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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全文阅读

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3、宓妃

    大河流域是中华天子自古所治的核心地域,人烟最为繁茂,各地情况也最为复杂。不像大江和淮泽流域只要解决了最核心的问题,剩下的事情便可顺势为之,大河流域治水可能会遇到的困难与阻碍也是多种多样的。

    若是伯禹从一开始就治大河之水,可能会遭遇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但如今情况已变,伯禹已名扬天下、威望无以复加,受到各部民众的欢迎、拥戴与期盼。伯禹治水的功业与事迹在天下流传,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就是巫讴。

    伯禹每到一地,仍下令将《九德》、《五刑》、《五教》之典刻在树上,但宣讲者却成了巫讴。甚至没人知道看似平凡的巫讴是一位下界真仙,巫讴宣讲的不仅是教化之典,还向大家讲述伯禹在各部治水的经历,包括不同的地方洪水要怎样治、又为何要那样治?

    巫讴不仅向民众宣讲,还回答众人所问,当有人对什么事情有所质疑时,巫讴总能以反诘的方式与之商讨、最后令对方信服。身边有这样一位仙家,为伯禹省了太多的事情,伯禹每到一地,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的治水方略,很顺利地就能推行下去。

    当然了,巫讴下界是来寻找玄珠的,他自称借此方式打探玄珠的下落,但是这些年过去了,玄珠的下落依然没有打听出来。

    伯禹是从与淮水流域相邻的南山东端进入大河流域的,先治理南山北麓一带各条大河支流的水患,这里的问题本就不是很大,只是耗费时日而已。完成治淮水的计划用了五年,但伯禹本人在淮水一带只停留了不到四年,剩下的收尾事项就由各部族自行去完成。

    此刻他已经沿着南山北麓西行一年有余,进入了有穷氏部族的领地。伯羿殒落后,其部族虽然没有像欢兜部那样被撤封,但也受到了牵连,因为部族内部有人比如逢蒙参与了围袭伯羿之事。很多分支部族渐渐流散,原先的大部被改封为有穷氏。

    有穷氏伯君有穷氏大人是伯羿的亲族后人,但如今在中华各部中却不怎么受人待见,原因也可以理解。有穷氏大人苦盼伯禹已久,伯禹来到时,他早早就率各分支部族首领以及众族老去领地边界恭迎,并在宴席上询问伯禹大人打算如何治理有穷部的水患?

    大河流域各部族众多,沿着大河干流及各条支流分布的地域极广,各地的情况差异极大,每一个部族都有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伯禹每到一地首先都要询问当地人,只有他们最了解实际情况,此刻便反问道:“依有穷氏大人看,你们又希望如何治水?”

    伯禹这些年人虽在大江和淮泽,但并不代表他没有理会大河流域的事情,他的整体治水方略早就呈报给中华天子,大河流域的很多地方已按照他的思路在治理水患。

    比如在大河下游一带,诸如侯冈氏、济丘氏的领地中,君首已率领民众开挖沟渠、引积水通过大河泄入汪洋,并修建灌溉设施、开垦洪水冲淤形成的沃野,基本上已经平息了水患的影响。可是再往上游走,尤其是到了太行山和吕梁山以西的地域,很多地方水患依旧。

    当年洪水从肆虐各地,不仅是大河多处有淤塞,内陆深处复杂的山脉阻隔,各条支流的消失或改变,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成片的沼泽湖泊,水系流域环境以及地形地貌已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更重要的是,原先的民众早已迁移离开,大片地域等于被放弃、成为了无人地带,水患当然不可能得到根治。

    当伯禹询问有穷氏大人有何建议时,有穷氏大人告诉他,当然是想重新掘通伯羿当年崩开的大陇山水道,并疏浚大河直通下游。那样有穷部不仅能得到大片冲淤而成的沃土,还能将分散的部族民众所居之地重新连接成片,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建议。

    伯禹却未置可否,只说还需要再仔细斟酌一番。但是这一考虑就是一个多月,只见他拄杖赤足沿河而行,成天若有所思,也谢绝了有穷氏大人派来的仆从随行,有时就露宿荒山野岭,外人甚至都不知他去了哪里。

    ……

    这天夜里,伯禹独自坐在月光下,此地是南洛水汇入大河的三岔口处,眼前的泥土已化为沙盘,所呈现的就是如今大河流域的景象。当月到中天之时,伯禹站了起来走到水边,以后中的神珍铁棒点水面道:“河伯可在?大禹请水高人现身相见!”

    话音方落,就见月光下水波**,有一丽人自水中现身、凌波微步而来。此人的形容,后世有名曹植者曾赞曰: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伯禹微微一怔道:“未曾闻冯夷是女子,你是何人?”

    来者盈盈下拜道:“小女子乃洛水之神宓妃,见过伯禹大人!”

    伯禹还礼,又问道:“河伯何在?”

    宓妃答道:“河伯已不在,或已登天而去、或已应劫而终,却非我所知。”

    伯禹:“如此说来,你先前曾见过河伯,他是何时不知所踪的?”

    宓妃:“据我所知,就是在伯羿大人崩开大陇山、阻塞大河水道之后。”

    伯禹:“他不在,你为何来?隐身于水中,已观我多日。”

    这段时间,伯禹拄杖沿水而行,早已发现有人在水中悄然观望,所以今夜才开口相邀,本以为是传说中的河伯,不料来的却是宓妃。

    宓妃答道:“小女子闻伯禹大人之名,仰慕已久,终于盼得大人到来。这几日见大人拄杖沿水而行,为治水之事日夜忧思,心中甚为关切,却不敢轻易现身烦扰大人。方才得大人应允,便现身拜见,愿为大人遣怀。”

    伯禹:“你已在水中观我一月,今日我开口相邀,方现身相见……你知我为何事忧思,却言为我遣怀?”

    宓妃一挥手,河岸边出现了一桌酒席,酒案和垫子都已经摆好了,她轻轻跪在垫子上一揽衣袖,露出皓腕持壶斟酒道:“大人您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宓妃皆看在眼中,特备一桌酒菜,在这月下陪大人共饮。小女子仰慕大人已久,见而心仪……”

    在河岸上方的高岗后、水边看不到的地方,一匹枣红马以神念嘀咕道:“这情形,怎么瞅着好眼熟啊?就和大人当初在涂山夜遇青丘姑娘差不多!”

    另一匹枣红马砸着嘴道:“伯禹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位宓妃真乃人间绝色,只是非人。”

    丙赤又说道:“青丘姑娘也不是人啊,乃是九尾灵狐出身……丁老九,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青丘?”

    丁赤:“我们是来保护伯禹大人的,不是来给伯禹大人找事的!”

    丙赤:“唉,真是羡慕伯禹大人啊,我说丁老九,你怎么就不是母的呢?”

    丁赤抬后蹄飞踹道:“你什么意思!说我,你自己怎么也是公的?”

    丙赤闪身躲过道:“开个玩笑嘛!别闹那么大动静、惊扰了大人的好事。”

    丁赤收回蹄子道:“我们还要窥观吗?”

    丙赤:“就不看了吧,否则有可能被他们察觉,有些事便不好意思了,那样反而不美。”

    两条妖龙不再以神识窥探,丁赤突然又说道:“花三和花五倒是母的,八丙,难道你现在有想法了?”

    丙赤:“什么叫现在有想法,我五百年前就有了!后来嘛……我们不是都被轩辕天帝抓住了吗?如今我们俩倒是脱困了,可花三和花五还在锁在天子云辇上呢。”

    丁赤:“待到大人治水成功,那便是立下了千古不世之功,你和我也有功劳啊。当天子论功行赏之时,若问你我想要什么赏赐?我们就请天子将花三和花五放了,你说她俩会不会感激我们、对你我另眼相看呢?”

    丙赤:“那是当然!……可是我们也没什么功劳呀,不过就是拉拉车,保护伯禹大人而已,真正到大战时也没主动出手,这一切都是为了报答崇伯鲧大人当年之恩。”

    丁赤:“也不能说一点功劳都没有吧,无支祁不就是我俩给锁住的吗?大河之水尚未治,今后便多出点力!到时候托伯禹大人去求天子,也不能只放了花三和花五,而应该把他们七个全放了。”

    丙赤点头道:“对,应该求天子把花大、花二、花三、花四、花五、六青、七甲他们全放了。这样一来,大家都受了你我的恩惠,便谁也不好意思跟我俩争了吧?”说到这里,又不无担忧的问道,“丁老九啊,我可是早就中意花三了,你不会跟我抢吧?”

    丁赤:“你什么眼光?在我看来,花五才是人间最美。”

    丙赤用一只前蹄拍了拍胸口道:“那我就放心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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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部族长前后到场,大家纷纷找座位坐下。他们各自也带了不少族人随行,但普通族人没资格进入棚中,便纷纷好奇地在远处围观,蛮荒中哪见过这种大场面。西岭大人当然坐在兽皮棚最中央的位置,他一直在注意观察走进来的人,他们形形色色奇形怪状。

    这些人和鱼大壳打过招呼便自找座位,有很多人在大声地问:“大壳,鱼呢?”

    鱼大壳则笑着解释道:“一会儿就好,今天管饱,等人到齐了就开始。”

    并没有人和西岭打招呼,大家只是好奇地看了看他便自顾自坐下了,甚至连问都没人问。看西岭的打扮应该来自山外,可能是有鱼村招待的商贩吧。鱼大壳又低声向西岭解释道:“大人,深山野民未经教化,不懂礼数,请您不要介意。”

    西岭笑着摇头道:“我怎会介意,否则国君何必派我来呢?……你特意对我提到的路村族长若山,究竟是哪一位啊?”

    鱼大壳答道:“此人一向狂傲,各族长都到了,他却还未来。”

    西岭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也注意到一件事。各部族长虽然随意而坐,却把最靠近自己的三个位置给空了出来。鱼大壳就坐在他的左手边,然后依次是有鱼村的长老会诸位成员。有鱼村长老会共有七人,包括三名年纪最大的长者以及已突破初境得以修行者,此刻在座的有四位,另外三人是军阵指挥者,所以并未出现。

    鱼大壳的对面、西岭的右手边,依次排开三个位置始终是空的,各部族长谁也没坐,显然是留给什么人的,而且大家都认为那三人理所应当要坐在最前面。

    西岭大人猜对了,这三个位置是留给若山、若水、蛊辛的。各部族长用不着商量,他们毕竟是每个部族中的首脑人物,当然也懂不成文的规矩,最受尊敬的、最重要的人,应该在吃饭的时候坐在最早分发到食物的位置。水婆婆虽然不是族长,但昨日也来到了中央谷地中,有鱼村请人吃鱼哪能不请她呢!

    西岭也在暗中观察各部族长,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也能看出各部族目前处于什么状况,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以及随身携带的饰物中,则可以大致判断部族的生活环境以及物产,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细心的比较之下,有鱼一族确实是这片蛮荒中最富足、最繁盛、最开化的部族。

    正在西岭这么想的时候,已入座的各部族长突然全部站起来了,纷纷向一位刚刚走来的人问好,还用乱七八糟的各种方式行礼表达敬意——原来是山爷终于到了。

    山爷并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人,他不像其他各部族长就是来吃鱼的,早就清楚这顿饭意味着什么,也清楚有鱼村的军阵正在谷地边缘的树林里待命。他来得稍微迟了点,是因为若水不肯同行,怎么劝也不行。

    若水说道:“这顿鱼有什么好吃的,你就那么馋吗?明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你还得陪着笑脸去!反正今天就是要翻脸的,等他们摆开军阵过来,我们也亮出军阵不就行了?”

    若山劝道:“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就算要打架,也得先吃饭。各部族长都在呢,听说还有相室国的使者来,鱼大壳必然要说出他的想法,而我有些话也要对国君使者以及各部族长说清楚。等到摆开军阵的时候,已无需交战则最好。”

    若水:“你说的话总有道理,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不去,难道还想我陪那些臭男人一起吃鱼吗?……你也别一个人去,带着伯壮,或者把盘瓠也带上。”

    若山忍不住笑了:“有鱼村请的是各部族长,至于特意请你那是为了表示尊敬。伯壮待会儿还要指挥战阵呢,带一条狗去也不像话。……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危险的,在那种场合谁也伤不了我。”

    就因为在水婆婆这里耽误了一会儿,若山才到的比较晚,然后受到众人的欢迎。这场面让西岭吃了一惊,这些蛮荒族人并非不懂礼数,虽然他们的礼节很混乱,但都向若山表达了礼貌与尊敬,而自称蛮荒各部领袖的鱼大壳却没有这种待遇。

    西岭本以为若山是一位桀骜不驯的彪形大汉,头发上抹着泥浆插着鸟毛,身上乱糟糟的裹着兽皮,脖子上挂着各种兽骨兽牙串,身上还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若山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干净整洁的葛布衣衫,手持一根骨杖,相貌很英俊举止也很谦和。

    若山自然地走到了最前方鱼大壳对面的位置,一路和众族长打着招呼,接受大家的行礼与问候。西岭不由自主地就站起身来,鱼大壳也赶紧站了起来在一旁介绍道:“西岭大人,这位就是路村的族长山爷。……山爷,这位是巴国国君派来的使者西岭大人!”

    若山闻言向西岭行了一礼道:“西岭大人好,我代表这一带蛮荒各部欢迎您的到来,路途艰险崎岖,您辛苦了!”

    西岭又吃了一惊,没想到若山竟然懂得巴原上巴国的礼数,迄今为止除了有鱼村众长老特意学过,在场的蛮荒各部族长还没人会这样行礼呢。他下意识地还礼道:“山爷客气了,快请坐下!我是带着国君的使命而来,也是为了造福此地各部族。……请问您怎么会熟悉巴国的礼仪呢?”

    鱼大壳在西岭面前一直称呼若山之名,但是当若山来到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叫了山爷。虽然今天已有大获全胜的绝对把握,但是见到山爷本人,鱼大壳还是莫名感到心虚。而若山走进棚中时,所有人也一律称呼他为山爷。所以连西岭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无意之间也这么叫了。

    山爷答道:“君使大人不必惊讶。六十年前,我曾远离蛮荒,在巴原上游历了三年,也曾想建功立业,只惜乱世纷纷,最终一事无成!”

    西岭惊讶得差点得说不出话来,六十年前!那么这位若山今年该多大岁数啊?可他看上去还这么年轻,要么是胡说,要么就是一位修为深厚、懂得驻颜秘法的高人!鱼大壳说他是一位境界高深的修士,看来是没错的。

    刚才他们几人的谈话,众族长也都听见了。当听说西岭的身份是君使大人时,大家都纷纷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惊讶与好奇。但若山自称六十年前去过巴原时,众族长的反应都很淡定,看来此言非虚,而这里的人早就知道。难怪大家都叫他山爷,也确实该叫一声爷!

    西岭再仔细打量山爷时,发现此人虽形容年轻,但感觉给人的感觉绝不止三十多岁,有些东西是形容不出来的,那是属于岁月的沉淀、无形中所赋予的气质。如此看来,鱼大壳先前介绍的情况恐不尽属实,这位若山族长绝非什么化外野民,反而可能是这一带蛮荒中最有见识的长者。他受到各部族长的尊敬,就连有鱼村的两位长老刚才都向若山致意了,只有鱼大壳与另一位长老是例外。

    众人又重新坐下,鱼大壳皱起眉头问道:“山爷,水婆婆和蛊辛怎么没和您一起来?”

    若山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有鱼村今天邀请的是各部族长,若水说她不是族长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至于蛊辛,是因为族中有事,今天来不了。”

    鱼大壳微微一惊,面现不悦之色道:“我一个月前就把话说清楚了,今天要商议与各族将来有关的大事,花海村的族长怎可以不到?”

    其实鱼大壳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已勾结羽民族族长大毛,今日去袭击路村与花海村。没想到那边还留下了蛊辛这样一位高手,大毛可能会碰到点麻烦。但转念一想,根据已掌握的情况,路村与花海村的精壮男子几乎都来到了中央谷地,就算还留了一个蛊辛,也不可能是会飞的羽民族的对手,便又放下心来。

    而若山答道:“大壳,你不是请大家吃鱼吗?蛊辛没来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他带几条回去。如果你有什么事要说的话,对我说也是一样的,花海村与路村已经结盟,我也可以代表花海村。……时间不早了,大家也都饿了,快把鱼端上来吧。”

    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既然山爷开口了,就有好几位族长嚷道:“快点把鱼端上来吧,我们都闻到香味了!”

    鱼大壳知道这些人的脾气,再不上鱼估计他们都快掀桌子了,在用鱼把大家的嘴堵上之前,恐怕谈不了什么正经事,他赶紧一招手,已经做好的鱼一盘盘端了上来。这是鱼海中特产的一种冷水鱼,刺很少而肉质鲜美,有鱼村人世代打鱼,也掌握了给鱼去腥的方法。

    鱼是装在陶盘内煮好的,以山中产的花椒和野蒜调味,还配了菽豆苗与血皮菜的嫩叶为辅蔬,非常地好吃。这等精心烹制的美食,就算是有鱼村的村民也很难享受到,鱼大壳确实做足了一切准备,毕竟在座的是各部族长还有君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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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轮回

    宓妃自水中现身时,不仅丙赤和丁赤发现了,远在淮水岸边无名丘上的虎娃也被惊动了。虎娃以虚指画圆,半空中浮现出了洛水岸边的景象,与玄源并肩观看。

    所谓的看,只是一种仙家手段的直观演化,虎娃是通过伯禹随身携带的神器玉环感知这一切的,他对玄源道:“这位宓妃非人,是古时某位人间女子死后因机缘化为阴神,又得机缘以阴神之身修行,突破生前天年之限。她未施展神通,其修为我亦看不真切,但想必应在化境之上。”

    玄源道:“洛水之神?嗯,有意思!想那无支祁亦自称淮神,假如它亦生得如宓妃这般美貌当初也来这么一出,结果不知将会如何?”

    虎娃苦笑道:“这和无支祁是公是母长什么样有关系吗?淮神也罢洛水之神也好,得看他们是什么人。我幼时家乡亦有山神,而弟子沇里如今也是沇水之神呢!”

    玄源:“我的意思是说,假如无支祁也如宓妃这般婉约柔美我见犹怜,当初又以这种方式与伯禹现身相见,事情不知又会怎样?”

    虎娃:“你说的哪是无支祁,那不就是青丘嘛!青丘庇护涂山部又助伯禹治水,而那无支祁纯粹就是个祸害。”

    玄源:“伯禹如今已名扬天下,而宓妃如此现身相见,想必就是听说了某些传闻,既有试探之意,恐怕也是有事相求。”

    伯禹今日声名确实传遍了天下各部中华万众敬仰,他的功业事迹已被众人熟知。在这种情况下,有关他的传闻也越来越多,其中就有在涂山部娶青丘的故意。难免有人私下议论伯禹好美色,他和淮泽妖孽都看上了美人青丘,然后打败妖孽得享美人。

    人们议论这种事情也并非出于恶意,击败妖邪抱得美人归,无损英雄功业,反而更添传奇色彩,正是普通民众津津乐道的话题。说句实话,就算伯禹真好美色,又能怎样呢?这是无伤大雅甚至是增添雅趣之事,不掩其功德威望。

    宓妃今日现身的场景,却极似当初涂山顶上的那一幕,应该就是听说了某些传闻。宓妃可能是对伯禹真有意思,也可能是有事相求,或二者兼而有之。

    虎娃笑道:“且静观其变。”

    玄源突然道:“虎娃,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虎娃:“那你就问呗!”

