声中,还明显带着一丝得意。
之前在部队里日思夜想的场景,如今已然成为了现实,他没有理由不得意。所以,从表面上看,他是在对话里“另有所指”的董富贵发火,其实他发的火,乃是“喜悦之火”。
“和战友说话,你是个什么态度吗?”站在边上听的余舒雅对他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她也听得出来,打电话来的这个战友与梁荆宜的关系肯定是很铁的那种,不然,人家也不会专程打电话过来问候了。
当兵的这些小年青们啊,虽说个个嫉恶如仇、爱僧分明,且又三观正、讲礼貌、讲道理,但他们这个特殊的群体也有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把“特么的”三个字成天挂在嘴边,就像是小情侣之间说“我爱你”一样稀松平常。
记得新兵四班的王威国刚来部队时,他对这三个字很是反感,甚至当着梁荆宜抱怨说,部队的人怎么个个都是这么没礼貌、没素质的?
但是等他下老兵连队摸爬滚打了几个月后,这货说“特么的”,却比谁都麻溜。
这也说明了环境可以彻底改造或者说是改变一个人,说得通俗易懂一点,那就是“近墨者黑”嘛!
“班长挨批了。”电话那头的董富贵有些幸灾乐祸,每次到了周未开个班务会都是班里人被班长批,这会终于有人替他们出口恶气了,“嫂子,我们感谢你啊!你别看我们白天呲个大牙嘎嘎乐的,哎呀,到了晚上,我们这些人都是趴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又在说什么废话!”担心董富贵又整出什么妖气来,梁荆宜即刻出言制止。
“老梁在学校......”意识到说错了,余舒雅赶紧改口,“在班里有没有欺负你们?”
“欺负,经常欺负我们,你也听到了。嫂子可要为我们作主啊,你要好好教育老梁,让他对我们好一点,不要有事没事就想方设法整我们这些新兵蛋子。”
“你狗日的被女朋友甩了之后是不是昏头了?”梁荆宜又插了一句。
“嫂子你听听,我们班长这口气,我跟你说啊,他平常就是这么对我们的。”电话那头的居然传来董富贵“嘤嘤嘤”的啜泣声,这货简直是入戏太深了。
“呵呵呵,老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对这种无中生有的“污蔑”,梁荆宜表示很无奈,不过,他也没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董富贵,“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叫董道理的老人家以编筐为生,某天接了个大单,可哪怕他不停地编,终究还是在交货期前赶制不出来。他读小学的大孙子董富贵看到后很心疼,于是就说,爷爷你去睡觉吧,我来编。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爷爷董道理起床后,就看见了满屋子编好的筐,眼眶噙泪的老爷子非常欣慰地说,孙子哟,董富贵哟,你特么还真能编哟!”
故事一落地,三人都笑出了猪叫声。
“让嫂子陪你聊两句。”不想被继续针对的梁荆宜示意余舒雅往前站一点,这样通话质量会好些。
“啊,不甚荣幸。”董富贵显得很兴奋,激动到连四川话“要得要得”都搞出来了。
“被女朋友给甩了,你开导开导他。”梁荆宜这一刀补得看似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却极强。
余舒雅白了他一眼,便和董富贵开始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
两三分钟后,听到免提的喇叭里传出熟悉的哨子声,随后便是“嫂子我要集合了”,电话“啪”的一声被野蛮挂断。
望着凝视自己的余舒雅,“这不是没礼貌,这是没办法,在部队里,哨声就是命令。”梁荆宜解释道。
“令行禁止的作风。”余舒雅按下那个亮着红色指示灯的免提键。
上高中时,她参加过一周时间的军训,所以对部队铁的纪律,多少还是知道那么一点皮毛的。
梁荆宜告诉她:刚才打电话过来东扯西拉还哭鼻子的战友叫董富贵,祖籍在某著名发廊的“起源地”,是他现在班里的班副。这个小伙子当年在新兵连是“最刺头”的一个兵,已经临下老兵连队了,可仍然没有哪个班长愿意要他。而自己之所以和他“捆绑”在一起,也是基于三方面的考虑,一是领导或明或暗地表示要将这货“许配”给自己,自己不好意思推三阻四,毕竟炮一班在二零零一年是连队重点打造的“标杆班”,作为班长哪能轻易就认怂的;二是在下连前的某个晚上,这瓜皮有预谋地跟着老梁一起到厕所“放水”,尔后俩人又遛达到了器械场,他敞开心扉交了底,说只要跟你到了炮一班,我将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能蜕变成蝶,还夸下海口说要“武德充沛”全方位发展,让所有新兵连期间对他嗤之以鼻的人,个个都刮目相看;三是老梁也想证明自己有那个能力带好他,都是年轻人嘛,血气方钢的,谁心里能不讲点兄弟情谊和哥们义气的。至于后面他的发展嘛,也一直是良性的,经过自己的教育感化,众人眼中的“刺头”已然变成了自己最得心应手的帮手,那身体素质在连队同年度兵中,妥妥地处于领跑位置。
听过之后,余舒雅学着梁荆宜的口吻说:“老梁啊,我也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这么说的目的,摆明了是暗讽老梁不要脸,只求一味地往自个脸上疯狂贴金。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梁荆宜也估计到她会把之前,自己讲给董富贵听的那个“爷孙俩编筐”的故事又再度搬出来。
“难道你担心,我讲故事的能力不如你?”余舒雅眉毛一挑反问道。
“没那个意思,你都是一封信写八张纸的人,我会不相信你的能力!”梁荆宜这句赞美很及时,给人听了也很舒服。
趁着某人没讲故事的空当,他又说起了那年收到余舒雅被公司秦总“诬陷”的来信后,全班战友,特别是董富贵的激烈反应。
余舒雅是一直笑着听他说完的,特别是当她听到董富贵说,要打电话骂那个“秦寿”和要揍人家的时候,她忍不住插了两句话:“这个老董虽然脾气火爆,但是身上不乏可爱之处。”
女孩子嘛,总是希望在她最危急、最无助、最需要支援的时候,有个男孩子能挺身而出,救她于危难之时和水火之中。
可惜那时的梁荆宜,能做的只能是在信里面或者是电话里,送几句安慰的话语给孤立无援的她,其实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第449章:单练何朝利
为什么晚上董富贵会打电话过来,那是因为班里昨天出了点“小状况”,他是准备如实汇报情况的。
谁知道听说嫂子也在场,他当即就激动了,脑瓜子随即一热,便把正事给忘了。
他要汇报的情况大体上是这样的:
连队炮手训练由他和一班的老兵叶伟庆负责,那天的大雨从早上出完操,一直下到吃中饭才歇了口气,原计划上午进行户外训练的炮手们被集体安排在炮库,搞炮闩的分解与结合。
要说炮闩的分解与结合这个课目并不难,可偏偏新兵们被拉到炮库坐下后,便有些人心里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原因无它,组织训练的老兵们会打着“锻炼新兵体能”的旗号,为所欲为地反复操练他们这些人。
至于操练他们给出的理由嘛,那是多又多,像抓最后一名、抓超时、抓训练中违反操作规程等等,只要是被逮住的人,少则罚做俯卧撑或是举炮弹五十下,多则就是举它个一百下和冒雨百米冲刺去了。
负责炮手训练的干部是副指导员刘河爱,他在九点左右就回了宿舍,作为一名政工干部,他本人还是喜欢抄抄写写搞搞文字工作多些。
干部要是在场,老兵们即使想锻炼新兵的体能,但多少会有所顾忌。
可一旦干部不在位了,那他们可是很放得开的。
何朝利就属于是运气不好,撞到了枪口上。
在四人一组的训练中,由于操作失误,他手一抖,“呯”的一声,击针从近一米来高的台面砸到了水泥地面上,组织训练的董富贵当场就黑脸大声呵斥起来。
其实作为炮手训练的负责人,这个时候呵斥犯错的新兵无可厚非,但他言语太过粗鲁和激烈,就让人有些接受不了了。
当然,面对发飙的班副,何朝利也不敢还嘴,他只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向董富贵。
“特么的,不服气是不是?”气头上的董富贵不爽地抬手一指。
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新兵既然犯错了,那就得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并虚心接受批评。你瞪起眼睛来看人,只能说明你心里还有怨气。
此时,新兵们个个低着头,连气也不敢大声喘的,他们担心老兵们会借这个机会“集体火起”,然后,再罚他们“连坐”。
这种“一人得病,全家吃药”的特殊治疗方法,在新兵连期间几乎每个人都是品尝过的。
考虑了几秒后,何朝利嘴里却冷不丁地甩出一个“是”来。
我考,这个“是”当即一石激起千层浪,董富贵的脸色瞬间由黑转紫,又由紫转黑,自个班里的新兵当着全连炮手的面居然敢顶撞自己,这不是摆明了让自己下不了台嘛!
