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修哥来信,牙齿也中分
下午请假去镇上的银行取钱,拿了请假条又着装整齐的梁荆宜刚出了宿舍,就听到连值日在后面喊:“六班长,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这封信是二连的人拿过来的,上午他们连队的文书在营部取信的时候出现手误,把一连的信给拿走了。
“咦,信不都是上午来的嘛,怎么下午也有的?”带着疑惑他从连值日手中接过信。
如果不看字迹,仅看发信人的地址,他已心中有数,这是修福立写的。
寻了一处无人且阴凉的地方,他拆开信来。
修福立在信的开头,写了这么几段话:军旅生涯和现实生活的区别在于,前者拔光我的刺,把我锻造得方方正正;而后者,却不喜欢我的方方正正,总是企图把我的棱角磨平。
在这么几段话的后面,他主要是介绍了自己的近况,以及退伍回家后,找工作的一些遭遇。
他说,对当两年兵回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部队教给他的东西,回到地方上基本没有用处。
有个好身体算什么,现在回到地方上是用文凭、用大脑的时代,身体好,只能做苦力,干最累的活,赚最辛苦、最少的钱。
他还讲了一个听起来很现实、很悲催的事情:某天,他去市里的一个小区应聘保安员,招聘广告上面写的第一条必须是退伍军人,结果等他去了之后,那个负责招聘的人笑着对他说:“小伙子啊,你去数一数,我们小区两个岗位的那四个保安员,看他们的牙齿加在一起,还能不能凑齐一桌!”
招聘的负责人这么说,无非就是拐弯抹角告诉他:这份工作你不合适
当然了,他讲的这个事,肯定有一定夸张的成份在里面,但也从侧面反映了,退伍兵找工作可以胜任的岗位太单一、不容易。
部队里教的知识和技能,都是紧紧围绕着如何能打胜仗。
而退伍回到地方,那就是如何搞好经济建设了。
两者的任务和性质不同,区别太大,没有什么可比性,所以,退伍兵回到地方,普遍的心理落差比较大,这就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由于弟弟上大学的费用和家里的日常支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准备跟着年长的乡邻们一道出海打鱼。
尽管这条路充满了艰辛和不可预知的危险,但他作为家里的长子,没有退路可言。
看完修福立的来信,梁荆宜心里也升腾起了一阵茫然感。
退伍了回家找工作,也是自己即将面临的现实问题,即便是自己年底留下来转了士官,可是两年后,也不得不再次面临这个问题。
修福立老家属于是沿海城市,他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还可以选择跟着老乡一起出海打鱼挣钱;而自己老家那个穷乡僻壤的环境,根本就是无鱼可打。
一旦自己退伍回家,那就是接过父亲手中的牛绳和母亲肩膀上的锄头,对着那几亩薄地,挥鞭犁田。
这么一想,他不禁顿感凄凉。
可当他抬头看到水泥走廊前,那平头后又重新生出一些嫩枝来的芒果树时,瞬间,他的斗志又上脑了。
怕什么?
芒果树锯平了脑袋,都可以抽出嫩芽,我还这么年轻,就算是今年底退伍了,我身上没什么技能,也还是可以重新学习的嘛!
要是我运气好,找个强悍的另一半,还用得着这么辛苦的奋斗?
这么一通不着边际的“痴心妄想”下来,他的心情当即舒畅了好多,如果不是考虑到大白天人多的缘故,他都想试一下流流“哈拉子”的味道了。
“师弟,女朋友又来信了?”这熟悉的声音来自于陈进文。
这货是二班的副班长,今天在炊事班帮厨。
“是修哥写来的,你要不要拜读拜读?”说完,梁荆宜径直把信递了过去。
“么的,没心情。”陈进文脸色不悦。
要知道二师兄是个充满阳光且拥有积极生活态度的人,在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以微笑示人,像这种一脸阴沉的状态,在梁荆宜的印象中,还是比较少见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看到贾剑这扯淡玩意就来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带的新兵?”
“到底出了什么事?”
梁荆宜被他说得有些迷糊了,二师兄心情不爽,怎么又会与贾剑给联系上了?
“那个叫付亮易的鸟兵,居然在背后讲我的坏话!”
“嗯,什么坏话?”
“这鸟兵说我,当兵来了部队,头发是没机会梳成中分了,却把两颗大门牙搞成了中分!”言罢,陈进文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继续念叨,“狗日的还说,要是我那两颗大门牙把人家咬一口,特么的马上去医院打‘破伤风’都没用!”
“我考,还有这种事的?”控制不住情绪的梁荆宜把头转向另一边“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两千年的新兵别的球本事没显山露水的,但是在“瞎扯淡”这方面,倒还是观察得挺仔细的。
“你跟贾剑说了没有?”
“没有。”陈进文不无懊恼地飙出一句,“说了的话,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要不我找个理由,教育教育那小子?”眼看师兄受挫,情绪纸落,作为师弟的梁荆宜自然想为师兄出头,扳一点颜面回来。
陈进文也没当场表明态度,似乎有点左右为难。
在部队里,老兵教育新兵是不是需要太多理由的,只要你不特别违规,那几乎就是一种常规操作。
老兵教育新兵的方式和方法很传统,无非就是在体能上狠下功夫,给他点苦头吃,让他长长记性。
或者是玩玩压迫性的体能,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锅是铁打的。
你要是想让老兵在思想上打击到人家心服口服,那么很抱歉,这些老兵暂时还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和素质。
俩人分开,梁荆宜去镇上取钱,陈进文则是带着郁闷的心情,走去炊事班帮厨。
明天就要启程返回老家了,班里的交接工作是必须完成的。
所幸,班副张明黎跟了自己这么久,该熟悉的、该了解的,他都一清二楚,因此在这方面梁荆宜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专业训练嘛,张明黎又不用顶上班长的位置学炮长,他只要在带好瞄准手的基础上,管理好本班,确保班长在探家期间,班里一切平稳就行了。
况且,六班还有排长钭星宇住在里面坐阵,哪个新兵未必还敢冒出个头来?
第291章:交待,回家
在镇上的银行,他直接取出了五百块。
其中,三百块是之前讲好要借给贾剑的,剩下的那两百块,则是留给自己支配的。
为什么自己也要借个两百块呢?
他主要是考虑到两年没有回家,这不马上就要见到家人了,空着两手回去,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母亲倒还好说,除了平时喜欢省时俭用,就没别的其它什么爱好了。
可父亲不一样,这中年人抽烟喝酒无所不能。
酒这玩意吧,带了上火车也不好过关,万一点子背,检查出来被没收了,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但是,烟这玩意,就没有什么限制了。
两者权衡利弊,他决定买两条烟给父亲带回去。
由于个人的经济条件实在有限,取了钱回来,他绕道阿枝店买了一条软装的沉香和一条硬装的石狮。
不巧的是,阿枝不在店里,买了两条烟,她老公虎着脸强行收了一百二十一块。
真特么不会做生意,软装沉香的单包两块五,整条卖是二十三块;硬装的石狮单包十块,整条卖是九十八块,合在一起就是一百二十一块。
可阿枝老公这鸟毛连一块钱的零头,也舍不得去掉!
活该你做生意不如阿枝。付钱的时候,梁荆宜在心里把阿枝的老公暗骂了一通。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各人的想法不一样而已。
平日里,阿枝的老公也听多了左邻右舍的那些“嚼舌根”的风言风语,所以,他对当兵的这些人不是很感冒,哪怕当兵是客户又怎样?他最见不得那些打着买东西的“幌子”,过来找阿枝聊天闲扯的人。他巴不得这些当兵的人买完了东西,一句多余的废话的都没有,马上选择闪人。
可是在现实中有可能吗?
没可能的。
营区里面关着的这几百号人,除去极少数结婚了的干部,其他那些人个个都处于荷尔蒙炸裂又蠢蠢欲动的年龄,他们面对异性的诱惑,能控制得了少说话,甚至是不说话嘛?
那是控制不了的。
人又不是动物,他有七情六欲,他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试探和追求的迫切心理。
哪怕阿枝一时间忙不过来,随便敷衍式地说上几句话,也会让他们中的一些人产生一种期盼已久的成就感。
毕竟,在特殊的环境下,人的要求会随之降低,审美的观念,也会随之发生改变。
临走时,梁荆宜又掏出十块钱给宗儒麟买了一包硬装石狮的,算是提前给老鸟支付了利息吧!
至于阿枝的老公有没有按整条的价格来计算,找回两角的零头,很抱歉,那是你想都不要想的事。
赶在四点之前回到连队,梁荆宜先是把银行卡和那包烟还给了宗儒麟,接着又将那三百块钱,转交给了贾剑。
付亮易在背后取笑陈进文中分的大门牙,即便是咬人了,也不需要打“破伤风”的鸟事,他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说给了贾剑听。
收了大票子后,正笑意吟吟的贾剑当即火起,他不顾梁荆宜的几番阻拦,迈开蹄子直奔菜地而去。
班里新兵没个鸟数,贾剑作为班长自然心里来气。
今天新兵能背地里说班副的坏话,说不定明天新兵的目标,就会秒变成班长他了。
怒气冲冲地找到了付亮易,在一通排山倒海的咆哮过后,犯错的付亮易被他单独拖进了工具棚后面的小竹林,随后发生的事情,不再作详细地描述,大家都懂的。
据陈进文在晚点名之前,给梁荆宜反馈的情况是:在营直的菜地头,有人听到竹林方向,传来了鬼哭狼嚎声,估计那是有人正在施以“家法”。
六班让梁荆宜有点担心的人是李光军,这小子新兵连是无线班长苏辉建带的。
苏辉建的自身能力超强,那是在连队和营里获得公认的,但是他带兵有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特别的“佛系”。
他所带的兵,大部分都是遇事不着急,习惯了自由散漫的主。
刚开始李光军分到六班,因为个人的一些不好习惯,没少挨班长和班副的批斗。
而新兵下连,六班分的五个人中,其中有三个都是一个新兵班出来的,所以他仨心很齐整,一人看李光军不顺眼,大家都能齐齐把枪口对准李光军“开火”。
这种所谓的“开火”,并非是那种恶语相向,或者是拳脚上身,而是教育为主,旁敲侧击地言语激励为辅。
李光军这货也是不争气,除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外,全身上下无一长处,“闪光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班里面,不管是和其他几个新兵比身体素质,还是比文化素质,他都是垫底一般的存在。
班副张明黎作为他的hn老乡,也是有心杀敌,但无赖心有余而力不足。
每次搞完生产,带他们五个新兵做器械和跑四百米障碍,李光军总是能躲就躲,能偷懒就偷懒,实在躲不了的,那就硬着头皮,上去随便糊弄两下。
目测他那个德性,是要将“癞机机”的光环,一直戴在自己头上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马上要探家了,梁荆宜都计划要对其进行“大手术”了。
这货还在班里几个同年兵中散布消息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下炊事班,最好的去处是接张春柳的班,当一个“光荣的饲养员”。
他想归想,梁荆宜是不会同意的。
要知道班里的徐拥军等专业训练结束,那是铁定了要下炊事班的人,你李光军再下炊事班,咱六班不就变成了五个人。
五个人啊!
下半年打“三军联合军事演习”,按照部队出去的老规矩,各班必须留守一人,如此一来,六班只能出去四个人,那还不是累得够呛!
所以,搞完生产上来,在和李光军已经谈心的基础上,梁荆宜又特别交待张明黎:让他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要盯紧李光军,不要让其以为班长回去探家了,自个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放松了,要让这货彻底明白,部队里还有“秋后算帐”这种搞法。
晚上熄灯后,趁着排长钭星宇不在宿舍的机会,六班抓紧点滴时间开起了“座谈会”。
“座谈会”的内容,自然是围绕梁荆宜探家这个事而展开的。
有的说,班长回老家了,别忘了带点土特产过来吃;
有的说,班长最好利用这次机会,回去了就把嫂子快速“降伏”,尔后,过上短暂且甜蜜的二人世界;
还有的说,班长回去探家,会不会不适应家里的生活节奏,从而提前几天返回部队......
对前两项发生的可能性,梁荆宜报之以“嘿嘿”一笑。
但是第三项“提前归队”这个事,那可能性就是微乎其微了。
如果可能的话,那就只有在一种情况下:部队突然提高战备等级,所有外出和探家人员必须马上归队。
第二天的早操,探家的俩人均没有参加,假期正式开始了。
俩人像商量好的一样,一身迷彩,看上去精气神十足。
梁荆宜背了一个黑色的帆布包,这是排长钭星宇主动要借给他的,并且排长提醒他,这周他的预备党员要转正了,所以回家后,记得要打电话向领导汇报思想动态。
这个善意的提醒很及时、很有必要,如果排长不说,他真会忘记掉。
钭星宇的这个帆布包的容量很大,最内层梁荆宜装有自己换洗的几套衣服,以及去年在教导队委托罗鑫凯给余舒雅买的小号迷彩服;中间一层装有两条烟;最外层装的就是在路上吃的食物和水了。
对了,自己当初来部队时,母亲给买的那两条带铜质拉链的三角内裤,这次回家,他也一并带上了。
反正留在部队里,自己也没什么机会用上了。
带回家,说不定父亲还可以穿在身上显摆一下!
