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句芒(下)
虎娃赶紧又行一礼道:“那就请句芒道友相助!”
句芒很满意地点头道:“嗯,既然你看见我了又开口相求,我也不好意思不伸手,就帮你这个忙吧!……但我今天帮了你的忙,你将来也得帮我的忙。”
虎娃:“那是当然,请问句芒道友有何事需我效劳?”
句芒摆手道:“以你的修为,谈这些还为时尚早,等将来再说吧。我这就随你去王屋山中,帮你找到她。”然后又扭头看着在一旁发愣的沇里道:“你叫沇里,对吧?”
沇里刚才根本插不上话,听得也如同云里雾里,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点头道:“是的,沇里就是我,我就是沇里,请问句芒仙长有何吩咐?”
句芒:“你的神通大半都在水里,最擅长的就是控水之法,对吧?”
沇里:“是的,但不敢在二位仙长面前自称神通广大。”
句芒:“你受了下游村民那么多好处,还曾立志要当沇水之神,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与虎娃要去王屋山中解决旱情,而你就在这里等着。不久将有山洪爆发,你尽量减缓水流,使之不要冲毁下游河道。”
沇里一愣:“啊!这沇水都断流了,哪里来的山洪啊?”
句芒昂首道:“我说有就有,你就等着山洪到来吧。你这鱼妖今日能碰到虎娃,可是几世也修不得的福缘啊,好生珍惜吧。……虎娃,我们走,带你去找人!”言毕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沇里,催动坐下青牛,沿着河床向沇水源头的王屋山中而去。
虎娃也跟着这位莫名出现的仙童句芒,再次进入了深山之中。沇水没断流的时候,山中多有瀑布,如今只留下了层层断崖。山中并无路,很多地方牛是上不去的,可是到了难行之处,句芒坐下的青牛却不紧不慢凌空踏步而行,在虚空中就如脚踩实地一般。
虎娃虽动用不得神通法力,但修为境界和仙家眼力还是有的,能看出来此非这头牛的神异,就是句芒的大神通手段。当年善吒妖王乘车马行于云端,也曾这么玩过,而句芒的手段可比善吒高明多了。
每到断崖迎面之处,句芒手中的五色神莲一转,坐下青牛便不紧不慢地踏上虚空而行。但看这头牛的样子,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行走在虚空,仍自以为就走在缓坡之上。
有一次青牛登上高崖,句芒好像是收了法术,而牛为了吃身边的草,扭头看了一眼,发出了“哞”的一声惊叫,步子一乱竟一脚踩空。因为它突然发现刚刚走上来的“山坡”竟然消失了,身后是一片虚空,立时被吓着了。
这一脚踩空也不要紧,牛并没有从高崖上摔下去,脚下仍有法力承托就似实地一般。句芒用袖子拂了拂牛角,受惊的牛又恢复了平静。再往深山前行时,句芒好像也注意了些,没有再发生这种失误,至少这头牛并没有再受到惊吓。
虎娃跋山涉水尽量跟上青牛的脚步,一边问道:“仙童,您这头牛是从哪儿弄来的?”当只有他们两人时,虎娃也换了称呼,
句芒似乎对仙童这个称呼很满意,神情仿佛故作高深道:“这其实是你的牛啊,我借来骑一骑,回头就还给你。”
自己的牛?虎娃的反应倒挺快,随即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济丘氏族人与侯冈氏族人曾因争夺水源发生村寨械斗,有一头牛在混乱中走失了,济丘氏还因此跑来找侯冈交涉。侯冈当场答应赔偿,却没有掏出来钱,是虎娃拿出一块金子赔给了济丘氏。
钱既然是虎娃出的,那么这头牛就算找回来了,也等于变成了虎娃的财产。想必那头牛跑到了荒野中,恰好被句芒遇到,于是便顺手牵来当坐骑。句芒很了解两个部族之间的纷争,应该早就在关注这里的事情,所以很清楚这头牛的来历。
虎娃又问道:“您说那人并非妖邪,又为何在南荒中被伯羿惊走?”
句芒淡然道:“当然是被吓的!伯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别说是她,连我恐怕都会被吓跑了,那么厉害的人物,能不招惹就最好不要去招惹。再说了,她说自己不是妖邪,别人也得相信才行。她又不认识伯羿,怎知伯羿是怎么想的?”
虎娃:“原来如此!想必是仙童认为那人不是妖邪了,可是她本人却不得不避。可我想不通的是,她为何要给侯冈氏带来祸患?况且就算要躲避伯羿,天下之大,躲到哪里不行,偏偏要来到这王屋山中为祸?”
句芒:“她是怎么想的,得由你去问她本人。以你如今的修为,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哪怕是本尊来了也不行。但她并无恶意,应该就是在等人来找,可惜先前你没有见到她。
我倒是看得清楚,你在山里面转了三天三夜,已经找到她的藏身处了,有好几次差点都钻到人家怀里去了。可惜你根本看不见她,而她也没想到,此番要等的人是你。”
虎娃是越听越糊涂了:“您说她是来此等人的,为何等的就是我呢?若她有什么事情,凭我的修为,恐怕也难以解决吧?”
句芒又歪着脑袋看着虎娃道:“她等的就是来者,你为她而来,那么她所等之人就是你,这便是仙家缘法!”
虎娃:“仙童,您也来了呀,为何她等的人就不能是你呢?”
句芒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轻咳两声道:“虎娃呀,我是帮你的忙,让你能看见她、找到她、和她说上话。至于你们两个怎么谈,就不关我的事了。待会你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她是看不见我的。”
虎娃纳闷道:“您不想让她看见您,只是让我能找到她,这又是为何呢?”
句芒:“其实吧,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见她。她可能是想找人帮忙,你就看看能不能帮她的忙吧。……和她好好聊聊,有些忙我帮不了,说不定你将来是可以的,这也算是帮我的忙了。”
虎娃一时无语,这些仙家高人个个神秘莫测,包括那欲言又止的伯羿,眼前莫名出现的句芒,还有躲在王屋山中给下游带来灾害的神秘来者,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啊?
句芒见虎娃的神情有点古怪,又有些歉意地说道:“你也别失望,我倒不是故意不露面,这样吧,我就透露一点她的来历。此人五百年前已历天刑而成真仙,后来奉轩辕天帝之命下界,在围斩蚩尤之战中,她可是出了大力的。
照说她应该回到昆仑仙界永享长生,不料后来却被轩辕天帝放逐,不得已又回到人间。仙家当然希望能登临仙界,永留人间也不是那么回事,可是没地方收她呀。所以就连伯羿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想来找她的麻烦。”
虎娃:“那仙童您呢,为何也不好意思见她?”
句芒:“这个嘛,其实我也说不清,就是莫名觉得如此。……虎娃呀,你今年多大了?”看其神情语气应不是作伪,好像就是说不清楚原因,这位仙童甚至故意岔开了话题,又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虎娃答道:“快满一岁了。”这倒不是胡说,他就是以这具仙家阳神化身行走中华之地,而这具化身在世的时间迄今接近一年。
句芒亦道:“嗯,和我差不多,我也刚刚一岁出头。”
虎娃又很无语,看来这仙童句芒的来历确实很玄妙,若说是哪位下界的仙家,也不可能刚刚一岁出头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以虎娃的修为尚难尽解。见虎娃在那里发傻,句芒又一指前方道:“不聊这些了,前面就快到了。她只能看见你,看不见我的。”
句芒手指的方向,是一片岩石裸露的山壁,岩缝间杂树丛生,但如今皆已枯黄。这个地方,就是方圆百里天地灵息中燥意笼罩的中心,虎娃已来往搜寻过多次,但先前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
句芒说话时手中的五色神莲一转,似有一道清风拂过虎娃的形神。而虎娃形神中的五色神莲仿佛也有感应,无形中旋转,展开神通妙用护住了虎娃。
虎娃此刻动不得神通法力,这是句芒以仙家法力激发了五色神莲的妙用,手段异常巧妙,因为虎娃形神中恰好亦有五色神莲。
再往前方看上去,山壁下坐着一个人。她仿佛一直就坐在那里,虎娃曾经就在她所坐的位置来回走过很多次,却丝毫没有察觉,仿佛那人根本就不存在。
虎娃看见她的时候,她也有感应,立即就站了起来。两人视线接触的一瞬间,虎娃就感觉到一股弥漫的燥意袭来,直接侵入形神之中。难怪虎娃先前看不见她,这也是对方出于善意的保护,假如换做普通人,看她一眼恐怕就要被烤焦了。
这股燥意并不是特别炙热,却令人觉得格外干渴,而且不仅是身体的感觉,心意中也莫名充满躁动。还好虎娃有仙家法力激发的五色神莲护身,形神被一股清凉之意包裹,才能安然无恙。(未完待续。)
060、仙人指路(上)
虎娃所接触的各位仙人,脾气禀性各异,眼前的旱魃看上去是一位美丽婀娜的大姑娘,但却显得很单纯。而身边藏着的那位仙童句芒,倒显得像个小大人似的。
虎娃宽慰道:“我知你不是坏人,对别人也并没有恶意。当年在人间时,有人厌恶你而远离,又有人不怀好意地亲近,当然各有原因。你已有真仙成就,想必这些早就看透了。
如今也不是没有人愿意帮你,否则我怎么会来到这里并找到你?只是不知怎样才能帮到你,若将来能见到仓颉先生,我一定会转告他的。”
旱魃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抬头看着虎娃的眼睛道:“你认识仓颉先生,对吗?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仙家?”
虎娃尽量详细地介绍了自己与仓颉先生结识的经过,这个过程中难免涉及到自己的修行,旱魃是越听越感兴趣。仓颉先生的修为,通过虎娃的转述当然讲不明白,然而旱魃更感兴趣的却是虎娃本人的修炼。
她不时开口发问,问的却渐渐不再是仓颉先生,反而是以请教的语气询问虎娃本人的修行经历以及所悟、所求,不时还以请教的语气探讨一番。虎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对方是一位修为远比他高的真仙,而且问的也不是什么秘传法术,他尽量知无不言。
听着听着,旱魃突然上前道:“我听从上真指引,设法来找仓颉先生。此刻方知,所要等的仙缘竟是您。虎娃先生,请受我一拜!”说着话便拜倒在地。
别看她只往前走了几步,虎娃的感觉就如一股躁动的浪涌卷来。他有句芒的仙家法力催动的五色神莲妙用护身,倒也无碍,见旱魃突然下拜,赶紧弯腰伸手欲扶。
可是就在手扶住旱魃手臂的那一瞬间,两人之间终于有了直接的身体相触。血肉之躯突然摸到通红的烙铜是什么感觉?旱魃的身体并非烙铜,仙家的存在与凡人不同,形就是神、神就是形,仙躯就代表着修为成就。
虎娃当即就感觉仿佛被另一片天地侵袭,形骸和元神中都有一种躁动弥漫。并非旱魃的元神在躁动,她很平静很自然,但虎娃身为凡人却受不了这种侵染,只能定住心神,这也等于同时定住了形神。
旱魃恭恭敬敬向虎娃下拜,虎娃想扶人家,不料手一碰到她的胳膊就动不了了,别说将人家扶起来,甚至再想把手拿开都办不到。假如真是这样,丢人可就丢大了,还好旁边另有高人猫着呢,及时给虎娃解了围。
虎娃只觉一阵清风拂过,自己又能动了,顺势扶起了下拜的旱魃。看上去这就是他扶的,其实是另有人伸出一只手托住了旱魃的胳膊,就是藏在旁边的句芒。
虎娃抽回了手臂,看着旱魃苦笑道:“您才是真正的仙家,修为远在我之上,何故如此?”
旱魃的眼神中充满希冀的光芒,很恭谨地说道:“虎娃先生,是您让我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修行,而您的修行可以助我。”
虎娃纳闷道:“我?”
旱魃:“是的,就是您。您如今的修为尚浅,甚至尚未成仙,可是有朝一日,您应能助我。您的修行谙合大道本源,而仙家如我,就算修为千姿百态,亦融于大道之中。若真有我所期盼的、那玄妙无边的仙界,便在将来您所求证的成就之中。”
虎娃的神情有些古怪:“这谈的是何年何月的事情?”
旱魃的语气却有些固执:“已证长生之真仙,哪会在乎什么年月?我成仙时,少昊尚是凡人、高阳尚未出生,而如今他们二位已位列天帝,谁知数百年后又会如何?或许我能看到您的成就,若真有那么一天,恳请先生助我达成适志之愿!”
句芒的声音在适时在虎娃耳边响起道:“你就答应她了吧。”
虎娃不禁愣住了,看旱魃的样子绝不是开玩笑,她的态度是认真的,虎娃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来。只要他点头答应了,侯冈氏的危机就能解决,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这样的承诺绝不是一种敷衍,而意味着修行中的发愿。
这对于虎娃能否修炼成仙,影响并不大,却直接影响到他成仙后的修行。
也就是说,有朝一日虎娃的修为若突破真仙极致,不可能重走轩辕天帝的道路,恐也不能重走任何一位天帝的道路,或者干脆说他不可能去求证已知的天帝成就,而须去追求超越历代天帝成就之上、蕴含在大道之中、尚属未知的玄妙境界。
其实成就真仙,就是凡人一世修行的极致了,届时虎娃可以去任意一位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中永享长生,也可以自如出入甚至返回人间。成仙之后的修炼,不是人间修士所考虑的问题,假如真到了那一步,甚至也没有必要再追求更高境界的修为了。
但虎娃此刻只要答应了旱魃,就意味着他在尚未成仙之前便已发愿,成就真仙之后仍会继续前行,一步步达到正仙境界的极致,最终求证超越天帝之上未知的境界。或许那样的境界未必超越天帝之上,却是另一条真正谙合大道本源的道路。
旱魃的存在,让列位天帝看到,有些境界尚是他们未求证的,虎娃当然也看到了。旱魃这个要求似乎是强人所难啊,但是虎娃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的修行所求吗?
虎娃当然也想长生成仙,但他是自悟修行,修炼本身从来不是以成仙为目的,而是在感悟与求证大道本源,长生成仙只是这个过程最终的结果。否则的话,虎娃早在突破地仙成就时,就可登天飞升而去了,任何一位天帝开辟的帝乡神土皆可选择。
假如虎娃最终没有历天刑成就真仙,那么一切休谈;可是若有朝一日他真的成仙了,那么成仙之后的修行呢?对虎娃而言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他并不刻意追求某一种境界、某一种神通秘术,而是在体悟每一层境界中大道规则的演化,法于自然。
今日既然见到了旱魃,旱魃的修行也是大道演化之一,境界已在成仙之后。那么虎娃将来的求证的道路,同样也应能指引或容纳她的成就。就像虎娃第一次见到太乙时,虽然太乙当时的修为远远超出了他,但也心甘情愿拜他为师,想必太乙也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虎娃转念的过程,可能是在定境中思考了很久,但在旱魃面前,他随即便点头道:“若有朝一日,我真能求证那等成就,愿引道友飞升你所愿见的仙界。”
这一句话就是修行发愿,能不能做到虎娃无法保证,但若真走到了那一步,虎娃就要那么去做,这就是他的修行,明晰了成仙后与成仙前所求并无不同。
旱魃再度下拜道:“多谢先生!”
