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先人之路
次日天明,虎娃以为少务就要启程回返巴都了,不料这位巴君又一大早摆开了酒宴。天刚亮就喝酒啊?自古巴原都没有这个习惯!
酒是祭神之物,通常都是在祭礼之后,由国君赐下方得享用。贵族也可能私酿一些酒,平日在自己家里喝也没人管,但不合适公开摆宴。国君设宴有时也会上酒,但也都是先找一个敬天奉神的借口,然后酒都让人给喝了。
巴君昨日设宴,把酒搬上来之前,也有礼官做了个简略的敬天祭神仪式,感谢上天与祖先护佑、方能劈开巫云山成功,然后大家才开喝的。
巴原遭水患这么多年,民众日子过得都很苦,只能勉强维生而已,少务以身作则,经常好几个月都不吃肉,像这样喝酒还真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随行的侍从与官员都知道国君这么好像做不太对,但谁也不敢吱声呀,早有礼官自作主张又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敬天祭神仪式,然后把酒搬上来了。玄源自没兴趣一大早跑来喝酒,只有虎娃和盘瓠相陪,至于侍从都远远地打发到看不见的地方。
少务昨天就喝多了,这大清早酒还没完全醒呢,又接着频频举杯,总之不是敬师弟一杯就是敬祖先一杯,或者敬漫天神灵一杯,就着香喷喷切成薄片的炙肉,喝了不少啊。虎娃和盘瓠也能理解少务的心情,便没怎么劝阻,反正陪着他一起喝吧。
喝着喝着,少务居然哭了,一把抓住虎娃的手开始说个没完,甚至像是在胡言乱语:“师弟啊,你是看着我长大的!”
这话从何说起?少务的年纪比虎娃大,虎娃在武夫丘上与他初识时,少务都已经二十多了。若说虎娃是看着盘瓠长大的,倒也说得过去,但啥时候成了他看着少务长大的?已明显醉了的少务仍自顾自说道
“是你们把我送上了武夫丘主峰、拜剑煞宗主为师,又是你们把我从武夫丘送回了巴室国,让我能成为巴君。当年父君将大位交给我时,希望我能效仿祖先盐兆的功业,再度一统巴原,恢复往日的巴国。
几番国战之后,我确实做到了,平定内忧外患,一度意气风发,自认功业不在祖先之下。可是洪水突如其来,巴原自古从未受此灾祸,竟出现在我的手中!就连巴都城也被大水困于绝,万民流离、山河破碎,为何偏是我有如此之遇?
深夜无眠,常扪心自问,我有何失政、失德之处?竟遭此天谴!难道是因为当年兄弟相残?还是宗室之内乱攻伐?或是有愧难言之事?仔细想来,似有不少,但为使万民有望,我不得不振作,其实心中亦想长醉。
及至今日终于舒怀,洪水退后,我已以看到将来之巴原,祸患之后另有新生,自祖先盐兆至今,谁也没有想象过如此功业,此乃留于后世千秋之功,一切苦难都是值得。持国器至此可称无憾,唯不知后继者如何……”
难怪少务要将所有侍从远远地赶开,是不想他们看到主君如此失态,等眼泪抹完了又开始呵呵傻笑。巴君这一天是喝得酩酊大醉,没有处置任何事务。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见少务时,他的酒居然已经醒了,在亲卫仪仗的簇拥下,威仪无以复加。
少务向虎娃与盘瓠辞行,率众返回巴都,这次走的是陆路。很多地方洪水刚退,道路仍充满泥泞,车马行走异常艰难,可少务坚持就要这么走回巴都。
望着人马远去,盘瓠对虎娃道:“少务师兄昨天喝多了,他这些年可真不好过啊,有事没事,自己居然会想那么多。若说他有无失德、失政,还真挑不出什么错来,否则天下君首都没几个好人了!
所谓兄弟相残,他说的是谷良、会良、仲览之死吗?那几个家伙该死,杀也就杀了!巴国内乱攻伐,倒确实是宗室之祸,但终结在少务手中。他做得已经够好了,没必要因此自责,甚至是疑神疑鬼……”
虎娃叹息道:“人要想给自己做过的事情找理由,总会有各种借口的,而少务师兄已经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了。所以他并不是要想谁解释自己所做过的事情、等待别人的赞誉或赞誉。面对多年灾祸,巴原万民惶恐,身为巴君既惶恐亦无奈,当然难免会多想。
活到他这个地步,想的只是给自己一个交待,一生所行诸事,是否真无亏欠?有些事情,当时是否应该那样?少务师兄的经历,不可能尽为你我所知,他也不是从第一天开始就是现在的巴君。有些事的确是他想多了,但还有些事,比如命煞青盐……算了,不提这些了。
好在今日洪水退后,他也终于释怀,这场酒没白喝!其实少务师兄的年纪,如今也不小了,功留千古之巴君,倒也没有什么遗憾,只看后人如何了。”
盘瓠:“少务师兄已有六十多了吧,再过几年就七十岁了。好在他有修为在身,又修菁华诀入门,不死神药更没少吃,仍是年富力强,长命百岁没问题。瀚雄师兄的情况也差不多,可惜这次没有见到,回头我去巴都找他喝酒。”
虎娃:“少务近年来每当不在巴都时,都由公子少廪监国、瀚雄辅政,所以瀚雄师兄走不开。”
少廪就是瀚雄的外甥、长龄先生的外孙、少务的长子。其母是瀚雄的妹妹,几年前已病故。瀚雄如今位高权重,官已经没法做得更大了,这些年的精力都放在培养外甥身上,谁都能懂他的心思。
少务不止一个儿子,少廪之母已不在,若没有强有力的外戚支持,少廪将来也很难坐稳巴君的位置。
少务这些年外出时,干脆指名由公子少廪监国,并由瀚雄辅政,就是给了一个明确的信号,以安瀚雄与少廪之心,同时也安定满朝群臣及万民之心。假如少务出了什么意外,少廪就可以在巴都中直接继位了。
从局外人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少务这是在观察、培养与考验继承人,假如少廪他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巴君,那么将来禅位之事就是顺理成章。可是少廪如果不成器,将来就有麻烦了,假如选定继位者不是少廪,少务又如何处理新君与瀚雄的关系?
其实继承人成不成器,标准很难说,少务最头疼的问题或者说最大的遗憾,就是很难找着一个儿子能与自己相比了。在这一点上,其父后廪则比他要感觉欣慰得多,少务能超过其父后廪甚至是祖先盐兆,可是少务的儿子恐很难再超过他。
想当年,瀚雄就流露出让少廪拜虎娃为师的意愿,但他的用意可不是让少廪跟着虎娃去修行,而是定下这个名份以巩固其地位。其实就算少务不会选择别的继承人,但他若长命百岁,又不主动禅位的话,少廪又能安心等多少年呢?
以少务之聪明,怎会看不透这些。待巴原治水大局已定,他又对少廪的表现还算满意,再过几年就该禅位了,否则国中又有隐患。但是能看得透,和真的做出决定又是两回事,而这种事情,又不可能由他人来决断。
当初在武夫丘上结义的五兄弟,除了大俊早亡,余者的人生轨迹各不相同。他们一心一意要做的事情,就代表了这一生各自所能企及的最高成就。
盘瓠又问道:“少务师兄有时难免想多了,因其有生至今所行,总难免有惭愧难安处,那么师兄你呢?”
虎娃闭目良久,这才答道:“我不会,因为我没有,这倒不是说我没有犯过错。……师弟你呢?”
那到底是没有什么呢?虎娃并未明言,但盘瓠自能听懂。盘瓠闻言道:“我得琢磨琢磨,还真没像他那么想过……且回山水国再琢磨吧,师兄有什么好玩的事,别忘了叫我。”
盘瓠飞天而去。玄源的身形出现在虎娃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道:“我已突破九境修为,如今正可陪夫君一起游历,还想请你指点我的修行呢。”
虎娃笑道:“你,就是我的修行。前天的话还没说完,我曾涉足之处,除了仙界,你最想去什么地方看看?”
玄源答道:“山河图。”
虎娃沉吟道:“如今你还去不了,但我可以想想办法,将来总有一天能带你去游历的。”
山河图的门户已经完全封闭,与人间隔绝自成一方世界。如今除了虎娃、镇元、九天玄女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再进入那个地方。就算是虎娃想去,也得先飞升无边玄妙方广,再“下界”到达山河图世界。
玄源:“你是说待我成就真仙之后,再修为连连精进,然后将一件留下真仙烙印的神器交给你,由你带入山河图世界中,然后我才能进入那里吗?……这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就算我能成就真仙,也不知能否修得那等境界!”
就目前看来,这确实是进入山河图世界唯一的方法,但要求太高了。虎娃却笑道:“终有一天,你亦会成就真仙,仙家无岁月,不必说何年何月。其实当年的山河图世界,只要有化境修为便可进入,既然能将门户封闭,亦有办法再将门户打开。”
玄源:“难道你有办法能将山河图门户打开?”
虎娃:“我如今尚无此修为,就算有此修为,还要看太昊天帝是怎么想的。……山河图世界且不说,你现在想去哪儿呢?”
玄源:“我也想见证伯禹治水之功,东海与巴原的情况已知,那就去下游的云梦巨泽看看。”
虎娃:“去云梦巨泽?巴原有一条捷径,也带你去见识一番!”
玄源:“我听说过那条路,是太昊天帝在人间所留的空间门户。”
两人要去云梦巨泽,却没有飞天往东,反而来到北边不远的黑白丘中。黑白丘曾被大水环绕,成了东海中的一座孤岛,如今洪水退去又矗立在岸边,他们进入了上古夔龙所凿建的仙家洞府。
这里尚称不上是小世界,规模也只有数里方圆,洞府分前院和后园,前院是一片废墟,后园是死寂之地,那条上古夔龙就在此殒落于天刑。但是夔龙殒落后,太昊天帝又来过,竟留下了一道空间门户可直通云梦巨泽。
虎娃上次以一具毫无修为的仙家阳神化身穿过这道门户,凭借仓颉先生炼制的遁空神符护身。如今他是本尊仙身,也不必借助神符,就连玄源都不必。两人穿过空间门户后,出现在一个很大的岩洞中。
这里是云梦巨泽中的一座岛,岛上有一座山,此山曾名武落钟离山,这个岩洞就在半山腰,向外可望见云梦巨泽浩瀚的水面,想当年虎娃也曾在战场上将吴回救到这里。玄源带着疑惑之色惊叹道:“好高明的手段!虎娃,你如今能够打造这样一道空间门户吗?”
虎娃摇了摇头道:“神通法力尚有不足,其实就算神通法力足够,修为境界好似也差了那么一层。别这看只是一道简简单单的空间门户,耗费的心血与仙家法力惊人!花同样的功夫,在巫云山中硬生生凿出一条道路都绰绰有余。”
玄源:“那么太昊天帝为什么要打造这样一道空间门户?好像根本没什么用吧!”
这道空间门户,须有九境地仙修为,才能安然无恙的穿行过来,否则就需要遁空神符一类的仙家秘宝护身。假如已有九境地仙修为,从黑白丘到达云梦巨泽又何必费这个劲;若是消耗遁空神符那样的仙家秘宝,也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事情。
在太昊的年代,这一带完全就是上古蛮荒,其实根本没必要有条路,没谁会远距离穿过巫云山脉迁徙。到了后世炎帝朝末年,倒是有人远徒巴原,就是盐兆和武夫带着一支族人首先来到了武落钟离山,或许就因为祖先留下的传说。
可是他们也不可能穿过这道空间门户到达巴原,而是渡过云梦巨泽、翻过了巫云山脉。所以玄源感觉很纳闷,太昊莫名打造这么一条空间通道,耗费惊人的心血与仙家法力,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虎娃揽过玄源的腰,望着山外的云梦巨泽道:“我们不能以今日之知,去衡量古人所遇。这道空间门户是先人所开辟的一条路,太昊当时或许也不知通往何方。他是自古以来的第一位天帝,独自摸索前行,当然会尝试种种手段以印证其修行。
这道空间门户也许不是做什么用的,或者说在太昊当时看来,什么才叫有用?它应太昊在探索前行时所做的尝试,印证种种仙家手段,而后有所悟所得。对于太昊而言,这就是它的用处,也是我们所能看到的前人遗迹。在巴原北荒,太昊同样留下了遗迹。”
玄源点头道:“若无少昊天帝留赤望丘一脉传承,也无我当初修行。若不是后来有了你,我今日亦感茫然。”(~^~)、++(本站打造免费无错误无广告小说APP上线啦!已经有300万的道友选择了本站APP,各种网友经典书单推荐!不用再担心书荒问题!关注微信公众号 xhsjyd (按住三秒复制)下载小说客户端【
014、消失的云梦
虎娃携玄源走出那如庭院般的岩洞,挥袖一拂,在洞口外的石壁上留下了“洞庭”二字,对玄源道:“我们在这里也打造一座仙宫可好?”
玄源欣喜道:“好啊,就打造一座我们自己的仙宫。”
虎娃曾进入多处仙家洞天结界,规模或大或小、气象各异,有步金山小世界、炎帝仙宫、赤望丘秘境、神釜冈小世界、昆吾洞天等,但都是上古仙家所留。那些上古仙家有的已成就天帝、有的在九境抛却凡蜕飞升仙界、有的早已殒落,但都曾在世间探索修行之道。
虎娃当初拥有九境修为时并没有开辟仙家洞天,因为他已拥有了足够多的小世界。后来他在山河图中闭关修行,以仙家开辟洞天手段建造了一道长堤,将某处海湾化为山河图中的内陆湖,那道长堤在将来还可以成为继续延伸的陆地。
彼时虎娃已是真仙,将九境时所缺的这一段修炼印证补上,离开山河图时修为更上一层。其实是否亲手开辟仙家洞天结界,并不妨碍九境修士能否成就真仙,可是施展这种手段本身也是九境修为一种印证,更是天帝造化一方灵台世界的根基。
山河图是太昊与九天玄女打造的洞天神器,弃于一无所有的天成洞天中化为一方山河世界。而虎娃当时做的事情,相当于帮助太昊与九天玄女开拓洞天结界,但无论是那天成洞天还是山河图世界,都不是虎娃亲手打造的,他的修行终究还缺了这么一番印证。
对别的真仙而言这也许并无所谓,但虎娃的修行谙合大道,在见证了各位天帝所开辟的仙界之后,他也意识到在人间亲手开辟洞天就是其根基。而玄源如今已突破九境二转修为,无论是开辟仙家空间结界还是继续修炼仙家阳神化身,这也都是她的修行。
虎娃看着玄源笑道:“阿源,待伯禹治水成功,我们开辟的仙宫也当初具规模。”
至于这座仙宫或者说仙家洞天的规模最终会有多大,要看将来的进展,一切自然,眼下就是这座小山的范围。虎娃打造仙宫用了多种手段,也是助玄源印证九境每一转的修为。首先是布下仙家空间阵法,让这一座小山“消失”了。
仅由此来看,这座仙宫的无非是云梦巨泽中一座露出水面的小山而已。将来再有人来到这里,会发现这座岛屿还在,但除非找到门户,否则不会再发现这座小山。以这座小山为节点,虎娃又开辟了真正的仙家空间结界,似无中生有又非无中生有。
这似是开辟另一片原本并不存在的空间,它既有大小规模的,但仿佛又无边际,因为其边际就是一片无尽混沌。沟通天地灵息、定四时运转,施展摄物神通,包括九境修为所掌握的虚空搬运之法,开创一片天地。
仙家洞天中还有很多东西,比如诸般奇花瑞草、珍禽异兽,则须从外面带进来培植与豢养。这片天地起初时也只是几亩方圆,说是仙宫,并无多余的建筑,更像是一片园林。随着空间的渐渐开辟,接着又打造泉流、山丘、药园,建亭台水榭、楼阁洞府。
虎娃将行游各地以及各处小世界中所得的奇植灵药,也分批移入此地栽培,并在开辟洞天时打造适合它们的生长环境,以分植或混植之法形成自然的互生或促生关系。
虎娃曾经搜集过诸多天材地宝,比如他在啸山君仙家洞府中脱困时开凿的那么多石料,对他本人而言已无太大用处,飞升仙界时又不能带在身上,都存放在玄源那里,如今正可拿出来建造仙家洞府。
虎娃的修为境界比玄源更高、法力也更强,但对于在认间开辟仙家洞天结界而言,两人所用的手段都是一样的。虎娃主要负责开辟空间和移植栽培各种灵药奇材,而玄源主要负责引天地灵息、并运来种种器物建造洞天,这也是一场很有趣的闭关修行。
每一天都有新的天地被创造,他们在自家洞天中随心意打造一切。玄源曾想去山河图世界中看看,而虎娃先将她带到这里开辟先例洞天结界,这便是他们自己的山河世界。修为至此,若无缘法牵连,其实已不必理会太多世事了,或者说已达到世事近乎内求而不假于外的境界。
一年之后,洞庭仙宫的规模已超过了黑白丘中上古夔龙所建的仙家洞府;两年之后,这片小世界已有十里方圆。玄源的修为突破了九境四转,她亦开始斩出仙家阳神化身以印证修行,有一具仙家阳神化身就回赤望丘坐镇了,她仍是赤望丘的宗主与白额氏的族长。
玄源与虎娃在洞天各处饮茶玩赏,谈修行所悟,日子过得着实逍遥。仙家洞天结界并不是规模越大越好,更在于其格局凿建精妙,而九境阳神化身也不是修炼得越多越好,而在于修行缘法与相应的境界。
步金山小世界与神釜冈小世界的规模差不多,但论打造手段之高超,步金山小世界可要差远了。昆吾洞天的规模也不小,但虎娃打开它之后,却发现那里的上古仙家早已不在,就连洞天环境都已经历过一次崩溃,可见还是当初凿建时留有缺陷。
所以虎娃也不着急,看着玄源如此开心适意,两人就一步步打造自家仙宫。开辟仙家洞天的同时,他们当然也在关注着伯禹治水的进展。变化每天都在发生,最明显的就是两人周围的云梦巨泽。
常达十余年的洪水泛滥,再加上劈开巫云山引巴原洪水下行,大量的泥沙淤积,云梦巨泽的面积已减少了三分之一,很多地方的湖底都露出了水面,甚至连接成片。在伯禹制定治水方略指导下,周边各部民众疏浚水道、排除内涝,造出了大片沃野良田。
按照这个趋势,云梦巨泽的面积还将持续缩少,在两千年后,恐怕世间就不会有如今的云梦泽,而成为周边各部民众安居的良田沃野,只在低洼以及几条支流汇入大江处留下一片片湖泽湿地。
这场大洪水对中华各部民众而言,当然是前所未有的滔天灾祸,但灾祸过后也是后人之福。伯禹治水是顺势而为,利用地形地貌的变化,率各部民众改造出了更适合安居的家园,包括大江中下游平原与大江三角洲平原,而当时最重要的,就是后世所谓的湖广平原。
在很多、很多年后的后世,有一句俗语叫“湖广熟、天下足”。而湖广平原就是云梦巨泽消失后留下的良田沃野,是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
巴原的东海也会在两千年后消失,化为大江两岸的良田沃野。后世之巴原,亦被人称为“天府之国”。无论是湖广平原还是天府之国,奠定的根基都在伯禹治水之时,此乃千秋万世之功。
湖广平原和天府之国不是在一天出现的,云梦巨泽和巴原东海也不是在一天消失的,有一个长达两千多年的逐步改造与开垦的过程,也是历代先人不断努力、而留给后世的礼物。
在大江河道两侧,尤其是相对低洼或是与支流交汇处,仍留下了大片湖泽湿地,这些地方仍不太适合开垦,它们有助于行蓄洪水,是天然的水库。包括在巴原东海消失后,大江水系仍留有很多这样的湖泽,可以发挥调节气候、生态与洪水的作用,达到某种均衡。
在两千多年后,再有两千多年,各地人烟已相当繁茂,又有后人过度占据湿地、围湖囤田,则会打破这种均衡,对气候生态以及防洪抗旱带来不利影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与当年的伯禹无关。伯禹所为,在当时来看,是为后人打下了享受丰足的基础。
在上古时期,大江流域及云梦巨泽一带被称为南荒,大江以南甚至成为罪民流徙之地,因为在中原各部民众看来,那里杂树丛生、丘峦起伏,气候湿热且多有疠瘴,是偏远险恶、不适人居之地,至少不适合大规模的人口安居。
但大洪水以及治水改变了这一切,使南方很多地方不再险恶,生存环境也变得舒适,为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与定居繁衍创造条件。这也意味着中华实际疆域由北向南延伸,伴随着城廓村寨的兴建、中华教化的推行。
当年伯禹离开巴原后,沿着大江走原路走了回去。他并非崇伯鲧那样修为高超的真仙,也不可能以分化形神之身去各地治水,是赤着脚亲自走遍了各部,从蛊黎、飞黎、三苗、山黎、木黎、器黎到百越,然后渡江来到北岸,又穿过原共工大部的相柳部等地进入重辰,历时两年有余,基本解决了大江流域的水患。
治水以及建造家园之事当然未完,仅仅是湖广平原的开发都将持续两千多年呢,但那已是历代后人都要去做的事情了,在改造与适应中去改善自己的处境。
天子重华按照承诺,在伯禹成功劈开巫云山、得到大江两岸各部支持后,便正式任命他为中华治水之臣,并封其为朝中司徒大人。
如今距伯禹领命治水,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年。伯禹的治水计划是由南往北,大江流域初定,基本上问题都已解决,下一步便是要治理淮水。淮水在江河之间,如今差不多可称为淮泽了,大片湖泽甚至蔓延到了江河流域,也分隔了天下各部。
若淮水流域得不到有效治理,各部融合、炎黄归流恐怕就会成为空谈,天子治下的核心疆域中原,也与天下其他各部往来交流受阻。伯禹离开重辰部之后向东北方向进发,渡过淮泽来到了彭铿部的领地,彭城城主芈连大人恭谨迎待。
伯禹治水每到一地,都要将《五刑》、《五教》、《九德》之典刻在人烟聚集处的树干上,并向民众宣讲。劈开巫云山往回走、正式治水的时候,又多了一件事情,就是命各地君首派官员记述皋陶之典,立于盟约并在领地颁行。
芈连早不用伯禹亲自操劳,早就在各地的树上刻好了,亦派官员宣讲多次,等伯禹来时,则正式受典颁行,官方执行机构当然就是彭城。因为虎娃的关系,芈连与伯禹也很亲近,连日在一起商谈淮水或者说今日之淮泽该如何治理。
淮泽的情况比较复杂,须组织民众疏浚多条水道,将多年蓄积的洪水引入干流,最后再泄入汪洋,要在多处地方同时动工。而从淮泽将大水引入汪洋,需要疏浚主水道,便从彭铿部的领地传过。芈连表示将全力配合。
虎娃的封地彭城一带,其实并没有受洪水的影响并不大,这里的地势虽不高,但距离汪洋较近、中间又没有山地阻隔,所以大水不会蓄积。这些年来,又陆续迁入不少民众,再加上芈连治理得很不错,这一带竟比当初更显繁荣。
其实伯禹治水,仅就彭铿部本身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收益,如今却要出人出力。但此事有利于中华各部,而且从长远来看,也有利于彭铿部民众,有些事不能仅看眼前得失。
虎娃既将彭铿部的事务全权交给芈连打理,这些年便没有插手过问,这一次更是没有打招呼,其实他也想看看芈连究竟会怎么做?
