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虎娃点头道:“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回头我便送三串玗琪果给瑶姬姑娘。”
玄源摆手道:“不用你去了,既交给我处置,又是我的主意,就由我亲自送到瑶姬妹妹手中,也算是我还她的人情。”
虎娃又笑着点头道:“如此更佳,那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玄源又看着玉匣中的不死神药道:“剩下的六串玗琪,你我可各服用一串,以体会其灵效,剩下的两串祭炼后就暂且留着吧。”
说完她又掏出一个更精致的寒玉匣道:“你当初代盘瓠到孟盈丘向少苗提亲,送了不少礼物,其中就有寒玉。孟盈丘以寒玉制成了此匣,青黛宗主不日前以此匣装着十枚离珠神药送到了我这里,此番也正可给瑶姬送去几枚。”
去年前的服常法会,孟盈丘宗主青黛也到场了。巴原上的众高人为解救炎帝仙宫的危局而来,最终却没有出上力,反而得了不少好处。青黛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回赠了这些不死神药,却是送到了玄源这里。
打开寒玉匣,里面放着十枚火红色的离珠神药。虎娃取出一枚道:“来得正巧,得了玗琪之后,我正想再求一枚离珠呢。……剩下的这些,就随娘子怎么处置吧。”
玄源:“今日见夫君破关而出,又带回了这些玗琪,我忽有所感,炼化服用这些玗琪神药,可能就是我求证化境圆满的机缘。”
说话间虎娃取了一串玗琪果,连同那枚离珠神药一起向天际抛去,皆化为流光消失不见,他的形神中又飞出了两道流光,分别是琅玕果与五色神莲的莲子。
玄源能感应到,这四种不死神药是虎娃以仙家大神通穿行空间,已送出赤望丘秘境之外,不禁好奇地追问道:“你将它们送往何处了,这又是什么神通?”
虎娃答道:“这是仙家穿行空间之神通,心有所感可瞬息而往,只是耗费法力甚巨。但我方才只是送出区区几件东西,地方并不远,就是炎帝仙宫中……”
这四枚不死神药不是送给瑶姬的,而是送给挂在炎帝仙宫中服常树上的一朵花,那是虎娃所斩的化身。
虎娃并没有以本尊炼化并服用这枚玗琪,而是让化身服用了,这对他来说是一样的。五种不死神药终于聚齐,虎娃想体会一番最终的灵效之妙,所以也将另外几种不死神药同时让化身服用。为何没有服常呢,因为那化身本身就是服常树上的一朵花。
从这里把东西送进炎帝仙宫,须穿行的不仅是空间,还包含两座仙家洞天结界。就算虎娃有仙家神通,也须满足两个条件中的一个:其一是已有化身在彼端;其二是掌握了开启洞天门户的秘法。
虎娃知道怎么开启赤望丘秘境,但他并不知如何开启炎帝仙宫,却早有化身在其中,倒也能满足施展此等大神通的要求。
玄源惊叹道:“若并无仙家洞天结界之阻,你的心念动处,岂不是天下之地皆可瞬息而至了吗?”
虎娃摇了摇头道:“并非这般简单,突破九境六转修为后,我方勉强掌握了这穿行空间的仙家大神通,但必须是我曾到过的地方,且距离越远、阻隔越多,耗费法力便越甚。……假如已有化身在彼端,那倒是容易多了。”
一念之间,想出现在哪里就能出现在哪里,理论上讲这确实是世间法的最高成就之一,但想真的做到却颇不容易。
虎娃此番闭关突破九境六转修为,竟领悟了一门仙家大神通,那就是他的足迹曾经到过的地方,心念一起,便可瞬息穿行空间而至。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情况,实际上还要看神通法力是否足够强大、能承受这样的消耗,其次要看有无仙家洞天结界阻隔。
假如他早有化身在遥远另一个地方,倒可以借助化身降临本尊的神通法力,这比直接穿行要容易得多。此等神通也可用以传送器物,而且最好是可化为无形的神器。
并不是说地仙只要突破九境六转修为,便能领悟并掌握这等手段,这只因虎娃已将每一层境界的修为都领悟透彻并演化到了极致。
有很多地仙就算修至九境九转圆满,对此也只是隐约有所感,往往要等到成就真仙并返回人间后,才能掌握此等大神通手段,而且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会施展。
玄源又惊叹道:“夫君既有此神通,用以传讯比用以穿行更方便。”
虎娃点头道:“的确如此!服用不死神药且不着急,眼下倒有一件要紧事,正需给山爷和少务打声招呼。按照崇伯鲧大人的行程,还有三个月左右,他就该到达巴原了。所进入的巴原边关,应在原樊室国东北方向,应早做好应对与迎接准备。”
这一天,赤望丘秘境中先是飞出了四道流光,那是虎娃让服常树上的化身服用不死神药。不久后又飞出了一道流光,那是虎娃的石头蛋神器,带着御神之念穿行空间去往北荒中的山水城。
山水城一带是虎娃长大的地方,当然到处都曾留下他的足迹,以他新领悟的仙家大神通,理论上亦是瞬息可至。可是想本人过去,以他如今的神通法力却办不到,只能送一件东西。
石头蛋就是用得自山水城一带的天材地宝所炼化成的神器,送过去消耗的法力最小,其上所附的御神之念,是给山爷报信的。
送出这枚石头蛋之后,虎娃又休息了半日,才有另一道流光飞出赤望丘秘境。虎娃将已炼化为神器的离火叶直接送进了巴都城王宫,上面亦附有御神之念,则是给少务报信的。
该送的消息都送出去了,虎娃又问玄源道:“崇伯鲧奉天子之命,前来册封巴君以及仙城、山水城两地之君。山水城之事自有山爷做主,而仙城之事依你一言而定,你是否要让仙城接受册封,是受封部族伯君还是属国之君?”
玄源答道:“夫君已去过帝都平阳,想必诸事心中有数,这还要问我吗?伯君自然不太合适,你若愿意,即可成为山水国之君。但此事牵连复杂,恐还要考虑少务、山爷等人的意思,更要考虑中华天子的用意,你对此又做何想?”
虽只是夫妻二人私下里的谈话,却可能决定崇伯鲧此行能否完成使命。虎娃摇头道:“且不论你或我是否有意成为国君,亦不论少务、山爷做何想,先论这是何事?若无我、无你、无少务、无山爷,此事又当如何……”
虎娃的话中带着神念,以超然的态度,首先考虑的是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么?
与中华帝国的目前部族联盟形式不同,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少务建立的是大一统的巴国。而如今,内部大一统的巴国又将成为“中华”的一部分。少务为何能实现巴原一统,又为何愿意接受中华天子册封?
当年的巴国,也是盐兆和武夫在各部联盟以及逐渐融合的基础上建立的,但后来又经历过百年战乱分裂,万民深受其害。少务一统巴原这么顺利,就因为人心思定、思安,且采取了“同仁”之策,就连虎娃都愿意帮他。
虎娃愿意帮助少务,可不仅是因为在武夫丘上的交情。能在世间修行,当然也对世事怀有期待,对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有所希望。至少虎娃想看到的巴原,不是山爷年轻曾经历的那个充满战乱、仇视、无谓争杀的人间世界。
山水城和仙城接不接受册封,要看实际的状况。而实际上它们处于巴原周边的蛮荒中,并不处于巴国治下,在事实上是自立的,也需要建立内部完善的治理体系。但名不正则言不顺,两个地方在内部如何自处,又如何与外界相处呢?
事实上山水城和仙城就是巴原周边的两个小国,从巴国的角度,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与这两个小国安然相处,并订立正式盟约,这都需要正规的仪式。
在少务一统巴原的过程中,虎娃看到的是和光同尘、挫锐解纷。如果以轩辕天帝的灵枢诀妙意,将巴原视为一个人,是达到了内部机能的协调,从而能够尽最大程度去免除病痛。与人相处若与己相处,中华就是另一个更大的巴原,也应走向和光同尘、挫锐解纷。
无论是当年的轩辕、榆罔、蚩尤,还是如今的丹朱、崇伯鲧、少务,皆自称少典氏后人。这不仅是一种血脉传承关系,也反应了从蛮荒原始时代渐渐推进的文明教化过程,拥有了文化、精神层面的整体认同,能彼此交流融合。
最重要的是,这种交流融合能更好的解决人间世界的现实问题。
这是虎娃的观念,也是他对这个人间世界的思想。在虎娃看来,和光同尘、挫锐解纷,就是人间世界应走向的目标。这个目标有可能永远都达不到、总在不断的接近中,还可能有各种反复,但在虎娃的思想中,它就象征着一种终极的境界。
如果做不到,那是人们自身的问题。世事可能会变得更好,也可能会变得更恶劣。就虎娃亲眼所见,很多部族、很多族类、很多族群,也会走向自我衰亡或毁灭,更别提达到所谓理想的境界了。
那样一个人间世界,也许到了万年之后,在现实中仍是一个在反复接近却无法到达的目标。但虎娃看待世事的眼光,应一以贯之。
这其实是一个逐渐演进的过程,也许千、百年后,如今的中华之国,也会形成像巴原一样的大一统国度,但首先要解决眼下的问题。
就拿眼前的事来说,山水城、仙城、巴国、中华各部,具备了彼此认同的基础,也存在了相安共处、交流融合的可能。山水城和仙城发展到如今,已经有必要建立内部的治理体系,学会自处以及与外界相处,同时融入到一个更大的世界之内,无论以哪一种形式。
而从现实的情况来看,山水国与仙城国的出现,就是最合适的形式。它们与巴国一起接受中华天子的册封,并不仅仅意味着成为中华属国,更意味着建立了共同的盟约。
中华各部、各属国之间的盟约其实很清楚,主要就是不彼此攻伐,若有人背誓则各部共惩,若有人受祸则各部共援。
这个盟约或许不会总能得到遵守,天下仍会出现大乱,但它却会形成一个众人认同的精神共识。无论在怎样的乱世中,至少人们还知道世界应该走向何方。
这是虎娃的思想,未必会得到他人的认同,而人们总会有不同的观念。比如在虎娃看来,不论是以神道、宗教、族群的名义人为地挑起矛盾,从而导致仇视割裂、彼此相伤者,皆是人间之贼。但在世上的每一个时代,总有很多人和很多团体乐此不疲。
虎娃最后开口道:“我很清楚,重华大人提出这样一个建议,是给崇伯鲧大人出难题。但不论重华大人是怎么想的,我并不反对,这与我本人是否想成为国君无关。我既回到了巴原,那就帮崇伯鲧大人去解决难题、完成使命。……崇伯鲧如今正在做什么,我也很清楚。”
玄源思忖良久,若有所悟,忽然展颜一笑,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如今的眼光,看得已不仅是巴原,所想的甚至是整个天下。……那么你应该先去见少务,而我猜少务一定会去请你的师尊剑煞宗主到巴都。”
虎娃:“我先将消息送去,好叫少务有个准备。我这就启程赶往巴都,还需要你派出赤望丘中的两位高手同去,他们皆有大用。”
……
玄源猜的一点没错,少务收到了虎娃的消息之后,在平日议事的偏殿中独坐沉思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命人赶往武夫丘去请师尊剑煞。
少务为何要去请剑煞?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要有镇得住场面的人。就像在村寨中议事,也要请德高望重的长者来主持。假如少务和虎娃发生了分歧,彼此无法说服,那么说话够分量者,如今也只有剑煞先生了。
可惜少务很快接到了回报,剑煞先生恰好闭关了,不知何时才能出关、甚至不知能否出关。
虎娃则带着哈洽妖王与樊翀从赤望丘出发,拐了个弯先去了原帛室国的众兽山一趟。他在众兽山见到了羊寒灵,听说了有关师尊的最新消息,不禁既喜又忧。
以师尊剑煞的性子,不会故意躲事不露面,他说闭关那就是真的闭关了,而且并无把握能够安然出关。以剑煞的修为,应是已证入生死轮回境,将来要么成就地仙破关而出、要么便就此殒落不得再见了。
虎娃到众兽山是来找善吒的。善吒早已没了当的威风,数百年修炼的神通法力尽失,被打回了瑞兽诸犍的原身,散放在幽谷中从头修行。而那片幽谷,便是虎娃与羊寒灵当年斩杀众兽山宗主琮余之地,也是琮余的闭关清修之所。
善吒的性子还真改了不少,这几年就老老实实的在山中修炼,夹着尾巴做他的诸犍。毕竟是天地所化生的瑞兽,且早已开启灵智,有数百年的修行根基,就算从头开始修炼也远非寻常的妖物可比,如今竟然已突破了四境,已开口能言。
四境修为便可重新变化为人形,但善吒许是为了记住教训,或者是觉得太丢人,一直就以原身示人。
善吒见到虎娃时,立刻垂下尾巴伏地做行礼状,口吐人言道:“彭铿氏大人,您终于来看我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当初之行止,时时谨记您的点化。”
虎娃笑了:“听你的口气,虽已熄去不甘,但还是充满委屈,经历了这些事,倒也是人之常情。你的修炼精进神速,如今已重新突破四境,但修行越往高处便越艰难,于妖修而言所需时日越久。若今日有个机会,能令你恢复往日修为,你又会如何做?”
善吒又惊又喜,尾巴一下子翘得老高,赶紧又收了起来道:“就算修为尽复,我亦不再是当年之我,当以彭铿氏大人为师!”
虎娃微微点头道:“如今崇伯鲧大人奉中华天子之命出使巴原,从樊室国东北向穿行蛮荒而来,沿途开道筑路,走得很是艰辛。那一带的蛮荒山野,原是你的盘踞之地吧,情况应该你最熟……”
崇伯鲧在三个月前就出发了,照说早就该到了,可是如今路才走了不到一半,因为他行进的方式与卢张当初完全不同。
崇伯鲧的部族领地,与巴原东北境隔着绵绵蛮荒遥遥相望,他出发前准备了三个多月,除了中华天使应有的随行依仗,还在部族中挑选了三百名精锐高手,更有装满了百辆牛车的财货。
这些财货小部分是中华天子赐予巴君的礼物,大部分则是崇伯鲧所准备的各种物产,不仅有赠送巴君的东西,更多的是用以与巴原民众通商交换的货物。(未完待续。)
068、兄弟聚首(上)
这样一支精锐高手组成的队伍,又有轩辕云辇开道,假如把财货都收到空间神器里,就算不能全部在天上飞,但穿行崇山峻岭是毫无问题的,早就应该到巴原了。可是崇伯鲧不仅是在走路,同时也在修路,所修成道路的标准,就是要让那百辆牛车能以正常的方式安然通过。
这可就是普通人无法完成的艰巨任务,所以崇伯鲧带了三百精锐高手,他本人也走在队伍最前面,亲自劈山开道。崇伯鲧所乘坐的轩辕云辇,驾驭了两条有九境地仙修为的蛟龙。但这两条蛟龙如今的任务不是拉车,而是探查地形、选择路线,平时也筑路的苦力。
道路选择尽量在山势平缓处蜿蜒盘绕,遇到实在难行的之处,便硬生生的劈崖而过,沿途还修筑了好几道桥梁。有人问崇伯鲧大人为何要如此做,崇伯鲧则答道:“我受帝命册封属国之君,巴君受圭,由天子为证,订立与中华各部盟约,岂能只是空谈?”
册封属国就包含着订盟仪式。由中华天子制定与主持公裁的各部盟约小红,越定了各部各国共同的誓言。比如巴国若遇外敌入侵,那么周边各部便要合力相助巴原共同抵御外敌;如果巴国遭了灾祸,中华天子也会召集各部共同救援。
可如果连道路都不通、寻常的车队都过不去,这样的盟誓只能是空谈。所以崇伯鲧既然身为中华天使去册封巴君,就要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订盟。他准备了三个多月,又走了三个月,但如今路途还没走到一半。
崇伯鲧的队伍行进的前方,将穿过善吒妖王原先盘踞的蛮荒,所以虎娃要把善吒妖王派过去,率领一批精锐壮士从巴原这一侧开凿道路、迎接崇伯鲧,让两支队伍彼此开凿的道路贯通,就于蛮荒中汇合。
虎娃将玄牝珠还给了善吒,又取出一对如玉质的斧头分别递给他和哈洽道:“这是当年我被困啸山君仙家洞府时,劈山脱困之物,如今已炼化为神器。暂时借给你等,去蛮荒中劈山开路吧。妖王之身力大无穷,又最熟悉那一带的地势,建此功最为合适。”
善吒又化为人形面目,拎着斧子感觉又是意气风发,挺胸道:“彭铿氏大人,我能这就出发去蛮荒吗?这是一场大功业,你就等着我迎接崇伯鲧大人而归吧!”
虎娃又摆手道:“不必着急,此番最好是以巴国迎接使者的名义前去。你且随我去巴都,接受巴君的任命与册封,然后调集各城廓之力协助,非是一人蛮干。”
……
虎娃在众兽山等了一天。玄源去了炎帝仙宫一趟,又来到众兽山与他汇合,随后带着樊翀、哈洽、善吒,五人一起赶到了巴都城。至于太乙,又被虎娃直接派到崇伯鲧那边去了。既然要两边同时修路,就要事先协商好路线并随时沟通,不能相互走岔了。
这五位高人并没有直接飞进巴都,而是在城外落下云端,自东门而入。少务得到消息,率群臣不仅迎到了大殿外,且亲自迎到了王宫大门外。除了虎娃,恐巴原上再无人能受到如此超规格的礼遇了。
少务见到虎娃,还没等虎娃行礼呢,直接就抢步上前一把将他抱住道:“你我兄弟,今日终于又相聚了!”