以他的火爆脾气,这个时候应该“以武会友”了,但当着众人的面动起手来终究是不好,特别是“尊干爱兵教育”搞得如火如荼的现在,万一点子背,被人说漏了嘴,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他思忖怎么处理才显得妥当又有面子时,另一个负责人叶伟庆坐不住了。
只见他一个箭步向前,伸手大力推了一把何朝利:“干嘛呀你,反了是不是?我看你的班副平时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们这些人啊,是吃两顿饱饭就忘记了过去的黑暗,给一点阳光你们就灿烂。”
这两句台词百试不爽,即插即用,效果良好。
停顿了几秒,“新兵们全部起立,站到墙壁那边去。”他又扯了一嗓子。
这不是要新兵们面壁思过,而是要开始锻炼身体的节奏了。
在炮库训练瞄准手的刘华占和董宏正也让六个瞄准手暂停训练,准备好接受身体的锻炼。
很快十多个新兵靠墙站好。
“你们不是精力挺旺盛的吗?那就把它用在该用的地方。”叶伟庆下达“俯卧撑准备”的口令。
在一个个虎视眈眈的老兵面前,新兵没有一点脾气。
抛开兵龄不说,连队炮排第二年的老兵有二十多个,而新兵的人数才够他们的一半多点,老兵的优势太明显了。
“先做一组一百个的,自己数出来。我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就起立不做了;如果效果不好,那我们就继续做。”一脸严肃的叶伟庆拉长了声调继续说,“和老兵顶嘴,那是不服从管理,说得严重点,都够给你一个警告处分了。”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让新兵们听了自然感到压力山大,所以做起俯卧撑来,谁也不敢打“马虎眼”。
此起彼伏的一、二、三、四、五......响彻了连队的整个炮库。
“你做得不合格啊,这又不是凑个数,之前做的都不算,明不明白?”叶伟庆的手按压着何朝利的后背,那意思是让他把身体往下放,否则俯卧撑做得再多,继续不算数。
何朝利没有给出回应,他按要求把身体放低,随即开始了从零开始。
要论身体素质和吃苦耐劳这两方面,他在同年兵里面还是比较靠前和优秀的,这得益于他在家里干农活比较多,所以手臂力量和腿部力量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唯一比较薄弱的一环是身体僵硬、机械,做起队列动作来,毫无美感可言。
“老董,你们班这个兵的脾气倒是挺倔的。”叶伟庆瞥了瞥已恢复到正常状态的董富贵。
“有个性,一根筋,不过我喜欢,像极了去年的我。”董富贵命令何朝利起立。
叶伟庆有些懵圈,他搞不懂这货想干什么。
“我带他下菜地玩玩。”董富贵的脸上露出了诡异地微笑。
从地上起立的何朝利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班副下一步将要采取什么行动。
冒着雨,他俩一前一后跑到菜地工具棚门口停了下来。
每个班工具棚的顶部都会突出那么一截三四十公分长的预制板,这种古老的设计,更多的是为了防晒。
毕竟闽南这个地方,四季里面只有炎热夏季的时间拖得最持久。
这个时候下来,肯定不是搞生产的,至于说的“玩玩”,那就更不可能了。
“你觉得你很牛是不是?”在炮库里忍了又忍的董富贵抹了几把脸上的雨水。
他站在炮四班的工具棚门口,而何朝利站在炮三班,两人相距也就一米五的样子。
虽说头顶上那块突出的预制板可以挡太阳又挡雨的,但奈何雨太大了,加上又是淋着雨跑下来的,所以俩人身上的衣服那是湿了大半。
“我没说我很牛,是你说的。”何朝利把头扭到另一边。
他是心里窝火,明明自己做的俯卧撑并不差,可就是被故意针对了。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试试看!”咬牙切齿的董富贵冲过来,一把攥住何朝利胸口的衣服。
此时,如果对方死撑着再说一遍,他那“以武会友”的愿望,今天大概率就会顺利实现了。
望着两眼喷火的班副,何朝利怯场了。
身高一米七五的董富贵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胳膊上的青蛙肉鼓鼓的;而他才一米六六,块头太小,吨位也不够,万一要硬刚,吃亏的无疑是自己。
时间就这么凝固了有十多秒,突然他感觉董富贵手上的力度小了很多,紧接着那只手一把松开了。
“你是不是觉得有班长罩着,我不敢动手锤你?”
“不是。”
“那为什么你跟我搞对抗?”
“我没有搞对抗。”
“那你为什么要顶我?”
“因为你太伤人自尊了。”
“自尊?”董富贵痴痴地愣在原地,仿佛被电击了一般。
他脑子里浮现出去年在新兵连时,自己被几个新兵班长整顿的熊样。
那个时候新兵班长秦山峰管不住他,于是连副朱金陵设下一计,让四个班长采取“车轮战术”拖垮并激怒他之后,顺理成章地赏了他一顿实打实的暴锤。
“不好意思,是我做得过份了。”缓过神来的董富贵说得很是诚恳。
此时何朝利所遭遇的“特殊照顾”,有着一年前自己的影子,本质上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针对何朝利也就是因为一时火起,其实俩人在班里关系相处得也挺融洽的。
脑子没反应过来的何朝利被反转的剧情整得晕乎乎的,他还想着接下来会有暴风骤雨来袭呢!怎么短时间内,画风完全掉转了头。
“我也不应该顶嘴的。”班副说话已然变成了春风秋雨,何朝利还不赶紧借坡下驴。
“过去的我和你一样,脾气很倔,所以一路上吃了很多哑巴亏。不知道班长跟你们说过没有?”
“没有。班长教育我们,不能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不可能吧,老梁在你们面前,难道不会吹嘘他的那点成绩?比如怎么把我这个‘癞子’,要到他的班里?又怎么让我当上班副的?”董富贵表示不相信。
“他说要‘以德服人’和‘以理服人’。”
听了何朝利的回答,董富贵大叫一声“我考”......
一道闪电掠过,跟着几声惊雷轰然而至,明明下小了些的雨又升级了,炮四班工具棚的门被打开来,俩人随即闪身进去避雨。
离他们三十米开外的猪圈有一个身影正在忙碌着,那是一连饲养员彭取希手拿竹扫把在打扫卫生。
在工具棚里面,何朝利向董富贵吐露心声,说他想接彭取希的班,下来养猪。
吓我一跳,董富贵还以为下来养猪,那是因为今天这个事呢。
何朝利说,养猪这个想法在新兵连期间他就有了,只是没有机会实现而已。
继续朝着梦想努力!董富贵也学着梁荆宜的调调,给新兵送上了一碗鸡汤。
俩人就这么坐在工具棚里一边听雨,一边聊天扯淡,直到快要吃中饭才上去。
中饭后,想通了“带新兵去工具棚玩玩”的叶伟庆和四班的老兵王成武问他:“单练”的效果怎么样?