    玄源:“这么多年了,你一直留着命煞的遗蜕,以珍贵的寒玉封存保持其生机不失。可是命煞已死,所留的不过是肉身遗蜕而已,你为何要如此做?”

    虎娃笑了:“我还纳闷呢,你究竟会在什么时候问?这么多年来,命煞的遗蜕可不在我这里,而是一直都是你在保存。”

    虎娃第一次飞升无边玄妙方广时,所有的凡物都不可能带走,他在人间收集的各种东西都放在了玄源那里,包括命煞的遗蜕。他返回人间后也没有取回,一直就由玄源保管,已经有很多年了。

    玄源:“我只想问你是何用意?”

    虎娃叹了口气道:“当初只是顺手留了下来,让少务师兄好好看看好好想想。可是后来随着修为更高窥见大道玄妙更多,隐约有所悟,便想印证某件事情。”

    玄源追问道:“什么事?”

    虎娃却答非所问道:“你见过了考世,已知其人来历吗?”

    玄源是一点就透,随即便恍然道:“以夫君的修行所证,天地间可有转世轮回?”

    虎娃答道:“轮回之事或有之或不必有之或知之或不必知之。我留命煞遗蜕,欲在天地间寻一生灵,便为印证其悟。”

    玄源的问题,涉及到怎么看待轮回,虎娃若回答,其态度就表明了修行的心境。掌机曾有九境修为修成了不灭之神魂,被斩之后托舍新生为考世。虎娃和玄源都明白,这其实是一种修为成就,算不得真正的转世轮回。

    九境修士古称地仙,拥有无尽之寿元与不灭之神魂,这是他们修得的神通,但世上的普通人及至生灵,是不可能有这个本事的,那么他们是否也有轮回呢?

    修至九境先要堪破生死轮回境,而各派修家对生死轮回境亦有不同的称呼。虎娃和玄源都是过来人,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在生死轮回境中不动念才能堪破,否则便会殒落于定境中的那无尽轮回。

    既不动念,当然就不会特意记住生死轮回境中的经历,所得的成就只是化为无形的仙家见知。而生死轮回境到底是怎样一种经历,不同的看法便代表了不同的心境。可以将之视为自身一次又一次的前世轮转,亦可将之视为与自己有机缘的各种生灵的经历。

    虎娃的答话中带着神念,他告诉玄源,其实怎么看都可以并无区别,因为这二者对于修行的意义是一样的。

    至于天地万物的轮回,当然是有的,比如四时运转比如落叶成泥。那么生灵是否有转世呢?在虎娃看来,这其实不是有或者没有的问题,就算有又能怎样没有又如何,此生修行所求只是天地大道。

    若其有,那么世上每一个生灵,皆有无数的前生与后世,每个生灵皆在过去与未来之间,自身既是过去也是未来。若求前生,每个生灵已是后世之前生若求后世,每个生灵已是前生之后世。

    但是另一方面,天地间的每一个生灵,与曾经存在和尚未存在的生灵之间,必然也有玄妙难言的缘法牵连,在人间修行,当然也需要将其堪透。虎娃与玄源在淮水边观人间沧海桑田变迁岁月凝炼,是一种修行而虎娃留下命煞遗蜕,也是为了某种印证。

    就算已身为真仙,面对大道玄理也不可能尽数凭空推演,须有所见证,而这种见证往往就是悟道机缘。虎娃已见过了神农和太昊,他也清楚在无边玄妙方广中开辟一方世界的天帝成就,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尚难达到,若不堪破这一层玄妙,演化便不完整。

    虎娃当初留下命煞的遗蜕时,还没有想到这么多,随着修为精进,他却朦胧另有所感。虎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一位怎样的生灵究竟能不能找到,要等到他真的找到时,方能印证清晰。所以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没有一个完整的答案。

    其实这个问题,还涉及到在人间修行的仙家如何看待世人,尤其是那些与他们有各种关系的世人。一世修行的经历,在世上与他们打过交道的人和生灵必然很多,而这些人和生灵中的绝大多数,是不可能超脱轮回而求证长生的。

    如何看待他们,包括看待他们的来去,也体现了一种修行心境。

    为何虎娃当年就认为所谓的地仙并非真正的仙人,而只是九境修士?包括开辟参卫丘洞天的六位上古仙家祖师也包括一梦千年至今的黄鹤。不是因为他们虽已有无尽之寿元却仍可能在修行中应劫殒落,而是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跳出这轮回求证超脱大道。

    哪怕已抛却凡蜕飞升帝乡神土后,情况依旧如此,想必列位天帝心里也明白。哪怕有九转紫金丹之助,也不能让他们真正的超脱轮回之外,顶多让他们有再回到人间于轮回中重来的机会。但这与掌机再为考世还不一样,就是重归平凡的生灵一切真正地重来。

    既如此,虎娃当然欲将其中的玄妙参透,所以在人间须有这么一番印证。

    玄源沉吟良久才说道:“你在找这样一个人或者说天地间的生灵,可并不知在何处又能否找到?既不知要用多久,更不知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或生灵?这怎样才能修证圆满?”

    虎娃:“自悟修行,正是如此,未证便是未证。修悟大道亦非止一途,此手段只是借鉴之一,但缘法既已在,便应有所获。”

    南洛水与大河汇流处的岸边,伯禹与宓妃在月光下对饮。情形和两条妖龙以为的稍有些不同,伯禹眼中并无迷醉之意,身姿端正神色如常。宓妃倒了一杯酒凑近身子欲递过来,伯禹却摆手示意她自坐好,然后自斟自饮。

    伯禹对宓妃的到来很感兴趣,但感兴趣的并非宓妃这个人,而是她所了解的情况。河伯已不在,如今宓妃应该就是最了解大河流域各处水情者。饮下第一杯酒后,伯禹便开口请教,并未说其他的闲话,多少显得有些不解风情。

    宓妃微微低首仰视伯禹,幽幽道:“中原西部水患已有二十年,沼泽湖荡成片久无人居,如今已是河泛泽域。各部迁到高处后,纷纷开辟新居,如今方见起色,正是人心思定思安之时。

    往日旧貌恐已难复,上佳之计便是顺势为之,治理各部新居之地,连接道路整固家园,待岁月之迁,渐渐重现繁荣景象。”

    宓妃说的是如今大河流域在太行吕梁山脉以西地域的实际情况。当年伯羿崩开大陇山,就是给下游争取足够的撤离时间,各部族民众基本都平安地转移到了高处。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这是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啊。

    刚刚迁移到高处时,是各部民众所经历的最艰难困苦的岁月,但是这么多年之后,他们已经渐渐站稳了脚跟,在高坡上开垦出成片的田园,新建的村寨已城规模。虽然不如往日的家园,但渐渐已现安居气象,正从苦难中缓缓恢复过来。

    各部族中的年轻一代就是在洪水到来后出生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往日的家园,就将跟随父辈新建的村寨当成了自己的家乡。经过二十年的艰辛努力,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踏,生活重新有了起色,人心思定思安啊,民众已渐渐不再想着回去治水。

    因为那样太难了还不知又要经历多少苦难考验,莫不如就在新的家园中好好生活,或者说得过且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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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洛书

    伯禹如今已享誉天下,走到哪里都会受欢迎,来到这一带治水已不需要有什么大动作。Δ 』 』』.ㄟM他只要沿着洪水泛滥的地域行走,指引各部民众疏浚与改造局部水系打通相互联系的道路,并将现有的村寨田园建设得更适合安居,便算大功告成。

    伯禹却摇头道:“若是如此治水,又何须我至?……我见证过中原繁华,亦知各部往日景象,如今万民沿山脉偏居瘠地,望泽而叹不见故乡。大好中原化为河泛之地,我既为中华治水之臣,又怎能凭之任之?”

    宓妃叹道:“河泛之地,久已无人。各部远离,现已安居……大人治水,宓妃愿随侍左右,若大人觉得不便,大河之水所至之地,大人皆可唤宓妃相见。”

    与大江流域沿江而治淮水流域围绕淮泽推进的情况不一样,广大河泛地区早就没人了,没人又怎么治水?宓妃倒是愿意帮忙,但是她的建议,是在各部已定居的之处疏浚改造局部水系,更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伯禹。

    若是这样做,伯禹很轻松就能获得最后的成功为天下各部治水圆满。而且在剩下的河泛之地,伯禹都可随时召唤宓妃相见,宓妃的言下之意已很明显。

    伯禹却指着河岸边的沙盘道:“如今各部之民,沿南山贺兰山阴山吕梁山高坡狭窄瘠地而居,千里河泛在其中,往日家园沃土不得见,谈何安居?禹多谢好意,你愿与我同享这河泛之国逍遥泽府,但此番是为天下治水,非为禹一人治水。”

    宓妃却温言道:“形势如此,而人力有穷,眼见大功将成,有时当认命便得认命,或许更是美事。无论功业声望,大人已无所缺,当顺势求完满。您在江淮的治水之策,于河泛之地却不可行,勉强为之,恐劳民伤财,反为万众所怨。”

    伯禹却没下的美人,而是低头沙盘,又喝了好几杯,这才于座中拱手道:“河泛之地当尽治,今世之功利于万代,禹怎敢不为!哪怕禹这一世之功未完,也当有后人继之。”

    宓妃放下酒杯,一双明眸就这么禹,微风吹动衣裙,似风情万种,良久之后才说道:“我已知大人之志,些传言有误。”

    伯禹:“什么传闻?”

    宓妃却轻轻一摆素手:“就不说这些闲言碎语了,大人既有志尽治河泛之地,便亦有一神物欲献于大人。”

    南洛水中突然翻起了浪花,有一头丈余大小通体雪白的神龟浮出了水面,爬上岸来口吐人言道:“河伯不知所踪前曾有言,我背上神书,将献于能治河泛之人。”

    神龟的背上还驮着一块玉板,若不仔细为是龟甲呢。伯禹起身道:“你是何人,此物又日何来历?”

    那神龟答道:“我非人,生在河伯出世之前,已忘悠悠岁月,曾为河伯之相。背上神书来历我亦不知,只知当年河伯曾有叮嘱。”

    神龟早已通灵,但他已忘记在开启灵智之前究竟度过了多少岁月,曾为河伯之相,相就是辅事之意。它并不知背上神书的来历,更不知是否乃天成造化之物,但声音中带着神念,讲了一段上古传说,是比河伯出世更久远年代之前的事情,竟与太昊天帝有关。

    羲皇太昊未就成天帝甚至未成仙之前,在人间为各部盟主开创中华之国,并留青帝世系为中华天子。当初有一日太昊行至大河岸边,有龙马出水献天地造化之神图,后世称河图。据说河图含天地万物之玄理,更通阴阳术数之变化,太昊观河图而做八卦。

    当初神龟已在水中,只是没有今日之灵通,据说太昊于水边悟河图之时,其玄理神意亦留于玄龟背上,千年造化至今,乃成神书一部。今日神书出世,正应伯禹到来,神书既出于洛水,便称洛书。

    河图洛书究竟是什么,其实是天地造化的传承指引,蕴含万物演化之初的阴阳数理之道。观之所得,乃是其神意,后人又有各种揣摩。

    后世有名朱熹者著《周易本义》,开篇有图两幅,称其为河图洛书,其中洛书诀曰: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朱熹所刊印的洛书,据称是华山睡仙希夷先生所绘,后世又称其为九宫图。其后再言引洛书者,便多指此幅九宫图。

    伯禹所见的洛书原本,当然不是朱熹刊印的那幅九宫图,其造化神意既不可能刊印,亦无法以言语描述。朱熹所刊印的九宫图是洛书又非洛书,实际上它是洛书变化中常人可以描绘和理解的一幅图形而已。

    比如后世又有风水家,研究所谓的九宫飞星之变,其实体现的是进制数理的转换,朱熹刊印的那幅图只是其中的“元运盘”,而九宫图形另有各种变化。且不说这些风水家是不是走偏了甚至是误会了洛书真义,但洛书之妙由此也可窥见一斑,它并不仅仅是一幅图形。

    (徐公子注:此段内容,可参《地师》“作品相关”中的《玄空飞星与九进制数学》。)

    伯禹一见到神龟背上的玉甲神书,心神立刻就被之吸引,站在那里进入了一种似定非定的状态。别说是伯禹,就连借助仙家手段远观这一幕的虎娃和玄源,也被这洛水神书吸引了,似入定境而悟。

    宓妃悄然起身,于伯禹并肩而立,也低观所献之洛水神书。她虽然早知有此神物在,亦知神物将献于能治河泛之人,但是不到这一刻,她本人也是楚的,因为玉板上的造化神意今日方现。这也是大机缘,各人能领悟多少就算多少。

    伯禹这一“怔”就是很久,从远处望过去,就像他与美人在月光下临水相拥,姿态甚为亲密暧昧,不觉已天色微明。

    远方的一道山梁上,有人遥望着伯禹和宓妃的身影,似是很不满地瓮声瓮气道:“誉满天下的伯禹大人,来到有穷部一月有余,治水之事却半字不提,反倒在这里夜会佳人。闻不虚,果是好色之徒!”

    旁边有一后生道:“宗盐大人,您这是什么话?伯禹治水事迹已传遍天下,其功业万人敬仰。来到我有穷氏一月有余却不言治水,其实是我们这里已没太多好治的,二十年来村寨田园已成,无非是打通各部重现兴旺而已。大功若此,消受美人之恩又有什么?再说了,天下仰慕伯禹者还不知有多少呢!”

    宗盐哼了一声道:“谁说这里的水已没什么好治的?各部皆有求于伯禹大人,因为皆邻河泛之地而居,还有很多事可做,能将各部所居之地建得更好,这正是伯禹所长。我子也是为此而来,伯禹大人这些日子都在独自思虑,今夜却与她月下相依,她凭得是什么,不就是凭生得美吗?”

    又有一人道:“宗盐大人,离这么远您也能人相貌吗?生得美有什么不好吗?如今伯禹大人受万众敬仰,各部谁不想找机会与之联姻效仿淮泽涂山部之事。听您的语气,好像那女子接近伯禹大人,难道自己也想嫁给他?”

    宗盐怒道:“我怎么就不行,难道尔等认为我难”

    周围众人皆忙不迭地低头摆手道:“不难难盐大人乃人间无双绝色,天下再无他人能及,我等只有无尽之仰慕!”

    宗盐:“哦,那你们谁愿意娶我?”

    众人皆后退数步,脑袋垂得更低了,连声道:“不敢不敢,我们配不上。”

    宗盐翻鼻孔出气道:“一群口是心非的东西,快敲钟了!”

    这位宗盐年纪在二旬左右,是一位女子,并非正式受册封的贵族,身边的人却称她为大人,因为她也是一支部族的领。有穷氏部族如今分散居住在这一带,由很多分支部族构成,小的分支往往只是一座村寨,而最大的分支可能有上千人。

    宗盐姑娘身为女子,却能成为十多个村寨组成的分支部族领,这恐是绝无仅有的情况。伯禹到来时,有穷氏大人召集各分支部族领以及各村寨族老迎接,其实宗盐也在场,但伯君特意吩咐她站在最后低着头别露面也别说话。当时人多杂乱,伯禹也没注意到。

    有穷氏大人为何要如此安排,因为他很细心,就是怕吓着伯禹了。

    难不足以形容宗盐的长相,她长得实在是太惊人了,甚至有些不太好描述。邻山而居的部族除了开垦田地,也经常和猛兽打交道。凶恶的猛兽人人害怕,但据说宗盐姑娘往那里一站,连山中的猛兽都会被她吓跑了。

    此事不知真假,或者只是人们私下里的议论玩笑,也没人敢当着宗盐的面说,但由此也可知其人形容之特异,的确堪称举世无双无人能及。

    若说魁梧壮硕之女子,虎娃也见过,比如那位成天背着一柄门板般阔剑的武夫丘弟子熊丽。熊丽其实是妖族人,她虽长得壮硕但并不难于宗盐完全不同,那是真能吓跑猛兽呀。

    在部族中都没人把她当成一位姑娘,和她说话时都下意识地低着头。这姑娘自幼力大无穷,甚为勇猛凶悍,部族在各村寨中推选领时,无人能与之争。

    宗盐所率的这支部族也是二十年前迁到山坡上的,宗盐为族长后便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早上敲钟唤醒与召集族人劳作。她嫌鸡叫的声音不够大无法传遍十几个村寨,而且有几个村寨根本没养鸡,颇有令行禁止的风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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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宗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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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盐所敲的钟,其实就是个大坨子,几乎分不清是什么材质熔炼而成,它是土法冶金留下的废渣,含有各种金属成分以及更多的矿石杂质,烧结在一起足有七、八百斤,被宗盐挂在一颗几人合抱粗的古树桠上。

    这一坨大疙瘩特别厚、特别硬、特别结实,一般人根本敲不响。只见宗盐挥起一根大棒,用力砸在了“钟”上,这姑娘好惊人的力气,烧结在一起沉重的废矿渣似被这一击之力穿透,竟发出了清越悠扬之声,足足传到十里之外。

    宗盐连续敲了十声才罢手,然后用左手扶着右肩扭了扭胳膊,似是感觉筋骨活动开了,而周围的一圈人早就堵着耳朵避出很远。宗盐又挥手道:“你们还愣着干啥,都干活去!”

