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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7 冷汗(上)

    这天夜里,骁阳城主声称明日便是国中大祭、需尽心准备以示恭虔,所以根本就没回后宅,独自留在大堂之中,前后门皆有亲卫把守,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打扰。

    黎明到来之后,有一名亲卫来到堂中禀告:“城主大人,您夫人天黑后去大牢探监,与丁弓老爷果然密谈良久。天刚一亮,丁弓老爷的车夫就离城而去。”

    骁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兵师大人那边是怎么说的?”

    亲卫答道:“兵师大人已经回话,他会亲自跟着,在那人离开野凉城辖境之前,便会出手拿下、就地密审。”

    骁阳城主似不想再多谈此事,又问道:“大祭准备得如何了?”

    亲卫:“一切准备妥当,可以照常开始。”

    虎娃昨日离去之前,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交代,只说国祭之后少务恐怕也会赶来。派人关注大牢动静,发现有人紧急出城赶往洗风城送信,便命兵师暗中跟踪并将之拿下审问,这些都是骁阳城主自己的安排。

    ……

    冬至这一天,巴室国举国大祭。国君少务在国都亲自主祭,王宫前广场上那十二根立柱,又一次显现出参天建木之影。不仅是在国都,每个城廓也会在同一时间举行祭礼,由城主主祭,举国民众敬奉国祭之神太昊与盐兆。

    国之大祭,由全体民众参与,如今巴室国的疆域已扩展了一倍有余,敬奉国祭之神的民众当然也越来越多。命煞要求少务在一统巴原后奉她为国祭之神,恐怕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各城廓的祭礼就在城主府前的广场上举行,骁阳城主亦不敢有一丝怠慢。祭礼之后还要代表国君向城中有爵位者赐酒。将祭神之物分给臣属,以示神灵之恩赐。但本该在广场率领城廓守备军阵维持秩序的兵师大人,此刻却没有出现,据说是家中有急事。

    诸事忙完已近黄昏,城主大人没有回府。与城廓中的各路权贵相聚夜饮,据称是为了感谢神灵与的国君恩赐而设此席,其实就是找个由头聚在一起喝酒。只有在这个日子,大家才可以公然设席畅饮。

    酒是祭神之物,平日力自己私下喝点倒也没什么,但除了国君恩赐的特别场合。公开设席饮酒总是不符礼法的,所以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

    城主大人好像喝得有点多,次日中午才回到府中,仍然未进后宅,独自坐在大堂中醒酒。这时亲卫来报——夫人已煮好了茶,求见城主大人。夫人奉茶为他醒酒,骁阳城主也不好再挡着不见了,便命亲卫让她进来。

    小环夫人手里捧盘子,盘中有盛茶的杯壶,将东西放下之后,就突然跪倒在骁阳面前,泣声道:“丁弓氏有灭族之忧。还请夫君相救。”

    骁阳吓了一跳,伸手将她拉起来道:“你我毕竟是夫妻,坐下来说话。方才说的是你舅舅的事吗?……此事已被告上公堂、满城皆知,我亦连夜上报国君,当然要查问清楚,你来求我又有何用?”

    小环夫人:“我舅舅当年只是看那妖女可怜,所以才将她买下、让其不再受凶徒折磨。此事并无外人知晓,如今日子也过得好好的。怎会突然有人告状?我虽不知那指认者是谁,想必他也很有身份。应当另有目的。

    夫君若让那人的目的得逞,国中发生了这种事情。岂不是令国君尴尬?那人同时告了两件案子,扯上我舅舅只是节外生枝,针对彭铿氏大人才是首要目的。若是我舅舅一案闹大,不论彭铿氏大人府上的案子怎么断,都引人非议啊。

    夫君能受国君看重,年纪轻轻便成为一城之主,当然是因为与武夫丘的渊源,你又怎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其后果恐怕连你也无法承受,自身亦会受到牵连,若处置不当……”

    骁阳打断她的话道:“无论你怎么说,此事已经发生了。”

    小环夫人摆手道:“不不不,夫君切莫着急慌乱,既然要八日后登堂再审,此祸就还有消解的余地。”

    骁阳欲言又止道:“我并没着急慌乱,也清楚此事后果,所以才要彻查真相。你既然已嫁入我家,按国中礼法亦属离族之人,若事先不知情、亦未插手此事,待查明之后,不论是谁来处断,我也会尽力保你无涉。”

    小环夫人急切道:“原来大人心中还念夫妻恩情,想保我不受牵连,可是你与丁弓氏一族既有联姻,若闹得不可收场,恐怕连自身都难保。……为了一个低贱的妖女,你能忍心看着我外公、我舅舅满门遇祸吗?且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同样也是祸事。”

    骁阳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道:“低贱的妖女?”

    小环夫人恨恨道:“我前天刚刚知晓,原来她是南荒蛇女,难怪那么妖媚,弄得我舅舅成日神魂颠倒。舅舅当年买下这贱婢,原以为他不过是贪图美色,以他的身份倒也没什么。可是舅舅却将那贱婢视为禁脔,沉溺于魅惑,难怪家中知情者皆看那妖女不顺眼。

    若那贱婢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府中买一奴婢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她偏偏是出身南荒蛇纹族的妖女,竟为丁弓氏一族招来大祸。……舅舅就是不听劝,若不是他为妖女所惑,早做处置,哪能有今日之事!”

    骁阳沉声道:“你如今也应该清楚了武夫丘与蛇纹族的渊源,无论怎么说,有人劫持蛇纹族女子,你舅舅身为国工却知情不报,甚至与之同流合污、买下蛇女收为禁脔,这就是犯了大忌,参与者皆有牵连。

    你责怨她为何偏偏是南荒蛇纹族女子,而其人出身如此,这怪不到她自己头上。就算她是人间普通女子,你舅舅从凶徒手中买下被劫持之妇。亦有同谋包庇之嫌。他身为国工就算没能当场缉拿凶徒,也应上报城廓。”

    小环夫人似咬牙下定了什么决心,探过身子压低声音道:“夫君真的要为了一个低贱的妖女,将丁弓氏一族推向灭族之祸,自身也要受到牵连吗?我舅舅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颠倒。难道你也对她有什么企图,这些日子已受其惑?”

    骁阳的拳头已经握紧了,脑门上青筋直跳,却强自压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环夫人:“若夫君不是受妖女所惑,想在我舅舅获罪之后、自己留下妖女另有企图,那我就放心了。此祸事不是不可以消解。有些话,不知夫君想不想听?”

    骁阳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道:“你来就是有话想说,那便说罢。”

    小环夫人:“有人指认阿南为蛇女,请问可有证据。又是否当堂验证?”

    骁阳微微一怔,反问道:“你这是何意?当时情形你定已打听清楚,未及当堂验证、此事也不便当堂验证。但那人既敢指认,就有把握不会搞错,阿南本人就是证据,国都那边自会派高人验明。”

    小环夫人松了口气道:“那就是还来得及!指认者只是声明那贱人是蛇女,口说无凭,尚未当堂验证。只要阿南不见了。世上再也找不到她,谁又能肯定她就是蛇女,此案便是查无实据。

    到了堂上。我舅舅完全可以反告对方收买人证、故意栽赃,事后那贱人却悄然逃走,令我舅舅有口莫辩。此案查到最后,只要阿南不到堂,便无法确定证据;而彭铿氏大人府上的事情,必然也能翻过来、定那人一个诬告。如此一来。我舅舅也就没事了,丁弓氏一族亦能保全。”

    骁阳的脸方才是黑的。现在已经变白了,从牙缝里出声道:“阿南怎会莫名不见呢?”

    小环夫人突然又起身跪下道:“夫君。你可能认为那妖女可怜,但一个贱女子,和你的姻亲之族孰轻孰重,相信你自有掂量。她就住在我们府上,这便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做得干净,让她尸骨无存,此事便能不了了之。既可保全丁弓氏一族,也能让你不受牵连,更不致使国君与彭铿氏大人难堪。”

    骁阳无语好半天,才沉声道:“这些话,都是你舅舅教你说的吧?”