虎娃这次没有伸手去扶了,反正扶也扶不起来,就站在那里受了旱魃之拜。行礼已毕,旱魃起身道:“今日见到了先生您,方知仙缘如此,原来世上有您这样一位修士。我也要感谢那暗中指引我的上真,他让我来找仓颉,原来却见到您的缘法所在。
可是先生毕竟尚未成仙,世间修行难免凶险重重,若是有事召唤,旱魃当尽力相助。我当年历天刑时险些殒落,凡蜕凝炼成此物。先生请持一枚在手,我便能感应到您的位置,您若有事,也可以通过它随时召唤我赶至。”
说着话,旱魃递上一物。它是一枚红色透明的晶石,呈标准的正十二面体形状,且被仙家法力炼化成为了神器。此物有诸多妙用,若是神通法力足够,亦可凭之施展旱魃的诸般神通。
更重要的是,旱魃可以通过它随时感应到虎娃在哪里,甚至能感应虎娃是否遭遇了危险;虎娃若觉得有必要,也可以通过它随时召唤旱魃赶来相助。
虎娃将此物接在手中,同时印入元神的还有掌控它的仙家神魂烙印。虎娃虽动不得神通法力,但修为境界仍在,将其融入形神倒没什么问题。这时又听见句芒的声音在耳边道:“好东西呀!……怎么只有一个,就没有我的份吗?”
虎娃闻言哭笑不得,如果句芒也想要这宝贝,倒是亲自现身啊。
不知旱魃是不是听见了这句话,或者是猜到了、想到了什么,随即又取出一枚晶石道:“虎娃先生,我在南荒中得高人指引,才能在此事时此地遇见你,而是你也是得高人指引才见到了我。指引你我的,想必应是同一位仙家高人。若您还能见到他,请将此物转赠,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样的晶石,不知旱魃当年在历天刑时总共凝结了多少枚,总之应不会太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她成仙之前形神的一部分,如今炼化成了特殊的神器,赠予他人显得十分恭谨与郑重。(未完待续。)
060、仙人指路(下)
虎娃又接过那第二枚晶石道:“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将此物转呈。”
第二枚晶石与第一枚晶石不一样,虎娃只是拿到了这件神器,却并没有得到仙家神魂烙印传承,也就是说他本人根本动用不了,亦融入不了形神,只得揣进了怀里。就算事后他将此物给了句芒,句芒也得以仙家大神通法力重新炼化,然后才能掌控与使用这件神器。
说来也玄妙,虎娃将旱魃所赠的第一枚晶石融入形神后,便感觉就算没有仙家法力催动五色神莲的妙用护身,仿佛也不会受旱魃的气息所伤。那么换一个角度看,假如此物落到了真正的仙家高人手中,弄不好也会成为一种克制旱魃的手段。
旱魃以此物相赠,足见其答谢的诚意了。句芒的声音又在虎娃耳边说道:“你先别给我,否则她就知道我在这里了。这姑娘倒是有心啊,先送你这样一枚晶石,就想好了再转送我一枚,既能察觉我所在,又想试探出我的修为。”
旱魃既能通过第一枚晶石随时感应到虎娃的位置,当然也通过第二枚晶石感应到句芒的位置。以虎娃的修为,当然无法重新炼化旱魃打造的神器,所以旱魃直接将神魂烙印传承给他了,但第二枚神器却没有授予传承。
假如句芒真拿到了,在重新祭炼神器的过程中,旱魃必然也能有所感应,还能由此推测出句芒的修为境界究竟如何。
虎娃一时无语,感觉正话反话都让句芒自己给说了。旱魃没有拿出第二枚晶石时,句芒在那里嘀咕怎么不送他一枚;等旱魃真的拿出来了,句芒又在那里嘀咕旱魃“有心”。
旱魃却听不见句芒在嘀咕什么,又向虎娃行了一礼道:“既然已经见到了您,我不介意再等数百年。我这就离开此地,也请您代我向侯冈氏致歉,并提醒他们注意洪水将至。我离开之后,天地灵息瞬时异变可能导致天象突变,这一带说不定将有暴雨汇成山洪。”
句芒又在一旁嘀咕道:“不是说不定,简直就是一定的。幸亏本仙童已早有预计,就看山下那条小鱼儿的本事了,那也是他的造化!”
虎娃就站在旱魃对面,突然看见虚空中有一只手莫名伸了出来,拨弄着旱魃的头发,还将一缕发丝卷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荡开。这仙童就是个孩子,可够调皮的。旱魃不可能没有感觉,特意扭头向身侧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发现,就似是一阵清风拂过。
虎娃也不敢乐,尽量严肃地问道:“旱魃道友,您打算去哪里啊?”
旱魃答道:“自此往西,自有高原荒漠,苦寒之地并无人烟。”
虎娃:“高原苦寒之地,或许并不适于道友修炼。”
旱魃释然一笑:“不适之地修炼如常,或许亦是一种修行磨砺。我期待着见证道友成就,于真仙而言,若是愿意,数百年亦可如弹指定境。”
说完话旱魃的身形一晃,就如舞动的火焰升空,消失于天际不见。又过了一会儿,句芒骑着青牛的身影就像一幅立体画缓缓地浮现,望着旱魃消失的方向探头探脑道:“嗯,果然干脆,说走就走了,并没有留下来偷看。”
虎娃忍不住回道:“就算她想偷看,也得看得见你才行!……人家送你的东西,你是否现在就拿着?她方才猜测,在南荒指引她来此的人就是你,没错吧?”
句芒嘿嘿笑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就是我又能如何?我也是好意嘛,可没有算计谁的意思,既是帮她也是帮你。是你自己找来的,为了调查旱灾成因,又主动向我求助,所以我才帮忙的。”
旱魃离去之后,虎娃突然回过神来,心中忽有种很古怪的、难以形容的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算计了,眼前这一切应该都在某些人的预料之中!
伯羿斩杀南荒妖邪,可谓惊天动地,仓颉先生不论身在何处,恐怕也不会注意不到。那么旱魃被伯羿从南荒惊走,却跑到了王屋山中,从而造成了沇水上游断流、将给侯冈氏部族带来灾祸,仓颉先生应该也不会不知。
旱魃原先要等的人就是仓颉,仓颉却没有露面,反而是虎娃来了。虎娃来此完全是自己的意愿,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涉或干扰,但显而易见,这也早在某些仙家高人的预料之中。
侯冈氏部族中发生了什么、有何内忧外患,仙家高人若有心自能看得清清楚楚,很容易推测出最终会是谁来到王屋山中调查旱灾成因。
旱魃是受句芒的指引而来,而虎娃也是受句芒的指点而见到了她。前后诸事因果勾连,回头来看,句芒仿佛是有意促成了一种结果,他就相当于某种幕后推手的角色。
但是另一方面,句芒又做得十分巧妙,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任何人勉强虎娃去做任何事,最终却见证了虎娃的修行发愿。
假如虎娃自己不愿意答应旱魃的要求,句芒再怎么做都是没用的,可是句芒好像也很了解虎娃的修行,清楚如果旱魃见到了虎娃会发生什么,于是便促成了这个结果。那么并未露面的仓颉先生呢,弄不好他正以一种虎娃所未知的方式,也在观察和见证着这一切。
虎娃心中的这种感觉,句芒好像也看出来了,因此才会说那样一番话。虎娃瞅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说道:“这晶石,你到底拿不拿走?”
句芒嘻嘻一笑:“不着急,先放你这儿,回头再说。我们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一会该打雷了,你现在的状况,还是得好好躲起来。”
就在他们说话间,深山上空风云有变。笼罩方圆百里之内的燥意突然消失,高空中的气流瞬间就乱了,自上而下狂起了狂风,紧接着云层汇聚涌动。句芒骑着青牛,与虎娃一起在山中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是一处高崖下向内凹陷形成的天然石洞。
他们刚刚在洞口处站好,高空中便传来了滚滚雷声。云层涌动越来越低,渐渐笼罩了附近的各座山头,电闪雷鸣也越来越震耳,不断有闪电劈中山中枯木,大雨倾盆而下。
……
鲤鱼妖沇里一直在水潭中等着,忽然感应王屋山方向天地灵息有变。虎娃曾问过他,为何不去调查旱灾成因?其实不仅是因为沇里胆小,像他这样的水族妖修,本能就畏惧旱魃的气息,又哪有胆子去靠近那一带呢?
旱魃走了,沇里莫名感觉一阵轻松舒畅,就像某种无形的威压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他听见山中传来了滚滚雷声,跑到洞府外望去,只见深山上空风云涌动,豆粒大小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这雨让沇里感到格外亲切,看来两位仙家高人终于解决了沇水断流的麻烦,深山之外的雨点就这么大,山中的雨势恐怕会更惊人,洪水很快就要来了。沇里化为原身,直立着身体站在水潭表面,已做好了施法的准备。
最初的雨滴并没有形成水流,立刻就被干燥的地表吸收了,但随着雨越下越大,水渐渐从高处汇聚到低谷,再由低谷汇入溪流,从沇水源头冲刷而下。
沇水上游渐渐有了水,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抬高,已淹没了沇里洞府所在的水潭,这鲤鱼妖又来到了河道中央。
他向深山望去,断崖上的瀑布又重新出现了,就像一道道白练,天地间好似泛起了白芒,。河中的水流刚刚恢复不久,高处的浪涌已经出现了,潮头就像一堵高墙拍了过来。沇里并没有去阻挡洪水,而是甩尾跃上了潮头,卷起浪涌就像指挥着千军万马向下游冲去。
山洪暴发,往往都是因为短时间内雨量太大,水汇集到一处来不及向下游宣泄,水位升高冲毁河堤、漫向两岸,从而导致大面积的灾害。沇里身为鱼妖,也清楚这样的水势几乎不可阻挡,就算勉强去遏制迎面拍来的浪流,也只能使洪水冲上河岸。
如今沇水上游早已断流,下游的水量也很小,整条河道几乎是空的,其实可以容纳山中汇流的这些洪水,只是需要足够快的流速,所以他化出原身带着浪涌往下走,同时施展控水之法,使洪水不越过两侧的河堤。
到了有人烟村寨之处,已经离开了**笼罩的范围。沇水两岸的民众听见了远方传来的滚滚惊雷,纷纷走出了屋子,望见王屋山方向密云笼罩、云层间电闪连连,紧接着有很多人有看见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伴随着浪潮呼啸声,滚滚洪水从上游奔涌而下,潮头上有一尾金光闪烁。人们看不太清清沇里的身形,只见一尾金光引领着洪峰奔腾而过,而随后的滚滚洪流也像是平原上的一条巨龙。
洪水所过之处,河面也呈现出奇怪的形态,河道中央的水位隆起,明显高出了河岸,却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不向两岸冲击,极速朝着下游呼啸宣泄。
是沇水之神显灵了吗,那河道中奔腾的是一条蛟龙吗?看见这一幕的民众不由自主地皆跪了下来,向着奔腾的河水、向着潮头上的那一尾金光叩拜不止。(未完待续。)
061、问题娃(上)
沇里的心情就像这奔腾的洪水般欢畅快意,在这一刻,他就是真正的沇水之神,引领洪峰过境、接受两岸万民跪拜。他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神通法力竟会这般强大,绝对是超水平发挥了。
控水之法的诀窍在于借助水势,如此浩大水势也增添了他的神通威力,但越往下游冲,水势越来越大,沇里渐渐地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了了。这是水族妖修的天赋神通,不需要谁来教,他在开启灵智的过程中就自然地掌握了,但还从来还没有像这般施展过,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浩浩荡荡的沇水向下游奔腾,前方渐渐接近了沇城北门外,沇里突然暗叫一声不好。北门外有一座桥,是人们来往过河的要道,在桥下往上游的地方,河床上因断流留下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坑和水潭,这段时间总有不少人在那里捕鱼。
照说上游的洪水冲下来,动静和威势不小,离得老远就能察觉,假如快速跑上岸还是能躲过去的,有很多人都已经跑到了安全地带。但还有少数人许是因为捕鱼太专心,或者恰好抓到了大鱼没舍得撒手,犹豫了那么一会儿,此刻已经来不及逃上岸了,还包括好几个乱跑的孩子。
沇里施法控制住洪水已尽了全力,已无余力再救起这些人,这样的大浪拍过去,普通人无论是再好的水性也得当场送命。恰在这时,沇里的元神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法诀,就是如何施展控水神通的,究竟有多么玄妙,以沇里如今的见知和想象力都是无法形容的。
沇里这样的妖修,若想悟透这么玄妙的控水之法,将之掌握纯熟并助益自己的修行,恐怕需要多年时间,更需要高人的指点;而在这一刹那,他却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其中有能用的手段就好。
只见在那疾速涌来的浪墙中,突然射出了几道激流,又向上卷起了更高的浪头,竟然将河道中的十几个人都给卷飞了。浪花就像无形的大手,将他们扔到了岸上,众人落地时并没有受伤,只是给浪头拍得浑身湿透。
这些人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只见那潮头上金光一闪,身形已被大浪卷起,却没有被卷入洪流而是被抛上了岸,等回过神来,他们纷纷跪在岸上感谢沇水之神。那几个吓傻了的孩子,也被冲过来的大人抱住,然后带着他们向着激流跪拜。
远在王屋山中的虎娃,此刻动用不得神通法力,当然察觉不到这么远的距离之外所发生的事情,但他很诧异地看了身边的句芒一眼。因为他的元神中,也同时印入了一道控水法诀,其精妙令人赞叹。
神通法术的精妙,并不仅在于施展它的境界要求有多高深,有时情况甚至恰恰相反,而在于它是否更容易施展、在同等修为法力的情况下效果能否达到最好。虎娃的修行是自悟大道本源,而他具体的修炼往往是将每一层境界都演化到极致,立刻就理会了这套控水秘法的高明之处。
句芒的主要目的显然不是将此法诀传授给虎娃,而是传授给沇里,却给虎娃发来了同样的神念心印。这位仙童做事还挺讲究,沇里应该算是虎娃的门下,就算暂时还不是正传弟子,将来也是门下传人。他传了沇里什么秘法,并没有隐瞒虎娃,这样不容易引起误会。
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这么精妙的控水秘法,沇里这个小鱼妖很难自行感悟透彻,虎娃也得到了秘法,将来自可更好地去指点传人。
而沇城北门外的沇里已救起了河道中的人,但他无论如何也躲不过横在河道上的桥了,就在撞上桥的那一瞬间,突然从潮头上飞身跃起。
潮涌瞬间冲毁了桥梁,发出轰然巨响,越过桥梁的硕大金鲤又一次落到潮头上,继续引领着洪流向下游奔腾,他对水势的控制已经娴熟了许多,仿佛瞬间就突破了某道修行关障。
沇里却无暇去思考这些,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这些。前方已到了沇水与南济河的交汇处,原先河道中是有水的,河床变得更宽,上游冲下来的水势也变得更浩大,他得尽全力继续约束洪流。
当骑着奔腾的浪涌远远地望见浑浊的大河时,沇里知道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从王屋山中倾泻而出的洪水已经填平了整条干涸的河道,到了下游水势已不再那么汹涌,汇入大河之后便不会再造成灾害。
但是沇里的情况却很糟糕,他施展神通法力时根本没有保留,此刻已神气耗尽,一旦收了法术松弛下来,便立时从浪头上翻身栽落水中,几乎已经都动不了了。幸亏他的原身是鱼,在水里淹不死,但这样他也会被激流裹挟着冲入大河,甚至随着奔腾的大河被冲进汪洋。
就在这时,沇里突然感觉浑身一紧,在水中被很多道银丝缠住了。这些银丝汇聚成一道细线,竟然从沇水汇入大河的入口一直延伸向远方的王屋山中。
王屋山中的高崖下,句芒骑在牛背上一挥衣袖,银色丝光蔓延而出,就似在手中汇成一道长长的鱼线,将数百里外的沇里给“钓”了起来。句芒并没有将沇里给钓出水面,无形的银线顺着河道蜿蜒,又将这鱼妖拉回了上游。
沇里被无形的法力牵引着逆流而上,又回到了自己洞府所在的水潭边,此刻水潭入口已经淹没在河面下。沇水的水流已渐渐恢复平缓,只是流速还比平日快一些,河水也比平日更浑浊。这道银线别人是看不见的,只有沇里和虎娃看到了或者说感觉到了。
沇里回到原地,银色丝光便消散于无形。句芒扭头朝虎娃道:“此间事了,我们也该下山了。”
王屋山上空雷声渐止,云开雨歇,阳光重新洒落,句芒骑着青牛离开山洞,如闲庭信步般走在充满泥淖的深野中。刚刚下了那么大的雨,从高处冲落了很多残枝断木,陡峭的山地中异常泥泞湿滑,没有神通法力只能凭着身轻力健的虎娃,再度下山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还好勉强跟上了那青牛的脚步。
待到终于走出深山,来到地势较为平缓的沇水上游岸边时,虎娃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身上几乎全是污泥,手上和脸上都沾着不少泥块,干脆跳进水中洗了洗,又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岸。
句芒骑在青牛上看着虎娃地笑了,这笑容有些调皮甚至还带着些许炫耀之意。因为虎娃弄了满身泥巴,而句芒身上可连一个雨点都没有沾上,就连那坐下青牛的蹄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虎娃也是哭笑不得,暗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他现在的状况就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句芒的修为应远远超出了普通的真仙,在他面前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句芒挺有趣,仿佛总能看出虎娃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只是一挥衣袖,又有一阵清风拂过,虎娃的衣服瞬间就干了,就连头发都已被梳理整齐。然后只见这位仙童顺势将衣袖向身后一挥,虎娃又看见无数道银丝飞起,落入他们刚刚走出的深山。
虎娃这回又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场景他很有些眼熟。假如是本尊在此,虎娃借助琅玕枝神器施展菁华诀,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句芒的大袖上飞出的丝光,酷似虎娃的琅玕枝神器化为拂尘时的妙用,而且他施展的亦是菁华诀。
虎娃自忖若是换做自己,断没有对方这么轻松从容,笼罩的范围也不可能有那么大,不是手段不够精妙,而就是修为法力的差距,忍不住问道:“仙童,您刚才施展的是菁华诀吗?”