假如芈连的应对皆得当,虎娃便打算在治水成功后将伯君之位传给他。重辰部的伯君已由昆吾继承,芈连当然是轮不上了,但虎娃也不能白让人家叫他兄长,兄传位于弟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日,洞庭仙宫,虎娃与玄源正在泉流旁的亭阁中饮茶,一边把玩新收获的灵药种子,他向玄源提到了自己的打算,欲将彭铿部伯君之位传给芈连。这次伯禹治水到达彭城,各种情况虎娃其实都清楚,芈连既将彭铿部治理得很好,那么将来就名正言顺地继续治理下去。
刚说到这里,虎娃忽然眉头一皱道:“伯禹和芈连,这次遇到麻烦了!”
玄源问道:“麻烦大不大?巫知、云起、善吒、善明都在那里,能不能解决?”
虎娃摇头道:“仅凭他们几个,恐怕搞不定。”
玄源:“哦,看来这就是你当年所说的大麻烦了,我们需不需要赶过去?”
虎娃又摇了摇头道:“治水亦是治世,先不着急,且看看伯禹会怎么做。我有分化形神之身就随神器玉环在那里,有事随时可至。……若是列位天帝派真仙下界相助,也应该就在此时了。”(未完待续。)+(本站官方手机最新阅读器APP上架了!快来关注微信公众号 jiakonglishi(按住三秒复制)下载手机客户端】
015、夜访
彭铿部出人力、物力,征发民夫并提供粮食、牲畜、车辆,全力支持与配合伯禹治水,此事在眼下却对他们并无什么好处。而伯禹也不能让彭铿部吃亏,他的计划与在相柳部时的做法一样,招集淮泽一带各部族首领议事,先指出治水成功之后将有那些好处与收获。
淮泽水退之后,淮水两岸以及黄淮之间这一大片地域,很多地方都会化为沃野平原,众部族可以在原有领地的基础上,再根据各自为治水出力多少,以划分将来的好处。如果淮水治理成功,就等于中原之地自然向南延伸,并与大江流域连接成片。
这一带与大江流域的情况不太一样,以往人烟密集,各分支部族很多,相对而言领地范围都不算大,但发展的时间较长、物产也相对丰富,因此受洪水的影响也更大。很多小部族的领地已全部被淹没了,不得不举族迁移到其他部族的领地中暂时托身。
在这长达十余年的灾难中,因为遭受了种种损失,各部的总人口在持续地减少,如今不到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二,现存的可供安居的土地相比当年也仅有一半。假如按照伯禹的治水方案,将来淮水两岸以及河淮之间将有大片的新沃野,可供人们重建更美好的家园。
但是商议的结果却不完满,甚至还不如伯禹在相柳部中召集各部族首领商讨的成果,原因很复杂。
首先是有一些中小部族已经消失,他们在迁居的过程中几乎与其他部族完全融合,或者说被人趁机吞并。当伯禹提到原先生活在被大水淹没地区的民众将来可以返回家园时,那些已吞并了其他部族人口的各位君首,当然不会放弃已到手的利益、任由那些新部民离开。
水患肆虐已久,很多情况都已经改变,伯禹不得不命伯益重新统计当地各部族,因为不少以往的部族如今已名存实亡,甚至在山野地带,还居住着不少已脱离部族的流民。芈连倒是帮了不少忙,他对彭铿部周边的情况更为熟悉。
伯禹又稍微修正了一下方案,以当地现有的部族为基础,谁为治水出力更多,谁将来就可得到更多的利益,但是得到的响应也并不热烈。曾经在大江流域很好用的招,在这里居然不太好用了。
伯禹是让大家以将来的远景利益,来换取今日的出人出力,而在座的很多部族首领都显得很“精明”,他们并不愿意主动领取太多的责任。
假如伯禹治水不成功,他们做再多也是白干,假如伯禹治水成功,淮泽退去化为良田,有的是利益可占,而且越强大的部族越能占据更多。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大家不相信伯禹真能完成承诺,将淮水一带改造成眼前沙盘上展示的样子。
伯禹当然不能,必须是他们自己动手才能完成,而这恰恰是问题所在。
其实大江流域各部,当初一样质疑伯禹能不能治水成功。但治大江之水有个前提,就是劈开巫云山脉引洪水下行,利用洪水冲淤造就大片良田。伯禹事先和各部有个约定,他先搞定了这件事,各部再按照他的治水方略行事,而他果然搞定了。
照说治理淮水并没有治理大江那么难,首先就不需要搞定劈开巫云山这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只是情况更复杂,需要众多零散势力协力配合,不像大江流域那样各自干各自的就行。也许正是没有在大江流域劈开巫云山的震慑作用,所以各部族好像不太相信伯禹定能成功。
崇伯鲧的殒身之地羽山,其实就在淮泽以东不远,当地各部族与崇伯鲧都很熟。就连崇伯大人都办不到的事,各部显然不会轻易相信更年轻的伯禹能行。但也由于崇伯鲧的关系,在座众人对伯禹的态度都还算尊敬。
伯禹所召集的各部族首领,几乎超过一半的人不愿意主动领取任务,或者说所愿领取的任务远远达不到伯禹的计划要求,这水还怎么治?在场还有不少部族愿意尽力支持伯禹,有人干脆明言这是为报崇伯之恩,言下之意也是对治水成功不抱指望。
正因有这些人的表态支持,其他的部族首领就算心中不支持伯禹,但也不会公开反对,商议才不至于不欢而散,但治水方案仍然无法按计划落实。
待众人散去后,小獬豸善察说道:“今日大大小小的部族首领或其代表来了五十六位,中华伯君有十一人,还真是热闹。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并非反对治水,而是心存狐疑。
受苦难日久,民生凋敝至今,再要集合人力、物力来这么一出,假如您仍像崇伯大人那样治水无功,那么他们将来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还不如在现居之地求个安稳,待往后再慢慢恢复元气。淮泽现状已如此,也不会更坏了,就放那里吧,这就是不少人的想法。
还有几个部族,原来住的地方还不错、受洪灾不重,原本就缺更多人丁开垦,趁机吸纳了迁移来的部族,却是不关心伯禹大人您治不治水的。
更特别的是,鸿蒙部、商章部、兜户部、犁娄部伯君未至,各自只派了一位族老,那几位族老说的话都是代表伯君的意思,并不愿意主动配合大人您治水。他们本人却不太认同伯君决定,心中暗怀不满,但同样对治水之事有所畏惧、害怕那样会再招致灾祸。”
伯禹皱眉道:“如此反应好生奇怪!那四位伯君不愿亲来见我,只是各派一位族老为代表。而他们派来的族老,既对伯君的决定不满,又对治水心怀忧惧,这又是怎么回事?
善察解释道:“他们害怕此举会惹怒淮神,假如伯禹大人您治水不成,可能就这么走了,但他们的部族却在这里,将要要承受淮神之怒。
但是那几位族老亦对君首牺牲族人性命、侍奉淮神之举不满,既不满又无奈,敢怒而不敢言,因为他们同样害怕淮神,心情很复杂。……我所察知的,只有这么多了,却不知那位淮神是何来历,因为那几位族老自己也不清楚。”
伯禹还没说话呢,巫知现身开口道:“不错不错,善察啊,有些情况,你知道的比我还多呢!”
善察谦虚道:“怎敢与先生相比?这些并非我所知,只是听见了。”
巫知:“先有所见所闻,而后能忆能思,便是人之所知。其实今日各部族首领的想法我早看出来了。所谓淮神,应是水族妖类,淮泽中当然是有的。
水漫成泽,河淮连片,水族大妖很可能趁机兴风作浪、挟洪水威逼百姓供奉。天下各部这些年自顾不暇,谁又能管到淮泽中……”
敖广打断他的话道:“上仙啊,水族妖修也不都像您说的那般不堪!”
巫知摆手道:“我说的可不是你!但是话又说回来,你当年根本没机会在兴风作浪,刚一露头就被赤望丘给收服了。假如换一种情况,遇上这么大的洪水,东海泛滥,你还不得趁机蹿上天啊!
我可听说过巴原上古夔龙的往事,若非机缘不同,你怎能保证自己不是另一条作乱的夔龙……”
伯禹起身道:“先生且莫说敖广,只谈眼前淮泽中的妖类,不知您所知多少?”
巫知:“淮泽中的水族妖类肯定是有的,说不定还有强大的妖物聚集并号令众水妖,就算往日没有,今日也该有了。国有祸乱,必出妖孽,更何况今日之祸是这样的洪水。但我也不知具体情由,周边民众虽多有议论、敬畏水中妖邪,但他们都不太清楚详情。”
伯禹:“我能否请巫知先生您帮个忙,查探淮泽中是否有妖类,又是怎样的水妖,再探明周边各部与水中妖类是怎样的关系、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巫知沉吟道:“我奉轩辕天帝之命,跟随在你的身边,就是监督你如何寻回玄珠,可没说要管背的是啊!”
伯禹苦笑道:“那就请巫知先生去探明玄珠是否遗落淮泽、是否为此地妖物所得、周边各部民众是否了解相关情况?若是另有发现,也麻烦多谢先生能转告一声。”
巫知:“是这样啊?那我应该去一趟!……善察、善吒,你们也跟我一起去吧。”
既已成就真仙、飞升仙界安居,若无缘法牵羁,很多仙家并不太愿意主动再插手人间的事情。巫知是被轩辕天帝以寻访玄珠的名义派下界的,就跟随在伯禹身边,但他可不是伯禹的属下,这一路虽然话多,但他本人从未主动插手过什么事情。
伯禹请他去调查情况,借口找得有点勉强,但巫知也认了,还带着两头瑞兽帮忙。因为有獬豸和诸犍在,巫知的习惯如今也稍有改变,仙不着急开口说什么了,往往等两头瑞兽介绍完他们所察知的情况,巫知再来一番高论。
善吒离去时还在嘀咕道:“大大小小五十多个部族,有十几位中华伯君,我就不信族中没有高手坐镇,居然会害怕水中妖邪,而且还怕成这个样子!伯禹大人召集他们前来议事,居然没人敢公开说出此事、商议怎样斩除妖孽。我且去查探,若发现妖邪,便顺手抓来!”
今日议事之时,有人暗中担心治水会惹怒“淮神”,又不满君首侍奉淮神之事,既被獬豸查知,那就不会有错,可是具体情由未明。而先前芈连对伯禹介绍淮泽一带的情况时,竟然没有提到这件事!
所谓淮神,自古以来其实既存在又不存在,或者说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默认概念。这怎么理解呢?较典型的、可类比的例子就是沇水之神。
上古各部所居之地,山有山神、水有水神。自然神崇拜,是一种古老而原始的习俗。这不是说山中一定真有山神、水中一定真有水深,或者说人们最初崇拜与敬畏的,未必是某位具体的神灵,而就是山和水本身的“象征”、是他们所未知的自然。
自然神崇拜,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之一,象征着从混沌走向清明的灵智开启过程,山野禽兽是不会有这种观察与思考的。这是很严肃、很重要的事情,后人不必因此嘲笑古人无知,若非古人曾如此,亦不会有后人之智。
由此可知,先有了人,才有了所谓的神。但原始的自然神崇拜伴随着祭祀活动出现后,渐渐又有了具体的人格形象取代了抽象的自然神概念,进而演化为后世的神祇,而后又有人可能会充当这些神祇的角色。
像虎娃这等精通纯阳诀玄理的高人,更知虔敬的自然神崇拜甚至会催生、孕化出原本不存在的灵物或灵性,更有人能籍此修炼。比如理清水曾在巴原北荒为山神、太乙是当地部族所崇拜的神木。而更多的时候,是祭司利用了人们所创造的概念,自称执行神的意志。
当年颛顼帝下“绝地天通”之令,不仅是统一祭祀礼法,更重要的是整顿这种乱象,令“其鬼不神”。但是“绝地天通”之令,并不干涉各部民俗。比如在沇水两岸,很多村寨民众都会祭祀沇水之神,在专门的祭台上将祭品投入水中。
沇里也不知道这种习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在它开启灵智之前就有,它尚是一只小小的水妖时,就经常悄悄潜游到祭台下的水中吃那些祭品。后来他才清楚人们是在祭奉沇水之神,而它就是生活在沇水中的妖修,却根本没见过什么沇水之神。
其实岸上的那些人也从未见过沇水之神,甚至不能确定沇水之神究竟存不存在、或者说是怎样一种存在。祭水神只是一种传统习俗,代表了某种美好的信念与期望,假如真有水神的话,人们希望能通过此举得其护佑。
沇里又用了很长时间,才搞明白沇水之神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就有了一个愿望——或许自己也能成为传说中沇水之神?反正这些年两岸村寨的祭品大多都是喂了他。
后来仙童句芒终于给了沇里一个机会,让它引领洪峰过境。两岸民众看见了浪涌朝头的那一尾金鲤,皆以为沇水之神。于是从这一天开始,很多人又在传说——哦,原来真有沇水之神啊,它是那个样子的!抽象的神祇终于对应了具象的存在……
有人聚居处的主要河流,几乎都有所谓的水神,就是看是怎样一种形式的存在了。自古淮水中当然也有“淮神”,周边各部民众也会祭奉淮神。
人们的生活离不开充足、便利的水源,但另一方面,洪水又是人们印象中最常见、最可怕的灾害,面对所谓水神,是既期待又畏惧。无论真正的淮神存不存在,如今这场大洪水,会使这里很多人既痛恨淮神、又会更加注重祭奉淮神。
有族老竟担忧治水会惹怒淮神,且还有四位伯君因此不来见伯禹,伯禹便感觉这有些不寻常了。巫知见多识广,当即就断言是水妖作怪、挟水患威逼百姓,那就是说,淮泽中真有那么一位水妖既自称淮神,且被周边有的部族真的奉为淮神。
伯禹不仅认识“沇水之神”沇里,他还继承了崇伯鲧的一世见知,又是仓颉先生的弟子,怎会不明白这些道理,而且远比一般人理解得更为深邃。
神祇的概念,是伴随着人们自身的需求与愿望出现的,但是当它与具象的存在对应、成为“神灵”之后,问题就会变得很复杂。如果某位“神灵”的行为背离了人们创造神祇的初衷,甚至成为生存与发展的障碍,那么“神灵”本身或宣扬它的祭祀体系,就没必要存在了。
天地万物当不是不都是因人而存,但是“神”却应当如此,因为它本身就是被人“创造”的。
伯禹担心的倒不是什么妖孽,再强大的妖孽又能怎样,当年南荒那一批,不是被伯羿大人杀了个精光嘛!可是这件事与各部民众祭奉的淮神扯到了一起,若不明内情、处置不慎,可能会很麻烦,甚至有可能激起民变,伯禹难免多想啊。
芈连应该不会对他故意隐瞒,既然没有提到淮神之事,要么就是真的不知,要么就是没当一回事。就算芈连听到了某些传闻,也认为不过是自古风俗,只是口口相传、变得有些夸张罢了。而崇伯鲧当年,居然也不知此事,这就有些蹊跷了。
要么就是那淮神根本就不存在,是某些人编造出来的,或为挟制民众别有用心。要么就是此妖手段了得,借洪水潜伏经营,一旦成了气候,就非常不好对付。伯禹召集各部民众商议治水之事,知情者居然不敢公开说出来,这恐怕就是大患了……
伯禹终于找个机会将巫知从身边支走了,在这难得的清静中却感郁郁。
是夜,伯禹心还忧思,独自登上了营地旁的一座山。山顶不到两百丈高,但在这一代已是大丘。观其形势与周边山丘、河流走向,若以后世所谓风水家的说法,却堪称地脉汇聚的龙兴之地。
伯禹当然不是来玩赏的,他登上高处遥望淮泽,心种想的是治水之事。治水可不仅仅是治水,还要平定妖邪之患,引领与教化各部万民。
若是有谁治水不力,当受责罚,但他却无法去责罚那么多人。治水终究不是伯禹一人之事,而是这里所有人自己的事情。远眺淮泽良久,伯禹又坐了下来,仰望漫天星辉以舒胸臆,不禁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有一位身形窈窕的少女施施然从山腰走了上来,手中提着一件带把的木器,似桶似箱又似盒,把下有盖、漆纹精美。
伯禹住在当地最大的部族涂山部的领地内,看似很随意,可是周边的防备也很严密,不仅有涂山部派的护卫,更有丙赤和丁赤警戒。这少女居然就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伯禹身边,而看伯禹的样子竟似毫无察觉。
“伯禹大人,您为何独自对着夜色长叹?是否因商谈治水之事不顺,还是因淮泽妖孽情况不明?闻大人您的叹息,小女子甚为感怀,故此星夜来拜,请恕冒昧!”
伯禹望着星空刚叹了口气,忽见一个悦耳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他赶紧站起转身,待看清了来者,不禁一时失神。(未完待续。)!!(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下载免费阅读器!
016、涂山氏之女
就算目力超凡、在暗处亦能视物,通常也只能看清形状,却很难分辨色彩。可是当伯禹看见这少女时,竟感觉幽暗的夜幕也变得那么明媚,这不仅是眼睛看见的,也是心神中的印象。
漫天星光在这一瞬仿佛化为流辉飘落,只为映衬她的形容,似给其披上了一袭若梦若幻的白纱。她的下巴微尖、脸颊还有些许婴儿肥,若玉琢般精致小巧的鼻尖,鼻梁很直,容颜形容不出的娇美。
尤其是哪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都是那么明澈,让人莫名联想到月光下静谧的清潭。可是迎向她的目光时,似能感受到某种神秘的吸引力,好似心神都会融化其中。
……
洞庭仙宫中,玄源也不禁开口赞道:“好媚的女子,真乃人间美色,就连伯禹都观而失神。”
虎娃道:“在守备严密之地的中枢,大半夜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任谁都会吃一惊的。待看清她的形容,无意中感其神气生机,有些发怔也难免。……但此人并未施展魅惑神通,也没有任何敌意与恶意,只是出现的有些奇怪,且看看她想干什么。”
白天各部首领议事的经过,虎娃已知,通过伯禹随身佩戴的神器玉环。这是一种仙家手段,虎娃没兴趣也不会随时窥探伯禹的**之事,但遇到有必要了解事情或伯禹受到意外惊扰时,虎娃的本尊仙身自然就会有所感应,可通过那神器玉环察知情况。
当年崇伯鲧将那神器玉环交给虎娃随身携带,也是这般玄妙。
今天发生的事情很重要,虎娃也在暗中观察伯禹究竟会怎样应对。直至伯禹派出巫知、然后独自忧思时,虎娃才没有继续窥观。后来伯禹独自登上了山顶,因那女子突然现身而吃了一惊。这是个意外状况,虎娃也有感应,随即通过神器玉环又“看”见了山顶上的情景。
不仅他看见了,坐在亭阁中虚指画圆,前方半空中便浮现出那山顶上的景象,与身边的玄源一起观看。其实两人之间交流以神念即可,但借助这等手段更有意思。
若是四千数百年后的后世之人看见这一幕,会纳闷这两人是坐在仙宫里看电视吗?屏幕可够大的,简直比电影院里的巨幕还大,而且展现的还是全息立体景象。
……
见伯禹一时失神,那少女有些羞涩,又微微低头道:“大人为何这样看着小女子,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伯禹微微一怔,也感觉就这样盯着人家姑娘家有些失礼,亦低头行礼道:“静夜无人,姑娘突然至此,禹颇感错愕,故此有些失礼,请见谅!……请问你是何人?又怎会知道淮泽妖孽之事?”