快走到镇上的公汽站了,远远地看见几个当兵的人,在站台上左顾右盼的,那是在等车的节奏。
“该不会是我们的老乡吧!”走在前面的梁荆宜回头看看贾剑,他是无聊之中找了个话题随口一说的。
“那可说不准哟!”贾剑把寸头装模作样地往后甩了甩。
如果不是头发短的缘故,估摸着这家伙肯定会像装x一样,迎着风口上,甩它个不停。
“我考,黎笋。”走近了之后,四目对视,瞬间激起火花乱窜。
那候车的三个鸟兵,是炮兵团的不说,还居然都是hb的老乡,当然这是黎笋介绍的。
那俩人是团指挥连的,一个叫张梦雪,来自wh,另外一个叫梁浩然,来自xt,他们的前任连长,正是榴炮一连那转业没多久的徐志乐。
缘分啊,请假的时候没碰面,坐车去gk火车站,这五个人却意外地撞到了一起。
这下好了,五个人一道,路上不仅有个照应,也是乐趣多多。
第292章:龟蛇锁大江
绿皮的火车从gk“哐当哐当”摇到wc,已是次日的下午四点半。
这个点即便是马上到傅家坡长途汽车站坐车返回jz,也一定得天黑。
一旦天黑了,自然就没了直达下面各乡镇的客车,那么,梁荆宜他们仨要想当天回家,无疑于痴人说梦。
验完票,五个人前后出了车站,在火车站门口,他们先是被周边旅馆的大妈和大婶来了一番轰炸,紧接着又被炒快餐的和卖特产的大师傅围住一阵吆喝,再往前走出了百米之外后,跑车的大哥又热情地迎过来,开始了新一轮的骚扰......
“么了个巴子的,我爸的‘大奔’怎么还没有开过来。”一脸不屑的张梦雪丢出了一口纯正的“武汉腔”。
你还别说,他这一开腔,明明围过来的跑车大哥们立马作鸟兽散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对面当兵的是个“富二代”,一开口就是“大奔大奔”,这样还能看得上他们的破车嘛!
这就是肉眼可见的震慑力!
等人家散后,一起的四人不约而同地朝张梦雪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这开“大奔”的家庭条件,能不让人羡慕嘛!
要知道当时在梁荆宜的老家,能骑上一辆嘉陵125的摩托车,还是那种不带电启动的,就算是比较有钱的一类人了。
像梁荆宜父亲的“坐骑”,是一辆北方易初产的太阳90牌摩托车,那玩意的发动机不大,底盘也太轻,最高时速飙到个七十码,就会令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骗人的,我家穷得要死要活的,不怕你们这些人笑话,现在我们那个镇,连村村通公路都还没有实现呢!”刚刚吹牛吹到意气风发的张梦雪,抬手指向前面一台正打着转向灯的黑色轿车,“那就是‘大奔’,可惜呀,我爸别说是开了,连见都没见过。”
“你不是wh人嘛?”梁荆宜有些按捺不住了。
之所以这么问,是他不相信wh还会有这么差的地方。
遥想当年,他们这批hb的兵,在yt那个废旧仓库里休息时,为了活跃气氛,接兵的中校让这批新兵里面出来几个人表演节目,要知道来自武汉的一个不知姓名的战友,那是出尽了风头。
对那一幕,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个战友自带一把木吉它,先是弹唱了“小芳”和“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后来,经不住接兵干部的劝说和战友们的起哄,又弹唱了一首“新鸳鸯蝴蝶梦”,当众人以为要唱完收工时,这个战友突然来了兴致,开始弹唱起陈星的那首充满悲伤的歌——“离家的孩子”......
这首歌响起没多久,仓库里就有人开始低声啜泣了,那是听歌听到泪腺出了故障。中校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叫停,直到仓库里再次唱响了“团结就是力量”,这种悲伤的氛围,才没有继续蔓延下去。
通过那次唱歌,他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别看人的模样都长得差不多,那大城市的人就是多才多艺,当自己在家里干农活放水牛时,人家已经在上什么才艺班,培养兴趣爱好了。
很明显的一个例子,当人家可以当众自弹自唱炫酷耍帅时,自己哪怕上天,也只能扯着五音不全的公鸭嗓子,干吼上几声。
“wh这么大,哪会都是有钱人呢!”张梦雪的这话听起来,好像一种感慨。
他说的没错,不管哪个地方都有穷富之分,但是,大家比较好奇他怎么说“老头子开‘大奔’过来接他”,会说得如此从容淡定?
“特么的,我差点就以为是真的了。你狗日的怎么不去师文艺队当演员呢?”梁荆宜在张梦雪的后面推了一把。
他俩在火车上谈得比较投机,甚至还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所以,即便是现在知道张梦雪是在装x,梁荆宜也在心里原谅了他。
一个个都是小年轻嘛,谁没个虚荣心的,更何况处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装x如果不装得狠一点、像一点,根本不足以让跑车的大哥们望而却步。
张梦雪来自wh市下辖的一个县,那个县距离wh也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虽然这个点,他有车回家,但是考虑到几个战友人生地不熟的,所以,他决定陪战友住一晚了,明天一起走。
作为“地主”的他领着众人就近寻了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下,五个人一间房,三个双人床,内有电视和风扇,这配置相对于部队的宿舍来讲,已经是相当豪华了。
等放好行李后,他说要带大家去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游览一番。
在众人无比期盼的目光中,他说了这个地方的名字——龟山!
听到这俩字,梁荆宜的第一反应就是“龟山电视塔”。
他多次听母亲骄傲地说:在一九八六年的春季,母子俩曾经爬过这座山。
当时龟山电视塔刚刚落成,配套观光的道路还没有修缮,所以,俩人爬到山顶走的大部分都是小道,那可是耗费了不少力气的。
在他幼时的记忆里,那次母亲还带他去了一个很大的公园。
公园里有一个大池塘,塘里有很多好看的观赏鱼不说,还养了几只重达七八十斤的老乌龟。
对了,那个公园叫“归元寺”,至于体形庞大的老乌龟嘛,绝对不是现在的那种鳄鱼龟,而是实打实的千年“忍者神龟”。
住宿的旅馆距离龟山的路程,虽然是跨了一个区,但真实距离其实也没多远。
张梦雪带领众人上了公交车,只坐过了几站路,一行人便很快到达了龟山脚下,这里属于是hy区。
龟山电视塔收费处的门口张贴着告示,上面用一排醒目的红字写着:现役军人和伤残退伍军人,凭相关证件可免费入内参观。
仅从这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wh市的“双拥工作”,还是做得蛮不错的。
龟山电视塔算得上是wh市的著名城市地标,它的山脚下是有名的“晴川阁”,站在山顶,你可以俯瞰浩浩荡荡又汹涌澎湃的长江水;举目远眺,此山又与座落在蛇山之巅的黄鹤楼,形成遥相呼应之势。
教员曾写过一首特著名的词,里面有句话叫“龟蛇锁大江”,那种壮观的意境和磅礴的气势,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想象一下是否波澜壮阔,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龟山不高,海拔只有一百一十三点一米,但贵在它的地形险峻。
山上也有不少名胜古迹,可惜这些都不是众人感兴趣的,在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爬到山顶,彻底征服这座山。
拾级而上,五分钟不到,众人便前后脚登上了龟山之巅。
龟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大土包子而已。
如果拿它和部队驻地周边的那些山相比,立马就相形见拙了。
一百多米的高度,对于这些野战部队的兵来讲,与其说是征服,倒不如说是热身更贴切一些。
第293章:热干面,回家
下了山,已是过了七点,此时,夜幕刚刚降临,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好一副令人神往的夜景。
晚饭是在一家大排档解决的,采用的是“aa制”。
本来贾剑嚷嚷着要吃火锅鸡、要吃烤鱼的,可其他几个人没有同意。
反对最凶的那个人自然是梁荆宜。
他不愿意花这个钱,并不是因为口袋里没钱,而是他觉得不划算,在这个大城市去个上点档次的酒店,随随便便点它几个小菜,起码都是上百元,如果再架起火锅,那不是浪费,又能是什么?
老家那些好吃好喝的东西,已经是近在咫尺之遥了,所以,这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花的就是一些“冤枉钱”。
话说贾剑在火车上也是一路海吃海喝的,别人为了节约,都是自带的泡面和火腿肠,想着随便对付一下,不饿肚子就行了。
可“打肿脸充胖子”的他,在上车前把那种包装好的卤鸡腿,买了七八个不说,这货还顿顿跑到中间的餐车上,享受土豪一般的待遇。
每当看到他吃得满脸流油的回来,梁荆宜都会不由自主担心起他那借来的三百块,到底够不够支撑他坐车顺利回家。
有一段话是怎么说的,“你想什么,它就会来什么。”
梁荆宜担心的事,不出意外地发生了。
吃完饭,打着饱嗝的贾剑搂着他的脖子来到大排档外面,压低声音问:“老梁,你还有多余的钱没有?”
这货是要借钱?
梁荆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笑着斜了他一眼,尔后,用带着疑惑的口吻反问:“你的钱......都用完了?”
三百块啊,要知道除去买火车票花的六十五块外,还剩下两百多,这才多长一点时间,你特么就用完了?这些钱还不包括部队发的津贴费呢!气得梁荆宜就差说,你是不是把钱当作卤鸡腿给吃了!
“尼么的,如果没用完,我会找你借?”贾剑说话时还左顾右盼的,好像担心被别人听到一样。
这家伙借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现在是骑虎难下,梁荆宜的口袋里还有两百多,借是可以借一点,但借多少才合适呢?这就是摆在面前的一个难题了。
“我浑身上下只剩一百多了,最多只能借五十块给你。”说这话时,梁荆宜的心情是忐忑的。
他担心贾剑会瞧不上这区区的五十块,然后,甩出一句“你这么小气”的话出来。
可是他错了,贾剑听到能借五十,当即喜笑颜开狂拍他的肩膀,左一个“兄弟”,右一个“哥们”的喊个不停。
这是没喝酒,如果来一点酒精的麻醉,估摸着这货会立即为梁荆宜献唱一首“兄弟情深”,以表达他内心澎湃不已的感激之情。
社会就这样,借钱的时候,都是皆大欢喜的;可一旦还钱遇到问题,那就是分分钟的仇人相见了。
次日一早,太阳光射进了房间里,最先醒来的是梁荆宜和张梦雪。
前者是挂念着早一点回家见父母和亲人,而后者则是想着尽一回“地主之谊”。
虽然他不是“富二代”,但几个战友既然在wh落脚,他或多或少得所表示才对。
昨晚的那顿“aa制”也就算了,他想今天早上无论如何都得请大家过个早,聊表下心意。
在wh过早,最出名的莫过于吃一碗热干面了。
那浓香味美的芝麻糊,再配上酸豆角、萝卜丁、虾米和葱花,往热乎乎的面上一盖,那个酸爽劲,哪怕你是吃上一口,就会瞬间爱上这个味道。
“起来起来,兄弟们,早上我请客吃热干面,等吃完了面,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把自己收拾好后,张梦雪朝正在酣睡的三人喊了一嗓子。
其实,这些人晚上吃完饭回来,都没有出去逛,至于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囊中羞涩,没有多余的碎银子;二是在那个年代,网吧之类的大众化休闲娱乐场所还属于是个“稀奇玩意”。对这五个当兵的“土包子”而言,“网吧”甚至是闻所未闻的新鲜名词。
昨晚上这五个人洗漱完,就上了床,然后开始一边看电视,一边吹牛x,脱离了部队条条框框的约束,这伙人的那个兴奋劲,直到下半夜才慢慢消退。
这也就很好理解,为什么太阳都快日上三杆了,却还有三个鸟毛睡到没醒。
热干面是在傅家坡长途汽车站的门口吃的。
据张梦雪透露,傅家坡长途汽车站这一块区域,称得上是热干面的“发源地”。
也就是说,“wh热干面”之所以能冲出hb,就是从这里发迹,并借助各位食客的口舌工夫,得以传颂到祖国各地、大江南北的。
对张梦雪的这套说辞,梁荆宜是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当场提出反驳意见,自然是不可能的。“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这么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一大瓷碗热干面下肚,再灌上一杯三皮灌的茶水,他们一个个肚子被撑到溜圆。
到了分道扬镳,该说分手的时候了,五个人相约十八号中午十二点,在wc火车站集合,如果中途情况有变,提前电话联系。
此时,除了张梦雪外,其他四人分成两批,坐上了分别驶向不同城市的汽车。
梁荆宜、贾剑和黎笋坐的那辆车是十点半出发的,刚一上车时,几个人还喋喋不休地聊个不停,可过了没多久,话题就被聊没了,于是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打起了盹。
汽车是下午一点半到的s市红门路车站,这里距离jz还有一段路,三人只能改乘公交车到jz的短途汽车站。
下了车,梁荆宜在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母亲接的,她说昨晚守了一夜,也没见打个电话回来,让她担心死了。
安慰了母亲几句后,梁荆宜说自己已经到了jz,大概个把小时就能到镇上了。
母亲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还说马上让父亲骑摩托车去镇上的汽车站接他。
由于贾剑是另外一个镇上的,所以,他是单独坐车走的,而梁荆宜和黎笋则是同路。
黎笋上了车,很快就闭上了双眼,不太一会儿工夫,他的喉咙里便发出了令人皱眉侧目的靡靡之音,这货应该是想到快要到家了,于是精神上彻底放松下来,“瞌睡虫”也就上脑了。
第294章:到家了
这小子是双店村的,坐不到镇里的汽车站就得提前下车。
在车上听他吹嘘说:家里有个两百亩的私人水库,以后但凡是想钓鱼了,随时来他这里,这货不仅包钓到鱼,而且还包吃包住包送,也就是常说的“四包服务”。
回镇子上的路,还是那条铺就了十几年,且修修补补无数次的老沥青路。
一旦遇到不好走的路段,车子会不受控制地颠簸一阵,人坐在座位上,左右摇晃也就算了,搞不好还会被无缘无故地弹起来,再自由落体下去......