句芒拽拽地点头道:“眼力不错,你挺识货呀!王屋山中让旱魃盘踞了整整一个冬天,又刚刚经过暴雨山洪的侵袭,很多草木凋枯、飞禽走兽迁离,我助此地重新恢复生机。……谁叫我来了呢,春天就要到了!”
虎娃追问道:“您既精擅菁华诀,想必也去过九重天仙界,是否认识武夫大将军?他老人家在仙界可好?”
虎娃在仙界的“熟人”不多,但相比其他的修士也不算少,可是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仓颉先生,其他的人都只是听说过却没有见过,包括步金山中的几位上古仙家祖师,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武夫丘的祖师武夫大将军。
据说武夫大将军当年已飞升登天,若传闻为真,那么武夫大将军飞升的去向就应该是太昊天帝所开辟的九重天仙界,而且他当年应该是以地仙修为脱去凡蜕飞升的。以往的虎娃还不了解仙界的情况,当然也不知和谁打听,如今遇到了“下界”的真仙,难免会有所关心。
句芒却皱起了小眉头,似是在回忆什么:“九重天仙界可没有什么大将军,武夫我倒是认识,他就是九重天仙界的仙人,但他却不认识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九重天仙界。”
虎娃纳闷道:“您不是下界的仙家吗,竟然没有去过九重天仙界?”
句芒:“谁说我是从帝乡神土下界的仙家?其实我连任何一处帝乡神土都没去过,武夫当然不可能见过我。至于九重天仙界,现在想去也去不了了,那里关门了!”(未完待续。)
061、问题娃(下)
这可真是一个意外的新状况,九重天仙界竟然“关门”了!虎娃也能听懂句芒的意思,他指的是那处帝乡神土被封闭了,仙家不得往来出入,就连曾得到太昊天帝指引的修士,如今若求证地仙成就,亦无法再飞升前往九重天仙界了。
帝乡神土“关门”,其实就相当于暂时不存在了,无法到达的另一个时空,与外面的人是毫无关系的。假如永久封闭,那么就相当于彻底消失,包括这片仙界以及仙界中的仙人。虎娃忍不住继续追问道:“为何会有这种事情?”
句芒的神情罕见地严肃,若有所思道:“我也无法回答你,但为何就不能有这种事情呢?世间本无帝乡神土,为太昊天帝率先开辟,可接引仙家飞升,如今就当它回归原始,继续没有就是了!”
虎娃:“可是那些飞升的仙家呢?”
句芒:“他们还在帝乡神土中,飞升登天,本就一去不回,已不在人间。九重天仙界对你而言已无,对他们而言仍是实有。”
虎娃:“那些飞升的地仙也就罢了,他们本就离不开帝乡神土。但在人间历天刑而飞升的真仙呢?他们如果愿意,不是可自如出入帝乡神土吗?”
句芒:“他们仍然在帝乡神土中永享长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若有谁不愿意留下、不能留下或者主动离开,那么帝乡神土对他们而言,就相当于从眼前消失。总之一句话,对于真仙而言,九重天仙界如今只能出不能进了,一旦离开就回不去了。”
虎娃:“那么人间曾得太昊天帝指引的仙家,他们若踏过登天之径后,又该飞升何处呢?”
句芒有些不耐烦道:“你究竟是叫虎娃还是问题娃,干嘛操心这么多事?”
看这位仙童皱眉做出小大人的样子,感觉却是说不出地好玩,甚至有些调皮滑稽。虎娃忍住笑意道:“我这不是操心,只是疑惑,恳请仙童解惑,亦多谢仙童解惑!”说着话还躬身行了一礼。
句芒的脸色这才重新变得好看了,继续答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太昊之前,并无帝乡神土,情况不是一样的吗?他们可以像你一般,留在人间继续修行,以期历天刑而成就真仙。也可以另求指引,飞升别的帝乡神土。
太昊亦不欠人间什么,难道非得永远打开九重天仙界吗?若谁有怨言,让我给遇到了,见一个便收拾一个,好好敲打敲打!”
虎娃:“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人间修士亦不该有怨言。若真有这种人,他们也最好别让仙童您给碰上。可是据我所知,巴国都城中还留有建木大阵,亦为通往九重天仙界门户之径。若又修士已求证地仙,先前却未得太昊天帝指引,可沿建木而登临九重天仙界。
但如今您说九重天仙界关门了,假如在巴国的国祭大典上,再有地仙这么做,结果又会如何?他们是会飞升失败,还是会因此当场殒落?”
句芒微微点头道:“嗯,你关心这个问题,我倒是不意外。巴原上的建木大阵是太昊留下的登天之径,太昊做事岂会那么不讲究?假如再有地仙沿建木登天,不会失败也不会殒落,但他们去的不再是九重天仙界,而是轩辕天帝所开辟的昆仑仙界。”
虎娃:“怎么会是这样?”
句芒:“怎么就不能这样呢?应该是太昊与轩辕商量好的。……虎娃啊,你是从巴原来的,本尊还在巴原闭关吧,那就多关心一点巴原上的事情。再过三个月,中华天子所派出的使者会就到达巴原,你猜是谁,他的使命又是什么?”
虎娃:“中华天使当然是去册封巴君的,但我不知是何人,还请仙童指教。”
句芒骑在牛背上摇头晃脑道:“是鲧,世人称他为崇伯鲧!他不仅仅是去册封巴君的,还要同时册封山水君与仙城君!”
虎娃今天可谓一次又一次被句芒的话给震惊了,连忙追问道:“怎么会是崇伯鲧大人,山水君和仙城君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中华天子在巴原上要同时册封三位属国之君吗?”
谁代表中华天子去正式册封巴君,便等于在拉拢巴原势力中占据有利地位。在此之前,丹朱已经率先下手了,他派了卢张乘云辇、持礼圭跑去册封巴君。虽然此事未成,但也等于正式和巴国搭上了线、建立了联系,带回了巴君少务的意见以及巴原的种种情况。
对于丹朱而言,卢张并没有完成任务;对于中华帝国而言,卢张此行还是立了大功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少务以及虎娃、侯冈等人送他的功劳,不在于去的人是谁,而在于是谁首先去做了这件事。
但是另一方面,丹朱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或者说重华的手伸得太长了。丹朱所奉的命令,是巡视四岳及九黎,中华天子并没有让他去管巴原的事,丹朱是在重华的建议下擅做主张。
卢张回到帝都平阳后,受到了天子帝尧的嘉奖,帝尧同时也嘉奖了丹朱等人,接下来就该商议册封巴君的具体事宜了。这事本身其实没什么好商量的,以巴国之强盛以及它所在的特殊地理位置,当然是要给少务最高规格的册封。
在朝堂上真正需要决定的是——派谁为中华天使?既然是册封最高规格的属国之君,中华天使的地位当然不能低,先前的礼官卢张是远远不够格的。天子帝尧亲自去则不可能,但为示诚意,也应派出国中爵位最高的重臣。
中华帝国从广义上看,是以天子所控制的中华之地为中枢,包含周围各部族与各属国的大联盟。各部族伯君皆是天子臣属,有很多人亦在朝中为官,伯君的爵位分五等,这其中有很多讲究,侯冈也曾对虎娃做过介绍。
一般说来,每个部族的君首爵位最高就是第三等,只要部族仍然存在、享有封地,这个爵位就是世袭的。比如当年的伯羿、伯鲧,包括如今的侯冈,以部族君首的身份接受册封时,身份都是第三等伯君;而与侯冈氏相邻的济丘氏,其君首受封的伯君爵位是第五等。
在中华帝国,各部族君首虽可继承伯君爵位,但想继续晋爵却很难。伯羿屡立大功,连续晋爵两次,如今已是第一等伯君。但这是这种爵位的晋升是不世袭的,只属于伯羿本人,假如在伯羿之后,其继承人成为下一任部族君首,册封的伯君爵位仍是第三等。
假如哪个部族,想让君首的世袭爵位得到晋升,那更是难上加难,百年间也难得遇见一次。除非是这个部族已经发展壮大到让中华天子不得不提升其整体地位的程度,同时周围其他各部族也都认可这种地位的提升。
部族在国中的地位是历史原因造成的,若想改变,那就全体族人一起去创造更重要的历史。
崇伯鲧也是由第三等伯君做起,屡立大功晋升为第一等伯君,再后来……已经没有更高等的爵位给他了,所以才会被称为“崇伯”。这并不是一个明确的爵位,只是象征其地位在其他一等伯君之上,大家心里都能理解,但又没办法说得太清楚。
崇伯鲧所立的功劳一点都不比伯羿少。伯羿是一名战将,手持神弓所向披靡,但崇伯鲧却拥有更多的政绩、受到民众赞誉。更重要的是,崇伯鲧代表了颛顼后人这一支势力。
按照历代中华天子的继位传统,帝位在少昊和颛顼后人之间轮流,也是在以炎黄联盟为基础的政权内部寻求某种平衡。崇伯鲧很可能成为下一任中华天子,他不仅受到了民众的拥戴,也受到了很多部族势力的支持,这种人若有才干,想不立功都难。
在商讨册封巴君事宜时,朝堂上必又争论。对于中华帝国而言,在目前统治范围能够辐射到的疆域内,只有两个不确定的地区,一是九黎,二是巴原。偏偏这两个地区各部族的整体势力都很强大、很重要,皆是值得争取的盟友。
去年帝尧派丹朱南巡,途经四岳部到达九黎之地,其实就是给丹朱一个机会,而丹朱抓住这个机会收服了九黎诸部,伯羿和重华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明眼人也许都能看出来帝尧的这个目的,但派使臣南巡也让人挑不出毛病,丹朱也确实是立了大功。
既然南巡九黎派出的是丹朱,接下来正式册封巴君,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再派丹朱去了,就连少昊后人这一支势力的使者都没法派,否则会招致强硬的反对。假如帝尧真的这么做,就连瞎子都能看出他不公正了,难免使天下各部非议其居心。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要派出一位足够份量的中华天使,非崇伯鲧莫属。崇伯鲧甚至不需要自己说话,朝议中协商出的结果也只能是派他。
帝尧很明智,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挑起争议,直接任命崇伯鲧为中华天使,特赐轩辕云辇。但是在册封的具体细节上,司徒大人重华却提出了另一哥建议,那就是“顺便”多办点事情,再册封两位伯君或者是国君,因为巴原上的势力并非一股,而是三股。(未完待续。)
062、心计(上)
这个建议也与卢张带回来的巴原情况有关。少务固然统一了巴原全境、恢复了往日的巴国,但在巴原一北一东两个方向,原蛮荒深处新出现的两股势力并不在少务治下,就是北荒中的山水城以及赤望丘脚下的仙城。
在历史上,并没有这两座城廓,而在现实中,它们又地处偏远自成一系,并没有真正纳入巴国的版图,在巴君的辖治之外。
既然崇伯鲧代表中华天子去册封属国,也不能只看到巴君少务,各部势力无论大小,中华天子都不应忽视,所以还应该册封山水城与仙城。至于是册封属国之君,还是部族伯君,要看具体情况而定,更重要的是山水城和仙城实际统治者自己的意愿。
重华这个建议,在朝堂上也人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来,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天子帝尧已正式下令。册封巴君是已谈妥的事情,崇伯鲧去了就可以直接办;但册封山水城与仙城则是新出现的情况,须崇伯鲧到达巴原后自己去搞定。
这些就是帝都中最近发生的事情,虽商议已毕但还得做些准备,崇伯鲧启程当在三个月之后。句芒以一道神念皆告诉了虎娃,最后开口道:“此事刚刚商定,外人尚不知,却瞒不过本仙童……吃了一惊吧,你没想到自己也快当国君了吧?”
虎娃的确是大吃一惊,反问道:“我要当国君,哪一国的国君?”
句芒:“以你在巴原上的地位,只要肯点头,山水国和仙城国哪一国的国君都能做。莫说少务管不了,他就算想不答应都没辙!”
虎娃:“可是我为何要点头呢?”
句芒一撇嘴:“答不答应是你的事,你也可以拒绝君位另推他人,但你若想阻止此事,崇伯鲧就要吃瘪了。天子让他去册封三部君首,他若只册封一部君首而回,无论如何也算不得立下大功。但假如他真在巴原上册封了三位国君,弄不好会得罪少务,真是好算计啊!”
虎娃也不得不暗叹一声,这算计得的确太精了,几乎把一切能利用的因素全利用上了,重华真是个人才啊!