待回过神来,伯禹也意识到那姑娘方才话中的关键,竟问他是否在为淮泽妖孽忧心?她用的称呼可不是淮神,而直接就称妖孽,显然知晓更多的内情。
少女放下手中之物,盈盈欠身回礼道:“我乃涂山氏之女,乳名青丘,大人叫我阿青即可。……您欲问淮泽妖孽之事,请坐下慢慢说吧。”
这大半夜的,在空旷无人的山顶上面对涂山氏之女,这里就在涂山部的领地中,周边山下的高手很多呀,看似静悄,其实不少人都能察觉山顶上动静,伯禹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而青丘一句话就让他坐下了,因为说的就是伯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原先两人都站在山顶上,若是有人眼力特别好,在远处山脚下或能望见他们朦胧的身形。此刻找了片平坦避风的地方,背靠山石坐好,从山下便无法直接看见了,而这座山中只有他们两人。
青丘不知又从何处取了一张毡毯,就铺在两人之间的地上,然后打开了那带把器物的盖子。此物竟然是一个精巧的食盒,中间有好几层屉,姑娘素手如玉,又取出了几碟菜,是一荤三素、两热两凉。
热的荤菜是一尾烩鱼,旁边一盘热的素菜是菽豆拌以调料,另外两盘凉菜都是此地的特产,虽然简单,做的却精致。青丘摆好菜道:“大人为治水之事日夜操劳,今日又召各部首领商讨,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吧?”
伯禹还真没吃饭!他一大早就召集各部首领议事,人多嘴杂诸事繁多,一直商量到日落时分,然后他又返回居住所和巫知等人私下议事。而涂山部特意派来伺候食宿的众仆从,都知道伯禹大人心情不好又有要事处理,未得吩咐皆不敢前来打扰。
其实伯禹想要吃东西,吩咐一声就可以了,但他根本没这个心情,也就忘了。他身边的高人不少,真仙、瑞兽皆有,可偏偏都是些在凡人日常生活细节上粗枝大叶的老爷们,居然都没想起这茬。
伯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可是见到这位青丘姑娘后,她的眼神话音,包括那无形的气息,都令人感觉身心舒适,莫名暗生与之亲近的向往之欲,胸中郁垒不知何时已被一股温柔之意悄然化解,突然间就有了食欲。
伯禹接过青丘递过来的一副牙箸道:“这些都是阿青姑娘特意为我准备的?多谢费心了!也替我多谢涂山氏大人!”言下之意,他显然认为青丘是涂山部君首涂山氏大人派来的,也在暗自琢磨,涂山氏有什么事自己不来,却大半夜把女儿给派过来了,这究竟是何用意?
青丘却轻轻摇首道:“大人误会了,今夜来此,并非是父君的吩咐,而是小女子自己的意思。”
……
在山脚下的营地里,丙赤吸着鼻子,以神念对丁赤道:“那青丘姑娘做的菜,好好吃的样子!”
丁赤回道:“你又没吃着,怎知味道?”
丙赤:“我能闻得着啊,都要流口水了。”
丁赤:“我看你就是馋的!鼻子几乎能赶得上山水君了。”
丙赤:“我的鼻子本就比山水君更灵。”
丁赤:“那是你的修为更高,不是鼻子更灵。若是山水君也有你这等修为,你和他再比比试试!”
丙赤:“我和山水君比这个干嘛?……嗯,闻之有欲,身心皆萌。”
丁赤:“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是什么人做的!……咦,不对呀,看你这垂涎欲滴的样子,究竟说的是菜,还是那做菜的姑娘?”
这两条妖龙所谓的“闻”,当然不是像平常人那样直接用鼻子去闻,包括山水君盘瓠在内,他们的嗅觉已随着修为已化为一种神通感应,能感应到的不仅是普通的气息,也包括无形的神气以及难言的生机律动。
人和人之间都是有互相感应的,有事就是是生机律动之间的某种玄妙呼应,普通人往往意识不到也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很微妙,往往包含在彼此的莫名印象中。比如某些人一见面就觉得彼此很亲切,对方给他的感觉莫名就很舒服;而还有一些人,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很不对付。
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生机律动,彼此之间也有微妙难言的感应,就会形成这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它可能是双向的,是两个人之间特有的感觉,也可能是单向的,是某个人给很多人留下的感觉。
比如就有那么一种人,会让身边的大部分人看见他、与他打交道时,皆有种如沐春风之感,甚至不自觉中就会受其染化。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些都是无意中的感应,但对于另外一些人就不同了。比如修为强大的瑞兽,若刻意展开神气、释放威压,会让山野禽兽皆敬畏蜇伏。又比如当年的孟盈丘宗主命煞,媚骨天成,就算她不刻意施展魅惑神通,形神中也带着难言的娇媚与诱惑气息,别说男人,就连女人见了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可以看得出来,山顶上的那位青丘姑娘,并没有施展什么魅惑手段、企图去控制或迷惑伯禹,她就是那么自然地坐在那里,便给伯禹心生亲近与怜惜之感。若不谈这些微妙难言的感觉,她也的确很美。
丙赤又说道:“伯禹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啊!方才青丘姑娘拿出那张毯子铺在地上,我还以为她要……结果是摆出了几盘菜,请伯禹大人品尝。”
丁赤:“你以为她要干什么,行野趣之事吗?你真是个没品的家伙!星空下灵丘顶上,与美人对坐而品美味,这才是妙趣啊,然后嘛……更能得其乐!”
丙赤:“丁老九,你懂得还挺多呀!早已突破九境修为,又被锁了四百多年,你还是一腔凡心吗?”
丁赤:“八丙,你别说我呀,我说的是伯禹大人。……这种事情,我们还要继续窥观吗?”
丙赤:“我们有保护伯禹大人的责任,要不再看一会儿?”
丁赤:“你还不如说再闻一会儿呢!难道你还担心那涂山氏之女会是刺客吗?就算她真是刺客,又想怎样行刺伯禹大人呢?是在菜里下毒,还是用牙箸为凶器,还是干脆用自己的身子……”
丙赤:“让伯禹大人沉溺温柔,而忘治水之事。若有人不想伯禹大人治水成功,这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丁赤嗤笑道:“还妙计呢,你这脑子长到天际去了吧!周边各部中,涂山部是除了彭铿部之外最迫切希望治水成功的,对大人的支持也最为坚定。要不然伯禹大人干嘛要在这里议事,还住在了这里。”
这两条妖龙在跟随伯禹治水的一路上,就化为两匹枣红马拉着那辆白香木车,平常交流说话也只用神念,除了不需要专门派马夫喂草料,看上去并无任何异状。像相柳、防风氏那等高人,当然能看出这两匹马的底细,但沿途各地大部分人皆不知情。
丙赤和丁赤就这样跟随在伯禹身边,也便于暗中保护。在伯禹每日宿营和休息时,丙赤和丁赤也会在暗中警戒。青丘出现在山腰往山顶走去时,丙赤和丁赤也吓了一跳,这姑娘怎么莫名就上了山?
待青丘在伯禹面前做了自我介绍,这两条妖龙才松了一口气,她既是涂山氏之女,想必是涂山部的守卫从另一个方向放上山的,走到山腰位置才被他们发现。其实就算没有丙赤和丁赤贴身护卫,谁想行刺伯禹也几乎不可能得手。
伯禹是仓颉先生的弟子,自有仓颉所赐的神符护身。就算来不及祭用神符,伯禹还随身带着崇伯鲧所留的神器玉环呢,那玉环经过虎娃的重新祭炼,留有虎娃的分化形神手段。除非行刺者比虎娃更高明,否则神器玉环会挡下突发而至的各种危险。
两匹枣红马收回神识不再窥观,这时敖广却走进院子道:“伯禹大人哪去了?”
丙赤与丁赤赶紧同声道:“大人上山了,有私密要事处置,你千万不要去打扰,亦不能窥观。”
敖广似有些不满道:“大人派那两妖瑞跟随巫知先生,去查探淮泽妖孽情况,却不派我去我!善吒虽有手段,但不擅水战,至于善察,更是不会打架,假如真的碰到妖孽动手,我怕他们会吃亏呀。”
丁赤:“善吒、善察不是妖瑞,是祥瑞!有巫知真仙在,不会有问题的,敖广道友就放心去休息吧。”
敖广回屋了,丙赤又对丁赤嘀咕道:“伯禹大人随身带着神器玉环,就算遇意外也能保无虞,此刻不需要我等护卫。但是你说,奉仙君会不会也在暗中窥观?”
丁赤赶紧摇头道:“你可别乱说话!说不定会被彭铿氏大人听见的,便知晓我们在背后议他。”
……
那山丘顶上,伯禹提箸将青丘亲手所做的几盘菜都品尝了一番,只觉口齿生津,不禁连连称赞。青丘又取出一个细口玉瓶和两个玉杯道:“有菜怎可无饮,此饮非酒,却清芬醇美、胜酒之妙。”
她手持玉瓶斟上一杯妙饮,微微欠身放在了伯禹面前。伯禹端杯微微一愣道:“地乳精华?竟是此等珍惜之物!”
青丘笑道:“伯禹大人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但这并非地乳精华原浆,而是此地特产。你我所在之山名涂山,涂山部兴于此,便以涂山为名。与之隔水相望之地,大人此刻也能望见轮廓,那里有座山名为荆山。
荆山中有美玉,这玉瓶、玉杯便是荆山玉所制。在荆山地脉深处,有地乳源头,地乳精华化散入泉流而出,名为白乳泉。这杯中妙饮,便是白乳泉水……”(未完待续。)--(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uanhuan11(按住三秒复制)安装手机阅读器!
017、淮神
地乳精华能滋养生机、补益元气,其灵效与琅玕相类,虽不如琅玕果这等将生机菁华凝炼得那般精纯的不死神药,但其灵效却更容易被吸收炼化。普通人就算不懂行功炼化之道,服之亦有效果,而一般人就算把琅玕果吞下去也没用。
它堪称天地间的奇物,虎娃曾在步金山小世界中得到过此物。步金山在上古时名为参卫丘,步金山小世界亦称参卫丘洞天,为飞荒等六位上古仙家祖师打造。虎娃如今方知,那六位仙家祖师开辟洞天时,恐怕有一多半的精力都用在了打造地脉灵枢上。
那诞生地乳精华的洞窟,包括洞窟所在的那一整座山,应该原先就在那里。几位仙家祖师应是先发现了诞生地乳精华之处,然后就选择在那个地方凿建仙家小世界。比如虎娃与玄源开辟的洞庭仙宫,就是以上古时的武落钟离山为根基。
地乳精华是天地造化奇物,能诞生它的地方,都是山川灵枢汇聚之地,有时从表面上是很难看出来的。这种地方一旦地脉灵枢被破坏,地乳精华也就会消失。
在涂山部的领地中、离涂山不远之处却有这么一座不算高的荆山,荆山下的地脉深处,竟有诞生地乳精华的源头。地乳精华珍稀,每年能诞生的数量也不过数杯,承接与存放之器应用美玉制成,且用玉质法器才最稳妥,否则其灵效很快就会散逸天地间。
荆山深处的地乳精华源头处恰有一道天然泉流经过,地乳精华持续随泉流流涌出地面,相当于被自然地稀释了。荆山下又恰好多美玉,所以泉水涌出地表后还能保持灵效不失,呈乳白色,被称为白乳泉。
乳白色的泉水涌出地面不久,就会变得完全清澈,被当地人视为神异,但其实是地乳精华的灵效已渐渐散逸消失,这个过程不超过一柱香的时间。
当地传说,饮白乳泉之水可延年益寿。但真正的灵饮,只在泉水刚刚涌出泉眼之时,普通人若将泉水打回去之后再饮用,地乳精华之效几乎已散尽。这样的泉水倒也不能说完全无效,说不定还真能治病,但更多的是人们自己情志加身的效果。
青丘姑娘今夜拿出的却是灵效最佳的白乳泉,刚出泉眼就被美玉所制的专门法器收存,倒在玉杯中仍呈白乳状。这倒不是说灵饮浑浊,若有人能“看”得清楚,会发现水中有无数细微的光毫闪烁。假如这些光毫散去,白乳泉就会变成普通的清泉。
普通人亦可服用地乳精华,但若不知炼化之道,其灵效大部分是浪费了。而这白乳泉经过天然的泉流的稀释,却是恰到好处,饮之甚至无需刻意炼化。灵效最佳的白乳泉不是酒,但服之比美酒更醉人。
伯禹低头看着玉杯中的泉水,其中有无数细微的毫光闪烁,将之缓缓饮下,有醉人的幽香沁透形神。也不知这是白乳泉的香味还是夜风中的芬芳,抑或是青丘的气息。
……
洞庭仙宫中,虎娃讶道:“白乳泉?世间竟有这样的妙饮!”
玄源掩口笑道:“虎娃,你这是羡慕伯禹吗?”
虎娃摇头:“我哪用得着羡慕他,只是惊讶而已。”
玄源一招手,面前案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精美的琼玉杯。她又取出一只玉壶将玉杯斟满,杯中就是地乳精华,持杯递给虎娃道:“夫君请用!”
……
涂山上,青丘向伯禹介绍了那所谓的淮神来历。
今日自称淮神者,名叫无支祁,很可能是一位水族妖修。为什么只说是很可能呢,因为极少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更不清楚其底细来历,就连青丘姑娘也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无支祁神通广大,在淮泽深处建立了洞府,其麾下聚集了众多水妖。
无支祁不知从何而来,甚至在几年前都没人听说过这位“淮神”。他应在很早之前就是居于水中修炼的妖物,或许也曾像沇里那样悄悄享用人们供奉给淮神的祭品,却不为人知。
这场大洪水,使各地湖泽成片,通过各条支流,淮水甚至能与大江与大河流域相连。洪水导致了淮泽的出现,也给了无支祁自称“淮神”、兴风作浪的机会,趁机收服各条水系中的妖类,使之成为“淮神”的属下。
崇伯鲧当年治水,主要精力是让迁移到高处的民众能站稳脚跟得以生息,暂时还顾不上水中的事情,所以不知无支祁也属正常。
无支祁可能在大洪水到来之后,便已自称淮神、聚集水妖了,在淮泽中已经营势力多年,但他若只在水中折腾,人们也注意不到更是管不着。等到这位“淮神”真正冒出来兴风作浪之时,恰恰就在崇伯鲧殒落之后。
也许是无支祁自以为气候已成、势力足够强大,以当今形势,也没人能把它怎么样了。青丘并没有凭空猜测什么,她只是介绍自己所知的情况,伯禹据此能推断出大致的经过。
伯禹也发现自己对无支祁之事并非毫无察觉,只是这些年天下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情况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去多想。但经青丘姑娘一提醒,伯禹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关联。
比如崇伯鲧殒落后,淮泽一带发生过很多怪事。比如明明晴空万里,却突然风浪大作,将岸上的人和牲畜都卷进去了。岸边上民众难免会猜疑是淮神发怒,于是赶紧准备牲畜血食祭奉淮神,然后便风平浪静。
现在想来,那时出现的怪异风浪很可能就是无支祁或他手下的水妖搞出来的。起初可能是无意所为,却因此享受到民众的祭品供奉,这也是给水中妖类提了一个醒,从无意变成了有意试探。它们不时卷起风浪上岸,从而得到更多的祭品血食。
凡是勤加祭奉淮神的部族,其近岸之地,就不会遭受大的风浪袭击。但另一方面,这也导致其他各部民众远离淮泽、不敢再靠近水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淮神”现世了,他自称名叫无支祁,告诉岸边几支大部君首,应按要求祭奉他。
崇伯鲧殒落后,淮泽中曾有怪异风浪,伯禹或多或少听说过,但有水妖无支祁自称淮神,命岸上各部君首祭奉的事情,伯禹今日还是第一次听闻。
无支祁并没有理会那些小部族,它只是给邻淮泽的几个大部族首领“托梦”,不仅要求这些部族祭奉,还要求他们听从自己的命令。只要听他的话,就不会受风浪袭扰、妖物残害,但若不听,当然就不会有好下场。
水患已久,淮泽周边各部族的总人口相比全盛时只剩下三分之二,所居住的土地也只有洪水前的一半,大家的日子当然不好过。但也有少数几个部族因地理位置较好,趁机吸纳了迁移来的人口和各种资源,逐渐发展壮大。
彭铿部比当年更显繁盛,也是因为领地中居住的人口多了,而城主芈连又治理得相当不错。相柳部在原共工大部的领地中独霸一方,是因为他们的势力原本就最强,而那片地域又被大水与外界分隔,使相柳部趁机坐大。
淮泽的情况比较特殊,周边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部族,伯禹白天就召集了五十多位首领以及首领代表,并没有哪个部族有绝对的强势地位。所以无支祁选择的,只是相对最为强大的那几个部族,然后通过他们去控制淮泽周边的所有部族。
这几位大部君首听命于淮神之后,又导致了形势的进一步变化。其他小部族从此便无法在水边安居,别说是打鱼了,就算在靠近淮泽的地方引水灌溉、开垦田地,都会经常被水中突然涌起的风浪袭击,若是众人避走不及,往往就会丧命。而同样紧邻淮泽而居的几个大部族却平安无事。
于是就有不少人纷纷投靠这几支大部,成为其附属势力甚至直接被其吞并。至于其他不愿意被这几支大部吞并的部族,只得渐渐远离了淮泽岸边,他们本就是为躲避洪水而迁移到高处的,如今还要再躲得更远,处境当然更加艰难。
这些事都是那淮神在暗中操控的。此妖狡诈且很有手段,并不直接出面,而是通过几个大部族控制了淮泽周边的形势,使其都成为自己的势力范围。
那几支大部族虽然不得不听命于淮神,但是他们也得到了好处,势力越来越大,还趁机占据了紧邻淮泽的大片地盘,所以对淮神就更加言听计从。
那几位伯君甚至还自鸣得意,因为其他的小部族首领想听命于淮神都没机会呢,淮神并没有选择别人而选择了他们。到后来,他们甚至以淮神在岸上的代言人自居。
无支祁的手段隐蔽,普通民众根本就没有机会直接接触到所谓的淮神。假如不是青丘姑娘今夜说破内情,就连伯禹也难知究竟。听到这里,伯禹又问道:“阿青姑娘,你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就如亲眼所见?”
青丘答道:“因为这就是我亲历之事。当初无支祁分别给五位伯君托梦,便是涂山部、鸿蒙部、商章部、兜户部、犁娄部的君首。涂山氏大人在我劝说下拒绝了淮神的要求,而其他四位伯君都答应了。”(未完待续。)、(作者推荐一款免费小说手机客户端,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leishidushi(按住三秒复制)安装小说客户端!
018、九尾灵狐
涂山氏是紧邻淮泽而居最大的部族,但实力并没有压倒性优势。打个比方,它在当地并非是防风氏那样的巨人,而只是相当于普通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个。无支祁挑选的部族共有五个,他四个都选择屈从于淮神,可偏偏最大的涂山部却拒绝了。
无支祁并没有选择彭铿部,更没有去招惹彭铿部,原因不详但也很好猜测。一来是因为彭铿部的领地离淮泽较远,已经处于淮水下游未受洪水影响的地区;二来是因为彭铿部的后台厉害,想必那位淮神亦心中有数。故而芈连并不清楚此事。
伯禹皱眉道:“当初仅仅是因为淮神托梦,那几位伯君便为无支祁效命?这也太过儿戏了吧!”
青丘解释道:“因其梦神异,而其事灵验!无支祁当年托梦给几位伯君,声称在某时,某地将会受风浪席卷,结果都一一应验。
第一处地方在这五部领地之外,当时众位伯君不信,亦未提前警戒相关部族,结果当地伤亡惨重。后来几处地方都在这几支部族领地之内,伯君皆警告各自族人提前撤离,这才避过大祸。”
伯禹冷哼道:“能不应验如神吗,都是那无支祁干的,几位伯君又怎能不明白?”
青丘:“明白又如何?他们怕了,违背无支祁之意识将损失,听命于无支祁还能尝到甜头,当然做出了选择。”
伯禹:“那四大部族实力也不小,为何不联合起来对抗水妖?却自甘堕落,以中华伯君的身份听命于妖孽,难道他们族中就没有高手坐镇吗?”