    伯禹正看着洛水神书,停留在一种似定非定的状态,甚至没有意识到宓妃也来到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同观洛书,却突然被远处传来的钟声惊醒。恰在这时,东方的一线晨光照在了他的身上,似是给其剪影披上了一层霞衣。

    伯禹回过神来,那龟背上的玉甲神书化为一道光华飞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见,这一幕也代表他得到了这天地造化神物的传承,世上将再也见不到洛水神书原物。那只通体雪白的神龟也消失了,应是悄然返回了水中,他身侧的宓妃同样不见了,只留下一阵香风。

    河岸边没有丝毫痕迹,仿佛昨夜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但伯禹清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他所得到洛书传承。再北望河泛之地,伯禹也能清晰的感应到宓妃的存在,只要在“洛水神域”岸边,他自能召唤她相见。

    洛水之神在此,可是洛水在哪里?古时洛水有两支,分别名为北洛水与南洛水,是隔着大河南北相对的两条支流。如今尚能见到的,只是原南洛水上游的这一段,而其他的流域,包括大河主河道皆已分辨不清、化为茫茫河泛之地。

    所谓河泛,就是大河泛滥所形成的一片特殊地域,南至南山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秦岭、北至阴山、西至贺兰山、东至吕梁山。在这四条山脉之间是大片的沼泽湖泊,北部地区有不少黄土高地露出水面,但都被湖泽围困成孤岛,二十年来早已无人居住。

    往年生活在这一带的各部族,早已迁到沿各条山脉的脚下的狭长地域,围绕河泛之地而居,如今已渐渐站稳了脚跟。

    河伯已不在,如今的河泛之地就是洛水之神的洞府。广义的洞府概念,并不仅指一座山洞或一座府宅,对于神祇而言,相当于一片领地。

    昨夜宓妃刚现身时,曾给了伯禹一个建议,建议他以最快、最完美的方式完成举世瞩目、万民赞颂的功业。河泛无人则无需再治,只沿各条山脉脚下治理局部水系,疏浚河道让众多支流汇入河泛,并沿山坡建造灌溉工程,然后打通连接各部的道路。

    这比治大江以及淮泽之水要容易得多,然后伯禹就可圆满完成使命,在辛苦了近十年的时间后,取得为天下治水的最终成功。

    宓妃还告诉伯禹,只要他这么做了,广大河泛之地便可成为他与宓妃共享的逍遥泽府,宓妃亦愿以身相伴。伯禹也说不清宓妃的建议是一种诱惑还是一种试探,总之他拒绝了。

    伯禹拒绝的也许不是宓妃,而是坚持了自己的治水志愿,他一定要治理河泛。宓妃则提醒他,如今这一带各部族刚刚从苦难中稍稍恢复起色,皆思安逸。而治河泛则劳民伤财甚至会被各部所怨,在这治水眼见就可大功告成之时反而不美。假如伯禹的计划未能成功,更损其已随手可得的万世英名。

    可是伯禹表示,哪怕他这一世治水不能完全成功,也要为后世留下千秋功业。然后有神龟浮出水面、献上了洛水神书。伯禹也在想,假如他接受了宓妃起初的建议,是否就得不到这天地造化神物的传承了?

    洛书已得,但宓妃的承诺人在,站在水边就能感应到她,在洛水之神的“领地”中,伯禹仍可随时召唤她相见。伯禹原本有很多问题要请教宓妃,但此刻已无需再问,因为他所得的洛书传承中就包含了河泛之地的所有情况,甚至还有各种推演变化之妙。

    假如伯禹再召唤宓妃,那就是对这位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美女本人感兴趣了。

    ……

    被宗盐敲响的钟声“惊醒”的不仅是伯禹。当那玉甲神书化为光毫飞入伯禹的眉心时,虎娃和玄源也从似定非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见天地造化神物而自然进入的这种感悟状态,是异常宝贵的机缘,是谁这么煞风景?

    玄源微微一蹙眉。虎娃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以神念告诉玄源,缘法如此,得以亲眼观洛水神书出世、感悟其造化之妙,已是天大的仙缘。就算没有这钟声打断,玉甲神书也该消失了。

    同样被钟声所惊的还有丙赤和丁赤。这两匹枣红马躲在远处的一个山窝里,并没有放出神识偷窥岸边的情形,以免惊扰了伯禹大人的“好事”。乍闻这钟声,他们俩也吓了一跳,心中暗道是谁这么不解风情?天色还早呢,伯禹大人起身没有?

    他们却不知,伯禹昨夜根本就没躺下,而是在水边就这么站了整整一夜,入定观书。丙赤突然叫道:“哎呀,有人拎着一根大棒子朝大人去了,好吓人的样子啊!”

    丁赤:“大人会不会有危险?……咦,是个婆娘,这、这长相,也太……”

    丙赤:“是个姑娘,也真是天下无双啊,她好像是有穷部的人。伯禹大人能有什么危险,怕她那根棒子吗?大人有神珍铁棒!”

    此时伯禹已回身向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宗盐走下高坡来到近前,手里提着一根白晃晃的大骨棒,正是她刚刚敲钟的槌。伯禹也算是有见识的,认出这根棒子的材质至少是一位化境妖王的原身腿骨,拱手行了一礼道:“宗盐族长,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反倒问得宗盐有点发愣,因为伯禹见到她时没有丝毫受震惊的表情,不仅神色如常,而且一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她怔了怔才反问道:“伯禹大人,您认识我吗?”

    伯禹笑道:“我既为天下各部治水,每到一地当然要了解各部情况。久闻有穷部有一位族长乃是奇女子,名宗盐,天生神力异于常人。有穷氏大人率各位族长迎接本君时,你站在最后,既未越众现身亦未开口说话,所以当时未及打声招呼。”

    这是实话,尽管有穷氏大人安排得很“谨慎”,但伯禹岂能不仔细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只是没有特别留意站在后面低着头不开口的宗盐,但并不代表没听说过宗盐、认不出她来。

    宗盐又问了一句:“你见到我,难道不吃惊吗?”

    伯禹心中暗道,我什么样的怪物没见过?这点镇定功夫还是有的!口中却说道:“请问姑娘,禹为何要吃惊呢?……你还没有告诉我,来此有何事?”

    伯禹的反应反而让宗盐感觉有点被噎住了,顿了顿才说道:“我天不亮就到山顶上了,正看见你与佳人于月下相依,一直等到晨光即将吐露,这才敲响钟声唤醒族人劳作,不知是否打扰了大人的美事?

    久闻大人有美色雅好,当初在涂山部娶亲,并操练军阵铲除水患,被各部传为美谈。今日至有穷部一月有余,治水之计一言未发,却悄悄在水边夜会佳人。不知是来自哪个部族的美人让大人见而动心,是否又要再结姻亲而后图治水?”

    伯禹只得暗自苦笑,这姑娘长得实在“出众”,说话也够呛人的,摆了摆手道:“宗盐族长误会了,昨夜那位女子并非出自哪个部族,而是居于水中,于我独自静思时现身相见。我与她谈的,就是如何治水。”

    宗盐面带嘲讽之色道:“哦!大人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和谁都不谈治水之事,偏偏半夜里找她谈,难道就是因她生得妖媚、会讨你们这些男人喜欢吗?……居于水中,莫不是惑人的妖精?”

    伯禹赶紧解释道:“姑娘你又误会了,与其人姿色无关,因其了解河泛水情以及各部近况,故此禹有很多问题需向她请教。至于其人身份来历倒有些特殊,未得其本人应允,我倒不相告。但于我而言,见到你与见到她,其实并无区别。”

    宗盐那一对如鸟窝、如火焰般的浓眉终于舒展开了,一摆大手道:“算你有眼光,不愧是名满天下的伯禹大人!我承认昨夜那女子的确出众,而你也认为我同样出众,既然她能与你商谈治水之事,那么我也能与你好好谈谈了。”

    伯禹:“姑娘有话请说。”

    宗盐直截了当道:“请问大人想如何治水?”

    伯禹答道:“禹昨夜尚在思虑,今晨已有计较,而宗盐族长来得正好。你既是此地族长,所率部民亦是从河泛之地迁居而来,我正想找你这样的人了解情况、询问态度,方能最后定计。”

    宗盐咧着大嘴笑了:“听大人的意思,是要和我商量之后,才能做最后的决定吗?好吧,我就先听听你的打算!”

    ……

    远方的淮泽边,虎娃突然站了起来,看着面前半空中显现的景象,喃喃道:“阿源,你昨夜开口问机缘,果然机缘在此,竟是她!”

    玄源纳闷道:“这姑娘的形容,实在是有点太……出色,难道你认识?”

    虎娃摇头道:“我并不认识她,但见之却有仙家感应。”话中带着仙家神意,似是暗示了玄源什么。

    玄源吃了一惊,亦起身道:“命煞吗?转世再为人,怎会变成了这样?”

    虎娃轻轻摇头道:“她不是命煞,命煞已殒便是不在。她就是宗盐,和世上的每一个人并无区别,其中玄妙,正是我所要印证的。未寻见她之前,我一直在想所找的究竟是怎样一位生灵;寻见之后,方知其实不必去想。”

    玄源的修为不如虎娃,她“认”不出宗盐,但经虎娃这么一提示,再看宗盐时,确有一种难言的感受,莫名就想起了当年的命煞。若说命煞之妖娆娇媚,比之宓妃应更为相近,但看见宓妃时她并没有这种感觉,而此刻再看宗盐时却越看越有这种玄妙的感觉。

    虎娃原先想印证的,是众生有没有所谓的轮回再转,或者说是否无所谓有或没有,见证之应是什么心境?这是语言没法描述的,但他见到宗盐时便已有了感悟,真的是见之如见众生啊,此等意境尚非玄源的修为所能完全参透。(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047、伯羿之妹

    伯禹昨日留在岸边的沙盘还在,他以神珍铁棒化为细枝指地,在沙盘上画出了一条大河的新河道,演示他的治水计划。. .尽管身边只有宗盐一人,但伯禹仍然讲解得很仔细。

    原先大河的主河道,穿过贺兰山与大陇山之间后便由西向东直行,并汇入南北洛水。当年伯羿崩塌大陇山,一度在上游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堰塞湖,半年后随着地震溃决,堰塞湖下泄形成了广大河泛之地。

    河泛之地的西侧,倒是形成了一片冲积平原,为后世所谓八百里秦川的雏形,但眼下也仅仅只是一个雏形,后世真正的八百里秦川此刻大部分还在水里泡着呢。已得到洛书传承的伯禹,却仿佛穿越时空这片沃野。

    伯禹打算在大河中游新开辟的这条水道,是绕着河泛之地边缘走的,越过贺兰山之后沿贺兰山北行,到达阴山脚下再沿阴山东行,然后再沿吕梁山南行,兜了一个圈子画出一个“几”字形,于吕梁山南端重新汇入原先的大河河道。

    与治理淮泽时由外向内层层推进不同,治理大河之水要先开出这条新河道,然后引中央河泛洪水汇入周围的大河,排出积淤形成新的支流,是由内向外治水。随着伯禹手中的神珍铁枝画过,河泛之地又化为一片露出水面的崭新沃野,且水土皆治。

    宗盐瞪大一双铜铃般的双眼道:“重开河道,引大河之水改道!你拿棍子这么一画,究竟是多长的新河道啊?”

    伯禹:“三千里。”

    宗盐倒吸一口冷气道:“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沟渠,而是大河的河道,什么时候能挖得完?您为何要画这么大的一个框让大河改道这么远?”

    伯禹苦笑道:“没法子,河泛之地就是这么大,所谓三千里已是尽量少说。为何要改道这么远,是因地势高下而盘曲引流。以往大河河道直行,越贺兰山和大陇山后落差过大流过急,向来水土难治,如此改道亦更佳。

    动工之时,当然不是以一部之力,而是沿途各部合力天下各部援之,实际上用不着开挖三千里。很多地方的山间长谷就是天然河道,沿途还可借用其他的河流水道,至于各部如何分工应在何时完工彼此怎样配合,皆有详细计较……”

    宗盐:“就算是这样,那得多少年才能完工?”

    伯禹:“我想用三年。”

    宗盐惊呼道:“不可能,我年都够呛!”

    伯禹微笑道:“姑娘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世上很多事,不身体力行之,永远不知可不可能。”他用铁枝在沙盘点了一段道,“这段河道,是我打算分配给有穷部的任务,总长一百二十里,其中借某条支流水道三十里另有天然谷地十五里,实际需开挖八十五里,若有穷部尽全力为之,三年可否完工?”

    宗盐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说道:“假如是这样,有穷部近万人丁,留老弱在家,再留必要的人手保证田地不荒有衣食可用,尽青壮动工,差不多可以在三年内完工,但是……”

    伯禹见宗盐欲言又止,又问道:“还有什么难处吗?”

    宗盐一翻白眼:“有什么难处?难处太多了!先你画的这一段河道,说是让有穷部负责开挖,那附近确实有有穷部的族人居住,但如今有穷部各分支散居各地,还有人离得很远。比如我华阴一族,要想扛着家伙赶过去,路上都得走一个多月呢!”

    伯禹淡淡道:“相比二十年的苦难,走一个月的路不算什么难处。治水这条路,我已走了快十年。”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竟显得有些悲壮,也极富感染力。宗盐又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指着沙盘道:“就算有穷部挖通了这一段河道,可是也引不来大河之水啊?”

    伯禹仍然很耐心地介绍道:“仅仅有这一段当然不行,需要下游新河道全部打通之后,再劈开贺兰山,方可引大河改道,然后再引河泛洪水汇入。”

    “劈开贺兰山!”宗盐真的被惊着了。

    伯禹:“我在大江治水时已劈开巫云山,如今治大河之水,未尝不可劈开贺兰山。但那已是最后之事,各部要把前三年的工程都干完。”

    如此治水最大的难处是什么,其实不用宗盐多说,伯禹心里也清楚。他说用三年开出新河道,但各部心里皆没底,这三年究竟能不能完工或者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完工?已渡过了长达二十年的灾后时光,各部刚刚开始恢复生气,众人其实皆思安逸。

    如此大的治水工程,需要青壮离开已定居的村寨,重新投入长达数年的繁重劳作,难免会被视为劳民伤财之举。

    治理大江淮泽尽管过程艰难亦耗费时日,但利益是立刻就能见到的,干多少事就能见到多少收获。但治理河泛之地,不到这么浩大的工程最后完工,谁也见不到最终的利益。

    按伯禹的说法收获在三年后,可是如果完工不了呢?那么就没有任何收获!若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持续投入人力物力却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见到好处。

    宗盐以杖顿地道:“此计虽好,但最难测的是民心啊!”

    伯禹侧过身着着她道:“民心可从之,但不可纵之;人心可体之,但不可不教之。所以今日才要找你商量请教,宗盐姑娘既为有穷部华阴一族的族长,是否愿意率华阴族青壮如此治水?”

    “……,老娘干了!”宗盐突然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弃杖下拜道,“伯禹大人,您就依此计治水吧!如今人心思安逸,但族中老人尚在,仍记得往日家园景象,而伯禹大人能让各部民生更加繁盛。若再过十年,族人皆出生于新迁居村寨,恐更难理会大人的治水之心,要动手就现在赶紧动手!”

    伯禹有些纳闷地低头道:“宗盐族长,难道你也是老人吗?”

    宗盐答道:“我非族中老人,但并非出生于此地,犹有幼时记忆。记得洪水未至前的村寨田园,更记得颠沛流离苦难。”

    伯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道:“动手当然要尽快,今日不就是与宗盐族长商量嘛!”

    宗盐居然又一瞪眼道:“大人您为何不早来河泛,却先跑去了大江?”

    如今已是伯禹治水的第九个年头,才刚刚来到河泛之地,他早干嘛去了?宗盐的话中隐约有责问之意,伯禹只得苦笑着解释道:“治水之事,先易后难,不仅要待河泛各部恢复生气,亦要待天下各部恢复实力。若江淮水患未平,先来治河泛之水,宗盐族长你觉得有几层把握?”

    宗盐眼珠子一转便想明白了,点头承认道:“比如今更难,几乎毫无把握!”

    九年前正是河泛各部最贫弱之时,连维持生存都很困难,又如何能抽调出青壮族人治水?而且那时的伯禹默默无闻,没有人相信他能治水成功,贸然提出这样一个宏大的计划,根本没有任何号召力与说服力,恐会被朝中群臣与各部君斥为空谈妄想。

    但如今不一样了,江淮水患已平,中华各部再无后顾之忧,伯禹已誉满天下,没有人不相信他能治水成功,只是将取得怎样的成功而已。江淮各部已多少恢复了实力,可支援河泛各部,而河泛各部多少也恢复了生气。伯禹可以说来得正好,太早也没用。

    别各部经历了二十年的艰难岁月与漫长等待,但他们当初能够成功迁移到高处并渐渐站稳脚跟,其实也是崇伯鲧的功劳。只可惜崇伯鲧治水未成而粉身碎骨,如今身为崇伯鲧的继承者禹,河泛各部仍感念其先人恩德愿意听从他的指挥。

    此时再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可能有这种号召力!

    宗盐又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忍不住问道:“我无需大人您劝说,华阴族自会从命,但大人您如何说服其他的各部族长?”

    伯禹笑了:“既然宗盐族长愿意支持,也就意味着其他各部族人不是不可说服。……其实我打算请求中华天子直接下令,再举荐贤才助禹行之。”

    宗盐很兴奋地一挥大棒,带起的风声吓得伯禹侧身往旁边闪了闪,只听这位姑娘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这就回去向族人宣布计划让他们做好准备。谁要是不支持大人,就小心我这根棒子!”

    伯禹笑道:“那我就送姑娘一程。”说着话一招手,两匹枣红马小跑着拉着白香木车来到了近前。

    宗盐的神情竟有些扭捏,微微低头道:“大人是要邀小女子同车吗?”

    伯禹哭笑不得道:“正是,姑娘请上车!”其实伯禹本人没有坐车的习惯,他向来都是拄杖步行,此刻为了表示礼数,才让马车送宗盐回去。

    上车的时候,伯禹见宗盐拎的大棒子挺沉的,便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是很自然的动作,却让宗盐吃了一惊,心中暗道伯禹大人怎对她动手动脚?手都摸到腰上了!从一见到她时,伯禹眼光便与众不同,难道是了?

    宗盐已经有二十多岁了,在那样的年代当然是老姑娘了,但真没有男人敢接近,更别提趁机伸手摸一把这种事了,所以伯禹难免会被误会。伯禹大人的眼光越常人,又特意邀她同车而行,上车时还趁机伸手占便宜,也让宗盐坐在车上心情有些忐忑。

    见宗盐竟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伯禹好奇地问道:“宗盐族长,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宗盐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其实我在想一件事情,请伯禹大人一定要答应!”

    伯禹:“姑娘请讲。”

    明明是有话想说,可是开口时却又变成了另一件事,宗盐道:“您说将要劈开贺兰山,能否让我动手?”

    伯禹吓了一跳,又不好直接回绝,只得道:“此事从长计议,到时候再说。”

    宗盐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她原本是想说别的话的,此刻听见伯禹的回答,却有些不服气道:“您这是小?我可是伯羿之妹!”

    伯禹又吃了一惊,他可从未听说过伯羿有什么闯出名号的兄弟姐妹,再说伯羿与宗盐之间,年岁差异也未免太大了吧?他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失敬,失敬!是亲妹妹吗?”

    宗盐也小声道:“族妹。”

    原来是族妹,这就能解释得通了,同族之间的平辈而已。一个大的宗族往往有很多分支,有些分支早已出了五服,都算不上正经亲戚了,宗盐应该就是伯羿的这样一位族妹。

    提到了伯羿大人,伯禹亦在心中暗道——这位族长还真是条好汉,当初伯羿崩塌大陇山,今日她竟然也想亲手劈开贺兰山!有没有这个本事且不说,至少有这股英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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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你这样不好

    白香木车越过山岗,进入高处的一片谷地,这里有成片的农田,农田间还有连接各个村寨的道路,有穷部华阴族从二十年前起便生活在这一带。. .村寨中有孩子在玩耍,他们是大洪水之后出生的新一代人,妇人们坐在屋门前织布缝补衣物,不少老人聚在村寨中央的大树下一边聊天一边修补着农具。

    村外的田地中,谷子已经长到了两尺多高,很多人正在田间除草除虫浇水。见到伯禹大人的白香木马车驶过,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注目行礼,随即就与伯禹同车而行的宗盐族长。众人皆吃了一惊,然后纷纷涌到路边。

    宗盐被些不自在,挥手喝道:“你们都干什么?回去干活!”