重华的眼光很准,很清楚山水城与仙城这两股势力代表的是谁。帝尧以及中华群臣皆认可这个建议,其实也看出了其中针对巴国的牵制之意。既然这么多人都能看出来,少务又不是傻子,心中不可能没有想法,假如崇伯鲧真的这么做了,恐不会得到少务的好感。
但崇伯鲧如果没这么做,不能直接说他违抗天子之命,但至少是没有完成使命,这对其声望也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须知在那个年代,交通条件落后、信息交流不畅,各部族对某位首领人物的支持,往往也取决于他的威望,绝大多数民众都不可能亲眼见到某个人,只能听其传闻。
而这件事也等于给虎娃出了一个难题,句芒刚才开玩笑说他要当国君了,而实际上虎娃就是能决定此事成败的人。
中华天子派使册封山水国与仙城国之君,少务是绝不会反对的,哪怕心里有想法,表面上也只能公开支持。因为山水城和仙城本就在巴国治外,巴国既很难攻伐,少务本人也不可能去得罪这两股势力,阻止别人受天子册封,这不等于是结仇吗?
但以虎娃的特殊地位以及影响力,他只要站出来说一句此事不妥,相信就能够阻止。可是虎娃若真的这么做了则同样不妥,就算他本人无意成为国君,别人说不定想当呢,无论是山水城还是仙城都并虎娃所建,得看山爷与玄源的意愿。
假如山爷或玄源就想过一回当国君的瘾,虎娃却非要站出来阻止,虽然这两人最终也会听他的意见,但这事做得就有些不合适了。可虎娃若公开支持的话,实际上接受的是重华的“好意”,在少务面前则会很尴尬。
见虎娃沉吟不语,句芒又说道:“崇伯鲧还在帝都筹备,而另外两位使者已经出发上路了。一位是司徒大人重华,他前往九黎正式册封五位伯君;另一位使者也是你的老朋友,即将到达沇城来册封侯冈。”
虎娃在帝都平阳还有什么老朋友?以册封侯冈的规格,肯定不会派伯羿和丹朱,他下意识地反问道:“是历正宫的礼官卢张大人吗?”
句芒嘻嘻一笑:“猜对了,来使正是卢张,这几天就要到沇城了。他在巴原见过侯冈,派他来最合适不过。”
看着句芒神气活现的样子,虎娃忍不住又问道:“仙童啊,这天上地下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吗?”
句芒瞟了他一眼道:“这你就别打听了!”然后又抬头朝前方望去,“那鲤鱼妖在等着我们呢。”
虎娃也搞不清,眼前的仙童句芒行走世间时,究竟谁能看得见他、谁又看不见他,但此刻显然沇里是能看见的。他们沿着河岸一路行来,那返回洞府的鲤鱼妖早就发现了。
沇里原先已经累趴下了,差点冲入大河被激流卷走,还好被句芒的大袖银丝又给钓了回来,歇了半天此刻终于缓过一口气。这鲤鱼妖也终于上岸了,就站在水边恭恭敬敬地迎侯,大老远便跪拜于地道:“沇里拜见两位仙长!”
沇里不知王屋深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今天可是大开眼界,只道是两位仙家高人解决了天地灵息的异变,并施展了呼风唤雨的大神通,雨下得那个大呀,浪拍得)是真过瘾!
青牛停下脚步,句芒大大咧咧地摆手道:“小鱼儿,我说过给你一个机会成为沇水之神,你干得不错!……其实是不是沇水之神无所谓了,恭喜你修为破关!”
沇里的确修为破关了,已突破至五境初转,对于妖修而言,这至关重要的修为精进却来得莫名其妙,连沇里自己都说不清楚。它究竟发生在何时呢,是沇里骑在潮头带着沇水奔流而下、接受两岸万民跪拜时,还是筋疲力尽差点被冲入大河时?
沇里不知道,因为他当时的全部心神都在控制洪流,等累趴下被钓回洞府,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又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已突破了五境,而且是从四境七转直接突破到五境初转。
以他的鱼脑袋,恐怕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更令沇里高兴的是,自己真的完成了志愿,从今天起,他就是沇水之神了。
两岸村寨民众祭奉水神,是自古以来的习俗,表达了对天地未知事物的敬畏以及内心深处的某种寄望,无论那水神是否真的存在,甚至也没有具体的神灵形象。可是从今天起,民众心目中的水神,已与现实里的沇里合而为一。
今后民众再祭沇水之神,他们所祭奉的便将是今日所看见的沇里,而无论沇里会不会再出现,哪怕沇里在将来已离开此地。
沇里又叩首道:“多谢仙长成全,沇里今后愿为仙长效命,恳请指引仙缘!”
虎娃摆手道:“你起来吧,这既是你的缘法,也是你的功德。我受侯冈氏君首所托而来,今日之事也要代表侯冈氏部族以及沇水两岸民众感谢你。……既有此缘,我自会指引于你,且在此地好生修行。”
沇里起身伺立一旁,句芒又说道:“虎娃呀,你也别只顾着门下的小鱼儿,这头牛也是你的。它陪你我走了这一遭,也算是有仙缘,你牵回去之后,可别把它做了牛肉汤、牛皮鼓,应好生关照。……此间事毕,我也该告辞了,别忘了你的承诺,今天你有事我帮了你,来日我有事你也得帮我。”
虎娃上前一步道:“仙童稍候,这件神器是您的。”他取出了那枚旱魃所赠的红色晶石,托在掌心递了过去。
句芒坐在牛背上,低头看了那晶石半天。虎娃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假如把这晶石拿走了,旱魃就能发现他的存在并随时感应到他的位置。句芒好像不太情愿,但又想拿着这枚晶石。
又过了一会儿,句芒突然伸手握住了晶石,但这只手却没有拿开,依然握拳就放在虎娃掌心中。虎娃愣住了,或者说他在这一刻进入了定境,感受着所发生的一切。
求证大成修为,须堪破梦生之境,而梦生之境不仅是一种劫数考验,同样是一种修为成就,使大成修士能拥有推演神通。哪怕是在片刻的定境中,却仿佛已在元神世界里度过了多年,哪怕虎娃此刻对外动用不得神通法力,却仍然掌握这种定境成就。
虎娃入定体会近在咫尺发生的事情,连自己都说不清究竟过了多长时间,眼前的仙童不仅精擅菁华诀,同样精擅大器诀,且所施展的手段并不局限于大器诀,他竟在用仙家**力现场祭炼这件神器。
而在一旁的沇里看来,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句芒便将手收了回来,而那枚晶石已在手心中消失不见。这是何等玄奇的仙家妙法,句芒就这么一伸手,便洗去了原先的仙家神魂烙印,重新祭炼了这件神器将之掌控。(未完待续。)
062、心计(下)
旱魃一定会有感应,她能感应到这位仙家高人的修为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而虎娃也有感觉,这件神器被句芒重新祭炼之后,除非离得特别近,否则旱魃便很难再感应到它的位置了,它最后消失的地点就在虎娃的掌心。反倒是句芒能通过这件神器,随时感应到旱魃的存在。
这位仙童真是好神奇的手啊!未等刚刚从定境中回过神来的虎娃再开口,他已收起了那件神器晶石从牛背上消失不见。
虎娃不知句芒去了哪里,甚至搞不清他是否真的离开了。这位仙童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宛若一阵清风。虎娃又叮嘱了沇里一番,给这鲤鱼妖留下了神念心印,让他暂时就在洞府中好生修行,接着便返回了沇城。
……
凉花川果然派了一位修士来到沇城,此人叫凉黄。“凉”并不是出身的族姓或者部族氏号,只是民众习惯的尊称方式,冠在名之前,表示他是凉花川中的修士。也许在很多年后,这样的称呼也会演化成某个姓氏。
比如凉济能,在其未入凉花川修炼之前,人们叫他济能,能是其名,济是因他出身于济丘氏,在那个年代,有身份的人其称呼往往很复杂。
凉黄的修为并不太高,四境六转。所谓修为不高当然是和虎娃等人相较,但在绝大部分民众眼中,其修为已经相当不错了,破四境即可出师离山。凉黄是凉济能的亲传弟子,前段时间已离山回归部族,却被宗门紧急召回,派到沇城来询问凉济能之事的详情。
凉花川本可以派别人前来,比如门中更有地位的长老,却偏偏派了一位凉济能的亲传弟子,当然也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根据传闻,侯乐昌勾结凉济能企图谋害族中君首,结果事情败露,自己也被擒下,自觉无颜见人于是自寻了断。假如传闻是真,确实不好公然兴师问罪,但保不齐此事别有内情。部族君首之争,往往有各种阴谋不为外人所知,说不定凉济能只是无辜被卷了进去。
凉黄就是来询问究竟的,但好言好语也许问不出来什么,态度太软弱也会有损凉花川的声誉。假如凉黄当众质问侯冈或者直接问罪,把关系搞僵了甚至挑起了冲突,回头还可以推说他是因师尊之死而悲愤,所以一时冲动,尚有回旋余地。
而且凉黄的修为不高不低,假如真在悲愤之下突然出手发难,侯冈既能拿下凉济能,当然也能拿下他,不至于造成无可挽回的大乱子,同时还可以借此试探出侯冈身边究竟有什么高人、是用什么手段拿下的凉济能?
凉济能是如何失手被擒的,到现在仍是一个谜,让人看不清侯冈的底细与底气。
凉黄确实是心怀悲愤而来,听说噩耗之后便有给师尊报仇的心思。在他看来,师尊凉济能当然是个难得的好人,恩怨分明、敢作敢当、有情有义,一定是死于侯冈氏部族内斗中的阴谋陷阱。
侯冈氏部族本来好好的,乐昌城主与凉济能也是至交好友,假如侯冈不回来,则什么事都没有。侯冈离乡十余年,一回来就为了坐稳君首之位弄死了侯乐昌和凉济能,在凉黄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必是心狠手辣之辈。
凉黄甚至动过念头,在与侯冈见面时暴起发难宰了他为师尊报仇,大不了事后赔上自己这条命就是了。可是凉黄来到沇城后,一连好多天,却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侯冈。这倒不是侯冈有意怠慢无礼,实际上这位修士被接待得很好,诸般礼数也很周到。
侯冈氏部族以及沇城官方都派专人每日陪同凉黄,日常用住安排的规格也很高,暂代城主的侯师基还抽出时间请凉黄饮宴,并与他深谈到大半夜。
侯冈氏祖地中发生的事情,侯师基是亲眼见证者,当时还有很多侯冈氏族人也都在场。无论是听人转告还是自己私下打听,凉黄也大概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说起来,还真没法把账算到侯冈头上。
有时候事情往往没什么道理可讲,假如凉黄刚来沇城就见到了侯冈,说不定就会当场动手报仇。可是他带着悲愤憋着这股劲而来,打听到的事实却一再印证了传闻,时间一长,人也就渐渐恢复了冷静,原先的那股心气也就散了。
侯冈暂时不见凉黄,却嘱咐城廓官员以及族人好生接待,也许就是料到了这个结果。但侯冈绝非刻意,他本人最近确实很忙,真的没功夫理会凉黄。
侯冈最近在忙什么呢?在解决了侯乐昌之后,首先要消除部族内部的纷争隐患,以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统一思想认识,团结在以侯冈为核心的部族领导集体周围,开创一个取得更大发展与进步的新时代。
这不是官样空话,而就是整个部族正在做的事情。具体要解决的问题还包括,组织人力物力尽快修复沇水上被洪峰冲毁的桥梁,并安排好即将到来的春耕生产。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大事,那就是中华天子所派的册封使臣来了,正是历正宫礼官卢张大人。
侯冈这几天都着卢张呢,在附近一带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并吩咐属下接待好卢张大人的众多随员,整个部族以及城廓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比这更重要了。
对于使者而言,被天子派出去册封部族君首,其实就相当于一场游乐,由于当时交通条件的限制,谁也料不准路上会遇到什么事情,往往期限放得都很宽。卢张在半年之内回去复命就行,时间很充裕,所以一点都不着急。
卢张有化境修为,亦有飞天之能,自行来去很方便,但身为天子使臣,当然不能一个人在天上飞,还得带着仪仗以及随员,这样走得就慢了。像这种事情也是个捞油水的好机会,受封的君首不仅会恭谨接待,且都会给使者送上重礼,还能顺带着游山玩水。
卢张前段时间立了大功,派他走这一趟,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嘉奖。虎娃、太乙这几天也一直在陪着卢张游玩,他们在巴都城中就见过面,都是老熟人了。
整个侯冈氏部族从上到下,都在为接待卢张大人而忙碌着。每到一地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和热情的款待,搞得卢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私下对侯冈等人道:“我当初奉丹朱之命远去巴原,就是你们几个接待的我,如今我在中华之地奉君命办差,又是你们接待的我。
照说你们从巴原远来中华之地,我应是主人才对,今日却还是受诸位的款待,实在不好意思啊!改日有机会你们到了帝都平阳,一定要让我好好做东,千万不能跟我客气。”
侯冈笑道:“卢张大人到了侯冈氏部族,就当回家一般,也不必与我等客气,我们不仅是在招待天子使臣亦是在招待老友。待册封典礼之后,卢张大人也不必着急回去,我们可以离开侯冈氏部族的领地,到附近一带的名山大川中再去逛逛。”
卢张赶紧点头道:“好啊,我一点都不着急。就我们几个出去逛逛最好,不用再带着仪仗随从,轻装简行、来去方便,也不耽误时日。”
通过卢张,虎娃也从侧面打听到了天子朝堂上发生的很多事情。果如仙童句芒所言,重华大人近日也已奉命出使九黎,去正式册封五位伯君了。崇伯鲧大人已确定为中华天使,将代表天子去册封巴君少务,同时还要册封山水国与仙城国之君。
崇伯鲧出使巴原的准备时间就比较长了,足有三个个月,到达巴原还不知要用多长时间。好在崇伯鲧有轩辕云辇,只是到达巴原后要办的事情很多、很复杂,天子帝尧命他在一年内回帝都平阳复命。
卢张也听说了侯冈归乡之后遭遇的意外变故,站在他的角度,当然大骂侯乐昌和凉济能。侯冈陪着卢张在部族领地中各处玩赏,同时也在处理部族事务,很多事该怎么安排,族人都要跑来向他请示,而他也没有回避卢张。
卢张又听说凉花川只派了一名普通弟子来“询问情况”,而此人是凉济能的亲传弟子,也深感不满。他对侯冈道:“凉花川这是什么意思?若说此事只是凉济能的个人行为,与凉花川宗门无关,那么凉黄就不应该代表宗门而来。
既有人代表宗门而来,首先就应致歉,难道还想质问什么吗?伯君大人也不必担心,若是凉花川真想因此事找您什么麻烦,我倒想当面问问——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小妖叽咕插话道:“听说凉花川一带风景不错,待您册封侯冈大人后,我们也可以到那里去逛逛。”
在侯冈氏的领地中玩了十来天,侯冈不仅好好招待了卢张、虎娃、太乙等贵客一番,也算是借此机会巡视了自己的领地以及族中子民。册封仪式最终在侯冈氏祖地举行,场面十分隆重。(未完待续。)
063、百岁山(上)
侯冈成为了正式受天子册封的伯君,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竟然还晋了一级爵位,从三等伯君擢升为二等伯君,原因是在九黎之地相助丹朱立下了大功。
这种爵位的晋升只属于侯冈本人,是不可以世袭继承的,侯冈将来的继承人仍然要从三等伯君开始当起,但已经很难得了。
伯君爵位的晋升是非常困难的,比如济丘氏的君首已受封几十年,到现在还是五等伯君。侯冈虽然在九黎之地立了功,但论晋爵资格亦很勉强,算是天子格外开恩了。
这究竟是谁的意思,是否别有内情,是哪一股势力流露出的拉拢之意?侯冈只装作不知,感谢天子恩德后坦然而受。卢张从帝都出发时,亦不知侯冈归乡后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得到天子的授命,无权任命新一任城主,但代表天子却可以宣布侯师基暂代城主之位。
侯冈从祖地中回到沇城之后,身份已成了中华帝国的二等伯君,而侯师基也明确了暂代城主的地位。就在城主府中,侯冈接见了代表凉花川而来的修士凉黄。
莫说凉黄心中的杀意已消,就算他对侯冈仍有杀心,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堂上还坐着太乙和卢张这两位化境高人。尤其是卢张,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气息,给凉黄的感觉,仿佛这位使者大人瞪一眼就把自己给瞪死,哪里还敢乱动?