    小环夫人低头道:“不论是谁想的办法,夫君只看有没有道理。若想永绝后患,就不能犹豫了!”

    骁阳抬头望着屋顶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杀人灭口,好狠毒的计较。将我也牵连进去、犯下杀身之罪,便不得不与之同流合谋、彻底掩饰此事了。”

    小环夫人颤声道:“这对夫君你,也是明智之选,不仅可救丁弓氏一族,还能挽回国君与彭铿氏大人颜面,仅仅只须除掉那个贱人。”

    骁阳又喘息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小环,我当初只是村寨中的普通农户,父母早亡默默无闻,只因过继给大俊叔父为子,受国君器重得如今富贵。以我的出身和当年见识,对家事本无什么非分奢想;你舅舅贵为国工,丁弓氏又是城中大族,他登门提亲时,我族中长辈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你入门之后,这些年来虽然性情差些、安排府中诸事颇有脾气,哪怕当着仆从的面,也不在意给我脸色呼唤指使,但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你毕竟是我的夫人,我凡事容让些也没什么。

    听你方才之言,当初确不清楚阿南之事的内情,而且已嫁人出族,应与此事无涉。可是今日你已知晓了内情,却不知避嫌,跑到我这里央求并转述丁弓注的毒计,这是断不能容的。”

    小环夫人抬头泣声道:“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要恩断义绝……”

    骁阳已然挥手下令道:“来人,带夫人回去!此案未查明之前,不得让她再出户半步。”然后不由分说,便命亲卫将小环给带走了,送回后宅暂时软禁,不让她再有机会参与任何事情。

    空无一人的大堂中,骁阳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起身走了几步,突然跪拜道:“主君,诸位尊长,骁阳有罪。”(未完待续)

066 冷汗(下)

    大堂两侧有耳室,是平日值守府役休息的地方,刑杖之类的东西也放在里面。小环夫人进来时,以为这里只有城晓阳独坐,根本没想到耳室中还有别人。此刻只见少务黑着脸走了出来,身边跟随着虎娃与盘瓠。

    少务昨天上午就接到了消息,但他白天要主持国祭,晚上要在宫中设宴赏赐群臣,根本脱不开身,等到入夜之后便紧急赶来,还把盘瓠给叫上了。虎娃预料得不错,少务当即就猜到是他回来了,尽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

    虎娃在百川城之会后便独自行游,如今时间已过去可将近三年,巴原上曾不断有他的消息传回巴室国,但最近一年多却似销声匿迹,因为他隐居在翠真村。少务一定迫切地想知道虎娃这些年的经历,他都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哪些人和事。

    羊寒灵已经来到巴室国了,少务当然清楚虎娃不仅突破了大成修为,而且已是一名七境高人。虎娃当年对后廪曾有承诺,若有朝一日修为大成,会将菁华诀再传于巴国宗室,首先就是传授给少务。

    若不是自家兄弟,这样一位高人来到巴室国,且有这等渊源,国君亲自前来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虎娃呢。虎娃如今已是名震巴原的虎煞,是少务更强有力的臂助,少务听说他归国的消息,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连夜就赶来了,是今天中午到的。

    虎娃归国本是一件大喜事,可是恰逢野凉城中的变故,实在令少务有些闹心。

    自家兄弟,虎娃本也不可能端着高人的架子。让少务离开都城亲自跑来见自己,他想见少务直接去都城便是。可是赶上了野凉城这档子事,虎娃也明白非得少务亲来不可。这其中不仅牵涉到武夫丘与蛇纹族的渊源,更要命的是,命煞也是蛇纹族出身。

    命煞出身蛇纹族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说过,是虎娃自己看出来的,他曾悄悄告诉了少务,否则的话,少务恐怕到现在都不会清楚。

    兄弟在城主府相见当然欣喜,叙旧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太多。小环夫人便来了。少务叮嘱骁阳,不得泄露他们在场的消息,带着虎娃和盘瓠退进了耳室,就让骁阳在外面与小环夫人单独说话。

    小环夫人当然不知耳室中还有别人,她在情急之下甚至都没注意到周围的亲卫都换了。少务亲至当然要防止意外。由国君的亲随卫队替换了骁阳的亲卫,并于大堂及城主府周围暗中布下了两重法阵,外人却看不出痕迹。

    而自家夫人说的那些话,就算声音再低,耳室中的三位叔父可都是能听见的,骁阳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别说是晓阳本人,就连虎娃在暗中都替这位侄儿捏了一把冷汗!

    见骁阳主动下跪请罪,神情十分惶恐。少务神色才有所缓和,伸手将骁阳扶起来道:“我已经听明白了,你与此事无涉。只是姻亲氏族牵扯其中。而且我也看出来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想护小环少受牵连,至少不欲见她与丁公注同罪论处。

    连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好了,你若是绝情无义之人,我也不会看重。所以也不怪你。但你应清楚,人可以有私心。却不能歹毒险恶,平日无事或难察觉谁是何人。只在于遇事时那一念之差的分别。

    小环为丁公注传话,转述毒计并求你那样做,她的确是糊涂,但也不仅仅意味着糊涂。因为其中对错,她不是不明白,无须谁人再教。其人此前确实未曾牵涉此事,她今日央求你,亦未造成后果,所以对她手下留情还有余地。

    但她既听从丁公注之言,来央求你做那种事情,你就必须要明辨是非。”

    骁阳低头道:“侄儿当然明辨是非,方才只是……”方才怎么样,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反正几位尊长都已经听见了。

    少务又开口道:“我已经叮嘱,你说话时就当我等不在,所以你方才做的也没什么不妥,毕竟只是家中私语。……你夫人不知我们在场,竟私下为丁公注献毒计欲杀人灭口,一定把你吓坏了吧?我看你强行忍住没有发作,命人把她带回内宅软禁,是不是想请示我该如何处置她呀?”

    骁阳:“确实想向主君请示——骁阳该如何自处?”

    少务叹了口气,坐下道:“你是城主,就做城主该做的事情,家主亦如是。”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少务顿了顿,又开口解释道,“想当初事我亲自下令,指定你继承大俊师兄的爵位与封赏,而任命你为洗风城仓师之时,恰逢国战,我也无暇再关注你。

    你应清楚我对你的器重和寄望。国中各部族对姻亲之事都很慎重,因为其中牵扯千丝万缕,甚至是结下损荣与共、同进同退之盟。若是你早先交好、心有所属之女子也就罢了,若非如此,只是结姻亲之盟,又怎可糊涂随意?

    你当初对丁弓注及其氏族只闻其名,内情却一无所知,与那小环也素未谋面。丁弓注登门求亲,你族中叔伯便攀附应承,你亦无所谓。对丁弓氏而言,这是趁乱而定,借你而攀附宗室,而你却没有意识到。

    当年之事,我就不说你了。因为当时的你,恐怕也不可能想到这么多,但以后应知教训。”

    少务教训了骁阳一顿,说他当初与丁弓氏联姻太过糊涂,而族中叔伯也目光短浅太没见识。国中各部族势力之间的联姻,往往就是形成共同进退的利益联盟,不能只看结亲的两个人,要将彼此的目的和厉害关系都看清楚,尤其是要了解对方的根底。

    丁弓氏是洗风城的名门望族,但骁阳只闻其名,根本就不清楚其底细、也没仔细想过可能发生的各种牵扯,就由族中叔伯作主答应了联姻,这事办得很糊涂。少务是站在国君的角度说这番话的,但也没有再深责骁阳。

    当年的骁阳,不过是村寨中的普通农户,对未来恐没有过多的奢望和设想,哪里能懂这些呢?突然富贵加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能迎娶名门望族的佳人,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而族中叔伯巴不得能够攀附丁弓氏,所以稀里糊涂就结亲了。

    当初刚刚离开村寨的骁阳,当然不是今日已担任过仓师、入过学宫、做了城主的骁阳,人总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再说了,就算当年没有搞明白状况就联姻,谁又能想到丁弓氏今日竟会牵扯到这种事情,而小环又会这样做呢?此处是非,已含糊不得。

    旁边的虎娃与盘瓠都没插话,神情略显无语,反正少务说的是晓阳,而他俩各自的情况与晓阳都不一样,谁看上了谁家女子,谁自己心里有数。

    骁阳的额头一直在冒汗,低声道:“臣并无循私回护之意,只想请示主君该如何办?”