    她的嗓门够洪亮的,把所有跑过来的人都给吼回去了,但大家还在远处时不时的悄然观望。伯禹将宗盐送到了她所居住的村口,宗盐道:“大人不必再送,我已经到了!”

    宗盐拎着棒子下车时,伯禹又欠身扶了一把,手心托住了宗盐的肘,手背无意间又蹭到了她的腰肋。宗盐又是吃惊不小,好像是被他吓着了,心中暗道:“传言果然不虚,这位伯禹大人真是色胆包天!周边这么多人,他居然还……”

    宗盐扭扭捏捏地下车后,本待走入村寨,而伯禹坐在车上拱手示意,显得很有礼数。不料宗盐没走出几步,却突然转过身来,似是鼓足了勇气道:“伯禹大人,小女子有一番话,最后还是想告诉您,希望您不要见怪。”

    伯禹早已察觉宗盐好像一直有话想说,微笑着点头道:“姑娘尽管直言。”

    宗盐低下头,压低声音道:“大人待我与众不同,不仅邀我同车而行,上车下车皆有伸手**试探之举,这是了吗?宗盐很感佩大人的眼光,照说大人已名满天下,立有不世之功为万众敬仰,若能与你结成姻亲,则是有穷部与华阴族难求之美事。

    宗盐虽也万分敬仰大人,但与男女之间的仰慕无关。这并非说大人您有什么不好,只是宗盐自不知趣,非我所欲求。”

    言中之意,就是她已明白伯禹在暗中**。她虽然不讨厌而且还很敬重伯禹,但是实话实说,她对伯禹并没有那种感觉,所以只能拒绝美意了。

    伯禹完全愣住了,笑容僵在了脸上,万没想到宗盐会冒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感觉真是太无辜了,怎么就会让她产生这样的误会?愣了半天,伯禹才欠身道:“哦,是这样啊?那可真是禹之憾事!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自会知道该如何做。”

    他非常客气非常有修养,并没有直说“我根本没”或者“我怎么可能”之类的话,居然还来了一句“禹之憾事”,反应也够快的。

    宗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抬头禹很认真地说道:“大人乃有行之士,既立万世之功,兴之所至有疏狂之趣,这些宗盐都能理解。但大人如今仍在为天下各部治水,尚未最后成功,若行走各部四处留情,总归有些不好。”

    伯禹伸手扶住了车把这才坐稳,而宗盐顿了顿又说道:“若大人并非是四处留情之人,那就算宗盐多言了。”

    伯禹深吸一口气,很郑重地答道:“禹已知,多谢姑娘的教诲!”

    此时就听噗通一声,车辕前的一匹枣红马前蹄软倒趴地上了,鼻吼里还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这个意外倒是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宗盐皱眉道:“大人为天下各部治水,拉车的马怎如此驽劣不堪?宗盐回头于族中寻两头最好的骏马,给大人您换上。不论是人是马,都不能中用呀!”

    伯禹赶紧摆手道:“多谢宗盐族长的好意,我这两匹马就不用换了。它们已随我行遍千山万水,向来神骏非凡,今日只是偶失前蹄。”

    宗盐挥棒道:“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事打扰了!今天日落前就召集族人公布消息,动大家全力支持大人您的治水之计,大人您多保重。”

    伯禹此时正用神念暗对两匹枣红马道:“你们两个别在那里憋着偷笑了!……丁老九,你怎么趴下了呢?”

    丁赤以神念回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没绷住。”

    别说丁赤没绷住,远处的淮泽岸边,玄源也软倒在虎娃的怀中,掩口笑道:“这位宗盐姑娘真是有趣,其自我感觉很特别很强大啊。”

    虎娃却没笑,只是若有所思道:“当年的命煞青盐,自信能颠倒众生,她也确实有颠倒众生之姿,又自信能断巴原之命形势尽在掌控……”

    玄源打断他的话道:“宗盐姑娘可不是那样的人,人家就是有趣而已。”

    虎娃附和道:“那是当然,宗盐就是宗盐,并非命煞,要去一趟了。”

    ……

    宗盐正举步走回村寨,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宗盐姑娘,请留步。”

    这不是伯禹的声音,而刚才这里分明没别人啊,宗盐很惊讶地转过身来,只见不知何时有一名年轻的后生已站在了伯禹的车前,还伸手拍了趴下的枣红马一巴掌,竟拍得那匹马鬃毛一抖立刻就站起来了。

    这谁啊,怎么像是突然凭空冒出来的?正在宗盐诧异间,伯禹已下车行礼道:“虎君,您怎么来了?”然后又转身向宗盐介绍道,“这位就是奉仙国主中华彭铿氏大人。”

    虎娃笑着答道:“禹,我已知你的治水之计,其任重而道远,特来举荐贤才相助。”

    宗盐已走了回来,娃道:“你就是彭铿氏啊,久闻大名,怎会长得这么嫩?”

    虎娃苦笑道:“这……我确实嫩了点,不如伯禹大人那般沧桑,但没关系,也就习惯了。”

    伯禹赶紧拦住话头道:“虎君,您特意现身,究竟要举荐何人啊?”

    虎娃伸出两根手指道:“伯禹大人身边已有高士,我再举荐两位贤才,其一就是这位宗盐族长。”

    宗盐纳闷道:“彭铿氏大人举荐我做何事?”

    虎娃竟露出几分惆怅之色,微微叹道:“新开大河河道,各部皆将投入人力物力辛苦多年,未全功时尚见不到收获,难免会有劳民伤财之非议。治水亦是治世,不仅须有教化规劝,亦须纲纪约束,讲究恩威并施。

    若是伯羿大人尚在,手持神弓巡视各部,自能掌控局势。只可惜伯羿大人已不在,我则推荐伯羿之妹宗盐,在天子下令之后各部治水之时,持神器巡查各部,惩治抗命不肯出力之徒。伯禹大人手中的神戟,不妨暂赐给宗盐族长。”

    说话的同时还有神念,暗中告诉伯禹,可别小位宗盐姑娘。假如伯禹不凭神珍铁棒和师尊仓颉所赐的神符,真动起手来未必能打得过她。威武手段且不论,就是宗盐这副形容气势,只要往哪里一站,那也是极有震慑力的!

    伯禹眼神一亮,望向宗盐道:“不知宗盐族长是否愿意担当此任?若是您点头,我就派人上报中华天子,请天子正式下达帝命。”

    宗盐乍闻虎娃之言,有些出乎意料,此刻已回过神来,很痛快地点头道:“我已说过,将领华阴族全力支持大人的治水之计,当然愿意领受其责。身为有穷氏族人,必不能堕了当年伯羿大人的威风!”

    虎娃这个建议真是很妙,而且还解决了一个难题。伯禹治理河泛之地的方略,宗盐是第一个听闻的,她也是第一个表态将全力支持此计划的部族领,有很好的示范作用。但伯禹率天下各部治水至今,无论是开挖沟渠还是修筑堤坝,工地上从来就没有过女人。

    如此繁重艰险的劳作本就不适合女人,而且在泥泞中干活尤其是热了的时候,很多人干脆是光着身子的,也不适合有女人在场。而宗盐身为部族领,按照伯禹的命令,是应该亲自率领族中青壮到工地上去的,但她毕竟是女子,确实有些不太好安排。如今给了宗盐这样的任务,确实是人尽其才。

    伯禹又问道:“那么虎君欲举荐的另一位贤才呢?”

    虎娃:“恩威并施文武相济。宗盐族长可持神器长戟监察各部族人,但如此浩大工程,牵扯诸多部族内事,更需高才指点理顺。威武已有宗盐,而文才,我举荐巴君少务。”

    伯禹惊讶道:“巴君是何等身份,怎会屈尊行此事?”

    指挥各部在治水时理顺诸多内务,巴君少务当然足以胜任,可以说天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完全是大材小用了。而且巴君是何等身份,须知以巴国之强盛,过了中华各地任何一个大部。一统巴原后的少务已享国多年威望鼎盛,远非一般的君可比。

    巴原地处偏远又有重重天险阻隔,巴国的势力再强也威胁不到中华其他地方,但以少务的身份,就算中华天子也未必能请得动他,更是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他又怎会远离巴原跑来领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且明显有些屈辱身份的任务,而且他已是七旬高龄了。

    可是虎娃既然说了,就必不是空谈,笑着摆手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尽管上报中华天子,我自会将巴君少务接来,与宗盐族长一同为治水效力。”

    伯禹行礼道:“那就多谢虎君,更多谢巴君,天下各部皆应感激!”

    宗盐好奇地问道:“巴君少务吗?我好像听说过此人,是个大人物啊,他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那么能干,又肯来做这件事吗?”

    虎娃似笑非笑道:“待姑娘见到了他,自然会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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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当年之剑

    说话间,虎娃伸手遥遥一指宗盐的眉心,似是将宗盐定在了那里。┡.んM半晌之后,宗盐的双肩一动,这才回过神来,娃愕然道:“彭铿氏大人,您传授了我什么?”

    虎娃淡淡道:“宗盐族长任务艰巨,我特传授一门神通秘法,若好生修持,将来或可救你一命。此秘法重在凝炼神魂,但你也一定要注意,切不可效邪修为祸世间。”

    虎娃给她留下了一道神念心印,包含的内容十分玄奥。短时间内宗盐也无法完全解悟透彻,只知这是一门修炼神魂的秘法。而虎娃说完这番话后,转身便消失不见。他是借助神器玉环以分化形神之身现身于此,此刻已离去。

    宗盐得到仙家高人所传的神通秘法,回去后参悟修炼,现这一门凝炼神魂的秘术,正是天生神力的她以往修行所缺。待修炼有成后,元神竟可离体出游。这其实是凝炼阴神的功夫,阴神离体不可触物不可太久太远,否则会伤及形神。

    随着行功精进,修炼此秘术甚至可以短暂托舍于其他人或禽兽,在暗中窥探其**或用某种察觉不到的方式影响与操控其行止。这就是邪修行止了,而虎娃早有警告,让宗盐修此法只凝炼神魂,切不可效仿邪修为祸。

    其实很多种神通秘法,假如换一种方式施展,都可能成为某种邪术。比如最普通的突破三境修为标志的御物神通,一样可以用来偷东西啊。

    虎娃传授宗盐的秘法,脱胎于纯阳诀又非当年高阳天帝所传的纯阳诀,而是他自行演化的手段。若是被后世所谓的神道修士所得,定会欣喜若狂。但虎娃无意让宗盐去当什么山神鬼修,这姑娘本人也根本没那种想法,他是另有用意。

    淮水岸边,玄源问虎娃道:“你给那宗盐姑娘留下了什么神念心印,难道是告诉她前世之事?”

    虎娃摇头道:“当然没有!世间生灵,无所谓什么前世不前世,命煞之事与她无关,我只是传了她一门神通秘法……”神念中解释了秘法玄妙。

    玄源蹙眉道:“你是打算将命煞之身给她吗?可是以她的修为,就算修炼了这门秘法,也不可能完美托舍。”

    虎娃:“若她将来能突破九境修为,自有夺舍之能,甚至可以九境阳神化身夺舍,根本就不需要我再传授什么秘法。若她没有突破九境修为,修炼这门秘法只是缘引,若真有什么变故,其实还要我施展仙家手段相救。”

    玄源:“你认为她将来会遭遇什么变故?”

    虎娃:“我亦不知,只是留一线缘法。当年曾眼见命煞殒落,今生若有事,亦是给她留一线生机。”

    玄源又若有所思道:“不知少务见到宗盐,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虎娃:“我也很想知道!”

    说完这番话,虎娃挥手祭出一道光华飞向天际,似是送出了什么讯息。于世间欲寻的生灵已见,在淮水边的这一段修行亦圆满,他和玄源亦离去。临去前,虎娃又给山脚下的青牛留下一道神念心印,让它自行前往洞庭仙宫所在,沿途跋涉也是一番修行游历。

    虎娃和玄源返回洞庭仙宫宗盐修炼神通秘法,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伯禹回去之后,立刻召集身边众人详细介绍了他将治理河泛之地的方略,然后派伯益前往蒲阪城,请求天子重华正式下帝命给天下各部。这是需要很多部族齐心协力多年的浩大工程,请天子直接下命令是最好的方式。

    可以想象,这个治水方案肯定出了很多部族预计,有帝令在手,伯禹也好从容行事,能免去很多麻烦最大程度的减轻压力。劳民伤财之举总会遭受抱怨,如此一来,大家抱怨的主要对象就不再是伯禹,而变成天子重华了。

    这不是伯禹想甩责任,而是重华身为中华天子就必须承担的事情;另一方面,这也表示了伯禹对天子权威的尊重。伯禹为天下各部治水至今,已获得万民的赞誉,而这些赞誉同样也是给天子重华的。伯禹毕竟是天子的臣属领帝命治水,他的功业也是重华的功业。

    重华继任天子时,也是中华各部承受苦难最神重的岁月,绝对是临危受命,举措稍有失误就可能身败名裂,乃至祸国殃民。但他却把局势掌控得非常稳,中华各部不仅没有分崩离析,反而在苦难中恢复生机让万民更美好的将来。

    重华天子如今的威望,隐然已越了当初的帝尧,甚至被众君赞誉为比帝尧更出色的一代贤君。从这个角度,几乎已没有人能比重华做得更好了,随着伯禹治水取得越来越多的成效,中华天子的威望也越来越高,此时再下什么命令,天下各部响应云集。

    伯禹派助手伯益去见中华天子,并派托丙赤和丁赤驾白香木马车护送,然后又朝巫讴行礼道:“先生,禹能否请你与伯益同行?沿河泛之地行走各部,或有可能现玄珠踪迹。”

    巫讴点头道:“这个建议不错,我确实应到河泛之地去走一圈。”

    伯益的任务不仅是请求天子下令,还要将帝令传达给各部。天子有令,各部当然不敢不执行,但被动的执行命令与真心的愿意配合,情况是完全不同的。巫讴能言善辩,可以回答民众的各种诘问,能将天子的命令以及伯禹的治水计划解说透彻,让各部民众都能理解为何要那么做。

    伯禹的治水计划具体实施的第一步,就是由伯益请求天子的命令,然后由巫讴陪同伯益将天子的命令送达各部,并向当地民众解说。

    至于中华天子会不会认同伯禹的治水方略,这也是对重华的考验。水患已有二十年,如今中华各地已治唯留河泛之地,可用另一种方式很顺利地圆满收尾,立下不世之功。是否还有必要动天下各部进行这么浩大的工程,留下未知的变数甚至可能使声名受损?

    而伯禹并不认为重华会拒绝这个要求,其实他很了解这位中华天子。

    ……

    虎娃在淮水边祭出的那道光华,远远的越过南山再进入大巴山脉,飞入了不为人知的昆吾洞天。片刻之后,有一只黄鹤从昆吾洞天中飞出了群山,向着巴都城方向翱翔而去。

    这一日,刚刚结束了例行的朝会,忽有内侍禀报巴君少务,王宫外有一自称黄鹤的修士求见。少务知道黄鹤的身份,其不仅是虎娃的弟子,亦是一位上古地仙,不敢怠慢,立刻在平日处置政务的偏殿中召见了黄鹤。

    少务与黄鹤私下里交谈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顿饭功夫之后,少务又命人将瀚雄召进王宫。朝会散后瀚雄刚刚回到府中,又被少务派人给叫回去了,他不知生了什么意外变故,赶紧乘车前来。

    在偏殿中见到少务时,少务并没有坐在国君的宝座上,就站在厅中等候。瀚雄正要行礼下拜,便被少务一把托住了。少务没有独自坐回宝座,而是挽着瀚雄的手臂就在旁边并肩坐下。

    瀚雄很吃惊啊,有些不安地问道:“主君,究竟生了何事,您这么着急把我叫来?”

    少务:“师兄啊,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两人,就不必再叫什么主君,称我少务师弟即可……虎娃师弟有事请我帮忙,我将去国远游,恐要好几年后方能回归。”

    瀚雄愣住了。让一位国君不仅离开王宫而且离开他的国家,一去就是好几年,这种事情听上去未免太荒诞了,但偏偏就生在眼前。能一句话就让少务这么做的,恐怕只有虎娃了,甚至连天子重华都不行。

    瀚雄愣了半天才讷讷道:“这么长时间啊……那巴国怎么办?”

    少务:“仍如我以往出行时那样,由公子少廪监国师兄你来辅政。但是这次情况又有点不同,我要到三年后方得回归。在这三年,少廪若肖,我归来时便正式禅位于他;若其不肖,那便不必说了。明日朝会时,我将宣布此消息,今日特意先与师兄打声招呼。”

    所谓“肖”,就是像的意思,少务给这个儿子起名叫少廪,就是寄托了对其祖父后廪追思。少廪治国,能不能像他的父亲少务祖父后廪那样出色,便是少务考验嗣君的标准。

    其实对少廪来说,他治国可要比父辈们轻松与舒服多了。巴原内乱已平水患已治,只需守成即可,若他还算贤明的话,应不难通过这三年的考验。

    少务又详细告诉了瀚雄,虎娃找他为何事,并要求瀚雄保密,对外只宣布巴君将随奉仙君远游三年后方可回归,然后问瀚雄还有什么话要托他转述给虎娃?

    瀚雄想了想说道:“当初我和虎娃盘瓠师弟前往武夫丘,在红锦城遇一老者摆摊出售山货与一柄剑胚。当时不识其人就是剑煞宗主,虎娃师弟指点我买下了那柄剑胚,并说此物乃是神器之材,可随修为精进而不断祭炼。

    我得此剑胚后随身至今,虽已将其祭炼为法器,但以我的修为,今生恐无望将其祭炼成真正的神器了。它留在我手中实在可惜,请少务师弟将其携去转交给虎娃师弟,令此器不至蒙尘埋没。”

    少务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点头答应了。如今少务与瀚雄皆已年过七旬,瀚雄是武将出身,又有修为,身子骨还挺硬朗,便今生应很难突破大成修为了。至于长生成仙,瀚雄本人更是没有想过,对于世上绝大部分人而言,那就是渺茫的传说。

    同为武夫丘上的师兄弟,瀚雄的修为成就,无法与虎娃相提并论。但所谓成就,也要哪一方面又与什么人相比?瀚雄这一生在巴原上已是位极人臣尽享尊崇,远非普通人可以想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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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少务见宗盐

    瀚雄离开王宫,刚刚回到府中,外甥少廪就来了。..少廪是以探望请安的名义上门的,但恰恰在这个时候,当然是想询问究竟生了何事?