他微微一笑,回了八个字: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那俩货表示深度怀疑,但又不好意思求证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何朝利,关于“单练”的真伪。
这个事直到梁荆宜探家回部队了,董富贵才如实汇报。
至于何朝利那边嘛,这货守口如瓶,如果不是梁荆宜问起,他都准备烂在肚子里了。
第450章:快乐又难堪
第二天一大早,余舒雅让梁荆宜还是穿军装。 她说,对“橄榄绿”是百看不厌。 有军人情结的女孩子就那样,她们认准一个死理:什么洋装、西装的,在军装面前,全部都是渣渣! 她还说,今天运气特别好,早上起床就收到了一个大红包。 梁荆宜心知肚明,那红包肯定是母亲给的。既然是“准儿媳”来了,作为未来的婆婆,母亲要么不出手,出手必须是大手笔。 薄雾消散,他俩迎着朝阳就出发了。 正式去余舒雅家里,说心里不紧张,那都是骗鬼的,尽管有了前一次的经历,但这次是关系挑明了去的,所以意义自然大不同。 尤其是余舒雅说,她提前两天就跟父母打好了招呼,说今天新女婿上门,必须把各项准备工作搞得妥妥当当的。 梁荆宜反问她:你不是昨天还嚷嚷着,要回去吃晚饭的吗? 岂料这姑娘甩出一句:我算准了你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 我考,这姑娘的小心思,怕还是有点深度的哟。 梁荆宜本来还想接一句“没轻易放你走,可晚上我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的,但又担心此话一出口,会被对方呛个半死,所以憋在心里差点把人憋出个内伤来。 一路上俩人欢声笑语不断,余舒雅还献唱了一首彭羚的“囚鸟”: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已经忘了天有多高,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不知还有谁能依靠。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得到的爱越来越少,看着你的笑,在别人眼中燃烧,我却要不到一个拥抱。我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冷冷地看着你说谎的样子,这撩乱的城市,容不下我的痴,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大阳九零的摩托车一路高歌猛进,下了一个长坡,很快那栋熟悉的两层楼房就映入了视线,梁荆宜条件反射般松了把油门,他需要把突然激动的心情平复一下。 这情景和余舒雅昨天上午的表现何其相似。 “骑这么慢干什么,你还怕人啊?”后面坐着的余舒雅在他的背上温柔地锤了一拳。 “今天会不会有亲戚过来?”油门一松到底的梁荆宜也不管前面二十米处就是个上坡了。 挂着四档且供油不足的摩托车一连抖了好几下,直到他左手把离合器完全给控制住后,车子才停止了抖动。 幸好这一段是平路,要是上坡爬到一半,他来这个“骚操作”,摩托车百分百会带着他俩往后溜。 “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嘛,那晚半夜三更送我回去,在老南门洞子你连几个‘吊子哥’都不怕,怎么今天还怕我家里有生人啊?” “这不一样,针对的对象不同,心态肯定不同啦。” “哦,你不说,我还真的忘记了,是有那么一个你没见过的人。” “是不是你老爸?” “哎,你这人啊,太无趣了。”余舒雅嘴里“哼”了一声,立马催促加油门,赶紧走。 得到就是屋里几个人的确切消息后,梁荆宜心里顿时踏实多了,他轰起大油门,脚踩到二档,松开离合器,太阳九零的摩托车就像一匹脱绝缰的野马,嘶吼着向坡顶冲去。 右拐弯,车子驶到余舒雅的家门口还未停稳,“你们终于回来了!”一个中等身材、满脸堆笑、身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叔叔好!”梁荆宜赶紧打招呼。 前来迎接的这个人正是余舒雅的父亲。 “快快快,稀客稀客,屋里坐!”余爸话音刚落,突然从堂屋窜出一条黑狗,对着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几声狂吠。 “来财!”平时说话温柔可人的余舒雅大喝一声。 那只天庭饱满,四肢粗壮且吠叫狂野的黑狗瞬间变了个脸色,它心平气和地凑到摩托车边上,并仰起头,讨好般舔起了客人的手指,特别是那尾巴因摇得过猛,已然失去了方向感。 “两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懂事。”梁荆宜弯腰摸摸狗头,“来财”害羞地一转身就闪回屋里去了。 “它是去后面厨房通风报信了。”余爸开起了玩笑。 “过来一下,爸,这是梁荆宜在福建给您特意买的烟和打的酒,您自己提进去吧!”余舒雅呵斥完狗,又开始使唤起父亲来了。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和前世的小情人,那话是没说错的。 “来玩就来玩嘛,还搞这么客气,花了你不少钱吧,以后不能这样了啊!”从余舒雅手中接过东西,余爸还嗔怪起梁荆宜来。 “这是我给叔叔的一点心意。”停稳了摩托车,梁荆宜没让“准岳父”把东西提进去,而是自己一把抢在了手里。 余爸见他这么主动,自然是乐享其成,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分,还算不错的。 老一辈的人嘛,哪个不喜欢勤快一点的后生! 其实梁荆宜这次又犯了和前年探家一样的错误,他只记得给“准岳父”买烟和打酒了,却忘记了还有“准岳母”这么一号重要人物。 像余舒雅到他家里作客,在给父亲买两条白沙烟的同时,还不忘给母亲买一盒价值不菲的营养麦片。 当然了,农村人忠厚、善良且朴实,余舒雅的母亲断然是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 在堂屋接过余爸泡好的茶,余舒雅便带着梁荆宜去厨房,这是要跟忙碌的老妈打招呼了。 余妈正在厨房里,用大铁锅给一大早买回来的新鲜牛腩“除水”,地上一个红胶盆里还有一只冒着热气的“拔毛鸡”,这两个“硬菜”应该是为中午的火锅所准备的。 而刚刚在门口对着梁荆宜狂吠了几声的来财,则是蹲在红胶盆边上,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拔毛鸡”,一副望眼欲穿的傻样子。 打过招呼后,“走开一点”,余舒雅朝“来财”甩甩手,示意它离那只鸡远点,她还小声抱怨说,爸妈把“来财”宠得没个名堂,再这么下去,保不准以后它还想着和人一样,上桌子吃饭呢! 余妈这次看梁荆宜的眼神,与第一次见面相比,有着明显的不同。 第一次见面的眼神里面,那是充满了热情;而这一次见面,眼神里面就带着暖暖的爱意了。 不知道其它省份是怎么说的,反正湖北人是这么说的: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 说的就是丈母娘和女婿之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纯天然亲切感。 “带小梁去外面玩,这里油烟味重,不要你们管。”余妈是挥舞着炒菜用的锅铲,强行把他俩给“轰”出去的。 她的意思就是不让帮忙。 “来财”见女主人高举着武器,也吓得不敢再蹲守那只“拔毛鸡”了。 它去了隔壁的鸡舍,可能是另有所图。 在家里,除了几个大活人之外,也就数它的地位最高了。 “你刚才喊我妈什么?”回堂屋的路上,余舒雅放慢脚步回头低声问。 “阿姨。” “你上次来,不是喊过‘伯母’的。” “嘿,那我喊‘妈’可不可以?”梁荆宜一脸认真。 “随你便吧。”余舒雅笑笑,露出了一口米粒般大小的整齐白牙,她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倒是跟在她后面的梁荆宜犯难了,他在思考怎么才能把“爸爸妈妈”毫无违和感的喊出口? 余爸在堂屋里准备往桌子上铺垫子,那个垫子在农村就是拿来打麻将用的。 “爸爸,我来吧!”在犹豫了几秒后,梁荆宜果断开口,并且他上前帮忙扯起了垫子。 余爸有点愣神,不过他反应迅速:“等姐姐她们回来了,陪你打麻将。” 梁荆宜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站在边上的余舒雅,我考,这小妮子正低头窃笑呢! 厨房不用小的帮忙,那老的肯定是逃不掉了,余爸提了副麻将倒在桌子上后,转身就去了后面厨房给老婆“打下手”,他也识趣地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两个有需要的年轻人。 等余爸走后,梁荆宜弱弱地问:“你对我刚才这一声“爸爸”,叫得还满意吗?” 余舒雅眉毛一挑:“你好像有点不愿意。” “怎么会呢?我是发自肺腑的。” “好啦,我开个玩笑。”余舒雅扭头看向后面厨房的位置,“等会把那边的一位,也给安排一下。” 她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妈妈也得享受同等的待遇。 “是。”梁荆宜立正加敬礼,动作一气呵成。 余爸本来和镇上一个收牛的贩子约好了,今天一起去隔壁村看牛的,但两天前收到消息说,家里今天有贵客来,所以他把约好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天。 因为这事,那个牛贩子还取笑余爸说,你家里到底来的是个什么贵客呀,搞得你连生意都不做了? 他嘿嘿笑着回复,如果把这个贵客的生意谈拢了,我就有了“接班人”。 那个牛贩子也是精明人,他从余爸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强烈要求明天看牛时,把那高档的黄鹤楼香烟搞一包试试口感。 二十分钟后,余爸再次来到堂屋,他见余舒菊一家还没有回来,嘴里埋怨了几句后,朝余舒雅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你姐姐动作这么慢,我就先去把隔壁村的牛瞧了再回来陪小梁。” “哼,我怕您不是单纯地为了去看那头牛,而是想借这个机会出去喝酒和打牌吧?”余舒雅对父亲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小梁啊,你看我的这个二姑娘,不仅不相信我,而且说话呀,没一点礼貌。” “还还还......还好啦。”面对余爸提出的棘手问题,梁荆宜只能往好的方面猛打擦边球。 “不是我不相信您,而是被您骗得多了。”