    少务:“你当然没有循私回护,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与你说话了。你命兵师已拿下前往洗风城报信之人,就做得很好。如今之事,已超出野凉城管辖,你连夜上报国都处置得也很得当。既然如此,我以国君的身份下令,就由你继续负责问案。”

    虎娃在一旁看着骁阳,也暗暗感慨,这位城主的处置确实没有不当之处,更没有循私的打算和想法。或许是他不想,或许是他不敢,但不论是不想还是不敢,至少他没有走错,

    但假如指认者不是虎娃,国君亦不知内情,突然遇上了这种事,骁阳城主又会怎么做呢?然而很多情况是没法去假设的,更不能恶意去假设。既然虎娃已经来了、国君也赶到了,骁阳就不可能让丁弓注有逃脱罪责的机会。

    尊长在场,这其实也是一种回护,让自己器重与栽培的晚辈,在关键时刻避免铸成大错。骁阳哑声道:“主君,此事牵扯到我的姻亲氏族,晓阳请求避嫌。”

    少务摇头道:“你接了这个案子,就得审下去,也不要揣摩我与彭铿氏大人的心思,我们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审,一切仍由你自己来办。”

    盘瓠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有些事情,还是尽量不要让骁阳亲手做吧,该回避的还是回避更好。”

    少务微微点了点头:“师弟说的也对,相关人等届时提拿到堂,骁阳奉国君之命,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一定要将此事彻底查明,不可含糊。但是审明之后,该如何处罚,再由理正大人登堂宣断。”

    少务的意思很简单,他授权骁阳继续主审,但不会告诉骁阳——他与虎娃想要什么结果?就看骁阳自己怎么办。而骁阳的任务是当众审明真相,搞清楚哪些人都做了哪些事。至于最后的宣判,所有涉案人员将受何种刑罚,则交由理正大人负责。

    骁阳赶紧跪拜道:“多谢主君宽仁,请问理正大人何时来到?”

    少务:“理正大人尚在国都,届时自会赶到,但事先不会参与问案。……你既派兵师截住了报信之人,是否已经审出了一些结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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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习以为常(上)

    骁阳答道:“据兵师回报,那人是给丁弓氏族长以及丁弓注在桥山宗的几位师兄弟报信,并无什么特别内情转述,只是告知野凉城之事。”

    少务又问道:“你是怎么看的?”

    骁阳:“那说明对方若得到消息,自知如何提前准备,可能会抹灭相关线索,也可能有人将趁机逃匿。”

    少务:“那又应该如何做呢?”

    骁阳答道:“丁弓注欲给谁报信,就应将谁提拿到堂。我先前未得国君之命,无法在洗风城拿人,而如今若公然传令拿人,又恐走漏消息。”

    虎娃插话道:“你倒不必担忧这些,我已经派人去了,将相关人等就地拿下,此刻差不多该回来了。”

    话刚说到这里,门外亲卫禀报,羊寒灵先生到了。骁阳抬头只见一位黄衫女子走进堂内,向少务及虎娃等人拱手行礼。虎娃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羊寒灵答道:“按照老爷您的吩咐,我已将丁弓注在桥山宗的一干师兄弟拿下。”

    虎娃:“有没有先审问一番。”

    羊寒灵:“我动用了一些拷问手段,已审清结果。三年零六个月之前,就是老爷率大军不战而取红锦城前夕,桥山宗有四名修士曾到达红锦城一带。当时武夫丘下令封山,而南荒妖族并未戒备,来往山野于城廓如常。

    他们四人偶遇蛇纹族女子阿南,跟踪至僻静无人处将其劫持,并趁乱带回巴室国。那蛇女不肯屈从,遭受诸多凌辱折磨。后来他们回到桥山宗。密藏蛇女于洞府,被师兄丁弓注所知。丁弓注欲得蛇女,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假意装作陌生人,将她从凶徒手中买下。

    那蛇女根本不知挟持她的四位凶徒是何来历。更不知他们与丁弓注的关系,而丁弓注也确实付了钱财给四位师弟。那蛇女的名字原先不叫阿南,被劫持后却自名阿南,应该是怀念南荒难回之意。

    丁弓注得到蛇女,初时也常常鞭笞。后来他又示以些许恩惠善待,阿南逃脱不得终于认命。她被丁弓注视为禁脔。并无机会与外人接触,这些年除了府中亲眷,也没有外人见过她,因而此事不为人知。”

    虎娃:“那四名修士呢?”

    羊寒灵:“已经被我废去修为,带回野凉城中。至于丁弓氏相关族人。他们跑不了,可由城主下令提人到堂。”

    骁阳城主赶紧道:“我已得国君授命,这就传令洗风城,尽快将丁弓氏相关人等提拿到案。”

    盘瓠插话道:“城廓之责是拿下凶徒,不会插手修炼宗门之事。可是出了这档子事,武夫丘断不能放过桥山宗,我等身为武夫丘弟子,也不能让师尊他们操心吧?”

    少务沉吟道:“桥山宗那边。我会命北刀将军动手,以武夫丘弟子名义灭其宗门。……国中的事,就看骁阳如何当众审明真相。理正大人如何宣判了。”

    虎娃又说道:“还有一个案子,也在那天先审了吧,不必烦劳理正大人,都由骁阳城主宣断。”

    他说的当然是长耳和披绒之案,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彭铿氏大人刚刚归国。怎么就让自家的奴才给打劫了呢?那两妖物确实不长眼!羊寒灵咳嗽一声道:“老爷,藤金和藤花求见。想向您当面请罪。”

    虎娃板着脸道:“是你告诉他们——那告状的人是我?”

    羊寒灵:“非我所说,是他们自己猜到的。”

    虎娃哼了一声道:“还算他们不笨。能猜到是我。……既然如此,他们也应该明白我想做什么,暂且不必私下见我,公堂上再见吧。”

    盘瓠也咳嗽一声道:“师兄啊,其实此事错也不在藤金、藤花。你这么干,会把他们吓坏的。”

    虎娃:“再不给个教训,岂不是更要翻天了!”

    ……

    没过几天,野凉城中的事情便传开了,据说晓阳城主要审丁弓注,而且已得到国君的授权,竟将丁弓氏一族的相关人等从洗风城提拿到野凉城了。还有一件案子也颇引人关注,就是有人指控彭铿氏大人府上的两位先生在城中劫掠,并出手暗害人性命。

    八天后,城主府门前的广场上已挤得水泄不通。大堂中有亲卫排成了一条警戒线,防止居心叵测之徒趁乱滋事。城主登堂问案是允许民众旁观的,但今天来的人太多了。

    骁阳城主很担心国君的安全,可少务本人却坚持让民众围观。骁阳坐在堂上,案边另设了两个座位,左边坐的是国君少务,右边坐的是彭铿氏大人虎娃,少务身后还有一黄衫女子侍立。羊寒灵的主要职责当然是暗持神器保护少务,她同时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用神念将堂中发生的事情传到外面去。

    来的人太多了,绝大部分民众是挤不进大堂的。少务在广场中安排了不少大嗓门,得到羊寒灵的神念转述之后,这些人便将堂上的情况及时对民众宣讲。

    晓阳首先审第一个案子,长耳与披绒被提拿到堂。这两位妖修在牢里待了十天,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见到城主便怒喝道:“骁阳,你什么意思?真当彭铿氏大人府上好欺吗!我等只是买下了两件东西,钱货已讫,怎能反受诬蔑?”