青丘也一直忍不住冷笑道:“大人还真是问着了,这四大部中皆有高人,虽隐居清修不问世事,但部族遇危难之时仍会出手。但是当年坐镇族中的高手连同部族传承神器,皆不知所踪。直至今日,谁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更是没有人再提起,想必只有那几位伯君才清楚是怎么回事。”
伯禹皱眉道:“还有这么回事!是不是伯羿大人当年殒落之后,那四大部中隐居清修的高手与传承神器便再无消息了?”
青丘答道:“是的。”
伯禹已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鸿蒙部、商章部、兜户部、犁娄部当年都参与了行刺伯羿之事,族中坐镇的高手都没命回来,部族传承的神器也都失落了,此事却又不好声张。他又追问问道:“崇伯殒落至今已有六年,这四部今日情形又如何?”
青丘:“因效命于淮神,这四部势力日益扩张,不仅吞并了数支小部族、占据淮泽岸边的大片土地,还吸引其他部族归附,已是大人您所见。
但大人所不知的是,他们已将部族祖祠改为祭奉淮神之地,起初几年只是每月供奉牛羊牲畜等血食。了去年,淮神下令,竟让他们挑选生机完足之童男童女供奉,每月一对,至今已有数十人,而那四部伯君皆照做了!”
伯禹勃然怒道:“当擒而杀之!”
……
洞庭仙宫中,虎娃也面无表情道:“当擒而杀之。”他的话音中不带什么烟火气,似乎也听不出来怒意,仿佛只是在描述一种事实和道理。
玄源:“夫君先想杀谁?”
虎娃:“不是我想杀谁,而是有人该杀。伯禹欲解决淮泽水妖,先更要解决人间祸患,非处置那几位伯君不可!只是杀人要杀个明白。……至于那淮神无支祁,恐不是伯禹能对付的。”
玄源:“难道伯禹身边的高手还不够吗?”
虎娃:“伯禹身边修为最高者,乃是巫知、丙赤与丁赤,恰恰这三位并不会主动出手搏杀。余下的善吒、敖广、云起、善察等人,恐难对付众多水妖。”
巫知虽是真仙,但恰恰因此不会愿意主动卷入人间争斗。他既已成就真仙,历天刑时早已将人间一切相还,在仙界永享逍遥长生。这种人是谁也不欠的,可能也只欠轩辕天帝的情面。
轩辕天帝以寻找玄珠的名义派他下界,他跟在伯禹身边只是指点,既不能指望也没有道理要求巫知与强大的妖邪动手搏杀。就连伯禹请求巫知帮忙查探水妖情况,都是以寻找玄珠的名义。
至于丙赤与丁赤这两条九境妖龙,之所以跟随伯禹,也是为了还当年崇伯鲧的情。因为五百年刑期未满,崇伯鲧就提前放它们自由。这两条妖龙便决定,在剩下的数十年中,跟随伯禹并保护他的安全。
丙赤和丁赤化为枣红马拉车,是它们自愿所为,其身份并不是伯禹的仆从。伯禹若遇到危险,他们会出手保护,但除此之外的人间争斗乃至生死搏杀,这两条妖龙恐是无意参与。
当初正是因为参与了炎黄之争,他们被轩辕拿下锁了四百多年,如今若再卷入人间争斗,又被人抓起来锁住怎么办?这就是它们的心境以及想法。
别人也许看不明白,但虎娃怎会不清楚情况,巫知、丙赤和丁赤修为虽高,却不会为伯禹主动出手对付谁,只会在伯禹遭遇凶险时提供保护。
玄源又问道:“敖广他们几个也对付不了吗?你并未见过那淮神,怎知其人手段?”
虎娃:“看这位青丘姑娘便知。她的修为绝不简单,否则涂山部拒绝了无支祁的要求,为何还能自保至今?可是就算青丘手段高超,也只能让涂山部在岸上勉强自保,对水中妖物却无可奈何,如今还要向伯禹大人求助。”
玄源:“哦,这位青丘姑娘并未展示丝毫神通法力,夫君怎么看出她不简单了?”
虎娃反问道:“阿源,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玄源:“我当然知道这位姑娘绝非凡人,可并未看出底细。”
虎娃:“莫急,再接着看吧。我也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对伯禹坦诚身份,而伯禹又会如何处置那四位伯君、淮泽水妖又将怎样兴风作浪?”
玄源又说道:“夫君这次打算亲自动手了?我记得你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动手了!”
虎娃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忆道:“我不好杀人,世上很多该死之辈也不必我去杀。自从当年在神釜冈小世界斩杀计蒙之后,我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动手斗法了。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出手,修为岂仅在斗法搏杀?仙家之修行,恰恰最不在于此!”
……
涂山顶上,已经听青丘讲述了半天的伯禹,终于问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阿青姑娘,涂山氏当初拒绝听从淮神之命,迄今已有六年,为何至今仍安然无恙,难道那淮神没有来找事吗?”
青丘目光微寒道:“怎么没有!大人向山下看看,以这涂山为界,靠近淮泽这一片并无田地,亦无部民出没;而人烟房舍,都在涂山的另一测。这就是因为无支祁及其麾下水妖,几度进犯、卷风浪上岸,涂山氏不得不下令,部民哪怕在晴日无风之时,部众也不得靠近水边两里之内。”
伯禹有些意外道:“我看这一带地势不算太高,若那些水妖真的神通广大,携风浪上岸恐不止只能进犯两里之地吧?这区区一座涂山,两侧皆是低地,一旁还有河流,又怎能阻挡水妖进犯?”
青丘愤愤道:“淮神并非为涂山所阻,而是被我所阻。”
伯禹诧异道:“姑娘究竟是何人,为何能挡得住水妖?”
青丘低首:“小女子非人,至于是何来历,大人可知涂山氏之图?”
伯禹惊讶道:“九尾!”
所谓涂山氏之图,就是这个部族的图腾标志。比如炎帝各支旧部的图腾,大多都是带角牛首之形,因为炎帝本部当年以牛为图腾。而涂山氏的图腾很特殊,似火焰、似飞絮、似飘带,其实是扬起的九条尾巴。
青丘起身,又在伯禹面前下拜道:“我就是守护涂山氏的九尾灵狐,方才并未向大人明言!”
伯禹赶紧跪直身体,向起伸手搀扶道:“那你为何自称涂山氏之女,又称涂山氏大人为父君?”
青丘低语道:“涂山氏之图为九尾,是因为我的祖先之故。我的母亲当年曾守护这个部族,她有九境修为、建洞府于此,而涂山部便兴于此地。可惜她终究仙道未成而殒落,那时我年纪尚幼、无力自保,母亲将我托付给涂山氏大人照顾。
我初能幻化之时,便以人形在涂山部中出没,涂山氏大人为掩饰我的身份,便对外人宣称我是其之女,这也是在保护我。我曾得涂山氏的照顾抚养,自称涂山氏之女亦无不可,但部众皆不知我身份,今日还是第一次对人明言。”
伯禹目瞪口呆道:“这些年,原来是阿青姑娘为涂山氏挡住了水妖进犯。”
青丘:“也不是我,这涂山中有祖先开辟的仙家洞府,并留有守护禁阵。初时无支祁兴风浪上岸,我坐镇洞府中开启仙家禁制阻挡,那些水妖不知底细,亦不敢贸然进犯。可是这两年来,那淮神日渐势大、其人神通也越来越强,麾下水妖越聚越多,行事愈加放肆。
自去年始,淮泽有几次进犯试探,虽被我开启洞府禁制所阻,但其风浪之势越来越强,而洞府禁制则越来越弱,渐渐经不起相持消耗。起初时我并未露面,后来有一次洞府禁制难以阻拦,我不得不在涂山上亲自现形出手,却被那无支祁所见。
他当时收兵而去,又派麾下水妖为使者,化为人形上岸找到涂山氏大人,宣称欲娶我为妻,并让涂山部以涂山、荆山为礼。若是从它之命、与之结亲,则淮泽水妖与涂山部相安无事,否则便要水漫涂山。
无支祁给定了半年之期,如今时间已过六个月。阿青修为法力有限,凭祖先所留洞府禁制已难阻住水妖,更难庇护涂山部民众。今日幸有伯禹大人为治水来此,所以趁夜拜见,请求大人能垂怜相助。”(未完待续。)==(本站小说追书神器上架啦!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书虫必备!关注公众微信号 zaixianxiaoshuo (按住三秒复制)下载本站阅读器!
019、来势汹汹
洞庭仙宫中,玄源问道:“虎娃,你注意到了吗?”
虎娃:“我当然注意到了。这位阿青姑娘说的是实话,其母应是九尾灵狐,阿青应该是其母与凡人的子嗣,却继承了九尾灵狐的原身,而涂山氏的图腾也的确与九尾灵狐有关。若我看得不错,她的修为应在化境之上……”
玄源摆手打断他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些。你有没有注意到伯禹大人的手?他一直扶着阿青姑娘的胳膊没有松开呢!”
虎娃不禁莞尔,原来两人注意到的不是同一回事。阿青下拜行礼、伯禹伸手相扶,若是寻常礼节,他伸手虚扶一下,阿青顺势直起身子即可。可是阿青并没有起身,于是伯禹就一直这么扶着,等于是握住人家的手臂了。
两人中间放着毡毯,身体皆前倾离得很近,却一直在这样说话,感觉却好像没有什么不自然。至少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反正山顶上也没别人,这么说也不对……有虎娃和玄源在洞庭仙宫中旁观呢。
虎娃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伯禹若不将她扶住,阿青这姿势岂不是趴到菜汤里去了?”
玄源反问道:“你已看出这位青丘姑娘至少有化境修为,就算伯禹不扶她,她还能摔倒吗?她并没有顺势起身,伯禹也没有把手松开。”
虎娃:“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呢,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不对呀,这位青丘姑娘虽是九尾灵狐出身,但并没有施展任何魅惑神通。”
玄源似是提醒道:“虎娃,我有对你施展过魅惑神通吗?”
虎娃很肯定地答道:“有啊,当然有!”
玄源的脸突然红了,低下头声音也低若蚊吟:“那是后来……与你印证欲乐双修之道!……想当年,你我初遇时,我有过吗?”
虎娃的神情也有些扭捏:“那倒没有。”
玄源:“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虎娃突然站起身来,变色道:“我看见了!”
……
不仅是虎娃变色,涂山脚下,中华治水之臣、司徒大人的营地中,那两匹枣红马也勃然变色,发出一声长吟化为两条赤色蛟龙飞上了天空。凡人看不见蛟龙的身形,只见两道长虹划破了夜色,盘旋间护住了涂山顶端。
伯禹正半扶半握着阿青的手臂道:“姑娘且起身,我身为中华治水之臣,不必姑娘开口求助,这些就是我分内之事……”刚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变了,站起来顺势抓住阿青的手臂一转身,退后一步迈过地上的毡毯,将青丘护在了自己身后。
阿青其实比伯禹更早察觉变故,但她没想到伯禹第一反应竟是如此,不禁微微一愣神,右臂已被伯禹的左手抓住背到后面,身子也差点靠在了伯禹的后背上。她赶紧站稳身形,伸左手一掐诀,涂山中忽然升起了九道光幕。
这九道光幕如长虹、如飘带、如飞龙,更像九条巨大的尾巴在舞动,不仅护住了涂山,更在涂山两侧形成了一道保护涂山部领地的屏障。
丙赤、丁赤已飞到了突然,而营地中还有一道身影越过涂山向着淮泽扑去。敖广已祭出夔角大喝道:“尔等妖孽,居然还敢上门找死!”
敖广自己就是水族妖修,却骂别人妖孽,而且对方也是水族妖修,未免显得滑稽,但此时此刻谁都没有心情笑。只见远方平静的淮泽水面中突然升起一道巨大的浪涌,如一垛移动的墙向岸上涌来,带着万马奔腾之声越涌越高,到达岸边时浪头已超过百丈。
敖广已化为一条蛟龙,在黑暗中鳞甲上的金光不显,祭出的夔角化为一首乌光狠狠的斩在浪墙上。敖广全力一斩竟然没有劈开浪涌,只发出雷鸣船的回音,浪头向后稍退随即卷得更高,水中传来一片怪喝之声。
敖广一声怪叫,飞在空中的身形竟似受到无形巨力的撞击,翻着跟头向回倒飞而回,砸向了那九尾光幕。光幕一分把他让了进来,敖广已化为人形砸进了凃山的半山腰,激起一片碎石烟尘,显然是吃了个闷亏。
敖广冲出去了,又被撞回来了,但丙赤、丁赤没有,它们只护住了山顶上伯禹所在的位置。那浪墙已上岸,朵朵浪头升腾,眼看就扑向了那九尾光幕。就在这时,悬在伯禹腰间的玉环中突然飞出一道光华,飞到涂山外竟化为一只擎天巨掌,朝着那堵浪墙狠狠拍了过去。
仿佛没有声音,假如有人在远处,只能感受到耳膜中似有一股压力,然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伴随一阵意识迷糊,等回过神来,只见淮泽岸边已风平浪静,假如不是低洼处还留有大片水渍,甚至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敖广从碎石堆里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子,朝着远方的淮泽呸了一声道:“好嚣张的妖怪,仗着人多算什么本事,有种别跑啊!”
山顶上伯禹的声音传来道:“敖广,你的伤势怎样?”
敖广闷闷道:“没什么大碍,一点硬伤而已,非是他们比我厉害,只是我没有冲开法阵。”
山顶上的伯禹将青丘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取出神珍铁棒,但没有轮得着他动手。淮泽涌来的巨浪连九尾光幕都没碰着,就算冲破了九尾光幕,还有丙赤、丁赤护住山顶呢。
青丘在其身后道:“伯禹大人,您刚才施展的是何等神通?”
伯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背着一只手抓着人家姑娘的手臂呢,而且握得有些紧,赶紧松手转身,解下腰间玉环道:“这是我父崇伯所留,殒落前交给了巴原奉仙君彭铿氏大人,虎君又将此物传给了我。你见到的是虎娃留于此神器中的仙家手段。……方才山中升起的九道光幕,就是此地的洞府禁制?”
青丘:“此处有地仙洞府,禁制乃先人所留,几经消耗已日渐薄弱,却不得弥补恢复。此番淮泽水妖来势汹汹,青丘恐难以阻挡,幸亏有伯禹大人。”
伯禹:“方才就是那淮神无支祁施展的神通吗?”
青丘却摇头道:“无支祁并未亲至,方才来的是他的麾下妖王叉尾,率领众多水妖结阵卷浪上岸。”
伯禹惊讶道:“来得还不是正主?你对淮泽水妖的情况,还了解多少?”
青丘:“方才正准备向大人细述,不料水妖便已攻来。无支祁麾下的水妖究竟有多少,我亦不知究竟,号称十万浪将。虽然不可能有十万这么夸张,但数百上千应该是有的,且其中至少有三位妖王,分别名叫刀头、谗草、叉尾。
谗草最为狡诈,据说是无支祁的军师,无支祁的很多阴谋诡计都出自于他。叉尾最为凶悍,常率水妖兴风作浪;刀头最为残忍、害生灵最多,也是无支祁的死士。至于其麾下还有没有更多的妖王,我便不知情了。”
今夜来袭者就是叉尾,他还带了数百水妖,在淮泽中布成大阵卷巨浪上岸。敖广刚刚突破化境不久,而叉尾是指挥数百水妖一起布阵,敖广冲上去当然吃了个大亏。
今夜来袭的水妖具体有多少?因为它们结阵隐藏在浪涌中,在场谁都没有看清楚。这时淮泽中有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道:“半年之期已到,你这小狐狸精还不从了我家大王,居然还勾搭上崇伯之子。自以为找到了靠山吗?淮神是不会放过你的!”
伯禹的脸色很不好看,当他在转身望向青丘的时候,神情却温和了很多,语气中也带着怜惜之意:“阿青姑娘,你不必担忧,我既为治水而来,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平此祸患。”
阿青抬手似师想掩住伯禹的嘴:“切莫说这种话,当年崇伯大人也曾说过,可后来……”
伯禹打断她道:“可后来有我,我继承崇伯之志。……这些年多亏你了,若不然涂山部早已遭难,我亦要多谢姑娘。其实以你的修为,就算不敌,也可以避走的。”
青丘:“大人您会因妖孽横行而放弃治水吗?”
伯禹:“当然不会,这是禹之责,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今日无支祁未至,我便先从斩除它的爪牙开始。”
青丘:“叉尾妖王已退回淮泽深处。与这些水妖相斗最难办的就是,若是上岸斗法不力,它们便会退入水中。”
伯禹:“治水便从治世起,先斩其在岸上的爪牙,就是那四位中华伯君。”
……
洞庭仙宫中,虎娃的脸色也很好看,他之所以动用了留在神器玉环中的手段,就是已看出那九色光幕挡不住涌上岸的大浪。
那九色光幕应该是涂山洞府的禁制,为青丘的祖先所留。类似的禁制,虎娃也曾在炎帝仙外见过。禁制之力是会被消耗的,弥补恢需要时间。可能在这几年中,涂山部遭遇了多次水妖袭击,禁制之力已越来越弱。
偏偏青丘要护住不仅是一座涂山,而是要挡住涌上岸来的大浪,否则那海啸般的浪涌就会绕过涂山冲进山后的涂山部领地中,这样对洞府禁制的消耗更大。看来她当年对涂山部有承诺,亦不愿放弃祖先的洞府,否则确如伯禹所言,她可自行远避的。
仙家分化形神之道玄妙非常,虎娃留在神器玉环中的手段,并不是如他本人般的分化形神之身,而是借助分化形神之道留下的真仙烙印,并且附有神通法力。在紧急时刻,神器玉环相当于可自行发动的秘宝,但不会损坏神器,消耗的只是虎娃曾斩出的修为法力。
原本虎娃是通过神器玉环窥观涂山一带的动静,这玉环一发动,他和玄源面前的光影便被打碎消失了。虽击退了来犯的水妖,但对方来的并不是无支祁这位正主,只是淮神麾下的一位妖王带着众多妖兵。
虎娃眯起眼睛道:“阿源,我亲去淮泽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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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余威
相柳部,伯君府的秘室中,相柳正与一人议事。他开口问道:“考世先生,伯禹已至淮泽,那无支祁怎么说?”
被称为考世先生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后生,感其修为应是五境。一位五境修士也算是高人了,但在相柳面前还是不够看的。此人年纪轻轻,不仅在相柳面前能有座位,还被这位伯君称为“先生”,可见其来历与身份皆不简单。
假如虎娃在这里,看见考世可能会感觉似曾相识。虎娃其实并不认识考世,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就是一种玄妙难言的仙家感应。
考世欠身答道:“我和无支祁见了一面,具体事情都是与刀头妖王商谈。那无支祁十分狂傲,如今已控制鸿蒙氏、商章氏、兜户氏、犁娄氏这四大部,而淮泽一带还有很多小部族依附于这四大部。他定会阻止伯禹治淮泽之水,甚至还想趁机除掉伯禹。”
相柳冷笑道:“他太狂了!伯禹若是那么好除掉的,早就活不到今天了。伯禹不是一个人,治水是大义所在、万民所望,他身后有众多高人相助。无支祁已控制淮泽周边的部族,应知见好就收,若是还想除掉伯禹,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退而言之,就算他真把伯禹杀了又有何用?中华天子必会再任命一位治水之臣,且不可能和无支祁之间再有妥协。我的意思,你究竟有没有对无支祁说清楚?”
考世赶紧答道:“我已将大人的建议转告无支祁,他与麾下几位妖王都很赞同,而且对大人您十分感激与佩服。但那无支祁说了,先要给伯禹一点厉害看看,不然就这么轻易言和,伯禹与中华天子也不会痛快答应他的要求。”
相柳皱眉道:“动手当然有必要,这就是我的计划,不知他想怎样动手?”
考世:“据那刀头妖王说,先要将伯禹给打服了、打败了、打怕了,再提出条件,届时淮泽周边各部请命支持,伯禹和中华天子也不得不答应。但若一动手就能灭掉伯禹,则说明此人根本不足虑,也没必要再担心其余。”
相柳:“无支祁简直比防风氏还要狂妄!”