余舒雅把靠在墙壁边上的那壶荔枝酒掂起来,“爸,这荔枝酒难道不比您在外面喝的那些酒好喝吗?” 余爸没立即接话,他边念叨着中午试试就知道了,边抓起台子上的那个电话,这是打给余舒菊的。 余舒雅则是拉起梁荆宜直奔厨房,她想听某人当着她的面喊“妈妈”。 余舒菊一家是差不多十点半到的,今天猪肉档的生意还行,杀了两头猪卖得个精光,钱自然是没少赚。 再次与姐姐、姐夫见面,也不用他人介绍,三人便寒喧起来。 余舒雅忙着给姐姐和姐夫倒水,那个两年前还要人抱着看风景的小外甥,如今已经可以独立自主地在屋里屋外撒丫子奔跑了。 因为有过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经历,所以他和姐夫俩一下子就找到了共同话题。 “上次我没有把你陪好,这次岳父亲自上阵,我看他能不能把你拿下。”两年以来,姐夫对那次醉酒的事一直念念不忘。 “喝酒我是这个。”梁荆宜伸出了右手的小指。 他的酒量“弱鸡”,在连队那是出了名的。 两年前的那次“雄起”客观因素有俩:一是自己受了余舒雅的鼓励后,突然肾上腺激素暴增,整了个“超神发挥”;二是姐夫确实不在正常状态,两杯白老烧下肚,人就去床上吭吭叽叽打滚了。 至于姐夫口中说的“岳父亲自上阵,看能不能拿下你”,那是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既然今天过来了,他就没想过能顺利走出这个门。 余爸的酒量他听余舒雅说得多了。 做生意的人嘛,很多业务都是在酒桌子上和牌场子上谈成的。 酒能壮胆,几杯白老烧下肚,亦能让平时表现懦弱的人,频频生出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当然了,也不乏有些人喝到六亲不认,以为自己变成了“灭霸”,其实这时的“灭霸”,分分钟会被别人灭掉。 “陪小梁打麻将啦,不要浪费时间。”余舒菊吆喝着,她还声称要多赢点钱,给儿子买玩具。 结了婚的女人,在她们的眼里只有孩子,像老爸和老公都自觉地靠边站。 其实余舒菊喊打麻将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探听梁荆宜对未来的打算,有些事,她从妹妹那里也得知了一二。 作为姐姐,她觉得妹妹的幸福,她有责任和义务把把关。 四个年轻人搓起了麻将。 在相互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小梁啊,我听妹妹说,你不准备在部队继续干了?”余舒菊的问话方式也真够直接的。 “是,姐姐。”梁荆宜回答干脆,没有遮遮掩掩。 “你考虑过没有,一旦退伍回来,就等于是一切重新开始了。”余舒菊看似波澜不惊的随口一问,其实里面包含的内容可不少。 梁荆宜还在考虑要怎么回答才好,可坐在他上家的余舒菊忍不住了:“姐姐你干什么呀?他第一次来家里作客,你像查户口一样的问东问西。这次来了,你又要搞什么?你烦不烦啊你?当兵退伍回来怎么了,和平时期的劳动者,战争时期的勇士,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余舒菊被妹妹说得有些恼火了。 “我建议你还是多关心自己,比如夏天快到了,你看姐夫去年给你买的那套粉红色的连衣裙,还能不能穿得上?”为了缓解梁荆宜的紧张情绪,此时心急的余舒雅那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姐姐。 “妹妹,她穿得上。”姐夫嗅到了硝烟味,立马出面灭火。 他在菜市场卖肉多年,吵架的事见得多了,这两姐妹的脾气,他心里也是门儿清,所以发现苗头不对,他果断出手制止。 “真的?”余舒雅望向姐夫,“你不要骗我。” “哈哈哈,我昨亲眼看着她穿的。”姐夫还是有一定的幽默细胞。 余舒菊本来被妹妹气得牙痒痒,但是经过老公这么一调侃,她的那个气啊,顿时又消了大半。 虽说老公长得寒碜点,职业又是个卖猪肉的,但对她对家庭对长辈那是没得说,想到这些,她长舒一口气。 这个事,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不过,即便妹妹反应那么强烈,她也不会放弃继续追问的念头,只是她不想搞得那么直接罢了。
第451章:姐夫先倒下了
十一点五十分,“通知。”余爸顶着小外孙一脚迈进堂屋,“领导发话了,打完这一把牌,准备收拾桌子吃饭。”
“最后一把了啊,你们要是谁胡了我的牌,我就‘飞车’。”立起胳膊肘的余舒菊做了个双手拧动油门的动作。
她的这把牌要将没将、要句没句,简直就是“战五渣”级别的。
在牌桌子上输了不给钱,还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的行为,在荆州和宜昌这边称之为“飞车”。
虽然“飞车”这两个字“内涵”丰富,广义上来讲,贬多于褒,但此时从余舒菊嘴中说出来,却是赢得欢呼声一片。
至于原因嘛,作为姐姐,享受“飞车”的那么一点点特权,还是没有人会提出异议的。
毕竟,面子摆在那里,打牌也是娱乐为主嘛。
梁荆宜屁颠颠地跟着余舒雅去后面的厨房端菜,不料又被余妈给热情地“轰”了出来。
“你去倒酒,喝你带来的荔枝酒。”挨了母亲批评的余舒雅让他换个方式,体现自身的价值所在。
在女朋友家里,他肯定是想着怎么通过实际行动,来竭尽所能的留下“好印象”。
收到指示后,梁荆宜返回堂屋,拿了那壶十斤装的荔枝酒在手。
余爸将三个透明的塑料杯放在一起,意思是喝酒的就他仨,倒酒的时候注意把一碗水端平。
三个塑胶杯,貌似比两年前那次用的还要大上一圈,梁荆宜问正在发碗发筷子的余爸,这一杯能装多少酒?
三两半。余爸说得极其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他的常规操作一般。
边上站的姐夫搓揉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而倒酒的梁荆宜内心忐忑,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杯子的酒倒满。
农村的“酒文化”不如城市里玩得那么有“文艺范”,像“感情深,一口闷”和“感情浅,慢慢舔”之类的附风高雅的玩意,在这里就变成了充满豪迈之气的好事成双、四季发财、五谷丰登、六六大顺直至九九归一。
“小梁,倒满,第一杯嘛!”余爸看出了梁荆宜的犹豫。
话说这一杯酒倒满是三两半,哪怕自己鼓足勇气喝进了肚里,但余爸和姐夫也不会轻易收手的。即便自己是做好了躺着出门的准备,但到了真刀真枪要干的时候,心里还是耐不住会发怵。
瞅了一眼生无可恋的姐夫,梁荆宜又生出些许底气来,之前都把他喝成那个熊样了,今天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陪你一块滚床单去嘛!
菜上齐了,色泽鲜艳,香气扑鼻的佳肴,那是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如梁荆宜所料,牛腩和“拔毛鸡”安逸地躺在火锅里被沸水洗尽铅华,它俩肩负着传播美味的重任。
余妈煞有介事地说,今天中午她特意炒了一盘具有贵州特色的“辣子鸡丁”。
姐姐余舒菊一听,当即表示不满意了。
她说,我家那位来娘家那么多回了,也没见老妈炒一回什么所谓的“贵州特色的辣子鸡丁”来吃。而恁什么小梁这才来了两回,老妈就整出这道特色菜来?
余舒雅不服姐姐,立马跳出来给怼上了。
她说,姐夫眼前天天都是白花花的猪肉晃来晃去的,早就对这些大油荤的玩意,失去了兴趣。姐姐要是连这个“辣子鸡丁”也计较的话,那只能说明你在家里“虐待”姐夫了。
想不到小小的一盘“辣子鸡丁”,居然上升到令俩姐妹在饭桌上针锋相对的高度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俩姐妹的感情好归好、深归深,但吵起架来,却是彼此不会讲客气的。
“怪我多嘴!”余妈拿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这才算是暂时平息了俩姐妹心中的怨气。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怨气,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余舒菊是想着自己都结婚几年了,老公却没享受过一次“辣子鸡丁”的美味;而余舒雅的想法则是姐姐为什么凡事都得争一争,难道争个高下,你身上就会长块肥肉吗?
酒倒满了,余爸被俩人簇拥着坐在中间位置,这是c位,不到一定级别还坐不上。
余妈让随便吃,余家俩姐妹又恢复到了谈笑风声的状态,那啃着鸡腿的小侄子被贪吃的“来财”追得是满屋子跑。
仨男人开始你敬我来,我敬你,一番觥筹交错后,这第一杯酒很快就要见底了。
“少喝点啊,下午我们还要回去呢。”余舒菊提醒老公,并且在给儿子手里擦油时,她还让儿子跑过去跟爸爸说“不要再喝了”。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面,作为女性都会对喝酒这事,持坚决反对意见的。
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举,可以可以。
仨男人对了下眼神,心领神会般碰了杯,那快要见底的杯子便喝得精干了。
“哎,到我这里了,他不把酒喝好怎么能行呢?我亲家会说我小气的。”余爸边说边赏了个讨厌的白眼给大女儿。
这是在让余舒菊闭嘴。
喝酒怎么了?喝酒又不犯法,我喝我自己的酒,又没有喝你们的。
好酒之人嘛,必定个个都是好客之人,如果他不好客的话,那小酒是喝不起劲来的。
“好事成双,先喝个双杯啊!今天这么高兴,要是不喝个双杯,又怎么对得起小梁从那么远把这荔枝酒带回来呢!”余爸起身拿过那个酒壶。
“爸爸我来。”这种场合下怎么能让长辈亲自动手呢,“红脸关公”的梁荆宜想代为效劳,谁知三两半荔枝酒下肚,他站起来后立马就感觉人好像在晃了。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身体的晃动,把那三个杯子倒得满满当当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自己不倒,就是余爸让喝个“九九归一”,他也会完全照办的。
况且在余舒雅这里就是喝到天晕地暗日月无光,也属于是家事,没人会笑话你不说,还会有专人服侍你呢!
连续打着酒嗝的姐夫说话已有些打结了,酒量不行嘛,喝多了大脑不受控,就特别容易说胡话,这是在所难免的。
他恭敬地给余爸上了一支烟,梁荆宜不抽烟他是知道的,所以也懒得客套了。
这满满一杯荔枝酒喝得过猛,目前腿子直发软,站起来貌似费力,现在他就想着籍着这点烟劲,能把那烧火又烧心的酒劲抵消那么一点点......