少务眼圈都红了,虎娃能够察觉到他内心中真实的情绪,这种感慨与激动并无丝毫伪饰,的确是真情流露。少务为巴君多年,朝堂上喜怒不形于色,亦是巴原上的孤家寡人,或许只有在虎娃面前,才会这样动容吧。
大殿中早以摆好座位,虎娃与玄源皆与少务平坐,只是位置在侧面。今日朝会不仅是欢迎虎娃夫妇仙驾,同时也议如何迎接中华天使之事。
其实少务前段时间过得很逍遥,巴原平定之后,国中经过一番整顿已日趋无事。眼下最重要的国政,就是接受中华天子册封了。这大多都是礼仪性的事务,国中如何筹备,主要由学正大人西岭负责。
虎娃来到朝堂,无意于干涉政务,他只是提了另一个建议:在巴原东北方向的蛮荒中开通道路迎接崇伯鲧,并举荐了三个人。
善吒、哈洽这两位妖王当然是开路的主力,而樊翀则是负责人。这么大的艰巨工程,不能仅让他们三个来干,还要在当地各城郭就近调集精壮协助,组织好等后勤保障工作。樊翀不仅有大成修为,而且还曾为樊室国国君,由他来主持最为合适。
另一方面,巴原派出的这支队伍也不仅仅要开路,也是迎接崇伯鲧大人的使团。崇伯鲧的爵位可是中华帝国中最高的,那么少务派到边境上去迎接他的国使,也该有相对应的身份。巴原上最高的爵位就是十爵之尊,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封给谁的,但樊翀有这个资格。
虎娃最后说道:“在蛮荒中开路相迎之事,是我的主张。若主君无此意,我则让善吒与哈洽自行去协助崇伯鲧大人。”
如果仅仅是协助崇伯鲧开道修路,虎娃完全可以自行派人去帮忙,但若是以巴室国官方的名义,从边境正式开道并派国使相迎,这就不是虎娃能做主的事了。少务赶紧答道:“师弟做此安排,为兄感激还来不及呢!就应该这么办,你比我想的周到。”
辅正大人却说道:“巴原有险峻蛮荒环绕,自古外敌难侵。假如辅助崇伯鲧大人修成这样一条道路,眼下看当然是好事,可是将来万一中华起战乱变故,是否危及巴国之安?”
还没等少务说话呢,北刀、瀚雄、灵宝几位负责军务的战将皆纷纷摇头道:“辅正大人多虑了!”
崇伯鲧要修的条路,穿过的就是巴原与中华之地之间最近的距离,但是沿途蜿蜒于崇山峻岭之间。就算是精锐军阵带足后勤辎重,在天气最合适的时候,至少也要走半个多月,才能由中华之地最近的城廓到达巴国边境。
这在和平时期,可极大的促进中华之地与巴原民众之间的交流往来,其意义不仅仅在于通商,更在于文明的交融与彼此学习。但在战争时期,那样一条路并不适合大军征伐,后勤补给线很容易就会被切断。
打通它须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但想选择几个战略节点切断它,却要容易得多。而且这条路进入巴原的地点是在原樊室国的西北境,原帛室国的地势山脉交错纵横,从那里再进入巴原腹地,沿途也是关隘重重。
巴国与中华腹地的关系,在这条道路被打通后,就有点类似于山水城或仙城与巴国腹地的关系。山水城当然威胁不到巴国,它在政治上、经济上甚至要依附于巴国而共存,而另一方面,巴国也很难举大军去征伐山水城。
崇伯鲧打算修通这样一条路,是出乎少务预料的,这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啊!在丹朱平定九黎诸部后,其实也能从巴原东南方穿过巫云山脉打通道路进入九黎之地。但那条道路更难修,到现在都没有计划呢。
就算巴原能打通与九黎之地的道路联系,其意义也远远比不上崇伯鲧开的这条路,通了之后直接就可以走商队了,且它连接的是繁华的中华腹地。而九黎那边是各村寨与蛮荒交错地带,连正式的城廓都没有,比巴原要落后得多。
少务当场册封樊翀为十爵封君、担任国使,可在巴原东北边境各城廓调动人力物力,任命善吒、哈洽为副使,赐享七爵,协助樊翀开山筑路迎接中华天使。事不宜迟,樊翀等三人当即领命离开了巴都,而朝会便到此结束了。
虎娃到巴都找少务,最重要的事并不是这件,而是为崇伯鲧将册封山水君与仙城君而来。但是在朝会上,无论是少务还是他,对此皆只字未提。
不提是因为不好提,在朝会这种公开的场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传出去。中华天子的事少务当然管不了,仙城与山水城的事情他同样说了不算,若是在这里妄加非议,反而可能引人不满,在朝会上谈也没用,还不如与虎娃私下商议。
朝会结束之后,少务将虎娃夫妇请到王宫后庭的花园中,命人摆下了酒宴,陪席的还有大将军瀚雄夫妇,以及虎娃的大弟子、同样身为大将军的灵宝。
瀚雄之妻小洒,是炼枝峰修士,也是虎娃当年的旧识。因为今日有玄源这位女眷在场,所以少务也把特意让瀚雄把小洒叫来了,这样也显得气氛轻松些。众人商量的事情,小洒是插不上话的,她主要就是给玄源斟酒劝菜。
小洒看着玄源很虎娃,心中亦感慨万千。想当初她和虎娃、瀚雄等人在红锦城初遇时,她的修为和虎娃差不多,皆是四境。虎娃自称只是一介散修,而她出身于大派修炼宗门,又是赫赫有名的高人瑞溪宗主的亲传弟子。
小洒并没有因此轻视虎娃,她也很看好这少年的资质与前途。但这种“看好”并非仰视甚至亦非平视,而是带着一种优越感的俯视与关注。可是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是小洒做梦都想不到的,世事之变化太过神奇莫测!(未完待续。)
068、兄弟聚首(下)
想当年小洒在红锦城中初识虎娃时,他不过是一位不知名的四境散修,而玄源已经是名震巴原的玄煞。而如今在巴国王宫中的宴席上,玄源已是虎娃的爱侣。至于虎娃的身份和地位且不提,听说修为已是踏过登天之径的仙人。
虎娃既已踏过登天之径,为何没有飞升?九境地仙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这些都已经超出了小洒的见知。
今天这一席,在座的都是修士,修为最低者也有五境。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洒的修为已至五境六转,可是远远无法与虎娃相提并论。而小洒并非是在场众人中修为最低的,巴君少务的修为是五境初转,瀚雄的修为是五境八转,灵宝的修为是五境九转圆满。
少务修炼了那么多年,修为一直没有突破五境,倒是虎娃离开巴都后的这两年,国中渐趋无事、国君渐趋无为,他反而在不久前于不经意间突破了五境修为。至于灵宝仍是五境九转圆满,可见迈过大成这一关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他是虎娃的座下大弟子。
众人在席间谈的却不是修行,少务频频举杯,欢迎虎娃夫妇来到巴都,畅述兄弟之情。假如不是他也算修炼有成,换个普通人早就把自己给灌醉了,等酒喝得差不多了,少务才从怀中取出神器离火叶还给了虎娃。
巴君终于开口说起了正事:“师弟以仙家大神通送来此物,令我大吃一惊,获悉此物上附有讯息,则令我更是惊讶。多谢师弟此番中华之行,提前打探到了这么多消息,否则会让为兄措手不及,在此多谢!”说完话他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酒。
少务平日极为自律,根本就不贪杯,但在虎娃面前倒是放得很开。虎娃亦满饮一杯道:“师兄既已心中有数、对此事又作何想?”
少务放下酒杯,双手一摊道:“仙城之事,全凭师弟与玄源宗主之意;至于山水城城主若山,亦是师弟尊长。……我已派人到山水城传信,请若山城主来巴都,共商迎接中华天使之事,他若不能亲至,亦可派使前来。如今山水城那边尚无回音,是师弟先到了。”
虎娃:“我已传信给山爷,他是什么意思,就派人告诉你一声,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话音未落,又有内侍通报——有客来访,走的是后门。此时天已经黑了,平常情况下国君应在后宫休息,没有重大国事谁也不会来打扰。而且就算有要事通报,也不可能直接去闯王宫后门呐,把这里当称普通人家了吗?
巴原上既有这么大胆子又会这么做的,恐怕也只有一人。虎娃又惊又喜道:“刚说到山水城,山水城就来人了,竟是盘瓠师弟!”
少务与瀚雄同样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山水城竟会派盘瓠前来,而且还在天黑后直闯禁宫。喜的是除了早年身亡的大俊之外,武夫丘上结义的众兄弟终于又一次相聚了。
少务赶紧命令侍卫不要阻拦,起身准备亲自迎出后花园。但还没等他走出去呢,大老远就听见盘瓠的声音嚷嚷道:“你们大半夜的躲在花园里喝酒,居然还不让我进去吗?”说着话他已经闯了进来,看那样子是刚才遭到了阻拦,心情有些不爽。
少务快步上前道:“众侍卫守护宫禁是职责所在,未得命令不敢擅自放你进来。这是为兄的疏忽,我这就下一道命令,师弟今后出入宫禁可畅行无阻。”
天黑后擅闯后宫禁地,假如换一个人,估计王宫守护大阵都得开启了。还好禁卫将军认识盘瓠,没敢直接放他进来也没敢得罪他,立刻命人来向国君禀报。
瀚雄亦上前道:“盘瓠师弟,你好歹让人通报一声啊!你来了,少务师兄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不请你喝酒?就算你想闯宫,也不能径闯后宫啊!”话语虽有责怪之意,但人却上前搂住了盘瓠的肩膀,勾肩搭背将盘瓠请到席上,显得十分亲热。
早有人添好了座位,盘瓠坐下道:“谁说我闯禁宫了,不是在门前通报了吗?我已经够客气了,没有飞天而至、直接上桌!”
虎娃简直想拿手中的箸去敲盘瓠的狗脑袋,盘瓠还是那副狗脾气,今天撒欢撒得有点大了。而少务已起身举杯道:“盘瓠师弟,你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我的气吗?那是为兄不对,在此向你赔罪!改过去的都过去了,就请师弟不要再计较了!”
盘瓠右手拿起了杯子,却故意把头往左一扭,哼了一声不理会少务。这狗东西,分明是在耍脾气呢,搞得一桌子人都挺无语。
想当初樊君樊康向少苗提亲,少务答应了两国之间的联姻请求,主要是为了暂时稳住樊室国,好集中力量先对付帛室国。结果盘瓠直接跑到樊室国去刺杀樊康,还中了众兽山宗主扶夔的埋伏,要不是虎娃派羊寒灵接应,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盘瓠杀了樊康,还把这位国君的脑袋都给叼走了。樊室国因此与帛室国结盟联军,此事一度打乱了少务的战略布置,令巴室国的国战形势很被动。要说生气,少务和盘瓠都有生对方气的理由。
盘瓠不仅杀了樊康,还“拐走”了少苗,当时樊室、帛室、巴室三国一度都在通缉他。他带着少苗远走高飞去哪儿不好,偏偏又跑回巴都城躲在虎娃的学正府中,还把樊康的人头也给带回来了,弄得少务极是尴尬。
但在巴室国与樊室国正式开战之后,少务就收回了对盘瓠的通缉,甚至还公告了将少苗赐婚于盘瓠的君命,并褒扬了盘瓠于万军之中取敌君首级的“壮举”。这些都是在往回找面子呢。
盘瓠那时早已带着少苗远走,先是去了步金山小世界,后来又跑到了山水城、上了树得丘。少务每年都会派人往山水城送东西,名义上是赐给少苗的财货。盘瓠是东西照收,但始终就是不回信,今日还是他们在那次事件后的第一次见面呢。
看着盘瓠赌气的样子,少务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尽量忍住了才没笑出声来。盘瓠会这样当面使性子,就说明在内心中还是把他当兄弟的。兄弟之间才可能这样随性,否则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大半夜闯禁宫,还给国君甩脸色看?
虎娃正要说话,玄源已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盘瓠师弟,小苗可好?难得兄弟相聚,你怎么没有带她一起来呢?少务想必对小苗亦甚是想念。”
玄源竟也称盘瓠为师弟,那是随着虎娃一起叫的。别看盘瓠爱耍狗脾气,却不敢在玄源面前乱龇牙,赶紧收起方才的表情,微微躬身答道:“少苗也想来,可是她不会飞。而我的修为还差点,尚无法带她一起飞,又着急赶路,所以就一个人先来了。少务想见她,可以到山水城去嘛,我们又不会闭门不见!”
玄源又抬手一指他手中的杯子道:“盘瓠师弟,你方才不是说要喝酒吗,巴君正敬你酒呢!”
盘瓠这才扭过头,向着少务举杯一饮而尽道:“好了好了,这酒我喝了,事情也原谅你了,以后不会跟你再计较了!”
少务笑道:“多谢师弟大度!”
瀚雄趁机举杯道:“今日我等兄弟齐聚,值得庆祝,大家赶紧共饮一杯。”
这杯酒喝完了,虎娃瞪了盘瓠一眼,也不知私下以神念说了什么,同时开口问道:“你从山水城飞天赶来,想必是因山爷收到了我的传讯,请问山爷是什么意思呢?”
此时所有的宫女和内侍都从后花园中退了出去,在场的只有他们这六人。盘瓠给自己倒着酒答道:“山爷收到了你的传讯,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和水婆婆一起跑来找我商量。
我对山爷说,‘挺好的事啊,您原来是路村的族长,现在是山水城的城主,将来还会是山水国的国君,值得庆贺。’可是山爷却对我说,他本人无意为国君。我便说那就让水婆婆当国君吧,结果水婆婆也没那个意思。我就问山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干嘛要来找我?
山爷告诉我,他年轻时第一次离开北荒来到巴原,放眼只见大片城廓、村寨化为废墟,田园荒芜、尸横遍野,四处都在战乱之中。回到路村后,不想见北荒也有那等情景,故此后来才有联合各部族共建山水城之事。
如今中华天子派使册封巴君,并与山水君、仙城君共立盟约,这是好事也很有必要,他当然赞同,只是自己无意去当国君。而北荒今日局面,亦是是得自当年清水氏余荫,我是清水氏唯一的遗孤,应登山水君之位。
我从小最听山爷的话了,既然山爷都这么说了,我也觉得很对呀!如果山爷和水婆婆想当国君,我四根爪子都举起来支持,但是他们没这个想法,那我就当呗!”(未完待续。)
069、崇伯鲧(上)
瀚雄、小洒、灵宝等人嘴张得老大,好半天没有合拢,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虎娃看着苦笑道:“你大老远飞天赶来,就是要告诉少务师兄,你将接受中华天子册封、成为山水国之君,而这是山爷的意思?”
盘瓠:“是啊,就是这样!我们要不要再举一杯,庆祝一下?”
虎娃皱起眉头,语气一沉道:“别总把山爷搬出来当借口,说实话!这么大的事,怎可能没有你自己的意思,你是怎么想的?”
盘瓠毕竟还是有点怕虎娃,见虎娃的语气严肃,不禁缩了缩肩膀,又扭了扭脖子,解释道:“我刚才说的也不是假话,山爷确实就是那么讲的!但是我吧,确实也有想法。你看看,少务已经是巴君,我成了山水国君,虎娃你也能当仙城国君嘛。我们兄弟都当了国君,这多好啊!”
盘瓠要做山水国君,虎娃也不会反对或阻止。但这狗东西居然是这么想的,不禁令人好气又好笑。
看来盘瓠当年确实憋着一口气。樊康是国君,所以才能向少苗提亲,而少务为国事考虑,答应了这场联姻;盘瓠杀了樊康,少务还以国君的名义下令通缉他。虽然巴室国中没有人会真的抓盘瓠,但他心里也不舒服啊。
盘瓠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也要当个国君,这样心里也就彻底舒坦了,这既是给自己争口气也是给少苗争口气,当年少务不是想把少苗嫁给一位国君吗?盘瓠终究还是把面子给找回来了!虎娃很清楚盘瓠的狗脾气,从小就爱得瑟显摆,有这种想法也不令人意外。
少务又举杯道:“师弟成了山水国君,为兄当然乐见其成,我想少苗也会很高兴的。”说完话少务又看着虎娃,因为盘瓠刚才提到了三兄弟皆为国君之事,而虎娃自己还没表态呢。
虎娃只能暗自苦笑,他来之前已经仔细想过如何与少务交流沟通、分析形势,做出最明智、最务实也是最恰当的选择,不料让盘瓠插了这么一杠子,很多话好像没法再说了。
他向少务发送了一道神念,谈的是自己对人间世界的思考,分析眼下的情况,这些话其实已经对玄源说过了,再准备开口时,不料又被盘瓠打断了。
盘瓠的兴致正高呢,一边喝酒一边伸手搭住瀚雄的肩膀道:“我们都是结义兄弟,只可惜大俊走得早,剩下我们四个。如今虎娃、少务和我都成为国君,你也可以弄个国君当当嘛!”
瀚雄脸都黑了,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别说他没喝多,就算喝多了,恐怕也得当场把酒给吓醒。盘瓠真是口无遮拦,这种话怎么能随便乱说,幸亏他是天黑后闯到王宫后花园里,此地没有什么外人。
瀚雄赶紧一推盘瓠道:“切莫胡言,你喝多了!”
虎娃亦一顿酒杯道:“盘瓠,注意你那张狗嘴,既欲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肆言?”
盘瓠低头道:“我知道了,狗不拖羊下水……虎娃师兄,我是想做国君,但是还得看你的意思。如果你做了仙城国君,我就做山水国君,否则也不是那么回事。”
狗不拖羊下水,啥意思?还好虎娃很了解盘瓠,也能听懂他爱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狗是会游泳的,而羊不会。盘瓠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在少务面前怎么放肆,自称要当国君都无所谓,可是不能拖瀚雄下水,瀚雄的情况与他完全没有可比性。
少务就像根本没听见,此刻只看着玄源道:“玄源宗主,仙城是否已准备好接受中华天子册封?”