道路两旁的白杨树,风一吹,叶子哗哗作响,仿佛是在欢迎刚从远方归来的游子......
送走了黎笋,过了不大一会儿,驾驶员一脚刹车。
等车子停稳后,女售票员拉开车门:“穿心店镇汽车站到了,所有人员下车。”
透过没贴广告纸的前挡风玻璃,梁荆宜一眼就看到了父亲。
此时,父亲抽着烟,站在距离车子左前方大约五米的位置,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服,正伸长了脖颈,往下车的人群这边张望着。
那套黑西服是梁荆宜穿过的。
记得是在城里读书时,母亲带他在服装大市场买的。
当时,买主喊价两百块,经过母亲长时间反复的讨价还价,最后以八十块钱成交。
可是事后,在gz流花服装批发市场做裁缝的三妈说,这套西服就是一典型的“地摊货”,在她们批发市场里,出厂价不会超过三十块。
事实也是如此,那西服梁荆宜没穿几次,撑起双肩的布料就垮了半头,于是他便将它打入了“冷宫”。
可穿在父亲身上,貌似还挺合身的,目测垮的那半头不明显不说,还没有什么褶皱。
这说明母亲给熨烫得不错。
父亲的脚上,蹬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老实说,父亲今天出门的这身行头,应该是母亲精心设计过的,不然,仅凭父亲那点品味,他就是把脑袋想出个窟窿来,也不会穿着一身黑西服出来接儿子,要知道在他们那一辈农村人的潜意识里,中山装才是最牛皮拉风上档次的存在。
朝人群张望的父亲是在寻找儿子那熟悉的身影。
由于不知道车子到达车站的准确时间,他是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这里,只要是到站的车,他都盯得紧紧的,绝不漏掉任何一个下车的人。
两年半了,虽然他当着亲戚朋友的面,从来不说有多么想念儿子,但是心中的那份牵挂,却是一直都在。
“儿行千里母担忧”,作为父亲,他何尝也不是那样。
“老爸!”下车的梁荆宜朝父亲猛地一挥手。
父亲咧开嘴,麻利地扔掉手里的烟头,笑着朝这边迎了过来,他还不忘回头看了看,停在十多米开外的那辆摩托车。
俩人见面,眼神里自然满是欣喜之色,梁荆宜从帆布包里拿出在阿枝店买的两条烟递给父亲:“这是fj当地的特产,石狮的卖十块钱一包,我专门给你买的。”
他对贵的那条烟,作出单独介绍,目的无非是想告诉父亲:这烟很贵,儿子还是很有孝心的。
父亲对烟酒的爱好,就好像一日三餐的大米饭一样,欲罢不能。
不过,好在他从不计较烟酒的优劣程度,只要是这么个玩意,他都可以欣然接受。
农村人嘛,没有城里人那么多讲究,那么多的狗屁道道。
当然,这也是经济基础所决定的,没钱你能喝好酒,能抽好烟嘛?
“收起来收起来,那么远回来一趟,你还带烟干什么?走,我们回家。”父亲把烟给挡了回去,可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盒的“游三峡”,抽出一支来,点上,他猛吸了一口,尔后,缓缓地说,“一块五的烟,抽起来才带劲。烟越贵,反而那个味道就越淡,抽起来没什么意思。”
梁荆宜不抽烟,所以对父亲给出的这个判断,他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在他的意识里,贵的,无疑就是好的。
父亲甩了甩手里的一串钥匙,那是摩托车的,这是要走了。
装好烟,梁荆宜提起帆布包就跟了上去。
“梁荆宜。”走在前面的父亲突然停下了脚步。
“到!”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梁荆宜条件发射般当即立正,这是准备听候下一步命令指示了。
可就是这一声“到”,却把父亲整懵了两三秒,旋即他便反应过来了,毕竟父亲也是当了五年兵的老鸟,像这种第一次探家会遇到的“尴尬”,二十多年前,他也曾经历过。
旁边有人在偷笑,也有人好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的,对着穿一身迷彩服的梁荆宜指指点点......
这时,父亲踩响了摩托车,先是“嘭嘭嘭”一阵刺耳的声音敲打着耳膜,后是一股刺鼻的机油味钻进鼻腔,眼前瞬间腾起袅袅青烟,这辆大阳九零的摩托车就像一头老黄牛,摆好了准备下地犁田的架式,就等主人一声令下,立即开始干活了。
“排气管爆了?”发现了摩托车异常的梁荆宜问。
“嗯,去年就爆了。我用‘灭害灵’的空瓶子,做了一个简易的塞在排气管后面,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噪声还不是很大。”面对儿子提出的问题,从经济学的角度考虑,父亲给出的解释,堪称合理和完美。
“车子还烧机油?”吸了吸鼻子,梁荆宜淡淡地说。
“今年过年的时候就发现了,只要它还能响、还能骑,不要紧的,等骑不动了,我再骑去修。”父亲总能找到理由,哪怕这以烧汽油为主的玩意儿,都开始自主改变性能,以烧机油为主了。
上了车,父亲右手加大油门,并快速松了左手握着的离合器,车头顿时高高昂起,双脚踩着的排气管发出爆豆般的声响,车屁股后面青烟突突直冒,仿佛此地马上有人会成佛成仙。
从镇上回家的这条路,依然是九曲十八拐的沆沆洼洼的土路,即便是小小的摩托车驶过之后,也会卷起阵阵飞扬的尘土。
一刻钟后,摩托车驶下了水库的堤坝,梁荆宜远远地看到爹爹和婆婆站在路口往这边眺望。
当得知大孙子今天要回来的消息后,两位老人家站在那个位置,可是翘首期盼望眼欲穿啊!
看到年迈的婆婆正朝这边小跑过来,“停一下”,他拍了一把父亲的肩膀,旧西服那垮掉的双肩硬硬的,似乎里面垫有什么硬物在支撑。
哦,怪不得父亲穿这套被自己打入“冷宫”的西服上街,原来是心灵手巧的母亲不仅熨烫过,而且私下里还对西服加过工了。
不然的话,父亲也不会无端端穿着这身行头上街了。
“吱”,父亲一脚急刹车。
着急的梁荆宜双手发力撑住座垫,一个弹射就下了车,他得去迎接婆婆。
“哎呀,孙子啊,你终于肯回来了,我都担心以后看不到你了。”婆婆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左看右看,只到确认十指手指完整无缺,这才放心地松开了些。
爹爹也过来了,又是握住他的手翻来覆去地左看右看,这老头似乎要把这几年对他的思念,全部揉进大孙子的指缝里。
嘀嘀嘀......
父亲连续打了好几声喇叭,“先回家,你老妈还等你回来了吃中饭呢!”
第295章:打肿脸充胖子
梁荆宜是撒开蹄子一路狂奔回家的。
正在门口道场中央站着的母亲,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梁荆宜”。
她的眼眶早就湿润了,这可是她九百多天里,日思夜想的儿子回来了。
明明跑得飞快地梁荆宜听到母亲喊他的名字,也是条件反射般的停下脚步,立正站好,答了一声“到”。
这情景不免让母亲面露惊愕之色,但是,很快这种惊愕之色,便被满心的欢喜所取代。
母子相见相比父子相见,肯定是会更加激动一些,握着母亲那激动到微微颤抖的双手,梁荆宜无意中又看到了母亲头上,那生出的一根根白发。
要知道母亲今年才四十二岁,这个年纪是不应该生出那么多白发的?
记得自己去当兵时,母亲那可是顶着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啊!怎么这才短短两年多一点时间,母亲的头发就白了呢?
父亲停好了摩托车,示意可以进屋准备吃饭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如果再拖上个一时半会的,几乎可以连中饭带晚饭,一起给安排了。
“我打个电话回连队报平安。”放下了帆布包,在母亲的带领下,梁荆宜进屋拿起了电话。
在电话里,吕连长和姚指导员请他转达连队党支部一班人,对他的父母和亲人们诚挚的问候,并交待他在家的这段时间里,要多陪父母,多尽孝心。
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母亲煞有介事地指着盘子里的那三根正呼呼冒着热气的猪尾巴说:“这是专门为你留下的,赶紧吃,吃了以后就不会流鼻涕了。”
估计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什么比得上母亲对儿子的那份深情了。
虽然,梁荆宜早就不流鼻涕了,但为了不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他将那三根猪尾巴悉数收入肚中,抹了一把油嘴,他还装着意犹未尽的样子,朝母亲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怎么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母亲盯着他看,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问题,“你脸上的青春痘好了很多!”
原来母亲是在关注这个。
“我发育的‘巅峰期’已过,现在没有了以前那种蔓延式大面积的生长。”
他的回答令到母亲一头雾水,什么叫“蔓延式”?
“好了,老妈你看。”梁荆宜边说边侧过脸。
这样方便让母亲好好看个究竟。
对自己脸上长的青春痘,他可是时时处处关心着呢!这张脸啊,关系到自己的形象问题,说不着急,那是糊弄别人的。
吃完中饭,在整理帆布包的时候,他把那套给余舒雅带回的小号迷彩服,装进一个表面光鲜的袋子里。
躺在床上休息到五点半,估计这个点,各班应该搞完生产,陆陆续续上来了,于是,他打电话回连队找张明黎:一是告诉班副,自己已经安全顺利到家;二是给点鼓励班副,让他在这段时间里,不要放松对班里五个新兵蛋子的要求。
在下午休息的时候,他觉得这次探家还是属于自己考虑不周,给母亲没买什么礼物也就算了,可是爹爹和婆婆那么大年纪了,自己大老远的回来一趟,却连指头大的表示也没有,这确实是自己的失误。
从小到大,爹爹婆婆可没少疼爱他,包话那每年雷打不掉的“压岁钱”,老人家说了,只要我的大孙子没结婚,不管一年的收成如何,这“压岁钱”啊,年年有。
不管给的“压岁钱”是多还是少,仅凭这份心意,就足以令到孙辈们动容和感激了。
明天无论如何得去镇上的超市,给老人家买点东西回来。
爹爹和婆婆年纪大了,牙口都不是太好,要买就买面包吧!
主意已定,梁荆宜顺便也把明天上午要办的事,在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一是去镇上给老人家买面包;二是去看望小师妹她们一家;三是去打探余舒雅家里的具体情况,最好是俩人能在无人打扰的环境下,面对面聊上一会。
这三件事里面,数最后一件实现起来,挑战性最强,难度最大。
他还不知道,人家余舒雅的老头子早就把他家的情况摸得是一清二楚,做生意的人嘛,不打无准备之仗,凡事讲究个先人一步。
第二天,天刚亮,太阳还没有露头。
身着迷彩装的梁荆宜就把那辆大阳九零的摩托车给推了出去,他这就是准备出发了。
醒了却没有起床的母亲喊他吃了早饭再走。
他说,去街上过个早更简单。
母亲又问他身上带的钱够不够?
他豪气干云地回了一个字——够!
其实啊,钱哪里会够的。
他是个急性子,主要担心的是时间不够。
今天是星期天,根据娇妹在信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她应该是在家休息陪妹妹。
梁荆宜之所以选择这么早出门,他是担心去晚了,娇妹她俩会出去玩,从而让自己扑个空。
他是巴不得师傅不在家里,那样的话,自己说话才不会显得拘谨,况且小师妹在信里面写的师傅的那些糗事,让他心里对师傅又频频生出一些不满来。
心里有不满,自然眼里就不想看到某些人。
车子骑到了镇上,遁着记忆,他很快便找到了娇妹跟他在信中所提到的那幢房子,这是一幢崭新的平房。
抬手看了时间,还不到七点钟,难得的星期天嘛,他估计人家不会这么早起床的。
于是,掉转方向,便就近找了一家早餐店坐下,吃了俩包子,喝了一碗当地产的米酒。
这里过早的米酒,属于是甜米酒,它并不是酒桌上喝的那种“白老烧”,而是用蒸熟的糯米拌上酒曲,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而制成的。
它的度数不高,甚至连老青岛啤酒的一半也达不到,但是贵在这玩意喝起来,有那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老家人常说的喝早酒,大多是指喝这玩意。
要是一大清早起来,喝上一大碗“白老烧”,试问那谁还顶得住啊!
临走时,他让店老板打包了六个肉包子和三杯豆腐脑,之所以会弄三份,那是考虑到师傅会大概率出现在家里,哪怕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路过一家小卖部,他又花了将近五十块,买了一提花生牛奶和几斤香蕉,绑在摩托车后面的货架上。
昨天空着两手,没给家里的两位老人买点东西,已经让他非常后悔,今天自然不能再犯同样的低级错误。
钱虽然花得不多,但贵在心意尽到位。
说实话,花去这五十块之后,他口袋里满打满算,只剩下不到三十块了。
等会回去他还准备给老人家买面包的,这么点钱,到底能买多少,他的心里也还没底。
哎,他不免有些后悔,后悔住在wh的那晚,借给贾剑五十块;后悔母亲早上问钱够不够时,自己打肿脸充胖子,假装有钱。
母亲的钱,最终不也是给自己留着的嘛。这么一想,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第296章:娇妹长大了
到了距离平房大概二十米的位置,梁荆宜看到平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正手拿竹扫把在打扫卫生.