余妈端着小碗给到处疯跑的小外孙赶着喂食去了,余家两姐妹坐着冷眼旁观,她俩心里清楚,今天出洋相的可能大有人在。
第二杯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又开始了,这次的节奏稍慢一些。
余家两姐妹喊着,别光顾着喝酒,菜都冷了,赶紧吃菜,并且她俩提着筷子,像在鱼塘绞猪草一样的,给仨男的碗里盛得是满满的。
借着暂停的空当,高兴的余爸又点上一支烟,在吞云吐雾的同时,他口若悬河地吹起了自己走南闯北贩卖牲口的“光辉岁月”。
像如何通过勤劳致富,从山旮旯里搬到郭场街上;又是如何从郭场火锅鸡的实体店,跨行做到“空手套白狼”的牛贩子......
这一路艰辛、一路打怪升级的过程,不仅丰富了他的人生阅历,更是让他在这个物欲横流又尔虞我诈的现实社会里,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之前一杯三两半的酒,灌得说话都打结的姐夫此时已经开始双眼迷离了,对岳父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他应该也是听得耳朵起了老茧,所以,一个不小心他就两眼一闭,迷糊过去了。
倒是梁荆宜聆听得认认真真的,虽然他也喝得七荤八素了,加上又有耳鸣的毛病,但贵在身体素质远在卖肉的姐夫之上,因此还能死死熬着坚守。
余爸先是瞥了一眼已经喝到迷迷瞪瞪的姐夫,随后扭头说:“小梁啊,我俩有伯牙和子期的那种缘分,高山流水遇知音啦!”
“爸,您能不能换个别的台词说说,这伯牙和子期俩人‘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我和姐姐在酒桌上也都听得腻了。”余舒雅说完,把眼神瞅向姐姐。
“高兴归高兴,爸,为了您的身体健康,我建议还是少喝点为妙。”尽管被父亲赏了个大白眼,但余舒菊也没有放弃继续劝酒的念头。老公已经是大概率“缴械”了,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荔枝酒的度数可不低,五十度是低配版的,因此那酒的后劲一旦上来了,还是挺汹涌澎湃的。
当余爸和梁荆宜对着杯子小抿上一口后,牛贩子诗性大发,又开口给吟上了:“对酒对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听“哐当”一声响,之前处于迷瞪状态中的姐夫整个身子骨,从椅子上像堆烂泥一样瘫软到了桌子底下。
几个人叫唤着齐齐动手,满脸通红且双眼微睁的姐夫又被重新按回到了椅子上。
“你怎么了吗?不能喝就不要喝,醉成什么德行了,逞什么狗屁英雄嘛!”余舒菊恼了。
除了自己外,她还让儿子出马了,结果这个男人就是不听话。
这下好了,醉成了一堆烂泥,别说是下午骑摩托车载着她娘俩回家了,晚上人能酒醒过来就是万幸了。
“我没醉。”姐夫一声咆哮。
醉酒的人,胆子普遍比平时要肥一些。
“你还不得了了。”余舒菊对着她男人的头,就是一个巴掌过去。
“哗”的一声,姐夫又下去了。
“弄到床上去休息。”余爸处世不惊,他是见多了“醉猫”的窘态。
梁荆宜协助余家两姐妹将姐夫搀扶到了一楼那个熟悉的房间,两年前,醉酒的姐夫也是在那个床上哼哼叽叽了一下午。
折返回来,余舒雅抢过梁荆宜的碗,说要给他打碗饭来,这是担心重蹈姐夫的覆辙。
她也注意到梁荆宜的状态,不出意外,估计也快倒了。
余舒菊却说,爸爸还没有喝完呢。
她就差直接说,小梁啊,现在该你好好陪陪了。
“那就再往杯子里加一点吧,喝个‘三羊开泰’。”余爸在酒桌上的理论,那是一套一套的。
“我来。”余舒雅拿过酒壶往两个杯子里开始加酒。
她心里有数,加个一点,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还有这个要分掉。”余舒菊将老公没喝完的那半杯酒,分别倒进了两个杯子里。
“没事的。”望着那满满的两杯酒,余爸轻拍梁荆宜的肩膀安慰道,“小梁,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剩下的我来。”
作为一个几十年的老酒鬼,上了酒桌余爸就从没怕过谁,在这十里八乡,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霸”。
“准岳父”开了金口,再难也得硬上啊!
梁荆宜举杯,主动要跟余爸喝一个,以表达自己内心那滔滔不绝的仰慕之情。
余爸欣然接受,在喝了一大口后,他这回说起了“段子”。
他笑嘻嘻地说,白娘子用法力故意下雨,骗了许仙的油伞,而牛郎趁织女洗澡的工夫,偷偷地拿走了她的衣裳,这尘世间爱情的开始啊,总得有个人要先耍流氓云云。
明明还在场的余家两姐妹听完这个段子,纷纷表示受不了,于是随便找个借口夺门而去。
这顿酒喝到快一点钟,又有人成了一堆烂泥,当然了,这个人不可能是余爸。
已经在床上打鼾像战斗机巡航的姐夫,又多了一个灵魂伴侣,但这俩同病相怜的人,并没有被安排睡在一间房里。
第452章:对我太好,也要锤你
梁荆宜被余舒雅连背带抱弄到了二楼,这是她的房间,等把“醉猫”扔到床上后,她马上下去倒开水。
醉酒的人喉咙易干,她是知道的。
梁荆宜能感觉到余舒雅忙前忙后的,可就是头晕加腿软,其实他大脑还是蛮清醒的。
其间,他听到余爸、余妈和余舒菊都上来问过他的情况,他还听到余舒雅俯在他的耳边说,今天下午不回jz了,明天坐早班车回老南门租房那里了,再上班去。
昏睡到差不到三点钟的样子,他要起来方便,坐在床边看书的余舒雅负责带路,哆哆嗦嗦下楼方便完,他觉得胃里烧得慌,并且有呕吐的预兆。
俩人穿过后门,直接上了屋后面的那条砖石路。
一身油漆黑的“来财”摇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俩。
这家伙似乎提前嗅到了什么味道?
上午那只躺在胶盆里的“拔毛鸡”,可一直让它心心念念的,它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鸡被三个喝酒的男人给瓜分了。
走到了水塔边,梁荆宜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向前窜出两步,撇下了余舒雅,就近抱着一颗胳膊般粗细的樟树,就开始了“哇哇哇”的现场施肥教学。
见此情景,余舒雅拔腿就往回跑,刚才出来的急,她忘记带纸或是毛巾了。
而幸福感满满的“来财”,则是把尾巴摇得飞起,它张大嘴巴开始享受“拔毛鸡”经过发酵后的美味......
农村里养的“田园狗”,不仅看家护院是一把好手,并且察颜观色和先知先觉的能力,也是妥妥的在线。要不然,这一顿好料,也不知道会不会浪费掉。
“妹妹,小梁该不会是‘下猪子’了吧?”面带笑意的余舒菊一下就猜到了,相比而言,她老公醉酒的状态还是要略好一些,“唉,好兆头呀,爸妈要发财罗!”
姐姐的话,虽然并不是刻意挖苦,便调侃的意味,那绝对是跑不掉的。
但余舒雅没吭声,她必须尽快搞好善后工作。
在荆州和宜昌这两片区域的农村里,女婿到了岳父家里喝酒,要是醉酒又吐了的话,岳父那边的人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会说,这是好事,预示着要发财。
毕竟“下猪子”这仨字,预示着财源滚滚来。
至于为什么女婿即便是喝到吐了,岳父这边的人还会说“发财”呢?
应该也是为了避免醉酒的女婿尴尬,所以才找的这么一个看似牵强无比的理由吧!
五分钟后。
吐得头晕目眩,连苦胆水都快出来的梁荆宜单手扶树,接过余舒雅递出来的温水和毛巾,漱口、擦嘴。
“你好点没有?”余舒雅把梁荆宜扶树的那条胳膊拉到自己肩膀上后,一脸焦急地问。
“好了,就是中午吃的和喝的,全部白白浪费掉了。”从那由红变白的脸上,梁荆宜试着努力挤出点笑容来。
“你这个混蛋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你的好。但为了陪好你爸爸,为了不给你丢脸,我也没办法。”
“走,我扶你回去床上休息。”
“我等会就回家了。”
“走什么走啊?我爸妈说了的,你今晚必须在这里歇。”
“那姐夫呢?”
“有人管他,我只管你。”余舒雅让梁荆宜伏在她的背上,由她慢慢背回去。
但梁荆宜没有照做,哪有女孩子背男孩子的,他坚持要自己独立自主地走回去。
“来财”继续跟在他俩的身后,瞧它微薰到步履摇晃的样子,估计是吃的时候没注意,连荔枝酒也没放过。
从后门进去,俩人悄咪咪地上了二楼,梁荆宜倒床便睡,头痛欲裂进而引爆耳鸣,他是相当的难受。
余舒雅坐在床头,命令他把头抬起来放到她的腿上,说要按摩,说这种方法可以缓解醉酒后的不适感。
反正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梁荆宜按要求将头移到了余舒雅的腿上,那两只温暖且轻柔手就在他的头上和太阳穴周边有规律的左右上下移动。
被人服侍那种舒爽的感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便何况是心爱的人为自己提供这么贴心又周到的服务。
梁荆宜问余舒雅看过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没有?