    骁阳倒也干脆,先命府役抡刑杖啪啪将两名妖修打跪,这才开口道:“就是巴室国学正、彭铿氏大人十日前当堂指认,你们二位在野凉城中公然行劫,并暗使阴损法力,能使人在数月后暗伤发作、性命难保。”

    两名妖修的脸顿时就黄了,看向了坐在大堂边的虎娃,难道他就是彭铿氏大人吗?而广场上的民众听见大嗓门转述,也是一片哗然之声。长耳和披绒一上堂就搬出了彭铿氏的名头压人,万没想到告状的就是彭铿氏大人。

    骁阳城主废话亦不多,命辅理大人又转述了一遍虎娃指控的事情经过,最后问道:“长耳、披绒,这些情况是否属实?”

    两名妖修已经傻了,愣愣地看着虎娃道:“您就是我家老爷,您为何……”

    虎娃冷冷打断道:“我倒想问你们为何会那么做,又为何敢那么做?你们当日撞见的人是我,此刻才会如此惊慌,若我并非彭铿氏大人,今日又当如何?……我行游数年未归,府上由藤金、藤花主事,如今却有人仗我之势胡作非为。城主大人,我想传藤金、藤花到堂听审。”

    藤金、藤花早就来了,听见召唤赶紧来到堂上,噗通一声跪下道:“老爷,弟子有错,向您请罪!”

    叫虎娃老爷,他们却自称弟子,这话说得有些不伦不类。虎娃板着脸道:“既到堂上,应先拜城主。……然后再说清楚,我府中为何多了这两个人?他们仗势行凶,是否是受你们指使?”

    藤金、藤花也有爵位在身,照说可以登堂不拜,但此刻哪还能计较,立刻叩拜城主,然后交待了事情始末。长耳语披绒是从原相室国之地来的,业是有几分神通的散修,经高人指点,特来投奔彭铿氏大人府上。

    藤金、藤花怜其修行不易,就将人留下了,如今虎娃封地不小,且家大业大,很多事情也需要仆从打理。长耳和披绒非常聪明机灵,不仅眼光准,而且擅长讨价还价,藤金命他们负责为彭山封地采办各种日常所需之物,倒也是人尽其才。

    但藤金、藤花也时常约束仆从,老爷不在家,门下万不能仗势妄为、做出不利于老爷声望之事。这两名妖修正是有所顾忌,所以才会选择在僻静无人的巷子里动手,而且抢了东西还留下一小粒黄金做掩饰。

    藤金与藤花还有些内情没有当众说出来,但虎娃也能听懂。长耳和披绒是妖修,藤金、藤花感其出身相类、妖修混迹世间修行不易,同时它们身怀神通修为、做事十分得力,这才将之收留到府中的。

    虎娃听完后冷笑道:“他们是挺有眼光的,一眼就看中了我的东西;也挺聪明的,在城廓中劫掠,还知留下后手掩饰狡辩;用那么一小粒金子,就想强买我的竹杖和葫芦,的确挺会讨价还价。你等虽警告过他们,不得仗我之势欺人,却并未细查其人心性与行止。

    还有一点你们没有弄明白,这世间不仅不可仗势欺人,不仗势亦不可欺人。他们这么做,真正可恶的不是败坏我的名声,而是在残害世间无辜之人。

    而你们两个糊涂家伙,看似会过日子,却也不想想,我府上用得着两个专擅钻营牟利的奴才,到集市上与人讨价还价,以神通眼光占人便宜?打着为彭铿氏府上办事的名义,与人讨价还价,又有谁敢与之争利?如此已是仗势!仗势之事习以为常,自会养出欺人习性。

    你等是修士,拜在我门下得传秘法,修成神通法力,又有彭山宝地为修炼道场,此生所获已远超常人想象。修行如此,却不惜所得,只知心有不足,乃大忌!”

    藤金、藤花连连点头,心中已经暗暗决定,以后再派人出门办什么事情,若无必须的理由,千万别再打着彭铿氏大人府上的名号了。

    虎娃又抬头看着骁阳道:“城主大人,藤金、藤花是我府中的管家,他们行事不端,我身为家主也有责任,请您责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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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习以为常(下)

    readx;骁阳城主愣了愣才开口道:“此事与大人您无涉,您数年未归,甚至都不认识他们,而苦主又是您本人,所本城主只能劝您,今后应注意管束门下。……而您府中之人若乱国中礼法,本城主也绝不会放过。”

    这时少务插话道:“彭铿氏大人方才之言,本君亦深有感触。国中姓诸多不端之事,我身为国君也当自责,此案既发生在巴室国中,就有我的责任。”

    少务这一开口,就等于表明了身份,话说得有分寸,实际也是在当众宽慰虎娃。虎娃和骁阳城主皆起身行礼道:“主君言重了,我等有愧!”

    堂前围观以及广场上看热闹的民众发出轰然之声,大家事先并不知道少务来了,此刻方知道不仅是彭铿氏大人,国君竟然也到场了,而且就坐在堂中听审!此刻不论能否看见少务,从堂前到广场上,所有民众都向着一个方向下拜行礼叩见国君。

    少务早知会有这个场面,起身抬手道:“诸位免礼,不要打扰了城主大人继续问案。”

    大堂内外重归平静之后,虎娃又一指藤金藤花道:“城主大人,他们该如何责罚?”

    重新归座的骁阳城主很干脆地说道:“每人杖责二十!”

    众人都吓了一跳,城主这也罚得重了吧!长耳和披绒犯的事,与藤金藤花并无直接关系,身为府上的管家。他们也谈不上管束不严,用人失察倒是有点,按常理,受家主一番斥责也就差不多了,怎么还得挨板?

    但听了虎娃刚才说的那番话,大家也在心里琢磨,好像还真有道理。这两位管家错在何处,彭铿氏大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以城主大人也就没有再多说。但二十刑杖也未免重了,若是身骨不好的人。府役又行刑没留神,也说不定会出人命的。

    藤金藤花却二话不说,甘心领罚,由两侧由府役上前,噼啪噼啪各打二十刑棍。受刑时人是趴着的。刑棍打在后背和屁股上,声音十分响亮。

    藤金和藤花皆是妖修,筋骨之强悍远胜常人,这二十刑棍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在公堂上被削的主要是面,这与关起门在自家受罚的意义完全不同。

    众目睽睽之下国君眼前,行刑的府役也不敢下手轻,至少要打得有声有色打出威严和架势来。府役都出了一身汗。而藤金与藤花既不敢不叫疼又不敢叫得惨,等板打完了,虎娃才点了点头道:“起身退下吧!”

    藤金藤花呲牙咧嘴地乖乖起身,没有继续站在堂前,而是跑到虎娃的身后侍立。这时就听羊寒灵的以神念暗道:“你们要谢谢骁阳大人。他是故意重罚的,这场板打完了。就算是当众做了了断。谁也不好继续拿此事为借口,攻讦你们以及彭铿氏大人。

    有了今日之罚。而且国君就在当场,也能为国中各城廓处置立下礼法之规。彭铿氏大人府上的事尚且如此,若国中其他人府中出了类似的事。就断不能轻饶更不能不处置。而一般人可没你们这么好的身骨,如此便是最好的震慑。”

    藤金藤花悄悄点头以示明白,晓阳与算是他们的同辈兄弟了,当然清楚这位城主不会害他们。明明是长耳和披绒犯的事,虎娃首先自责,国君也感慨了一番,然后藤金藤花各挨了二十刑棍,接下来又该怎样处置那两位正主呢?