那女孩子的身影他是熟悉的,是娇妹。
一脚刹车,单脚撑地后,他稳了稳有些狂乱的心跳,平复了两秒,右手拧动油门,瞬间,那爆豆般的声音,成功引起了人家的注意。
“娇妹!”不等对方看清来人是谁,他的喊声先期到达。
显然,那个女孩子已经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她扔掉手里的竹扫把,边朝屋里跑边喊:“妹妹、妹妹快出来啦,你看是谁来看我们了!”
“吱”的一声,摩托车稳稳地停在大门口,只见一个嘴唇上沾满了白色泡沫的小女孩率先从屋里窜了出来。
跟着后面的娇妹,推了推小姑娘的后背:“快喊哥哥啊!”
“来来来,过来让哥哥抱抱。”笑容满面的梁荆宜旋即张开双臂。
小姑娘抹了一把嘴上的泡沫,回头望了姐姐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直接扑了过来......
“快,进屋里来坐,爸爸昨晚打牌打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娇妹搬了两把椅子,突然又捂起脸来,“今天休息起来晚了,我还没有洗脸呢!”
“赶紧去,洗了来过早,不然这些都凉了。”听闻师傅打牌一夜未归,梁荆宜心中五味杂陈,
师傅不工作不说,还沉迷于打牌,再这么下去怎么能行嘛!一个大男人搞不好会荒废掉的。
绑在货架上的花生牛奶和香蕉被取下,买的早餐,也一并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哥哥,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洗漱完毕的娇妹把不长的头发扎了个“冲天辫”,她将坐在椅子上陪妹妹玩的梁荆宜直接拉了起来,尔后,站直了身子靠拢,抬起右手在俩人中间比划了几下,一脸傲骄地说,“你看看,当初你没当兵的时候,我只是到你的肩膀这个位置。而现在呢,我都快长到你的耳朵这里了。”
这孩子你怎么不想想:那时你才十二岁,如今十五岁了,两年半时间,能发生很多事。再说了,你这个“冲天辫”,还能算真实高度吗?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可梁荆宜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说明你发育得不错!”此话一出口,似乎感觉不太对劲,意识到问题的他赶紧改口,“女大十八变嘛!”
也是他自己想歪了,人家娇妹才没往那方面想呢!
“哼,我不还没到十八岁嘛!”说完,娇妹偷瞄了他两眼,随即又从桌上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包子递过来,“给你。”
这包子无疑是充满温情的。
可是之前已经干掉了两个包子和一大碗米酒,肚皮的空间已满,再吃一个,有些勉为其难.....
“我吃过了。”梁荆宜实话实说。
“我不信,我没看到。反正你不吃,我们也不吃,妹妹你说是不是?”娇妹嘟起了嘴,故作生气地将包子重新放回袋子里。
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居然还挺有心计的,她还知道拉妹妹“下水”。
“不吃不吃,听姐姐的。”妹妹一脸无辜地看向哥哥。
她是真饿了,眼瞅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摆在面前,却不能吃,这让小小年纪的她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姐姐这么问她,摆明了就是求支持,她即便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对姐姐的要求,她是无条件拥护的。
“吃。”接过娇妹再次递过来的包子,表面上梁荆宜还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其实他的胃,难受得不行。
镇上的这家包子铺做的肉包子油荤很重,哪里像他们在连队吃的包子,肉少青菜多。
这家做的肉包子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
而连队炊事班整出来的肉包子,个个都是干巴巴的,那包子别说是冒油了,就是咬到最后,牙齿上能沾上那么一些油荤,敢情都得感谢天感谢地了。
当然,这也是部队的现实所决定的。
部队里给每人每天的伙食费标准是六块钱,早餐有牛奶、鸡蛋,仅是这两项都得花去一块出头,估算一下,那还能剩下多少钱呢?
虽然指导员姚江生在连军人大会上,对提高全连早餐标准的问题,给炊事班作出了重要指示,但俗话说,“巧妇难解无米之炊”,想法和愿望是美好的,包子里面的肉多肉少,这也由不得他。
一切出发点和归宿点,都不可避免地离不开一个“钱”字。
回到现实。
在俩妹妹的监督下,本来是给师傅准备的那一份,现在被自己强行下肚了。
看着被吃到空空如也的袋子,娇妹满意地夸赞梁荆宜会买个早餐,她说:“这家早点铺子是整个穿心镇上包子做得最好的,包括它的豆腐脑和米酒,也属于是镇上首屈一指的。”
没想到啊,这才短短两年半时间,娇妹变化竟然那么大!
这还是那年夏天繁星点点的夜晚,坐在樟树下跟自己谈心事,却被蚊子叮得一身包的小姑娘吗?
尤其是娇妹在夸人这一方面,造诣不浅,也不知道她是跟谁学的?
要知道在没探家之前,收到娇妹的来信,梁荆宜还以为回来见面了,她会是一副悲天悯地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
哪里能料到,现实中见到的娇妹精气神俱佳,与信中所表露出来的那种抱怨状态大相庭径。
难道是因为师傅不在家,她的心情才这么舒畅的?梁荆宜觉得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至少他没看到师傅,自个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妹妹,你带哥哥去看电视,我先把衣服泡了,再去街上买菜,中午哥哥在我们这里吃中饭。”娇妹说完,指示妹妹将梁荆宜连拉带拽进了卧室。
电视放在卧室里,老家农村几乎都是这么个布局。
因为这样方便,看电视看到瞌睡来了,抬手把遥控一按,人和电视可以同步进入到“临睡状态”。
看会电视可以,但是吃中饭,他可没有准备。
要是师娘没去东莞打工,他或许会有留下来吃饭的想法,可如今只有两个妹妹在家,他不想麻烦。
“不吃了,我还有事。”梁荆宜起身要走。
“不行,不吃不能走,我妈做的肉皮,我也学会了。”娇妹去拿放在椅子上的钱包,这是不泡衣服,准备直接出去买菜了。
“你去买菜,我马上就走;你不去买菜,我就坐会再走。”见娇妹听了这话后,脸上露出些许委屈的表情,他马上放缓语气安慰道,“娇妹,我是真的有事,等我办完事了,我再抽空来看你们。”
第297章:敏感
气氛瞬间凝固了几秒。
“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问话的是小妹。
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向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哥哥。
不等梁荆宜开口,娇妹也扁着嘴追问:“你什么时候回部队?”
她也不想让哥哥为难,虽然她是真心挽留,无奈难遂人愿。
“这个月的十八,放心,我回部队之前,肯定会来一趟的。”
其实,今天这个机会不错,师傅不在家,就三兄妹坐一起吃个饭,哪怕只炒一个青菜豆腐,吃起来也会感觉比吃上“满汉全席”还具有深远意义。
可考虑到自己还有事情没办完,加上想到娇妹挣钱的不易,一旦自己松口说“在这里吃饭”,娇妹又得买几个“硬菜”来招待。
他想节约一点,不想让娇妹为自己破费。
话说他的这点小心思,人家哪里会不知道,只是搁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而已。
十五岁的女孩子,正是处在感情最敏感的年纪,哪怕别人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让她浮想联翩。
像娇妹这么懂事和独立的女孩子,那是少之又少了。
要知道十五岁,还是个倚靠在父母肩上撒娇的年纪,可她却用柔弱的肩膀,坚强地扛起了这个家。
对娇妹,梁荆宜是打心眼里佩服的,但是对感情问题懵懵懂懂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感。
此时,他的心里还住着一个叫余舒雅的姑娘,哪怕俩人未见一面,可当兵几年培养出来的坚定信仰,让他不可能一心二用,脚踏两条船。
哪怕这两只船,还没有一艘是保险的。
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娇妹索性也坐下,她不去买菜了。
年纪最小的妹妹在看动画片,而他俩是从工作聊到了生活,当聊到远在东莞打工的师娘时,娇妹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梁荆宜。
信是师娘写回来的。
在信中,师娘除了叮嘱娇妹不要把自己搞得太劳累之外,还让她闲下来时多看看书,多培养一些兴趣爱好,还说去年没让她继续读书,是母亲的无能......
师娘以前在梁荆宜的心目中,那就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师娘从来不打牌,从来不化妆,每天围着一家四口,那是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至于说她有没有爱好?
有,那就是闲下来的时候,她喜欢练练字。
师娘的毛笔和硬笔,写得那是有板有眼的。
记得那个时候,娇妹曾经跟他开玩笑说:“我妈写的几个字,比我们穿心镇中学的绝大多数语文老师,都写得要好。”
这并不是娇妹在他面前,刻意吹捧抬高自己的老妈,而贬低初中的语文老师,这是事实。
哎,绝大多数的语文老师都比不过,那就更别谈数学和体育老师了。
最后,俩人不知怎么搞的,扯到了感情问题。
“哥哥,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面对单刀直入的提问,梁荆宜朝窗外望了望,直到娇妹再次催促他“回答要说实话”时,他才点点头,说“有”。
“她是哪里人呀?方便告诉我吗?”
“河水镇的。”
“不是我们镇的?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娇妹夸人有一套,趁热打铁穷追不舍也是不遑多让。
“笔......”感觉这么说有点不靠谱,梁荆宜马上又改口道,“熟人介绍的。”
他一说谎话,就容易脸红的毛病,经过部队几年的锻炼,算是改进了不少。这些个人身上存在的毛病,娇妹自然是无法知晓。
“有多高?”
这才和自己比了身高,娇妹就开始得瑟起来了。可余舒雅到底有多高?梁荆宜心里也不清楚,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他又违心地撒了一个谎:“比你高那么一点点。”
娇妹的身高肯定不止一米六,而余舒雅究竟有多高,他从来就没有细问过,只是在信中了解到她跑步挺厉害的。
爱运动的姑娘,身高应该不会矮吧!
关于体育锻炼方面的书上介绍说,那种经常喜欢跑步的人,她们的关节囊韧带可以通过跑步,促进局部的血液循环,从而使骨化和软骨达到促进骨骼长高的目的。
“嫂子有我好看吗?”娇妹的这个问题,问得也是太直接了当了。
你打破沙锅问到底也就算了,可你这么步步紧逼的对比,令到当哥哥的好难回答。
说“比你好看”吧,等于当面伤了你的自尊和颜面,你心里肯定是不会好受的;可是说“没你好看”吧,搞不好你会当场飙出一句“想不到哥哥找的女朋友还不如我好看”!
哪个男孩子不希望自己找的女朋友,是妥妥的颜值在线的。
娇妹提出的问题,回答起来有些棘手,掌握不好分寸和尺度,一是会对娇妹的感情造成冲击,二是会导致左右“啪啪啪”打自己的脸。
“你俩各有千秋,难分伯仲。”说完,他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从第二年开始,他的日记就写得少了,但没事的时候,他总会抽空到阅览室看看书,没能成为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鸟”。
尽管赞美的用词有点牵强,特别是“难分伯仲”放在形容和对比颜值上会有不妥,但终究还是让娇妹没有选择再继续追问下去,应该是她感受到了哥哥的不自在。
当兵的嘴,大海的水;少女的心,秋天的云。
前面八个字,那是说当兵的能说会道,嘴皮子上的功夫一流,就像海水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后面八个字,那是说少女的心思,在懵懵懂懂中复杂多变,就像秋天的云一样,被微风一吹,就会呈现出许多争奇斗艳的样式。
梁荆宜是过了九点才走的,这时师傅仍然没有回来。
因为娇妹执意要送他到公路上,所以,他装着很轻松的样子,硬是把那辆净重达两百斤的大阳九零摩托车,推出了近百米。
踩响了摩托车,他朝娇妹摆摆手:“赶紧回去吧,小妹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呢,代我向师傅和师娘问个好。”
“记住你说的话。”娇妹作了个“再见”的手势,转身就走了。
什么话?梁荆宜迟疑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了:“放心,去部队之前,我会再来的。”
只见背面朝他的娇妹将右臂伸直举过了头顶,尔后,张开的右手随着身体有节奏地左右摇晃了几下,一溜烟小跑,那道倩影随即消失不见了。
这丫头跑步这么快的?