考世却轻轻摇头道:“此二人情况完全不同。防风氏虽狂傲,也只是独霸百越之地不服中华教化,但他毕竟是天子册封的中华伯君,曾为治水立功,如今亦在率领百越各地部众治水。他只要做得不算过分,就不太好找借口去对付他,甚至没人愿意去招惹他。
但那无支祁是什么人?不过是趁洪水而兴风作浪的妖孽,别说治水有功,他本身就是水患之一,而且残害部民甚重。只是他如今的想法对大人您的图谋有利,因此才可合作。”
相柳沉吟道:“无支祁的打算也未尝没有道理,确实需要让伯禹看到他的厉害,才会让步谈判。如今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占据了淮泽水系,又有周边部族支持,进可攻、退可守,能令伯禹无可奈何,但也不能一味只知兴风作浪。”
考世:“大人高见!且让那无支祁领水妖与伯禹相斗,他再厉害也只能占据淮泽,而伯禹也应知无支祁难以收拾。届时大人您率军北上,以协助治水的名义介入调停,正可达到目的。”
若说大部君首中有谁最不想看见伯禹治水成功,当然首推相柳。伯禹治大江之水,相柳不好阻止,而且那对相柳部也有好处,但是相柳绝不希望看见伯禹治淮泽成功。只要淮泽仍在,原共工大部之地便仍与外界分隔,仍是他独霸一方最有利的条件。
所以在伯禹前往淮泽之时,相柳也派考世暗中联络无支祁,送去一个制定好的计划。无支祁与伯禹之间必有一战,等到双方僵持难下时,他再出面“相助”,而最终的目的是保留淮泽。这些计策几乎都是他身边的这位考世先生出的,但考世并不居功,言语之间反而都在夸赞相柳大人高明。
这相柳也不长长记性,他用的还是与当初共工氏帝江一样的计谋。当初帝江挑唆重辰部与九黎大战,然后又以调停的名义率大军压境,结果又如何呢?相柳部虽强,却强不过当年的共工大部;相柳本人虽强,亦强不过当年的帝江。而如今天下形势已变,他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考世又说道:“军阵正在集结,战船亦打造完毕,就等淮泽消息。若伯禹拿无支祁无可奈何,那么再过几天,大人您就可以率军出发了。”
就在这时,忽有属下来报——祝融氏禄终大人来访。相柳吃了一惊道:“他来干什么?竟如此突然,天都没亮呢!”
考世皱眉道:“想必是已察觉大人您这边在打造战船、集结军阵,禄终已猜到您的打算,是特意来拖住大人的。”
相柳冷哼道:“他的胆子倒不小!还以为是当年四大战神震慑各部之时吗?独臂残躯,还能有几分威风,难道我会怕他?他深入我相柳部之地,若真敢翻脸,岂不是和找死一般?”
考世赶紧提醒道:“大人当然不怕那禄终。但他公开而来,以拜访的名义,大人却不好翻脸啊。不论他还剩下几分神通,终究不可小看,真动手的话,大人当然能胜,可是万一动静闹大了,或者最终没留下此人,对相柳部也不是好事。”
这番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禄终修成了蚩尤神功,就算残缺一臂不复当年全盛之威,也绝不是好对付的。相柳虽自信满满,也不一定就能胜过禄终,就算能胜过禄终,真动了手也不一定就能把禄终留下。
更须顾虑的是,禄终是以拜访做客的名义来的,相柳有什么理由与人翻脸动手?那样的话就是公然挑衅重辰部,且失了大义名分,甚至会遭到天下各部的共同谴责和讨伐。
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但这里可是相柳部最核心的地盘,假如相柳与禄终这样的高人真的放手相斗,毁掉一座城廓也是轻而易举。无论谁胜谁负,倒大霉的都是相柳部,在那种情况下,相柳还能去管别的闲事?
相柳沉着脸问属下道:“禄终是一个人来的?”
属下道:“他的确是孤身一人至此,未带任何随从,此刻城廓尚未到开门之时,他就已经站在了城外。”
考世又分析道:“如今重辰本部以及其所属部众,皆投入精壮劳力开挖沟渠、疏浚水道,又要开垦田地、兴建村寨田庄,自家的事情还忙不过来,确实也抽不出更多的人。更别提从重辰部到达这里,如今还受多处水泽阻碍。禄终想管闲事,也只能一个人来。
他想进城,根本用不着走城门,更不会被人发现。特意在城门未开之前便在那里等着,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来了,而且是以拜访大人您的名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声音传来:“重辰部禄终来访,久闻相柳大人修为高超,特来盘桓数日、切磋修炼感悟。又闻相柳部治水有成,还想在此观摩数月,为重辰部治水参鉴。”
禄终人还在城外呢,声音就传到了伯君府中,而且满城民众都听见了。正是天快亮的时候,他这一开口,城内城外所有的公鸡都打鸣了,很多民众都被惊醒,然后起床。这下倒好,谁都知道禄终来了,他不仅要拜访相柳大人,还要在相柳部参观数月,眼下之意就是暂时不打算走了。
禄终并不知相柳的计划,但见相柳部在如今形势下不尽全力治水,反而打造了战船在集结军阵,当然也能猜到相柳必然有所图谋。禄终来此的目的,就是要让相柳不敢妄动的,他就是要在相柳部的地盘上待着,谅相柳也不敢跟他翻脸动手。
禄终当年提出与帝江决斗之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更不会怕了一个相柳。若说他一人就能对付整个相柳部,那当然言过其实,但在别人家的地盘上打架,动静越大,也意味着相柳部被砸得越烂,除非是白痴才会跟他动手呢,更何况相柳也找不到翻脸的借口。
禄终不仅是来震慑相柳的,也是来拖住相柳的。只要禄终还待在相柳部,相柳怎会带着族中精锐离开,却留禄终他的部族领地中晃悠?如果相柳心底坦荡也许不在乎,若其心怀不轨则肯定不敢。
考世也不得不暗自佩服禄终的胆色,此人代表了当年中华四大战神的余威啊。就算相柳嘴上说不怕,可是心中不可能不忌惮。禄终来了,就代表相柳走不了了,部族中集结精锐军阵也无法再派出去了。
这来的还只是独臂禄终呢,假如是伯羿来了,心里有鬼的相柳,恐怕已在琢磨该怎么逃命了吧?
相柳面色阴沉道:“他既然这样公开拜访,相柳部也不可失了礼数,赶紧开城门迎接,让他没有找茬的借口……考世先生,你立刻赶往淮泽一趟,告诉无支祁,此前的计划有变,我恐不能及时赶到。”
考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无支祁上次就说了,他多谢大人您的指点与帮助,但他身为淮神自能搞定淮泽之事,就无须大人您帮忙了。……既然如此,让那无支祁吃点苦头也好。”
无支祁比相柳以为的还要狂妄,其实没给考世这位小小的五境修士什么面子,仅仅只是见了他一面,便打发刀头妖王负责接待。考世献的计策是好的,刀头妖王也表示可以考虑,但说就不需要相柳部再插手了。
这些话很不给面子,所以考世方才并没有直说,正在琢磨如何委婉地告诉相柳。不料禄终突然来了,这下相柳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
禄终未必清楚相柳欲勾结无支祁的图谋,但他就是要震慑相柳,让相柳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跟轻举妄动。而淮泽那边的无支祁竟真的抢先动手了,在伯禹召集各部族首领商议治水的当夜,便派麾下水妖进犯涂山,这分明就是想杀伯禹一个措手不及。
伯禹事先还真没有想到,实际上他是见到青丘姑娘后,才知晓所谓淮神无支祁的底细,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水妖就已经杀到了!
巫知、善吒、善察都被派出去了,敖广吃了个闷亏。但刀头妖王和他麾下的众妖兵、妖将,都被虎娃暗留在神器玉环中的手段,一巴掌拍回了淮泽。
伯禹走下涂山时,天色刚刚蒙蒙亮。昨夜夜间水妖来袭,也没见山那边的涂山部民众有什么动静,想必是青丘早已叮嘱过涂山氏大人,而涂山氏大人也叮嘱了麾下部众,可见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青丘将一根用柔软的绒毛编成的带子递给伯禹道:“大人,天亮了,我也该回族中了。此地族人并不知我身份,只道我是涂山氏之女,大人也不必挑明。若有事,则可通过此物唤我。”
伯禹伸手欲接,青丘却亲手将此物戴在了他的腕上,然后闪身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
伯禹的营地就在涂山脚下,是个非常宽敞精致的院落,原是涂山氏伯君的庄园。涂山氏大人将他安置在这里,看来不仅仅是因为礼数。就在这一上午,靠近这一带的涂山部民众都开始向陆地上的更高处迁移,甚至远离了淮泽三十里外。
这显然是涂山氏大人下的命令,应该是青丘告诉了他什么,这一带很可能会成为与水妖斗法的战场,提前撤走民众以免受到波及。附近的民众迁走了,但涂山部派到营地中听命于伯禹的仆从护卫,却仍留在这里。
伯禹回到营地,却没有再找人打听什么情况,因为青丘姑娘的介绍已经足够详细了,普通部众绝不会了解更多。他在等待巫知等人返回,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若早知昨夜会见到青丘,他就不会派人出去了,巫知等人也很难打探出更清楚的内情。
还没到中午,巫知和两头瑞兽回来了。一见到他们,伯禹就很惊讶地快步上前道:“巫知先生,您和善吒怎么都受伤了?”
敖广同时怪叫道:“你们不在,昨夜有水妖来袭,我大意受伤,没想到善吒你也受伤了?……嗯,巫知前辈,是什么人能伤得了您?”
善吒受伤了,敖广能感觉出来的。可是巫知身为真仙,受再重的伤,表面看去是安然无恙,伯禹只是本能地察觉其神色不对,所以才会惊讶发问。(未完待续。)【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gegegengxin(按住三秒复制)
021、巫明
巫知还真受伤了,满面愧色道:“别提了!昨夜我们发现淮泽中确实有水妖聚集,大泽深处有仙府,不少岛屿上亦建有很多妖修洞府……不料突然杀出一位神通广大的妖类,此妖应就是号称淮神的无支祁,率麾下群妖结阵设伏,打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
巫知昨天带着两头瑞兽,先在淮泽岸边各部居住之地转了一圈,暗中探听各种情况。结果发现,有四个部族竟然将祖祠改成了供奉淮神之地,有人在祭奉一位自称淮神、名叫无支祁的妖类。然后他们又跑到淮泽上空,想探明水中空间有妖类详情。
这时就要用到善吒的天赋神通了,巫知将善吒带来也就是这个目的。但他们对淮泽水妖了解不多,从两岸部族那里临时探听来到情况,当然不可能有青丘姑娘所知的那么详细,所以大意了。
他们贴近水面、飞得比较低,善吒也没把水中妖类太当回事,以目中神光四处乱扫。在一些岛屿上有不少妖修建造的洞府,水底也有洞府,但洞府中的妖修却不知去了何处。善吒还大大咧咧地在空中笑道:“这些妖物察觉我等威势,居然都吓跑了!”
巫知却感觉有些不对劲,正想提醒善吒离水面远些,紧接着发现了水中有仙家禁制。淮泽有多深?洪水之后情况并不清楚,但他们看到的这一片地方,几乎是深不见底,应该是水妖挖出来的,甚至是以仙家神通所开辟,并有仙家法阵笼罩,显然隐藏着一个庞大的洞府。
有人能打造这样一处地界,至少也有九境地仙修为,而且是在洪水到来后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内完成,其神通法力深不可测。若不破除仙家洞府禁制,善吒的目中神光也看不清楚其中情况,但他随即又发现了在这座仙家洞府周围,还有几处隐秘的法阵,其中埋伏了大量妖修。
善吒发现不对时,巫知也发现了,他们赶紧带着善察向高空遁走。还好他们反应快,但还是中了埋伏。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妖类冲上云端直扑巫知,显然是蓄势已久,竟将巫知的形神当场撕碎。
若巫知不是真仙,这一下就殒落了。还好仙身并非凡人的血肉之躯,巫知重新凝聚形神与这妖类相斗,仓促间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淮泽深处巨浪涌起,数百水妖欲结阵合围困杀巫知等三人。这些水妖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滔天巨浪只在这一带涌起,动静却传不到远处。巫知被偷袭时便已受了伤,眼看难敌,拼着再受伤,也要冲开即将合围的法阵带着两头瑞兽遁走。
善吒强冲硬撞在突围时也受伤了,反倒是修为最低、所擅神通在这种场合没什么用处的小獬豸善察,被两位同伴保护得很好,最终丝毫无损。
别说巫知成就真仙后在下界,其实他当黏在人间未成仙时便不喜欢与人动手斗法,他好像也不擅长打架。但对于真仙而言,对什么事情擅不擅长很难说,真到了斗法之时,巫知向来是很少吃亏的。
因为巫知擅学擅知,只要搜集、了解情况并研究一番,便总能找出对方的各种破绽加以利用,是个很难缠的对手。虽斗法很少吃亏,但他与人相争,往往不需要动手打架,便已通过别的手段解决问题了。
可是这一次,巫知却吃了大亏,他的见识虽渊博,在今夜之前却从未听说过无支祁,对此妖毫无了解。而对方好像知道他们会到淮泽中查探,早就布好了埋伏等在那里。
事发仓促,巫知还没动手便已经中了暗算,还好他也不白给,一眼就看出了众水妖发动的法阵在将合围未合围时的破绽,拼着受伤更重,在第一时间便对形势做出了判断,毫不犹豫地带着两头瑞兽冲出了陷阱。
假如换一个人,恐怕不可能这么容易脱身,斗法过程也只有短短眨眼的功夫。这位真仙哪怕是在人间面对妖类,逃跑也是干净利索。以神念介绍了事情经过,巫知又开口道:“出手偷袭我的妖类,想必就是自称淮神的无支祁。”
善吒也说道:“我看见了!那是一只水猴子,金目雪牙、鬣毛利爪,凶悍异常。”
“水猴子”是善吒的形容之辞,其实连巫知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妖类,生活在水中长得却像一只大马猴。而后世民间多有水猴子的传说,但几乎没人见过那是什么东西,民间传说的源头恐多少也与淮神无支祁有关。
善察又弱弱地说道:“我们中埋伏了,淮泽水妖早就知道伯禹大人会来,甚至对伯禹大人的行程都很清楚,也料到了今夜会有人去淮泽中查探,应有人暗中通风报信。而且与淮神勾结者,不仅是那四位伯君……”
遭遇袭击斗法突围时,根本就没有轮得到善察出手,但他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探到这么多的情况,也算是没白去了。
巫知恨恨道:“商章氏、鸿蒙氏、兜户氏、犁娄氏这四部伯君,只是受无支祁的驱使,说是与无支祁勾结,他们还不够资格。若有人暗通消息并为无支祁出谋划策,我估计很有可能就是相柳,伯禹大人不可不防。”
敖广问道:“相柳不待在自己的地盘上抓紧时间治水,为何要插手此事?”
巫知:“他当然是不希望伯禹大人治淮泽成功,那样他便可盘踞原共工之地,趁机蚕食周边部族、独霸一方,亦坐享大人治大江之成果……但这些只是我的推断。”
善吒心有余悸道:“那无支祁好生厉害,昨夜幸亏有巫知前辈,否则我们就无法脱身了。”
巫知惭愧道:“终究只是一众水妖,虽早已布下合围大阵,但发动之时还有破绽,被我抓住机会遁走。除那无支祁之外,阵中还有几个厉害角色,但其余水妖并无飞天之能,所以只能在淮泽上方卷起风浪,却无法带起大阵飞上高空,否则我们也是很难脱身的。”
巫知这个说法有点太夸张了。几百人的大阵,从淮泽深处升起到水面上空,想在瞬间发动,还让巫知这种真仙都找不到破绽,别说是乌合妖众,就算是同一宗门的修士,都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无支祁能做到那个程度,已经是极致了。
除非突破化境修为,否则水妖的大半神通都在水中。淮泽水妖中倒有几个厉害角色,但绝大部分水妖不可能有飞天之能,他们可以布下大阵将风浪卷得很高,却不可能真正飞到天上去结阵。
伯禹道:“淮泽水妖昨夜是有备而来,设陷阱伏击你等的同时,又分出一队所谓的浪将进犯涂山……”他介绍了昨夜涂山中发生的事情,提到了自己遇见了青丘姑娘,而青丘详细介绍了淮泽水妖的底细以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巫知叹道:“无支祁这么做不仅是示威,也想趁势将我等击溃甚至拿下,若是不成,也算是一番试探。……我昨夜打探到的情况,原来伯禹大人已经知晓,若那位青丘姑娘不说,有些内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清楚。”
伯禹:“正想向巫知先生请教,如何镇压那淮泽水妖?”
巫知的神色更惭愧了,摆手道:“我只能向大人介绍情况,却不如那位青丘姑娘了解更多。那些水妖若上岸太远,倒也可以抵挡;但若在深水之中,却难以对付。如今局面或可据岸相持,但若入水收妖,我亦无策……”
巫知很罕见地没有再长篇大论,话说了一半居然就停了。这时院中忽有个声音道:“巫知,你可是说够了吗?”
巫知惊讶地抬头道:“巫明,你怎么来了?”
小獬豸已经冲出屋子道:“子丘,你怎么也来了?”
只见院里不知何时已站着两个人,当中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着青袍,额头宽广,一双浓密的剑眉,神目如电。侯冈的弟子、皋陶的助手子丘,则很恭谨地在此人身侧侍立。
伯禹已率众人迎了出去。那位名叫巫明的中年男子朝巫知道:“是轩辕天帝派我下界前来接替你,于人间继续寻找玄珠。”然后拱手道,“伯禹大人,我来自昆仑仙界,号巫明,当年在人间时修行时名离朱。”
声音中带着仙家神念,有一番详细的解释。巫知跟随在伯禹的时间也不短了,轩辕天帝派他下界寻找玄珠迟迟未果,所以又派了一位真仙巫明下界来接替他。巫明来得可真是时候,恰逢巫知受伤,正可让他回到仙界去养伤。
既然是以寻找玄珠的名义,当然不能随便就派一位真仙下界。巫知擅知,而巫明擅见,在仙家神识所及的范围内,其目光能看破一切阻隔,可见极远、极近、极大、极微。当年在人间未成仙时,巫明便能明察秋毫,这是他最擅长的修为手段。
如此说来,巫明的眼神岂不是比善吒能看破一切虚妄的目中神光还要厉害?那倒未必!巫明随随便便的一眼,未必能赶得上瑞兽诸犍的天赋神通。但是别忘了,那只是他随随便便的一眼,而善吒施展天赋神通,须开启额中神目并大耗神气法力。
巫知赶紧道:“天帝这是责罚我办事不力吗?”
巫明笑道:“天帝并没有责罚你的意思,只是让我来问你——说够了没有?”
巫知的神情似有些恍惚,片刻之后眼神一亮,又似忽有所悟,向巫明行礼道:“天帝当年告诉我,知而慎言、知而不言、知其所不知、知其所未言……万事万物,总有无尽之未知,所知便在所行之中,而天地无言。”
巫明仍然笑道:“天帝在昆仑仙界中罚你禁言,你可知其用意?他还让我问你——过没过足瘾?”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巫知还有这么一段历史呢。在昆仑仙界中,轩辕天帝让他修炼闭口神通,不仅不能开口说话,而且连神念都发不出去。巫知想不修都不行,因为昆仑仙界是轩辕天帝的形神所化,天帝让他开不了口,他就真的开不了口。
这可把巫知给憋坏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下界寻找玄珠,就是过瘾来了。待此事巫明发问,巫知放答道:“过瘾了,已经过足瘾了!……不知天帝还有何问?”
巫明:“当然是问你是否找到玄珠?”
巫知:“巫知惭愧,未曾寻得。”
巫明:“为何未曾找到?”
巫知:“我不知玄珠在何处,天下亦无人知。玄珠乃指世人所未证、证亦不可述,从所知所述中求,又如何寻得?”
巫明点了点头:“天帝让我转告你,若已明白,此番返回仙界后,便不必再修闭口神通了。”
仙家做事就是干脆,巫知向巫明介绍了这段时间的经历,随即便告辞而去。伯禹等众人对巫知很是感谢,尤其是小獬豸善察很有几分不舍,除了伯禹之外,就属他得到巫知的指点最多。待众人行礼起身时,巫知和巫明都已消失不见。
巫知应该是返回昆仑仙界养伤去了,而巫明则和当初的巫知一样,虽看不见他在哪里,但想必就跟随在伯禹身边。他们都是奉轩辕天帝之命、以寻找玄珠的名义下界的,无意插手更多的事情。其实昨夜巫知查探淮泽水妖遭遇伏击,就已经是个意外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意外是意外,但对于巫知来说,所谓意外就是超出其所知,否则不会有什么意外。
子丘跟随众人又走进厅中。中华天子欲派人询问治水进展、皋陶便举荐了子丘。子丘原本来得没这么快,他需从淮水上游的南山或下游的东祝城一带绕过淮泽,走很远的路才能抵达。但是刚一出蒲阪城他就遇到了巫明,是巫明顺便把他带来的。
众人在厅中坐下,善吒的视线却似穿过屋顶向着虚空拱手道:“巫明前辈,您方才自称名叫离朱。而据我所知,这是一味不死神药的名字呀?”