    骁阳城主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宣判道:长耳披绒于城廓之中公然劫掠,就当时情节,本该受流徙之刑。可是彭铿氏大人另有指控,他们行劫时留手段暗伤于人,其隐患将于数月后发作能危及性命,如此当处斩刑。按常例,应上报国君,待获准后行刑。”

    各城廓断案,可以定死罪,但不能擅自行刑。像这样要砍头的刑罚,判完了都要上报国都到理正大人那里复核,最终经国君后批准才可执行。但今天好办,国君就坐在这里呢,少务开口道:“准!就于野凉城南门外当即处斩。”

    长耳披绒惊恐哀呼,或喝骂或求饶,但他们的法力和神通变化都被封印,此刻挣扎不脱,随即嘴又被堵上了,然后被推出大堂押送南门外斩首。虎娃对羊寒灵使了个眼色,羊寒灵悄悄点了点头,施展大神通使了个障眼法。

    长耳和披绒是妖修,斩首时一刀下去原身立现。羊寒灵施法稍做掩饰,让民众看见的还是人身,只有四境以上元神清明的修士,展开元神才能看清那是妖物原身的尸首。行刑者是国君带来的亲卫,而此刻跑出城看斩首的民众却不多,大家仍聚在广场上,因为还有一个案没审呢。

    指认者是彭铿氏大人而国君少务就在堂上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被提拿到堂的一干人犯皆面如土色,审问的过程非常顺利。其实案件的内情早就查清楚了,此刻只是过堂公审。

    但这次过堂的意义却很重大,要将查清楚的事让国中民众都知晓。少务给了骁阳一个很尴尬的机会,就由他来当众审问清楚。丁弓注桥山宗四修士丁弓氏一干有关人犯,依次过堂接受问讯,最后由骁阳城主总结案件经过。

    事情到了这一步,甚至比审长耳和披绒还要利,就差最后的宣判了。城主骁阳大人却离席到了堂前,向少务下拜道:“此事牵扯我的姻亲家族,定罪量刑之时,臣应当避嫌,特请主君恩准。”

    少务点头道:“很你且退下吧,传理正大人登堂。”

    骁阳此刻是不得不回避,少务也答应了他的请求。虎娃是在这里告的状,骁阳便在这里把案件审问明白,却不好由晓阳来判。因为无论骁阳怎么判,别有用心者都会找到攻击的借口。有人会说判得轻了是骁阳故意徇私;也有人会说判得重了,骁阳保全自身而不念亲族之情。反正人嘴两张皮,说什么话都会有,也不必负什么责任。

    留着长须的好髯大人登堂,做了最终的宣判:劫持蛇女的桥山宗四名修士,斩;知情不举反与凶徒合谋的丁弓注,斩;丁弓氏一族中与直接牵连此事者,视为合谋同罪,亦斩。丁弓氏全族,削世袭爵位削氏族封号,皆流徙西界山。

    丁弓注担忧得没错,如果这事情被彻底查清了,就是桥山宗灭门丁弓氏灭族之祸。所谓族罪,处罚也分等;第一等是举族尽诛,这是最重的;第二等是与罪行直接相关者伏诛,其余人皆受罚为奴;第等是直接相关人员伏诛,而其余族人流徙此族不复存。

    理正好髯大人宣判时,定的是第等的处罚。如此论断,多少也是揣摩了少务的心思,国君肯定不想让骁阳今后难做人,而另一方面,也是兼顾了巴室国如今的实情。

    几年前的那场国战中,各地也有很多人一逃离家园,其中有不少人是被裹挟带走的。比如郑室国与相室国的残境仍在,他们撤退时就带走了不少军队和人丁。西界山一带是原相国与郑室国的分界,因为各种原因本就人烟稀少,其两麓却有大片适合开垦的土地,如今已在巴室国腹地中。

    从人烟密集的巴原中央,迁徙人丁到那里定居开垦,对巴室国的国力强盛也是有利的。丁弓氏一族中的很多人如今虽以丁弓为姓,但已不再享有“丁弓”这个被封赏的氏号,他们也不会在西界山一带单独聚居,而是被打散到各个地方补充流失的村寨人口。

    他们只要在当地定居开垦田园,成为那里的村寨居民,便可免去罪人的身份,但巴室国中从此也没有了丁弓氏一族,只有分散到西界山一带那些姓丁弓的村寨居民,而其中很多人,将来恐怕也不会再用这个姓了。

    骁阳城主问案时好髯大人宣判时,皆没有提到已出族的骁阳夫人小环,少务更没有明确让骁阳怎么去处置后宅家事。

    此案宣判之后,相关人犯没有在野凉城砍头,而是押往国都伏诛。骁阳城主事后则遣小环归族,而小环此时归族,亦被流徙西界山,成为当地村寨中的普通居民,但她至少得以保全平安——这些都是后话了。

    好髯大人当堂宣判,国君下令,将相关人犯押往都城待斩,随即在众臣与亲卫的簇拥下走出城主府,向民众致意。广场上万民跪拜颂声不断,场面壮观无比。直到少务回府关上大门之后,民众仍叩拜不止。

    野凉城之事已毕,少务问虎娃:“师弟终于回来了,接下来是否要到宫上任?”

    虎娃摇头道:“你授我正之职,我当时并不知情,也很惭愧从来都没管过事。既然西岭与侯冈处置得很好,我就不必再去多事了。侯冈是奉仓颉前辈之命历练,恐不会久留巴室国,待将来其时机成熟,你不妨擢升西岭任正。……我受伤未愈,这段时间要回彭山闭关。”

    少务:“我先送你回彭山,待到你出关之时,我还会再去见你。”

    虎娃当然明白少务的意思,到那时他就要传授菁华诀了,点头道:“届时你不妨将长龄先生也请来,再看看瀚雄能否赶到。小苗若有空,也将她带上吧。听说灵宝猪闲林枭皆领军在外,若无战事,我想把他们都召到彭山。嗯,再将西岭侯冈也一起叫来。”

    少务笑道:“你这一去就是将近年,大家也好久没有相聚了。待你出关时只需送个口信,我自会将人都召齐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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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多谢(上)

    这又是一则震憾性的消息,少务愣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太好了!为兄一直对玄衣铁卫深为忌惮,却没想到无声无息中就被师弟你解决了大半,除掉了我的心头之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若非此事隐秘不便公开,我都不知该怎么封赏你才好!”

    少务忌惮玄衣铁卫,倒不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战力如何强悍,而是他们每个人可以成为领军的将领。这样一批将领若率大军上了战场,不仅精通战阵指挥,且绝对服从命令、彼此之间的策应配合娴熟,将是可畏的对手。

    举一个例子,假如巴室国与帛室国起冲突,若赤望丘不希望看到巴室国获胜,都不需要用别的方式插手,星煞私下将玄衣铁卫派上阵就可以了。四十九名玄衣铁卫率领四十九支军阵,再有一人居中指挥,面对这样的大军谁不头疼?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少务怎能不将玄衣铁卫视为心头大患。虎娃一次斩杀了二十八名,就等于除掉了对方二十八位良将,少务自知其意义之重大。

    虎娃淡淡道:“我知师兄一定会乐意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才会告诉你,也好让你心安。”

    少务感慨道:“风正老大人留下了很好的班底,父君也做了多年布置,巴原各地的情况我总能及时获知。可玄衣铁卫已七去其四,我今日才是第一次听闻。”

    巴室国的情报网遍布巴原各地,不仅可传播各种流言,而且能够及时传回隐秘的消息。但不论少务的消息再灵通,像这种事情也很难打探到。直到现在。少务才听说玄衣铁卫已被灭掉了四小队,他又感慨道:“师弟啊,你这么做,也是过于冒险了,其实不必……”

    虎娃摇头道道:“我只是恰好遇上了。而且我与玄衣铁卫之间恰好有仇,此仇非报不可。师兄知道有此事即可,至于我与玄衣铁卫之间究竟有什么仇,就不必再追问了。”

    少务与虎娃的交情,也体现在对彼此的信任,虎娃让他不必再问。少务也就不会追问。虎娃与玄衣铁卫有仇,当然是因为清水氏一族之事;而听在少务耳中也能有别的理解,比如赤望丘内部的派系之争,虎娃无疑是站在玄煞这边的。

    接下来虎娃便谈到了归国之后的事情,最后苦笑着摇头道:“在山中遇山贼也就罢了。世间总有险恶之地、险恶之人、险恶之事。(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没想到在家门口,却被自家的奴才给打劫了!”