她说,没有。
再问她看过什么类型小说,她说看过海岩的爱情小说《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既然是这样,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梁荆宜说起了《平凡的世界》。
他说,小说告诉我们,人可以平凡,但不可以平庸。我们不能像王满银一样,年轻时四处逛荡鬼混,不管家里还有个痴情和老婆和一儿一女。而应该像孙少安那样奋力担当,像孙少平那样闯荡拼搏,像田晓霞一样真挚热情,像贺秀莲一样做个好妻子,像田润叶一样勇敢去爱,像李向前一样默默地付出,像孙玉厚一样做个好父亲,像郝红梅一样坚强自立......
“孙少平是理想,孙少安是现实,我要做田润叶和贺秀莲的共同体来一生一世守护孙少安。”余舒雅的手指弹了弹梁荆宜的额头,“这本书我早就看过几遍了,只不过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和感悟。我还告诉你呀,在我读第一遍时,我认为孙少安的性格有点偏懦弱,若他对田润叶不放弃,或许俩人的关系就会迎来有转机。后来再读时,我明白这世间有一种爱,它叫做‘放手’,放手也是大爱,你说是不是啊?”
果然是斗不过你这个社会人!
“你别跟我说‘有一种大爱叫做放手’,那只不过是努力过后的无能为力。”说完梁荆宜故作痛感袭来的样子,“太阳穴使点劲按。”
当余舒雅按压太阳穴时,一阵酥麻感上身的梁荆宜又管不住嘴了:“我跟你说啊,你对我太好了,老子也要锤你。”
“我让你锤!”余舒雅抡起两个大巴掌,对准梁荆宜的脸颊就是劈哩吧啦地一通猛拍。
“不要打了,你不是在信里面说,要试试我的酒量嘛,今天试出来了吧?”
“嗯,还可以。”
“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有。”余舒雅沉默了几秒钟,轻声说,“以后只准你想我一个人!”
明明醉恹恹的梁荆宜从床上一跃而起,面对惊愕的余舒雅,他回复了一个字:“是!”
“讲个好笑的故事给你听。”余舒雅梨窝浅笑,“有一天,我和堂哥一起出差,夜里需要留宿,于是俩人到酒店开房。”
“然后呢?”梁荆宜问,他可不希望有意外发生。
“我说我俩就开一间房吧,省得浪费钱。”余舒雅斜眼看向神情凝重的梁荆宜,她这是在观察、在试探,“表哥却把眼一瞪,说这不行的,我俩必须开两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拿你的名声开玩笑!”
“表哥做的对。”梁荆宜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
“听了表哥的话,我心里为之一暖,到底是我的亲表哥,从小到大他都这么懂得关心和体贴人。”余舒雅说到这里时,脸上顿时露出满满的幸福感,谁知过了两秒,她突然话峰一转,“第二天起床了,我去敲表哥的门,却迟迟无人应答。带着疑惑,我到前台讯问情况,结果服务员告诉我,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住隔壁房间的那位男士被查房的警察给带走了。和他一起带走的,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
“你这是在编故事吧?”梁荆宜反应过来了,中午在酒桌上余爸也讲过同等类型的故事,“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哈哈哈......俩人笑着笑着,头就挨到了一起。
窗外有微风吹进来,灯光下,梁荆宜看到余舒雅眉眼低垂,恍若天上的星河小舟,满载着一船的温柔……
晚上俩人聊到深夜十二点,才各自回房睡觉。
余舒雅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在家门口坐的直达沙市的客车走的。
上车后,她也不管干不干净,拼了命地将半截身子探出车窗外,梁荆宜上前紧握住她的手,俩人相顾无言,唯有两对红眼圈。
“到底还走不走的?”等得不耐烦的售票员大喊一声。
“马上。”余舒雅的眼泪夺眶而出,紧握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司机一脚大油门,客车嘶吼着迅速驶离这块伤心之地......
在梁荆宜临走时,他也收到了来自余妈的大红包。
农村人嘛,都讲究个有来有往,更何况双方家长还彼此满意呢!
突飞猛进的感情,令到梁荆宜回家后在父母面前“腰杆子”更硬朗了。
在对待个人感情问题上,以前父亲经常教育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然后成家,这才是王道”。
可当听说俩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快要“水到渠成”了,父亲便也改了“口风”,说只要年轻人没意见,他这个当老子的绝对举双手赞成。也就是说,男子汉大丈夫先成家了再立业,也还是王道。
母亲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她巴不得早点抱上大孙子,从而了却自己的一大桩心愿。
对于梁荆宜说的“年底退伍”那个事,家人也给予了有力支持。
年迈的爹爹两年前就说过“大风吹不到牛尾巴”,退伍了不用外出打工,回农村对着那青山绿水和一亩三分地大展拳脚一通,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况且在眼下,拥有近在咫尺之遥且又知书达理的儿媳妇,怎么能不让几个长辈升级心切呢!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早上六点,天还蒙蒙亮,是父亲送梁荆宜去镇上坐的车。
昨晚余舒雅打电话过来,让其八点半准时在“金凤腾飞”这个地标边上等她。
八点二十分,他等到了匆匆赶来的余舒雅,只见这个姑娘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貌似重量还不轻。
他赶紧迎了上去,伸手接过那个大塑料袋
“这是给你和战友们买的。”余舒雅捋了捋那齐眉的刘海,并将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尽数抹去。
塑料袋里面装的是她昨晚下班后,独自去商场买的特产,有麻糖、苕酥、麻花,还有一条白沙烟。
梁荆宜说了声“谢谢”,便悉数笑纳了。女朋友的一片心意嘛,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连队那些战友们对吃、喝、抽三样,个个都兴趣很浓,只要你手里有货,他们可是来者不拒。
考虑到一个要上班,一个要赶着去武汉坐火车,俩人心里清楚,在这里并不能作过多的停留。
“昨晚我梦到你了,不知道是你在想我呢,还是我在想你!”余舒雅说。
女孩子嘛,总是多愁善感的一面要胜过男孩子许多,哪怕她在写给梁荆宜的信里面,把自己描述得多么心如钢铁。
其实回到现实社会里,面对爱人,她也是个柔情似水,需要用心去呵护的小姑娘。
“出现在你梦里的人,是因为你的身体感觉到了你的思念,所以,它才替你去见了那个朝思慕想的人!”梁荆宜淡淡一笑。
他不想让这次短暂地相见和别离,被那种悲伤氛围所笼罩着。
“可当我醒来的时候......”余舒雅声音低沉,“好难过。”
本来打算把氛围搞得开心点的梁荆宜听到后面的“好难过”后,当即就举手投降了。
他箭步向前,一把将余舒雅拥入怀中,那“嘤嘤嘤”的哭泣声,随即和耳鸣共奏出了一曲令人听了潸然泪下的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五分钟后,眼泪已经流得差不多的余舒雅抬头又笑了,她是笑自己把梁荆宜的肩膀给哭得湿透了。
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悲,又一会儿喜的余舒雅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俩人约定,等梁荆宜退伍后的第一面,就定在“金凤腾飞”这里相见,而且必须是“不见不散”的那种。
和半个月前的那次挤十一公交车一样,这次坐长途汽车去武汉,又是余舒雅送的梁荆宜先上车走。
她给出的理由和接站时的一样:我是“地主”,我要尽“地主之谊”!