仙城在赤望丘脚下,原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谷地平原,为白额氏族人历年朝圣之处。后来因巴原国战,很多民众都逃到了那里躲避战祸,其中大部分是白额氏族人,后来就定居在那一带。
仙城建造了城廓,平原上以及附近的山中也出现了很多村寨,人口规模已近万。白额氏的首领原先是白煞,如今是玄源,是否接受中华天子册封,其实是玄源说了算。
玄源笑道:“仙城既有国,无论受不受中华天子册封,亦当有君,这与山水城相类。我很钦佩山爷之智,他让盘瓠师弟受封为山水君,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那么仙城国之君,如今唯有我夫君虎娃可任,只要他点头即可。”
虎娃则端杯点头道:“所谓清净,并非矫情,是不是一国之君,于我无所谓,在人间既遇此事,那么我就当这个仙城君。”
玄源看着虎娃面露微笑,眼神深处却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少务对虎娃的决定微微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又没有感到太吃惊。如果以寻常人的看法,山水城与仙城两地接受天子册封,国君首先应该是若山和玄源,可如今若山和玄源却都认为应该是盘瓠和虎娃。
盘瓠且不说,但虎娃任山水君的背景却很复杂。很多人认为他出身于北荒路村,而当年的路村也是一个小的部族。而山爷当初却认为,虎娃是清水氏的遗孤、被一只胭脂虎所救,虎娃自己也曾经是这么认为的,后来他找到了玄源。
可是在突破九境修为前的生死轮回境中,虎娃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已全然明了,他知道自己并非清水氏族人,理清水和玄源都有事情没有告诉他。虎娃本人虽清楚了,但同样什么都没说,也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因这与他人无关。
在寻常情况下,如果不考虑玄源的因素,仙城国的国君怎么也得是白额氏的族人,而且得是白额氏一族在当地的首领,但虎娃并非这个身份。
以虎娃的地位,当仙城国之君当然没人能反对,仙城国民众甚至求之不得,但总令人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这好像不是虎娃的行事风格啊,贪恋仙城国国君之位,仿佛有失他清净无为、于世超然的仙家气度。
可惜这些只是某些人一厢情愿的看法,以自己心目中“虎娃这样的高人就应当怎样行事”的固有观念套在了虎娃头上。
虎娃本人却并不在意这些,而他做事情也一点都不矫情。假如换一个人,明明心里很想当国君,可能还要推三阻四故做谦让,让一批心腹属下反复坚决请求其登位,最终才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登上了君位,而虎娃可没有这个习惯。
正如玄源所说,确实没有比他和盘瓠更合适的人了。山水国与仙城国的现实情况,它们只与巴原相邻,出境的道路也只通往巴原上的城廓。这两国出现之后,最重要的国事,就是如何与巴原共处。
三位国君能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彼此之间并无猜忌,什么话都可以说,在通常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偏偏这三人已经坐在这里了。山爷是看明白了,玄源也看明白了,而虎娃心中是早已清楚。
少务举杯道:“二位国主,我等共饮此杯。”
这位巴君也想明白了,既然山水城与仙城已经出现,那么有山水君和仙城君已是难以阻止的,更没必要去强行阻止,还不如采取更务实的态度。而盘瓠和虎娃当了国君,其实就是一个最好的局面,凡事都可以商量出最佳的结果,对巴原以及巴国有利而无害。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可是将来呢?想到将来,少务不禁又暗叹了一口气,这事好像轮不到他来操心,因为以盘瓠和修为,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肯定都会比他活得长。
后世的巴国、山水国、仙城国是什么情况、又会怎样相处,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好说。但在立国之初就能给后世做出很好的垂范,已是惊人的功业了。
他们三兄弟同为国君,已经把眼下的事情解决得近乎完美,少务若仍有忧虑,其实担心的只是后世之君。但为何一定要认为后人不如自己呢,可能会比自己做的更好,若真是不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等这三人都同饮杯中酒之后,玄源又笑道:“那么你们三位国君,就同在巴都城迎候崇伯鲧大人。崇伯鲧大人定会大吃一惊,亦会喜出望外。巴君当先受册封,我建议其次是山水君,然后再是仙城君。”
原本崇伯鲧的使命只是册封巴君,这很好办;结果让重华大人插了一手,使命变成了册封三国之君,这就是个难题了。待崇伯鲧大人来到巴都,却发现这三位国君都在这里等着他呢,定会大吃一惊的。
在通常情况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小国之君孤身跑到相邻的大国都城,也不怕被人趁机拿下灭国,或者国中发生叛乱被人篡位。
崇伯鲧同样会喜出望外,因为难题在他到达巴都时就解决了,他只需按中华礼法完成使命即可,也算是收到了一份大礼啊。
少务已掌击案道:“两位国君在巴都观礼,我亦去山水城和仙城观礼。这些年我一直就待在巴都,如今国事已定,也该出去巡游一番了。”(未完待续。)
069、崇伯鲧(下)
少务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决定,他要亲自去山水城和仙城观礼祝贺,也趁机出去玩一趟,算起来,他已经多年没有离开过巴都城周边一带了。
照说像这种事情,派一位使臣就行了,断没有国君亲自跑过去的道理,可是虎娃和盘瓠今天都已经来了,他也要亲自参加另外两国的册封仪式。
瀚雄的反应还算镇定,可是席上的小洒已是目瞪口呆,今天到王宫中陪席,本以为就是这结义兄弟几人相聚饮宴,没想到却商量决定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事先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
不提巴都城王宫中三兄弟已解决了崇伯鲧的难题,届时册封三国之君将是水到渠成。樊翀被任命为国使,持红节,以两位妖王为副使,率着仪仗随从赶往巴国东北境,那里也是他曾为国君的地方。
樊翀的权限很大,能调集边境各城廓的人力、物力,并能号令守备军阵听命。他的身份也非常敏感,在寻常情况下是不可能担任这一职务的。若是由别人提议,肯定会遭到巴国群臣的一致反对,但这是彭铿氏大人的提议,所以巴君毫不犹豫地就任命了。
把一位退位之君放回故国之地,还给了他代君行事之权,就不怕他趁机反叛,或者组织旧部在重新裂国称君吗?就算樊翀本人没这个想法,但这样的建议,在朝堂上也不会有谁敢提,可偏偏彭铿氏大人就敢,而少务也敢答应。
少务既表现了对彭铿氏大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显示了一种绝对的自信,他根本不怕樊翀反叛,也不认为樊翀能那么做。
巴国有很多权贵都曾私下议论,说彭铿氏大人当初辞去学正之位、受封十爵之尊并被赐镇国神剑后,便远离巴都不问世事,是为了避免功高盖主、受国君的疑忌。
可是樊翀却明白,事实恐非如此。彭铿氏大人好像并不在乎少务是否疑忌他,其实也用不着在乎了,就像少务也不在乎把他放回樊室国故地担任国使。
彭铿氏大人并未“问”或“不问”世事,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一种误解,他一直就在世事之中。
樊翀本人也曾受到颇多议论。有人认为他当年主动退位,是受到了赤望丘的要挟,或者是自知无论再怎么做,也不可能比少务更出色,更挽救不了樊室国的命运。巴原迟早将一统,而恢复巴国的绝不会是樊君,所以樊翀干脆趁早放手,避免成为亡国之君。
很多人这么说,其实都是事后聪明。只有樊翀本人清楚,自己当时是真的放下了,也真的不在乎那国君之位,原本他当上国君就是莫名其妙。有很多事情,其实看明白并不难,但真想做决定却不容易。
樊翀早就清楚自己身为国君比不了少务,而巴国恢复一统是大势所趋,但直到与彭铿氏大人相识,他才真正地放下,做出了早就想做的决定。
巴原上也有很多人议论,少务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得到了彭铿氏大人之助,甚至还有“得虎煞者得巴原”的说法。
樊翀身为大成修士,也曾是一国之君,同样很清楚事实绝非如此。就算彭铿氏大人从未出现过,最终一统巴原的恐怕还是少务,只是过程会有些不同。人们真正应该思考的是,少务为什么会得到彭铿氏大人的帮助,而不是他人有此幸运。
樊翀当年初见到彭铿氏大人时,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感慨,如此人才为何不能为他所用、为何不是自己先遇到?但是闪念之后,樊翀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少务当年并非巴君,只是巴室国的公子之一。而彭铿氏大人当年来到巴原,所见到的第一位国公子可不是少务,而是相室国公子宫琅;所见到的第一位君女也并非少苗,而是相室国君女宫嫄。结果又怎么样呢,宫嫄让他给踹了,宫琅让他给宰了。
就算在巴室国诸公子中,彭铿氏大人首先认识的也是仲览、谷良与会良,他们都有比少务先结交彭铿氏大人的机会,那么这三位公子后来的下场又如何呢?樊翀一路上想着这些事,到达了巴原东北境最边缘的定风城。
以定风城为中心,樊翀调集了周围总计五座城廓的精壮劳力,并将各城廓的守备军阵都带到了蛮荒边缘的群山脚下,选择了一片合适的地点,伐木、垒土、开沟壑、引泉流、筑寨墙、建房屋,平整出一大片营地。
看这个营地的规模,足够可以建造一座城廓了。樊翀用以进入蛮荒修路的精壮劳力就达两千人,跟在后面运送各种物资、留在营地里提供各种后勤保障的民夫近万人,可以说把五座城廓的主要劳力和库廪物资都给抽空了。
那么这五座城廓也得维持日常运转,所以还要从外围更多的城廓中调集钱粮物资以补充。发动一场大型战役的规模也不过如此,一般人还真指挥不了。
樊翀调守备军阵到边荒,主要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建好营地,他并没有等两千精壮劳力都到齐,先集合数百人便开始了工程,后续大批人员则陆续到来。在蛮荒中开道筑路异常艰苦,总是会有人受伤,繁重的劳动也不能持久,需要定期轮换补充。
樊翀在周边各城廓辖境内采取的政策是三丁抽一。每个部族三分之一的青壮都必须赶来,首先算作服国中劳役,超出劳役部分可抵赋税,再超出部分可获得城廓的钱粮补偿。
离边荒营地最近的大部族是青叶氏部族。青叶氏族长狐白率领族人来到后,很惊讶地问樊翀道:“令贤君来此只是为了打通道路,为何建造这么大的营地,动用如此多的人力,将路又修得这么宽敞平整?窃以为并无必要。”
令贤君,是樊翀刚刚获得的十爵封君之号。樊翀淡淡道:“奉君命迎接中华天使,怎可怠慢?青叶氏乃部族最大的部族,调集民夫最为方便,狐白族长可否将族中青壮尽数派至此地?城廓可补偿青叶氏一年之粮,凡来此者,将来亦可在此定居。”
狐白族长赶紧摇头道:“我已奉令贤君大人之命,族人三丁抽一,人已尽数带至。蛮荒筑路不知要耗时多久,若来年春耕尚未完工,族人还得留足够的人手。至于城廓调粮补偿部族,中间多有消耗,就不必了吧。在此定居,更是不必。”
奉命的各部族当然有偷奸耍滑的,比如青叶氏虽然不敢在人数上做文章,但来的并非都是最精壮的劳力。
樊翀建议狐白族长把壮劳力全部派来,其实是好意,因为他们是离得最近的一个大部族,这么做也是最省事。若是影响了部族中的生产,樊翀已经答应了由城廓做出补偿。
可是狐白族长有自己的小心思,城廓补偿部族钱粮,哪有那么好拿的,中间可能有经办官员的克扣且不说,而且也耗时很久。
至于樊翀许诺,参加筑路的人将来可在此地定居,在狐白看来更不是什么好处。这里不过是为了修通道路而建立的临时营地,在蛮荒群山脚下的荒凉之地,附近适合耕作的土地不多,要花很大力气才能造出田园,粮食产量也不会太高,谁会愿意来呢?
而且假如族中的壮劳力在此定居,就等于族人的迁徙,干嘛要迁到这个荒凉偏僻的地方?狐白族长简直怀疑樊翀是想为难自己。
而樊翀可没有为难狐白的意思,只能暗叹这位族长只会小算计,却没有真正的眼光。如今这里只是一片边荒营地,看似并不适合迁徙定居。可是很多人却没有想到,当巴原与中华腹地的道路打通后,这里必会成为边关驻防以及通商往来的重镇。
无论是从军事角度还是从经济角度看,这里将来也必定会出现一座城廓,其城主将会成为巴国地位最重要、最富有的城主之一。假如此地居民以青叶氏部族为主体,那么按照自古以来的传统,青叶氏的族长被任命为城主的可能性也最大。
这样一座城廓是迟早会出现的,就看是主动去建造,还是随着历史的推移,待这里逐渐发展成集市、大寨、然后国君才意识到应该要建造城廓。所以樊翀开辟的营地,就是按将来建造一座城廓的规模了。
青叶氏的族长既然没有这个眼光也就罢了,同样的话,樊翀对附近好几个大部族都说过。有的部族在又派了更多的壮劳力来协助,至于在族人此地定居之事,倒是没放在心上。樊翀心中有数,倒也不去点破将来的好处。
樊翀紧急征调集这么庞大的人力物力去修路,很多人也感到不解,因为完全没这个必要。反正崇伯鲧大人已经在修路了,那边修的路越长,这边便可出力越少、越划算。须知路越往蛮荒深处延伸,后勤保障以及辎重运输就越难供上,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樊翀完全可以为巴国省点钱粮劳力,可是他既要保证这条路的通行规格,也要尽量往蛮荒深处修得更远,简直是在和崇伯鲧大人“抢”。
有些事情,筑路的民夫以及各部族的族长、甚至各城廓的城主都看不明白,樊翀却又不好直接说出来。他修的这条路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巴原与中华之地的通道,也意味着巴国国境线的延伸!(未完待续。)
070、迎天城(上)
崇伯鲧从他的部族领地往巴原方向修筑的那一段路,巴国在将来是没有管辖权的。如果巴原这边不修路,那么最终的边境关防就只能设在道路出口处了。
而少务派樊翀以举巴国之力修通的这一段,那就是巴国的地盘;两边同时修建的道路汇合之处,将来就是巴国在东北境最远的边境关防所在。
巴原想在这条路的沿途设立关隘、驿所、寨堡,组织民众迁居、派军阵驻守,狩猎、开荒、采集各种物产,也只能在自己所修通道路的这一边进行。
虽然目前来看只是一条道路,蛮荒深处还没有什么值得占据的地方,但在将来可就说不定了。道路两旁皆是此前未知之地,肯定有些地方适合开发经营,因为有路可达了。
樊翀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这么做,就看少务能不能明白了。假如少务没那个眼光,反而责怪樊翀付出的代价太大,那么樊翀也就懒得再管闲事。但是少务并没有干涉樊翀,就是让他全权负责、尽管放手行事,并给足了一切条件支持。
其实虎娃建议少务,由巴国官方派樊翀带着两位妖王赶紧去修路,就有这个意思,而少务当即就反应过来了。但在朝堂上公开说的话,将来都有可能传到崇伯鲧与中华天子的耳中,所以有话不好明说也不必明说,只说是为了更恭谨地迎接中华天使。
樊翀可不像崇伯鲧那样,能有两条九境蛟龙开道,但他征调了巴国这么大规模的人力物力,也有两位妖王持神器斧头开路,加之靠近巴国这边的地势更佳,所以进度比崇伯鲧那边更快。
哈洽和善吒只负责将前行的道路打通,按照规划好的路线,砍伐树木、开凿山石、填平沟壑,至于整固路基、夯实路面,修造出一条可容两辆车错行的平整道路来,则由后面跟进的两千精壮劳力负责。
这并不是普通的山中野径,不仅是打通了就行,路基必须造得足够坚固,路面也必须足够宽敞平整,路线的选择还要尽量考虑坡度缓和,并最大程度地避开洪水、泥石流、山体塌方等自然灾害的影响,走得当然不可能是直线。
樊翀用了三个月时间,道路在蛮荒中向前推进了近三百里,终于和崇伯鲧大人的队伍汇合了。崇伯鲧同样也修了近三百里路,但他却比巴原这边多用了三个月,可见那边的工程更难,也可见樊翀不惜代价抢出来的进度。
将拦在面前的一片参天巨木连根移除,再将树坑填平,走上一道高坡,樊翀终于望见了崇伯鲧大人的队伍,不禁吃了一惊。
崇伯鲧身为中华天使,带着从帝都派来的仪仗卫队,还有族中三百名精锐壮士,可以想象其威风气派。但是眼前的这群人,看打扮简直像一群逃荒的难民。几乎所有人都拿着伐木、凿石、铲土的工具,满身泥泞、衣衫褴褛。
队伍中只有两人例外,是最前面两位彪悍的勇士,他们穿着火红色的衣裳、金色的长靴,身上不仅一点泥都没有,连头发上都没有一丝灰尘,往那里一站,无形中自有一股威压气势,显得卓尔不群。但樊翀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他俩,而是走在队伍中间的一条大汉。
假如樊翀见过伯羿,或会感觉这大汉的气势与伯羿有一拼,但又有很大不同。看其的形容,年纪约在四旬左右,身高丈余,裸露的双腿和双臂肌肉虬结,身材极为雄健,但他的打扮简直就像一位民夫。
樊翀是在秋收后开始修路的,过了三个月,如今的季节已是深冬,那汉子上身却只穿着一件无袖的毡布上衣,前襟敞着,用一根绳子扎在腰间,衣服上有很多地方已经磨破了,浑身沾了很多泥,头发也很随意地挽起,以葛布包住扎了一个髻。
大汉手中拿着一柄大铲,赤着脚没有穿鞋,看他敞开衣襟的前胸上体毛甚重,可是沾满泥土的小腿上却是光溜溜的。巴原上很多村寨中的农夫都是这样,他们平时不穿鞋也没有鞋,脚底早就磨出了厚厚的茧,而小腿上的体毛在劳作中都给磨光了。
但这大汉却不可能是普通的民夫,他虽然收敛起了神气,可是身边那两位红衣壮士,却显得只是陪衬的侍从,再看在场其他人的神色,明显就是以其为尊。樊翀感应不到一丝修士特有的神气波动,这同样也意味着他根本看不透这大汉的修为。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太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来到近前介绍道:“樊翀大人,这位就是中华天使崇伯鲧大人!……崇伯鲧大人,这位就是前来迎接您的巴国国使、令贤君樊翀大人!”
那看上去像农夫似的大汉,果然就是中华天使崇伯鲧大人。听见太乙的引荐,崇伯鲧将手中的铲子放下,举步之间虽然没换装束,但浑身上下已是一尘不染,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度、尽显中华天使威严,神情却显得很谦和。
未等崇伯鲧开口,樊翀已伏地行礼道:“巴国国使樊翀,奉主君之命,率众筑路至此,迎候中华天使崇伯鲧大人!”