一秒钟后,梁荆宜的脑子里,突然又闪出了余舒雅的名字。
第298章:去余舒雅的家
找了一家专门做生日蛋糕的门店,咨询了价格,看了看摆在保鲜柜里面包的品相,梁荆宜让老板把五块钱一斤吐丝面包,直接整了三斤。
面包这玩意,几乎就是被发酵粉吹到膨胀的,三斤吐丝面包装了一大袋,虽然钱花得不多,但感觉买的东西,却是物超所值。
时间九点半。
余舒雅所在的河水镇郭场村,他是熟悉的。
以前在家时,自己骑车也会偶尔路过。
余舒雅在信中跟他提及,她的家就在郭场街上,是一幢两层的楼房,外墙贴的是白色小瓷砖,楼房旁边有一个十多米高的水塔。
在那个年代,能举家搬到街上去住着,这得益于他父亲是个牛贩子。
做生意的人嘛,灵活的脑瓜子和敢于开创的精神,都不是一般常人所能比拟的。
他想先把面包送回去了,再去找余舒雅。
十点把面包送去给了两位老人,婆婆让他就在这里吃中饭。
他说中午有事,要不改为晚上吧。
两位老人都是古稀之年,他俩住的房子距离梁荆宜的家,大概有个百来米,这里是一处高坡,房子是用那种厚厚的土砖,堆砌而成的。
而这些土砖是他们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婿,用铁锹一块一块从水田里挖起来的。
为了做这个土砖房,爹爹还与三个儿子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发生争执的原因是:
当时三个儿子说要买镇上砖瓦厂的红砖给俩老做房子,多少钱由兄弟仨和一个女婿均摊。
可是爹爹脾气倔,他不同意,他咬定了要做土砖房。
并且给出自认为强大无比的理由:经过几千年来,人类活动的实践证明,手工操作整出来的土砖,筑垒的房子冬暖夏凉,非常贴近自然和利于繁衍后代。而红砖房呢?它是机械做出来的产品,不接地气,皮薄吸热,是典型的“中看不中用”的代表。
尽管糟老头子的理由非常牵强可笑,但是儿子们在老子面前,也不敢太逞能。
在酒桌上商议了一番,达成意见一致后,很快,三间土砖房拔地而起,这可能是整个樟树村里,为数不多的新建的土砖房了。
梁荆宜回家直接拿了那套小号的迷彩服,随即调转摩托车车头,下一个目的地——河水镇郭场村。
摩托车在通往河水镇的公路上一路疾驰,骑了没多久就是镇界,再往前骑上个两三公里,便到了余舒雅在信中所说的那个郭场街。
临近郭场街了,远远地看到右侧电杆上钉着一个牌子,牌子上面印有“郭场”二字,再往前五十米,看到右侧一个高过楼房的水塔。
我考,这不是余舒雅在信中所说的明显方位物嘛!
他的心跳加速,右手握着的油门,也随之一松到底,减档减速是势在必行的,如果不是顾忌到一个小上坡横亘在面前,他都想把车子熄火了,然后,慢慢地推过去......
有两个事是不得不马上考虑的:一是该如何去敲门,才不会显得唐突和冒昧?二是进去之后,该如何自报家门地介绍自己。
万一她不在家,她的父母又对我不冷不热呢?
不会,星期天嘛,应该放假了在家,再说我的礼节礼貌还是不错的,俗话说“出手不打笑脸人”,我满脸堆笑地过来,未必会被轰出去不成?
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余舒雅了,他硬了硬脖颈,略微加了点油门,大阳九零的发动机,那个动力弱爆了,挂个二档怠速爬个小上坡居然还是一抖一抖的,他都担心再这么继续抖下去,链条会被抖成几截。
外墙贴着白色瓷砖的两层楼房清晰可见了,它的后面正对着水塔,门是开着的,但貌似没见到什么人影。
绕了一个小圈回来,正准备左转弯,将车子直接插到两层楼房的门口,来个“单刀赴会”。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俩人,目测前面是一位体态壮硕的中年妇女,而后面是一位身材匀称的姑娘。
她俩合力抬着一个大塑料盆,看抬盆那费力的姿势,估计是装的被子或是大号的厚衣物。
虽然心里面激动又忐忑,但刹车还是要刹的。
伴随着的“吱”的一声,摩托车稳稳地停住了,可不等他下车,从屋里突然窜出一条“汪汪”叫的土狗。
那土狗披着一身发亮的油漆黑,天庭饱满,四肢粗壮,吠叫狂野,一看就知道平日里主人给它的伙食调剂得不错。
土狗的架式惊得梁荆宜快速拧动油门,挂上档,车子向前冲出了四五米。
黑狗没有选择继续追他,而是摇着尾巴掉头往回走。
老家土狗也是聪明,虽然它不如现在的宠物狗,长得那般诗情画意又可爱萌萌哒,但它看家护院,把吓唬人的分寸,还是拿捏得死死的。
你想啊,它不追一下的话,对不住主人家每餐给的狗粮,所以,摇着尾巴意思意思一下,也就得了。
那抬盆的俩人朝着狗咬的方向望了望。
梁荆宜定定心神,下车鼓起勇气喊了一嗓子:“余舒雅。”
“嗯!”那个身材匀称的姑娘放下盆子,一脸惊讶地朝他走来,“你是......”
黑狗又折返回来,连续朝梁荆宜“汪”了几声。
那姑娘唤了声“来财”,黑狗旋即摇着尾巴,自觉到一边晾快去了。
“我是fj回来的。”发现中年妇女一脸懵圈,梁荆宜礼貌地打起招呼来,“阿姨好!”
“你好!”那个中年妇女点点头,眼前这个小伙子,她还是不清楚究竟是从哪里给冒出来的。
明白来人是谁的余舒雅顿时笑了,她转身指向中年妇女介绍道:“那是我妈妈。”
“伯母好!”梁荆宜赶紧改口。
要知道在当地农村,喊“伯母”可比喊“阿姨”要亲热多了。
中年妇女微笑点头的同时,不忘看向自己的女儿,她还不清楚这一会喊她“阿姨”,又一会喊她“伯母”的陌生小伙子,到底是哪里来的瓜娃子,貌似没什么印象。
“他是我同学。”余舒雅手指梁荆宜,看到那一身迷彩服,她又灵机一动,补了一句,“前几年当兵去了,现在是回家探亲。”
当余舒雅的母亲朝梁荆宜点头示意时,这小伙子为了急于表明同学的身份,忙中出错亮出了自己的母校:“我们是jz市第x高级中学的同学。”
说完又发现入校的时间对不上号,梁荆宜又改口:“我们是初中的同学。”
幸好余舒雅的母亲没有较真意识,要是换上她那当了二十多年“牛贩子”的父亲,早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了。
“带你的同学去屋里坐,这些我来晾。”
“走吧,我爸不在家。”余舒雅一抬手。
我去,又一个老爸不在家的!
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早知道出门之前,看一下老黄历了。
去看小师妹,师傅是一夜未归;现在来看余舒雅,结果人家老爸又出门了。
难道是天助我也?
走了两步,梁荆宜又折返回停车处,他给余舒雅带的礼物,还在车后座的货架上绑着呢。
“给你的。”
正忙着倒水泡茶的余舒雅接过那个袋子问:“这是什么呀?”
这是俩人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面对视,在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俩人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打开看看。”梁荆宜声音轻柔。
余舒雅抽出迷彩服,惊叫道:“军装!”
梁荆宜指指身上的着装,有些得意地说:“你这个和我这个是一样的,只是型号不同而已,军衔都给你配了一副。”
“那我是什么军衔?”听说还有军衔,余舒雅的好奇心开始泛滥了。
“上等兵。”梁荆宜手指肩膀上的两道弯拐,“挂了两年两道杠的了。”
“厉害!”余舒雅这夸人属于是瞎鸡儿乱夸,人家说挂了两年两道杠,她还以为是有什么丰功伟绩呢?等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好,她又转身问,“你喜欢喝浓一点的,还是喝淡一点的。”
“我不喝茶,喝白开水就行了。”站起来接过杯子的时候,俩人的手又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
不过,这会俩人没低头,而是双双对视一笑。
彼此通过几封信的人了,多多少少那么点默契感还是有的。
第299章:人间自有真情在
几分钟后。
“同学啊,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饭。”余舒雅的母亲手里拎着空盆进屋。
她心里也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己十八岁的小女儿,会有这么一个面相看上去,如此老成的同学?莫非这个同学读书时,大部分时间在放牛,所以留了很多级,最终和小女儿凑成了同学。
“谢谢伯母,不吃了,我坐会儿就走。”梁荆宜客气起来。
话说他压根儿也没有这个打算。
家乡人都是热情好客的,来了客人,吃饭那都是属于“常规操作”。
“这都几点钟了!小二,你打个电话给余舒菊,就说家里来了个稀客,看她中午能不能和你姐夫一起回来吃饭。还有啊,记得把我的乖外孙带回来,我有半个月没看到他了。”说完,她又看向端着杯子,正佯装着品开水的梁荆宜,“中午在这里让小二的姐夫陪你喝几杯,当兵回来一趟不容易。对了,你的酒量怎么样?”
喝酒是梁荆宜的痛处和软肋。
“我......”梁荆宜本来想说“我不行”的,可是脑瓜子一转,不行,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不是认怂了嘛!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准备说个“一般化”。
“哼,他的酒量厉害着呢!五十八度的白老烧,两斤不醉,三斤不倒。”余舒雅轻蔑地瞥了一眼她的老妈。
这无敌的眼神和吹牛不打草稿纸的酒量,让她老妈差点惊到把那个空盆给扔了。
被吹成“酒仙”的梁荆宜见余舒雅朝自己眨眼睛,当即明白人家是在求配合,他也豁出去了:“我的酒量还可以吧,就是担心把姐夫陪不好。”
这货说不得谎话,说了就会立马满脸通红。
他记得很清楚,和余舒雅通信时说过的,自己的酒量差得吓人,只是没想过这姑娘出口就是“大手笔”,随便一吹便是个两三斤。
别说是两三斤白老烧了,哪怕是水,他也不见得能顺利把它喝完。
“要不这样,小二你给余舒菊打了电话后,再给你爸打一个。”这是准备召唤真正的“酒鬼”回巢了。
“老妈你就老老实实烧火去吧,老爸的电话我是不会打的,他早上出门时跟我说了,今天要和几个朋友去‘赶人情’吃酒。”余舒雅接过空盆,一只手轻轻推了老妈的后背一把,“去去去,喝酒这事,不用劳烦你操心。”
准备烧中饭的伯母,腰间系上围裙,哼着欢快的小曲去了厨房。
梁荆宜在抬头仰望天花板的同时,不忘继续品着他的白开水。
余舒雅则是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嘟”了两声,接通了,但见余舒雅小声说了几句,便听到“哐”的一下,电话挂了。
“姐姐姐夫将准时赴约。”说完,她走到梁荆宜跟前,拿手捂着嘴朝人家的耳朵方向靠过去,“姐姐是来看人验货的。”
此话不假,余舒雅之前把梁荆宜的家庭住址告诉了老爸,那是出于“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的考虑,她知道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份量,她也明白父亲不会过多干涉她的感情问题,一切她都可以作主。
至于余舒菊又为什么会知道的?
那是因为这人经常在她的面前念叨说,要给她介绍一个条件好的男朋友,是有颜值、家底厚的那种。
这个余舒菊是不想让妹妹走自己的老路。
虽然丈夫对自己各个方面都不错,里里外外的什么事,自家的男人都大包大揽了,但男人长得寒碜是既定事定,她总是觉得自己这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而这砣牛粪,也不是传说中的营养充足。
怪只怪当初自己没有坚持住底线,一失足成了千古恨。
所以,她想给妹妹的幸福把把关。
可是俩人一交流,余舒雅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找另一半,一是靠缘分,二是靠感觉,至于人长得帅不帅,家里钱多钱少,并不是她主要考虑的方向。
于是,为了让姐姐不再替自己劳神操心,她脑门子一热,便把梁荆宜从记忆里拖出来,当了现成的“挡箭牌”。
不过,令她未曾想到的是,这个姓梁的貌似还挺合乎她的要求的。
在她家里,除了老妈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之外,另外俩人都知道有梁荆宜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面对伯母的热情挽留,梁荆宜现在是左右为难,留下来吃个饭,无疑对自己后续的跟进会更好,毕竟这是一次与余舒雅家人难得的相处机会。
可他为难的是,自己是空着手来的。
原来想着把这套迷彩服送给了余舒雅,聊个几句,就掉转方向回家的,这下倒好,要吃饭不说,姐姐、姐夫和小侄子都要回来作陪。
话说这小侄子可是第一次见到,按农村的基本礼仪,作为余舒雅的“准男朋友”,作为一个长辈,哪怕伯母还不知情,但是自个心里有数啊!你必须得多少,包个红包意思意思一下。
可是自己的口袋里空空如也,翻个底朝天也不过才十多块钱,这真的是要老命!
并且当下这个情况,你总不能跟余舒雅说“我回家拿点钱了,再过来吃饭”,唉,都怪自己考虑不周全。
“怎么啦,来,我给你加点水。”余舒雅从梁荆宜手里,把杯子给直接抢了过去。
这姑娘的热情没得说,优秀!
可她哪里能想得到,此时的梁荆宜正为钱的事犯愁呢?
“我今天出门忘记带钱了。”既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他只能选择实话实说。“带钱?”加完水的余舒雅把杯子递过来,等梁荆宜接过后,她疑惑地问,“带钱干什么?”
“等会姐姐的儿子要过来,我这个......”该用什么称呼才好呢,他想了想说,“叔叔,总得有所表示嘛!”