凉黄在普通民众眼中,也许已算得上仙家高人了,可是在历正宫礼官、化境修士卢张面前,恐怕连盘菜都算不上,在这样的场合,卢张也不必假以辞色。
想报仇是不可能了,凉黄只得恭恭敬敬地拜见伯君大人,很小心地说明了来意、询问凉济能之死的内情。此事哪有什么内情可言,但侯冈也不失礼,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并叹息感慨了一番。
凉黄既在名义上代表宗门而来,还有另外两个使命,其一是搞清楚凉济能是怎么失手被擒的?此刻已不用再问了,他看见了侯冈身边有化境高人太乙坐镇。其二就是欲寻回花川的神器凉花索,它本为凉济能随身携带,却是宗门传承之物。
像这种宗门传承神器,比如赤望丘的比翼飞舟,门中修士得到它之后,只能使用却不能永久拥有,更不能擅自传于他人,在其身殒后仍要交还宗门处置。而凉济能是意外身亡,所以凉花川要将此神器找回来,对于他人而言,若未得仙家神魂烙印传承,仅仅得到凉花索也是没用的。
凉黄很没底气地提出了这个要求,还没等侯冈说话,卢张便瞪眼拍案道:“凉济能之死,是咎由自取!侯冈大人不因此追究凉花川宗门,已是大度。凉花川欲寻回宗门传承神器,也应是宗主亲自登门致歉,并给予足够的补偿。
怎能只派你这样一名弟子来,连宗门中的执事长老都未至,便开口便索取神器?就算将凉花索给你,凭你的修为能拿得走吗?假如在半道被人劫杀夺去,是否又要因此栽赃侯冈氏,再派个人来上门质问?”
其实凉黄方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此刻更是被卢张训斥得哑口无言。区区四境修为,就算得到了仙家烙印传承,也无法将凉花索融入形神。凉花索平常的器形是一根两寸粗、七尺长的软索,就算绕在腰间也是好大的一圈,他就打算这么扛回去吗?
卢张方才说的也对,假如有不怀好意思的人半路将其劫杀、把这件神器夺走,凉花川是否还可以继续栽赃侯冈氏部族、进而再来找侯冈的麻烦?凉济能的事情,侯冈可以不追究凉花川,但凉花川若想追回神器,怎么也得登门道歉并给予补偿,而且得派够份量的高人来。
见凉黄诺诺不能答,太乙又开口道:“凉济能非我等所杀,而是他自觉无颜面世、自寻了断。但其人是被我所擒,凉花索也落在我的手中。我并不贪得,此神器也对我无用,凉花川若想寻回,就应按卢张大人方才说的意思办。
贵派宗主以及众长老,也不必跑到沇城来了。听说凉花川一带风景不错,不日之后,我与侯冈大人将陪同卢张大人去那里玩赏。贵派宗主若有心收回神器,就在当地拜见吧。请你把话带回去,好好问问贵派宗主以及诸长老,今日派你来究竟是何意,来日又打算如何?”
……
半个月后,一行五人出现在大河南岸,正是虎娃、侯冈、太乙、叽咕与卢张,他们都换了便装,身边也没有仪仗随从。这五位都是高人啊,就算叽咕的修为弱点,亦是五境妖修,放在哪里都不容忽视,而侯冈的修为更是已突破至七境。
侯冈是于何时、怎样修为破关的?其实一切都很自然,他并没有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闭关消磨,就发生在将族中诸般事务处置妥当的同时,宛若水到渠成。
如今侯冈氏部族已无内部纷争、与济丘氏之间的摩擦也解决了,上游断流的沇水已恢复正常,侯师基正式就任城主,沇城北门外的桥梁也已经修复,族人们正忙于春耕。
从侯冈回祖地以家法杖毙了侯乐昌,到如今族人们安居乐业,解决这一切事端也仅仅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侯冈本人则清闲了下来。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其实部族中已没有什么事情必须要侯冈这位伯君来亲自处置。伯君不在部族领地中,亦是常有的情况,比如受天子征召入朝的中华诸臣,有很多都是各地大大小小的伯君,他们也长期在帝都中为官。
所以像侯乐昌图谋的那种事情,以当时的眼光来看,是很少见也是不可容忍的,假如都像他那么干,天下各部岂不乱套了?
突破七境修为、恢复了神通法力的侯冈,其实比一般的九境地仙更难对付,别忘了他身上带着那么多师尊仓颉所赐的神符。
五人当中一眼看过去最特别的就是虎娃,因为是出来玩赏,其他人都是步行,当然没有刻意显露神通腾云驾雾,但虎娃却骑着一头青牛。
虎娃骑牛而众人步行跟随,显得他的身份好似最尊,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太乙、叽咕就不必提了,就算是伯君侯冈、历正宫礼官卢张,若论修为地位恐怕也不能在虎娃面前称尊。另一方面,虎娃也不是特意摆架子,他是众人中唯一没有神通法力的,而且看上去也年纪最小。
虎娃虽然年纪最小,但自他从王屋山中返回后,侯冈等人却突然意识到——这孩子长大了!
孩子当然会长大成人,可是虎娃的情况却不一样。仙家阳神化身体现的是一种修为成就,化身的形容到底是什么样子,只与所求证的心境有关,可以是老者也可以是童子。而虎娃这具化身,起初时就是他当年刚到巴原时的形容,看上去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从修习九黎秘术开始,重新踏上修行之道,以另一种经历、另一种方式印证登天之径,从某种意义上,可以把他当成一位**存在的修士。
虎娃在到达九黎之地的半年之内,便已突破了大成修为,若是他自己愿意,形容便可以保持这个样子。对于虎娃而言,这也无所谓愿意不愿意,他甚至没有去在意。
实际上从离开黎山圣地,行游中一直到达大河岸边,他一直就是那个样子,好像比刚刚到达九黎时大了一点,但对于天天在一起的同伴而言,是很难注意到的。
孩子成长得很快,假如你天天和他在一起,却很难意识到,每次看着他总感觉还是上一眼看见他的样子,只有突然回忆起很久之前的情景,才能察觉这种成长的迅速。
自从虎娃到达大河岸边,走向侯冈氏部族领地的路上,就一直在悄然“长大”,与世间其他的少年没什么两样,却是身边人不容易注意到的。可是当他到王屋山中走了一圈,然后再回到侯冈等人身边时,大家才突然意识到虎娃的改变。
当初在九黎之地,他的形容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如今来到大河南岸的凉花川附近,看上去已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这正是他在这一路上所度过的岁月,包括现实中的时间,也包括定境中的体悟。
可是虎娃的修为依然没有突破七境,仍在经历真人返璞之境,亦被后世修士称为真空劫,自身的修为境界仍在,可面对外界的事物时却动用不得神通法力。以虎娃的修行根基,应随时能迈出这一步,可他偏偏就没有迈过去。
也许这具化身的成长,这一路在中华之地的行走,就是虎娃所感悟的修为心境,他无所谓刻意或不刻意,反而好像忘了自己正在修炼,所要求证的是种自然的圆满。
虎娃坐下的这头青牛,比在王屋山脚下初见时好像也长大了不少,体形更矫健高大、毛色也更油亮好看了。这头青牛的年齿约在一岁左右,并不大,也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也不知句芒给它吃过什么仙家灵丹妙药,青牛变得非常强健有力,长途跋山涉水也不见疲倦。(未完待续。)
063、百岁山(下)
它还是一头普通的牛,并没有开启灵智成为妖牛,却显得比一般的牛聪明多了,就连眼神也充满灵性。≧頂點小說,虎娃骑在牛背上,只要轻轻地拨弄牛耳,它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得是快还是慢,令虎娃想起了当年为自己拉车的那两匹白马。
这头青牛在王屋山中可是见过大场面的,那场面一般的修士一辈子恐也见不着。此番渡大河时,是太乙施法,让它驮着虎娃脚踏滚滚波涛而过,这头牛也只是哞哞叫了几声,表现得非常淡定。
凉花川一带,虽然与侯冈氏的领地只隔了一条大河,距离也仅有两百里左右,气候却有些不同,至少这里的春天来得更早一些。山野中能见到不少常绿的树木,一场春雨过后,冬季落叶的枯木也纷纷发出了新芽,放眼郁郁葱葱。
凉花川从地势上看,是呈半圆形排开的连绵山峰怀抱一片平原,各座山峰之间皆有泉流,大大小小的泉流在平原上汇成了一条洨水,向北汇入大河。山脚下的洨水边生活着好几个部族,而山上则住着“神仙”。
这些部族的规模都不大,各部的人口都在千余左右,远不能与侯冈氏或济丘氏相比。平原上有一座城廓叫做洨城,其辖境内有近十个部族,其规模倒与沇城相当甚至还稍大一些。虎娃等五人从平原上穿洨城而过,来到了住着“神仙”的名山脚下。
这一带的山势,和大河北岸的王屋山差不多,但风景更秀丽,草木葱郁泉流清澈,而且离人烟稠密的平原很近,低处的缓坡上就建有不少村寨。他们沿着山间的幽谷向上行,脚下这条路竟然很宽阔平坦,沿途能见到不少行人,除了牛车还见到了好几辆马车。
马可比牛娇贵多了,能乘马车出行的,几乎都是各部的贵族。在一片风景秀美的山谷中,几人意外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小型的集市,就地取材以竹木和石块搭建了不少房屋,路边开了十余家商铺,还有供人休息的客馆与食肆。
虎娃下了牛,走到一家商铺前打听道:“大叔,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山中会有集市?”
那卖东西老板应已见惯了南来北往的客人,很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小贵人,您也是慕名而来的吧?往前走就是大名鼎鼎的百岁山了,附近各部贵人的春游踏青之地。山中有不少清修庄园,只是您要想寻找百岁泉的话,那可是在险山深处,车马难行、常人难至……”
老板介绍了半天,虎娃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感觉颇有些无语。近几十年来,这一带竟成了附近各部族口口相传的仙家圣地,而这一切竟与去年刚刚被斩于南荒的百岁童子有关。
二百多年前,百岁童子是凉花川的长老,也是当地各部族中流传的一个神话。他在此地修炼百年,呈现的始终是童子形容,被民众视为长生不老的神仙。可是百岁童子选择传人的方式过于诡异,终于引起了当时凉花川宗主的警觉,后来揭破了他修炼邪法、残害各部民众的隐秘。
百岁童子逃走了,当地各部族一片哗然,凉花川也是声名大损。凉花川派出门中高手,一路追杀百岁童子至南荒,却始终没有得手,反而折损了好几位。其实就在百岁童子修炼邪法事发之后,当地民间就有不同的说法。
有人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私下宣称百岁童子是受到了同门修士的陷害。凉花川中有人嫉贤妒能,妒忌百岁童子的修为和地位比他们高,在民众中的声望和影响也更大,是这一带首屈一指的神仙人物。
很多人是先知百岁童子而后知凉花川这宗门,所以凉花川中有人栽赃陷害,将这位宗门尊长给逼走了。
百岁童子每年下山挑选传人,只看资质不看出身,附近各部族都有少男少女受其残害,但有人却不愿意承认这些,也不想去正视。他们宁愿相信百岁童子是受无辜陷害的,如此也能证明自己并非无知的帮凶,族中子弟并没有受到残害,族中尊长也不用受到嘲笑。
这在当时只是民间的私议论,但百岁童子修炼歹毒邪法的事实,是确凿无疑的。但是两百年的岁月,已足以改变世间太多的东西,当年的流言传到今天,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既带着遗憾感觉又很美好的神话传说。
据说两百多年前,此山中住着一位善良的神仙,在上百年的时间内,每年都会下山给民众赐福,并挑选资质出众的少年带回山中赐予仙缘,人们看见的他总是童子模样。可是后来这位既善良有亲民的神仙却受到了妒忌和陷害,不得不离开了这里。
有人说他去了远方,也有人说他已飞升仙界。人们为了纪念他,便将此地称为百岁山。
百岁童子虽然离开了,但他修炼的遗迹还在,深山中有泉水,常饮之能益寿延年、消灾祛病,使人长命百岁甚至能返老还童,又被称为百岁泉。山中的泉水其实很多,百岁泉究竟是哪一眼,反正没人能说得清。
于是就有人跑到山中汲取泉水,带回去给亲人治病。你还别说,真有不少人饮了山中泉水之后病就好了,这更增添了传说的神奇色彩,于是渐渐来的人就更多了。
精通灵枢诀的虎娃当然明白,人们的很多病患其实都源于身体机能的失调,想恢复主要依靠人体的自愈能力,而药物往往只起辅助作用。很多病人就算不吃药,只是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也会渐渐自行恢复健康。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假如喝了所谓的百岁泉,那么人们难免就会认为是这神奇的泉水治好了他们的病,这也让百岁山的美好传说越传越广。
一开始人们只是跑到山中去汲取泉水,后来又有传言说百岁山中有仙灵之气笼罩,很多贵族便在山中修建了庄园,当成闲暇时清修之所。他们所谓的清修,并非一定是指修炼仙家秘法,更多的就是休息调养,包括游玩小憩,这也导致了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来往的人多了,尤其是有身份的贵人多了,便有了做生意的机会,在山脚下的必经之路旁,这片谷地里便自发形成了一个集市。
虎娃搞明白原由后,又皱着眉头问商铺老板:“大叔,你这里是专门卖盛水器具的吗?”
商铺里三面都放着架子,架子上都是各种盛水的器皿,有陶罐、竹筒、还有石头雕成的壶、另有各种形状与大小的葫芦。
商铺老板摇头道:“我不是卖水具的,就是卖水的。只要您买了我的水,盛水的东西白送。”然后看了看周围,又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山中的泉水很多,但真正的百岁泉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哪里,那里很不好找也很难到达。我这儿卖的都是费尽千辛万苦取来的、有神效的百岁泉水……”
原来这家商铺是专做这种生意的,百岁山中泉水很多,谁也说不清真正的百岁泉是哪一眼,有人只是找了一处泉水带回去。但当地人又制造了另一种传说,只有他们才知道真正的百岁泉所在,高价出售这种传说中的泉水。
虎娃清楚百岁童子的底细,所谓的传说只是扯淡,但如今扯淡还能扯出这么多花样来。可他又能和面前的商铺老板说什么呢,只得摇头离去。那老板见虎娃等人皆谈吐不俗,还走出商铺拉着他们兜售了半天,最终却没做成生意,也难免有些失望。
前走不远就出了集市,后面又有一个汉子追上前来道:“几位贵人,你们也是慕名来找百岁泉的吗?刚才没在商铺里买就对了!百岁泉在深山之中少有人知,那老板卖的水谁也不知真假,要想得到真正的百岁泉水,得亲自去才行。”
叽咕问道:“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认识那眼泉水所在?”