樊翀的应对很从容,但他身后一起伏地行礼的众随员却惊讶万分,虽然不敢乱说话,但心中难免嘀咕这就是中华天使吗?衣甲鲜明威风凛凛的仪仗卫队在哪里、由蛟龙驾驭的轩辕云辇又在哪里?怎么穿着这么破旧的衣服、甚至连鞋都没有?
轩辕云辇已被崇伯鲧收起来了,而那两条九境蛟龙,其实就是那两位红衣壮士,它们以蛟龙之身化为人形,当然可以一尘不染。至于仪仗卫队,就在崇伯鲧身后那帮像难民似的汉子中,别看他们的打扮像难民,可精气神绝不亚于巴原上最精锐的军阵。
崇伯鲧为何会光着脚,连腿毛都给磨光了?因为这条路就是他一步步走出来的。两条九境蛟龙化出原身在前面开出道路,崇伯鲧就紧跟其后,每一步落下,脚底就带着一股**力将地面夯实,后面的人跟上来继续修筑,他就这么一步步走了近三百里。
像他这样走路,什么鞋也穿不住啊,一步就给跺碎了,还不如光着脚呢,而再好的衣服,恐怕用不了多久也得给磨坏了。
至于中华天子所派的百名仪仗卫队,原本倒是衣甲鲜明,可是他们看崇伯鲧大人都亲自筑路了,所带的族中三百壮士更是如此,也不好意思就列队看着呀,想摆威风更是没人看。
所以那些仪仗卫队也将衣甲脱了,连同做礼仪用的兵器一起都放在了牛车中,换上了普通的装束一起修路。他们皆是精锐战士,至少都有二境修为,当仪仗主要都是挑身高力壮、模样又好看的,在这种场合也成了重要的壮劳力。
天子所派的仪仗卫队可吃了苦头了,以往跟随别人出使,走到哪里都是威风凛凛、引民众围观赞叹,可如今却行走蛮荒,脱掉衣甲拿起各种器具做起了苦力,但有苦也不敢言,崇伯鲧大人尚且亲力亲为,以他们的身份又能说什么呢?
崇伯鲧的修为不仅樊翀看不透,就连太乙也看不透,但至少应在那两条九境蛟龙之上。
轩辕天帝留下的云辇共有三辆,由五条不同颜色的蛟龙拉的云辇是天子所乘,另外还有两辆是中华天使车驾。卢张上次带到巴原来的是青龙云辇,两条青色蛟龙被神器索环控制。
那两条青龙名叫甲青和乙青,在四百多年前战败被俘,轩辕天帝罚它们服五百年的苦役后方能脱困。卢张一路上不敢松开它们,因为神器索环一收,那两条青龙就难以驾驭。
今日崇伯鲧所乘的是赤龙云辇,拉车的两条蛟龙名叫丙赤与丁赤,崇伯鲧却将控制它们的神器索环给收了起来,好让它们尽显神通用以开路,丝毫不惧两条蛟龙会趁机逃走。而丙赤与丁赤在崇伯鲧面前也是老老实实,别说逃走,就连做苦力偷懒耍猾的心思都不敢有。
由此可见,崇伯鲧想收拾这两条九境蛟龙很轻松,所以不怕它们动什么歪心眼,也根本不需要借助那神器索环来控制。
既有如此修为,就算一步步以**力踏实道路,其实也可以片尘不沾,但崇伯鲧并没有刻意讲究那些,他既带领随从亲自修路,那么就是这副样子,属下看见了不仅不敢轻视,反而会更加心悦诚服。
如今道路已通,崇伯鲧大人当然不能就这个样子进入巴原,其属下也得重新梳洗换上装束,好好休整一番才能继续出发。樊翀考虑得很周到,早就做好了准备。
樊翀几天前就清楚,会在今天这个位置迎上崇伯鲧,所以放慢了开路的进度,在不远处寻了一处平缓的山谷,已修建了一个临时的营地。前方就是将来巴国的边境关防所在,那么这片山谷很适合做为军阵戍守的营地,同时做为来往商队在途中歇脚的驿站。(未完待续。)
070、迎天城(下)
崇伯鲧的队伍前行不远,便到达这个临时营地休整。营地中早就准备好了美食、帐篷,甚至引山泉烧好了热水。等沐浴更衣之后次日再出发时,众人皆眼前一亮。
崇伯鲧大人已换上了中华天使服饰,邀请樊翀与太乙同乘由两条火红色蛟龙所拉的轩辕云辇,车后有衣甲鲜明的卫队持仪仗随行,卫队后又有三百名身着皮甲、精神抖擞的部族勇士,再后面跟随着百辆牛车组成的车队。
轩辕云辇本可以飞上云端,但这是一支使团队伍,所以云辇还是走在樊翀刚刚修通的道路上,两条蛟龙拉着车贴地缓缓飘行。樊翀所率的民夫以及军阵,此时掉转头在前方开道,沿途已择地修建各处驿所和临时营地,以供天子使团每日休息,终于将崇伯鲧大人迎入了巴原。
……
当樊翀在蛮荒深处见到崇伯鲧时,巴君所派的第二位国使学正大人西岭也到达了定风城。为何还有第二位国使呢,这是最高规格的礼数,讲究“三迎”。
首先派一位使者筑路三百里迎接,道路汇合之处也是巴国将来的国境线;再派第二位使者到如今的国境线上等候,并护送崇伯鲧前往巴都城;到了巴都城外,国君还要亲率群臣出城相迎。
当初卢张并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因为卢张是奉丹朱之命自己着急忙慌闯进来的,少务事先毫无准备。如此高的规格,也不仅仅是因为崇伯鲧是中华天使,更因为崇伯鲧本人的身份也足够尊贵,他很可能会成为帝尧之后的下一位中华天子。
崇伯鲧的身份如此敏感,很多人希望他能顺利完成使命,但也有不少人甚至不想看到他活着回去,所以巴君迎接崇伯鲧的护卫工作不敢有丝毫疏漏。
护卫力量有多强且不论,但仪式安排上不能出任何问题,少务就是按照中华礼数中迎接天使的最高规格来接待的。巴国群臣中谁最懂中华礼制,当然是曾经的侯冈,如今侯冈已离开,余者就是曾与侯冈共同主持学宫事务多年的西岭。
西岭带着仪仗卫队,还有不少车的日用器具物资、大批的仆从,甚至还有很多工匠,队伍浩浩荡荡先行抵达定风城。边境一带各城廓官员都聚集到了定风城迎接西岭,而西岭只打算在城廓中暂时落脚,人员经过数日休整恢复最佳精神,接着就要向边境的营地开拔。
各位城主皆劝阻道:“边荒营地为筑路而草建,条件简陋得很,不如就将迎候的地点设在定风城中,诸般礼仪也更好安排。西岭大人更可好生休息一段时日,让我等好生招待。”
西岭虽与樊翀同为君使,但处境却有微妙的差别。樊翀来的时候,各城廓城主对他的态度十分恭谨,公事公办丝毫不敢违命,但私下里也绝不敢与之亲近。因为樊翀是故国退位之君,假如在公事之外的私人场合与其走得太近,恐引人非议。
倒是各部族民众对樊翀的感觉甚为亲切,同样也是因为樊翀曾是他们的国君,而且素有贤君之名。这一方面是樊翀为国君时确实做得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樊康这个脑残的暴君做衬托,使他在樊室国故地民众中很有号召力。
西岭的情况恰恰是反过来了。原樊室国民众对他并不熟悉,但各城廓的官员都想私下里拜见交好。西岭的爵位当然比不上樊翀,可他是真正掌握大权、深受国君器重与宠信的重臣,并且是代表了彭铿氏大人朝中的势力。
西岭难得有机会跑到这一带的边境城廓来,各城廓众官员怎能错过,在很多人看来,招待好西岭大人甚至比迎接中华天使更重要。
西岭心里着实觉得腻味,但还是满面春风道:“感谢诸位大人的好意,但诸位若是真想与我交好,还是助我恭谨完成使命。按照中华礼制,迎候天使应在国境线上。”
定风城城主又说道:“往东北原是蛮荒,并未设国境关防,定风城便是边境城廓,在城中迎候也不违礼数。我等皆知西岭大人恭谨国事,也是想将诸般事务安排得更好,在城廓中诸事更方便,亦无什么不可。”
西岭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未设国境关防,那就在往日辖境边缘迎候,令贤君大人已建营地。若说条件简陋,那就尽力让它不要简陋!我带了这么多器具物资、随行仆从,甚至还有大批工匠,你们以为是来干什么的?
不仅是我这位国使,各部族长也已在营地等候,定风城城主也必须到场。我来时已通知沿途各地城主,都必须在辖境交界处率众迎候。你等有功夫在定风城招待我,还不如赶紧组织人手随我去建造天使行营。”
……
樊翀护送崇伯鲧走出蛮荒,发现先前的营地已经大变样,抢修了一批高大坚固的建筑,装饰与布置的器具皆极为华美。西岭大人已在此地迎候中华天使,并给崇伯鲧的使团成员配备了专门侍奉日常生活的仆从。
西岭不仅要护送中华天使回巴都城,还带来了少务最新的君命,任命樊翀为城主,就在此地建造一座新城廓。此城为迎接中华天使所建,并感谢崇伯鲧大人打通了由中华之地进入巴原的道路,故此命名为迎天城。
接下来就要到春耕时节了,道路修通后原本就可将从各部族抽调来的劳力放回,但因为新建城廓的命令,那两千精壮劳力以及近万民夫仍然留在了营地中。包括樊翀抽调来的各城廓守备军阵,也就地驻防接受他的指挥。
这些人的任务不仅是修建城廓,更要养护道路,并在沿途设驿镇值守。路并不是修通了便一劳永逸,每年都要维护,最新的国境线上还要设边境关防,有驻军的哨所。在巴国这侧的三百里道路上,每隔三十里便寻合适指出于路旁设驿镇。
这些工作都要由樊翀来主持,恐怕要用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但是征集来的民夫不能几年都不回家呀,樊翀又下了两道命令供他们选择。
其一是轮换,既然先前是三丁抽一,那么各部族将主要劳力就分成三批轮流派至此地,巴国将给予钱粮补偿。其二就是举家搬迁居,将来就在迎天城定居,如今已经开始了户册登记工作。
那位青叶氏的族长狐白也不算是糊涂人,此刻已然反应过来,樊翀当初给他的那个建议意味着什么,但时机已错过,不禁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他就把所有青叶氏族人都带派来了,哪怕是老弱妇孺修不得路,也可以营地中做很多其他的事情。
樊翀的身份是十爵封君,只是兼任城主,他当年连国君之位都让出去了,也不可能久居城主之位,待迎天城正式建成、诸般事务都安排妥当之后就会离去。那么下一任城主是谁呢?就应该是当地居民中最大部族的首领,而且也需要樊翀来推荐。
狐白族长这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樊翀大人就是要让出力最多的部族得到最大的好处,可惜他没有提前看透道,悔郁交加,从此一病不起。
不提狐白族长病倒了,中华天使崇伯鲧大人也在心中暗赞巴君少务。天子帝尧只是派他出使巴原、册封三位国君,却没有要求他怎样到达巴原。崇伯鲧于蛮荒中修路,就这么一步步走进巴原,是他自己的决定,也用不着通知任何人。
巴国这边得到消息后,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人力、物力,很快从巴原方向修通了另一条路与他汇合,两个方向各修了近三百里,而且巴国方面只用了三个月,这已令他非常意外了。
要么是巴君很有眼界与远见,要么是他背后有高人点拨,或二者兼而有之。因为那位最近在中华之地扬名的彭铿氏大人,事先已派太乙来与他协商路线,想必彭铿氏大人就是那位提醒与点拨巴君的高人。
待崇伯鲧见到西岭时,也看见了为了修路所建造的营地,更听见了巴君少务就地建造迎天城的君命。为迎接中华天使的到来,就地建造一座城廓并命名为迎天城,这已经是最高规格的礼数了,给足了崇伯鲧以及天子帝尧的面子,还会受到中华各部的赞誉。
少务赚的可不仅是面子,也不仅为了搏得崇伯鲧以及天子帝尧的好感,这座城廓对巴国而言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就算现在不修建,将来迟早也得修建。少务提前看到了这一点,就此机会顺势把将来的问题都给解决了。
每个人的眼界不同,看到与想到的事物层面便不一样。能在三个月内修出那一条路,应当也能在三年之内建好这座迎天城廓。这不仅反应了国君本人的远见,更反应了巴国的国力。
国君仅仅有眼光还不行,国家还得有相应的实力才能做成事情。而且空有国力亦不够,还得具备官方的组织能力、拥有才干的得力官员、富有效率的政令实施体系。这些在崇伯鲧刚到巴国时,都已经看见了。
崇伯鲧自忖就算和少务换个位置,恐怕也很难比这位巴君做得更好了。
不仅是崇伯鲧赞赏,樊翀也是暗暗感慨不已。假如换成当年樊翀执政时的樊室国,遇到了今日这样的事,樊翀当然也想这样安排,却不可能做得到,这就是少务治下的巴国。(未完待续。)
071、水火不容(上)
虽说要在巴都城等候崇伯鲧的到来,但虎娃并没有住在城内的府宅中,暂时和玄源一起回到彭山幽谷。这一日,夫妻二人正在竹林间的水潭边说话,玄源道:“少务将驻守国都的精锐野战军阵都派出去护送崇伯鲧大人了,看样子是不想出一丝差错。”
虎娃笑道:“崇伯鲧的身份太敏感,若无意外,很可能成为下一位中华天子,想必也有不少人不愿意看到。但以崇伯鲧之能,其实根本不需要巴原上的军阵来护卫,少务只是不想让人挑出错处,显示他毫无疏忽之诚意。”
玄源:“刚刚接到太乙传来的消息,他竟也看不透崇伯鲧的修为,但据他判断,那两条九境蛟龙丙赤与丁赤,加起来恐也不是崇伯鲧的对手。那么咦夫君你看,崇伯鲧的修为又如何,是否也是一位真仙?”
虎娃沉吟道:“依我看,很有这种可能。此人的神通法力,说不定能与伯羿大人相当,只是他在中华之地的声名,却不以此为显。”
玄源:“有这么夸张吗?”
虎娃:“你可知中华之地诸部权贵中,流传有四大战神之说?”
玄源:“四大战神?我当然不知,夫君从未曾对我提过。”
虎娃:“此番斩化身远游,所经历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无论巨细都已向你讲述。中华之地四大战神的传言,是我在帝都平阳闲游时偶尔听闻的,以伯羿居首,崇伯鲧次之……”
中华之地四大战神,指的是四位实力最强大的战将,这个说法只在中华高层权贵间私下流传。第一当然是号称英雄无敌的伯羿,其二就是崇伯鲧,其三是重辰部君首吴回之子禄终,其四是共工部君首帝江。
玄源惊讶道:“重辰部君首吴回之子禄终?我记得你刚进入中华之地时,所到达的第一个村寨、所遇见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杀了重辰部君首之子少甲辰。那少甲辰是个废物,竟会被一帮奴民所杀,且是自己找死!那禄终有何战绩,竟被列为中华四大战神之一?”
虎娃苦笑道:“我当时也不了解这些情况,后来才听说,重辰部君首吴回有二十多个儿子,其中出了一个废物也很正常。禄终的年纪,其实比少甲辰大了六十岁,他是吴回次子,近年来已掌握部族大权,迟早将接任君首之位。
自古以来去南荒斩杀大凶的勇士,可不止伯羿一位,这既是英雄义举,也是搏名望之事。据说三十年前有一位地仙企图斩杀修蛇,结果被修蛇一尾巴抽成重伤仓惶北逃。修蛇震怒之下离开了领地,渡云梦巨泽追击而至。
那人恰恰落到了重辰部的领地中,结果把修蛇给招来了,假如修蛇登岸,就算无意伤及旁人,恐怕也会造成大祸。结果禄终站在云梦巨泽北岸出手,将修蛇给赶了回去,你说他厉不厉害?”
兄弟俩竟会差了六十岁的年纪,在那个年代倒也并非不可能,这要看他们的父亲是否长寿且身体又足够健康。禄终和少甲辰当然不是一母所生,少甲辰是吴回最小的儿子,吴回八旬之后方得此子,难免骄纵亦疏于管教。
禄终可不一样,他是吴回在壮年时便着重培养的继承人,如今虽然尚未成为君首,但早已渐渐掌控部族事务。
玄源微微皱眉道:“那奔流村族人杀了少甲辰,而且当时你也在场。禄终既是此等高手,恐怕总有手段能查清楚,夫君也须小心了。”
虎娃淡淡一笑:“少甲辰非我所杀,而是死于奴民之手。奔流村族人尚且敢动手宰他,我这个见证者又有什么好怕的?”
玄源不再谈这个话题,又问道:“禄终有此战绩,那么帝江呢?”