“你有什么好表示的!”说完,余舒雅发现梁荆宜的脸色微变,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赶紧补救道,“我有钱,等我拿给你。”
很快一个红包和一张毛爷爷出现在她的手里。
“这是我的‘私房钱’,拿着。”余舒雅表现得很大方。
这才是俩人的第一次见面,却整出了像多年称兄道弟的好基友感觉。
第300章:这酒喝得值得
梁荆宜接过那装钱的红包:“我到时候还你。”
“不要。”余舒雅眉毛一挑,态度坚决。
“要的,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你不要我还,那么,这钱我是不会接的。”其实,梁荆宜心里也打起了“小九九”,过几天还钱的时候就去她的学校,这将又是一次绝佳的相处机会。
时间过了几秒后。
“那好吧!”余舒雅松口了,她往后门走了几步,紧接着猫腰张望起来。
“看什么呢?”虽然不是侦察兵出身,但当兵的那点警惕性,梁荆宜还是有的。
“嘘,我看看我妈。”余舒雅回来小声说,“中午喝酒你别怕,我那姐夫纯属是个‘摆设’,他喝酒都是我姐下的‘死命令’,不喝的话,晚上不让他上床。”
我考,晚上还不让上床了?
听到这种奇葩理由,梁荆宜顿时喉咙发痒,他连咽了几口唾沫,什么话也没说。
余舒雅之所以要传递出这个信息,目的是为了让眼前这个男人,上了桌子端起酒杯,心里不要带有压力。
这也是她当着母亲的面,吹嘘梁荆宜“五十八度的白老烧,两斤不醉,三斤不倒”的底气所在。
姐夫喝酒是个十足的“水货”,这当兵的小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应该比“水货姐夫”强吧?
姐姐她们一家三口是十二点到的。
在欢快和谐的气氛中,话不多说,两个男人的酒杯斟满后,就急吼吼地碰了起来。
他俩一个是想在老婆面前证明自己不孬,另外一个是想在准女朋友面前证明自己能行,虽然俩人的酒量都是“渣渣级”,但想喝倒对方的勇气和决心,却是比天高。
看姐夫喝酒的那个球样,梁荆宜就知道他平时端杯子的时间少,属于是来了客人后,被迫“赶鸭子上架”的那种类型。
事实也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在连队同年兵中喝酒渣得一笔的梁荆宜,中午雄起一回,两杯二两的白老烧下肚,除了喉咙有点发烧之外,人清醒得很。
倒是那个余舒雅口中那形同摆设的姐夫,一杯半白老烧下肚,就被余舒菊骂骂咧咧地搀扶到床上躺着“哼哼叽叽”去了。
如果不会意外的话,姐夫下午的工作,可能就是负责在床上打滚了。
梁荆宜心如明镜,他朝余舒雅投去感激目光,仿佛是在说:你没骗我,姐夫喝酒果然是水得可以。
他高兴的是,在连队那帮战友面前喝起酒来,毫无存在感的自己,今天在这个特殊的场合下,居然碰到了一个好捏的“软柿子”。
伯母喂饱了外孙,俩人去外面遛圈了。
不胜酒力的姐夫在床上滚了一阵子后,便开始奏乐。
此时,桌子上只剩下梁荆宜和余家俩姐妹。
这应该是余舒菊所希望看到的,她是个有想法的妇女同志,在接到妹妹的电话后,她做足了功课,今天誓要把人家的底细,摸它个清清楚楚。
酒精上头的梁荆宜也是来者不拒,不管她问什么,自己都如实回答什么。
可一旁坐着的余舒雅不干了,她直接说:“姐姐你是不是派出所查户口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见妹妹这么极力维护喝倒老公的那小子,余舒菊心里顿感不爽: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你这丫头怎么好像“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样。
不爽归不爽,可这话也不能当面直接说出来啊!
她故意往外面瞅了瞅,这是在找老妈,她想让妹妹明白:你俩的事,我还帮着保密呢,要不要我告诉老妈一声?
姐姐能想到的,妹妹岂能想不到!
问吧!既然姐姐有“杀手锏”在手,余舒雅也不加干涉了。
不过,她给梁荆宜打了一碗饭,然后,不管不顾地往人家碗里夹菜,还一个劲地叫人家“赶紧吃”,这是想用饭菜堵住人家的嘴。
红包是走的时候,梁荆宜拿给小侄子的。
他考虑到提前给的话,搞不好会推三阻四的。
礼貌地推了两次后,余舒菊替儿子收下了红包,她还邀请梁荆宜去她家作客,并说要找几个喝酒厉害的人来作陪。
听闻此言,梁荆宜当即吓得酒醒了大半,他看向余舒雅,这摆明了是在求助。
“如果你去的话,叫上我一起。”余舒雅微微一笑,那嘴角立马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可以可以。”得到支持的梁荆宜信心满满,当然这个信心,完全来自于余舒雅。
他心里也有点小得意,要知道第一见面,就把大概率会成为自己亲姐夫的人,喝得趴下了,恐怕以后在酒桌上遇到,姐夫端起酒杯,心里就会产生一定的心理阴影。
“到了家......”余舒雅把手靠在耳朵边上,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见喝到好似红脸关公一般的梁荆宜点头回应,她又叮嘱道,“路上车多,慢点骑,不着急。”
之所以她没有挽留梁荆宜多坐一会,等酒劲过了再走,那是因为自己也要坐车返回学校了。
虽然她才读高二,但由于她们读的这个“第x高级中学”是职业学校,高二的话,已经把所要学习的文化课和专业知识全部学完了。
按照学校里的计划,从下个月开始,她们这些学生只要自己有意向,并交上一定的费用后,就可以选择由学校推荐到省会城市,或者南方的工厂和酒店,进行培训和实习了。
油漆黑的“来财”摇着尾巴,一脸热情地把身子靠在梁荆宜的大腿上蹭来蹭去的。
这土黑狗也挺识相的,主人家的客人,它也想搞好关系巴结一下。
挥手告别了余舒雅她们一家,骑着大阳九零的摩托车疾驰在乡镇公路上,梁荆宜的心情舒畅得不得了。
一百块!
呵呵,这一百块对他而言,就是一张见面的门票。
至于选择什么时候见面,主动权完全取决于自己,而且,余舒雅还把她们宿舍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这“双保险”做得可是真够专业的。
想到这里,他右手加大油门,在排气管那爆豆般的炸裂声中,不由地哼唱起了那首“军中绿花”:......故乡有位好姑娘,我时常梦见她,军中的男儿也有情,也愿伴她走天涯。只因为肩负重任,只好把爱先放下,白云飘飘带走我的爱,军营绿花送给她......
晚饭是在婆婆家里吃的。
为了犒劳几年没回家的大孙子,婆婆剁了一整只腊猪蹄,并用小火从下午一直熬到了天黑,熬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
喝了点小酒的爹爹问他什么时候退伍?
他说,目前还不清楚,看部队领导说需不需要。如果部队领导说需要,我就留下;部队领导说不需要,我就退伍回来。
听大孙子说退伍这事,还得看部队领导的脸色,糟老头子当即就不满意了
虽然姓梁的三代人里面都有人从军,但他没有当过兵,还理解和体会不了部队那种严明的纪律性。
小时候,梁荆宜也听爹爹多次讲起自己的“红历史”。
爹爹说,他曾经在抗战期间,手执一米多长的红缨枪,腰挎着木柄的盒子炮,当过个把月的儿童团副团长。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即便是儿童团开展敌后工作,也是冒着巨大生命危险的。
但爹爹那所谓的“红历史”,讲给小时候的他听,可能会信。但是,放在现在讲给他听,那就只能当笑话了。
这且不说,当谈到退伍回家后做什么时,梁荆宜说要出去打工。
爹爹一听,放下酒杯教训道:“出去打什么工?你要懂得这么一句老古话‘大风刮不倒牛尾巴’。”
梁荆宜一脸茫然地望向爹爹,他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什么叫做“大风刮不倒牛尾巴”?
“‘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吃,人都得饿死,农民这个职业,是全天下都安全的,‘大风刮不倒牛尾巴’,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去,只有这个糟老头子才会给出这种看似无厘头的解释,如果不是顾忌到他长辈的身份,梁荆宜都想跟他好好理论一番了。
爹爹的思维是“老古董”级别的,他让大孙子退伍,他让大孙子不要出门打工,那是有自己的担心。
他担心如果大孙子不退伍,会和二儿子一样去边境打仗,而打仗是会死人的,他可不希望出去一个大活人,却回来一个冰冷的铁盒子。
至于不出门打工,那是他思想陈旧,他巴不得所有的亲戚都住在一起,哪怕顿顿喝稀饭,他也觉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活。
吃了晚饭,爹爹热情地打开电视机,这台半频道的黑白电视机,是梁荆宜家换康佳彩电时,送给爹爹的。
只见电视屏幕中间位置,闪过了一条条上下翻滚的白纹线,人影也随着白纹线左右摆动和上下翻滚,那是信号太差的缘故。
梁荆宜出去摇了几把固定天线的竹杆,可是效果仍是差强人意。
“听这个吧!”爹爹关掉电视,旋即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黑色的收音机。
那收音机如板砖般大小,打开开关,只听见喇叭里面随即传出“沙沙沙”的声音。
怪不得老人家的思想,那么不开化,天天抱着一个老土的收音机,他又能对外面精彩的世界知道多少呢?
也怪父亲和两个叔叔,都什么年代了,还给老人家配置这么一台半频道的电视机!
第301章:父亲也是有故事
第二次和余舒雅见面是在三天后,他挑的是父亲去村里开会的时间。
这个季节,家里的油菜还没到收割的时候,所以说,梁荆宜探家的时机选择得不错。
回来的近二十天时间里,基本上不用干什么大体力的农活。
父亲说他是故意挑这个“闲月”回来探亲的,不然,往后再推迟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帮助家里收割那七八亩油菜了。
面对父亲的调侃,他只能无奈地笑笑,那所谓的“回来的早,不好回来的巧”,在他看来,也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去jz余舒雅学校的前夜,他厚着脸皮找母亲“借支”了两百块,并在母亲的一再追问下,他把和余舒雅目前的关系,悄悄泄露了一点皮毛。
母亲是过来人,自然懂得这些情窦初开的男女之间的那点心思。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告诉父亲?
当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她有些不高兴了,原因无非就是这么个好消息,为啥要遮遮掩掩的?
梁荆宜是担心父亲知道自己谈恋爱后,会讲那些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旧事”可不同于爹爹口中的“红历史”,这不是虚构的,而是真实发生在父亲的身上。
母亲不以为然地说,那都是你父亲瞎编的,凭他喝醉后的那点尿性,什么狗屁话他编不出来的?
可梁荆宜却不那么认为,俗话说“酒醉心明”,还有一句是“酒后吐真言”,父亲的话,他相信是真的。
哪怕在母亲的眼里,如今父亲不是醉后的那般“优秀”,甚至醉酒的父亲,会成为母亲冷潮热讽的重点打击对象。
关于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史”,酒后的父亲大体上是这么说的:
当年,高中毕业的他,响应号召在村里当了一名“赤脚医生”。
因为长得贼帅的缘故,被hnmg某坦克师的接兵干部无意中给瞧见,并迅速相中了,于是在一九七四年十二月初参军入伍。
第一年新兵下连后,跟随着大部队在山上打了大半年的石头;第二年被调去团机关,给团领导当了一年的警卫员;第三年在特务连做回老本行——卫生员;第四年在卫生员的岗位上继续提升医术,期间经家里的熟人介绍,谈了个本村的女朋友,并在探家时,暗地里达成了某种默契的男女朋友关系。
重点就是因为谈了这个女朋友,从而毁了他的美好前程。
探家返回部队后,但凡收到女朋友的来信,必定在信中追问他,你什么时候退伍?
要知道当时他可是有志扎根部队做一名职业军人的。
团政治处组织股的股长已找他谈了几次,明确告诉他,今年提干的名额少,等明年师里的提干名额下来了,他将作为第一批提干的考察对象,进行上报。
他在回信中,把实际情况也跟女朋友说了。
他说,再当一年兵,再忍上一年,说不定我明年就可以提干了。
到时候,等我穿了四个兜的上衣,升到一定的职位和达到了一定的服役年限,你就可以随军了。
可人家不相信他的“鬼话”,误以为是他不准备“负责”了,这且不说,女朋友还扬言,要把这事跟他父母坐在一起好好说叨说叨。
在那个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都还没有吹进南方沿海的小渔村呢?试问,人的思想又能有多开放嘛!
两家父母往上好几辈人,都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要是一经传出去,那双方的父母还不得都跟着脸上蒙尘。
被感情问题搅得心神不宁的他不顾各级领导的挽留,年底执意要求退伍。
谁知道退伍返乡不到半年的时间,那个曾经在信里面说,要陪他一起变老的人,寻了邻村的一户家庭条件好的人家,拍拍屁股不污染一片云彩,嫁作他人妇了!
感情受挫的他,于是在慌乱之后病急乱投医,这才找了别人。
而这个“别人”,正是梁荆宜的母亲。
为何母亲不愿意听到父亲喝酒后就唠叨这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父亲每每谈及自己的初恋,总会豪情满怀地揶揄母亲,说如果不是自己心急,肯定能找到比母亲更好的那个人。
说白了,就是后悔。
这也就很好理解,为什么母亲特反感父亲提起过去,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毕竟,母亲也不想作为一个“后备选手”,出现在父亲的回忆里。
梁荆宜担心父亲反对的原因,无非是拿他的那段痛彻心扉的经历,来教育自己不要过早地陷入到感情的漩涡之中。
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段话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以事业为重,先立业了,再考虑成家的问题。
在梁荆宜看来,这大概是父亲被伤得伤痕累累后,在心里产生的一种领悟吧!