    瀚雄屏退左右,私下告诉了少廪其父君将去国远游的消息,尤其是三年后方能归国归来时便打算正式禅位于他的事情。少务闻言是惊讶莫名,良久未语,神情异常复杂,似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瀚雄道:“你是否是又惊又喜?”

    少廪赶紧低头道:“不敢有此意,更不敢有此语,只是关切父君!舅舅您知道奉仙君将我父君唤去,究竟是为何事吗?”

    瀚雄:“只说是远游而已。我虎娃师弟乃仙家高人,行事非常人可测度,你就不必再问了。”

    少廪凑近了道:“舅父大人,那您说我当如何?”

    这里没有外人,瀚雄说话也是直截了当,仍盯着外甥道:“这些年,你是不是有点等着急了?”

    少廪自幼就是少务着重培养的继承人,巴国群臣几乎全都清楚,如今他已年过四旬,说一点都不着急恐怕也不太可能。少务的年纪虽大,但身子骨未必不如年轻人,假如没什么意外,长命百岁应该是没问题的,少廪都未必能熬得过他。

    少廪仍然很恭谨地答道:“唯愿父君长享安康。”

    瀚雄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以教导的语气道:“哪怕是在我面前在这密室里,你也能这么说,很好!切记,切记,明日到了朝堂上,你父君宣布消息时,你不可露出半点喜色,而要苦苦挽留!……你母亲还不知道此事,你也不要着急先告诉她。”

    少廪:“我明白了,多谢舅父指点!”

    瀚雄又叮嘱道:“接下来这三年,你摄国君权柄,一定要事事谨慎,切不可因登宝座而忘形。你父君虽远游,但仍会关注巴国所生的每一件事,这就是对你的考验。”瀚雄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少务是干什么去了。有些事还是保留一点神秘感更好,,更何况这是少务特意叮嘱的。

    次日朝会,少务正式宣布了消息,巴国群臣一片哗然。在寻常情况下,这种事情肯定是要极力劝阻的,可是少务宣称是奉仙君有事相邀,大家又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唯有公子少廪出列长跪,苦苦挽留父君。

    少务瞄了瀚雄一眼,低头廪问道:“我操持国事已近五十年,你如今也不小了,难道就不肯为父君分忧,让我可以安心地逍遥远游吗?”

    少廪当然不能说不肯为父君分忧,朝议就此结束。少务当即走出大殿,就在长阶前当着群臣的面乘黄鹤飞天而去,众人皆目瞪口呆。

    在大庭广众之下乘鹤飞去,在普通人这绝对是仙家行止,有人暗中猜测这黄鹤就是奉仙君派来接少务远游的。消息传到民间之后,很多人又纷纷猜议主君已经成仙了。成仙了还能回来吗?少务说过三年后将正式禅位于少廪,那只能到时候再

    ……

    果不出伯禹所料,天子重华完全认同他治理河泛之地的方案,还特意在朝堂上压制了很多反对的声音,并请巫讴当众说服那些尚有疑虑者,正式下了命令。

    天子的命令不仅是下达给河泛之地周边众部族的,也是下达给天下各部的。根据中华盟约受天子之命,各部皆当出力支援。

    以涂山部为的淮泽诸部率先响应,筹集了大批粮食布匹工具之类的物资,并派一支青壮队伍运送到河泛之地。涂山氏大人还表示,这样的支援不是一次性的,因为治理河泛之地的计划是三年,淮泽诸部运送支援物资则是每年两次。

    既然天子已经下令,各部或多或少都要有所表示,路途近的可以支援粮食,路途远的可以支持衣物和农具。哪怕某些远方的小部族只出一车物资托其他的部族代为转送,也是表明了态度。

    正式受天子册封的各部族玉各属国都有表示,比如远在南方的黎民五大部就准备了便于保存和运输的很多船特产物资,运到江北交给了重辰部,再托重辰部和他们的物资一起装车送到河泛之地。天下各部各属国,唯有防风部例外。

    防风部也确实离得很远,但防风氏大人连一船或一车的支援物资都未提供,他不希望有人干涉百越之地的内事,也懒得理会其他地方的闲事。

    伯禹所率领的夏后部当然是全力支持自家伯君,还特意抽调三百名精锐壮士,携带工具奔赴河泛之地。这些人所需的后勤辎重等各种物资,都不需河泛各部操心,皆由夏后部自己设法保障。

    除了夏后部之外,巴国也是给予支援最多的。监国的公子少廪派出车队,通过崇伯鲧当年开辟的那条穿过大巴山脉的道路,将源源不断的物资运到了夏后部,并托夏后部一起转送到伯禹那里统一调派。

    除此之外,少廪抽调国中精锐军阵,也组成了三百名精锐壮士队伍,让他们放下武器拿起各种工具,随运送的物资一起奔赴河泛,听从伯禹大人的调遣。

    少务早就知道,中华天子会向天下各部下达这样的命令。但他离去前什么话都没有说更没有提醒少廪届时该怎么做。这些都是少廪自行做出的决定,以当时中华各部的情况,巴国确实是最有实力支援的,只是路远了些。

    这其实就是少务对少廪的第一个考验,巴君都亲自来了,若巴国还不大力支持,那么少廪也未免太不肖了。

    巴国派来的这三百名精锐壮士,所用的粮食衣物帐篷工具等各种辎重物资,也不需要其他人操心,都是从巴原长途运送来的,所付出的代价远远过了路途较近的其他部族。

    伯禹没有自行调派巴国来的这三百名精锐壮士,而是让他们去听少务的指挥。这三百名青壮竟在这里见到了主君,皆是震惊不已,同时亦深感荣幸,他们居然可以追随主君来到远离巴原之外的地方效命。

    这三百人当然想一直追随在少务身边,可他们是被派到工地上干活的,而少务要和宗盐一起巡视河泛周边各部,于是就先把他们派到了有穷部华阴族负责的那一段工地上。华阴族可是占了个大便宜,因为他们的族长恰好就和少务在一起,这是顺便的事。

    此时少务已经见到宗盐了,每天都很她呆在一起呢。那三百壮士都很惊讶,主君把他们留下了,却跟人家的族长一起走了。而那位族长居然是个姑娘,形容气势堪称天下无双,长得也太惊人了,少务怎可能受得了?不愧是他们的主君啊!

    当初少务第一眼见到宗盐时,也被唬了一大跳,但随即就恢复了镇定。在场的伯禹大人给他们相互介绍完毕后,少务对宗盐行礼打招呼,并开玩笑道:“宗盐族长,接下来这三年,你我便是同僚了。”

    宗盐却越越觉好奇,鼓着腮邦子问道:“你真的就是少务吗?可是传说中的大人物啊,样子没有我想的那么老。”

    少务苦笑道:“我当然就是少务,在伯禹大人面前,谁又能冒充我?但在此地,我的身份并非巴君,就是和姑娘一样来助伯禹大人治水。”

    宗盐瞪着大眼盯着少务,好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一朵花来,瓮声道:“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肯来!国君宝座远在巴原,而你说走就走了?”

    少务答道:“虎娃师弟特意举荐,少务怎会不欣然从命?”

    宗盐:“你是说彭铿氏大人的面子太大,他让你来,你不好拒绝吗?假如这次不是彭铿氏大人召唤,就是伯禹大人请你相助,巴君又会不会来呢?”

    少务:“就算不是虎娃师弟的意思,而是伯禹大人的召唤,我当然也要来。”

    宗盐此刻简直有点变身绿萝的架式,仍然追问道:“为什么呢?我想伯禹大人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这实在无礼!而你又肯来,是何故?不会是因为既然来都来了,就干脆就这么说吧?”

    伯禹这么做的确不合适,他怎能将巴君召唤到河泛之地效命,而且一来就是好几年?假如这个口子一开,其他各部君又怎么办是不是都得遵从同样的命令?除非是少务自愿前来,否则这种事情谁也不能勉强。

    少务避开宗盐那直勾勾几乎能吓跑猛兽的目光,低答道:“当年我与崇伯相交甚厚,曾步行跋涉微服同游巴原。后来崇伯与伯禹大人父子治巴原之水,解救万民苦难。

    如今巴原水患已治民生日兴,而伯禹大人为中华治水之功未完,若有召唤,怎能不从?我身为巴君,亦是巴原之民,当为巴原万众感顾恩德!伯禹大人既能至巴原,我为何不能至河泛?”

    宗盐眨了眨眼睛,似是想了想道:“嗯,您不愧久居高位,说话很是妥帖,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活到少务这个份上,很多事情已经没必要去在乎,甚至没必要去搭理了,更何况区区一个小族长对他这样的话。但不知为何,少务还是很愿意对她解释,也是想了想才又说道:“并非是说话妥帖,而是善体事理。”

    ……

    洞庭仙宫中,虎娃和玄源也在关注着少务初见宗盐的一幕,仿佛是想会不会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场面确实有点特别,主要是宗盐这位姑娘太特别了!但再仔细琢磨,好像一切又都很正常。

    少务有五境修为,但依然是凡人,就连玄源盐时,若非虎娃提醒,她也不会联想到命煞。少务见到宗盐,丝毫都没有想到命煞,面对这样一位姑娘也不可能联想到命煞。

    可是两人见面的场景仍然有些微妙,可能彼此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只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更加无法描述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像这世上有些陌生人之间初次见面,对彼此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就会有各种莫名的感觉,可能是熟悉亲近或厌恶。它往往是突如其来或与生俱来,对于这种情况,有时只能归结于直觉,或者得出一个结论——人和人就是又不同的缘分。

    玄源若有所思,用带着疑问的目光边的虎娃。而虎娃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微微点头道:“见到了,方知晓。是这样,便就是这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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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没有更新

    各部族长前后到场,大家纷纷找座位坐下。他们各自也带了不少族人随行,但普通族人没资格进入棚中,便纷纷好奇地在远处围观,蛮荒中哪见过这种大场面。西岭大人当然坐在兽皮棚最中央的位置,他一直在注意观察走进来的人,他们形形色色奇形怪状。

    这些人和鱼大壳打过招呼便自找座位,有很多人在大声地问:“大壳,鱼呢?”

    鱼大壳则笑着解释道:“一会儿就好,今天管饱,等人到齐了就开始。”

    并没有人和西岭打招呼,大家只是好奇地看了看他便自顾自坐下了,甚至连问都没人问。看西岭的打扮应该来自山外,可能是有鱼村招待的商贩吧。鱼大壳又低声向西岭解释道:“大人,深山野民未经教化,不懂礼数,请您不要介意。”

    西岭笑着摇头道:“我怎会介意,否则国君何必派我来呢?……你特意对我提到的路村族长若山,究竟是哪一位啊?”

    鱼大壳答道:“此人一向狂傲,各族长都到了,他却还未来。”

    西岭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也注意到一件事。各部族长虽然随意而坐,却把最靠近自己的三个位置给空了出来。鱼大壳就坐在他的左手边,然后依次是有鱼村的长老会诸位成员。有鱼村长老会共有七人,包括三名年纪最大的长者以及已突破初境得以修行者,此刻在座的有四位,另外三人是军阵指挥者,所以并未出现。

    鱼大壳的对面、西岭的右手边,依次排开三个位置始终是空的,各部族长谁也没坐,显然是留给什么人的,而且大家都认为那三人理所应当要坐在最前面。

    西岭大人猜对了,这三个位置是留给若山、若水、蛊辛的。各部族长用不着商量,他们毕竟是每个部族中的首脑人物,当然也懂不成文的规矩,最受尊敬的、最重要的人,应该在吃饭的时候坐在最早分发到食物的位置。水婆婆虽然不是族长,但昨日也来到了中央谷地中,有鱼村请人吃鱼哪能不请她呢!

    西岭也在暗中观察各部族长,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也能看出各部族目前处于什么状况,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以及随身携带的饰物中,则可以大致判断部族的生活环境以及物产,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细心的比较之下,有鱼一族确实是这片蛮荒中最富足、最繁盛、最开化的部族。

    正在西岭这么想的时候,已入座的各部族长突然全部站起来了,纷纷向一位刚刚走来的人问好,还用乱七八糟的各种方式行礼表达敬意——原来是山爷终于到了。

    山爷并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人,他不像其他各部族长就是来吃鱼的,早就清楚这顿饭意味着什么,也清楚有鱼村的军阵正在谷地边缘的树林里待命。他来得稍微迟了点,是因为若水不肯同行,怎么劝也不行。

    若水说道:“这顿鱼有什么好吃的,你就那么馋吗?明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你还得陪着笑脸去!反正今天就是要翻脸的,等他们摆开军阵过来,我们也亮出军阵不就行了?”

    若山劝道:“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就算要打架,也得先吃饭。各部族长都在呢,听说还有相室国的使者来,鱼大壳必然要说出他的想法,而我有些话也要对国君使者以及各部族长说清楚。等到摆开军阵的时候,已无需交战则最好。”

    若水:“你说的话总有道理,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不去,难道还想我陪那些臭男人一起吃鱼吗?……你也别一个人去,带着伯壮,或者把盘瓠也带上。”

    若山忍不住笑了:“有鱼村请的是各部族长,至于特意请你那是为了表示尊敬。伯壮待会儿还要指挥战阵呢,带一条狗去也不像话。……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危险的,在那种场合谁也伤不了我。”

    就因为在水婆婆这里耽误了一会儿,若山才到的比较晚,然后受到众人的欢迎。这场面让西岭吃了一惊,这些蛮荒族人并非不懂礼数,虽然他们的礼节很混乱,但都向若山表达了礼貌与尊敬,而自称蛮荒各部领袖的鱼大壳却没有这种待遇。

    西岭本以为若山是一位桀骜不驯的彪形大汉,头发上抹着泥浆插着鸟毛,身上乱糟糟的裹着兽皮,脖子上挂着各种兽骨兽牙串,身上还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若山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干净整洁的葛布衣衫,手持一根骨杖,相貌很英俊举止也很谦和。

    若山自然地走到了最前方鱼大壳对面的位置,一路和众族长打着招呼,接受大家的行礼与问候。西岭不由自主地就站起身来,鱼大壳也赶紧站了起来在一旁介绍道:“西岭大人,这位就是路村的族长山爷。……山爷,这位是巴国国君派来的使者西岭大人!”

    若山闻言向西岭行了一礼道:“西岭大人好,我代表这一带蛮荒各部欢迎您的到来,路途艰险崎岖,您辛苦了!”

    西岭又吃了一惊,没想到若山竟然懂得巴原上巴国的礼数,迄今为止除了有鱼村众长老特意学过,在场的蛮荒各部族长还没人会这样行礼呢。他下意识地还礼道:“山爷客气了,快请坐下!我是带着国君的使命而来,也是为了造福此地各部族。……请问您怎么会熟悉巴国的礼仪呢?”

    鱼大壳在西岭面前一直称呼若山之名,但是当若山来到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叫了山爷。虽然今天已有大获全胜的绝对把握,但是见到山爷本人,鱼大壳还是莫名感到心虚。而若山走进棚中时,所有人也一律称呼他为山爷。所以连西岭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无意之间也这么叫了。

    山爷答道:“君使大人不必惊讶。六十年前,我曾远离蛮荒,在巴原上游历了三年,也曾想建功立业,只惜乱世纷纷,最终一事无成!”

    西岭惊讶得差点得说不出话来,六十年前!那么这位若山今年该多大岁数啊?可他看上去还这么年轻,要么是胡说,要么就是一位修为深厚、懂得驻颜秘法的高人!鱼大壳说他是一位境界高深的修士,看来是没错的。

    刚才他们几人的谈话,众族长也都听见了。当听说西岭的身份是君使大人时,大家都纷纷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惊讶与好奇。但若山自称六十年前去过巴原时,众族长的反应都很淡定,看来此言非虚,而这里的人早就知道。难怪大家都叫他山爷,也确实该叫一声爷!

    西岭再仔细打量山爷时,发现此人虽形容年轻,但感觉给人的感觉绝不止三十多岁,有些东西是形容不出来的,那是属于岁月的沉淀、无形中所赋予的气质。如此看来,鱼大壳先前介绍的情况恐不尽属实,这位若山族长绝非什么化外野民,反而可能是这一带蛮荒中最有见识的长者。他受到各部族长的尊敬,就连有鱼村的两位长老刚才都向若山致意了,只有鱼大壳与另一位长老是例外。

    众人又重新坐下,鱼大壳皱起眉头问道:“山爷,水婆婆和蛊辛怎么没和您一起来?”

    若山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有鱼村今天邀请的是各部族长,若水说她不是族长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至于蛊辛,是因为族中有事,今天来不了。”

    鱼大壳微微一惊,面现不悦之色道:“我一个月前就把话说清楚了,今天要商议与各族将来有关的大事,花海村的族长怎可以不到?”

    其实鱼大壳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已勾结羽民族族长大毛,今日去袭击路村与花海村。没想到那边还留下了蛊辛这样一位高手,大毛可能会碰到点麻烦。但转念一想,根据已掌握的情况,路村与花海村的精壮男子几乎都来到了中央谷地,就算还留了一个蛊辛,也不可能是会飞的羽民族的对手,便又放下心来。

    而若山答道:“大壳,你不是请大家吃鱼吗?蛊辛没来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他带几条回去。如果你有什么事要说的话,对我说也是一样的,花海村与路村已经结盟,我也可以代表花海村。……时间不早了,大家也都饿了,快把鱼端上来吧。”

    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既然山爷开口了,就有好几位族长嚷道:“快点把鱼端上来吧,我们都闻到香味了!”

    鱼大壳知道这些人的脾气,再不上鱼估计他们都快掀桌子了,在用鱼把大家的嘴堵上之前,恐怕谈不了什么正经事,他赶紧一招手,已经做好的鱼一盘盘端了上来。这是鱼海中特产的一种冷水鱼,刺很少而肉质鲜美,有鱼村人世代打鱼,也掌握了给鱼去腥的方法。

    鱼是装在陶盘内煮好的,以山中产的花椒和野蒜调味,还配了菽豆苗与血皮菜的嫩叶为辅蔬,非常地好吃。这等精心烹制的美食,就算是有鱼村的村民也很难享受到,鱼大壳确实做足了一切准备,毕竟在座的是各部族长还有君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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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茕茕白兔

    少务被黄鹤送到伯禹这里,没有见到召唤他前来的虎娃,不料却遇到了宗盐这样的“奇葩”,而且将与他同行处事,甚至以为这是虎娃在考验他什么呢。连少务自己都没意识到,若是换一种情况、换一个人,以他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向对方解释那些。

    而宗盐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不对劲,刚刚见面的陌生人,而且还是将来要一起合作的同僚,她那样刨根问底的质问未免太无礼了。以少务的身份,自愿屈尊受领这样艰苦的任务,无论是谁都只应赞誉,更何况少务又没得罪过她,她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少务总得有地方住吧,谈完正事,伯禹正要派人安置,结果宗盐直接就来了一句:“巴君暂且就住在我家吧!”