那汉子笑了:“我当然认识,每日待在这里的营生,就是领贵人上山寻找百岁泉。没有当地人带路,外人来了是根本找不到的,只需几位贵人给点赏钱就好。”
搞了半天他是做向导的,守在集市上,以带人上山去找传说中的百岁泉水为营生,虎娃和侯冈对望一眼,神情都有些古怪。卢张也不得不苦笑,冲二人道:“既然来了,我们也去领教一番吧!”又冲那汉子摆手道,“好吧,就请你带我们进山去找那百岁泉。”
那汉子叫河树,听名字应该出身于附近的河间氏部族,他领着几人进入了百岁山。山中有路,比普通的野径好走多了,蜿蜒而上,沿途还有不少岔道口,显然是来的人多了踩出来的。
草木翠芽抽出,有很多花朵绽放,在草谷与花岗间穿行,时而驻足远望,放眼一片好风光,尤其在这个时节,更令人心旷神怡。虎娃也不禁暗叹,当年的百岁童子倒是挺懂享受的,确实挑了一个好地方,只可惜这个人不是好东西。(未完待续。)
064、历史发明家(上)
河树平日的营生,就是带慕名而来的贵客去深山中找“真正的百岁泉”,因此选择的路必须要有讲究,既不能太难走让贵客们到不了、或不小心在路上滑跌摔伤,又要足够偏僻,让人相信是找对了地方。↑頂點小說,
七弯八绕翻过两道山梁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离开山路进入了树林,穿过树林又是两山间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但地势并不险峻,就连那头青牛都能很轻松地跟上。河树放慢脚步问大家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会儿?旁边就有一眼泉水,可以解解渴,但那还不是百岁泉。
常年穿行于野地里的山民,走这段路当然不算什么,只是出了一身汗而已,可是外来的贵客们未必受得了这个累,到这个地方通常都得休息一会儿。但此刻五位客人却连汗都没出,摇头说不必休息,让河书尽管继续带路便是。
河树有些惊讶,于是便继续赶路,地方其实已经不远了,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进入了高处的一片清幽谷地,山崖上有一道清泉倾泻而下,汇成了一个浅浅的水潭,周围树木参天,茂盛而浓密的树冠将这个地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确够幽深僻静,没有人带路很难找到这里。
水潭中有一块大石头,表面很平滑,一看就是被人踩出来的,站在石头上面恰好可以用手掬住泻落的清泉。
河树擦了把汗,指着那泉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百岁泉,假如不是我带路,外人根本找不到地方。你们没在山下买水就对了,我们当地有个说法,要在山中现场饮泉水才有最好的灵效,假如将水打到山下,百岁泉的灵效便失了一半。……几位贵客,快尝尝这百岁泉吧,可甜呢!”
卢张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刁民!直接付了赏钱给他,摆手道:“回去的路我们已认识,你拿了钱久可以走人了。”
河树很吃惊也很失望,赶紧上前道:“几位贵客,这山里可不能乱走啊,万一迷了路,那可就危险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没有带干粮,从这里再走不远有一座庄园,就,那里有山中野味供来往贵客享用,也可在那里休息住宿一夜,临走时给几个赏钱即可,等明日玩赏够了再下山。”
好不容易揽了这五位贵客的生意,河树想赚的可不仅是带路的钱,绕过这处泉水往前走走,不远处还有一座河间氏部族修建的庄园,那里可以提供食宿,是更赚钱的生意,河树把人领过去还能得到双份的赏钱。
卢张却摇头道:“不必了,我等自有主张,你拿了钱便可走人,不必再在眼前烦扰。”
卢张嫌他烦、让他赶紧走。以卢张的修为展开元神,其实已将山中的情况查探得很清楚。沿着眼前这道泉流再往上,深山高处另有瀑布深潭,潭边有荒废的建筑遗迹,可能是几百年前修士的洞府。
有意思的是,那潭水边凿开了五道引水渠,在山林中呈扇面形散开,分别引向低处不同的地方,于下方不同的坡谷中造出了五道小型的泉流,他们来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更有意思的是,看另外四处泉水边的痕迹,也是经常有人去的,此刻还有两处正有游人。
那两处的游人也是被当地的向导带上山的,而那两个向导对游人所做的介绍,几乎与河树方才所说是一模一样的话。
这山里面有很多地方都是所谓的“真正的百岁泉”,可是眼前的泉流从出现至今恐怕也不到二十年。看来这就是当地山民的一种营生,每个村寨几乎都各寻了一处泉水,没有寻到的也自己造了一处,然后带着慕名而来的游人进山“寻找”。
假如只因以讹传讹,当地人误以为哪眼泉水是百岁泉便罢了,但这么干,不是摆明了戏耍客人并蒙钱吗?以卢张的身份当然不可能跟这些村寨山民计较,但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河树很意外,他带过很多客人寻到此地,来者见到这处泉流,往往是带着惊喜和虔敬的心态立刻去饮水。而眼前的几位客人却根本没有要饮泉水的意思,那他们大老远花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别说是人,就连那头青牛都没有低头喝水!
卢张却没有理会还傻站在那里的河树,已转身绕过泉流向山上走去,其他人也跟在了后面。那个方向原本无路,高崖陡峭,却丝毫阻挡不了这几人的脚步,就连那头青牛都显得步履轻健,很快便消失于密林之中。
以这几人的脚力,登这样的山根本不算什么,就连没有神通法力的虎娃都觉得很轻松,遇高崖陡峭之处青牛难行,太乙便顺势以**力托它一把。
几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侯冈道:“卢张大人不必生气,其实那山民也未必是骗人。百岁山中自古就没有什么百岁泉,只是传闻越来越邪乎,这山中的泉水便成了百岁泉。在当地人想来,其实哪一眼都是一样的。”
太乙也说道:“高处有瀑布深潭,潭水边有建筑遗迹,可能就是百岁童子当年的修炼洞府所在。若定要找一处地方说是百岁泉,应该就是那里了。方才的泉流就是从那里引下来的,也颇需费一番功夫,算不得做假骗人啦。”
卢张冷哼一声道:“我生气的并不是别的事!那百岁童子的底细,我等亦不是不知,乃是恶贯满盈的**邪之辈。可是两百年后,这里却成了仙家风光圣地,号称百岁山,百岁童子又被传成了神仙人物。
邪魔被美化与赞颂,当年揭穿与追杀邪魔的凉花川宗主,却被说成了嫉贤妒能之辈!”
卢张当然知道伯羿斩杀妖邪的事情。掌机先生和百岁童子带着一伙邪修窜入巫云山脉,企图夺占炎帝仙宫,被瑶姬、虎娃等人击退,玄源因此还紧急召集了巴原上的众高人齐聚赤望丘。
卢张在巴都城见过瑶姬,对这位仙子充满仰慕之意,曾欲去炎帝仙宫做客而未得,没想到后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怎能不怒?
这两百年来,百岁童子其实没死,在南荒中也是作恶多端,只是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而已。但在他的家乡凉花川,其人竟被美化成了这样一位神仙人物,就连当年修炼洞府所在的山峰都成了各部族传说的仙家圣地。
虎娃叹息道:“当年之事,人尽皆知,时过境迁之后,事实并未被埋没,只是被刻意扭曲。并非民众无知,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凉花川宗门尊长以及洨城一带各部族君首,与之不无关系。”
当地传说对百岁童子的美化,真的是因为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事实、从而以讹传讹制造了这个误会?虎娃认为当然不是这样,而是有人刻意引导的结果。
两百年来,此地没有经历战乱,凉花川宗门传承仍在,各部族也都没有覆灭断代的情况,历史是延续的。凉花川宗门的尊长,怎会不知事实,继承各部族首领地位的君首,怎会不清楚当年曾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是清楚的,此时当年轰动一时,山中发现了大量百岁童子残害各部少年的证据,中华天子都被惊动了。就算大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铁证如山,也不可能给百岁童子翻案。
如今编造的谣言竟成了传说中的历史,不顾事实仍在,那当然是有人刻意引导的结果,至少凉花川这派宗门以及附近各部君首保持了沉默,他们不仅不去澄清,反而默许谣言成为了传说;而这样的传说,最早很可能就是他们中的某些人可以制造的。
有些人并不在乎,自己纵容民众在美化与赞颂怎样一位恶魔,只在乎自己的目的能否达成。百岁童子之事,对于凉花川来说是一件惊天丑闻,若想消除此事的影响,重新恢复宗门在当地民众中的威望,只好由早已作古的当年那位宗主来背锅了。
百岁童子原来不是恶魔,而当时的凉花川宗主却是嫉贤妒能之辈。出了一位嫉贤妒能的宗主,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相比百岁童子在长达百年时间中残害各部民众的骇人惨剧,影响就要小得多了。
更何况在今人看来,那位宗主好似已是无关之古人,把锅甩给他背也不算大不了的事情,只要凉花川当代众尊长仍受人敬仰就好。
各部君首的心思也是差不多的,事实早已不可改变,但后人可以去“发现”所谓的历史真相。在百岁山的神话传说中,他们都不是愚昧无知的受害者与帮凶,而且还可以得到现实的好处。有人保持着沉默,而像河树那样的普通山民,则从中获利。
这让卢张觉得恶心,而虎娃等人对此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不要以为随意编造的历史与自己无关、反正都是早已过去的事情,虎娃等人可是刚从九黎之地而来,曾与百岁童子打过交道。(未完待续。)
064、历史发明家(下)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高坡上的瀑布深潭边。 首发哦亲天色已近黄昏,天边有一片云遮住了夕阳,树木环绕下的水潭,气息显得有几分阴森。假如是普通人来到此地,说不定会莫名连打寒战,直觉背后发毛。
水潭边有一片平地,明显有古时建筑的遗迹,如今已化为碎石淹没在荒草间。太乙皱眉道:“那林中山崖内,有洞府遗迹,但入口早已塌陷被封死,若非展开元神仔细查探,几乎已发现不了。”
叽咕皱眉道:“那被封死的洞府,应该就是百岁童子当年修炼邪法的秘室所在,当然不能让它再见天日。如果一定要说山中有百岁泉,那么源头就应是这座深潭,只是不会有谁把客人带到这里来。”
这个地方真不是一般人来得了的,就算身手矫健可跋山涉水,普通人至少也要走一天一夜才能到达,而且环境很瘆人,感觉就像随时会闹鬼一般。虎娃背手望向远方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若凉花川想取回宗门传承神器,那就来这里见面吧,过时不候。”
百岁山中还有不少建筑,大多都是不高的山腰上错落分布的庄园庭院,都是洨城一带各部族所修建,也是所谓的清修之地。在开春之时,各部贵族子弟往往都会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玩赏游乐一番,顺便沾沾传说中的“仙气”。
而这些庄园庭院,其实都是在两百年前的建筑遗址上修建的,当初百岁童子每年都会挑选一批少男少女入山“修炼”,他们也需要有住所。虽然那些住所很难保存到两百年后,但大多选址很好建筑地基仍在,如今又有了房舍。
百岁山中唯一被荒废的几乎没有人再来的遗迹,就是虎娃等人过夜的地方,也是百岁童子当年修炼邪法的秘室所在。
他们点燃了一堆篝火,在潭水边席地而坐,入夜后只觉阴风阵阵,风声水声似带着哭嚎之音。百岁山就在凉花川的宗门道场范围内,其宗门祖师殿在相邻的另一座山峰上,在那里很容易就能看见此地夜间亮起的火光,百岁山弟子也会知道是谁来了。
侯冈并没有派人通知凉花川,但太乙事先已经让凉黄带话,他们将至凉花川一带行游,若凉花川还想寻回传承神器凉花索,就请宗主带着众长老前来拜见。几人虽然换了便装,但行踪必然瞒不过凉花川中的高人。
侯冈算是自己送到门口了,但并没有登门拜山的意思,显得极有底气。他此刻的身份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已是受天子正式册封的二等伯君,身边更有历正宫礼官卢张大人。
虽然在人家的地盘上,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以侯冈和卢张的身份,凉花川还敢公然动手不成?就算对方想动手,恐怕也未必是这几人的对手。几位高人或不能与整个宗门的修士为敌去攻打人家的护山大阵,但想脱身而走是毫无问题的。
次日天明,凉花川终于来人了,只见对面的山峰上飘出一朵祥云,飞过半空冉冉而落。当云彩潭水边散去,显露出三位修士的身形。叽咕上前喝问道:“来者何人?”
正中间的那位修士收起随身神器,上前拱手道:“我是凉花川宗主凉耳旺,这两位是凉花川长老凉岩大凉库全,见过卢张大人见过侯冈大人!”
侯冈与卢张皆拱手还了一礼,虎娃则淡淡开口道:“请问三位道友,今日为何而来?”
三位修士微微一皱眉,神情似有些不悦。他们主动驾云赶来见面,姿态已经放得很低,而对面先开口的并非侯冈或卢张,只是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侯冈归乡的诸多情报,凉花川已经搜集得很详细了,就算以前没见过面,一眼也能认出侯冈和卢张。来者也清楚侯冈归乡时是一行四人,身边除了一位化境高人太乙,另有一名妖修护卫和一名少年仆从。
虎娃和叽咕都属于被忽略的人物,尤其是虎娃,在这个场合更显得可有可无,他虽只身去王屋山中解决了沇水断流的大患,但此事并不为外人所知,民间都传说是因为沇水之神显灵了,凉花川众修士则猜测可能是太乙出手。
见有陌生人来到,先开口喝问的是叽咕也就罢了,那本就是护卫的职责。可这边都已经自报身份行过礼了,接下来进入双方的正式交涉阶段,开口发问的竟是这毫无修为在身的少年。而且虎娃的神情语气,根本就不像是一名仆从。
若是侯冈有意如此,那架子也太大了,分明是故意羞辱凉花川众尊长。长老凉岩大面色一沉道:“我等来见侯冈大人与卢张大人,你是何人,哪轮得到你插话?”
侯冈向旁边让了一步,很恭敬地介绍道:“这位是来自巴原彭铿氏大人……”声音中带着神念,介绍了虎娃的身份来历,倒没说眼前的人只是一具仙家阳神化身,重点是其地位及修为,顺带着也介绍了太乙和叽咕,这两人皆出自虎娃门下。
虎娃的身份之尊,不在当场任何一人之下,况且他还是一位九境地仙。三位修士大吃了一惊,赶紧向虎娃行了一礼并表示了歉意,宗主凉耳旺道:“请恕我等方才眼拙,巴原上有高人至此,请问彭铿氏大人有何指教?”
虎娃不紧不慢道:“我去年出巴原至九黎,曾见证南荒邪修百岁童子被伯羿大人斩除。我听闻百岁童子两百年前出身于凉花川,故此随侯冈道友归乡之后,又随卢张大人来探访遗迹,打算顺便给凉花川送个消息。
此人作恶三百余年,直至不久前方才伏诛。我也很想看看,他当初究竟出身于何处,此等邪修恶魔,是否还有余害未清?我等寻到他当年洞府遗迹时,三位道友不期而至,请问你等是因何而来?”