巫明不知从何处以神念回道:“我幼时曾误服一枚离珠,被路过的轩辕天帝相救,却因祸得福,得明察秋毫之目,故在人间修行时名离朱。我亦是妖修出身,但原身并非诸犍。”
离珠这味不死神药,可不是普通人能随便乱吃的东西,弄不好会神智错乱甚至会送命的。当然了,普通人几乎不可能得到离珠,也根本走不到离珠树下将其摘下来。
巫明还是一头小兽时,居然能误打误摘得离珠,这真是天大的机缘,但对他而言也是天大的凶险。轩辕天帝恰好路过救了他,还真是仙家缘法,巫明就是从那时起开启灵智、踏上修炼之道,如今已是一位真仙。
巫明是仙家称号,与当时的封号、氏号以及后世的法号、道号、尊号相类,而离朱则这位仙家在人间时的名字。已离去的另一位仙家巫知,说那么多,却恰恰忘记告诉众人自己的名字,只留下了一个称号巫知。(未完待续。)、(作者推荐一款免费小说手机客户端,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leishidushi(按住三秒复制)安装小说客户端!
022、收入囚笼
子丘是来询问治水进展的,而伯禹治水恰好遇到了状况,便向他详细介绍了一番最近发生的事。子丘变色道:“面对淮泽水妖,就连下界真仙亦无良策,伯禹大人打算怎么办?”
伯禹神情严肃道:“淮泽水妖,便是水患之一,斩除其患便是治水须为。治水亦是治世,乃各部民众之事,妖孽在水中,但治水须从岸上起,先除各部自身之患。”
子丘:“大人要先拿下那四位伯君吗?但若处置不当,水妖尚未除、各部先内乱,那就更不好办了。”
伯禹:“人言似风,纷杂四传;人心若水,万流归宗。拿下这四位伯君,便是整顿民心之乱、民风之失,断妖孽为祸根基。幸亏善察在此,而子丘先生你也来了,那么三天之后,就要辛苦你帮个忙了。”
三天之后,伯禹要召集各部族首领再度议事,并打算当众处置四位伯君。恰好子丘来了,就由他来当众查问,另有国中断狱神兽镇场。众人商量了很长时间,伯禹也是子丘的师叔,交代了不少事情,子丘一一领会。
这边商量得差不多了,伯禹又问敖广与善吒道:“二位高士,不知你们的伤势如何?”
敖广摆手道:“没什么关系,不耽误与人动手斗法,更可入水擒妖。”
善吒反问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大人是不是想派我们将那四位伯君擒来?”
伯禹:“正有此意,根据昨日察知的情况,不知那四位伯君是何等修为?”
善吒:“凡夫而已,无甚修为,能手到擒来。”
伯禹:“他们身边可有高手护卫?”
善吒:“确有护卫,但在我眼中也算不得什么高手,出手时甚至能让他们察觉不到。”
这时伯禹又起身朝着空中抱拳道:“巫明先生,能否劳您辛苦一趟,看看玄珠是否遗落在那四部之中?若是发现那四位伯君身边有高手潜伏,善吒与敖广难以得手,不必您出手相助,只需顺便提醒一声即可。”
巫明的声音传来道:“伯禹大人放心,我这就去那四部中看看能否发现玄珠。若是看到有什么高手潜伏,或是那四位伯君难以被二位道友擒下,自会提醒一声。”
善吒与敖广领命而去,伯禹又派人将云起和伯益叫来。云起和伯益这几天在涂山部君首那边,云起负责指挥、教授部众打造各种器械、工具用以治水,而伯益则是代表伯禹统计各部情况,并负责传令联络,暂时和被召集来的各部族首领待在一起。
伯禹让伯益传令,三日后再召集各部族首领议事,而且这一次,要通知能赶来的各部族老都尽量赶至。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一次“扩大会议”,在这次会议上,要商定治水之事,不能继续扯皮推诿,商量定了就该落实方案、正式行动了。
无论伯禹怎么做,淮泽水妖就在那里,且不说如何收拾水妖,若是各部民众什么都不做,那是绝对不可能治水成功的。
伯禹又托云起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制四座法器囚笼,并提出了具体的要求。云起一听就明白了,点头道:“大人是要用来囚禁那四位伯君吗?云起明日即可完成,不说坚固难破,但仓促间想直接破开牢笼救人却不可能。”
云起去打造囚笼了,这时忽听风雨之声。风雨并非来自淮泽,而是另一个方向的远方,及到近处渐渐消散,应龙从天而降走进厅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应龙曾对伯禹说过,若有事可随时召唤,伯禹今天就把他给召来了。
论对敌斗法,应龙倒是很有经验的一位真仙,当年就曾参加过困杀蚩尤之战。但此刻却看不出他有丝毫的修为法力,将气息收敛得非常好,若非如此,此地也该风雨大作了。应龙向众人点首还礼,随即便闪身消失不见。
应龙并不露面,这样才能将气息收敛得更好,有必要时伯禹自会唤他现身。而等巫明回来后,这两位真仙还可以叙叙旧,他们也曾是故识。
……
三天后,聚会的地点是离涂山不远的一处村寨中。原先生活此村寨族人已撤离,就在村寨中央的广场上放好垫子,大家席地而坐。除了五十多位各部族首领,今日还来了近三百位各村寨的族老,其中有不少人是涂山部特意派车从远处接来的。
这么多人,也只能在露天集会了。广场的南侧拉了围幕,围幕前专设了高座,伯禹当然坐在正中最高的位置,助手伯益坐在他的身侧。在伯禹下方的广场空地中央,却另设了一张长案,案后坐着从蒲阪城赶来的子丘,而案旁有一头顶生独角的瑞兽。
天地所化生的瑞兽灵禽,往往只存在于传说中,普通民众根本就不会认识,但这一头瑞兽却是例外。威镇天下的中华断狱神兽啊,几乎谁都听说过它的样子,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皋陶大人身边的獬豸。
公正严明的司士大人皋陶如今尚在蒲阪城,瑞兽獬豸却来了,案后坐的是他的学生兼助手子丘。看这个架势,今日是要当众问案了,却不知是要审讯什么人?
伯禹坐在高处一言未发,面色凝重、不怒自威。其实伯禹治水至今,从来都不讲究什么官威排场,一直是赤足步行。可是他毕竟是中华治水之臣、朝中的司徒大人,在今日这种场合,必须要讲究礼法威仪,否则一味素简平易,也会使某些人失去敬畏之心。
问案之事,还用不着伯禹亲自出面,让子丘负责即可。而善察显露瑞兽原身往那里一站,根本就不需要再派护卫维持秩序,在场众人在落座之前纷纷先下拜行礼。獬豸的独角向场中扫过,每个人都莫名有种从内到外被看透的感觉。
獬豸扫视全场之后,便闭上眼睛趴在了那里,好像是睡着了,众人心有疑惑却不敢吱声,场面变得非常安静。这时伯益站起身道:“伯禹大人为天下各部治水至此,获悉淮泽中有妖孽名无支祁者,自称淮神、兴风作浪残害各部民众,为患已有六年之久。
更有受天子册封之中华伯君,不遵礼法、不守盟约,甘受那妖孽驱使,为其爪牙对内残害族人、对外谋算邻近各部,更是中华之祸患。伯禹大人今日已将这几位伯君拿下,交由天子所派使者子丘大人当众问审,并由中华断狱神兽验其状。”
随着话音,商章部、鸿蒙部、兜户部、犁娄部的四位君首被人压了上来,在空地中央跪倒,神情皆惊恐万状。他们是三天前莫名其妙在睡梦中被抓走的,当时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连身边的护卫都没察觉动静。
他们落在善吒和敖广这两家伙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若不是伯禹特意叮嘱过不得伤人,估计早就被弄个半死了。但善吒和敖广也没客气,虽不直接伤人,却通过种种手段威吓一番,这四位伯君吓得差点没尿裤子,将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了。
私下审讯是一回事,但要想正式处置他们,必须当众公断,这也是中华各部的传统。
一见到这个场面,众人就有些乱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之声四起。上次伯禹大人召集各部族首领议事,无果而散,今天再把大家召集来,甚至连各村寨族老都请来了,应该就是商议出一个结论来。各部首领无人缺席,恰恰就是这四位未到,没想到是被伯禹大人抓起来了。
伯益方才的话没有兜半点圈子,直接提到了无支祁之名,并给其行止定了性——就是为祸的妖孽。在场众人其实都没亲眼见过无支祁,大部分人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或多或少皆知淮神之事。
生活在淮水岸边的部族村寨,自古皆祭淮神,这只是一种民俗。可是这场大洪水之后,“淮神”真的冒出来了,据说若不恭谨祭奉他就会招至灾祸。又有传言说,只有商章、鸿蒙、兜户、犁娄这四大部才才被淮神认可,有资格代表万民祭奉,而其他部族想“勾搭”上淮神都没机会。
而事实果如传言,其他的部族民众在水边总会遭受风浪袭击,不仅损失惨重还死了不少人,只有商章、鸿蒙、兜户、犁娄加上涂山这五大部无恙。涂山部虽然没有遭受损失,但也将部众都撤到了涂山后侧,平日不再靠近淮泽岸边,只有另外那四大部未受不利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小部族便开始依附于商章、鸿蒙等四部,甚至逐渐被其吞并,这四大部亦趁机占据了淮泽岸边的大片土地。
剩下的其他各部族只能尽量远离水边,他们对此情况是既害怕又无奈,对商章等四大部的态度是既羡慕又嫉恨,但是又没法说什么,谁叫这四部走运、得到了淮神的青睐呢?
今天伯益大人一开口,两句话就将内情抖了个底掉。看来伯禹大人已查明那所谓淮神的底细,而且根本不害怕妖邪,就是要当众处置此事。在场众人有些没反应过来,纷纷开口相互询问议论,说什么话的都有。
这时獬豸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声冷哼在众人的脑海中响起,场面瞬间又变得安静了。待瑞兽闭上眼睛又重新趴好,坐在案后的子丘问道:“四位伯君,你等刚才可听清了伯益大人的指控?”
这几人纷纷开口道:“伯禹大人、伯益大人、子丘大人……事出有因,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是为了保护部民……”
善吒声如震雷般喝道:“住口!现在是子丘大人问案,只是问你等听没听清楚方才伯益大人的话,并未要你等辩解为何要那么做。你等只需回答大人之问,问什么就答什么,少说废话,最终会给机会让你们自辩的。”
四位伯君只得答道:“听清楚了。”
子丘又问道:“你等将部族祖祠已改为祭奉淮神之地,可有此事?”
四位伯君低头道:“有。”
此言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哗然,随即传来各种喝骂之声。将祭奉祖先的地方改为祭奉淮神,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啊!四位伯君虽然这么做了,但秘而不宣,部族内部也只有少数参与此事的高层知晓,普通部众亦不知情。
难怪这四部这几年祭祖时搞得神神秘秘,普通部众都没有资格进入祖祠,只能在空地上拜祭,平日还有护卫看守祖祠,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四大部得到淮神的青睐,平日在水边举行各种仪式祭奉淮神,这些都是公开的,但此事却是个秘密。
这次獬豸没睁眼理会了,任由周围喝骂声四起,到最后还是子丘举手示意众人住口,现场才重新恢复了安静。子丘又以手指空地旁的大树,树干上削平了一块,烙刻的正是《五教》、《五刑》与《九德》之典,缓缓开口道——
“我等临世之初,皆赤身柔弱、一无所有。立祠祭祖,乃是感激先人赐生、赐养、赐成之功德,不仅赐我等之身体发肤,亦留今日所享用的一切。不忘身从何来、不忘德之所教、不忘何以立世,此为孝。
那水妖无支祁,兴风作浪残害万民,挟洪水迫世人祭奉,有何功德于各部?别说不配被奉为淮神享祭,而你等竟然连祖祠都改祭妖邪!伯君应有六德,请问尔等居何德?不配为伯君、不配为贵士、亦不配为人子!”
四位伯君跪在那里皆低首无言,子丘又问道:“你等不仅率部众祭淮神,自去年始,另有秘祭仪式,每月挑选一对生机完足、体魄康健之童男童女献于淮神。四部轮流秘祭,至今已残害二十四人,可有此事?”
四位伯君一听这话,皆软倒在地颤声道:“大人饶命!容禀详情……”
他们并未直接回答有或者没有。獬豸突然睁开眼睛站起身,口吐人言道:“有!”
这下场面可炸了,很多人都蹦了起来,指着四位伯君厉声喝骂,假如不是要注意行止,估计大小石块都已经砸过过了。活祭风俗自古有之,甚至到如今在偏远部族中还有保留;再比如开战之前,斩杀擒获的战俘以祭旗仍很常见。
但自颛顼帝时,中华天子就已经明令各部,禁止在祭礼上使用活人祭祀。况且这四位伯君并不是公开设祭,而是私下里秘设典仪,并用本部族人偷偷地活祭,这可是犯了大忌了!
这些年来因水患肆虐,很多人流离失所,因各种原因死伤夭折的部民亦不少,其中少了二十四个小孩,只要手段做得隐蔽,也不会引起人们的特别关注。但这样的事情做了却绝不能说,若被公开挑明,谁都不可容忍。
子丘问案,几乎没什么废话,而且只问了两件事情,让四位伯君回答有或者没有。这两个问题清楚之后,无论那四位伯君再怎么辩解,罪行都已经坐实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该如何处置了。子丘站起来转身行礼道:“伯禹大人,这四位戴罪伯君,当如何处置?”
伯禹冷冷道:“且收入囚笼!”(未完待续。)、++(本站打造免费无错误无广告小说APP上线啦!已经有300万的道友选择了本站APP,各种网友经典书单推荐!不用再担心书荒问题!关注微信公众号 xhsjyd (按住三秒复制)下载小说客户端【
023、子不语
伯禹没有当场杀人。按照中华礼法,这四人的身份都是伯君,就算伯君犯了死罪,其他人也不可以擅自处刑,按惯例应该押至帝都,由各部君首与朝中群臣共议,然后由天子下令处罚。
只有中华天子才有权下令斩杀一位伯君。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天子也不会轻易杀一位伯君,通常的做法是削其爵位、将其囚禁,然后再决定是否撤封其部或者再换一位君首。往往只有犯了谋逆叛乱之类的大罪,天子才会直接下令斩杀伯君。
中华各部这些年,其中已有不少伯君身亡了,震动最大的便是帝江、欢兜、崇伯鲧以及三苗,皆事出有因。伯羿当年更是直接斩杀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位君首,其中有十几位正式受册封的伯君,而根本没有按惯例将他们押至帝都由天子下令处罚。
这么做多少是违反中华礼法的,这也是伯羿被天下各部君首忌惮的原因。
但当年天子帝尧并未责罚伯羿,因为当时情况特殊,洪水即将到来,各部君首都应配合受灾地区民众迁移之事。若是伯羿将他们都抓到帝都,由众君首和朝中群臣公议,然后再做出处罚决定传达各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所以伯羿当机立断,杀了也就杀了。
但伯禹今日却不能像当年伯羿那么做,他并未当场斩杀四位中华伯君,而是按礼法将其收监。至于怎么收监,此刻却是由伯禹说了算,便是将他们关入囚笼。囚笼早就由云起打造好了,此刻围幕拉开,四个大笼子就立在伯禹身后。
四位伯君都被关了进去,但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完,伯禹又朝子丘点了点头。子丘转身重新坐好,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又以凝重而舒缓的语气开口道:“今日惩治这四位伯君,亦是整顿淮泽各部民心之乱。他们的罪行已明,但可有人知,其罪源于何处?在座众君首,若是与他们易地而处,当初又该如何自择?”
这才是今天这场公开问审的重点。对那四位伯君而言,方才查清楚的两项重罪,就足以拿他们下狱受罚了。可是处罚这四位伯君的目的又是什么,就算把他们全给杀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们所犯重罪已坐实,无论怎样如何自辩都无法脱罪了。其实那四位伯君会怎么为自己辩解,在场众人都能想到。无非是迫不得已、为了保护族人云云。可是为何宣称保护族人,却又犯下了大逆不道、残害族人之罪?
换而言之,假如他们就是甘受妖邪驱使、奉无支祁为淮神,但并没有改祖祠为祭淮神之地,也没有私下里偷偷用族人活祭,那么今天这个案子又该怎么审呢?或者说无支祁选择的并不是这四部君首,而是在场其他的部族首领,回溯到当初,这些人又该怎么办呢?
在场众人皆未答,不是心里没有想法,但是总感觉很难清楚的说出来,而且也不敢乱说话。又过一会儿,子丘似是自问自答道:“无支祁非因其功德而享祭,反因其暴行受奉,此大缪矣!司祭者,亦从其罪。”
众人皆露出恍然之色,纷纷点头称是。子丘一语道破关键,指出那四部伯君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再往后只能越错越深,直至犯下不可挽回的罪行。
所谓的神祇何来,它是人们自己创造的概念,代表了人们的美好的寄托与愿望,没有人的行为就无所谓“神”的出现,怎可以将美好的愿望寄托于一个残暴的水妖?淮神的概念也是人们自己创造的,那无支祁自称淮神,难道就奉他为淮神吗?
且不谈“淮神”存不存在、又应该是怎样一种存在?但无支祁明明白白就是兴风作浪、残害部民的妖邪。人们祭奉他的原因,居然是受到其残害,这就是错误的源头。人们希望自己受到残害吗?当然不希望!可是有人偏偏去祭奉这样的淮神,甚至用以残害他人获利。
商章等四大部看似得到了利益,但这利益是无支祁给的吗?当然不是,而是依仗无支祁的暴行残害其他部族而得。而对于淮泽万民来说,所受到的始终只是残害。这么做的人,其实是犯下了与无支祁一样的罪行。
见众人纷纷点头,子丘又说道:“国之大事,在祭在戎。圣人何以宣仁、何以设教、何以崇孝?在其功德而不在神位!”
祭祀和军事,都是国家大事。整顿军备的重要性自不必言,而祭祀在某种意义上更加重要,它涉及到历史继承问题、政权以及政体的正义性与合法性。哪怕在数千年后,祭祀的表现形式虽然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内核是不变的。
祭祀的重要性并不在于要以怎样的规格,而在为何要祭祀、应当怎样祭祀?通过什么样的祭祀活动,尊崇是何种行为规范以及社会准则?中华亦有国祭之神,便是太昊、神农、轩辕、少昊与高阳。
在天子所主持的官方官祭中,这五位天帝的神位便是是按照这个顺序依次排列,太昊天帝在最前,而轩辕天帝恰好居中。在神坛上的壁画中,轩辕天帝的神位也在中间,而其他四位天帝则分列四个方位。
正因享祭的位置,所以渐渐就有了一种说法;东方青帝太昊,居木德,木生火;南方炎帝神农,居火德,火生土;中央黄帝轩辕,居土德,土生金;西方白帝少昊,居金德,金生水;北方玄帝高阳,居水德。
这代表了一种传承关系,后世五行之说朴素的源头,最早就是从祭祀而来,然后又象征了世间万事万物的演化。但子丘今日说的并非五行,而是他们为何享祭?因为他们都开创了中华治世、有大功德于天下!
在子丘看来,世人所祭,并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神位”或“神性”,而是实实在在的功德圣行。他非常重视祭礼,所重视的就是祭礼所蕴含的教化内核。
见众人不语,子丘又说道:“不仁不孝,何以言祭?若祭功德圣行,又何言怪力乱神!世人所祭,乃世事所需。难道尔等所需者,不是伯禹大人治水之圣行,反是那妖邪残害之祸?”
子丘谈世事时所说的“仁”,与虎娃谈修行时所说的“仁”,是两个概念。虎娃所说的仁更接近于“偏私”之意,天道恒常,不独因谁而存;而子丘所说的仁更接近于“所需”之意,每个人需要或希望他人如何待自己,这便是“仁”的由来,进而演化成每个人该如何待人,首先是身边的人,再推广到天下的人。
不仁不孝,何以言祭?不知如何对待身边的人、亦不知如何对待给予自己一切的先人,不知如何解决世事真正所需,在子丘看来就不配谈什么祭祀,更不必宣称自己信奉什么。人从来不因为信奉什么神而变得更高尚,高尚只在于德行修养,能实实在在的解决世事所需。
子丘又接着说道:“伯禹大人领天下各部治水,便是功德圣行。残害民众之水妖,在伯禹大人面前,也配自称淮神?请问尔等,当追随于谁?”
子丘今天不仅是来审问四位伯君的,更是来解决问题的,必须要把话说清楚,让众人都明白道理。有不少部族因淮神之故,甚至不愿意随伯禹为治水出力。无支祁做了什么、伯禹又做了什么,该追随于谁、尊崇什么样的圣行,难道还不清楚吗?