虎娃:“共工部与重辰部是世仇,数百年来多有冲突,有中华天子居中调停压服,才没有起正式的大战。可是私下里禄终曾三次约斗帝江而不胜,亦可见帝江其战力之强。帝都中亦有传言,当今中华之地四大战神,可比当年之蚩尤。此说虽有些夸张,但至少伯羿大人较蚩尤亦相去不远。”
共工部原是末代炎帝榆罔的臣属。而重辰部的祖先重黎则是颛顼帝的重臣,因此又称重黎部,它们是中原以南两个最重要、最强大的部族联盟。
民间流传的神话“绝地天通”,讲的就是颛顼帝派两位天神“重”与“黎”断绝了天地之间的通道,也有人说是一位天神“重黎”将天地间的道路截断了。而实际上重黎就是一个人,他是重辰部的祖先,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封号——祝融。
在炎帝时代,祝融就是一个封号,代表着一个强大的部族,其先祖在传说中号称燧人氏,其则君首世袭“火正”官职。
火正这个官职最初是祭祀礼官,掌管天下火事。人类自从学会了用火,才逐渐走向文明社会,在虎娃所见过的很多原始部族甚至妖族村落中,至今仍保留着崇拜与祭祀火的习惯。
人类社会的生活离不开火,加工食物、炼制陶器,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后世史学家将人类从原始社会走向文明社会的过渡,划分石器时代与青铜时代,是以发掘的上古遗物中有代表性的器物命名。
但实际上如不仅是看残破的遗迹,而是还原当时的生活场景,人类逐渐走出蒙昧时代,实际上是伴随着对火的运用。学会了生火驱赶猛兽、加工食物、照明取暖,代表了智慧的光辉被点亮,就像无边黑暗中的那盏灯光。而陶器的出现,则是逐渐走向文明社会的标志。
火正这个官职最早主持祭祀,后来逐渐又演化为管理世俗生活。到了如今,掌管国中祭祀的是历正宫,天子朝中早已不设火正,但祝融这个封号却被重辰部君首继承。
至于“共工”与“祝融”一样,是另一个赫赫有名的封号。在炎帝时期代表着另一个强大的部族,其君首世袭“水正”官职。
人类脱离蒙昧蛮荒、脱离原始的狩猎采集,不再像野兽那样生活,也离不开与水打交道。建立村寨、开垦田园、种植作物、饲养牲畜,都需要找到固定的水源,还要总结祖先留下的经验、避开洪水的侵袭。
选择既能很方便的获得水源又能避开洪水的地方建立村寨,修筑沟渠引水灌溉与排涝,这就是农耕文明的基础。人类最初有组织的工程莫不与水有关,远行迁徙需要渡过河流,造船舶、架桥梁都需要共同协作,在协作中形成社会组织。
水正之职,掌管天下水事,其实就是管理工事,负责各种大型工程以及生产劳作的组织与实施,地位之重要不亚于火正。到了如今的年代,天子朝中亦早无水正之职,但共工这个封号却继承了下来,同时还是一个部族之名。
重辰部与共工部,仅看他们的君首所拥有的封号,就显得水火不容,而实际上的关系也确实如此。他们的领地位置都在中原以南、大江北岸,重辰部居西、共工部居东。
这两个强大的、互相之间有矛盾的部族联盟领地相邻,又在相对偏远的位置,不能说不是中华天子有意为之,形成了一种制约关系,从而谁也不会对中华腹地造成威胁,同时也是镇守南荒的一道屏障,使九黎诸部难以再作乱。
但如今的形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天子帝尧派丹朱南巡,首先经过的是共工部的领地,居然将共工部拉拢为盟友。所谓盟友的意思,就是在将来天下各部君首共推天子时,他们支持的人选应是丹朱。
后来丹朱又去了九黎之地,收服九黎完成了结盟,过程就不必多说了,虎娃已亲身经历。听完这些涉及远古传承的复杂背景,玄源又微微皱眉道:“丹朱能与九黎结盟,过程我已知晓。但是共工部又为何能成为丹朱的盟友呢,难道是重华大人之智?”
玄源虽没有见过重华,但听虎娃的转述,亦知此人绝不可小觑。虎娃却答道:“我听说共工部与丹朱结盟,可不关重华大人什么事。
重华大人亦是颛顼后裔,就冲他这个身份,共工部也不会有好感。我后来听到的传闻,帝子丹朱到达共工部时,重华换了仆从的装束甚至根本就没露面。
其君首帝江自许无敌,又久闻伯羿之威名,觉得有些不服气,于是想与伯羿大人赌斗。结果就不用说了,当然是帝江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于是就成了丹朱的盟友。”
玄源只得苦笑道:“这位帝江,倒是位好勇斗狠之人,碰上伯羿活该被收拾他,但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就是这样决定了,倒令人颇感意外。重华虽未露面,但未必没有参与谋划。”
虎娃:“我也是这么想的。”
……
中华天使崇伯鲧在西岭大人的护送下到达巴都,巴君少务率群臣出城三十里相迎。无论是樊翀还是西岭,事先都不知少务等三兄弟宴席上商量好的事情。崇伯鲧同时看见了虎娃和盘瓠,又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不禁大感意外,同时又惊又喜。
这三位即将受册封的国君竟能凑到一起来迎接他,不仅是给足了面子,同时也透露了很多重要的信息。话不必明言,就让崇伯鲧以及此事背后的天子帝尧、重华等人自己去琢磨吧。(未完待续。)
071、水火不容(下)
巴君受封的仪式非常盛大,按照自古传统本应筑高台祭天、遥拜中华天子,少务虽尽足了礼数,但某些方面还是坚持了巴国的传统。他没有另筑高台,就在王宫前的广场上、那建木大阵所在处举行典礼,还有另外两位国君虎娃和盘瓠到场观礼。
崇伯鲧没想到此行会这么顺利,对这三位国君的印象当然也非常好,册封巴君之后,他就要赶往北荒中的山水城册封山水君,少务和虎娃也将随行。
盛大的典礼结束后,少务设私宴款待崇伯鲧,地点就在王宫的后花园里,上次兄弟几人喝酒的地方,但列席者只有虎娃和盘瓠。就连内侍与宫女都被打发走了,他们自斟自饮,而少务亲自给崇伯鲧倒酒。
这么做显得很随意,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但要看对象是谁。少务当然已经搜集了有关崇伯鲧的各种情报,这位天使大人是光着脚满身泥走过蛮荒的,并不太在意什么排场。
因为九黎以及凉花川之事,崇伯鲧当然也听说了虎娃的大名,在席上向虎娃敬酒,并问起了他们三位怎会凑到这里?
虎娃倒也没什么隐瞒,伴随着仙家神念,他对崇伯鲧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从自己走出北荒、刚刚来到巴原时开始,然后是武夫丘上五兄弟结义,再后来少务统一了巴原,在这个过程中又伴随着山水城与仙城的出现。
只是描述事情的经过,并不带着自己的评价与观感,但崇伯鲧已经完全明白了,今日为何会有眼前的场景,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走运了。
崇伯鲧就算是坐着,个子也比众人高出半个头,在私下的场合衣着很朴素,没有什么多余的纹饰,形容像一位寻常的壮汉,但其气度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的话不多,主要是听少务等人在说,仿佛是讷于言辞。
虎娃却很清楚,拥有九境地仙修为,就没有什么凡人眼中擅长或不擅长的事情,比如下棋吧,就算第一眼不会,在定境中推演便可以学习多年,而在他人看来只是片刻而已,很快也就精通了。崇伯鲧讷于言辞,只能说此人不好逞口舌。
以虎娃之能,同样看不透崇伯鲧的修为,只得在心中暗暗感叹。他当年斩杀白煞之后,曾有一种放眼天下已无敌之感,可是后来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感觉自己修为尚浅,在修行的道路上还差得很远呢。
论修为境界祸神通法力,虎娃总能遇到比他更高的人,比如南荒中的好几位妖邪,更别提斩杀妖邪的伯羿了。除了伯羿,可能是已历天刑的真仙,他又遇到了句芒、旱魃、恒娥与崇伯鲧等人。
人要到了某种境界之后,才会拥有某种经历、接触到某些事物,否则连打交道的机会都没有。其实虎娃也大可不必自轻,他接触到的这些高人,在世间皆是很罕见的存在了。
酒到酣处,崇伯鲧看着三位国君突然开口道:“我听说彭铿氏大人曾为巴国学正,却多年未曾履足学宫。第一次去学宫时事时,是从巴都城外微服而至,却在路边食肆中偶遇一学宫弟子名为庚良,无端受其欺压。
彭铿氏大人以此为机,整顿学宫;巴君亦以此为机、整肃国中风气。是否有此事,不知传闻与事实相去几何?”
崇伯鲧连这件事都知道?也许是在来的路上听说的,也许是从卢张搜集的情报中了解的。虎娃答道:“确有此事。”同时发送了一道神念,向崇伯鲧展示了详细的过程。
少务则端杯道:“此事发生在本君治下,实在惭愧!也要感谢虎娃师弟当年之举,令我意识到一统巴原后,国风亦当整肃清明。”
众人在酒席上的称呼很有意思,崇伯鲧称虎娃为彭铿氏大人而非仙城君,因为这是在巴国王宫中,且虎娃确实有这个封号,更因为虎娃尚未正式受册封。而少务却不好给虎娃别的称呼,叫师弟倒是最合适的。
少务也在心里犯嘀咕,不知崇伯鲧为何要提起这件事,他在巴原上有很多丰功伟绩可以说嘛,而庚良之事却没什么光彩可言。难道中华天使要趁机在属国之君面前立威,想找找茬啥的,如此显得他的地位更尊贵重要?
崇伯鲧又问道:“数年之后,国风整肃得如何?”
这让少务很难答啊,实际上是问他将巴国治理得怎么样,自吹自擂当然不好,但也不能说自己治国无方,这位巴君只得沉吟道:“不敢自夸已达虎娃师弟所称的无为,但亦有所成效。”
崇伯鲧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少务是否难堪,又追问道:“自从此事之后,巴君从未离开过都城一带,又从何处得知整肃国风之成效?”
这怎么答呀,是坐在大殿上听群臣说的,还是私下里得到各地采风官的奏报?但崇伯鲧好像没有让少务回答的意思,紧接着又说道:“我倒是有个建议,我等四人微服而行,就似当年彭铿氏大人之举,让仪仗车驾走在前面。”
少务愣住了,举起的洒刚刚沾唇也忘了喝下去。以崇伯鲧的身份,他所谓的建议其实就是要求,巴君很难拒绝,可是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吧?
少务接连派出两位国使,将崇伯鲧从蛮荒深处迎到巴都城,沿途护卫安排得小心翼翼,不敢出丝毫疏漏。不论这种护卫对崇伯鲧这位高人有何意义,但少务都要尽好自己的责任。可是现在倒好,崇伯鲧居然要求微服私行,还把他们三个也一起叫上了。
少务愿不愿意答应、又敢不敢答应,这仿佛都是崇伯鲧对他的考教。少务倒不便擅做主张,只是看了虎娃一眼。
虎娃则笑着点头道:“君子应居其实而不处其华,我认为天使大人的提议很好,你们二位又如何看呢?”
少务当即亦点头道:“我愿随天使大人微服而行。”
盘瓠鼓掌大笑道:“好好好,太好了!自从离开武夫丘之后,我们兄弟就没有这样出去逛了。”
以崇伯鲧和少务的身份,出门一定要考虑到安全问题,可是虎娃并不担心。少务和盘瓠且不说,以他和崇伯鲧的修为,其实不需要那些护卫,也自能保证少务的安全。那些衣甲鲜明的仪仗卫队,只是宴席上做样子摆出来的菜,没人会真的去吃。
少务若真想看看如今的巴原在他的治下是何等风貌,顺便还能出门行游,那就不要与崇伯鲧一起坐在轩辕云辇上。但是仪仗卫队和轩辕云辇还是有必要的,那代表了中华天使和巴君的威严,就走在前面吧,他们换上普通民众的装束跟在后面看热闹就行。
两天后,中华天使离开巴都城前往山水城,而巴君随行。队伍中有天子帝尧派来的仪仗,还有巴君的护卫,衣甲鲜明浩浩荡荡。那轩辕云辇则由两条赤色神龙拖曳,浮在十丈高的半空,飘行于仪仗卫队的正上方。
沿途民众皆望道而拜,赞颂中华天子、赞颂中华天使,更多的人则是赞颂巴君少务之圣明贤德。那飘行在半空的轩辕云辇太夺目了,伏地跪拜的民众皆不敢仰视,想当然地认为崇伯鲧大人和巴君都在上面呢,却不知那车里其实是空的。
天使与国君的队伍过境之后,道路两旁的很多民众仍伏地跪拜,直到轩辕云辇都望不见了才起身。还很多人尾随着队伍远远地跟着看热闹,直到走出很远才返回,沿途皆是如此。而崇伯鲧、少务、虎娃、盘瓠他们四个,就混在这些人当中,自己看自己的热闹呢。
如此一来,便可看到很多平日注意不到的细节。比如民众是否发自内心地自愿跪拜国君,如果不是自愿的,那么车驾走过之后,他们就会赶紧拍衣服起来,而且还会私下说出很多不好听的话。假如是那样,少务这位国君可就太没面子了。
但事实却让少务松了一口气,这些民众都是自发地望车驾跪拜良久,私下里的谈论,大多也都是赞颂他的话,还夹杂着养鸡种菜之类的邻里闲时。少务原先也有些担心,在路上是否会再遇见庚良那样的事情,但这一路走了两千里,皆是无事。
这一方面说明少务将巴国治理得很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天使与国君的车驾刚刚过境,谁也不敢在此时闹事。
当队伍穿过高城,到达通往山水城的路口时,崇伯鲧等人回到了车驾中,而盘瓠也提前飞天赶回了山水城。因为这已经相当于到了边境,再微服私行未免是对山水国不敬,亦不符合中华礼法。
前来册封的天使应有仪仗,而盘瓠身为将受册封的国君,也应出国都三十里相迎。山水国的国都当然就是山水城,出三十里恰好就是山水关外,盘瓠率山水城中众官员以及各部族长迎候天使。山爷和水婆婆也来了,少务也终于见到了少苗,众人也算是另一番团聚。(未完待续。)
072、解脱(上)
山水城早就筑好了高台,举行册封仪式的地点是山爷亲自选的,就是当年清水氏城寨的祭坛所在。?(?〈[
盘瓠受册封为山水国君,虎娃在场观礼,却总有一种恍惚之感。想当年这高台所在正是青石砌成的祭坛,祭坛下有一间密室,自己就是被玄源所化的胭脂虎从密室中救出的。山爷现了他,将其带回了路村养大,同时还带回了一条小狗起名为盘瓠。
如今北荒中已有了山水国,盘瓠成为了山水国君。身为国君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名号,而盘瓠自己做主,还是就叫盘瓠!好不好听无所谓,反正他高兴、山爷也觉得开心。
册封典礼之后,虎娃等人在山水城又待了两天,第一天是参观路村、天梁,游赏花海。所谓天梁,就是通过路村与花海村之间裂谷的那座桥。这里虎娃和盘瓠自幼生活和玩耍的地方,而如今他们都成了国君。当天晚间,山水君盘瓠设大宴款待中华天使。
所谓大宴,规模并不大,参加的人也不多,只是规格实在太高了、地方实在太特殊了,客人的身份更是不简单。
设宴的地点在树得丘中接近峰顶处的琅玕林旁,列席者不仅有山爷、水婆婆以及他们的女儿麦麦姑娘,还有少务、盘瓠、少苗、虎娃、玄源、太乙、云起、古令、贤俊,更有另一位贵客瑶姬。
除了少务,在座的只有麦麦和少苗尚未有大成修为,可她们两人也算是此地的主人。玄源并没有陪着虎娃他们微服私行,而是提前来到了山水城。云起、古令、贤俊这三位好友经常结伴行游,前段时间恰好跑到山水城来做客,正赶上了。
前段时间玄源到炎帝仙宫给瑶姬送去玗琪果,瑶姬听说了即将生的事情,也想离开炎帝仙宫去看看热闹。她感兴趣的地方并非巴都城王宫,而是与神民丘同为巴原九丘之一的树得丘,主要是来观赏琅玕琼林的。
这些人的身份却不太好排座位。照说是在山水国的地界上,应该山水君盘瓠居主,可是有山爷在,盘瓠怎会坐主座呢,于是大家都谦让中华天使崇伯鲧,而崇伯鲧又谦让瑶姬仙子坐主座。最后虎娃挥袖道:“莫分主客了,酒摆一圈,自找座位吧。”
席上有好酒,蛮荒深处的野酿,山爷不知私下珍藏了多少年了,连水婆婆都没现,今日却拿了出来。盘瓠这位国君设宴,又有这么好的酒,菜却只有一盘,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令人不敢相信,哪有这么小气的国君大宴?
但是这盘菜绝不简单,是不死神药琅玕果,是虎娃现场亲手摘取的。
当初白煞与星耀率众闯入树得丘,禁锢了山神理清水,将此地成熟的琅玕都给摘走了,但他们并没有毁树,仍将琅玕林留在了原地。琅玕挂果成熟须百年之期,而当时留下的一批尚未成熟的琅玕果,三十年后也终于成熟了,虎娃摘了满满一盘。
如何服用琅玕果,恐没人比虎娃更有经验,他以神念将一道服食并炼化、吸收灵效的秘法传于众人。少务与少苗虽无大成修为,但服用琅玕无太大问题,至于麦麦,自有人以仙家**力助她。
入夜后不必点灯,那琼林出的清辉就洒落在众人身上,连盘中的下酒菜也带着粒粒光毫,众人依次隔空摄入口中服用,然后身形也散出如月轮般的光晕。少务虽贵为巴君,但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
看着不远处在夜色中出清辉的琅玕琼林,这是上古传说里天帝庭院里才有的景象,恍然乎并非人间。少务有些感慨也有些恍惚,至少在这个时候,他感觉盘瓠和少苗住的地方,远非自己的巴国王宫可比,他们过的日子也逍遥得多。
虎娃不经意间看见峰顶处那三尺高的石台,理清水曾经就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自从虎娃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理清水就从来没有动过,他仿佛永远就是那样的身姿。
此刻石台上已空空如也,虎娃却莫名觉得他好似仍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既似从未存在又似从未离开。
理清水能想到今天这一幕吗?如果他仍然能看见,又会有何感想?注意到虎娃有点走神,玄源也是目光闪烁,有意无意地看了理清水曾经端坐的位置一眼。
恰在这时,崇伯鲧突然扭头朝另一个方向望去,神情似乎有些诧异。随即有反应的是虎娃,他也扭头看向了琅玕丛林。这并不是仙家感应神通,就是一种莫名的直觉,仿佛感受到了谁的目光在窥探。
两人的异常反应当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山爷问道:“崇伯鲧大人,您和虎娃都在看什么呢?”
崇伯鲧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摇了摇头道:“我没看见!”
虎娃亦苦笑道:“我也什么都没看见!”他本想答“没什么”,因为确实没有任何现,可是崇伯鲧却先答了“没看见”,他随即便改了口。以崇伯鲧的修为和身份,是不会随意说话的,“没什么”与“没看见”应该是两种意思。
麦麦好奇地追问道:“什么都没有,那为何还要看呢?”