第453章:一年后,娇妹的来信
四月十三日上午十点半,梁荆宜顺利返回连队。 他找领导销假和打了电话给家人报平安后,便把从家里带来的那些土特产,整齐摆在了办公桌上,任凭前来探望和慰问的战友们自由挑选。 当然了,炮四班兄弟们的那几份必须单独拎出来留着,毕竟是自己人嘛,待遇多少会有所不同。 可惜张明黎、李锐飞、徐拥军、李光军、严小宝和叶才智退伍了,吃不到余舒雅为了感谢他们,而特地从家乡捎过来的土特产。 此时此刻,梁荆宜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谢这些战友们两年以来,对他物资上和精神上的强力支持。 连长姜子军要求他:回来了就马上收心,立即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如火如荼地专业训练当中去。 而指导员胡一宏则是关心地问他:这次探家之旅搞得怎么样?父母身体还好吗?和女朋友之间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意外收获”?还问了他的耳鸣有没有好点? 听连长说的那番话,就像是下个“死命令”一样的,生硬古板且不招人待见;而指导员说出来的那番话,听起来就像炎炎夏日里,突然吹过一阵凉风,瞬间沁人心脾。 部队里的政工干部在拿捏战士的思想动态这方面,那是妥妥地甩开军事干部九条街。 自从把拐趴沟医院拿回来的那些药片扔掉之后,梁荆宜就再也没动过要去医院看病和看护士的心思了。 而耳鸣那毛病,从探家回来十多天的情况来看,貌似也对自己的影响小了很多。 他悄悄把这事透露给班副董富贵了。 谁知那小子一脸狂欢地说:这些啊,都是嫂子的功劳。你看你探个家回来,不仅心情大好,甚至连拐趴沟医院的军医都医不好的疑难杂症,也给自动痊愈了。所以说啊,爱情的力量,那是深不可测,可以包治百病滴! 听了这段极尽浮夸的赞誉,梁荆宜自我感觉貌似还有那么一回事。 他还暗忖:莫非我这个耳鸣和神经衰弱的毛病,也是属于心病的一种?而探家期间余舒雅的陪伴,刚好是那一剂“心药”。 这天中午,他收到了娇妹的来信。 哥哥: 见信可好? 一年多都没有提笔给你写信了,事事是否顺心。 这封信很久以前就想写了,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而耽搁了。 唉,这个月倒霉透了,烦都烦死了。 想知道吗? 跟你说实话吧,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是我想了想,我也只有跟你说了。 我并不是存心让你为我担心的。 准确地说,应该是上上个月的月底,我爸突然打电话来说,要我回家,说是要我回去照顾妹妹。 他们在乡下承包了一个大鱼塘,而妹妹又在镇上读书,所以要我回去。 我当然不想回去了。 并不是我在这里贪玩,图一个人轻松自在。 而是我觉得回去以后没有什么前途,就永远呆在穿心店镇了。 也不是我说穿心店不好,我的一些朋友和同学都在往外“跳”,不说是在外面能挣多少钱,最起码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还有社会经验等等。 虽然宜都不是什么大城市,它不比宜昌那么繁华,但是我上班的地方接触的一些人可以说都不差,都是有点档次的人。 说到上班,我目前在ADB专卖店里上班,这边由我具体负责,老板对我非常信任。 他常常说,你年龄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真是不简单。 上个月,妈妈也打电话要我回家。 我把情况如实地给老板反映了一下,老板他不同意我回去。 他说,你好不容易跳出来,干嘛说回去就回去呀! 你不知道,那段时间爸爸天天打电话来,问我跟老板说得怎么样了。 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但我也没有勇气反抗我爸。 再说老板他不让我走,我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我们也是签了正规合同的,合同上约定要到六月份才到期。 老板明着跟我说,我可是指望你最少也要干到年底的。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我对自己说,这次别心软,说不回去,坚决就不回去。 恰巧我爸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刚好是老板接的。 他和我爸聊了半天,还教育开导我爸说,你呀,不要老是指望大女儿,难道大女儿不能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吗?现在她是还小,可以在家照顾妹妹,但是过两年等妹妹长大了一些,不再需要人照顾了,那她该怎么办呢?再说现在养鱼这个行业,也是冒有很大风险的,万一你赔了怎么办? 我爸被老板说得一愣一愣的。 这还没完呢! 老板继续说,我们店里刚走了一个女孩子,现在也正是用人之际。娇娇在这里工作一年半了,什么都熟悉了,如果她一走,我再招个新手来,又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老板还说,我对娇娇的期望很高,在我这里上班的,不说都是高中毕业吧,起码也都是中专毕业的,唯一的就她一个是初中生。 老板做生意多年,说话平和又把轻重缓急拿捏得很好,我爸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他只能说,那就过段时间等招到人了再说。 谁知道没过几天,我妈又打电话过来了,她直接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还没有呢。 你知道的,我很相信我妈,于是我就告诉她,我在这里的情况,说我不想回去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妈居然对我发火,而且还是语气很重的那种,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她说,你要为我想一想。 我好伤心。 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家里,他们把我压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就更不要说个性了。 哥哥,并不是我没有脾气,而是我......不敢发。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 并不是说,我要在他们大人面前发脾气,才显得我很有能力一样的。 而是我想最起码的,我要让他们大人听听我的意见。不要误以为,只要我一开口说话,就是在和他们“抬杠”,就是在和他们“对嘴”。 我也这么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我从不奢望他们事事都能顺着我,但他们起码可以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为我想想。 我也知道,他们有难处,可我也有啊! 唉,我知道现在应该以大局为重。 所以,我背着老板打电话给妈妈说,我回来,但是最少也要等到合同到期,也就是六月底。 这段时间,他们才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在我打电话给妈妈两天后,我生病了,吊了一个星期的葡萄糖,是腮腺炎引起的扁桃体发炎和淋巴结肿大。 因为我身体差,抵抗能力弱,直到今天为止,我的扁桃体还是肿的。 打吊针花去了我差不多两百块钱,我没有跟爸妈说,我怕他们知道后,说出来的那些话,会让我更失望。 再加上我又用了那么多钱,我自己都好心疼。 上个月上班期间,店里又不见了一件衣服,加上要交房租,我这个月拿工资时,只有几十块钱了。 这两天我又感冒了,人好累。 在我烦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可以好好说话,我好想把心里的话,全部都吐出来。 其实啊,人要是看穿了,就不值钱了,就那么一回事,要找一个知心朋友,真的好难好难...... 唉,就算我回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反正在宜都,我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我就是不甘心啊! 在这里能站住脚,那是我付出了代价的。 开始老板还准备把我开除掉,信任是靠我的不懈努力和汗水换来的,当然也包括我的泪水...... 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知道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最重要的还要付出忍耐。 我每天早上八点上班,一般要到晚上九点左右才下班,下班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或是躺在床上,我就不想动了。 可正当关了灯,要睡觉的时候,却怎么睡也睡不着,就在床上胡思乱想。 有时候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可怜,我怎么会是这样的命运? 有些事情,我真的是搞不懂。 哥哥呀,你是体会不到的。 我晕晕糊糊地睡着了,连做梦也都是乱七八糟的场景。 说实话吧,我还是特想我妹妹的,我也很想照顾她,可我...... 唉,不说这个了。 前天晚上,老板请我们几个员工到他家里吃饭,我是不想去的,但老板说,这是集体活动,非去不可。 晚上等开饭时,我和几个同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也不知道在那种环境下,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 开饭了,我长那么大第一次喝酒,喝的是啤酒,我不敢多喝。 当然了,我也不想多喝,也不能多喝。 昨天,我下了个早班,骑车和同事袁姐一起到她家里玩。 其实,去年我都准备去的,可一直没有机会。 我们是下午六点四十分,从专卖店出发的,那时候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骑了四十多分钟的自行车才到她家。 叔叔阿姨都很随和、很好客、很热情,晚上他们拿出很多好菜来招待我。 那一晚,我和袁姐睡在一张床上,俩人聊天聊到了两三点才睡。 第二天,蒙蒙亮,我就从她家出发了,因为我还要赶回去上班。 阿姨说我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确实是这样的,有时候同事喊我去她们家里玩,我首先考虑的问题是:这样会不会影响到我的上班时间? 也许这就是你们当兵的所说的责任心吧! 我感觉天天“两点一线”的生活,简直是无聊至极,就像是在“虐待光阴”。 我每次写信给你都说的是些烦心事,没有一件快乐的事情与你分享过,你会不会怪我? 原谅妹妹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件快乐的事,值得与哥哥你一同分享。 唉,真的不好意思。 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就不说了吧,还是留点“苦”,我下回再诉吧! 哥哥回信时,把你的情况也给妹妹说说。 如果收到信,请尽快回信,但字不要写得太潦草哦,其实我的字也很差的。 对了,给你寄两张相片,是我不久前照的。一张是我上班的地方,另外一张是在清江边上。 你感觉一下怎么样? 如果很丑的话,记得千万不要说出来哟! 好了,不说了。 祝你:身体健康,永远快乐! 娇妹 二零零二年四月十六日 这封信梁荆宜没给班里人传阅,不是他小气,而是在炮四班里,除了他之外,个个都是“名花无主”,他担心这些人看了来信和相片后,会一窝蜂地喊他“娇妹,求介绍”。 他要保护好娇妹。 回信时,他的字,写得特别认真,与潦草简直挂不上边。 他也曾打电话给娇妹谈起钱的事,可娇妹说了,坚决不要他的钱,哪怕算他借的,也不行。 娇妹这个姑娘性格倔强,面对生活的苦难和工作中的不如意,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哪怕她今年才刚刚十七岁!