    少务有感慨道:“师弟,这件事为兄还要多谢你啊,恰好可以借此震慑各城廓与氏族,整顿国中风气。大战已过数年,国中形势已稳,但也有些乱象日渐滋生。如今确实需要这样的事,公然以正礼法。而由你来出面,是最适合不过的。”

    国战大获全胜,百川城之会后。少务这几年做的事主要就是安抚民众,让举国军民得以休养生息,尽量消化胜利的收获,将新开拓的疆域与民众真正融入巴室国的治下。经过三年的时间,形势已经日趋稳定,不仅国战的消耗已经恢复。且国势日渐强盛。

    形势如此当然好,可隐忧未去啊。巴室国对新占领区域的统治时间毕竟还很短。而郑室国和相室国犹留有残境。而樊室国与帛室国必然对少务充满忌惮,一旦巴室国内部出了什么事。必然会被对手利用。

    而在巴室国内部,疆域变大了,人丁变多了,国力更强了,利益当然也就更多了。原先国中的各大权贵势力,难免居功自傲、生出膨胀之心。这种心态是很微妙的,他们往往莫名自恃更高一等,不仅轻视巴原上其他各国民众,也轻视新疆域中原相室国与郑室国的部族。

    自恃易生轻慢,轻慢易生妄为,便有淫奢之风日渐,像长耳、披绒仗着虎娃的权势欺人之事,其实时有发生。而丁弓注犯的案子虽是特例,但也可见他这种人便有做这种事情的底气和心态,国中权贵难免也会做出别的过分之事。

    国中各大权贵势力自居有功,在巴室国强盛之时,自觉也该好好享受如今的功果了,比如丁弓注居然就敢把主意打到了蛇女头上。但少务心里却清楚,此风绝不可滋长,别说郑室与相室残国仍在,帛室与樊室国亦正虎视眈眈,巴室国的处境其实很凶险。

    享受富贵倒也没什么,但因此肆意妄行、扰乱礼法、祸害民众便是大忌。相比蛇女之事,长耳和披绒的案子看上去虽比较“小”,但这样的事其实令少务更头疼。假如弄得不好,说不定还会招致“国君苛待功勋”的非议。

    而野凉城的事情出现得刚刚好,是虎娃自己出面收拾家奴。若论为巴室国立下的功勋,谁又能比得上彭铿氏大人?彭铿氏大人尚且这么做了,那么其他人还有什么话好说?各城廓只能此为例、处置类似的事情。如此也就怪不得国君手狠了,正可好好正一正国中的风气。

    另一方面,丁弓氏一族的下场,不仅是震慑国中各氏族的警告,也是各地处置类似案件的范例。若各氏族肆意妄为,扰乱礼法残害民众,便是这般的下场。国中定礼法也需有前例,是在遇到事情并处置事情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并完善。国中再处置类似的事情时,也就有了遵循和参照。

    虎娃已经能想到,少务此番返回国都后,就会将野凉城中发生的事情传遍天下,不仅能引民众归心,而且会借此机会收拾国中一批人。只有解决了国中隐忧,莫令内患滋生,才能真正巩固形势,今后才能谈得上一统巴原。

    说到最后,少务又拍着虎娃的肩头道:“师弟,为兄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你刚回到国中。便做了我最想看到的事情。”

    虎娃:“师兄莫要夸我,这只是遇到了该做的事情而已,倒没有想那么多。”

    少务:“这就是为兄最羡慕也是最佩服你的地方,你的确没有像我这般想那么多,只是自然那么做了。便能谙合世事,也就无需去想那么多。……但如今还有一事,我要与师弟商量。我刚刚接到消息,赤望丘要为玄煞举行突破化境修为的庆典。

    无论是巴室国还是武夫丘,都会派人到场祝贺,原本也不必师弟特意再做什么。可如今既知玄煞竟是弟妹。那就不能不特别重视了。师弟你打算怎么办呢?是否要以你的名义专门派出使者,好给弟妹私下通个消息?”

    虎娃笑道:“师兄考虑得真周到,我也正打算这么做呢,当然要单独派人送上贺礼。礼物早就准备好了,阿源看见了便知是我送来的。但还没想好派什么人去。”

    少务:“我建议你托羊寒灵走一趟,她如今也是巴原上的成名高人,派她去,不仅能显出足够的重视,亦不失你的身份。你应私下叮嘱羊寒灵,让她知晓你与玄煞的关系,那么到了庆典上,她也知道该怎么捧场。”

    虎娃点头道:“师兄的建议非常好。我这就委托羊寒灵道友走一趟,代表我到赤望丘参加庆典。……师兄啊,你可知武夫丘这次会派谁去参加庆典?”

    少务:“我已经接到消息。武夫丘会派桃东与小四长老联袂前往赤望丘参加庆典。还有一件好事师弟尚未听闻,赤望丘的这场庆典之后,武夫丘应该也会举行另一场庆典。武夫丘就借那个场合发出邀请,届时只要到了赤望丘贺客,回头恐怕也不好意思不去武夫丘。”

    盘瓠兴奋地插话道:“是的,是的。我也听说了。除了虎娃师兄之外,武夫丘新一代弟子中又有人突破了大成修为。就是那个熊丽!”

    虎娃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位虎背熊腰的女子形象,她身后还背着一柄门板般的阔剑。

    赤望丘举办的这场庆典。不仅为了祝贺玄煞突破化境修为,也庆祝晚辈弟子中有樊翀突破大成修为。据少务接到的内部消息,武夫丘大长老桃东和四长老小金宝,届时会带着熊丽到赤望丘参加庆典,也借那个场合宣布熊丽已突破大成修为,不久后武夫丘亦将举行一场庆典。

    虎娃开心地笑道:“好好好,这是好事情。……我要恭贺熊丽师兄了!”

    盘瓠提醒道:“你只说熊丽,难道忘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办个庆典啊?”

    熊丽并非武夫丘这代弟子中突破大成修为的第一人,虎娃也是剑煞的亲传弟子,他突破大成修为更在熊丽之前,而且是直破七境。但武夫丘并没有为虎娃举行庆典,原因也很正常,当时尚不知虎娃在何处,连人都联系不上。

    另一方面,山中的尊长自己心里也有数,虎娃这名传人不是武夫丘教出来的。

    剑煞当初是拣了一个便宜徒弟,虎娃不忘武夫丘中各位尊长的指点与帮助,但他所悟所习的秘法,并非得自武夫丘的传授。而且虎娃突破大成修为后,也不需要举行什么庆典来向天下各宗门公布,他所做的事情、所留的威名,早已震动巴原。

    而熊丽与虎娃不同,她就是实打实的武夫丘弟子,如今突破了大成修为,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下一代传承的开启者。

    虎娃倒没有向盘瓠解释这些,而少务已经说道:“小路师弟的事情,师尊已特意派人传话,让我有机会便转告。”

    虎娃与盘瓠同声问道:“师尊有何吩咐?”

    少务:“师尊曾派人吩咐——小路不忘自己为武夫丘弟子便好,但其修为根基,并非得自武夫丘传承,所修所悟种种秘法,更在武夫丘之外。将来不妨就在巴原上开设道场另立宗门,令其传人莫望祖师身份即可。

    突破大成修为之后,彭铿氏已名震巴原,如今更有虎煞之威名。小路不必在武夫丘举行大成庆典,将来若突破化境修为,可在自家道场上举行庆典,为师将亲自来贺。庆典之上,虎煞先生当众以师礼拜老夫,那是何等痛快,哈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070 它成精了(上)

    少务转述的是剑煞原话,包括最后的大笑,一听就是剑煞的语气和脾气。虎娃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师尊早有叮嘱,那弟子必不能让师尊失望。有朝一日若突破化境修为,便在这彭山道场中举行庆典,当着所有贺客的面,恭请师尊他老人家升座受拜。”

    少务点头道:“对对对,师尊他老人家就是这个意思。你想一想,庆典如果那么办,他老人家得多长脸啊!估计一想到这茬,就哈哈大笑。”

    三兄弟聊了整整一夜,少务国事繁忙,第二天便离开彭山赶回国都。虎娃又把羊寒灵叫来单独嘱咐了一番,派她为使者,于来年开春之时,携带贺礼到达赤望丘参加庆典。

    虎娃也不清楚自己此番闭关要到什么时候,所以提前安排好这些事情。藤金、藤花又问道:“老爷,您就在这处洞府中闭关吗?我们会嘱咐谷中众人不得靠近此地,免得打扰了您,弟子为您护法。”