虎娃丝毫不提凉济能以及凉花索之事,因为该说的在沇城早就说过了,没必要再啰嗦,反而扯出了百岁童子之事,这让对面三位修士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凉耳旺硬着头皮岔开这个话题,言归正传道:“我等为沇城之事而来,凉花川长老凉济能,为侯冈氏部族中奸人所利用,不幸铸下大错。他已自尽以身家性命谢罪,令人扼腕长叹。但其所携神器凉花索,为宗门传承之物,恳请侯冈大人赐还!”
这话说得倒是一句都不错,侯乐昌确实是个奸人,凉济能也确实是被利用了,但听这个味道,怎么就有点不对呢?
侯冈没说话,卢张却不悦道:“恳请赐还?凉济能这事,的确与宗门无关。但你等跑来欲寻回传承神器,就与凉花川这派宗门有关了。有歹人持械行凶,被受害人将其拿下,又有人跑来说那凶器是他家之物想要回去,几位觉得不得给个说法吗?”
三位凉花川修士对望一眼,凉耳旺取出一物双手递过去道:“我等今日就是代表凉花川来致歉的,侯冈大人受惊了,我等深感歉意!万幸并未酿成大错。这些东西,是凉花川对侯冈大人与侯冈氏部族的一点补偿,清单在此,凉花川会尽快将东西收集齐全,派专人送到侯冈大人府上。”
本还以为那是一件空间神器呢,结果只是一枚记录信息的玉箴,其中列出了凉花川欲补偿之物,小妖叽咕接了过去,又交给众人传看了一番。清单上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其中并没有多少修士用得到的灵药及天材地宝,大多是世俗间的财货,主要是补偿给侯冈氏部族的。
侯冈本人倒不缺什么,让凉花川拿出另一件神器来换凉花索,当然也没必要,所以凉花川补的偿都是对普通人而言很有用的财货。这么大的数量也足见其诚意,只是一时无法筹备齐全,所以暂时列出一份清单,回头再给送过去。
侯冈手握玉箴微微点头道:“我并不贪得凉花川之物,但此事总得给族人一个交待,几位道友倒是有心了!”
虎娃却眉头紧锁道:“世俗物产财货,非凉花川所出,需各部族供奉。不知几位道友向各部族索求这批财货供奉之时,又会以什么名义私下里搞出什么说法来?
是否会扬言凉济能为侯冈氏部族中奸人利用抱憾自尽身亡,如今侯冈氏部族拉拢卢张大人,依仗权势上门追究勒索这一大批财货?
洨城各部民众拿出这批东西供奉凉花川赔给侯冈氏,又是否会怨声载道,有人在民间挑起对侯冈氏的敌意,纷纷斥责侯冈大人种种不堪?”
若是修士所用的法器灵药天材地宝,凉花川自能拿得出来,可是世俗间部族民众所需的财货,凉花川中也不出产,肯定是需要供奉它的附近各部民众提供。虎娃并不在意凉花川赔了什么东西,而在于它怎样赔偿在公开和私下里的场合又会给出什么说法。(未完待续。)>
065、敌我(上)
修复中!
065、敌我(下)
百岁童子只是一个尊号,其人当然也有名字,当年在宗门中叫凉介芳,如今已极少有人知晓。坏就坏在这个称呼上,“凉”既非族姓又非氏号,冠在名之前,只是表示凉花川弟子的身份。
百岁童子早就被逐出宗门,是万万不能再称呼他为凉介芳的,提到此人时怎么也得叫一声孽贼介芳。凉岩大身为宗门长老,在这个场合称呼百岁童子为凉介芳,其隐含意就是仍将其视为同门。
在这个年代,有地位的人之间的称呼是很讲究的,每一个字都可能代表某种礼法以及门第渊源。普通民众可能不在意,但卢张是历正宫礼官,这在他看来便是不可容忍的错处。
凉岩大既然这么叫百岁童子,那么从称呼上就等于默认了身份是其同党。百岁童子是虎娃等人的敌人,也是中华之地通缉的邪魔,邪魔的同党当然也是邪魔,应该被当场拿下。卢张是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都没客气,而侯冈等人也很配合。
凉花川三位修士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平日高高在上、接受各部供奉,被人当神仙一样捧着已习惯了,何曾有过这样被挑刺、找茬、不给面子的经历。
卢张敢翻脸,他们可不敢啊。尽管离宗门道场这么近,但此刻他们只来了三个人,召集大批弟子已经来不及,想斗法也不是对手,再说了,真要在这种场合袭击伯君以及天子礼官吗?凉耳旺赶紧摆手道:“卢张大人息怒,岩大长老方才只是口误,一时口误而已!”
卢张当然没想真动手,方才只是吓乎人、出一口恶气。别看这位礼官驾着轩辕云辇跑到巴都城好像是吃了瘪,但来到这里官威可不小,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收起法器、神符,冷冷道:“说是口误,不如说是心思有误。彭铿氏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想怎么办呢?”
说卢张的官威大,但与虎娃的官威比起来,那还是差得太远。虎娃在巴原上可是统领过千军万马,只是平时将气息收敛于自然。此刻他背着手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对面的三位修士,虽感应不到一丝神通法力在身,却看得这三位大成修士心里直发毛、浑身冷汗直冒。
最终还是宗主凉耳旺躬身道:“彭铿氏大人,是我等行止有失,在此向您赔罪!方才已承诺,凉花川必守当年之誓,感激宗门大恩,将尽全力拜谢!容我等先回归宗门宝库取来谢礼,也请彭铿氏大人或卢张大人将凉花川的谢礼转呈伯羿大人,不知这样可否?”
虎娃仍然冷眼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等不必向我谢罪,而应向当年的前辈尊长谢罪。伯羿大人会贪得凉花川当年的悬赏吗?他回到国都后甚至没有提及此功!你当我是携恩图报,特意来敲诈财货的吗?我不贪求凉花川的谢礼,但有些事,必须由你们来做……”
到达百岁山之前,虎娃本不知道凉花川当年有公告悬赏之事,也没有想找这派宗门的麻烦,可是此时此刻,很多事却不能视而不见了。
凉花川别再想着掩盖事实、蒙混过关,打算私下里说声谢、再送份礼就完事,这是万万不可的!伯羿那等英雄人物,会在乎凉花川谢他什么东西吗,恐怕人家连正眼都不会看一下。可是不论伯羿等人是否携恩图报,凉花川必须端正自己的态度。
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度以宗门的名义公告四方,感谢伯羿等人斩杀了当年的邪魔百岁童子,这是对凉花川的大恩。那么百岁童子究竟是什么人、当年又做过哪些事,也必须随着这样的公告说清楚,不能再让当年的先人无端受人非议。
虎娃不要凉花川的东西,至于伯羿稀不稀罕,那是伯羿自己的事。但虎娃也同时提醒了几位凉花川尊长,既然按照两百年前的承诺、举宗门之力谢恩,那么就去赔偿炎帝仙宫的损失。
炎帝仙宫为阻击百岁童子等邪修的进犯,付出的代价很大,在百年之内,仙家结界的禁制守护只剩下最后一击之力,瑶姬为了答谢从巴原各地赶来相助的高人,还将仙宫中已成熟的服常果尽数摘了下来,于赤望丘开了一场服常法会。
炎帝仙宫的损失,原本追究不到凉花川的头上,虎娃也没想要找他们算这笔账,可是凉花川既然要信守承诺,举宗门之力报恩,那就好好去赔偿炎帝仙宫。这些事情都是要公开做的,拿出来什么宝物赔偿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要让大家都搞清楚,凉花川为何会那么做?
另一方面,虎娃建议卢张回帝都后禀明天子帝尧,派出采风官到达各地,尤其是洨城一带,专门向民众宣扬伯羿大人斩杀百岁童子的功绩,凉花川必须派出弟子配合。
其实不必特意去澄清什么谣言,只要行事光明磊落即可,赞颂伯羿斩百岁童子之功,自然能够扭转百岁山一带乌烟瘴气的乱象。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该发生的事情便可以避免。
凉耳旺问虎娃想怎么办,虎娃并没有说自己想怎样,而是指出凉花川应该怎么做。不论凉花川众尊长情不情愿,恐怕也不得不照办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还继续默许和纵容当地各部族美化和赞颂百岁童子,就是想和帝都中的伯羿大人为敌了。
假如真是激怒了伯羿大人,凉花川这派宗门恐怕都保不住。其实都不必伯羿大人亲自动手,只要中华之地其他势力不阻止,虎娃从巴原叫一批高手过来,就能灭了凉花川。
凉花川三位尊长黯然良久,也不知私下里以神念在商量着什么,最后还是宗主凉耳旺长叹一声道:“我等亦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世事纷杂,有时并不那么容易分辨与决断,只得顺势而为。既然今日如此,就按卢张大人与彭铿氏大人的意思办吧,只可惜我等三人恐成宗门罪人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侯冈终于开口道:“你等为宗门罪人已久,今日之举,不过是赎前人之罪,以正自身,怎可不为之?”
虎娃示意道:“太乙,将凉花索还给这位宗主吧。”
凉耳旺连摆双手道:“不不不,这件宗门神器,就算是我凉花川的赔罪之意,请太乙先生转呈炎帝仙宫吧。”
虎娃却摇头道:“贵派如何补偿炎帝仙宫,那是另一件事,我等亦可代为转送。但凉花索件神器要先归还凉花川,接下来该怎么处置,那由你们自己。否则的话,难免有人非议我等扣住神器未还,所以耳旺宗主必须先将此物取走。”
太乙当场将神器凉花索还给了凉耳旺,打发走了这三位修士。凉花川中今日一定会很热闹,很多弟子恐会震惊不已,他们也将有很多事情要忙着处理。虎娃等人又在山中留了一夜,次日天明才走出百岁山,在洨水岸边的开阔地带,见到了列队迎候的凉花川修士。
凉花川将山中弟子以及居住在附近一带的传人全都紧急召集来了,按照两百年前的宗门承诺来拜谢大恩。远远地看见虎娃等人走来,凉耳旺便率众门人跪拜行礼,虎娃走下青牛携太乙上前还礼。
此事为什么不在那瀑布深潭边进行,并不是因为地方不够大,而是必须公开,不能私下里偷偷摸摸做贼似地道个谢就算了,必须要拿出公告四方、坦然示人的态度。这么大的场面,当然也吸引了附近各村寨闻讯赶来的民众围观。
看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凉花川仙家们这么齐整地跪伏于地,各村寨民众也都惊呆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在私下里打听,而他们很快就明白了究竟。
凉花川宗主代表宗门赔罪并致谢,奉上了三件空间神器。谢礼分为三份,一份是给虎娃和太乙师徒的,一份是请虎娃转送炎帝仙宫的,还有一份先拿出来做个表态,接下来将派专人去帝都呈送给伯羿大人。
凉花川众弟子昨日晚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多人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有人的眼神中带着困惑、不甘甚至是怨恨之意,但不论他们怎么想,事情已经发生了。凉耳旺拜谢虎娃和太乙,并当众送上礼物时,当然要把话说清楚,围观的民众也都听见了。
围观者的反应则更精彩,有人惊叫,有人当场傻掉了,还有人拍着胸口差点没晕过去,更有人表示坚决不敢相信,甚至有人在小声咒骂着什么,有骂凉花川修士的,有骂虎娃等人的,但都不敢太大声。
虎娃等人并未在此停留太久,接受凉花川众弟子拜谢并接过谢礼之后,便继续北行离开了此地,凉耳旺率众门人恭谨相送。虎娃等人走了,凉花川的麻烦事才刚刚开始,不知后来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局面。
走在荒野中,见四下已无人,太乙苦笑道:“师尊,您方才听见了吗?有人咒骂你多管闲事。”
虎娃淡淡道:“我只是遇上了这件事,有人怨恨我并不奇怪。比如我们在山中遇到的那卖水的商铺老板,还有领我们进山寻找泉水的乡民,此举等于是断了他们的一条财路,心中难免有怨恨。……叽咕,你又如何看呢?”
叽咕一怔:“又问我呀?在我看来,那些营生不做也罢,也不想想赚的是什么钱?于世无益之事,空耗心智劳力,有用之身不如去做点别的。慕名而去的那些游人,耗费钱财时日去取那无用之水,却是白白被人戏耍。”(未完待续。)
066、归怀(上)
虎娃为什么总喜欢问叽咕,如果这小妖能把事情看明白,其他人也就不必再问了。太乙又长叹道:“此事本不必如此,凉花川这派宗门已衰落,今日方有重振之望,却错失了仙家大机缘。”
太乙的话中带着神念,认为凉花川错过了一次绝佳的仙家缘法。两百年前凉花川曾鼎盛一时,是中华之地赫赫有名的大宗门,但因百岁童子之事,声誉和实力都大受折损。
当代凉花川中尚有宗主和四位长老这五名大成修士,凉济能死于侯冈氏祖地,又留了一位在宗门道场中坐镇,其余三位昨天都见到了。其势力虽不能与当年相比,亦未传承断绝,可这派宗门显然已在衰落之中,虽表面上挽回了面子与地位。
凉济能之事本可以处理得更好,凉黄打听清楚内情之后,宗门尊长就老老实实地致歉并赔罪便是了,如此还是结交侯冈等高人的机会。百岁山的乱象根本就不该发生,可是既然发生了,虎娃又提到了百岁童子之事,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岔开话题,而是要主动问清楚。
如果问清楚之后,主动提起当年的宗门公告,感激并拜谢大恩,虽然事情还得这么办,但结果可能不一样,最重要的区别是能与虎娃这位高人结下仙家缘法。如果恭恭敬敬将虎娃迎入宗门道场,再一场仙家法会,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从太乙的角度,当然是极为推崇师尊的,而且他也亲眼见证了虎娃所遇的诸多修士,都结下了怎样的仙缘,简直就是修行中最难得的缘法,凉花川众修士却错过了,这才是他们最大的遗憾,也许要等到很久之后才能反应过来。
虎娃骑在牛背上叹道:“凉济能本非恶人,却因一念之差做出了那等事情,恐怕亦与凉花川宗门风气有关。我很清楚他们所求,亦清楚他们在迎合什么,可见几位尊长之无奈,那宗主更是心里明白。但在世修行又怎能如此?名与实孰重,应处其实而不居其华。”
……
虎娃斩化身离开巴原,只为印证修行,并未想过赢得什么名望地位而引人注目。初至九黎时,他只是个不起眼的仆从,在蛊神祭典上甚至换了当地的装束混在养草村族人中,后来更是留在养草村修习九黎巫术。可后来偏偏是他识破了“蛊神”真身,找到了潜伏至黎山圣地中的“蛊神”,并引伯羿前来斩除妖邪。
假如不是虎娃,伯羿斩杀妖邪反而是被“蛊神”利用、帮助“蛊神”掌控九黎诸部,丹朱南巡收服九黎之举便会成为一个笑话,而众人尚不自知。无论是对九黎诸部而是对中华之国,虎娃都算是立下大功,然而此事却少有人知,除了当时蛊神潭边亲眼见证者,九黎万民皆不知情。
来到中华腹地后,虎娃又孤身进入王屋山,点化沇里、得句芒之助见到了旱魃,化解了沇水上游的灾情。但这一切更是罕有人知,只发生在无声无息之间,以至于到了百岁山中,凉花川的三位尊长起初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他们有没有把虎娃当回事并不重要,重要是虎娃做了什么事、会做什么事。经过凉花川这一出,虎娃也必将在中华之地名扬四方。虎娃教弟子行事,应处其实而不居其华,他本人对于名望,已非刻意低调或不低调,只是不再着意,自然而已。
比如凉花川这件事,就该公然颂扬伯羿斩杀百岁童子之功业,凉花川也必须说清前后因由、以正视听。虎娃因此成名于中华更是顺理成章,他又不是见不得人,对此也并不介意,只是事后不以此声名自居自得,他还是那个虎娃。所谓“华”,不居未必不得,只是伴随“实”的自然之华。
虎娃在九黎立功,于中华扬名,而他此行并不是为了追求这功与名,只是遇到了这些事。虎娃看似“有为”,只因为世间“有事”,遇事而处便是修行,假如世间没有这些事,那么便无为亦无名。
后人谈太上忘情,常有妄议。有言斩去常人诸情诸欲者,与无生无感之土石何异,又谈何长生?有言冷酷淡漠、诸事无动于衷者,又谈何修行?更有言灭绝人性、杀伐肆意、凡事不择手段者,实为偏执之至,唯我而无道,又谈何忘情?