虽然父亲终其一生,也就是个小小的村干部而已,但这并不妨碍他拿条条框框的教条,来给儿子“指点迷津”。
至于效果如何,他根本无法知晓。
纸是包不住火的。尽管谈恋爱这事,父亲迟早会知道,但梁荆宜还是想等一阵子再告诉他,最好是在自己临走之前,那样的话,耳根子会清净很多。
九点到的jz城,考虑到学校正常的上课时间,找人似乎不太方便,梁荆宜便选择去了新南门自己的母校转转。
自从毕业当兵以后,母校就一直活在自己的回忆里。
兴许在学校门口还能遇到熟悉的老师呢!他在心里暗忖。
要知道当初在这所学校,班主任瞿老师可是待他不错的。
想法是美好的,可结果却令到他大吃一惊。
在印象中,那象征着母校荣誉的几块金字大招牌,此际全部荡然无存,甚至连墙上曾经挂过的痕迹,都悉数不见了。
吃惊之余,他问负责看门的门卫:“大爷您好,我问一下,这所学校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大爷笑着露出一口吸烟过度的黄牙:“我来的时间不长,也不是很清楚,你问问旁边那个快餐店的老板。”
顺着老大爷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中年人腰间系着围裙,正半蹲在地上,用一把旧菜刀无情地追砍着烧成“一体化”的煤球。
对那个中年人,梁荆宜并不陌生。
以前在学校读书,当校内食堂的伙食不好时,他和班里的同学偶尔也会选择到这个快餐店来“打牙祭”。
当然了,仅仅是局限于“偶尔”,因为囊中羞涩,一个月的生活费和车费加在一起才五十块,即便是处在正长身体的发育阶段,少年们也不敢放开肚皮,多奢侈它几回。
毕竟,现实摆在面前,实力不允许啊!
在部队里,他曾经和战友们吹牛扯淡自嘲自己是发育阶段的伙食没跟上,要是在十四、五岁发育刚起步的时候,把营养搞上去,说不定自己早就膘肥体壮和四肢发达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不会和老班长宗儒麟之间,产生那么多交集,发生那么多的故事了。
“老板生意好啊,还认得我嘛?”
那中年人抬头一瞧,见是一个当兵的,顿了两秒后,神情麻木地摇摇头,继续“啪啪啪”砍他的煤球。
这就是不认识了。
也活该人家不认识,以前梁荆宜的身高和体重在班里,那都是“弱鸡”一般的存在,偶尔出来快餐店“打打牙祭”,多数时间他也是处于从属地位。
那个c位,是他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想。
再加上如今的变化太大,一身迷彩服,板寸头,黑得流油的健康皮肤,你突然问一个砍煤球,砍到心里毛焦火辣的快餐店老板“认不认识我”?
这不是脑袋里面长包,又是长什么?
也别怪那个一口黄牙的老人家什么,他可是一片好心啊!
“老板,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他想明白了,这个时候想问出一点有价值的信息,必须得出点血。
“你是吃快餐,还是吃炒粉?”中年人扔下菜刀,他看过来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光芒。
“炒个豆饼吧,加一个蛋。”这是学生阶段比较高档的早饭了。
那时候价格是四块钱,这又过去几年,物价上涨了,估计没有五块钱是拿不下来的。
“等一等,马上就好。”燃着的煤球被塞进了炉子里,紧接着老板麻利地在炉子上架起了铁锅。
五分钟后,加蛋的豆饼端上了桌。
顾客是“上帝”,现在“上帝”问话,中年男人没有理由不回答。
到底是这一带的“老油条”了,这一问便问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母校去年初就和其它有关联的中专学校合并了。
合并决定是上级教育部门作出的,当时文件上列出要合并的学校,也不止三两所。
由于母校师资力量不雄厚,加上体量小,专业都是粗放型的,当然最主要的是还是名气不够响亮。
“合并”这个词,说得好听点是资源整合,搞强强联手;说得直白点,那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过程。
母校在这轮合并的游戏中,无疑是虾米般的存在。
想到自己就读了三年的母校已如过往云烟,一股悲伤顷刻间涌上心头,那豆饼嚼在嘴里犹如白蜡。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母校都已不复存在,老师们自然是不可能在这里遇到的。
草草吃了几口,付了帐,梁荆宜寻了一处树荫坐下,从这里抬头望去,角度刚好对着母校的校门,睹物思人,哪怕如今母校只剩下一具“空壳“,但是在这里,有他青春年少时的满满回忆。
在关于母校的回忆里,有一位学长,是他始终绕不过去的坎......
第302章:擂肥宰羊子的陈真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新生报名的第一天。
上午,家长们按要求交钱后,陆续回家了。
这所成人中专里新进的学生,大多数没有参加“中考”,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学渣”级别的存在,考与不考,意义不大。
晚饭是六点吃的,呆在三楼的宿舍闲着也是无事可干,于是,八个舍友便组了两副场子打“跑得快”。
梁荆宜、田智祺和另外两个来自岑河农场的同学是一副场子。
这个田智祺乃是他的初中同学,也是缘份未尽,读书时的俩水货中专三年将又会混在一起继续水。
“6、7、8、9、10,顺子。”
“8、9、10、j、q,压你。”
......
“呯”的一声响,那明明关上的宿舍门被一脚暴力地踹开,众人齐刷刷回头,灯光下,见一个子不高,面相略带凶狠的“精神小伙”嘴里刁着一支烟,左摇右晃地走了进来。
众人愕然,没人率先问一句话。
这伙人上午报完名,下午呆在宿舍里睡觉、打牌,晚上吃了饭,接着又是打牌,所以,对于进来的这货是个什么来头,他们均一无所知。
“我是九三级机电二班的。”来人鼻孔里喷出两道青烟。
瞧那青烟排出的节奏感和力度感,就可以判断出这货应该是个年代久远的“老烟枪”了。
见众人面部表情怪异,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他抬起右手,重重一巴掌拍在坐着的梁荆宜的后背上:“小兔崽子,你是哪里的?”
“我......”梁荆宜紧张到有点结巴。
听九三级这个鸟学长的口音,可以确定他不是穿心店周边几个乡镇的,凭感觉的话,貌似有点像江北农场那片的。
时间在流逝,学长还等着回答呢!
“我是......穿心店镇的。”口音这玩意,自打出生咿呀学语开始,说了十几年,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梁荆宜只好老实报出了自己的实际乡镇。
他下午打牌时,听宿舍里的一个同学说起过:这所中专学校管得不严,学生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攀老乡、谈情说爱、敲诈擂肥的事,那是时有发生。
未曾想到,这么快自己就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攀老乡”,一霎那间,他还有点后悔,为什么父母不把他生在江北农场那边,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和面前的九三级机电二班的学长攀上老乡了。
“有钱没有?”眼前说话的小伙子矮矮的,面相又还纯朴善良,捏几把应该不会起什么剧烈反应,九三级的学长故意把脸上的凶狠度,又增加了几分。
宿舍里的空气开始凝固,哪怕一根小小的绣花针落地,都可能听到声音,这种“单刀直入”的问话方式,简直就是“窒息式”的。
钱,肯定是有的。
第一天报名上学,如果身上没钱的话,那么这一周怎么过?可这么老老实实地把生活费掏出来,拱手交给人家,那自己以后饿着肚子喝西北风啊?
恐怕就是傻子,他也不会这么干的。
难道九三级不是和九四级一样,同一天报名吗?我考,第一天来学校,这货就没钱的!
“擂肥”,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擂肥”又是什么?
这学校特么日了狗了,怎么这种事会让我遇到的!宿舍里个子最矮,又长得最瘦的梁荆宜脑瓜子并不算笨,他在想:既然这样了,我到底该说自己身上有多少钱才合适呢?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九三级的学长发话了:“你给我去门口的小卖部买两支红梅的烟来。”
说完,学长熟练地把手里的烟灰弹了弹,尔后,抬起了右脚......
梁荆宜还以为这一脚是踢他的,他潜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体,哪里料到学长一把扯过下铺的白床单,使劲在黑皮鞋上来回摩擦起来。
我考,这特么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狗屁学校?
为什么还有这种不务正业的学生?
大门口挂牌的保卫科,难道坐在里面的人,都是一个个吃干饭的?
一大串的问号,在脑子里冉冉升起......
九三级的学长歪斜着脑袋,把擦得锃亮的皮鞋,左右来回地欣赏了个遍,然后,他踩灭了烟头,深吸一口气,朝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梁荆宜吼了两嗓子:“我叫陈真,以后在学校,我罩着你!”
也就是这两嗓子,让梁荆宜每每回想起来,总是感触颇多,他觉得当初的自己,是又好气呢,又特么窝囊透顶!
或许是因为陈真的名字确实够响亮,又或许是“以后在学校我罩着你”的诱惑着实够大,梁荆宜在众目睽睽之下,屁颠屁颠地下楼跑去门口的小卖部,给这个叫陈真的九三级学长,花去六毛钱,整了两支红梅的烟。
六毛钱能换来一个“口头承诺”的保护,在梁荆宜看来也算不上太亏,毕竟一个“空头支票”,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吧!
接过烟的陈真先忙着点上火,抽了几口之后,那凶狠的面相似乎友善了好多,他主动开腔,有一句没一句地找宿舍里的人攀谈起来。
“来来来,打几把‘跑得快’,手里关一张牌两毛,被打个‘的士’的,直接出五块。”坐在梁荆宜凳子上的陈真手拿扑克牌,卖力地吆喝着。
众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所以,选择集体性的装聋作哑保持沉默。
尼么这个时候陪他打“跑得快”,那就是直接给他送人头。况且打得这么大,手气差一点,加上恶意的恐吓多一点,一周的生活费坚持不了多久的,搞不好整个宿舍人的口袋里的那点碎银两,都会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的。
见打牌没人敢上,他“啪”的一下将扑克牌扔在床上:“告诉你们这些新来的,我陈真在这所学校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完,他见这些人眼神闪烁,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于是,他挽起袖子,露出了胳膊上面的一团“青蛙肉”。尔后,用力屈臂握紧拳头,那团“青蛙肉”随即被压缩成一个不规则的小肉团。
这是在学弟们面前,展示他那绝对的力量,以求达到不怒自威,妥妥地震慑效果。
陈真胳膊上隆起的一团“青蛙肉”,成功引起梁荆宜那还未开化和发育成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痉挛。
不幸的是,陈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妙地变化,他把目标再次对向了梁荆宜:“你的碗呢?”
我考,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之前是烟瘾犯了,要抽两支烟过瘾。现在不会是肚子饿了,想让我去给他打两碗饭吧?
应该不会那么恶心,如果他连吃饭都困难,又怎么能在校园里混得起来呢?
见梁荆宜磨磨叽叽的,陈真貌似有些急了,也可能是肚子呱呱叫,人饿得慌球了。
他瞪起眼睛,咬着嘴唇,恢复到一脚踹开宿舍门的那个凶狠样:“动作快点,去学校食堂给老子打一碗汤面和两个馒头。”
哪怕心里问候了人家的十八代祖宗,但眼下也只能乖乖地拿着自己的饭碗,去给学长打面条和买馒头,他可不想让那隆起的“青蛙肉”咬伤了自己。
第303章:口水给你吃
“我跟你去。”和梁荆宜组队打牌的穿心店老乡田智祺主动要求作个伴。
三年后,也就是这个二货和梁荆宜坐着同一列火车到的部队。
其实,田智祺选择一起去,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
九三级的学长陈真呆在宿舍里,就特么是个“定时炸弹”,保不准下一秒,他一拍脑袋,又会发什么神经,炸谁一下。
所以,与其呆在宿舍里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不如寻一个借口,出去避避风头。
那个时候啊,人的思想还是太单纯了,不说拿起武器奋力反抗吧,他们连去学校保卫科,反映情况的念头都没有?
要是放在充斥着网络暴力和资讯发达的现在,陈真单枪匹马在宿舍里,面对八个不算很热血的小年青,他还能从容淡定地“擂肥”和“宰羊子”吗?
不可能的。
早特么就有人振臂一呼,兄弟们开始上手,群起而攻之了,哪里还会有后面那些破事。
宿舍在三楼,食堂离得也不远,下到一楼后,大概走个七八十米就到了。
食堂全天候供应盒饭、小炒、面条、米粉、包子馒头等等,荤素选择由自己口袋里的钱来作决定。
这个时间点,食堂里坐着一些吃宵夜的学生。
打了一碗面条,两块五,买了两个馒头,八毛。
“你看你看,这馒头做得像个巴士!”手上按压着正“忽忽”冒热气的馒头,梁荆宜笑着对田智祺说起了笑话。
“你说什么?”不等田智祺发表意见,旁边桌子上立马站起一个人来。
此人虽瘦,但是骨架很大,高过梁荆宜一个头,尤其是他的那神态,眼冒凶光,貌似和那个坐在宿舍里,等面条馒头下肚子的陈真,几乎是一路货色。
“我说馒头像......”梁荆宜顿了顿,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于是坚持说出了“巴士”两个字。
“么勒个巴子的,知不知道老子的外号叫什么?”瘦高个气势咄咄逼人。
面对这个提问,梁荆宜一脸茫然,倒是陪着来打面条的田智祺急中生智,他点头哈腰地朝那瘦个子一个劲地陪不是。
梁荆宜也识时务地加入到了道歉的队伍里。
“告诉你俩,‘巴士’是我的外号,在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的。”他白了两眼端碗的梁荆宜,旋即坐下继续吃他的宵夜。
后来,梁荆宜打听到这瘦高个的名字叫张勇,来自熊猫镇,是九三级机电一班的学长。
食堂里坐着的人好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别说是过问一下,拉个架什么的,哪怕是往这边多瞅上几眼的人,也是少得可怜。
这学校的管理,不是一般的糟,是太糟了!