子丘是侯冈的弟子、皋陶的学生兼助手,他对伯禹和无支祁的评价也是恰如其分。他告诉在长众人,该受尊奉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神怪,而是真正的功德圣行。在后世,皋陶同时被法家和儒家尊为圣人,伯禹则同时被墨家和儒家尊为圣人,便源于此。
无支祁兴风作浪、残害部民,不是应该祭奉的神灵,而是要斩除的祸患。人们面对这样的强力威胁时,有时不得不无奈地屈从。但这并不代表要改变内心的正念,因为那不是人们所希望的,更不是人们所需求的。
在后世,某些宗教或某种宗教中的某些教派,也会宣扬这样一种带有胁迫意味的思想,重点不在于“若信奉我能得好处”,而在于“若不信奉我必遭祸患”。
要注意教义中微妙的区别,若仅仅是一种对行止的规劝,比如劝人莫作恶,若作恶会下地狱之类,倒不在此列。若仅仅只谈信奉,宣称不奉我便会受祸、奉我则既有得亦有德,在子丘看来便是贼德,与无支祁及那四位伯君同流。
贼德之人、贼德之事,后世多见,而先贤早已言之。
子丘今日之言,既是伯禹叮嘱又是皋陶所教,代表了一种文明思想的启蒙。上述的那样的教派,后世在中华之地也多有散布,但始终未成主流,概因中华文明以及文化传统的源流在此,圣人启蒙已久。
子丘今日所言也代表了一种对待鬼神的态度,后世很多外来的思想、宗教、学说传入中华时,人们看待以及改造、吸收它时,态度更接近于哲学而非神学。
子丘的话说到这里,众人皆离座而拜道:“我等当追随伯禹大人治水、必尽举族之力!”
子丘亦起身还礼,然后退到了伯禹身边,换成伯益坐在了案前。伯益取出了一本羊皮制成书册,又命人在空地上摆了一面沙盘,沙盘上显示的是淮泽治水成功后的地形地貌。现在要谈正事了,还是老套路,先分配治水成功后的收获。
伯禹有言在先,还是那两个原则,首先是已迁徙的各部族自愿迁回旧地,其次是按各部族治水时出力多少划分利益。伯益还宣布了另一件事,伯禹大人为了对抗淮泽水妖,要组建十阵军队,将来衡量为治水出力多少,这是最重要功劳。
涂山氏大人起身道:“那些水妖神通广大,据淮泽深处,寻常军阵又如何能敌?”
这也是在场其他人都想问的问题,抽调各部精锐及高手组建军阵,也没有办法在淮泽中与水妖作战。世人所谓的水战,向来是乘坐战船互相攻伐,对手也还是人。
伯禹大人终于开口道:“面对妖邪之祸,若什么都不做,那无支祁将永远祸乱淮泽。组建十阵军马虽不能入水擒妖,却可在岸上踞守、护佑各部民众。水妖手段我已见识,虽可结阵兴风浪扑上近岸,却难以登上高陆。那些妖邪若离水上岸,大多神通难展,军阵应可敌之。”
伯禹的计划,就是要各部先从能做的事情做起,不再信奉无支祁,组建军阵在岸上防守,让水妖难以深处内陆为祸,更不会再给它们任何好处。
涂山氏大人当即表态道:“伯禹大人之言甚善,我涂山部愿出四阵。”
芈连亦起身道:“彭铿部愿出两阵。”
十阵军马转眼就解决了六阵,剩下的也不必别人再认领了,商章部、鸿蒙部、兜户部、犁娄部本就是当地势力强大的部族,伯禹直接下令,让他们各出一阵。这不是对这四部的处罚,而是给其部民一个戴罪立功以及向水妖报仇的机会。
对这四个部族的处罚,当然不能只抓四位伯君,凡是参与罪行的部族高层,都要收监处置,拿下四位伯君之后,相关人等其实都已查问清楚。但参与那两项大罪的毕竟只是少数高层,还有一些部族高层并未参与,甚至对君首的做法很不满。
伯禹今日当众处置四位伯君,交将事情挑破之后,这四部民众亦感震惊和惭愧。伯禹先将有罪的人都抓起来,再让其部族另行推选一位君首,负责抽调精锐高手各组建一支军阵。将来中华天子是否还要追加什么处罚,就看其部民接下来的表现了。
中华之地的军阵建制与巴原不同,一支军阵就是百人。在受洪水袭扰多年之后,抽调精锐组成百人军阵,也只有实力保存相对完整的大部才能办到。而涂山部一下子就出了四支军阵,可谓族中精壮尽出了。
……
云端之上,虎娃微微点头道:“这位涂山氏大人倒是见事清楚,治水之后,涂山部将成淮水一带最强大的部族。”今天他和玄源也来了,却只在云端上暗中观望。
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涂山部近日既出力最多,将来得到的好处也是最多。至于商章等四部,伯禹今日虽然只抓了君首以及少数参与罪行的高层,并未再追加处罚,但原先依附于他们的小部族肯定不会再依附了,其势力已经被瓦解了。
不仅其势力被瓦解,就算天子不追加降罪,恐也不能再册封其君首为中华伯君了。随着治水成功、各部族的实力恢复以及领地的扩张,涂山部将也吸纳更多原属于这四部的势力。
玄源亦点头道:“涂山部将成为淮泽最强大的部族,亦将成为伯禹助力。先前重华只得任命伯禹为治水之臣,可是治水成与不成,却决定将来中华形势。”
虎娃:“若真是那样,也是伯禹该得的。”
玄源又问道:“方才子丘之言,夫君另有何感?”
虎娃答道:“以道莅临天下,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未完待续。)公告:本站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024、完美的下场
组建十阵军阵的任务已经分派下去,一千人的正规作战部队,还需要好几倍的后勤人员支持配合,这就是其他各支小部族所领的任务了,也都当场分派完毕,并由伯益登记造册。假如将来谁没有尽力完成任务,便依册处罚;等到治水成功之后,亦依册奖赏。
组建军阵还需要时间,眼下也还没有斩除淮泽水妖,但事情要从能做的做起。伯禹的计划是明确的,组建军阵的同时便开始治水,治水的第一步就在彭铿部的领地中动手。
彭铿部的领地,横跨了下游的淮水两岸。淮水下游也有多处淤塞,伯禹的计划是在彭城以及东祝城辖境内疏浚水道,将淤塞处挖开,更将河床加宽加深,引淮泽之水下泄汪洋。
如此可以不直接在淮泽中擒妖,却能削弱那些水妖为祸的根基。淮泽有很多地方水很深,其中央甚至还有深不可测的仙家洞府,直接掘下游水道也不可能将淮泽全部放干,但却能将周边一带较浅处的水都引出去,使其面积大大缩小,也等于保护了周边各部族。
此工程由云起指挥,打造各种器械率民夫挖掘水道。这是伯禹与芈连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三天后就开始动工。照说应该从更下游的淮水出海口一带动工更佳,因为那里远离淮泽,可是伯禹偏偏决定在淮泽水口处先动工。
浩瀚淮泽中,原先的水道已难辨踪迹,淮水只剩了下游的这一段,伯禹就在这水口处的两岸,各放了两座囚笼,囚笼里关着四位伯君。云起指挥众民夫使用各种器械疏浚水道,敖广则施展神通在水中帮忙。
伯禹站在南岸的一座小山丘上,周边并不见其他随从,只有两匹枣红马拉的白香木车停在山腰。下方岸边的云起以神念对敖广道:“想当初你直接冲开了长江水道,如今为何不能冲开区区淮水下游水道?”
敖广没好气地答道:“冲开长江水道,远非我一人之力,乃是借东海下行水势。……伯禹大人如今只让我在这水口处缓缓掘泥,看看那些水妖会有什么反应?……真是奇怪,这些日子那无支祁怎么毫无动静?”
正在这时,巫明的声音传来道:“尔等注意,水妖将至,还有两炷香的时间!”
……
伯禹第一次召集众部族首领商议治水的当夜,不仅涂山被水妖突袭,就连查探妖修情况的巫知等三人也中了无支祁的埋伏。淮泽水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态度不可谓不嚣张,但为何自那夜之后,直到现在都没别的动静呢?
伯禹确实让淮泽水妖打了个措手不及,深感无支祁难斗,但无支祁同样也是吃惊不小啊。
无支祁早就得到了相柳暗中送来的消息,做好了安排。他派叉尾妖王率三百水妖结阵进犯涂山,首先是想试探青丘凭借涂山洞府禁制还有多少余力?其次更重要的是,试探伯禹究竟会不会为涂山部出手?假如伯禹出手,其人又拥有多强的实力?
叉尾妖王这边的动作主要是试探,如能得手当然是更好,不能得手也能得到想要的情报。无支祁本人则聚集了水妖主力,花数日功夫布下了大阵埋伏,他知道伯禹定会派人查探淮泽情况,就是要将来者一举拿下或者歼灭、让伯禹知道他的厉害。
结果这两边的行动都没有达到目的。叉尾妖王并没有试探出伯禹身边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只是撞飞了一条化境蛟龙,然后就被一巴掌拍回淮泽了,还有不少小妖被震晕。而无支祁在淮泽深处精心布下的陷阱,发动之时居然连一个人都没留住,让对方全给跑了!
无支祁虽亲自出手重创了一名真仙,但并未试探出伯禹的底细,也不禁暗暗心惊,暂时并未轻举妄动,在等待相柳的消息。考世先生倒是又悄然来到淮泽,却告诉他,相柳大人以及相柳部的军阵无法按原计划抵达,原因是禄终“捣乱”。
无支祁虽与相柳有勾结,也表示考世先生献的计策可以考虑,但他并未打算真让相柳插手。而相柳的计划,是在无支祁与伯禹相持不下时,他再出面“调停”,但无支祁并不认为自己斗不过伯禹。
但此时听说相柳又来不了了,无支祁仍然感到有些失望,他又托考世去打探伯禹那边的详细情报,此人究竟有什么底气敢与他这位淮神相斗?
无支祁这边暂时没动作,可是伯禹的动作却很快。他立刻就整顿了淮泽周边部族、将四位伯君收入囚笼、开始组建十阵军队并挖掘淮泽下游的出水口。
整顿各部、禁绝对为祸妖孽的祭奉,这是斩断了无支祁在岸上建立的势力根基;而开挖淮泽下游的出水口,又在削损无支祁于水中的基业。无支祁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绝不能让伯禹放手施为,于是召集众水妖结阵,从淮泽深处杀向彭铿部之地。
这恰恰就是伯禹想要的结果,亦通过此举试探无支祁的反应、引无支祁主动上岸相斗。这边开挖淮泽下游出水口暂时只是个幌子,就是想看无支祁能不能忍得住、会不会率水妖前来袭扰?
但是水妖潜伏于淮泽中,什么时候会来、来多少、是什么阵仗,这些都是必须及时掌握的情报。而轩辕天帝新派下界的巫明,就是最佳的预警人选。
这不是个别人的单打独斗,至少八百水妖集结布阵,再从淮泽深处杀过来也需要时间。巫明离得老远就发现了,他告诉岸上众人,水妖大概在两柱香之后抵达。这一带的民夫迅速撤离,却有两支军阵分别在淮水两岸摆开,面对淮泽严阵以待。
北岸军阵由云起率领,南岸的军阵由芈连率领,军阵前方各推出了三架特制的弩砲。这是云起打造的大型军械,专为猎杀高手而准备。想当年在巴原,已有大成修为的盘瓠也差点被这种弩砲所伤;而云起所打造的弩砲,威力更胜当初樊室国的军营之物。
并不是云起赶制不出更多的弩砲,而是难以找到那么多高手来操控弩砲。每一架弩砲都需要至少三名四境以上的修士操控,每射出一支砲箭,主射手都会神气大损,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只有大成或更高修为的修士才能单独发箭,若连续发箭也会受内伤,射出的砲箭越多则伤得越重。
而且打造这种特制的砲箭法器须用到珍贵的天材地宝,炼制起来颇不容易。也就是云起亲自动手再加上以前的存货,如今才赶制出来三十支。每架弩砲才能分到五支砲箭,还不知能否都射出去呢。
伯禹所要求的十阵军队还没有全部组建完毕,但彭铿部的所出的两支军阵却是现成的,这几日他们接受了云起的布阵训练。这两支军阵不可能入水擒妖,但能在岸上布防据守,而且特意退到了离淮泽较远的高处。
军阵上方的半空,敖广和善吒各持法宝而立,他们的任务就是掩护军阵、避免被对方冲溃。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伯禹这边就准备完毕了,军阵战士皆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但敖广和善吒却战意沸腾,显得很是兴奋。又过了不久,只见淮泽上有一条白线飞速涌来,随着万马奔腾之音,白线越来越近,原来是一堵浪墙。
无支祁能将乌合众妖训练得这么好,在水中结阵法力融为一体,操控风浪袭击,不得不说其手段很不简单。淮泽出水口的两边岸上,垒有四个土台,土台上各放着一个囚笼,笼中关着的正是商章、鸿蒙、兜户、犁娄四部伯君。
方才忙碌的民夫都撤走了,这四个囚笼却留了下来。子丘已启程返回蒲阪,但他要绕很远的路且此番是孤身前来,不可能将这些案犯给带回去,所以暂时还收押在伯禹这里。伯禹率众疏浚水道,就把他们放在淮水两侧的淮泽岸边,名为阻妖。
在很多民众看来,他们就是淮泽周边各部祭奉无支祁的带头人、是无支祁最忠实的爪牙,无支祁总不能连他们都害吧?那么就将这四个囚笼堵在岸边得了!
四位伯君在囚笼中见巨浪将至,皆惊骇欲绝,纷纷高呼道:“淮神救我!”
站在后方山丘顶上的伯禹,闻言脸色微沉。这四位伯君在这种时候,喊的居然不是“伯禹大人饶命!”反而是向那无支祁求救,看来是仍不知死活啊!但伯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冷眼而观。
四具囚笼哪能挡住滔天巨浪?淮泽水妖也根本没有救人的意思,那凝聚的着众妖法力的巨浪瞬间就将囚笼拍得粉碎。四位伯君转眼便化为一片血肉飞沫,死得是不能再死了,连骨头渣都没影了。
伯禹没有越权亲自处决这四位伯君,但也没有饶了他们。他让云起打造的法器囚笼,若是拿回去慢慢解除禁制,自可将人给弄出来,可是在仓促间强力破开,那就会连囚笼中的人一起粉碎。两军对阵,众水妖哪有在囚笼前停下、慢慢解除禁制的功夫,巨浪毫不犹豫地就碾压而过。
伯禹素有仁厚之名,但岂是不会杀人,他给了这几人一个最完美的死法。(未完待续。)公告:APP安卓,苹果专用版,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025、龙争
巨浪丝毫不停,在水口处分成左右两股,冲向了岸上的军阵。忽闻嗡然之声大起,巨浪似撞在一堵无形的墙撞上,浪头向上空卷得很高,却没能越过屏障。此时巨浪距岸上军阵还有百丈之远,军阵中的很多战士却站立不稳,有些人口中甚至已溢出鲜血,仍在极力坚持。
伯禹这几天表面上在疏浚水道、做出欲开挖淮水下游的样子,但实际上主要精力都放在布阵上。无支祁既能召集众妖在水中结阵,伯禹当然也能在岸上布下法阵。由云起指挥众高人合力,在淮水两岸悄然布下了两座防护大阵。
云起身为炼器宗师,当然精通阵法,而且他还得到过虎娃的指点,今日布下的大阵是从武夫丘剑阵演化而来。先将事先封存法力的各种阵器,做为消耗性的阵枢,又让军阵战士持器站定阵眼位置,维持法阵运转。
当巨浪扑来时,众人启动大阵挡住了众水妖一击,随即敖广挥起夔角、善吒甩起如带着无数钢针般的长尾亦向浪涌中击去,立时发动了反击。如果任由水妖冲击,云起布下的两座大阵肯定是挡不住的,已经有军阵战士被冲击之力震伤了。
彭铿部派出的这两支军阵,抽掉的当然都是族中最精锐的青壮,但也不可能个个都是高手。随着敖广和善吒的反击、扼制浪涌冲阵的势头,又听嗖嗖破空之声,六架弩砲同时发射。
众水妖都隐藏在巨浪中,结阵运转法力一体,在这种法力波动混乱的战场上,以大成修士的神识也判断不出他们的位置,更无法直接看见那些水妖。但躲在云端上的一位真仙并未参战,就是巫明。巫明没有直接动手却也没闲着,以神念指引那些操控弩砲的修士。
在这种情况下,弩砲锁定不了攻击的对象,但他们只管按照巫明指示的方位射出去就行。六支砲箭飞入巨浪,随即就被浪花吞没,紧接着在水中突然炸裂,隐约传出惨叫之声。不能指望这些砲箭破了水妖大阵,但可短暂地撕开一线缝隙,射入阵中后就不知道哪个水妖倒霉了。
每支军阵前摆了三架弩砲,芈连和云起分别亲自操砲,接连射出三支砲箭。而他们身侧各有另外两架弩砲,每架弩砲旁各有五名彭铿部的修士。三人操砲,另外两人等候,第一箭射出后,射手撤出战斗,再换一人射出第二箭……射出三箭后,其实就没法再射了。
每具弩砲至少要有三名修士操控,此刻只剩了两人。按照事先制定好的作战计划,这两人要立刻到另一架弩砲旁汇合,这样还可以继续射出两箭。但此刻就听善吒喝道:“砲箭全交给我吧,云起你上来!”
云起和善吒瞬间换了方位。云起飞到半空,接连挥袖扔出一片片的东西,看样子竟是青冈橡的叶子。这些叶子飞到巨浪后方,又传来一阵阵的轰然炸裂声。这些叶子是太乙送给云起的天材地宝、出自其原身,都被云起炼制成了符叶秘宝。
云起虽修为不俗,但远不如善吒凶悍,好在他另有所长,此刻祭出了自己炼制的秘宝,也算暂时将水妖冲阵的势头给压了下去。连射三支砲箭又飞向高空祭出九片符叶,还要运转法力护住己方阵势,云起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消耗极大,也受了内伤。
善吒已落到了阵前,控住了一架弩砲,再伸手一卷。六架弩砲每架配五支箭,各自都已经射出了三箭,除了对岸芈连身前的弩砲还留了两支箭,其余的十支此刻都到了善吒手里。善吒睁开额中神目,神光直射而出,一支砲箭顺着目中神光就射了出去。
这种砲箭是可以锁定对手的,只要在神识所及的范围内,就可以变换轨迹让对方难以躲避。可是方才众人的神识都无法穿透大阵、锁定某个水妖的位置,所以只能依靠巫明指引的方位射出,至于射出去的结果却是控制不了。
但善吒不同,在场也只有他可用目中神光直接看穿水妖大阵中的情景。这么做原本极耗神气法力,幸有巫明已指引的方位,善吒的目中神光便不必乱扫,只盯住他想射的水妖就行了。砲箭穿透巨浪而去,只听对面传来一声怪喝,是刀头妖王的声音。
善吒额中神目一闭一睁,又是一道神光顺着这个方位扫出,另一支砲箭紧接着就射过去了。善吒没管别人,就是盯着刀头妖王射!他记仇啊,上次跟随巫知中了埋伏,他突围时就是被刀头妖王所主持的水妖大阵所伤,今天非得把这笔账算回来不可。
刀头妖王怪叫连连,一时却无可奈何。他是这一侧方向水妖大阵的主持者,并不能擅自离开,只能在阵中不停变换方位。可是善吒却总是能锁定他,而刀头妖王只能挨打,却无法直接还手,这也太欺负人了。
善吒咬牙连射六箭,刀头妖王皆硬生生挡住,口喷血沫已然身受重伤,终于被见势不妙的缠草妖王替换到后方。
刀头妖王其实也不是不能发起反击,但此刻是双方结阵斗法,每个人都是战场整体的一环。刀头妖王不能轻易避走,他指挥的水妖大阵又无法立刻扑到近前,所以才会这么被动。善吒盯上了刀头妖王连射砲箭,也为已感到法力难支的云起争取到喘息之机。
岸上军阵的位置令众水妖感觉很难受,恰好离淮泽不远不近,立足处不高不低。这里是伯禹特意选定的战场,在离开淮泽不远的下游淮水之畔,两岸各有一座山,军阵就站在半山坡上。战场空间不大,只够展开两支完整的军阵,而伯禹手中恰恰也只有这些人。
水妖数量虽众,在这种战场上却很难发挥数量以及整体大阵的优势,只得分成两股分别扑向两岸,以部分水妖为前锋结阵兴风作浪。
淮泽水妖当然也可以不这么打,比如直接扑上岸来。可是个别高手虽可上岸冲杀,但绝大部分水妖却没有那么高的修为,只要上了岸离开风浪大阵,其神通法力就大打折扣。
这时巨浪后方传来一声怪异的长啸,卷向淮水两岸的巨浪突然回撤。不是众水妖决定撤退了,而是指挥作战的无支祁也发觉这么斗稍显被动,他改换了方式收拢了力量,并且亲自出手了。群妖退回淮泽,结大阵卷起巨大的漩涡,淮泽上空出现了壮观的“龙吸水”景象。
民间所谓的龙吸水,通常是龙卷风在宽阔的水面上带起的水柱,而此刻却是由法力带动巨浪卷成飞天之束。这束水柱似直通天际,如龙、如虹、如鞭,带着四散的卷云和浑浊的泥沙碎石,向着岸上狠狠地抽去。
这是无支祁亲自出手,他命令群妖后撤入淮泽,也是欺负对方军阵无法入水追击,这卷起的水柱却能轰击岸上之敌。
无支祁没有理会云起和善吒所在的北岸,只是集中力量向芈连和敖广所在的南岸拍去。垂天水柱抽来,敖广在半空发出怒吼已化为金色蛟龙。敖广也是龙啊,无支祁竟然在淮泽上空弄出龙吸水的景象,这简直就是羞辱他嘛!