凡此种种,皆是后人妄加于太上,非太上之忘情。无为非无谓,自然心境而已;忘情非无情,透却无谓之情。而无谓之情人常有之,譬如凉花川诸尊长。
今日之虎娃尚非来日之道祖太上,只是斩化身以证修行。离开凉花川后,他的名号渐渐为中华各部百姓所知。他并没有留在侯刚氏部族,继续行游于中华各地,也曾到过帝都平阳城。
虎娃私下里到卢张大人府上做客、接受了卢张的款待;拜访了伯羿大人,转告了旱魃之事。但在这一路上,其他人并不认识虎娃,只当他是一名普通的少年,而这少年正在长大。他又去了哪些地方,遇到了什么、做了什么,并无事迹流传,或者说人们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虎娃。
半年之后,虎娃回到了巴原,出现在赤望丘外,他的形容已变成本尊如今的样子,修为境界亦是如此。虎娃并没有从山门而入,而是直接进入了第七峰的后山,没有惊动任何人,或者说没有人能看见他。
想当年虎娃第一次来到赤望丘时,险些丢了性命,而今天已如入无人之境,他脚踏虚空登上颜色桔红与雪白相间的绝壁高崖,身形一闪便进入了秘境。赤望丘秘境中,虎娃看见了端坐在琅玕树下的另一个自己,身形随即消散不见。此化身远走于黎民百姓之间,至此已修行圆满。
……
赤望丘秘境中央,琅玕树下,那卧虎状的白色条石上,虎娃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玄源的容颜。玄源面带惊喜之色道:“恭喜夫君修为破关!”
化身修行圆满,亦是虎娃破关而出之时,他的修为已至九境六转。若说世间法有九层境界,破六境为大成;那么在每层境界中突破至第六转,亦可视为每境之大成,超越“知常”,另悟境界玄理,可演化诸般独有的妙法。
玄源尚未求证地仙成就,或看不透虎娃此刻的修为,但虎娃入赤望丘秘境闭关前曾有言,出关之时便是修为破关之日,因而她开口便是恭喜。
此番闭关初时在彭山幽谷,后被邪修进犯赤望丘所扰,又来到赤望丘秘境中,总计历时一年有余,虎娃伸手抚触着玄源的脸颊道:“阿源,你怎会就在眼前?”
玄源为虎娃护法,但护法也不等于天天守在面前盯着,而是留神意护持,平日最主要的任务,是防止外人的行为与外界环境的变化惊扰到闭关者,护法者本人也不能离闭关者太近,避免干扰其神气。虎娃收回化身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定出关刚一睁眼,伸手便可摸到玄源的脸,她来得也太快了吧?
玄源微笑道:“你的化身进入赤望丘秘境的瞬间,我便神意有感,因此赶来一看,夫君果然于此时出关。”
虎娃亦笑道:“看来我还是修为不到家,化身入秘境仍惊动了你!……我也要恭喜娘子,修为已至化境九转。”
玄源答道:“你修行,我亦修行,怎可不精进?夫君你,就是我的机缘。”得遇虎娃,便是修行中的大机缘,太乙曾有此感叹,而玄源对此当然感受最深。当初在翠真村与虎娃“重逢”,便是她突破化境的机缘,而今日已至化境九转修为,算是精进神速了。
从化境九转圆满,到堪入生死轮回境,对于修士而言,是一段仿佛无隙又无尽的路途,若未将此世修行参悟透彻,则可能永远也走不到那就似近在眼前的苦海长河。曾经的孟盈丘宗主命煞以及虎娃的师尊剑煞,都属于这种情况,他们的修为皆至化境九转圆满多年,但就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以虎娃如今的修为,倒有手段将师尊引入生死轮回境,比当年步金山仙家祖师留下的黑色玉箴更加高明巧妙。但若那么做,很可能不是在帮剑煞反而是害了他,虎娃当年就亲身体会过其中凶险,如此也失去了法于自然的真意。
玄源如今刚刚突破化境九转,想修至九转圆满尚须一段时日,但虎娃感觉也不会再等很久了。至于虎娃的弟子太乙,跟随虎娃去中华之地走了一趟,回到巴原时修为亦突破了化境九转,此刻被虎娃派往炎帝仙宫,给瑶姬送东西去了。
小妖叽咕则留在侯刚那里,他还想在中华之地多见见世面,虎娃嘱咐叽咕最好待到修为大成后再回巴原,平日也别忘了多指点就住在附近的沇里。
虎娃对玄源详细介绍了离开九黎之后在中华腹地的经历,伴随着仙家声闻神念。玄源静静地听完之后,先没有追问别的,开口道:“我曾听卢张大人言到,伯羿英雄盖世、恒娥娇美无双。你曾去帝都伯羿大人府上拜访,想必也见到了帝女恒娥,她是否果如传说那般,无愧天下第一美人之称?”(未完待续。)
066、归怀(下)
虎娃一怔,很纳闷地反问道:“有此说吗?那也就是他人有此一说,我倒未曾留意。在伯羿大人府中确实见到了帝女恒娥,我只觉她的修为很可能亦是已历天刑之真仙,至少是在我之上,有可能也是跟随伯羿大人从仙界返回了人间。”
说话时发送了一道神念,就是他在伯羿大人府中见到帝女恒娥的情景,令玄源若身临其境。玄源倒难以看出恒娥的修为究竟有多高,而虎娃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恒娥美或者不美,只是诧异自己竟看不透恒娥的修为,其人很可能与伯羿一样已是真仙。
见玄源有些走神,虎娃又笑道:“经娘子提醒,如今回想,那帝女恒娥确实姿容绝色,而其神气玄妙难测,却总给人凄清之感。于我而言,天下之美,只于一人。”他说话的时候,孩子般清澈的眼神就这么看着玄源,显得无比纯真,却看得玄源脸都红了。
虎娃随即又取出一只玉匣道:“这是伯羿夫妇送给你和我的礼物,是传说中的不死神药玗琪,据称是少昊天帝所赐。”
他打开了玉匣,里面放了九串果实,形似桑葚,但比普通的桑葚大多了,每串都有成年人的手指大小,呈深紫色,粒粒饱满晶莹剔透。玄源取出一串玗琪惊叹道:“这不死神药亦是神器,宛若天成之神器!”
虎娃:“若非神器,怎能从人间移植仙界,又怎能从仙界带回人间?”
突破九境修为后,化身入中华游历,通过亲身的印证,虎娃也解开了此前的很多疑惑。比如以九境初转修为的地仙飞升帝乡神土,是什么都带不走的,包括自己的凡人遗蜕,更别提那些亲手祭炼、融于形神中的神器了。
历天刑成就真仙,便等于是另一种存在,倘若飞升而去,能带走的也只有融于形神中的神器。更玄妙的是,真仙飞升仙界后,帝乡神土中的东西也是带不到人间的,返回人间时所能带回的东西,同样也只是从人间带去的那些神器。
比如虎娃的石头蛋,早就不是他当年在山中拣到的顽石了,经过这些年的祭炼,所凝炼是其精纯到极致的物性,打造成神器后,那凡石本身可能早已回归天地间。
炼成神器需要合适的天材地宝,独特的神器更须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从上品法器炼成神器这一步,便脱离了天材地宝本身的概念,成为一种既可有形亦可无形、其变化不受器形之限的存在。
虎娃早就知道,不死神药本身就是可炼化为神器的仙材,他当初就亲手炼成了很多,以五色神莲与琅玕为材质,但那借助的是太昊天帝所留的仙家法力。而赤望丘的宗门传承神器比翼飞舟、华仓以及飞羽,皆是以服常树上材质炼制的。
传说中的五种不死神药,五色神莲、玗琪、琅玕、离珠、服常分别为五位天帝所拥有,虎娃已得其四,此番中华之行,他也在寻找最后一味玗琪。不料此物人间已无,却恰好在伯羿大人那里得到了。
不同于虎娃仅以五色神莲或琅玕的某一部分为材质,炼化为神器,少昊天帝竟然将整株玗琪皆炼化成了神器,而且还能移植到瑶池仙界中生长,这是虎娃尚未领悟的仙家大神通手段。那么从瑶池仙界再带回的玗琪果实,本身就已是一种神器。
人间的神话传说很有意思,五种不死神药与五位天帝各有对应关系。
太昊天帝拥有琅玕,虎娃从中体悟到的是菁华诀;神农天帝拥有五色神莲,虎娃从中体悟到的是大器诀;轩辕天帝拥玗琪,虎娃此前未见,但想必能从中体悟到灵枢诀的玄妙;少昊天帝拥有服常,虎娃可从中体悟到吞形诀;高阳天帝拥有离珠,虎娃从中体悟到的是纯阳诀。
在神话传说中,不死神药玗琪本是轩辕天帝之物,怎会出现在少昊天帝的瑶池仙界中?可能是传说有误,也可能另有原因。
别忘了少昊是“轩辕之子”,有可能是在轩辕天帝那里继承了玗琪,然后将之炼化为神器带到了帝乡神土。也有可能此事是轩辕天帝所为,少昊只是将玗琪从轩辕天帝的昆仑仙界中移植到瑶池仙界。
而虎娃如今已能明白上古传说真正的蕴意,并非是哪一位天帝专有哪一种不死神药,而是历位天帝留下的登天指引,分别与某种不死神药蕴含的天地间玄理有关。
巴原的孟盈丘中有三株离珠树,但从未听说孟盈丘与高阳天帝有何关系;太昊天帝在北荒遗迹中同时留下了琅玕与五色神莲,而那时神农天帝尚未出世;炎帝仙宫中有服常树,但此树出现的时间亦早在少昊天帝降生之前。
玉匣中的玗琪果实,是少昊天帝赐予伯羿夫妇之物,也是从仙界带到人间的神器,和虎娃融于形神中的琅玕果、五色神莲子等神器类似,但亦有不同。此物并没有祭炼者的仙家神魂烙印,就是仙界的玗琪树上所结的果实,宛若天成。
想“服用”这样的不死神药,首先就要祭炼并掌控它,能将之融入形神,这必须有大成修为才能办到。若经过了这个步骤,这九串玗琪果实就等于是融入形神中的九件神器,拥有独特的神通妙用,谁又舍得将神器给“吃”了呢,那样未免太过可惜。
但这样“可惜”的事情,虎娃可干过不少次。他当年在帛室国众兽山外偶遇瑶姬,将鸾鸟错看成了胭脂虎,便喂了那“胭脂虎”一枚神器莲子。后来在翠真村外的山野中,虎娃终于见到了他真正要寻找的、由玄源以吞形之法所化的胭脂虎,不仅给了胭脂虎得自炎帝仙宫的服常果,更是让它服用了多枚已炼化为神器的不死神药。
这些神器为虎娃亲手炼制,要虎娃施法让对方服用才行,若别人得去,除非能重新祭炼,否则也动用不了。今日这九串神器玗琪果,虎娃并未着急祭炼更未服用,而是原封不动的拿到玄源这里来献宝。
玄源好奇地问道:“不知这不死神药的灵效如何?”
虎娃答道:“这已是从仙界带回的神器,首先得祭炼并掌控之、能将其融入形神。拥有了这样一件神器,便可借助它的神通妙用,施展出种种由灵枢诀演化的手段。若当年就有此神器,我在北荒中为夏卓师兄治病,也不至于那么麻烦了……”
想服用这玗琪果,不仅要祭炼神器并掌控它,也等于是放弃了这件神器,将其消散于形神之中。在这个过程中,或可体会到轩辕天帝当年自悟并创出灵枢诀的玄妙。
当然了,这是对于虎娃而言,若换成其他修士,可能就是将神器给“吃”了,却不可能悟出什么灵枢诀来。
玗琪最主要的灵效,是在服用的过程几乎能够无限延伸神识,以某种玄妙难言的方式打开元神世界,勾连内景与外景,感悟天地灵息之妙,从而体会天地灵息与人自身神气运转的呼应,甚至达到天人合一的意境。
这对于四境修士突破五境、经历真人返璞之劫的修士最终突破至七境,都有重要的助益作用,而且在每一层境界的修炼中,都可以辅助修士体悟不同的天地灵息之妙。
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吃的,弄不好会导致类似失魂之症,进入一种似幻觉又非幻觉的状态,感觉自身仿佛消散于无尽的天地之间,人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当然了,普通人也太不可能得到玗琪果并将之误服。
就拿眼前这九串玗琪果来说,没有大成修为便无法将之祭炼,凡人拿到手中也没用。祭炼之后成为可掌控的神器,便更有讲究了,不仅可以自己服用,也可以像虎娃当年那般,助别人去服用它、以炼化吸收其灵效。
虎娃还没有祭炼并服用玗琪,对其灵效的了解,一方面是通过对其物性的感应,另一方面主要也是听伯羿夫妇的介绍。
玄源又问道:“伯羿大人可有将此物赠于瑶姬?”
虎娃摇头道:“并没有,这玉匣中的九串玗琪果,只是回赠你我的礼物。太乙当时在场,另得了一串。我让太乙送往炎帝仙宫的器物,都是凉花川的补偿。”
玄源:“这九串玗琪神器,夫君又打算做何用呢?”
虎娃笑道:“这不是全拿来给你了嘛,想如何处置,全凭你的意思。”
玄源沉吟道:“伯羿从你与太乙那里得了十余枚服常果,又以十串玗琪果回赠。此物来自仙界,实则比服常更为珍贵。南荒邪修进犯,事后众高人皆有所得,唯炎帝仙宫损失惨重。既有此福缘,你我也不当独享,这九串玗琪分为三份,你我各得三串,另外三串,便送给瑶姬。”
在九黎之地,虎娃帮了伯羿的大忙,前往中华腹地后,更是化解了旱魃可能带来的大灾,解决了伯羿不太好意思露面的尴尬之事。伯羿以这么珍贵的不死神药相赠,也算是还虎娃一个人情。
可是伯羿并不欠瑶姬什么人情,真的论起来,也是瑶姬该谢他,所以他并没有将玗琪送给未曾谋面的瑶姬。但玄源可不能忘了瑶姬这个人情,巴原上各路高人齐聚赤望丘,是瑶姬摘光了成熟的服常果答谢众人,才有了那场服常法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