今晚真是见了鬼了。在回去的路上,梁荆宜是气不打一处来,被陈真来回欺负也就算了,说特么“买个馒头像巴士”,也会得罪学校的某些妖魔鬼怪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我考!”越想越生气,郁闷到满脸漆黑的梁荆宜突然作出个要摔碗的动作。
一旁的田智祺以为他是真摔,赶紧一把拉住:“别瞎搞。”
哎,梁荆宜哪里会真摔。要知道坐在宿舍里等着面条和馒头宵夜的那个陈真,此时还翘首期盼着好料的到来呢!
摔了碗,两手空空的回去,怎么交差?
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发泄心中的怨气罢了。
当着全宿舍人的面,独占我一个人的便宜,不就是欺负我人长得矮嘛!眼睁睁地被“擂”去三块九,搁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已发现梁荆宜是佯装着要扔碗的田智祺嘿嘿一笑:“我有一计,可解你心中的怨气。”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眼看就要走到宿舍楼下了,梁荆宜停下脚步,扭头望向跟在身后的田智祺。
“请他吃你的口水。”昏暗的路灯下,田智祺的脸上露出了诡异地微笑,随即他把头迅速靠过来,俩人相互耳语了几句。
“田鸡,真特么有你的。”
“死猴子,你狗日的也不赖。”
这两货喊起彼此的外号来,还是读初中时的那个熟悉的味道。
避过了路灯的光线,梁荆宜前后左右看了看,确认五米之内无人,“呸”的一口唾沫,应声入碗。
先解了心头之恨再说,他也不管以后还能不能拿着这碗,愉快地盛菜和打饭了。
“爽!”抠了抠鼻子后,田智祺竖起了大拇指。
这货对梁荆宜那略显龌龊的报复行为,给予了应有的支持。
当然了,陈真能有口福吃上带唾沫的面条,也是托了田智祺的福。
没他的“好建议”,任凭老实巴交的梁荆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一损人利己的“妙招”来。
三楼宿舍里。
陈真和舍友们正在吹嘘他在学校里的光辉岁月,见出去打面条的俩人回来,遂招手,示意动作麻利点。
估计这货全天没吃什么粮食,肚子饿得慌,不然,也不会这般猴急了。
接过碗里的面条和馒头,陈真开始不管不顾旁若无人般呼呼啦啦吃了起来。
狗日的吃相难看也就算了,还特么“吧唧嘴”一个,弄得整个宿舍的人都把他像看动物一样的。
可是众人想笑又不敢笑,担心笑了,他又会整出什么妖气来,哎,憋得真难受。
一口面汤喝下去,陈真面色起了变化。
难道他尝到了我的口水味?梁荆宜不由地心里一紧。
“面条是不是那个年轻女孩下的?”
“不是的,是个帅哥。”
“哦,怪不得味道淡了一些。”陈真又喝了一大口汤,这是在细品不同之处,回味了一番,“下次去打面条,点名让那个年轻女的放味道。”
还有下次?我考!梁荆宜立马后悔刚才的口水喷得少了,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应该给他喷个十口八口的,让这个二货一次性吃个够。
“你叫什么名字?”陈真打着饱嗝,满满的幸福感在脸上荡漾。
“梁荆宜。”
“以后在学校里谁找你麻烦了,直接报我陈真的大名,说你是我的小弟,我罩着你。”说完,他把喝了个底朝天的碗往地上一扔。
“哐当”一声响,梁荆宜有些心疼了,要知道这个瓷碗是他上午花了九块钱买的,这么重重地往地上一扔,那碗外面的搪瓷,不掉个几块才出鬼呢!
“嗯。”梁荆宜识趣地点点头。
作为学长的陈真发话了,哪怕你是装模作样,也得应付一下。
吃得饱饱的陈真拍拍屁股走了,而梁荆宜则是去刷那个掉了瓷的碗。
烟抽了,口水汤也喝了,虽说陈真发话罩着他,但这次被“擂肥宰羊子”的阴影,短期内在脑海里,还是挥之不去的。
在九四级新生面前,闪亮登场并耀武扬威了一番,令到陈真成就感爆棚,他是膨胀得不要不要的。
一年之后,学校里发生了一件极其恶劣的伤人事件,而事件的两位绝对主角,一个是陈真,另外一个就是外号“巴士”的张勇。
事件的起因是:进入第三年了,同专业却不同班的他俩,为了争夺九三级学生里面谁是“话事人”,各引领一帮拥趸从校内比划到校外。
身高体重和战斗力值均不如“巴士”的陈真被追打得四处逃窜,跑在前面的他瞅见搞卫生的清洁工手里有一把铁锹,已经被追到晕头的他伸手夺锹,尔后,想也不想直接朝追上来的“巴士”无情地挥去......
“巴士”躺下了后,顿时,两帮红眼的拥趸们纷纷作鸟兽散,一切都消停了。
该进医院的进医院,该进局子的进局子。
针对这一架,学校专门停课一周进行整顿。
其实,这所学校的“坏风气”都是领导们给惯出来的。
各级领导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个所谓的“保卫科”完全是形同虚设。
这个事情经一传十,十传百,整到城内jz师专的大学生们都知道了,新南门外的那所成人中专的学生们猛得一笔。
以前jz师专的大学生们经常结伴在城门洞子那里“守株待兔”,等着成人中专的学生们出来逛街时,这伙所谓的“天之骄子”三五成群,瞅准目标下手“擂肥宰羊子”。
但是发生这件事以后,jz师专的那些有“不良企图”的大学生们就放弃了这个“生财”的据点。
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一架也打出了成人中专的威风,打出了新南门洞子几年的安宁。
“哎呀!”梁荆宜惊叫着跳了起来。
原来是自己陷入回忆太深,以致于洒水车过来了都浑然不觉。
这下好了,裤子和鞋子都湿了,人的思绪也被拉回了现实中。
看看手表,快十一点了,他整理好着装,准备步行去余舒雅就读的第x高级中学。
第304章:公园照相
十一点半。
zj市第x高级中学门口人头攒动,清一色的校服,即便是从望眼欲穿升级到望穿秋水,那熟悉的身影,仍然没有出现在梁荆宜的视线里。
没事,人没出来,保不准她选择在学校的食堂吃饭呢!自己反正手握余舒雅宿舍的电话号码,想找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又等了十多分钟,估摸着饭应该也是吃好了。
梁荆宜就近寻了一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手写的那个号码。
“喂,你好!”接通电话后,那边传来女生的问话。
细听之下,宿舍里还有其她人叽叽渣渣说笑的声音。
“你好!”梁荆宜说话的时候,心里难掩紧张,他略微控制了一下情绪,“我想问余舒雅回宿舍了吗?”
“余舒雅!”那边接电话的女生迟疑了几秒,突然,她变了个语调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这话问得梁荆宜有些始料未及,是说表哥好呢?还是说男朋友呢?
“我是她表哥。”不善于撒谎的梁荆宜又撒谎了,如果旁边有人的话,肯定会看到一脸尴尬的他又是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似的。
“哦,表哥啊,我以为是她的男朋友呢!”对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跟着整个宿舍响起了笑声。
等她们这些人笑够了,梁荆宜又小声问了一遍:“她在不在宿舍的?”
没等到对方回答,却听到了电话里有人喊,“余舒雅,表哥打电话找你”,接着便是“给我给我”的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他熟悉,是余舒雅的。
“喂!”
“是我。”
“你是......”
毕竟俩人只见了一次面,加上声音经过电话传输,会有些许变化。
“梁荆宜。”
“啊!”电话那边先是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她着急地问,“你在哪里?”
此时,余舒雅的心脏也是一通狂跳,在这个学校读书两年,虽说因为无聊和好玩的缘故,在杂志上登了个交笔友的信息,但收到笔友的来信后,她多半是没兴趣回复的。
至于和梁荆宜嘛,抛开老乡不谈,那是缘分来了,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对上眼了。自从彼此通了两封信之后,她和那些所谓的“笔友”就彻底断了联络,她觉得这个男孩子是值得等待和期待的那个人。
三天前,梁荆宜的那次毫无征兆的到来,唐突中又带着惊喜。
返校后,她每每想起,都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包括梁荆宜送的那套迷彩服,她也带到学校了,只是还没有鼓起勇气穿在身上而已。
“学校门口。”
“我马上出来。”
挂了电话,两分钟后,一身校服的余舒雅跑出了校门。
“嗨!”站在花坛边上的梁荆宜高举右手打起招呼。
“哟,你怎么来了?”她把跑的时候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用手往一边捋了捋,尔后,佯装喘着粗气,略显生气地说,“来之前,你也不吭一声。”
她的体育还不错,尤其是一千五百米的长跑,还在学校里拿过奖,这些在信里面,她都跟梁荆宜分享过。
所以,她那个喘粗气的动作,是瞒不过梁荆宜眼睛的。
要知道人家是经过部队几年训练出来的,她的那点“小伎俩”,有人家眼里属于是“过家家”。
“你吃饭没有?”俩人几乎是同时出口,尔后,相互对视一笑,“吃了。”
在一瞬间,梁荆宜的脑子里迅速浮现出那么一段话来:书中所说的“心中灵犀”,大抵上也就是这么个感觉吧!
“的士。”
“干什么?”
“不用你管啦!”余舒雅伸手挡下了一辆“天津大发”的黄色面的,“哗”的一声拉开车门,就将不明就里的梁荆宜朝里面塞,“司机大哥,去中山公园。”
喇叭响起,司机一脚油门,“天津大发”像离弦之箭一般射出。
在车上,梁荆宜问:“大中午的去中山公园干什么?”
余舒雅立马赏了一个白眼过来:“去了你就知道了。”
中山公园以前读书时去过,里面没什么可看的,唯一的特色是公园外面的照相馆多如牛毛,难道是去逛公园,然后......然后,再“咔嚓”两张相片?梁荆宜猜起了哑谜来。
很快到了目的地,三块钱的车费是余舒雅抢着出的,她给出的理由很强大:既然到了我的地盘,就应该由我来作主。
牛贩子的女儿嘛,呵呵,说话牛里牛气的!
“还钱。”下车的梁荆宜把一百块给递了过去。
“你这人啊,没一点情趣。”余舒雅看都懒得看他,一甩头,走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了,这个时候说“还钱”,不是破坏温馨的气氛,那又是什么?
哎,要是去年在cw实弹射击时自己不挑剔,把刘新昊的那几个长相寒碜的海螺收下来,今天就可以不说“还钱”,而是说“专程给你送海螺过来的”,那该多好啊!有一首歌叫“野百合也有春天”,现实里破海螺,也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
“怎么?生气啦,来呀!”见手拿一百块钱的梁荆宜傻愣愣地立正站在原地没动,余舒雅又折返回来,她用胳膊肘碰碰那拿钱的手,嘻嘻笑了两声,“等一下用这钱租一部相机,我们去里面照相,走啦!”
梁荆宜就这样被她一路推到了中山公园的售票处。
其实,售票处和公园的入口毗邻。
“现役军人、退役和伤残军人以及在校学生凭相关证件,入园参观免费。”余舒雅指指售票处上方张贴的告示。
不仅hb的公园和一些游乐场所对军人免费开放,全国各地的都一样。
军人嘛,没有他们的热血付出和负重前行,哪里会有人民群众的安居乐业和岁月静好。
相机是在公园一侧的照相馆里租的,一百块的押金只够租一台“傻瓜机”,租金是五块钱,胶卷是二十块钱一卷,冲洗费根据取相的时间来定,要得越急,价格就越高。
由于下午两点要上课,时间紧迫,进了公园俩人也顾不上景色美,就相互“咔嚓咔嚓”照了起来。
傻瓜相机嘛,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拿在手里什么也不用管,只要人影在镜头的框子里,“咔嚓”按一下就行了。
俩人还让公园里游玩的人帮助照了合影,要说这合影对于梁荆宜而言意义重大:一是男女关系基本确定,等于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二是等自己回部队了,拿着这些相片,在战友面前炫耀一番,算是探家一趟,不虚此行。
一点二十分左右,在中山公园那仿照大明湖畔的鱼塘边,“咔嚓”完了最后一张胶卷。
“你在信里面问我要的相片,全在这里了。”余舒雅扬起相机,“等这个星期放假了,你到我家去拿?还是等我洗出来了,直接给你寄到部队里?”
“我去拿,到时你打我家里的电话。”
“难道你不会打我家里的电话嘛?”余舒雅皱眉反问,见梁荆宜又“断电”了,她赶紧改口道,“算了算了,你这人害羞,还是我打你家里的电话吧!”
望着自信且阳光的余舒雅,梁荆宜有些懵:自己这是怎么了?在部队里能说会道的,却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像个弟弟!莫非真的像书中所描述的那样,爱情会让人变得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