    伯禹今日议事的地点就在华阴族的地盘中,通常来说,族长家的条件应该是最好的,将贵客安置在自己家中休息,也是应有的礼数。可是宗盐好像忘了另一件事,她一个独居的姑娘家,居然把一个大男人带回去同住,未免有些不太合适吧?

    而少务很自然就点头道:“那就多谢宗盐族长了!”看来他也压根没想到这节,可能没把宗盐当姑娘,或者在她面前也想不到那方面去吧。

    宗盐一摆大手道:“不必客气,从巴原远来相助治河泛之水,照顾好你是应该的。只是条件艰苦,不知您这位国君能不能吃得了那些苦头?将来若想回去可随时找个借口回去,没有人会怪你的。”

    少务:“宗盐族长不必时时称巴君,叫我少务即可。少务既然来了,当然要完成任务再走。”

    伯禹和宗盐之间闹过误会,见这姑娘居然要把少务领回自己去住,本想提醒几句,但终究没有好开口,因为少务自己都答应了。

    宗盐在村寨中独居,住了一个很宽敞院子,大块的条石垒成的院墙,厅中挂着很多兽皮,都是她自己在山里猎杀的。宗盐家里还养了动物,不像是家畜更像是宠物,是一只白兔。

    在伯禹大人那里一起吃了饭,少务跟着宗盐来到了她家。刚进院就有一只白兔蹦蹦跳跳自迎了过来,还伸爪顺手把院门给关上了。少务又吃了一惊,他也久经风浪之人,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可是碰到宗盐后,却处处惊奇甚至是透着诡异。

    宗盐大大咧咧地介绍道:“它已通灵性,是只会说话的兔子。我在山里拣回来的,平日叮嘱它不要在别人面前开口说话,免得被人当成妖怪抓走。”

    这只兔子其实虎娃认识,先后在南荒深处和薄山顶上见过,它是凿齿夺舍重修,但已不把自己当成凿齿,而就是白兔了。

    宗盐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她是在山中打猎时看见这只兔子的,当时正打算捉回来、晚上可以加餐了。不料白兔却主动跑到她的身前、口吐人言道:“你是伯羿大人的妹妹吗?我曾听见你对人如此自称!”

    宗盐确实经常自称是伯羿之妹,身为有穷部族人,她也以这个身份为傲,闻言吃了一惊,蹲下身子道:“你这兔子居然会说人话,我的确是伯羿大人的族妹,你难道认识我吗?”

    白兔:“我就在这一带山中,见过此地不少族人。伯禹大人斩妖除邪,于我亦有大恩,我非常仰慕他的威名。而如今的有穷部族人中,只在你身上还能看到伯羿大人的影子了,我暂时就跟着你修炼吧。”

    白兔夸宗盐有伯羿遗风,宗盐听了很高兴,就把它带回了村寨中,今日又介绍给了少务。她平日叮嘱白兔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话、以免被当成妖怪,今天一见面却把白兔的底细都说出来了,显然没有将少务当成“别人”。

    少务道:“我听闻皋陶大人年轻时,行游至郊野,有瑞兽獬豸主动来投。而姑娘有如此经,亦属当世奇人。”

    白兔开口道:“嗯嗯嗯,巴君说得对!……其实我根本不怕,谁想把我当妖怪抓走,哪有那么容易?巴君要陪宗盐一起执行任务,可以把我一起带着,我还能帮不少忙呢。”

    宗盐瞪了它一眼道:“你很厉害吗,能不能打得过我?”

    白兔耷拉下双耳道:“当然还不是你的对手,但也用不着跟你比呀。……其实让我跟着就行,你们平时也不用管我。我自会在山野中行走,为你们打探各种消息,有什么事情还可及时报信。”

    少务劝道:“这位兔道友说的也有道理,干脆就带着它一起去吧,留它一人在此也无聊。”

    当天少务就住在宗盐家中,白兔还帮着一起收拾床榻。宗盐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少务了,她则擒着白兔住在了另一间小屋中。宗盐身为族长,家里的条件在当地应该算很不错了,但华阴部的情况也就是这样,这里怎能比得上巴国王宫?

    少务为巴君的这么多年,虽不好奢靡,但身为国君也不会刻意清苦,除了大水围巴都的那段时间经常几个月不吃肉,其他绝大部分时间也称得上是锦衣玉食,身边一堆人伺候着,想要什么享受没有?

    但少务若欲享受,就不会来到这里,而且早年在武夫丘上,他也不是没有过艰苦的日子。少务就在宗盐家中住了半个月,处之泰然,倒让宗盐也有些另眼相看了。

    若说位高权重、又能甘受艰辛者,天下莫过于伯禹,这么多年伯禹都赤足步行、率领各部民众劳作在治水第一线。但伯禹的行止风范大家都清楚,甚至都已经习惯了,虽然敬佩但也不会感到诧异。而少务身为天下各部中最富足的一位国君,能做到这样确实令人意外。

    少务为何要在宗盐家里住半个月,就是为了等候伯禹大人的指派。治水诸事都有安排,要按照计划好的进度来,他和宗盐的任务,要待到伯益和巫讴走遍河泛各部之后。

    在华阴部的时候,至少还有在普通族人看来舒舒服服的吃住条件,待到离开华阴部之后,那才是真正的艰苦经。宗盐和少务巡视各部,沿着河泛之地的边缘、各条山脉的脚下行走,主要是监督各部族是否按照制定好的计划完成了进度。

    各村寨的条件不一,有些时候还得露宿在山野中,很多地方尚不能通行车马,就是翻山走小道步行。宗盐倒是挺照顾少务的,手持神戟为杖,背了一个很大的兽皮包裹,将干粮、帐篷、褥子等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都装在里面。

    少务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要求分担一些,宗盐却瞪眼道:“大叔啊,你这是要和我比力气吗?”这姑娘天生神力,少务还真比不过她。宗盐叫他大叔已经算客气了,其实叫他一声大爷也未尝不可。

    宗盐和少务两人并没有带其他随从,宗盐手中的神戟就是身份信物,但他们还带了只兔子。路上有这只兔子确实方便了不少,兔子不是跟在后面而是跑在前面,时常回头告诉他们哪条路好走,前方有什么状况,哪里适合休息、宿营等等,有时还帮着打野味。

    这一路,宗盐和少务可谓是形影不离。宗盐腰间挂着棒子、背后背着大包裹、手中提着神戟,除了沐浴、出恭、睡觉的时间,一直就盯着少务呢。就算是少务沐浴、出恭、睡觉等不适合旁观的私密时间,宗盐其实也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

    宗盐很清楚少务的身份,他是不能出任何意外的。虎娃当初也叮嘱过,让她一定要看顾好少务、特别是保护好少务的安全。嗯,宗盐这是在保护他呢,至少她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有人随行保护的感觉,少务是再熟悉不过了,身为巴君上哪里没有亲卫?但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护卫”,天天跟盯贼似的盯着他,难道还怕他跑了吗?少务是哭笑不得。

    宗盐在有意无意中,其实一直对少务抱着某种审视的态度,哪怕寻常小事也是如此,在她看来,或许就是因为好奇吧。其实衡量一位国君,像生火、做饭、烧水、搭帐篷、铺褥子这些事情是无所谓的,可是宗盐偏偏也想看他能做得怎样,似乎总有点想挑毛病的意思。

    说句实话,这些年来,少务对这些事情也确实生疏了,因为根本用不着他来干,平日在巴国王宫里洗个澡,负责热水的内侍就有一大堆,身子都不用自己擦干。好在前几年他曾陪同虎娃一起随仓颉先生行游,路上也一直在做这些事,感觉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宗盐多少是用一种既好奇又想找茬的心态盯着少务的,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态。到后来也就罢了,有什么活她都主动抢着干,尽量不让少务操劳。

    当然了,大多数时间他们并不会在野外露宿,而是住在各部村寨里、办的是正事。

    天子的命令已下,巫讴又对各部民众解说清楚,大家都清楚伯禹大人为何要这么治水,公然抗命的部族当然没有,但难免也有人企图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这时就需要宗盐督促了,有时还需要她出手惩戒。而宗盐手持神戟往那里一站,也确实够吓人的,除了少务谁都怕。

    这是各部协作的浩大工程,不仅发动了沿河泛各部,天子还调集了中华各部的力量相助,这也体现了中华之强盛,天子才能有这么强大的号召与动员能力。否则任何一个部族,都不可能单独像这样治水的,就连最强盛的巴国也不能。

    亲眼见到伯禹通过天子动员了中华各部的力量,宗盐才清楚,为何他有信心在三年之内完成大河改道的计划。但是实施起来,还有太多的具体问题要解决,尤其是各部族之间的分工与协作配合。

    很多时候,有些部族没有按照计划的完成工程进度,并不是偷懒耍滑,而是因为种种其他的原因。比如天气不好、道路运输不畅、后勤物资供给不及时、人员分配不合理、开挖河道时遇到了坚硬的岩层。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把人都给吓死了也没用,得能解决实际问题才行,而很多问题都不是能事先完全预计的,多方协调、千头万绪,这就是少务的任务了。

    少务做得非常好,可以说没有人能比他处理的更出色了,他操心了很多事情,甚至帮沿途的不少部族整顿了内务。宗盐一开始对他是另眼相看,到后来便是暗暗佩服不已了,她也很佩服举荐少务的虎娃,确实是找对了人。

    在很多时候,少务的日子其实过得也不艰苦,只是操劳而已。每当居住在村寨里尤其是大部族中,他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待。少务虽不以巴君自居,但各部君首岂能不知他的身份,都尽量给他安排了最好、最舒服的条件。有很多人在少务面前,甚至带都着巴结与献媚之意。

    宗盐又有些看不惯了,曾私下里对少务嘟囔道:“你看看那些人,都在想方设法讨好你,还不如将那些吃的、用的好东西都换成别的,然后送到治水工地上去!”

    少务只是笑了笑道:“他们只是感谢我来相助治水,各尽礼数而已,宗盐姑娘也不必计较太多。”

    宗盐:“我不是计较,就是说说。你要是不爱听,我就闭嘴。平日巴国群臣也不会这么对你说话吧?”

    少务:“当然不会,只有宗盐姑娘与众不同!”

    在很多村寨尤其是大部族中,少务得到了隆重的礼待、享受的生活条件非常好,但在另一些时候,比如他与宗盐一起穿行山野的路上,条件又相当艰苦。通常人们一直富贵或者一直清苦,往往也就习惯了,最怕的就是这样不停变换的巨大落差,而少务却仍能处之如常。

    到后来,宗盐也忍不住说道:“少务大叔啊,我没想到你真能坚持下来。”

    此时少务与宗盐说话已不再那么拘谨了,瞪了她一眼道:“你还不如叫我巴君呢!想当年在武夫丘,我还做过石匠活呢,那天寒地冻之高峰顶上……”

    宗盐打断他道:“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反正我是没见过,你现在还会打造石斧吗?”

    少务:“我也有修为在身,手艺还没丢呢!”

    宗盐:“那你造一个石斧给我看看,到底好不好用?”

    少务还真有闲心,赶路时寻找合适的材料又打造出一柄石斧,而且以神通法力祭炼得非常精心,既然坚韧锋利又华美精致,更重要的是十分好用,连他自己都满意得不得了。

    少务打造与祭炼石斧时,白兔也跑来看热闹了,少务一边造斧一边讲述了黑白丘之会、五位国君比斗的故事。宗盐和白兔听得是津津有味,甚至有点心驰神往的意思了。少务讲完之后,一人一兔又强烈要求再听点别的。

    少务有的是事情可说,而时间又足够长,他对宗盐讲了不少巴原上的故事,但从来没有提到过命煞。这也很正常,命煞许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是他不愿意再提及的。

    少务当年尊命煞为圣后,但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过真正的相处。一方面是少务不敢,若沉溺于命煞的美色、为其魅惑所控,那他就不是自己想成为的巴君了。另一方面,命煞太过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从一开始就要少务承诺立她为国祭之神。

    而今日这样与宗盐相处的经,也是少务从来没有过的,哪怕他已阅尽人间风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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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头一遭

    虎娃虽叮嘱宗盐要注意保护少务,但他也没有完全指望宗盐。? 燃?文小??说 ?w?ww?.?少务和宗盐需要走过的地方,主要分布在贺兰山以东、阴山以南、吕梁山以西的狭长地域。吕梁山那边的情况还好,但贺兰山与阴山一带仍有很多未知的凶险。

    各部族是被洪水所迫才迁居到沿山脉的高处,而贺兰山以西、阴山以北的大片区域自古被称为大荒,或茂林、或草甸、或荒漠,罕见人烟。

    贺兰山以西靠近大河的地方,曾有一个金乌国,那是一只灵禽金乌控制某个上古部族所建立的属国。如今金乌国已灭,有不少部族迁居到因洪水冲淤而成的沃野中,但更远的地域仍属未知的大荒,有各种凶禽勐兽甚至是大妖出没。

    少务和宗盐并没有越过山嵴进入大荒,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遇到意外,须知山脉这一侧的很多部族是二十年前才迁来的,他们定居的地方自然比较安全,但各村寨之间的未知地带情况却不好说。

    就连久有黎民居住的南荒,还一直盘踞着修蛇呢。禄终和帝江那样的高人都不敢轻易去招惹修蛇,各部黎民更是不会进入修蛇的领地。

    谁也不敢保证大荒中有没有像修蛇那样的凶物,而那样的凶物也不一定就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固定的地盘中,说不定也会偶尔越过山脉,而宗盐和少务更有可能在山脉这边就闯入某些凶物的地盘。

    想当年众高手围袭伯羿的那一战,竟有五位真仙出手,而金乌老祖便是其中一人当初的坐骑。虎娃也意识到,世上不为人知的高手有不少,其中难免就有大荒中的凶物。伯羿在时,这一带的凶物谁也不敢妄动,可如今伯羿已不在,又经了这一场几乎是改天换地的大洪水,情况就更不好说了。

    派黄鹤这样一位上古地仙保护少务与宗盐,才能令人放心。虎娃也叮嘱过弟子黄鹤,暗中随行即可,若无绝对的必要就不要出手,更不要被少务和宗盐察觉。黄鹤的保护也主要是预警,若碰到强大的对手最好不要争斗,而是尽量指引少务与宗盐提前避开。

    世间总有强大未知的存在,比如修蛇那种凶物,黄鹤也未必是其对手。虽然碰到这种凶物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也不可不防。

    对于黄鹤而言,这也意味着他要跟随这两人整整三年,直至大河改道的工程彻底完成。他也将见证如今的各部族民众是如何生活、又如何为了将来的命运而努力抗争,见证这一场前所未有的人间奇迹。

    这也是黄鹤的一场修行练与悟道机缘,他是千年之前的上古仙家,一场大梦之后来到现今,不能一味总躲在昆吾洞天中闭关修炼。

    宗盐和少务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勘定接连各村寨之间的正式道路。各部族沿山脉分散而居,很多村寨之间并没有现成的道路连通,而有些已经打通的路都是山间小道。伯禹大人的计划,是要在一年内将沿河泛之地各部族的大道修通,标准是可行车马。

    只有按期完成这个任务,才能保证后续治水工程的进度,天下各部所支援的人力物力以及各种物资才能源源不断地运送到河泛之地。那么就要事先确定最节省人力物力、又最为平缓顺畅的路线。

    少务和宗盐巡查各部,要在沿途留下标记,后边自有大队人马跟随修路。

    道路当然不用少务和宗盐来修,伯禹派夏后部的精锐壮士队伍负责,并调集沿途各部的人力物力辅助。丙赤和丁赤正想找机会立功、将来好为当初一同被轩辕黄帝锁擒的另外七条妖龙求情,于是便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请求负责此事。

    丙赤和丁赤提出这个请求的理由也很充分,当年打通连接巴原的道路时,他俩就曾跟随在崇伯鲧的身边,干这种活已是轻车熟路。伯禹大人不是要求道路的规格能通行车马吗?车马是现成的,能让白香木马车平稳驶过,就说明道路合格了。

    善咤一听,便也要求去率众修路。当年巴君少务和崇伯鲧是从两个方向同时修筑道路的,当时善咤也参与了,伯禹便也派他一同去负责。修路队伍还没有出发呢,居然又来了一头牛虎娃的坐骑青牛。

    虎娃让青牛自行从淮水岸边走到洞庭仙宫,并没有规定它走哪条路线、用多长时间,如此也是一场练。结果青牛兜了个大圈子,选择的路线比较远,居然跑到这里来凑热闹了。青牛和善咤很熟,于是也嚷嚷着要一起去修路。

    青牛早已通灵,如今已可化为人形,但牛脑筋比较死,虎娃没有吩咐它化为人形修炼,它就一直以原身示人。青牛表示自己可以拉车,就拉那辆白香木马车,车上可以装载修路所需的各种物资。

    青牛拉车了,那丙赤和丁赤怎么办?他俩既然要带队伍修路,自然就不能以枣红马的面目出现,于是马车便成了牛车。为修路队伍装运物资的当然不止一辆车,于是这辆白香木牛车又成了车队之首。

    修路的队伍走得当然要比前方勘定路线的人慢得多,他们至少落在宗盐和少务数百里之后,暂且不提。

    这一日,宗盐和少务正穿行在山野中,他们将赶往一个很偏僻的部族村寨,并没有现成的道路,就连山间小道都没有。白兔昨天夜里就跑出去了,应该是去观察山野地形、勘探合适的路线,然后两人再现场走一遍。

    有白兔在,真是帮了很大的忙,选择路线的任务基本上都是这只兔子完成的。别忘了凿齿当年就生活在蛮荒中,如今的修为虽没有当初那么厉害,但见知还在。

    沿着白兔留下的标记行走,果然都是最适合开辟成大道的路线,两人又留下了确定的标记。邻近中午时,山中突然下起了雨。

    在荒山野林中冒雨赶路,是非常危险的,地势崎岖脚下湿滑,一不小心就不知会摔哪儿去了,很容易受伤甚至送命。而且身上湿了之后热量会快速流失,人的免疫力和抵抗力都会下降,容易染上各种疫病,而在野外生病甚至比受伤更危险。

    但这对宗盐和少务这两位“高人”而言,却不算什么困扰。少务随手祭出了一件法宝。此物平常的样子只有半尺长短,可以塞在衣服里,是云起送给他的一件上品法器,模仿三水先生的神器宝伞打造,祭出之后就像一把无形大伞。

    这把“宝伞”不用手撑,而是以御器之法浮在半空,呈透明状甚至都看不见,刮风也不会被吹走,却能使雨帘自然的分开落向别处,足以笼罩住他和宗盐两人。宗盐在路上已经不止一次见少务祭出法宝,不禁又嘟囔道:“你不愧是巴君,身上的宝贝可真不少。”

    少务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宗盐这话可是说错了,若是在巴原上,他这位巴君并不需要随身带什么宝物,唯一的宝物就是师尊剑煞所赐的、那枚由武夫祖师亲手祭炼的剑符。原先巴君还佩了镇国神剑,但后来镇国神剑也赐给了虎娃。

    巴君出行需要自己带东西吗,又怎会冒雨在山野中赶路、还替别人打伞?