但这一击实在太强了,敖广也挡不住,他化身蛟龙或可勉强自保,但后面的法阵却很可能会被破去,芈连和那一支军阵也将被卷入巨浪。就在这时,空中又冲出一条背生羽翼的神龙,淮泽岸边瞬间风雨大作。
应龙终于出战了,他等就是无支祁亲自动手的这一刻,化出巨大原身挥起羽翼扫向了水柱,似鹰扑飞蛇、飞蛇缠鹰,风雨中带着霹雳,众人都看不清斗法的情形了。
分扑向两岸的水妖大阵已经聚拢在一起退回淮泽,而伯禹麾下的两支军阵亦连连后撤,尽量避开斗法波及的范围。
自当年参与围斩蚩尤之战后,应龙还从未这样尽情地施展神通,他带来的风雨太猛烈了。淮泽岸边又卷起无数滔天巨浪,这可不是水妖在兴风作浪,而是应龙施法所致,伴随着雷霆暴雨,还有他与无支祁之间的法力相击。
别看那些水妖平日能兴风作浪,可是外来的风浪太大,卷起湖岸崩颓、泥石四射、水箭纵横时,这些水妖也受不了啊。它们原本结阵卷风浪助无支祁,此刻却无法离得太近,否则在激浪中都控制不住身形,更别提稳住阵势了,也不得不连连后撤。
淮泽东岸一带天昏地暗,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不断,时时传来山崩地裂之声,岸上的两支军阵此刻也只能依靠法阵勉力挡住风雨侵袭,不被乱漫的狂风给卷到天上去。这番斗法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伯禹突然喊道:“应龙且住!”
伯禹必须要喊停了,他是来除患的,不是来给淮泽各部带来祸患的。此刻应龙出手,面对无支祁亦难以取胜,只是将众水妖压制回淮泽,但风雨巨浪已造成了巨大破坏。原先淮水岸边的那两座山已被轰塌了,山外的好几个村寨也被夷为平地。
幸亏芈连早就下令将附近的彭铿部族人都转移到远处,但是他们的家园已被毁,房屋财货包括田地等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村寨所在已化为坑坑洼洼的成片水泽,此地族人甚至都无法再回来去定居。
假如再斗下去,那么岸上部族的损失只会更大。让应龙如此去斗无支祁,实在是得不偿失啊,代价也有些令人难以承受。(未完待续。)公告: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026、擒首
应龙奋力一击将无支祁逼退,随即羽翼一收消失在高空,淮泽岸边风消云散。众水妖早就退入了淮泽深处,伯羿麾下的军阵也退到了岸上很远的地方。伯禹特意挑选的战场已满目疮痍,淮水南北两侧的山丘被夷平,淮泽的面积反而扩大了不少,又淹没了东岸的好几个村寨。
众人皆以为这场大战就这样结束了,看似双方谁都没有占着便宜、谁都奈何不了谁。恰恰就在这时,淮泽之中忽然飞出一道白光。
那其实是一只状若猿猴的怪物,金目雪牙,浑身的毛发也带着一层金属光泽,身形短小只有半人多高,动作快如闪电,飞扑而出看上去就像一道电光。
此时双方已收兵,应龙刚飞回高空隐匿身形,无论是淮泽中的水妖,还是岸上的军阵战士,都已离开原先交战的位置很远。前方淮水两岸的山丘被轰平,伯禹站立之处则直接暴露了出来。
无支祁便直扑伯禹而去,动作奇快无比,看样子就是要趁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偷袭对方主帅。不论这场大战的结果如何,只要他能斩杀或者擒获伯禹,就等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而伯禹此刻看似是不设防的,只是孤身一人站在一座不高的山丘顶上,方才喝退应龙的那一声,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好凶悍的水猴子!从十里外飞扑,转瞬即至,到了近处已在空中变化成一头百丈巨猿,利爪破空撕下。但伯禹岂能没有防备,身为主帅,在没有亲卫和军阵的掩护下就这么暴露在战场上,就是在引诱无支祁离开淮泽偷袭。
半山腰上的两匹枣红马仰头发出龙吟,化为两道长虹迎向了无支祁。也许丙赤丁赤加起来仍不是无支祁的对手,但是尽全力挡住他这一击还是没问题的。与此同时,远方战阵处的芈连和善吒各操弩砲,砲箭锁定无支祁已交叉射至。
在方才的大战中,砲箭根本锁定不了无支祁的位置,此刻却是无遮无挡。无支祁在偷袭伯禹的同时,也给了砲箭射中他的机会。
无支祁的身形撞在两道长虹上,竟硬生生将两条赤色蛟龙给撞开了,身形顿了顿,利爪向外一挥,又击在两支射来的砲箭上,发出怦然炸裂之声。并非无支祁撕裂了砲箭,而是法器砲箭以毁器之法主动炸开了。
就这么一耽误,无支祁想抢在第一时间攻击在山顶上的伯禹已不可能。被撞开的两条赤色蛟龙又恢复人形,一左一右落在山丘顶上,各使一条神器锁链护卫在伯禹身前。
伯禹在两条蛟龙的护卫下正在退后,却感觉衣服被人一扯,青丘不知何时莫名现身,竟也把他护在了身后。
伯禹苦笑,但在这种场合也来不及说什么,顺势后退、旋身、踏步。他的一条腿好像有伤,所以这步子好像看起来有些不稳,左右蹒跚。伯禹的发髻散开,受法力激荡飘洒,伸手朝天一指。
这时无支祁又扑了下来,那巨猿正落在伯禹原先站立的位置。还没等它继续行凶呢,那漫天正在缓缓消散的惊雷突然再度凝聚,一根神珍铁棒带着雷霆之威当头打落!
伯禹是仓颉的弟子,所得的传承既有治世之道,亦有符文神通。方才伯禹旋身的步法,其实就是发动了某种符阵。那根神珍铁棒是崇伯鲧特意留给他的,可随心意变幻大小,能用来测量各处水域的水深和流速,平日拿在手里就像一根拄杖。
有巫明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战场,岂能轻易给无支祁这样的偷袭机会,这就是伯禹故意安排的。伯禹手中的神珍铁棒刚才不见了,此刻携带雷霆之威突然从云端打落。无支祁化身百丈巨猿,此神器就化为百丈巨棒,结结实实正打在无支祁的脑门上!
无支祁踏进了伯禹的符文法阵,他的形神就成了伯禹发动神通的灵引,根本就躲不开。就听“哎呀”一声,无支祁吃痛不已,这一棒又把他打回了半人多高的猴样,从山顶上滚落下去。
丙赤、丁赤随即手持锁链飞扑而下,青丘也挥出九条飘带似的光华缠向无支祁。可是无支祁的动作更快,滚地一弹,已化为一道白光又飞回淮泽,只留下怪叫的声音:“禹,你等着,我会再来找你的!”
巫明惊叹的声音传来道:“这水妖好生凶悍,难怪巫知会被他重创。伯禹大人以身作饵,这样凌厉的一击,居然都没有把他留下!”
神珍铁棒的那一击,如果打在山峰上,都能把山头给打平了,居然没有一棒将无支祁给打死,甚至也未能将他的形神打散。这水妖的脑袋得有多硬啊?远非寻常的刀枪不入可形容了。
但无支祁挨了这一棒,估计也是吃痛不已,不敢再继续行凶,立即逃回了淮泽。
伯禹的修为究竟有多高,众人一直不是很清楚,他看上去宛如凡人,这一击是借助了符文神通和天地威势。后世有很多人将伯禹这种踏步成符,化符为阵的神通称禹步,并演化出种种“踏罡”法术;模拟那神珍铁棒击落之威,又演化出诸如“神霄天雷”等种种类似的神功妙法。但真正的禹步,其实伯羿是为治水行遍天下的足迹。
站在远处的善吒更是目瞪口呆,他和黄鹤在昆吾洞天中修炼时,已突破了九境修为,更兼瑞兽原身凶悍无比,自忖也是挡不住这一棒的。那无支祁的原身又得凶悍到什么程度?难怪如此难斗!
回过神来的青丘已出了一身冷汗,转身抓住伯禹的衣角道:“大人,您是主帅,怎可以身犯险?再怎么样,也轮不着您亲自上阵啊!”
伯禹叹了口气道:“那无支祁亦是水妖主帅,它想毕其功于一役,故此亲自出手袭击我。而我也不想再起多番大战,不仅耗费甚巨且徒添伤亡,便借此机会欲将它留下,亦可一劳永逸。
可是我与它皆未得逞。我等如今已试出水妖底细,在淮泽中尚奈何不得它们,但待十阵军队已成,也足以在岸上迎击。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就算我再以身诱他脱离大阵出手,它也不会再来。”
青丘拍着胸口道:“原来你们是故意的,吓了我一跳!”
伯禹又问道:“阿青姑娘为何不在涂山部那边帮忙,怎么赶到了这里?”
青丘:“我从伯益大人那里听说了您的计划,欲在此地与无支祁开战,有些不放心,所以便赶来观看。方才忍不住现身,不知有没有干扰大人您计划?”
伯禹赶紧摆手道:“怎能说干扰,我还得多谢阿青姑娘呢!”
青丘:“大人不必谢我,我其实什么忙都没帮上……就不耽误大人办正事了,阿青先告辞。”
一番大战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置,众人都在等待伯禹的命令。军队仍然集结列阵,但大家此刻都望着山丘顶上的青丘和在伯禹说话。
那些重辰部的战士并不知青丘的底细,远远地看着眼神都有些发直,伯禹大人身边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位这般娇媚的女子?青丘一见这个场面,也觉得很尴尬,赶紧告辞离去。
对双方而言,这一战打得都有些糊涂,因为彼此皆不清楚对方详细的伤亡情况,战果只能凭猜测。但对伯禹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试出了淮泽水妖的底气与实力。
无之祁所统率的八百“浪将”,阵亡数十、受伤百余,阵亡者大部分是被弩砲射杀。其麾下三大妖王皆受了伤,缠草和叉尾伤势都不算太重,但也得调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缓得过来。
刀头妖王的伤势却不轻,差点连命都没了,想再上战场兴风作浪,至少也得调养半年,说不定其修为还会大受折损。
伯禹这边看似没有阵亡一人,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十二名射出砲箭的修士皆神气大损,至少得调养月余才能大致恢复。两支军阵中的战士,有近一半的人受了内伤,短时间内亦无法再战。
丙赤、丁赤、敖广没什么大碍,但是连续射出砲箭的云起、芈连、善吒,皆受了不轻的内伤。云起射出了三支箭,芈连射出了四支,而善吒在动用天赋神通的同时,很惊人地连续射出了七支砲箭。
这砲箭是一种特制的法器,就是用来斩杀高手的,它之所以威力强大,就在于毁器之法。每射出一箭,就相当于损毁一件与形神相连的法器,其伤势虽看不见,却等同于斩足断臂。
善吒可是接连给了自己七下,若不是瑞兽原身强悍,换成别的修士早就没命了。
受内伤的高手需要时间调养,好在伯禹手中有很多高人所赐的灵药,还不至于让众人损及修为。但从彭铿部的这两支军阵必须重新整编,至少在短期内若再上战场,恐怕也只能缩编成一支军阵了。
战场已没什么好打扫的,伯禹下令清点损失,护送伤者回后方调养。这边还没有撤退呢,东方忽有一股浩荡之风吹来。此风浩荡却不狂漫,伴随着莫大的神通法力,应是有高人来到,来者却没有什么敌意。
丙赤和丁赤又做好了警戒。伯禹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形容在二十岁左右的后生从天而降,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五官却相貌很是古朴,特意蓄起三绺长髯,很有点少年老成之态。
他落在三丈开外,向伯禹行礼道:“吾号东海青童,在人间得太昊天帝留讯。得知伯禹大人为天下治水,欲镇压淮泽水妖,特意赶来助战……呃!看样子我来晚了,这里已经打完了。”
伯禹微微一怔,随即惊喜道:“先生来得不晚,大战方起,多谢您能赶来助阵!”(未完待续。)公告:本站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027、仙游
远处高空中隐匿身形的虎娃也是微微一怔道:“居然是他!”
玄源纳闷道:“夫君认识此人?”
虎娃:“不仅是认识。此人百年前便已成就真仙,飞升后曾进入九重天仙界。但九重天仙界不留其他真仙长居,他登建木一枝而返,亦曾造访瑶池仙界,后来下界另求精进机缘,于汪洋中驾舟潜修,号东海青童。
我当年在薄山顶上列神器于巨岩,其人闻讯而来,非为求神器,而是旁听我**半年。我离去之前,他欲拜我为师。我说不必,因他已是真仙,而我当时可讲之法已讲尽,未言者尚属不可述。
他却说既已得我传法,便应拜我为师,且还说我将来可继续指引于他。我推辞不过,暂记其名,并说取薄山神器既看机缘,拜师亦看机缘。”
虎娃当初在薄山顶上坐了大半年,声称欲取神器各凭缘法,实际上是为天下赶来求教的修士**。虎娃的点化,才是真正的缘法,众人所得的大道指引,可比那一两件神器珍贵多了。如果谁只盯着神器去,反而不会有所获。
东海青童一直都在场,但他的修为很高,以至于除了虎娃之外,谁都没有现他的存在。他没有现身打扰虎娃**,甚至没有开口问,但是无论谁向虎娃请教,他都默默旁听。
虎娃在薄山所讲之法,闻者各有所得,根据其悟,亦将在人间留下不同的传承,甚至开宗立派各创宗门。
而在众多的“闻道”者中,只有东海青童尽得虎娃**真传。虎娃回答他人之语,对方也许尚未悟透,但旁听的东海青童倒是全明白了。到后来,假如东海青童再去九重天仙界,估计已能登上建木第三枝。
在虎娃离开薄山之前,东海青童终于现身相见,他感谢虎娃指引其大道修行,并欲拜虎娃为师。正传弟子当然不能说收就收,尤其是对方已有的修为越高,师尊的态度就会越谨慎。虎娃暂时收他为记名弟子,并说正式拜师且看将来缘法。
得知这段往事,玄源笑道:“看来今日之事便是缘法,他来了,就不必你再动手,有事弟子服其劳。夫君的传人,修为是越来越高了。当初太乙将破化境,后来黄鹤更是上古地仙,如今居然又多了一位真仙。……他下界修行却不为世人所知,为何当初不干脆留在昆仑仙界呢?”
虎娃的神情有些古怪道:“不是不能留,而是不愿留,下界修行寻机缘是另有所求。据我所知,他仰慕少昊天帝,明明在其形神所化的世界中,却不得与其人亲近……”
玄源也是一阵愕然,哭笑不得道:“我都有些好奇了,少昊天帝是怎样一位奇女子?听说仓颉先生也很是仰慕她。”
虎娃:“少昊天帝当然不简单,赤望丘传承可就是她留下的。”说道这里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解道:“我上次离开后便有感应,九重天仙界又再度关闭、于无边玄妙方广中消失不见。那东海青童是如何得到太昊天帝传讯的?”
夫妻二人又同声道:“句芒仙童!”
……
虎娃和玄源猜对了,此事的确与小仙童句芒有关,但他们绝对想不到句芒此刻在哪里。
就在他们离开洞庭仙宫后不久,句芒的身形便出现在云梦巨泽上空,缓缓飘落于原武落钟离丘所在的岛屿上,似是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们这几年一直躲在这里,难怪我没找着……这两人偷偷摸摸干什么呢?嗯,我得看看!”
说着话银丝大袖一展,罩住了整座小岛,这位小仙童再将大袖一收,岛屿还是那座岛屿,但眼前的场景已变。近处修竹掩映,远望依稀可见奇花灵植间有珍禽异兽栖息,是一处不大不小的仙家修炼福地。
句芒却摇了摇头,似是很有些看不上的样子。他迈步穿过竹林间的小径,走到一处泉流经过的山丘前,仿佛对不远处的精美楼阁视而不见,却眯着眼睛、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在寻找什么。
走着走着,句芒突然伸手向前一推,虚空中莫名出现了一道门户。这门好像是推不开的,但是他这么一伸手,便已出现在另一片天地中。
这里才是虎娃和玄源所开辟的、真正的洞庭仙宫所在。天地初分,仙家洞天结界规模已有数十里方圆,四时灵息运转,万年清净福地。泉流丘壑、碧潭飞瀑、崖鹤林貂、白谷黄杏、生花簪串、果结朱丹,一派仙境景象。
抬头望去,天空朵朵祥云铺展,高低错落竟依次相接,云上有阶似凝玉而成,宛若登天之径。阶旁亭阁点缀,皆立于云中,竟又有泉流似涓细天河泄落,在云朵堆叠、婉转间又成天瀑云潭,若梦若幻。
句芒似是终于很满意地点头道:“这才像个样子嘛!……他们这几年躲在这里,日子过得倒是挺逍遥!”
虎娃与玄源所打造的洞庭仙宫,有两重门户。最外围其实只是一道仙家禁制,普通人即使来到这个岛屿上,也现不了这仙家福地。这仙家禁制法阵如无人看守,普通人也可能误打误撞走进福地,但这等机缘实在太罕见了。
仙宫外围福地中的那片竹林,其实也是一个法阵,与虎娃曾布置在彭山幽谷竹林中的一样,它并不伤人,却能令人怎么走都走不过去,只能莫名其妙从原路出去。
若是世间高人偶然看破了禁制来到这里,又穿过了竹林,或者普通人因大福缘继续误打误撞穿过竹林,那也是他们的缘法、自有其收获。通常情况下,就算有人听说了洞庭仙宫的存在,特意找来进入这片仙家福地后,也就自以为找到了。
世间高人若得线索或根据传说刻意找寻,或可破开外围的禁制进入福地,但是真正的洞天结界门户,目前只有虎娃和玄源才能开启,其他人连现都现不了。
句芒原不知洞庭仙宫所在,因为世间本无此地,他只是好奇虎娃夫妇怎么不见了?结果虎娃和玄源一出来,倒是让这位仙童察觉了不对,于是便来到这里查看端倪,很轻松地便破了外围禁制并穿过竹林进入福地。
句芒仙童本也没现真正的仙宫门户,但他认为,虎娃与玄源这六年来若在开辟仙家洞天,应绝不仅只有眼前的规模气象,于是伸手到处乱摸,结果还真让他成功闯了空门,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洞天结界中倒没什么禁制了,谁也不会在自己家里搞那么机关,有外面那两重门户已经足够。如果虎娃主动迎客,普通人也能来到这里,但想踏足那祥云上的玉阶、到达云端上的宫阙,非得有九境修为不可。
这云阶当然更难不住句芒仙童,他施施然登阶踏云而上,一时心情大爽。尽管早知虎娃夫妇开辟的仙家洞天,应绝不仅止外围福地的规模气象,但是真正进入此间后,句芒也忍不住连连赞叹。
这位仙童身着银丝大袖羽衣,在洞天仙宫中玩赏了七、八天,并没动仙宫中的任何东西,他更关注的是这洞天结界本身。句芒并非无缘无故来此,以他的仙家见知,当能看出开辟洞天的种种神通手段及其玄理,也是对己身修行的印证。
这一日,洞庭仙宫里的句芒小眉头忽然一皱,随即从原地闪身消失,又出现在云梦巨泽中的岛屿上。他一挥大袖,化出一阵清风遥往汪洋而去。
汪洋中,东海青童踏波涛背手而立,脚下似有看不见的一叶轻舟,随风浪载浮载沉。他微闭双眼,恍若聆听风声鸥啼、浪涌潮音,处于似定非定的状态,或者说他正在闭关修炼。
修士闭关,往往要寻清净福地或洞天结界,以免受惊扰,而他怎么置身于浩瀚的汪洋中?这就是他如今的修炼,寻常人根本察觉不了他的存在,更别提什么有动静能惊扰到他了。
动静之间随波浮沉,人静而天地动、天地静而风浪动,形神仿佛已化天地沧海。仙家修行之妙非常人所能知,他这一入定感悟,恐怕几百年也不会睁眼。已历天刑之真仙,虽下界来到人间,但寻常情况下也不会理会世事。
汪洋之风四时浩荡不休,可此时却有一股奇异的清风从远方吹来。东海青童忽然神情微动,睁开了眼睛,伸手似捉住了风尾,莫名接到一道仙家神意。
此仙家神意就是一条讯息,介绍了淮泽一带如今生的事情,并无别的多余内容,既没说是谁来的讯息,更没说让东海去做什么。至于东海青童愿不愿意理会、想怎么理会、若欲插手又打算帮谁,全在他自己,讯者没有任何建议。
是谁能找到此时此地的他呢?这应是太昊天帝的神通手段。东海青童心念一转便有了决定,离开汪洋往西飞向6地。当他到达淮泽岸边时,伯禹与无支祁的一番大战方歇。
东海青童现了隐于云端的应龙与巫明,因为这两人插手战场了,却没有现隐身于远处的虎娃与玄源。他落下云头率先与伯禹相见,开口便说明了来意。(未完待续。)8公告:本站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