虎娃答道:“我总感觉刚才少了点什么。”
这句话显然引起了某种误会,在场有好几人的目光又望向了那座石台,但大家都没有追问。可是虎娃说少了点什么,其实并非是指山神理清水,而就是真的感觉少了点东西。
琼林中站着一位身着银丝大袖羽衣的童子,他看着撇嘴道:“这是通灵白猿所酿的酒吗?真不错呀!居然拿琅玕果当下酒菜,也不烤盘肉啥的……”
他就是虎娃在王屋山中遇到的仙童句芒,也不知是怎么混进树得丘的,他如果不想让人看见,就连崇伯鲧都看不见,却有一丝莫名的感应。虎娃并没有把成熟的琅玕果摘光,琼林中还留了一半,句芒举步离开时,以小手顺走了一把。
琅玕果会出琼光,他的身形既隐,拿在手中应会让人看见这些琅玕果在空中漂浮。但奇妙的是,手将琅玕果从树上摘下的那一刻,好像消失不见了。句芒举步下山时,左手还拎了一小坛酒,右手弹出一枚琅玕果送入口中,自言自语道:“东南风有生之气,嗯,就是这个味道!”
正在饮酒的众高人并未察觉这些,崇伯鲧又对虎娃道:“彭铿氏大人,接下来我将去仙城册封您这位国君,仙城既是一城亦是一国,似应称您为仙君。但如此称呼亦有歧义,是否该另起一个国号?”
虎娃答道:“仙城一带本无国,当然亦无号。天使大人既来,如今将有国亦有号。就请您给起个名字,然后便按此名册封吧。”
崇伯鲧倒也没有推辞,略做沉吟便道:“听说那仙城本非城廓,只是一片高原幽谷,乃白额氏族人历年朝圣之地。如今有国,不如就叫奉仙国,国都亦可叫奉仙城,国君便称奉仙君。”
虎娃举杯道:“多谢!”
山爷举杯道:“我们同敬奉仙君一杯!”
崇伯鲧举杯道:“我敬三位国君,亦多谢三位国君!”他当然要谢面前这三位国君,原先的麻烦事如今看起来是一点都不麻烦。
山爷究竟私藏了多少白猿佳酿?就连水婆婆都不清楚,是夜散席之后,山爷却现除去宴席上喝掉的,剩下的酒莫名少了一坛。不用说,肯定是让谁趁机给摸走了,而他却毫无察觉。
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崇伯鲧、玄源、瑶姬、太乙等人肯定不会做这种事,那只能是虎娃干的!可是虎娃并不贪杯,应该是盘瓠怂恿虎娃偷走了一坛,想到这里山爷不禁笑了。这俩调皮孩子,就不和他们计较了吧。
水婆婆却问他道:“你笑什么呢,我怎么觉得表情有点贼兮兮的?”
山爷心中暗道:“我哪有半点贼兮兮的表情,分明是高深莫测好不?”开口却说道,“我刚才在想,虎娃和盘瓠这俩孩子如今都长大了,就算再做什么调皮捣蛋的事,也不好再拿藤条打屁股,毕竟都已是一国之君。”
水婆婆却瞪眼道:“别扯虎娃和盘瓠,我问的就是你,你是怎么回事?”
若山:“我怎么了?”
水婆婆:“你怎么了?私藏了那么多白猿酿,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你还藏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小秘密……”
虎娃不知散席后还有这个小插曲,更不知句芒顺手摸走了山爷的一坛酒、还让山爷以为是盘瓠怂恿他干的。他在离开山水城之前,又私下里见了山水城的工师大人辛束一面,如今应改称山水国的工正大人了。
辛束昨夜没有睡也没有修炼,他的心情很复杂,只是站在院落中遥望着树得丘的方向。他的身份是密探,或者说是奸细,当年被星耀派来监视树得丘和山水城的动静,任务完成得堪称完美。他来到山水城已经三十年了,在如今的山水国中受万民敬仰。(未完待续。)8
072、解脱(下)
蛮荒古朴,山水城需要山爷操心的事不多,平日政务基本由辛束、蛊辛、绿萝三人打理,而辛束在这三人中的地位居首,这是多么成功的潜伏啊!
可是如今看来,辛束所做的一切简直完美得可笑,因为白煞和星耀皆已殒落,赤望丘的主人如今是玄源,他的秘密将永远埋藏,他的使命也变得毫无意义。
山水城已成山水国,是他率领当地民众亲手参与建造的,这里早就成为了他的家乡,他也不想再去别处。昨夜树得丘上有怎样的宴席,他心里也清楚,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列席的。
表面上看,除了巴君少务,能列席的客人都是大成修士,没请他当然也很正常。可是就算他已有大成修为,受邀参加那样的宴席,真的有脸坐在那里吗?说到修为,辛束已是五境九转多年,那一步却迟迟无法迈过,此生就算能堪入梦生之境,恐怕也是空耗寿元。
但辛束没有想到,虎娃在离开山水城之前,却单独找到了他,私下谈了一番话,其内容不为外人所知。
次日启程离开山水城时,玄源也好奇地以神念问虎娃道:“你昨夜找辛束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感觉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以他的年纪其实早过巅峰,通常情况下已很难再突破大成修为,但如今我觉得倒还有可能。”
虎娃微笑着以神念答道:“我给了他几枚琅玕果,对他表示了感谢,点破了一件事情,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这么简单。”
虎娃在路村长大,这里是他的家乡,而辛束当初身为一位外来的四境修士,却自愿到这蛮荒偏僻处为城廓工师,而那时连城廓的影子都没有呢。虎娃感谢辛束这么多对北荒的贡献以及对家乡族人的帮助,确实所有人都需要感谢他。
虎娃点破的事情,就是辛束藏在心中几十年的隐秘,本是他最害怕别人知晓的。可是虎娃偏偏当面说破了,不仅他知道内情,而且山爷和水婆婆也早就知道了。等辛束回过神来,感觉却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辛束向虎娃请罪,虎娃却笑着反问你何罪之有?
辛束执行星耀指派的任务,搜集树得丘与山水城的情报、监视各种异常的动静。这个任务本身并非冒犯,比如少务肯定也曾派人做过同样的事情,当年的赤望丘在各地都有这种弟子。辛束的任务完成得极为完美,且没有违背赤望丘任何一条门规,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甚至是应该得到宗门褒扬的。
另一方面,对于山水城而言,这三十年来,辛束可曾做过一件不利于北荒民众的事情?这正是虎娃问他的问题,答案也是没有!就算他曾经是一名密探,如今这个密探的身份已经毫无意义,更重要的是,在白煞和星耀殒落后,辛束仍然留在山水城、仍在帮助山水城民众。
当密探的身份不再有意义之后,辛束本可以离开,却仍然留在了这里,这就是他内心深处做出的真正选择。在虎娃离开山水城后,工正大人辛束终于也突破了大成修为,成为山水国中第四位大成修士。这是后话了。
……
浩浩荡荡的天使仪仗出山水关,穿过蜿蜒的山道,又回到了巴原上的高城辖境,向着奉仙国的方向进发。崇伯鲧、少务、盘瓠、虎娃这四人又换上了便装,还是混在民众间跟在后面看热闹;而参加树得丘大宴的其他众高人,则提前都跑到奉仙国去了。
崇伯鲧进入巴国时,是一步步走过蛮荒,而去册封山水君与奉仙君时,也是一步步走过巴原,身边还陪着此番受他册封的三位国君。无论是谁,结伴微服行游走了这么远的路,感觉也不可能再陌生,只要不是彼此处不来,很自然会成为好友。
在这一路上,三位国君与崇伯鲧之间几乎无话不谈,但是崇伯鲧丝毫没有提到结盟之事。须知丹朱派卢张出使巴原,就是想率先与巴君亲近并结为盟友,而崇伯鲧却半句都不提这茬。
虎娃却暗暗感叹,无论崇伯鲧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行事也比丹朱更高明。在克服艰难险阻打通部族领地与巴原之间的通道,又陪同三位国君微服行遍巴原之后,虎娃和盘瓠且不论,他和少务之间的亲近关系以及默契程度可想而知。
所谓结盟,无非是在将来中华各部共推天子时支持谁。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少务是会支持崇伯鲧还是丹朱呢,答案已不必说出口。
虽然崇伯鲧成为正式册封巴君的中华天使,有机会与少务做更多的接触,占了很大的优势。但是换一个人,能做到像崇伯鲧这样吗?虎娃很清楚,至少丹朱不能!
这不是说丹朱不够聪明,也不能说丹朱没有才干,他只是与崇伯鲧是不一样的人,就像樊翀亦无法与少务相比。虎娃都看出来了,难道少务还会意识不到吗?
而且像这样的结盟,其实是不必说出口的,有些事情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比如共工部与少昊一系的丹朱结盟,那么与之关系水火不容的重辰部,肯定就会支持颛顼一系的后人。但是从中华天子帝尧角度,他需要选择与重辰部或共工部结盟吗?
中华天子当然不必那样做,也不能那样做,因为他是天下各部的盟主,而非仅仅是哪一部的盟友,只有如此才能服众、才能维系他的权威。崇伯鲧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将来要面临的考验,这样行事才是最恰当的。
进入原樊室国故地时,虎娃甚至在心中暗想,这一带被纵横的山野分割,穿行山野的道路上曾多有山贼流寇出没。假如他们碰到不长眼的山贼前来劫掠,出手打那么一架,有了并肩作战的经历,是否关系会变得更加亲密呢?
可惜并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也许是少务一统巴原后的这些年,山贼流寇已消失无踪。就算还有少数残余,前面的天使仪仗刚刚过去,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跳出来妄为。
少务已有很多年没有亲自和人动过手了,空在武夫丘上苦练了一身本领,可惜今日仍然没有过瘾的机会。但少务也许宁愿没有这种的机会,哪怕是在微服私行途中,于巴国境内遇上山贼流寇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快到奉仙国时,虎娃提前离开了,按照中华礼数,他要率众出城迎接天使。崇伯鲧等三人也回到了队伍中,这与到达山水国之前的情况是一样的。
……
仙城本不是一座城,而是群山环抱间的一片谷地平原,平原上分布有扇面形的溪流,正中央有一座高台,高台后方有一座大殿,大殿两旁有偏殿,原本是白额氏族人历年朝圣之处。后来这里出现了一座城廓,城廓内外有近万居民,这座城廓自然就被人称为仙城。
中华天使崇伯鲧大人虽然还没有到,但最新消息已经送达,城廓改名为奉仙城,将来也是奉仙国的国都。
奉仙国民众九成都是白额氏族人,照说奉仙国君也应该是白额氏的首领。可是虎娃当了奉仙君,却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因为他是巴原上赫赫有名的虎煞彭铿氏大人,亦是玄煞大人的夫君。
而且虎娃成为国君对奉仙国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不必再担心与巴国的关系。中华天使此番册封三国,而三位国君皆曾是武夫丘上的师兄弟,而且又是结义兄弟,估计巴原上应该是他们的师尊剑煞宗主最开心了,可惜剑煞恰恰在这个时候闭关了。
虎娃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他是以翠真村族人的身份混进了仙城朝圣的队伍,而如今此地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国都通常是没有城主的,或者说城主就是国君,另设有一位巡城将军和一位城廓主事,分别负责日常的治安以及城廓内部事务,其地位比一般的城主更高。
而山水国和奉仙国的情况比较特殊,辖境内除了都城目前没有别的城廓,只有一些村寨和集镇,治理起来显得相对很简单。前两年代表赤望丘打理仙城事务的人是樊翀,如今樊翀已经被虎娃带走了,新换了一位负责人,目前也有了正式官职,便是奉仙国辅正。
奉仙国辅正大人带着奉仙城巡城将军与城廓主事,三人前来拜见国君时却吃了一惊,张口结舌差点忘了行礼。虎娃则笑道:“多年未见,几位故人可好?”
奉仙国辅正大人名叫梁羽,就是虎娃当年参加仙城朝圣时的领队,虎娃对他的印象也非常不错。奉仙城的城廓主事名叫剑白、巡城将军名叫古祥,是虎娃参加仙城朝圣时乘同一辆牛车的同伴,走完那么漫长艰险的一段路后,已成好友。
虎娃后来不是没有以彭铿氏大人的身份去过赤望丘,但在虎娃出现的场合,以梁羽等三人的身份都是不够资格列席的。
这三人原本很纳闷,赤望丘中人才济济,奉仙国中还有那么多白额氏族人,为何偏偏任命他们三人为奉仙国最重要的主官,据说还是玄煞宗主亲自点的名?
**(未完待续。)
073、一怒冲天(上)
梁羽还好,如今毕竟已是一位五境修士,论宗门中的辈分是樊翀的师弟,也算是一位出色的弟子。可剑白和古祥又是怎么回事,玄煞宗主是高高在上的仙家人物,按照常理,恐怕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吧?
等他们见到虎娃之时,才明白过来这一切的原因。
虎娃混入白额氏族人的队伍中参加仙城朝圣的事情,极少有人知晓,他本人当然也没有向外界透露,不在他早已流传巴原的诸多事迹之中。梁羽等三人的震惊可想而知,等回过神来赶紧向国君行礼,在这种场合下也无法追问什么,实际上他们也不敢去追问。
时过境迁,如今回头看,虎娃原来就是彭铿氏大人、已成了奉仙国国君,那么这等高人当初做的事自然是大有深意的,非常人可以测度。
虎娃见到他们时所说的话,在场众人都听见了,竟然承认是旧识。事后当然有人找到梁羽、剑白、古祥他们打听,梁羽等人只能如实地回答所了解的事情。
奉仙国民众这才获悉,原来他们的国君曾微服参加过仙城朝圣,不禁对虎娃又增添了诸多亲近之意,此事甚至传为了一段佳话。虎娃对此也有些无语,外人并不知他夜闯赤望丘之事,当年差点送了命的冒险,今日却成了高深莫测的传说。
若是别人混入队伍参加仙城朝圣,可能被视为一种冒犯,但以虎娃的身份,就会被视为对赤望丘以及白额氏族人的亲善之意。再联想到虎娃和玄源的关系,民众对他当初的行为做出了种种猜测,但说的一律都是好话。
奉仙国这三位最重要的官员,当然是虎娃亲自点名任命的。玄源还曾打趣他道:“夫君,我知道他们与你的关系好,你这么做是否也算是任人唯亲呢?”
虎娃正色道:“非是任人唯亲,而是任人以亲。既是国君的故交好友,受重用不是很正常的情况吗?以少务为例,他当年不擢升瀚雄为大将军,难道还要去任命一个并不熟悉与了解的人?奉仙国中当然还有人才,但我确实还不够了解。
当初那次仙城朝圣,参加者皆是各部族挑选出的年轻才俊,而如今已是壮年。当年那一路对他们而言有诸多艰辛,可以看见很多平日看不见的品质,我走在其中,也在观察着所有人,确实对这三人最有好感。
欣赏其才德,又能志趣相投,方觉亲善,难道我还要去亲善无贤才又无品德之人吗?若说亲,这便是任人以亲。”
玄源掩口笑道:“无论什么事,都能被你讲出一番道理来。”
虎娃亦笑道:“我就是个讲道理的人啊,身为国君亦有做国君的道理。”
玄源:“当初你参加仙城朝圣,却成了他们的机缘。白额氏族人将那么多年轻才俊召集在一起远行,而你置身其中,有了观察了解的机会。……这令我想起了今日的崇伯鲧大人,他竟能想到与你们三位国君一起微服行游,真是高明啊!”
奉仙城中不必另筑高台,往年朝圣时的那座高台就是册封奉仙君的典礼之地。册封奉仙君的仪式,论规模当然比不上册封巴君,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规格却更高。曾参加赤望丘服常法会的巴原众高人,除了正在闭关的剑煞宗主,此番也尽数来到了奉仙城。
他们中的很多人不会去巴都城参加巴君的册封典礼,也不会特意跑到山水城祝贺盘瓠成为国君,但都来到了奉仙城,并送上了各自的贺礼。虎娃在巴原上的影响之大,地位之超然尊贵,由此可见一斑。
奉仙君的名号叫什么?身为国君总得有一个正式的、好听的名字吧?虎娃曾自称李路,在武夫丘上大家都叫他小路,在巴室国受封为彭铿氏,再后来很多人都叫他虎煞。如今成为国君,正式的名号却令民众倍感亲切——就是虎娃!
这个名号是否太随意了?分明就是白额氏很多村寨里孩子的昵称,国,听上去就如儿戏一般。可是虎娃并不在意这些,当他真的这么决定了之后,反而没人感觉这是儿戏,听上去就是那么自然。
在巴原众高人的观礼见证下,也在少务和盘瓠这两位国君的注目中,虎娃接过天子赐圭,领群臣遥拜中华天子、祭中华国祭之神,终于成为了正式受册封的奉仙君。当他从崇伯鲧大人面前起身时,听到的是一片祝贺之声,就在这一刻,虎娃的脸色却变了。
在纷乱而热烈的祝贺声中,却夹杂着破空之音,这是普通人听不见的声音,只有仙家神识才能察觉。面前三步外的崇伯鲧眼中也陡现厉芒,突然扭头斜望。
在这种场合居然有人行刺,刺杀的目标是中华天使崇伯鲧,时机选择得非常巧妙与歹毒!崇伯鲧代表中华天子刚刚完成册封典礼,所有人都在起身祝贺,正是大家最放松的时候,对这种事根本就没防备。
若真有人想刺杀崇伯鲧,原本有的是更好机会,崇伯鲧曾与三位国君微服私行巴原,那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而如今奉仙城中护卫森严、高人齐聚,周围仅是大成修士就有几十位,谁能在这种场合动手,简直是太不明智了,甚至像个白痴!