    就在这时,白兔突然从前方的树林中窜了出来,口吐人言道:“祸事了,祸事了!都是我不小心,惊动了前方山谷中的凶物,有很多东西追过来了。那些邪祟非常难缠,我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另换一条路绕过去避开。”

    白兔说话习惯与常人不同,也不知它刚才惊动了什么,连用了“凶物”、“东西”、“邪祟”好几种形容。宗盐持戟道:“它们已经过来了!白兔,你护着少务退后,我来对付!……大叔,你在干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雨浇到身上了,那是少务撤去了宝伞法器,并伸手从她背后的包裹里抽出一把剑,已挥剑杀入了大雨中,并喊道:“终于等到本君出手了!”

    少务拿的是一根黑色的石质剑胚,表面坑坑洼洼只有一个大概的形状,入手却极为沉重,正是瀚雄托他转交给虎娃之器,当年在红锦城得自剑煞之手。少务此行没有遇到虎娃,就一直把剑随身带着。

    但宗盐却嫌这把剑太难看,明明挺俊俏的一位大叔,怎能配一把这么丑的剑,与其形容及身份太不相衬!于是宗盐就将这把剑拿走了,收到了自己背的包裹里。

    少务也是哭笑不得,以他的身份在巴原哪怕腰间别一根烧火棍,只要自己愿意,恐怕也没人敢说难看。他这一辈子几乎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听说过这种话,这姑娘居然嫌自己佩着这把剑不好看?那就随她收起来吧,剑挺沉的,她也是想照顾自己。

    少务和宗盐已经走了四个多月,虽然路过了很多艰险的地方,也碰到过一些勐兽,但一直平安无事。有宗盐手持神戟在身边,寻常的勐兽离得老远就吓跑了,也没有遇到什么妖邪凶物。

    少务刚刚祭炼了一柄石斧,感觉自己在武夫丘上学的手艺还没丢,这些日子又对宗盐和白兔讲述巴原上的各种事迹,也找到了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感觉。堂堂男儿在山野中遇到妖邪,还要一个姑娘家出手吗,他掏出“宝剑”就杀了过去。

    前方的雨幕中冲来一群飘忽的虚影,就像一道道没有脚的半透明人形,似是传说中的伥鬼。少务此前并没有见过伥鬼,只是听说过而已,这种东西是人被吞食横死后的怨魂所化,通常在白日很难现形。

    此刻是中午,但空中云层密布低垂,光线很暗,这些伥鬼能在雨中现形,说明实力已相当不弱。伥鬼不是能独自存在的阴祟之物,它们往往成群出现,其背后必有操控其的凶物。

    伥鬼本就是半透明的虚影,大雨遮挡视线更是难以看清,而少务是以神识感应,先是用那把很丑的剑抖了一个很漂亮的剑花,然后剑气纵横、挥洒而出。

    伥鬼这种东西,普通人用寻常的兵器很难对付,就算一刀将之噼成两半,它也会重新凝聚成形,并能扑到人身上消融生气,使人的感觉如堕冰窟,四肢麻痹意识渐渐模煳。

    然而少务的长剑挥出,元神中只听见一阵阵的凄号,那些伥鬼被撕裂、竟在雨中消散,无法再重新凝聚成形。少务若虎入羊群,剑气纵横间那些伥鬼不得近身、竟被他斩了个七零八落。他自己也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模样,仍潇洒挥剑不休,颇有几分自得之色。

    宗盐本想把少务给扯回来自己上,但见少务还能对付,也就手持长戟为其掠阵。偶尔有几只伥鬼没有消散干净,或者想从剑网中逃走,便被宗盐顺手挥戟灭了。她见围攻少务的伥鬼在什么方向聚得多、少务恐难尽数挡住,也顺手先灭掉几只,总之保证少务安全无虞。

    一柱香的功夫后,雨中飘来的伥鬼全部被斩灭,绝大部分都是少务的功劳。有宗盐手持神器长戟掠阵,少数几只漏网之鱼也没逃掉,而两人的衣服也都湿透了。白兔在旁边看热闹,不断拍手叫道:“巴君威武!”

    少务终于斩灭了最后一只伥鬼,很满意的旋身挥出一剑,在身后激起漫天雨珠、宛如孔雀开屏。他浑身湿漉漉按剑四顾,自觉这威武英姿、这勇勐气势,也不比国中几位大将军差嘛!。

    宗盐点头赞道:“那些伥鬼以寻常的兵刃很难斩灭,你手中的剑虽然丑了点,但是挺好用。”

    少务:“那是当然,此物可是神器剑胚,产自巴原武夫丘,为我师尊剑煞先生亲手开采。而我施展的是武夫丘的剑术,以神通法力凝炼剑气,专克世间阴邪之物!”

    雨中剑斩阴邪,少务的感觉正酣畅淋漓,浑身湿透也不觉得冷,反而有点热血沸腾的意思。不料宗盐随机又浇了一盆冷水道:“你所学的剑术虽高明,但并你没有练到家,尤其斗技太差!也就是那些伥鬼并无斗战经验,换成别人早把你打趴下了,你是很少与人动手吧?”

    少务倒也不生气,讪笑着解释道:“不是很少,而是从来就没有,今日还是平生头一遭!”

    少务有生以来,的确没有过今日这般亲自杀入敌群的经。他虽是剑煞先生的亲传弟子,还曾指挥千军万马征战巴原,但都是坐镇指挥。若是要主君亲自冲阵杀敌,巴国将士的脸还往哪儿搁呀?

    宗盐有些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话刚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就突然一变。

    少务还在那里得意呢,元神中突然听见了一声嘶吼,意识瞬间一阵恍惚,差点没站稳,随即就感觉身体一紧便飞起来了,如腾云驾雾般横着在密林中疾速穿行,原来是被宗盐张臂夹在了腋下。

    那群伥鬼被斩灭,却引来了操控它们真正厉害的凶物,而宗盐根本就没有上前相斗,直接夹起少务跑路了。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而白兔则主动跳进了宗盐的包裹里,还顺手收起了少务落下的剑。

    少务知道是操控伥鬼的凶物来了,他本还想斗上一斗呢,不料宗盐竟带着他不战而逃。这姑娘不是挺厉害吗,还有神器在手,逃跑也不是她的风格呀?

    两人身上都已经湿透了,而宗盐的胳膊夹得很紧,令少务感觉都有些喘不过气来。隔着湿透的衣服简直就如肌肤相亲,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而且还贴得那么紧!这样合适吗?看来这姑娘真没把自己当男人啊!……少务有些发晕,甚至还有些胡思乱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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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你在干什么

    藏身在云端的黄鹤也吃了一惊,他奉师尊之命暗中随行保护少务与宗盐,当然已将周边的情况都探查清楚,认为并没有什么威胁。. .白兔不慎惊动了深山中的凶物,那凶物驱使伥鬼来袭,少务和宗盐自能搞得定,不需要黄鹤多事。

    伥鬼被少务斩灭,更强大的凶物出现了,而黄鹤对这凶物的实力判断得很清楚,少务肯定不是其对手,但还有宗盐在呢!以宗盐的本事又手持神戟,完全能对付得了,怎么就跑路了呢,这也不是她的脾气啊?

    这确实不是宗盐的脾气,假如没有少务在,宗盐就已经抄家伙上去干了!但有少务在身边,宗盐就必须谨慎,她可不是黄鹤能清楚的判断出对方的实力,只知来者很强大,自己虽然可以对付,但难免出现意外状况,若斗法波及到少务就不妙了。

    宗盐先考虑的不是怎么降服凶物,而是保证少务的安全,这姑娘大大咧咧的,心思还挺细致,也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转了性子。

    宗盐当机立断跑得快呀,迅脱离了那凶物神识所及的范围,对方再想追已经找不着影子了。其实白兔刚才已经摸到他们要去的村寨附近,只是为了寻找出一条更合适开辟大道的路线,才又绕了很远不慎惊动了凶物,此刻躲在包裹里出声指点宗盐该怎么跑。半个时辰之后,远方的缓坡上已能望见村寨人烟。

    少务刚想开口让宗盐将他放下来,宗盐便已经主动松开了手。她松手的动作很顺畅,张开胳膊再伸手一捞,顺势让少务双脚站立便把他的腰给搂住了,似是怕他摔倒。少务咳嗽一声道:“宗盐姑娘,我没事!”

    宗盐松手,惊讶道:“你居然没晕过去?”

    少务:“惭愧,惭愧!本来是该晕的,但我恰好有宝物护身,是师尊所赐当年武夫丘祖师亲手祭炼的剑符,佩之可护持心神。”

    那凶物出的可不是普通的嘶吼,其神通可冲击元神夺人心魄,就算少务的修为不错不会被其所控,但也会当场晕厥。可是少务当时仅仅是意识有瞬间的迷糊腿一软差点没摔倒,随即便恢复了清醒,因为师尊所赐的那枚剑符他一直就随身佩戴。

    可是宗盐不知道啊,她身子软向后仰倒,也知那凶物的攻击厉害,便以为少务已经晕过去了,所以赶紧夹着他就跑。不料这一路上少务其实都是清醒的,这好像就有点尴尬了。

    宗盐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哦,我就说嘛,不惭是巴君,随身带的宝贝真多!……前面就要到地方了,我本打算把你放下唤醒。你要见人的时候不能失了仪容,那会有损巴君的身份。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收拾收拾赶紧过去吧。”

    少务:“姑娘有心了,考虑得还真周道。”

    宗盐:“就像你说的,擅体事而已!你想事情可比我周道多了,我陪着你也没有白走这一路,当然也学会了不少。”

    他们要到达的村寨属于一个不大的部族,在附近还有好几个村寨,但以这个村寨的规模最大。这里地处阴山山脉与贺兰山山脉的交界处,假如是从阴山那边过来,原本是有路的,但宗盐和少务是从贺兰山那边过来的,道路尚待打通。

    贵客远来,族长率众恭谨迎接。他们此前虽然没有见过少务和宗盐,但也绝对不会认错人,消息早就听伯益和巫讴说过了。少务的身上虽是湿的,但行止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气度,一久居上位之人,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至于宗盐就更不必说了,甚至不必验中那支神器长戟。

    和其他地方一样,少务受到了最隆重的礼待,连带宗盐也跟着一起沾光。先有专人伺候着让他们换上了干爽的衣物,族长又奉上了最丰盛的食物,并在席间询问巴君还有什么要求?

    少务每到一地,从来不提什么要求,对方爱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总之也没有人会怠慢。而宗盐的脾气,向来就是直接询问治水的进展是否按计划完成了任务?

    少务当然没提要求,不料宗盐却率先道:“你们准备好热水,让巴君好生沐浴。就不需要派专人伺候他洗了,但浴桶一定要够大,水一定要够热够舒服。巴君刚在山野中淋了雨,别让他着凉生病了。”

    这是小事,却难得宗盐开口先替少务提这种要求,族长赶紧安排,其实宗盐不提他也会安排得很好。巴君沐浴,不得找几个漂亮的侍女伺候着?可是宗盐大人又说了,巴君不需要人伺候他洗澡,但又要足够舒服……好吧,就按她的要求办了。

    少务和宗盐就住在部族君兼本村组长特意让出的自家院落中,一人占一间大屋,外面的厅中还有仆从轮值专门听候召唤。这些仆从都是妙龄女子,就住在偏房里。少务沐浴时,宗盐将仆从都赶回去了,说是用不着她们,她自己则站在厅门口子呆。

    其实这不是呆,宗盐正展开神识关注周围的动静,今日在山中刚刚遇险,此刻也得小心。但她一不小心,神识就延伸到少务的屋子里去了,那区区墙壁怎能挡住高人窥探,宗盐给自己也有解释,这是防止少务沐浴的时候晕倒或摔伤别出什么意外。

    “这位巴君,年纪不小了,但体格还是挺棒嘛,今天斩杀伥鬼时的样子也很英武……”

    宗盐正在暗自嘀咕呢,院墙上白光一闪,一只兔子土人从外面跃了进来,跳到她身前口吐人言道:“你在干什么呢?从没见过你这样傻傻愣愣的!”

    “没……没干什么,我在警戒周围的情况呢。”宗盐的语气竟有几分慌乱,赶紧收回神识,仿佛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又岔开话题道,“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白兔:“我悄悄摸回山中,找到了那凶物的老巢,伥鬼已经没剩下几只。”

    宗盐:“找到老巢就好,辛苦你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白兔:“你的脸怎么有点红,是不是淋雨生病了?”

    宗盐转身甩手进屋,一边走一边道:“胡说!以我的修为怎么可能会生病?”

    白兔嘟囔道:“我反正觉得你有点怪怪的,难道是被那凶物冲击了心神?”

    宗盐:“你别乱说话被人听见,小心被当成妖怪抓起来!自己到村外找地方玩吧,我有事再唤你。”

    白兔在这一路上通常并不跟随宗盐进入村寨,自己就在野地里找个地方待着,平常也不轻易在外人面前现身。当少务洗完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天色也就黑了,当夜休息无话,次日一大早,宗盐就召集本地部族众领询问治水之事。

    这一带共有五个村寨,同属一个部族,名幽风部,他们此刻所在的村寨就叫幽风村,部族君就住在这里。幽风氏与另外四个村寨族长都到了,宗盐询问的结果却很令人失望,幽风部根本就没有按伯禹的计划完成应有的工程进度。

    幽风部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而且进度还差了很远,假如是这样,将来与其他部族的配合衔接就会出大问题,整个治水工程都会受这一环的拖累。若是按照宗盐起初的脾气,肯定会直接拍桌子怒斥,连大棒子都已经当场掏出来的。

    但在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经过了这么多村寨,宗盐的脾气也改了不少。以往她每次怒要教训人的时候,都是少务伸手先拦着,到今日,宗盐已经不需要少务再拦了,先主动务一眼。

    少务则开口问道:“我昨日进村寨时打听了一番情况,村寨中的粮食物资还算充足,又有道路连通山下工地,为何规定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难道是有什么意外的状况吗?”

    幽风氏起身弯下腰道:“巴君宗盐大人,二位有所不知。我幽风部不是近期迁居至此的,百年来一直生活在这里,以往我们都很少下山,二十年前还接纳了不少其他部族的灾民。这里虽然有道路通向山脚下的河泛之地,但我们平日也用不着再去那里。

    此地有两条路可通外界,一条是山中小道,通往阴山中的部族,另一条则通往山下的河泛之地。但如今河泛之地已无人居,道路便已荒弃。假如不是奉天子之命跟随伯禹大人治水,本地族人不会再涉足那条路……”

    见这位君说话有些啰嗦,宗盐直接打断他道:“是不是路上出现了凶物?”

    幽风氏赶紧点头道:“大人英明!那条路上一直都有邪事生,并不是近二十年才有的……”

    贺兰山的这一段,接近山脚下多黄土地质沟壑纵横。从幽风部所在的地方想下山,由于沟壑阻挡没法直接通行,还得向山中高处绕行一大段距离。恰恰是这段路上总有邪门的事情生,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幽风氏很多小时候就听长辈们讲过各种传说。

    这里深山中有一处邪地,绝不可轻易涉足,否则就会丢了神魂莫名被带走,便永远回不来了。在洪水未泛滥之时,山下还有很多部族,幽风部也会跟他们交换很多东西,并且时而通婚。

    但幽风部族人每次下山,都要挑天气最晴朗的日子,并且在正午时分快通过那一地域,如此才能尽量避免邪事生——这是部族的祖训。后来山下变成了无人居住的河泛之地,他们就更不必再冒险下山了。

    但天子下令治水,幽风部也接到了任务,在山脚下,有一段他们负责开挖的河道,很多青壮劳力被派到了工地上,所需的物资得从村寨里运过去。可是由于部族的祖训,符合条件的道路通行时段实在不多物资运送能力有限,能派出去的青壮劳力就有限,故此工程进度大大耽误。

    听到这里,少务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们就是因为部族祖训,才耽误了治水之事?”

    幽风氏赶紧下拜道:“请巴君恕罪,族人们实在是不敢啊!外人听来可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仅仅因为传说就误大事,但我却清楚那邪地绝非传说,我曾亲眼见到过……”

    幽风氏今年已有五十多岁了,但当初他也曾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也曾对传说不以为然,认为都是老人们编出来吓唬小孩的,就是为了警告大家不要在山野里乱跑以免生危险。有一次他从山下回来,经过那处邪地时天色已近黄昏,他也没怎么在乎。

    眼山日落,脑袋探出山坡恰好方有一个人也在赶路,就是他熟悉的村民。他刚打算开口喊一声,却忽觉山风有点阴冷,莫名打了个寒战,然后就现那人不对劲了。那个村民仿佛丢了魂似的,脚下竟偏离了道路,傻傻愣愣地就那么走进了密林中。

    莫名有一种恐惧感似攥紧了心脏,他趴在那里没敢动,好半天之后才缓缓的退回了山坡后面,摸黑跌跌撞撞的又下了山……后来他回到村寨中,便听说那个村民已经失踪了,再也没能回来。此事是幽风氏年轻时亲眼所见,从此之后,他便一再告诫族人绝不可违反祖训。

    听说了这段往事,少务面色凝重道:“这二十年来,你们不再下山,族人们也不会再经过那一路段,照说应相安无事了。但我问你,是否还有族人失踪?”

    幽风氏答道:“居住在山野中,难免会生各种意外,每年的确总有那么几人失踪,有人说他们是擅自涉足了禁地,也有人说他们是在山中生了意外。”幽风部共有五个村寨一千多名族人,每年在山里失踪几个,百年来一直是当地的“正常”情况。

    少务又追问道:“山中生意外难免,比如不慎失足坠崖,可能也就找不回来了。但你们每年失踪的族人,是否大多都是体魄最好的青壮?”

    幽风氏微微一怔:“巴君既然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了,每年在山中不知所踪的族人,少时两三个多时五六个,大多都是青壮,照说是最不应该出事的!”说到这里,这位君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突然跪下道,“难道巴君已知他们遭遇了什么状况,并知山中禁地是怎么回事有办法解决此患吗?”

    他这一下拜,其他四位族长也都跪下了,以头叩地道:“若巴君真有办法解决我族自古遭遇的邪事,请您一定要出手相救,幽风部上下皆感激大恩!”

    少务赶紧起身搀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呢,只听宗盐道:“你们不必磕头了,不就是有妖邪为祸嘛?我这就去收拾了,你们且起来等着照顾好巴君,我去去就来!”

    这姑娘做事干脆,手提长戟如一阵风似的就冲出门了,少务想喊都没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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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去去就来

    少务当然知道宗盐是干什么去了,有心抄家伙也去帮忙,可是宗盐已经跑得没影了,想追都不知上哪儿去找,只得留在村寨里等候。..等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为宗盐担忧,不禁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让幽风部的五位领也颇觉忐忑不安。

    幽风氏嗓音有些干涩地小声道:“巴君,听宗盐大人方才的意思,山中邪祟之事是妖邪所致,宗盐大人这是去斩杀妖邪了吗?”