第454章:对董富贵留队的建议
很快五月份过去了一半,团里通知今年专业考核的时间,定于五月二十和二十一日两天。 这天吃过中饭,班副董富贵笑吟吟地拉着梁荆宜就往菜地方向跑。 处于被动加懵圈状态的梁荆宜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反正是好事。 “我考,你小子该不会是见我中午没吃饱,现在准备请我去外面搞碗刨冰吧?” “切,请客吃刨冰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好吧。你看我现在这么优秀,作为班长的你,难道不该表示一下吗?” 这俩“铁公鸡”之间的对话,在旁人看来基本上算是比较无耻了。可是真到了要掏钱的关头,却是他俩争抢着买单。 菜地走廊的架子上,佛手瓜的枝叶蔓藤串得那是四通八达,它宛如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将炙热的太阳遮挡地严严实实。 这俩货端着刨冰,在佛手瓜架下面,随便寻了阴凉处,就双双一屁股坐下了。 大中午的,董富贵之所以拉着梁荆宜下菜地,那是因为指导员胡一宏昨晚找他谈心了。 对连队干部,上级主管部门也有要求:必须每半月,找连队所属战士们悉数谈心一次。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及时了解和掌握战士的思想动态,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 指导员作为连队党支部书记,也是连队思想政治工作的第一责任人。 听说是领导找董富贵谈了心,梁荆宜心里当即就明白了个大概:肯定是好事,不然的话,这货断然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拉着自己往菜地跑的。 不过,从内心来讲,他还是想聆听董富贵亲自讲述,昨晚上谈心,俩人到底谈的是些什么内容? 毕竟手里端着的这一碗两块五的刨冰,那可是董富贵节衣缩食自掏腰包请的。 五块钱啊,对义务兵来讲不是个小数目,都可以买两包软装的沉香烟了。 这小子说,指导员胡一宏肯定了他在专业训练中的成绩,全连炮手在他和叶伟庆的组织下,训练搞得风生水起,以致于副营长王国建在全营干部大会上,把他当作是典型拿出来单独吹了一波。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 本来生得牛高马大的董富贵就有成为一个“优秀炮手”的潜质。 经过部队一年多的全方位摔打磨砺,他的潜能被彻底激发出来了,刚好连队又给他打造了一个施展个人能力的平台,于是,成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但是胡一宏也毫不客气地指出他身上存在的最大问题,那就是作风不严谨。 领导希望他加强自身的作风建设,努力一把,争取年底留队转士官。 梁荆宜自然是知道他的德性,像作风那是必须依靠日常的点滴养成,并不是说想严谨,他董富贵就可以严谨得了的。 “班长啊,记得去年我们快要下老连队时,那晚我和你相约去厕所放水,出来后就在器械场的那个单杠上,我说‘我想跟着你’,可当时你的反应,还有点勉勉强强的。特么的那个时候,你们这些当班长的,包括副连长是不是个个都很嫌弃我,觉得我无可救药?觉得我这颗老鼠屎,无论分到了哪个班,可能都会坏了一锅好粥?么的。”董富贵回忆起往事,仍是一腔的意难平。 哪怕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在连队扬眉吐气了。 “那不是嫌弃你,而是为了给你制造压力,让你产生动力。况且你现在......武德充沛了呀!”梁荆宜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至于他的那点尿性嘛,也是心里有数。 “打死我也不会留在部队里转士官的。”董富贵一脸不屑地甩出这么一句话来。 接着他一口气干完了那碗刨冰,便开始陈述起他的理由。 他说,老梁你是知道的,我老家浙江温州,经济环境好,就业机会多,只要用点脑筋,一年赚它个十几二十万不在话下。 梁荆宜试探性地反问他,你老头子当年不是做生意搞到饮马黄河后,还是被打回原形了嘛? 这货说,老头子那一套根本不能与时俱进,现在做生意必须把产品、服务和口碑三者有机地结合起来,不能像以前一样,只知道把服务放在第一位,而把别的晾在一边,不管不顾的。 “这个道理你是怎么知道的?”梁荆宜颇有些好奇。 他没想到天天呆在营区里,训练、吃饭、睡觉“三点一线”的董富贵,居然还能对做生意这方面会有所领悟,而且这个领悟在他听起来,似乎显得无懈可击。 “我是慢慢悟出来的。”董富贵说他退伍回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老头子东山再起,恢复昔日的荣光。 我考,你老头子早就上黑名单了,还特么能东山再起,恢复昔日的荣光吗?梁荆宜想忍住不说,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再说了,凭他和董富贵俩人的关系,不管说到什么份上,彼此也不会放在心里的。 “反正我是年底要退伍的,我不想表现得太好,我担心表现好了,领导会强行留我下来,就像你那年一样的。”董富贵说退伍就退伍,偏偏还要把梁荆宜那年的破事给拖出来恶心人,这招就有点损了。 不过,梁荆宜也没当一回事。 他也是准备年底要退伍的人了,试问,他又能对董富贵指责和要求些什么呢? “班长,你看我能不能从今天开始,干工作就不那么积极了。然后呢,个人思想再消极那么一点,给连队领导弄个坏印象。这样的话,是不是年底退伍就能百分百实现了。”董富贵终于说出了自己拉梁荆宜下来吃刨冰的真实意图。 说白了,他这是在用“糖衣炮弹”腐蚀拉拢梁荆宜,以便在放松自我的时候,会得到班长的谅解。 “你小子这么做,你觉得能过得了我这关吗?你特么还好意思和我一起在炮四班继续呆下去吗?”梁荆宜没给他面子。 虽然两块五的刨冰吃了,但在这种原则性问题面前,必须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董富贵当即表情呆滞又默不作声。 尽管这个结果他之前也预料到了,但当这些话从班长嘴里说出来时,现场给他的感觉,又是截然不同的。 “你想法太天真了,如果你想退伍,连队领导是不会强迫你留队的。”梁荆宜不想把本来欢快愉悦的氛围,搞得那么凝重,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这么浅显的道理,当领导和干部的那些人是不可能不懂的。 其实关于年底留队的问题,他和董富贵并没有深入细致地聊过,主要原因还是考虑到自身问题。 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嘛!班长都没有想过服从连队领导的安排和从连队建设的大局出发考虑问题,而是一味地强调自己身体有病,很难在部队继续坚持下去。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他又能对班里的战士,提出什么样的严格要求呢? 对董富贵,他只能要求干好本职工作以内的事情,至于年底退伍那事,人各有志,计划不如变化,也说不准再过一段时间,经过连队领导的教育引导,他的那些之前的想法,又会发生些许改变呢? 俩人枯坐着又勉强东扯葫芦西扯瓢了一会后,才起身准备上去的。 董富贵说要到阿枝店去买包烟,顺便瞅瞅阿枝,看“梦中情人”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让梁荆宜当观察哨,俩人拐到四百米障碍场,“哇,班长你看......”走在前面的他仰头手指天空。 只见天空漫天飞舞着“白色的精灵”,那是炮库背后两颗高大的木棉树,结出的果实成熟了。 望着随风飘荡的木棉花絮,梁荆宜伸手接住了一朵。 轻盈且柔软的白色棉絮晶莹剔透,层层包裹保护着一粒黑色的种子。 每年到这个季节,木棉树孕育的孩子们自然地离开了母体的呵护,打开属于自己的“降落伞”,借助自由的风的力量,奋力地向远方飘去。 它们四海为家,从不计较土壤是否肥沃?也从不理会环境是否恶劣? 风吹到哪里停下来,它就在哪里落地生根。 人生何尝又不是如此,年轻时为了所谓的理想,孤孤单单地远走他乡,四处打拼,顽强生存...... 当兵也一样,两年、五年、八年、十二年甚至更长的服役时间,但最终军营只能是一个“驿站”,你还是要离开这里,重新开启另一段属于自己的崭新人生。 顺利买了烟,俩人经过器械场边的单杠,“我退伍了,说不定还会去找你呢!”梁荆宜笑着说。 “真的哟,你可不要骗我。”董富贵把烟掏出来,他是准备来一支的,可当看到梁荆宜那个瞬间变得严肃的神情,他又放弃了。 虽说老兵了,抽烟也有那个条件。 但在梁荆宜面前,他把尊重摆在首位,班长的那个神情就是在告诉他:现在不能抽。 团营连各级对抽烟也是作了相关规定的,像宿舍、俱乐部、会议室、操场、车炮库、食堂、器械场和障碍场等场所是绝对不允许抽烟的;但是像菜地、厕所、营区外围等地方,却是没做硬性规定。 怎么说呢?酒这玩意喝多了,胆子也就相应地比平时肥了,有的人脑瓜子一热,热血上涌可能分分钟会干出一些糊涂事来。 可烟这玩意,任你抽到天晕地暗日月无光,它除了大大地伤害你的肺之外,对别人却构不成巨大威胁。 像现在从医学角度来说的“二次伤害”,在那个年代里,似乎还从来没有被人提及过。 距离专业考核没几天了,对班里几个炮手的训练,梁荆宜倒是不担心什么,毕竟有董富贵亲自坐阵组织指挥,再差的话,也差不到哪儿去。 但是对瞄准手邹栋华的训练,他就是一言难尽了。 这个从矮子里面挑出来的“将军”,把专业学得够呛,速度和精度在连队六个瞄准手里面,就是妥妥的垫底。 看这小子训练也很努力了,自己也不想当孬种,可一番操作下来,成绩死活就是提不上去。 既然是这样,专业考试考好考砸全凭造化和天意。梁荆宜对此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