可是刺杀的要义,就是要让人出其不意。确实所有人都没想到,包括虎娃与崇伯鲧,但大家的反应都很快,或者说刺客给了众人足够的反应时间。
有一箭远处的天际斜射而来,离弦时只发出仙家神识可察的破空之音,可离弦之后却划出了一道越来越明亮的轨迹,就像带着火焰的流星,发出越来越刺耳的啸音,就是直射崇伯鲧,因为崇伯鲧已被箭上所附的仙家神念锁定。
周围更多的人不可能判断得这么清楚,但他们也知这一箭将射向虎娃与崇伯鲧所在的位置,而且威势惊人。
在场的大成修士就有几十位,很多人瞬间就有判断,这样的一箭自己是挡不住的,只能选择退避并祭出法器防身。而虎娃亦有判断,这一箭虽威势极盛,却伤不了身为中华四大战将之一的崇伯鲧。
在场动作最快的,并非前来观礼的众多大成修士,而是外围的护卫,有崇伯鲧带来的仪仗卫队,还有奉仙国的国君亲卫,更有少务从巴国派来护送天使大人的卫队。他们都是精锐勇士,很多人修为亦不低,虽远远无法与场中的众大成高人相比,可是反应完全不一样。
这些护卫虽不会飞,但他们可以跳得很高,瞬间便很多道身影飞起,拦在那支箭的飞行轨迹之前,就以血肉之躯挡下刺杀,甚至来不及抽出武器或者祭出法器。
在场的很多大成修士可没有这种拼命的习惯,也不会做出这种显然不明智的选择,哪怕是在与敌人斗法,首先也要判断对方的攻击威力、选择最佳的应对手段,不可能这么冲上去找死。
而且众高人看得也很清楚,这一箭来势虽盛,但却给了足够的反应时间,莫说崇伯鲧的修为深不可测,就算他是个普通人,近在咫尺的虎娃也可以护着他避开,并无什么危险。
可是亲随护卫的反应不一样,他们的职责就是要挡住刺杀。这就像两军对阵,如果敌军冲向己方的主将,亲卫也必须冲出去阻挡,而不论主将本人的本事有多大、是否能将冲过来的敌人都尽数斩杀。
这里是奉仙国,虎娃身为奉仙君有责任保护中华天使,而不论这位中华天使本人的修为有多高,假如让这一箭射到了场中,那就是他的失职。而在那些国君亲卫看来,假如这一箭真的射过去了,便是他们的责任。
在这个时候,亲卫哪怕明知是死也得上前去挡,否则就算活下来也会被军法处置,就算能得到赦免,将来恐怕也没脸见人了。半空中密密麻麻出现了那么多飞身跃起的身影,个个衣甲鲜明,有虎娃的亲卫、崇伯鲧的仪仗卫队、少务派来的护卫。
这一箭射过来,伤不了崇伯鲧,却能贯穿这些护卫的血肉之躯,让这场册封大典尸落如雨。但是这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众人听见了一声愤怒的虎啸,只见刚刚接受册封的虎娃,国君衣冠瞬间化为了碎片,他本人则化身为一头斑斓猛虎冲上天空。
虎娃怒了,以他给人的一贯印象,甚至难以想象他还有如此暴怒的时候,因为这一箭太歹毒了!在场能够硬生生截住它的只有两人,崇伯鲧已经准备出手了,而虎娃当然不能让中华天使亲自出手。
在场有这么多高人,很多大成修士已祭出了法器,若一起出手也足以将这一箭在半空轰碎。可是刺客也利用了护卫们的反应,此刻箭的前方半空中拦了这么多人,假如众高人祭出法器相击,也等于是在轰杀这些护卫。
虎娃化身猛虎扑出,瞬间就跃到了高空,张口吐出了一团光芒。光芒附射而去,恰好斜着截住了那一箭,爆发出无数道剑光,剑光又化为了剑阵。
那是虎娃的神器石头蛋,他去山水城时已从山爷那里取了回来。剑阵仿佛包裹住一轮太阳、令其不得爆发,发出摩擦、崩碎的声音,半空中轰鸣不断,最终将其磨灭殆尽。(未完待续。)
073、一怒冲天(下)
虎娃祭出石头蛋挡住那一箭,却没有再多看一眼,所化身的斑斓猛虎已经扑向了云端,又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咆哮,下方奉仙城中的很多人皆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而云端上也有一人显出身形一头栽落,身上已迸出血光。
这是剑煞先生的独门秘技咳嗽功,咳嗽功当然不仅只是咳嗽,而是无形剑气,虎娃以虎吼声施展,威力已远超过他的师尊剑煞,当场就在云端上斩落一人。此人却不是方才射箭的那名刺客,位置也不对;既能射出那样的一箭,那名刺客定不可能被虎娃的一声吼便轻易斩落。
这时又有两道箭光交叉射至,云端上有两人也露出了潜藏的身形,他们的目的就是拦住虎娃。而虎娃根本就没有躲,迎着箭就扑过去了,他首先扑向了左侧那人,左掌拍碎了身前的箭光,去势不停,右掌已经拍中了那人的头顶。
似乎没想到这头猛虎的攻势竟这么疯狂,第二名刺客来不及躲闪,举起手中的长弓欲向上方拍落的虎掌射出一箭。只听一声崩断之音,那品质不凡的长弓给拍折了,猛虎这一巴掌下去,将那刺客连人带弓都拍落云端,坠落时口中已喷出一道血线。
第三名刺客见猛虎竟有如此威势,射出一箭后转身飞遁。他的反应很快,应对的手段也极为合理,逃跑前还不忘射出一箭掩护自己,只要虎娃停下来挡那一箭,他便有机会遁走。但此人刚刚转身,就见一道铺天盖地的巨影当头打落。
虎娃冲上云端口吐光华后,只做了三个动作,一是吼、二是扑,在扑的同时,虎尾已经抽了出去。第三名刺客飞身逃遁,却像是送上去挨抽一样,被虎尾当头打落,坠落云端时已昏迷不醒。
太利索了,太威武了,这就是赤望丘的秘传神通吞虎之形!虎娃眨眼功夫就在空中打落了三名化境高手,在场众高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交手的速度很快,那三名潜藏在云端的刺客皆尽了全力,所以众高人也能感应清楚,他们皆有化境修为,可是面对愤怒的猛虎居然连一个照面都没挡住。皆听说虎娃早已拥有地仙境界,但如今的神通法力究竟强大到什么程度,众人此前却并不了解。
虎娃上一次当众出手、尽展神威,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很多人好像想不起来,因为几乎从未见过他全力出手。在炎帝仙宫外一箭射落妖邪?那只是吓退众邪修,且没有外人旁观;在黑白丘仙家洞府中斩杀白煞?此战亦不为外人所知。
众人都知道虎娃很厉害,却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厉害,而且虎娃平时的样子,也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强大,今天总算亲眼见识了!
眨眼间,三名高手便身受重伤被虎娃从云端上打落,但他们都没有摔死。这三人落的位置很巧,分别就朝着奉仙国的护卫队伍、崇伯鲧本人的仪仗卫队、少务带来的国君亲卫中落去,都被人施法接住了,随即便被封印了一身神通法力。
这些护卫中没有大成修士,但应对刺杀早有各种预案与演练,自有封印对方神通法力的手法。那三名刺客虽皆有化境修为,但被虎娃打成重伤之后,已没有了反抗之力。
云端上的斑斓猛虎朝着天际长啸一声,似有些不甘,随即又飞落到广场中崇伯鲧的身前,化为虎娃的身形。原先的国君的衣冠早已破碎,此刻又以神通幻化如新。
这一幕实在太震憾了,很多修士刚刚祭出法器还没来得及收回。片刻之后,奉仙城中又响起雷鸣般的赞颂声,观礼的民众与卫队皆拜伏于地,赞颂主君威武无敌。满城皆惊,这才是他们的主君啊!白额氏族人自古以虎为图腾,而虎娃方才施展的就是吞虎之形。
方才云端上不仅有虎还有龙,两条赤色的蛟龙跟随在猛虎身后,就似侍从般盘旋而回,落在虎娃对面崇伯鲧的身侧,化为两名红衣勇士。
虎娃并不是唯一扑上云端的,为崇伯鲧拉云辇的丙赤、丁赤也冲出去了,但它们的速度比虎娃慢了些,还没有到达战场斗法便已结束,又掉头随着虎娃飞了回来。
龙本是传说中的神异之物,而虎只是山林中的猛兽之王,那赤色蛟龙身躯有十余丈长,论体形也比虎娃所化的猛虎大得多。但是人们眼中只有云端上的那头猛虎,那两条盘旋的蛟龙也相形失色。
虎娃恢复身形听着万民的赞颂,脸上已敛去了怒色,低声道:“真正的刺客,方才已经走了。”
崇伯鲧亦低声道:“不算是刺客,明知杀不了我,只是为了射出那一箭。”
虎娃:“那人……”
崇伯鲧以神念打断道:“不要说出来,抓住的人也不必再审。”
虎娃:“那便当场宰了?”
崇伯鲧:“今日是奉仙君正式登位并受天子册封的喜庆之日,何必有血光之事败兴。”
虎娃:“那就交给天使大人了。”
崇伯鲧:“实在抱歉!”
虎娃背手望着天际道:“不论他是谁,我会宰了他的,不要以为我脾气好就不会杀人。”
他们之间的交谈并没有别人听见,就算听见了恐怕也听不懂。今日来的刺客不是三位而是四位,虎娃从云端上打落的三名高手,仅仅起到掩护和牵制作用。真正的刺客根本就没现身,他射出那一箭之后立刻就走了,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刺杀”的结果。
那人不可能杀得了崇伯鲧,在这么远的地方只凭一箭就想杀了崇伯鲧,就连伯羿都没这个本事,那一箭甚至射不到崇伯鲧身前来。但若不能在很远的地方就将之截住,今日的典礼现场恐怕得伏尸百人,伤亡的主要是广场最外围的护卫。
射出那一箭的人,至少有九境地仙修为,神通法力甚至不弱于虎娃,更重要的是,他施展了伯羿的箭法!
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亲眼见证伯羿射出的神箭,而虎娃是个例外,他在南荒中见过很多次,有时甚至就站在很近的位置。后来虎娃在炎帝仙宫外一箭惊退群邪,演化的就是伯羿的箭意,主要是箭意并非箭法,若真比箭法,虎娃可比伯羿本人差远了。
虎娃并非伯羿的传人,当然没有学过伯羿的箭法,但他的修行自能在相应境界下演化诸般妙法,所以才能在猝不及防间将众邪修给吓跑。可是今日那刺客射出的一箭,的的确确就是掌握了伯羿的箭法。
不可能世间修士都能像虎娃这般,未得秘传自能演化诸般手段,由此可知,那名刺客应是得到了伯羿的箭法传承。假如换做其他人,恐怕就会以为是伯羿本人来了,因为若修为境界相差得太远,也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
可是崇伯鲧和虎娃都很清楚,刺客不可能是伯羿,那一箭看似威势无匹,施展的也是伯羿的箭法,但威力还差得很远。不仅是威力,其箭意中也少了点什么,而缺少的那点玄妙难言的东西,恰恰就是伯羿神箭的精髓所在。
论箭法,那刺客应是得到了伯羿真传;但论伯羿的箭意,他领悟得尚不如虎娃更透。
而且伯羿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如果他有什么理由想杀崇伯鲧,自会直接跑来动手,哪会偷鸡摸狗般远远地射一箭便走。
可惜不知此人不知是谁,虎娃并没有将他留住。其实就算崇伯鲧出手,恐怕也抓不住此人,因为离得太远、对方逃得太快,还在云端上留了三名高手掩护。
虎娃并不清楚,都有些什么人得到了伯羿的箭法传承?崇伯鲧也许了解一些情况,或者能猜到某些嫌疑对象,但没看见人也只能是猜测。还好虎娃抓了三名活口,通过审问或许能查出更多内情。
虎娃将那三人打落到不同的队伍里,其实就是想看看护卫中有没有人与刺客勾结?在这种情况下其同伙应会设法杀人灭口,只要迎上去补一刀就行。他这么做同时也是想保住活口,就算在场的护卫中有刺客同党,也不太可能三方护卫都有问题。
事实证明三方护卫队伍好像都没有问题,活口不仅留下来了,封印神通法力的同时,还有人紧急调治稳定其伤势。
这三名化境高手又是什么身份呢,如果他们肯开口,又能审出什么口供来?虎娃问崇伯鲧想怎么办,崇伯鲧却要他什么都别说,只是表达了歉意。无论这件事是谁干的,又有什么阴谋,崇伯鲧的态度令人寻味,他决定不审,根本不给那三名俘虏开口的机会。
此事在奉仙国中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人们纷纷猜测刺客的身份和目的,皆不得要领,所以对那三名俘虏的口供都很好奇。可是奉仙君将俘虏交给了中华天使处置,而崇伯鲧大人却没有丝毫想审问的意思,就算有人想私下里询问,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结果来。
那三名刺客说不了话,也做不了任何动作,哪怕神念都发不出来,由崇伯鲧从部族带来的亲卫看管。崇伯鲧没有在典礼当天杀他们,也没有在奉仙国中杀他们,而是在典礼的次日,就派人将他们押到了奉仙国的国境之外的蛮荒中给宰了,连遗言都没让留。(未完待续。)
074、风波欲起
这天夜间,奉仙国国君的寝宫里,虎娃和玄源正在私下说话。玄源道:“册封大典上出现刺客之事,引起了诸多猜议,而国中万民皆赞颂主君之威!”
普通民众可不知道真正的刺客已经跑了,他们都亲眼看见主君化为猛虎在云端将三名刺客打落,更没人能认出那一箭。虎娃已暗中提醒了太乙,不要说出去,在场众人中除了他和崇伯鲧,恐怕只有太乙能认出伯羿的箭法了。
虎娃分析道:“这不是阴谋,简直就是阳谋。刺客并未现身,却显露了伯羿大人的箭法传承。就算清楚那不可能是伯羿大人,但想公然追查此案,这却是绕不开的线索,就得将伯羿大人卷进来。”
玄源亦点头道道:“还有三名俘虏呢,就算你和崇伯鲧不点破,他们的口供也能将博弈大人卷进来,而崇伯鲧处置得倒很干脆。”
虎娃附和道:“他们既有化境修为,想拷问出口供太难了,若是自己不想开口,寻常刑讯手段皆毫无意义。若是开了口,恐怕正中了对方的算计。难得崇伯鲧看得透,干脆不要口供了,便不必理会那是阴谋还是阳谋。”
想审问那被抓获的三人,必须提前想到一种可能。他们很可能自称并非那名刺客的同伙,甚至会否认自己也是刺客。因为他们的确与那名刺客并不在同一个位置,而且对于他们而言,也是虎娃扑上天空先动手的。
假如他们只是出于某种目的前来窥探,却恰好撞上了这一出,很有可能指认出那名刺客施展的是伯羿的箭法。而崇伯鲧却没有给他们这种指认的机会,哪怕仅是有这种可能。
因为只要他们指认了,那么崇伯鲧去不去查问伯羿呢?那怕崇伯鲧不去查问伯羿,但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有心人便会制造出种种留言。崇伯鲧不是不想查,但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只会按自己的方式去追查,而虎娃也是这么打算的。
玄源:“可是此事毕竟发生在奉仙城,还是在你受天子册封的典礼上,偏偏你又能认出伯羿大人的箭法。崇伯鲧大人想这么处置,也必须得你点头才行。”
虎娃:“所以他才会对我说抱歉。”
玄源:“刺客想在册封仪式上引发一场血案,却没有得逞,反而成了助你立威之举。我看你当时是真怒了,从未见你那样怒意勃发,也吓了一跳呢。”
虎娃:“该生气的时候,我当然也会生气。”
玄源:“你此番斩化身自中华之地修行圆满,又在赤望丘中破关而出,连我都不清楚你如今的神通法力究竟有多强大?巴原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本人全力出手了,没想到在册封仪式上却有领教的机会。夫君也未免太厉害了吧,转眼间就打落了三名化境修士!”
虎娃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此番突破九境六转修为后,我也不清楚自己的身手究竟如何,昨日终于有机会小试一番,看来还不错。”
玄源:“岂止是还不错?这话说得未免太谦虚了!”
虎娃:“连真正的刺客都没留住,还是谦虚些的好。被我打落的那三人,虽有化境修为,但身手未免太弱了些。”
那三名化境修士的身手确实有点弱,假如换做太乙这样的高手,虎娃别说在眨眼间打落三个,就算一个也得颇费一番手脚。
因为没有审讯,更不知来者身份,所以有些情况虎娃并不清楚。那三名刺客在虎娃眼中确实太弱了,因为他们并不擅长近战格击,大半修为都在箭术上;而虎娃化身猛虎就那么直扑上来了,箭又挡不住猛虎,那他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玄源:“夫君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办呢?”
虎娃看着她笑眯眯地说道:“这里是寝宫,大半夜的,你说我们应该做什么呢?”
……
奉仙国将周边一带适合居住的山野都算上,也不过百里方圆,辖境内只有一座城廓,民众不满万数。而且它离赤望丘很近,诸般事务不缺人打理,只要安排好了国政,其实也用不着虎娃这位国君去操心什么琐事,虎娃甚至都没打算上朝。
但他毕竟是国君,登位之后怎么也得坐在宝座上象征性地召开朝会,哪怕只有一次也行。所以虎娃还是亲自召开了一次朝会,本以为只是礼仪性地接受群臣拜见与朝贺,没想到还真有事要在朝会上议处。因为有人就在这天从远方赶来,有要事求见奉仙国国君。
来者虎娃认识,并非巴原人士,竟是蛊黎部大巫公蛊黎钟,他如今已受中华天子册封,成为蛊黎部伯君大人。
蛊黎钟是一位瘦小枯干的老者,拄着一根比自己的个子还高出两个头的长杖,看上去极为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虎娃却知他是一位化境修士,修为已近九转,而且有一身诡异莫测的巫术神通,绝不可小看。
精通菁华诀的虎娃也能看出来,蛊黎钟的确已至风烛残年,剩下的寿元至多不超过十年了。十年岁月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比较漫长,但对于一位化境高人而言,其实已相当于接近生命的尽头。
如果在这十年当中蛊黎钟不能突破地仙修为,那么必将殒落,而虎娃亦知此人根本没这个希望,想必蛊黎钟本人心里也很清楚。
恰恰这种人是最不好招惹的,他足够强大却寿元将尽,看似虚弱,可一旦将此生所修炼的神通法力尽然爆发,谁都难以抵挡,因为这种人最不怕的就是拼命。
如今九黎诸部的处境已有极大的改善,蛊黎钟本人也刚刚被中华天子册封为伯君,照说应该在族中安享晚年才是,怎么跑到了这里?蛊黎钟是来求援的,这让殿中君臣以及崇伯鲧、少务、盘瓠等人都吃了一惊。
接受中华天子册封,并非是与崇伯鲧私人结盟,而是与中华各部结盟。假如谁遭受外敌侵犯,相邻的各部、各国有共同救援的义务。虎娃这才刚刚接受册封呢,求援的人就来了。
但蛊黎钟走得未免太远,若是蛊黎部遭遇强大的外敌,他首先应该向其他九黎四大部求援,其次该向正北方隔着大江与云梦巨泽相望的重辰部求援。就算跑到巴原这边,穿过绵绵蛮荒首先到达的也应是巴国。
蛊黎部求援居然求到奉仙国来,这得绕多大弯子?