    少务边踱步边点头道:“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冲出去了,也不好好商量一番再动手,不知她会不会有危险?”

    幽风氏似是为大家壮胆道:“巴君不必担忧!宗盐大人乃伯羿之妹有伯羿大人之遗风,手持神戟威武无双,对付妖邪自然是手到擒来。”

    少务下意识地答道:“伯羿是伯羿,她是她,能一样吗?一个姑娘家,就算修为高,又说什么威武无双?”

    幽风氏一时语结,在场其他人还真没把宗盐当姑娘家,与她说话都是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巴君的眼光倒是挺独特!但仔细想想,宗盐还真是个姑娘家。

    宗盐昨日遇到那凶物时曾不战而逃,此刻少务才反应过来,当时宗盐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先把他送到安全地带再说。如今没有了他这个累赘,人家便去对付凶邪了,而且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少务也不禁有几分惭愧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少务突然走到了院子里,抬头望向远方。他察觉到了深山中传来的动静,似有凄厉的咆哮与法力的激荡。村寨里的普通民众察觉不到远处这些动静,但也感到异常压抑与不安,坐在那里身子软甚至都喘不过气来,脑袋一阵阵晕眩几乎都站不稳。

    就连村寨里的狗都不敢乱叫了,纷纷跑回了各自的家中,蜷缩在院子的角落里出呜呜的低鸣声。

    莫名沉重的压抑感并没有持续太久时间,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后,所有人都感觉心头一松,明明一直都是大晴天,却感觉明媚的阳光仿佛刚刚洒落。深山中的斗法应该已经结束了,少务却更不安了,因为尚不知究竟谁胜谁负。

    照说他应该对宗盐有足够的信心才对,但就是忍不住会担忧。又不知过了多久,村口有人叫道:“快宗盐大人猎杀了一头大怪兽!”

    少务冲出院子,快步跑向了村口,只见宗盐扛着一头硕大的怪兽大踏步走进了村中。她身材虽魁梧,但那怪兽的个头也未免太大了,仅仅身子就有一丈多长,长长的尾巴拖在了地上。宗盐将怪兽扔在了村寨中央的空地中,溅起一片泥水,很潇洒地拍了拍双手,似是只搞定了一件很轻松的小事——她还真是去去就回!

    少务赶紧迎过去道:“宗盐姑娘,你没受伤吧?”

    宗盐翻着鼻孔哼道:“受伤?你也太小!……你见多识广,认识这是什么怪物吗,我怎么瞅着就像一头大老虎?”

    宗盐已经把这凶物给宰了,却还不认识对方是什么东西。少务沉吟道:“我此前也没有亲眼见过此物,但曾听师尊偶尔提到过。它名剑齿兽,毛色斑斓体形似虎。有人说剑齿虎其实就是猛虎异化而成的怪兽,也有人说它是虎妖噬人后因天赋神通修炼某种邪法而化成……”

    这头怪兽,确实像一头体型硕大的斑斓猛虎,上颌却生有两支利剑般的长牙伸出口外。不知它原先曾变化成何等模样,但被斩杀后呈现的就是妖物原身。

    山野妖物通常是自悟修行,机缘各异,天赋神通也各不相同,但总有一些规律可寻。若说虎妖,其实虎娃最熟啊,他还曾自悟吞虎之形。虎娃悟吞虎之形与得到啸山君的传承有关,而啸山君就是虎妖出身,后来抛却凡蜕飞升到了神农原仙界。

    啸山君可没有修炼过操控伥鬼的法术,也许他会,但没有做此选择走这条路,他的原身当然也没有异化成剑齿兽。虎娃反倒在步金山小世界中曾过见古天老祖施展类似的秘法,古天老祖并非剑齿兽,但世上的神通秘法其玄理相类。

    而当年在武夫丘上,少务也听长辈介绍了很多世间的灵异传说。据说凶残的虎妖噬人,感受到人身所包含的生机元气,便有可能由天赋神通中领悟出一门秘法。

    很多虎妖的天赋神通就是有震慑心神的威压之势,使人不自自觉地心胆俱裂,宛如行尸走肉。假如虎妖吃人吃的已不是仅是肉,而是主要是为吸取其生气修炼,而被虎妖吞食后的人又化为怨魂阴神凝聚不散,那么就会变成受虎妖驱使的伥鬼。

    这种概率其实很小,并非所有的虎妖都能领悟出这样的秘法,就算领悟了也未必会如此修炼。但若真的在修炼中现了这等“奥妙”,就能渐渐学会操控这些伥鬼,然后利用伥鬼引来更多的人被它吞食以吸取生气修炼。

    如此久而久之,虎妖就会异化为剑齿兽。至于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剑齿兽的来历是否就是这样,少务也不敢肯定,就连其师尊剑煞也从未亲眼见证过一只虎妖异化成剑齿兽。但是今日,宗盐倒亲手斩杀了一头!

    听少务介绍了有关剑齿兽以及伥鬼的传说,宗盐露出恍然的神色,向着聚拢而来的幽风部族人大声道:“此地自古相传的禁地邪事,就是这头凶物作祟。如今这凶物已经被我亲手斩杀,不再会生邪事,你们以后尽管可以放心大胆地下山。”

    说完这番话,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凶物被斩杀了,邪事不会再有了,但山野中还有其他的凶险。比如路途崎岖毒虫猛兽,外出时仍然要小心。”

    幽风部君以及另外四位族长也赶到了这里,闻言领众族人下拜叩,感谢巴君与宗盐大人的恩德,所有人都跪下了。这让少务觉得很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宗盐斩杀的剑齿兽,幽风氏感谢时却把自己的名字与宗盐并列,而且还放到了宗盐前面!

    宗盐倒没在意这些,摆了摆手道:“这妖物已除,也不能浪费了。百年来它吃了幽风部不少族人,如今你们就把它给吃了吧,也算是报了仇!放心,此兽的血肉无毒,只需做熟即可,而且还有大补之效。只是有身孕的妇人不能吃,体弱者与小孩子也不宜多吃。”

    说完话,她弯腰伸手将剑齿兽那两根如利剑般的长牙硬生生拔了下来,在毛皮上将血迹蹭干净了,转身朝少务道:“这是此凶物祭炼上百年的原身法宝,可是好东西呀,完全可以炼化成法器打造为宝剑,可比你那柄破剑漂亮多了!我们俩一人一根。”

    剑齿兽的长牙确实漂亮,通体晶莹雪白,就有一股锋锐之意,差不多有三尺长,很适合祭炼成剑式法器,其妙用可能还带着剑齿兽的天赋神通有冲击元神的威压之势,是难得的天材地宝。

    少务:“此妖是姑娘您亲手斩杀,我怎可贪功,这两支宝牙全是你的。我有一位友人云起,极擅炼器,至于我的师弟虎娃就更不用说了,连神器都打造过不少。若有机会我便托他们出手,为姑娘祭炼一对法剑。”

    宗盐:“事情是我们俩遇上的,当然是一人一根!你是不是宝物已经太多了,所以我给的东西啊?”

    少务赶紧道:“不是不是,既然这样,我就多谢姑娘了,你我一人一根。”

    宗盐:“我先替你收着吧,也自行祭炼一番。如果你的朋友和师弟手段更高明,将来也可请他们帮忙继续打造,我也先谢谢你了。”

    两人这一路上两人带的东西,都是由宗盐装在包裹里背着呢,包括少务的那柄剑胚,此刻这两根长牙自然也是由宗盐收着。说完这番话,宗盐已经拎着这两根长牙走回了刚才的院落里,幽风氏和另外四位族长也跟了进来。

    方才生的事情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治水的正事还没谈完呢,大家接着商议,外面就由村民们去分切剑齿兽的肉了。

    重新坐下后,幽风氏又不无担忧地说道:“宗盐大人,您在山中斩杀了那头怪兽。但那怪兽真的就是此地邪事的源头吗?万一搞错了……”

    有这种担忧也是正常的,宗盐随手在山中猎杀了一头怪兽回来,就说已经解决了困扰了此地百年的邪祟之事,也得有理由让人相信啊。这位君还算明智,刚才没有当着众族人的面提出这种疑问,直到此刻才开口。

    少务道:“幽风氏大人不必怀疑,那凶物名为剑齿兽,能操控伥鬼引人为其吞食。被吞食者死后化为怨魂阴神,又能成为被其操控的伥鬼。我与宗盐大人来此的路上,曾亲眼见到那些伥鬼……”

    少务介绍了昨日路遇伥鬼的经历,当然省略了他被宗盐夹在腋下跑路的这一段,只说他和宗盐合力斩灭了众多伥鬼,今日宗盐又独自斩杀了操控那些伥鬼的剑齿兽,然后又介绍了有关伥鬼和剑齿兽的种种传说,并分析了此地百年来的邪事根源。

    此地深山中有一头剑齿兽盘踞,山野妖物大多都有领地意识,而幽风部下山的那条路往高处兜了个大圈子,就穿过了剑齿兽的领地边缘。如今已不知是谁第一个被妖物吞食化为伥鬼之人,而那妖物也由此习得了操控伥鬼的神通。

    幽风氏年轻的时候,曾亲眼名族人如丢了魂般自行走进密林中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应该就是被伥鬼袭身了,而普通人是很难鬼的。幽风氏也很幸运,他当时恰好躲过了一劫。

    伥鬼是阴祟之物,通常不能在白日现形,所以幽风部的祖训很有道理。深山中的那一段路,应该选择最晴朗的天气挑正午时分通过,这样才能避开伥鬼。

    可是能避开伥鬼未必能避得开剑齿兽。剑齿兽修成气候,往往就不会亲自去抓人吃了,而是操控那些伥鬼将生人弄来供自己吞食修炼。但它偶尔也会离开自己的领地,或者幽风氏族人也会不慎进入剑齿兽盘踞之地,所以每年仍会有人无故失踪,而且大多都是体魄强健的青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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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黄鹤之忧

    听完了这番解释,五位族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伏地跪拜,向少务与宗盐致谢。.』.宗盐将双手握在一起,捏着指节道:“如今妖邪已灭,巴君也将话说明白,你们便对族人解释清楚,今后不要再以部族祖训为借口耽误治水之事。这一次就不责罚尔等了,如果下次再来时,现你们还是没有赶上进度,可休怪我无情!”

    问题解决了,宗盐便开始吓唬人了。五位族长连连叩头道:“请放心,我等一定尽派族中青壮全力赶回进度,必不能耽误治水大计!”

    少务又说道:“你等耽误的进度较多,幽风部恐难独力赶上,但也不必太过担忧。再过两个月,伯禹大人所派的筑路队伍就该到达幽风部,沿贺兰山方向至此的大道也该修通了,天下各部的支援便可送达,应能助你等抢回进度。”

    当天黄昏,幽风部众族人分食剑齿兽肉,吃得是兴高采烈,天黑后各自安歇。那时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最早的原始部族还会围着火堆跳跳舞,再后来天一黑就是各自回家睡觉。剑齿兽的肉果然大补,有滋阴壮阳助兴之效,食之令人浑身热思饱暖之欲。

    用后世的粗俗俚语形容,这东西,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女人和男人都吃了……床榻受不了!

    可想而知,天黑后的村寨里是怎样一派风光。各家各户皆传出夹杂着喘息呻吟的动静,闻之令人面红心跳想入非非。

    幽风部的事情处理完了,宗盐和少务也没有在此久留,次日便继续出,沿着山中小道赶往下一个部族。临别之时,幽风氏率领众族人下拜道:“幽风部感谢二位大恩,将每年为恩人祈福,祝巴君与宗盐大人长命百岁!”

    宗盐却板着脸反问道:“你什么意思?巴君可是吃过不死神药的,怎么可能只活百年?”

    幽风氏一怔,赶紧改口道:“那就祝二位恩人长生不老!”

    少务哭笑不得道:“过了,这又过了!”

    等走得再也送行的众人了,少务才以略带责怪的语气道:“宗盐姑娘,我知你的手段高,但昨日独自去对付凶物未免太过危险,好歹事先和我商量一番,有更稳妥的计较再行事嘛。”

    宗盐又瞪眼反问道:“你有什么更稳妥的计较吗?把你留在村寨里,我一个人去收拾凶物,这才是最稳妥的!不瞒你说,前天夜里白兔已经悄悄探明了那凶物的老巢,我当时早就准备好要过去动手了。”

    少务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情况不明,你一人孤身犯险总嫌冒失,我们完全可以将事态掌控得更好。尽量打探清楚那凶物底细,若是没有把握,可以给跟在我们后方的善吒传讯,大家一起动手,最好把八丙和丁老九也叫来。”

    宗盐:“你的意思,不就是嫌我当时没叫上你嘛!……善吒我见过,本事应该不小,但八丙和丁老九是谁呀?”

    少务:“其实你也见过,就是为伯禹大人拉车的那两匹枣红马。”

    宗盐:“它们俩啊!我还真没有多大能耐,好好地站在那里都能失蹄趴下,我还说要给伯禹大人换两匹骏马呢。”

    少务:“你这回可是了,它们可不是普通的马,而是两条有九境修为的赤蛟。”

    宗盐:“这么大的来头!可名字怎么这般奇怪,既然叫老八和老九,那么前面应该还有七个才对。身为九境蛟龙,为何要化身为马给伯禹大人拉车啊?”

    少务:“姑娘说对了,它们前面确实还有七条蛟龙。至于这它们的来历,我曾听侯冈先生说过,想当初轩辕黄帝平定天下之时,曾锁擒九条妖龙……”

    少务讲起了四百多年前的传说,就连隐身在云端的黄鹤都挺好奇地凝神而听。黄鹤一梦千年至今,这千年来生的世事相当于他见知中的一片空白。而宗盐听得则更是专注,若论见识,她恐怕连少务的零头都赶不上,这一路上听少务谈古论今,她不仅是渐渐佩服,甚至是有点崇拜了。

    等少务讲完了黄帝锁擒妖龙的传说,日头已经到了中午,他们白兔留下的标记,表明这附近有山泉可以停下来取水休息。两人赶路时一般每天吃两顿饭,早饭是在幽风部吃的,下一顿饭要等到黄昏宿营时,中午只是停下来休息并喝点水。

    宗盐知道少务平日并不习惯饮用生水,再加上昨日刚刚下过雨山中潮湿泥泞,她便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升起一堆火,又取出陶罐烧水,这时白兔也蹦了出来。前方这段路已经探得差不多了,白兔说道:“天夜里你们又得在山中露宿了,明日才能到达下一个村寨,那里的地界已是阴山南麓。”

    宗盐:“我们用了四个多月,才沿贺兰山到达阴山,快点走了。先前我怕走得太快,大叔你跟得太累,可是前日见你持剑斩杀伥鬼,修为也很是不错,以再加快点度。”

    少务:“姑娘尽管加快度,大叔我自然能跟得上。”

    白兔却不无担忧地说道:“我们前段时间一直没遇到什么意外,直至在山野中惊动了那头剑齿兽。往前走,山那边就是大荒深处了,有很多从上古时修炼至今的强大存在。”

    宗盐微皱眉头道:“白兔啊,你接下来是不是得注意些?尽量避开某些凶险未知的地段,以免再生什么意外。我倒是不怕,就是少务大叔……”

    少务赶紧摇头道:“不可如此!我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勘定最合适的交通路线,怎可刻意避开未知的地段,若不将周边情况都探查清楚,又怎能保证将来道路通行的安全?像剑齿兽那样的事情,其实宗盐姑娘和白兔道友做得很对,应该早早查明并解决,不能留下隐患。

    再说了,我们沿着山脊这边村寨之间的地域行走,不会进入大荒,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凶险。先以探明情况勘定路线为主,若是遇到了什么妖邪凶物,能收拾的便顺手收拾了,若是感觉难以对付,再叫人来一起收拾。”

    在山野中遇到了意外,宗盐为了少务考虑,正打算接下来是不是要避开一些未知区域。而少务的意见却恰恰相反,正因为山野中还有这些未知凶险的存在,恰恰要将这些情况都一一探明。

    在内心深处,平生第一次施展武夫丘剑术斩杀众多伥鬼的少务,隐约竟有了几分少年情怀,他没捞着与宗盐一起勇斗剑齿兽,但还想着找机会亲自出手荡平妖邪呢。

    说是若遇到没把握搞定的妖邪凶物,便叫后面的善吒等高手一起来,实际上他们沿着阴山南麓从西到东走了上千里,遇到状况都是自己搞定的。白兔很谨慎,暗中探明了深山中的各种情况,沿途确实有不少妖邪凶物存在,但在宗盐眼中没有什么搞不定的,这一路几乎是平推过去,斩杀了大大小小不少妖邪,就连少务都觉得很过瘾。

    这倒是苦了暗中跟随他们的黄鹤,总是提心吊胆地关注着周边的各种动静。但是情况还好,正如少务所说,他们只沿阴山南麓有人烟的地带行走,并没有越过山脊进入北边的大荒,碰到的妖邪凶物都是可以对付的,总算是有惊无险。

    宗盐和少务不仅斩杀了不少妖邪凶物,还惊走了不少。黄鹤也暗暗心惊道:“宗盐这姑娘也太猛了,假如不是有少务在身边时时提醒,她说不定就手持神戟追杀到山那边的大荒深处了。”

    性子这么猛的姑娘,是怎么突破七境修为的?须知从六境九转圆满突破到七境初转,要经历所谓的“真人返璞”之劫,后世修士又称之为“真空劫”,会神通法力尽失,不仅处境很凶险,而且对心境也是一种磨砺考验,越是好勇斗狠之人就越难渡过。

    黄鹤转念一想,宗盐也并非是好勇斗狠之人,她虽经常威吓那些没按期完成治水任务的部族,但在少务的劝阻下还是很愿意讲道理的只要她明白了道理。宗盐的确生猛,但她从来也不凭着身份和武力欺压他人,这一路上都是按照少务的意思在办。

    另一方面,这姑娘天生神力,就算失去了神通法力,平日在部族中也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像她这种人,“真人返璞”之劫可能在无意中就过去了,甚至都没什么感觉。

    但黄鹤也隐约为宗盐有些担忧,因为她这一路得罪了太多的人,不仅包括那些没有充分理由却未能按期完成任务的部族,还有山中那些妖邪凶物。这些人是她和少务一起得罪的,但少务将来返回巴原后,以他的身份,估计也没人敢去报复,可是宗盐就不一样了。

    宗盐只是一个小小的分支部族的领,如今却结了不少仇家,待治水大事结束后,未必没有人会暗中寻仇。伯羿当初宰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部族君,宗盐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揍过这么多部族领,还斩杀了三位族长,她赶走与斩杀的妖邪凶物则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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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世称太上,我为道祖!
人神妖魔共处相争,巫祝仙修万法纷呈的世界。诸帝显圣各创惊天玄通,登天之径殊途无数,芸芸世间根本大道何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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