    虎娃看着他们道:“叫师尊,不要再叫老爷。为我护法之人当然是你们,但闭关之地却不在这里,去我们初次相遇的幽谷吧,那里最为清静。我闭关之时,你们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再以彭铿氏门下的名义行事。其他的事情,都等我出关之后再说。”

    藤花赶忙说道:“师尊要去那幽谷中闭关吗?还有一件事未来及向您禀告,进入那秘地的峡谷道路,如今已无飞蛇踪迹,更无毒雾笼罩。”

    虎娃最早的封地。就是那片飞蛇幽谷,因其地处彭山深处,所以后廪封赏他的氏号为彭铿氏。到达那里,首先要穿过一条狭长幽暗的裂谷,尽头是一片如天坑般平坦开阔的平地。周围被峭壁高崖环绕,入口处被毒雾迷瘴笼罩,宛若与世隔绝。

    但那片谷地中并无毒雾,由于独特的地势形成的风向和气流,毒雾都被隔绝在入口之外,幽谷中天地灵息汇聚。是难寻的修炼宝地。象煞三百年前曾在那里凿建洞府,还于崖下手植了一株金铃藤。

    三百年后,虎娃与盘瓠偶尔加入了一支为巴君后廪找寻灵药的队伍,进入了那片飞蛇幽谷,不仅见到了那株金铃藤。也见到了守护金铃藤的两头獒犬,就是如今的藤金与藤花。

    虎娃后来的封地变得更大,从飞蛇幽谷直至那生长着龙血宝树的彭山禁地,都被少务封赏给了虎娃。步行翻山越岭,从飞蛇幽谷走到龙血宝树下,一般人需要走整整一天。

    就在一年前,飞蛇幽谷中发生了一件奇事,有异象出现。天空中朵朵白云落下。凝结如五瓣花状,于阳光下呈七彩。谷地里也有奇香弥漫,不浓烈却幽远。一直漫入那狭长的裂谷,此地栖居的飞蛇纷纷遁走,毒雾迷瘴也被驱散。

    藤金、藤花当时在彭山禁地那边,照说无法察觉这么远的动静,可是他们毕竟曾守护金铃藤那么多年,有一种微妙莫名的感应。隐约觉得这里有什么事发生,于是便跑来看看。他们赶到时。异象已接近尾声、正在渐渐消散,裂谷中栖居的飞蛇连同弥漫的毒雾都消失了。

    虎娃听说此事。面露思索之色:“我当初见到的那株金铃藤,已有开启灵智、自悟修行之兆。难道就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它已能脱离原身、化形成草木精灵了吗?”

    藤金没有见过能化形的草木之精,皱着眉头答道:“弟子也认为是那金铃藤修炼有成,但我和藤花与它相处多年,彼此之间早有感应。那次日们赶到幽谷中,反复呼唤却不得回应,不知它是否修炼状态奇异,已陷入了深寂定境或在沉眠之中?”

    虎娃过象煞,对草木之精的修行很了解,此刻也来了兴致,抬手道:“我们快过去看看吧,对那金铃藤如今的状况,我也很好奇。”

    师徒三人的脚程很快,穿行山野,在小半日后便到了地方。那狭长的裂谷中果然已无飞蛇踪迹,微风荡漾一片清凉舒爽。虎娃还“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准确地说不是闻到了,而是来自元神感应,其中带着金铃藤特有的灵性气息。

    来到这里,虎娃已能肯定是那株金铃藤已在一年前修炼成精,相当于妖物突破了四境化形修为。那金铃藤也算是天地造化出的奇物了,这种奇物周围,往往都会有相护或相克之物伴生;而它做为一种灵药,其效恰好能克制飞蛇之毒。

    它终于修炼成精时,天赋神通伴随着法力激荡,那带着灵性的奇香弥漫,驱走了飞蛇也驱散了毒雾。今日再走进幽谷,那既能安神又能使人沉眠的香息已闻不到了,只有当世高人以神识查探才能有所感应。

    虎娃的内损之伤虽未痊愈,但元神之强大已远胜当初,他能感应到;而藤金、藤花假如不是因天赋神通特异,换作一般的修士也是“闻”不到的。

    金铃藤自崖下扎根,主藤有碗口粗细,披着层层绿叶与朵朵金花,一直生长到百丈高的崖顶。这株奇藤一年四季都开满花朵、翠叶摇曳,其中若干花叶已多年不凋不谢,是可炼器的天材地宝。想当年虎娃就是摘了这样的三朵金花,炼成了三件法器,并赐给藤金、藤花各一件。

    今日再见这株金铃藤,虎娃站在崖下闭目良久,似是在凝神感应着什么。过了半天,藤花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尊,它究竟是什么状况?”

    虎娃睁开眼睛苦笑道:“我原也以为它在闭关入定或陷入沉眠,这才搞清楚,难怪你们的召唤得不到它的回应。它只留原身在此,化形之精灵已经跑出去了。”

    藤金、藤花齐声讶道:“什么,它跑哪儿去了?”

    他们不太了解草木的修行,虎娃又解释了一番。那草木之精应已化形为人、离开这片幽谷,如今不知是什么样子。假如在山外看见其人。若能感应其独特生机律动,应该能认出来。

    但草木之精若未得大成修为,便不能离开原身太远、太久,否则一身神通法力就会渐渐削弱。虎娃推断它如今的活动范围,最远能到达野凉城以及国都西侧周边一带。但这么一大片地方。也足够一位初涉世、对一切都很的小精灵好奇玩耍了。

    藤金、藤花开始为那小精灵担忧,怕它遭遇什么意外。虎娃笑道:“它有何天赋神通,我大概也能猜到,倒是很适合防身脱困。草木之精与寻常修士不同,若非被特殊的神通手段或隔绝法阵困住,遇险时可瞬间遁回原身。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倒是怕它因贪玩惹出什么乱子来。”

    藤金赶紧点头道:“是啊,以它的本事,金铃花的奇香挥洒,当场就能让一大片人都睡倒。最近倒没听说过附近一带发生过这种奇事。想必它并没惹出什么乱子来。”

    虎娃又微微皱眉道:“你们当初赶到时,它应已离开原身远去,刚刚化形而出,又不是不认识你们,却连声招呼都没打,难道当时还有陌生人在场?”

    藤花:“是呀,道场中有那么多修士,大多都是投奔老爷府上的门客。他们平日无事。修炼之余都喜欢帮闲凑趣,当时也跟着一起来了。”

    虎娃面色微沉道:“难怪会这样,看来它是被你们惊走的。草木之精刚刚化形而出。当然不想被陌生人看破根脚,这对于它而言可能十分凶险,所以才会遁走。而它到山外游荡,寻常人则看不出破绽;就算有高人能认出它是草木之精,亦不知它的原身在何处。”

    藤金、藤花此刻已明白过来,不禁很有些懊恼。它们是妖修出身。定然也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随意暴露原身底细,而草木之精的情况则更特殊。它刚刚化形而出,就发现一大批陌生人赶来。当然不愿让人识破行藏,所以赶紧就避开了。

    若来者仅仅是藤金和藤花,它应不介意现身相见,可是还有那么多不相关的闲人,它必然会感到害怕。

    虎娃又问道:“草木之精虽然化形远走,可它的原身仍留在此处,道场中那一干闲人见了,是否动过心思?”