但蛊黎部遇到的事情却很特殊,要找他们麻烦的正是北方的重辰部。重辰部君首、既是重辰氏大人亦是祝融氏大人的吴回,逼迫蛊黎部交出逃亡的奔流村族人,更要九黎诸部交出他的幼子少甲辰。假如蛊黎部交不出人,重辰部将不惜兵戎相见。
此事的背景很复杂,还需从头说起——
少甲辰失踪了,失踪的时间大致是前年秋收后。他是在秋收前离开城廓的,带着一名管事、一名侍从、一名护卫,乘着一辆马车巡视领地、收取岁赋。这位少爷难得出门干这种正事,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这也与其父吴回的训斥有关。
吴回年近八十才得了这名幼子,是他晚年最宠爱的女人所生,难免娇生惯养。少甲辰脾气奢逸骄横,成日无所事事,纠集一帮狐朋狗友飞鹰斗狗、游猎玩乐。吴回的年纪很大了,已在考虑着安排后事,并将部族事务渐渐交由次子禄终掌控。
少甲辰如此不让人省心,吴回也在想,等到自己死后这个儿子该怎么办?某日少甲辰又在外面惹了麻烦,被吴回叫到身前训斥了一番,告诉他应该学着做正事了,将来也好在部族中辅助兄长禄终,并且要改掉奢逸骄横的习气。
少甲辰之所以受吴回的娇宠,也因为他在父亲面前十分乖巧听话,就像一只温顺又会讨好人的小绵羊,当即跪地认错并感谢父亲的教诲,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这就学着做正事、将来好为兄长分忧。
然后少甲辰就出门做正事了,而吴回为了让他改改脾气,这一次是轻车减从,料想在自家的部族领地里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吴回不是没有仇敌与对手,但不论哪位对手目光都只盯着禄终,没人会把少甲辰当回事。
在重辰部的自家地盘中,少甲辰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断不会有人去招惹他。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趟出门发生了意外,少甲辰从此不知所踪。
很多人都看见少甲辰乘着马车带着随从在大道上奔驰而过,行程转向西南,前往云梦巨泽东岸一带,那里也是重辰部的领地边缘。人们最后看见他的时间是在秋收后,然后便再无消息。
吴回有二十多个儿子,平日也不可能每天都把目光关注在少甲辰身上,只是想起来便管教一番。那段时间吴回和禄终都很紧张,集中精力盯着共工部与九黎的动静。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丹朱已与共工部结盟,正在巡视九黎诸部。
如果九黎诸部完成内部整合,并通过丹朱与共工部结盟,形势恐会对重辰部不利。尽管所担心的事情渐渐都发生了,可是重辰部也没法去阻止。丹朱的身份是中华天使,奉天子之命南巡,他身边还有伯羿,做的事情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少甲辰不见了,刚开始也没人太当回事,都知道这小子不务正业,可能是趁着办事的机会又跑哪里去游玩了。可是一直等到冬天,少甲辰仍然不见踪影,吴回终于注意到这回事,便派人欲把他找回来。
少甲辰却找不回来了,居然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按照他消失之前最后走过的路径判断,是奔着云梦巨泽东岸去了,从那个方向继续前行,应该就会进入九黎的领地。吴回分别派人去了蛊黎部以及与之邻近的飞黎部询问,但得到的回话是——谁也没见过少甲辰。
吴回却不信,他的自有手段打听到各种消息。确实有四个人在那段时间到达了蛊黎部,应该就是少甲辰和他的三名随从,吴回又继续打听这四个人的下落和行踪,私下里得到消息,那是侯冈大人以及他的三名随从,并非是少甲辰等人。
恰恰在这个时候,吴回又听说了另一件事,少甲辰在巡视领地途中曾路过的奔流村,其族人在秋收后逃走了,而且东西收拾得很干净,显然是早有准备。
奴仆逃亡的事情并不罕见,如果被抓回去往往下场都很惨,可是他们若逃得太远,无法寻找或抓回来的代价太大,往往也就算了。若不是被逼上了绝境,人们也不会放弃家园远徙他乡,走得越远付出的代价也越大,未必能找到更适合安居的家园。
奔流村族人逃得无影无踪,趁着枯水季节渡过云梦巨泽进入了南荒九黎的地盘,这种事情若发生在别的时候,人也就抓不回来了,只有族中管事的会受到责罚。可如今那位管事也责罚不了,因为他也随着少甲辰一起失踪了。
奔流村族人全体逃亡事件,恰好发生在这个时期,吴回本能地感觉它与少甲辰的失踪有关,于是又派深入南荒追查情况。
奔流村族人被蛊黎部收留了,事情发生在伯羿斩杀妖邪之后。九黎五大部有了向南荒深处继续开拓的条件,划出了一片新地盘让奔流村去开垦田地建造村寨。虽然此事表面上和少甲辰失踪没什么关系,但吴回还是不甘心,甚至叮嘱禄终亲自去追查。
神通广大的禄终其实前段时间已经去过南荒了,他怎能错过在暗中观摩伯羿斩杀神将的机会,只是一直没有现身而已。禄终打听到了更多内情,甚至也查出了虎娃等四人真正的身份。他回到了重辰氏部得到了父亲的叮嘱,又去追查少甲辰的下落,然后给吴回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据禄终分析,少甲辰早就死了,可能就死在奔流村外,时间发生在秋收之前。至于秋收之后人们看见的车马以及那四个人,应该就是侯冈等人,后来他们进入了九黎之地。没有人看清马上众人的样子,所以想当然把他们认作了少甲辰及其仆从。
禄终果然神通广大,他得出的结论恰与事实相符,可惜这只是推断,并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虎娃当初决定帮奔流村族人一把,转移重辰部的视线给他们创造逃亡的机会,也不会留下确凿的证据让人追查。
更重要的是,自车马在重辰部领地上消失,到虎娃等人出现在蛊黎部的村寨中,中间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差,谁也不能认定他们就是同一拨人。但既查出了奔流村族人的下落,吴回便要求蛊黎部将这些人交出来。
蛊黎部与重辰部关系不好,而且已有一百多年没打过交道了。因为有重辰部镇守江北,蛊黎部断绝了与中华之地的交流,等于被封闭在南荒困守。再往更久远的时代追溯,黄帝战蚩尤,重辰部也是参与者之一,还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奔黎部原先也是九黎大部之一,可如今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它被重辰部吞并了,大部分族人如今已融入重辰部,小部分不走运的族人后裔则沦为了奴仆,比如奔流村一族。
奔黎部已不在,奔流村族人还自视为九黎后裔,南投之后加入了蛊黎部,蛊黎部自有保护族人的义务,否则蛊黎钟这位大巫公会令全体族人心寒。更何况这也是个面子问题,蛊黎钟刚刚被国君册封为伯君,吴回就来找这种麻烦。
蛊黎钟很干脆的拒绝了,并训斥重辰部有残害族人之举,才会发生今日之事,他反正已时日无多且修为不可能再有突破,也用不着怕谁了。
重辰部派使的目的当然不会仅是为了逃亡的奴仆,他们要查的是少甲辰的下落,于是又说明情况、提出了要求,要将奔流村族人带回去拷问。
蛊黎钟怎能把族人交出去让重辰部拷问,事态至此已经变得很复杂了,成了两方僵持、谁也不肯让步,重辰部便发出了战争威胁。九黎五大部已完成了内部整合,在这种事情上当然要进退一体,于是五位大巫公共同回话,不受重辰部的欺压。
但是九黎诸部居住在偏远荒野地带,至今连座正式的城廓都没有,在中华之地看来他们就是蛮荒野民,各方面条件都相对落后,尽管已完成了内部整合,但也不是重辰部的对手。他们不可能主动的进犯重辰部,但也只能依仗地利守住南荒。
蛊黎钟也知道九黎的劣势,太偏远、太落后、太分散,万一真的起了冲突,或许不怕重辰部大举深入蛮荒,但蛊黎部却首当其冲要遭受大祸。既然两边都已经闹翻了,他是断不能公开把奔流村一族交出去的,私下里却也问过奔流杠和奔流通具体的情况。
奔流杠父子怎么能瞒得过蛊黎钟,将事情都交待了。蛊黎钟大吃一惊,原来巴原上的彭铿氏大人居然也牵涉此事!他刚刚受封为伯君,也听说了最近发生的大事,知道崇伯鲧大人被任命为天使来巴原册封三位国君,于是赶紧来到了巴原。(未完待续。)
075、水情有异 上
修蛇虽已被斩除,可是从蛊黎部到达巴原的路途仍艰险重重,蛊黎钟是一个人来的。很多话在朝堂上不方便公开说,所以他只说是代表蛊黎部来向奉仙国求援。至于为什么不去向巴国求援,因为他来到巴原后听说了最新消息,巴君和中华天使如今也都在奉仙城呢。
蛊黎钟最后说道:“重辰部如今已屯兵大江北岸,命我交出族人,否则将血洗蛊黎部,如今云梦巨泽水大,他们尚难渡江而战,可是待到枯水季节,恐起刀兵冲突。
听说巴君已受中华天子册封,正与我蛊黎部隔蛮荒相邻,故此来巴原求助;又听闻中华天使和巴君皆在奉仙城,于是便赶来拜见。”
蛊黎钟在朝会上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他丝毫没有提到虎娃也牵连其中的内情,只说因为遭到重辰部的进犯威胁而求助。众人皆以为他是来找巴君少务的,更是来请求中华天使崇伯鲧大人调停的,只有虎娃本人心里清楚,蛊黎钟就是来找自己的。
但是场面上的话还得说,虎娃又开口问道:“各属国之间的纠纷,应请中华天子公裁,伯君大人为何不派使向中华天子求助呢?”
蛊黎钟有这个功夫跑到奉仙城来,同样已经可以赶到帝都平阳了。蛊黎钟却叹着气解释道:“奉仙君有所不知,但我想天使大人是清楚的。天子公裁,也不仅是一味调停,首先要明辨是非。
如今少甲辰下落不明,中华天子也不能阻止吴回寻找儿子。吴回就是一口咬定少甲辰就是为奔流村族人所害,而我蛊黎部窝藏凶手拒不交出。此事若不查明,天子也无法裁定是非,此等报私仇之事,谁也不好阻止。”
若真是有人杀了吴回的儿子,天子帝尧恐也不能阻止吴回报仇啊,而有些话蛊黎钟没说,如今他如果真把奔流村一族交出去,九黎民众也不会答应,而且重辰部更不会就此罢手。少甲辰之事,正好给了重辰部一个机会和借口,可以对九黎动手。
崇伯鲧一直很沉默,只是坐在虎娃的侧手边静静地听,此刻突然开口道:“九黎诸部既有人能穿行蛮荒跑到巴国求援,为何不向更近的共工部求援?”
蛊黎钟赶紧答道:“飞黎部伯君飞黎望已赶往共工部求援,而我担心此事或另有所涉,所以来到了巴原。”
这话分明有所暗指,巴原和九黎之间道路不通,就算少务想派大军协助九黎御敌也派不过去。蛊黎钟其实就是来找虎娃的。
崇伯鲧又说道:“我虽为中华天使,但未奉君命,也无权为九黎与重辰部冲突公断。但如今册封三位国君的使命已完成,不日即将返回帝都复命,亦会将此事转告中华天子,请示天子处置。”
崇伯鲧的身份是中华天使,见之如见天子,但他得到的天子授权是有限制的,只是来册封三位国君。而另一方面,蛊黎钟求到他头上也不是没有道理,重辰部是颛顼帝一系的势力,而这一派势力的首领人物就是崇伯鲧。
别人也许劝阻不了重辰部君首吴回,但崇伯鲧发话还是有用的。可是话又说回来,崇伯鲧未必一定要去阻止重辰部,也有可能他站出来发一句话,从属于颛顼帝这一系的各部势力,都将站出来支持重辰部对付九黎。
可以说除了中华天子之外,崇伯鲧是对这一事件影响力最大的人物,甚至可以决定最终会爆发怎样规模的冲突。
蛊黎钟赶紧拜谢,虎娃亦从国君宝座上起身道:“本君亦多谢天使大人!也请天使大人将此物转呈中华天子,或能助天子公断两部冲突。”他将一枚玉箴双手递给了崇伯鲧,崇伯鲧起身接过,神情微微一怔。
这枚玉箴是虎娃方才不动声色间现场炼制的,是一件上品法器,可承载仙家神念。通过这枚玉箴便可知少甲辰之死的详细经过,那是虎娃亲眼所见,包括当时他与侯冈等人的交谈,都明确无误地记录其中。
中华天子是天下各部之间发生冲突时的调停者与裁决者,但是这种调停以及公断处置,必须建立在查明是非真相的基础上。而任何一方所宣称的事实可能都是有问题的,哪怕是将奔流村族人尽数拿下,拷问出的口供也不能保证是完整而且真实清晰。
崇伯鲧虽然话不多,但绝对是个聪明人,他已感觉蛊黎钟跑到奉仙国来有些莫名其妙,分明另有内情,拿到这枚玉箴后才明白果然如此。
虎娃自己做过的事情,并不想隐瞒或否认,但也没必要在这样的场合公开,让该了解的人了解即可,所以他让崇伯鲧带着这枚玉箴去帝都平阳向天子帝尧复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搞清楚,至于怎样公断处置,虎娃并无这个权力,只看天子帝尧怎么办了。
崇伯鲧大有深意地看了虎娃一眼,点头道:“奉仙君费心了,我一定会将此物转呈中华天子,您也需妥善处置此事。”
虎娃回归宝座摆手道:“蛊黎伯君,您远来辛苦了,请到客馆中好生休息,待朝会之后本君再设私宴款待。”有些话与奉仙国国事无关,却涉及到中华之地可能将起的乱局,得私下好好谈谈。
蛊黎钟被请出了大殿,虎娃正想散朝,不料王宫外又有人求见。来者是以祝贺的名义,带着珍贵的贺礼,同时也有事要禀报奉仙君以及正在奉仙国中的众高人。虎娃将此人宣上殿来,有些意外地问道:“敖广,你怎么来了?”
敖广这些年居住在步金山水府,是步金山这派宗门的供奉长老,同时也掌管水府禁制、看护小世界门户。当然敖广最喜欢的事情,是待在水府深处的龙宫中,没事就看着上古仙家祖师所收藏的那些宝物,时不时拿起来把玩一番,感觉十分满足。
若说代表步金山这派宗门来祝贺虎娃受天子册封,宗主三水先生已经来了,礼物也送了,实在没必要敖广多跑这一趟。
这黑鱼妖却跪拜道:“小的拜见奉仙国后、拜见奉仙国君、拜见中华天使大人,我在步金山中听说玄源宗主与虎娃大人受中华天子册封,仙城已成奉仙国,怎敢不亲自来贺?我顺水路而来,路过东海之时,发现水情有异,也特地来向奉仙君以及巴君禀报。”
虎娃的嘴角露出笑意,敖广原是赤望丘收服的鱼妖,亦是玄源的属下,他方才分别向三个人磕了头,却将玄源放在了虎娃前面,分明就是讨好的意思。东海并不在奉仙国的辖境内,那是巴国的地盘,若是水情有异也应当禀报巴君,所以敖广最后又把少务给捎上了。
公开说的话是这样,暗中的神念却有另一番解释。
敖广这几年一直在那深潭水府中清修,如今已突破了七境修为。可是那深潭中实在有些枯燥,有再多的宝贝,天天看恐怕也会看腻了。如今巴原已定,也不会出太多的事情了,他觉得也没必要天天守着那小世界的门户,所以想返回东海。
敖广本就是东海中的鱼妖,方圆七百里的东海便是他的道场,前辈仙家留下的深潭龙宫虽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敖广还想在东海中打造自己的龙宫洞府,把三水先生许诺分给他的宝贝也都带着。
但是他想这么做,必须要征得玄源和虎娃的同意。所以趁这个机会,他也以私人的名义跑来祝贺了,还挑选了自己的几件宝物做贺礼,希望玄源和虎娃能答应他的请求。
玄源点头笑道:“你这几年在步金山中辛苦了,修行既有成就,可另择福地建洞府清修,但勿扰巴原民众生息。”
敖广赶紧叩首道:“谢奉仙国后,谢玄源宗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两个人,其实这都是玄源人的尊号,而且他也清楚玄源并不喜欢别人叫她玄煞,只是巴原上的人们早就都这么叫习惯了,但他开口叫的还是玄源宗主。
少务又问道:“敖广先生,你说东海水情有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大殿中的座位安排很有讲究,虎娃的宝座很宽,他与玄源并肩而坐。这是在巴国王宫中看不到的情景,少务可没有哪位妃子能与他并肩坐在朝堂上的宝座上,或许当年的命煞可以,但命煞从来没有参加过巴国的朝会。
国君宝座当然是在高阶之上,面对着殿中群臣。同样在高阶左侧有两个座位,分别坐着少务和盘瓠,右侧有个座位坐着崇伯鲧。瑶姬虽参加了虎娃受册封的典礼,但并没有参加今日的朝会,如今已经返回炎帝仙宫了,否则她在崇伯鲧身边亦应有座位。
此刻崇伯鲧身边还并列了两张座位,坐的是山爷和水婆婆,虎娃特意安排的。山爷原本谦说不必,甚至不想参加这场朝会了,可是水婆婆却把他拉来了,与国君并坐过过瘾。
听闻少务之言,敖广很简练地答道:“水高一尺。”话中有神念,就算普通人也能大致听懂,至于神念中那些复杂的含义,在场的众高人皆能明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