    藤花赶紧答道:“大家都看见了这株奇藤,纷纷说这是难得的灵药,也是罕见的天材地宝。但藤金与我严正警告众人,这株金铃藤在师尊您的封地之中,且与您的渊源非浅,就与那九株龙血宝树一样,任何人不得乱打主意,不得动一花一叶,今后也不得再擅入此地。”

    虎娃摇了摇头道:“早在此地成为我的封地之前,它便已生长于天地间,它是属于这片天地的。如今它修行有成、化形为精灵,便是属于它自己的,并非我封地中的私物。

    此藤之修行机缘,当初也与我的来到有关;而你等的冒失之举,则为这草木之精带来了凶险。既然如此,我就有责任护它周全、给它指引,勿使此奇物因造化而陷入险境。”

    藤金小声嘟囔道:“若不是恰好生长在师尊的封地中,又与师尊有渊源,被那些修士意外发现,恐怕就危险了。当年它与我们就差点没有逃过一劫,幸亏师尊您来了。”

    虎娃看着两名弟子道:“若不是你们,它也不会受当日惊吓。草木之精的原身为何、扎根何处,往往是它最大的隐秘。那么多人发现了这株奇异宝藤,就算你们已有警告,也说不定还有人暗中想打主意,这都是你们惹的事。

    我虽收你们为门下弟子,但这些年远游在外,对你等的指点确实不够尽心,这是为师未能尽责。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多教你等如何行事;你们在公堂上已经挨过了板子,今后很多事情也要想明白了。”

    两名妖修弟子赶紧躬身道:“弟子一定吸取教训,其实我们一直日夜盼望,能在师尊身边聆听指点教诲。……既然师尊您回来了,有没有办法将那精灵召回相见,有什么事情需要注意的,您也好当面叮嘱它。”(未完待续)

070 它成精了(下)

    山中自有赤望丘弟子将羊寒灵迎到第五峰上的客馆中休息,并将她带来的礼物转呈玄煞与樊翀。通常情况下,都是礼物先送来然后人才到,否则举行庆典时,还要让各方贺客带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现场往外掏吗?

    玄源所住的院落,此次所收的各种贺礼早已放不下了,在附近专门清空了另一个院落,其中各种宝物与财货堆积如山。玄煞这段日子好像兴致颇高,每有一份贺礼送到,她都会吩咐心腹侍女、也是她的门下记名弟子英秀将东西拿来先过目,并询问是何人所送。

    英秀出自宜郎氏,十年前就已拜在玄源门下,修为虽不高,如今不过三境三转,却是玄源的心腹,她也很了解自家师尊的脾气。

    没想到玄煞大人居然有兴致一件一件地看礼物,假如放在以前,她恐怕是连问都懒得过问。英秀带着几名女弟子将各方贺礼依次送到玄源那里展示,皆是珍奇之物,而且都打造得十分精美典雅,经常引来众弟子一片夸赞之声。

    玄源明明有看礼物的兴致,真看到这些东西时却没有什么兴奋的反应。这也正常,以她的身份与眼界,世间所谓的珍奇宝物已经很难令其动心了。听门下某位弟子夸赞礼物时,玄源偶尔也会淡淡说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就拿去吧!”

    这反而成了众弟子最开心的事情,让玄煞大人看礼物说不定就会有赏赐,玄煞大人看不上眼的东西,对这些晚辈而言可都是珍贵难得啊。有些东西就算对修炼用途不大。将来有机会下山卖了,还能换一大笔钱呢。

    所以玄煞“检阅”礼物虽不惊不喜,但众弟子却乐此不疲,每有礼物送到就很兴奋。他她们最喜欢的,往往都是巴原上大的部族世家送来的东西。通常一次就是好几箱,皆是适合女子使用与玩赏的珍奇物件,玄煞会随手将其中很多东西赏赐门下。

    今天羊寒灵所带的贺礼送到了,听说是名震巴原的虎煞彭铿氏大人专程奉上的,英秀立刻就跑去拿了,几位相熟的女弟子也很兴奋地跑来打听——以彭铿氏大人在巴室国中的富贵权势。究竟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竟派了一位七境高手为使者送礼,恐怕东西非常多吧,弄不好是用空间神器带来的!

    可是英秀把礼物拿到手中给大家一看,众弟子都傻了眼,没有堆叠连箱的财货。只是一个木匣。这木匣用整根的白香木打造,匣盖上刻了一根竹枝,足有九尺多长,但匣身很纤细,里面也装不了什么大件物品。

    大家看不出木匣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也不敢擅自打开。玄源向来规矩大,任何礼物只要是封装的,都要在她的面前打开。然后方能由门下弟子再收存。众弟子簇拥着英秀去向玄源禀告,玄源看见此物也是微微一怔,问道:“谁送来的?”

    英秀答道:“师尊。这是巴室国的彭铿氏大人、虎煞先生送来的。他派来的使者也不一般,就是那位杀了众兽山宗主琮余的七境高人羊寒灵,也是一名女修。”

    玄煞微微点了点头,隔空施法打开了放在案上的木匣。众弟子皆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随即露出了很古怪甚至有些失望或生气的表情。木匣上刻着一根竹杖的图案,打开之后。里面装的礼物也是与图案一模一样的一根竹杖。

    怎么就是一根破竹子?如此礼物,还不如不送呢!虽然玄煞大人不会介意贺礼是否贵重。但以送礼者与收礼者双方的身份,怎可如此随意敷衍?以彭铿氏大人的身家。如此送礼,难道是为了表达一种轻蔑的态度?

    这位彭铿氏大人也太无礼、太狂傲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玄源也微微变色,居然站了起来,这一反应看在众弟子眼中,大家便意识到师尊也生气了。

    可是紧接着众弟子又目瞪口呆地看见,玄源居然伸手拿起了这根竹杖,双手在杖身上轻轻摩挲,眼中尽是温柔之色,仿佛见到了什么久违的心爱之物。

    这根竹杖有一指多粗、九尺来长、底端连着寸许根节,顶端有一支细细的横枝。竹杖一拿出来,横枝便因弹性而展开,梢头上还有三片翠绿的竹叶,就像在晨风中刚刚被拂去露珠。

    已经看了堆积如山的贺礼,玄煞还从来没有动手碰过呢,以她的修为也不需要伸手展开神识就能感应得清清楚楚,看样子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件礼物。

    见玄煞如此表情,众弟子也不禁纷纷暗自琢磨,此竹杖一定神异不凡,其玄妙她们方才没能一眼看明白,大家也都重新仔细审视。这根看似普通的竹杖却越看越觉不普通,但无论如何它就是一根竹杖,仿佛刚刚摘下犹带着生机,却并不是什么法宝。

    英秀小声嘀咕道:“这是因天地造化而生的异竹,多少根竹子中也遇不到一根,生机精纯至极,并经过大神通法力培育。别看现在只是一根普通的竹子,可是只要稍加炼化,在玄煞大人手中,就能成为神奇的法宝,最难得的是生动有趣。”

    众弟子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彭铿氏大人的印象立刻又翻转过来,心中暗道不愧是名震巴原的虎煞大人,太会送礼了!礼物珍贵与否且不论,最重要是能投其所好,恰恰能让玄煞大人喜欢。

    她们却不知,这根竹杖恐怕将成为巴原上最有名的一根竹杖了,它不久前还刚刚引发震动巴室国的一场大变故,如今又被虎娃送到阿源的面前。这不仅是贺礼,也是远隔千山万水的一句问候、一条消息。竹杖上并未附有御神之念,一切尽在不言中。

    玄源不厌其烦地看了这么多贺礼,终于等到了她想等的消息,门下弟子是不会明白其中玄妙的。玄源回山后搞了这么大的动静,虎娃如果关注她的情况,就不会不听说这场庆典,他只要不是笨蛋,也知怎样给阿源传递消息。

    虎娃与阿源之间,自然心有灵犀。阿源只要看见了这根竹杖,自会明白是谁送来的、为何要送来、在传递怎样的消息,而且也只有她和虎娃才能明白。

    玄源的心情很激动,但在众弟子面前还尽量保持着平静,万没想到啊,她的情郎就是名震巴原的虎煞彭铿氏大人,如今突然醒悟过来,又觉得这是早该想到的。

    彭铿氏的名字也叫虎娃,年纪轻轻便已有七境修为,巴原上哪还有第二位这样的虎娃呢?知道了内情之后,才会有这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可是若不是虎娃主动点破,玄煞也根本不会这么想。

    原因无他,只因虎娃实在太有名了,身份根本不是隐秘。越有名的人,有些东西往往就越容易被人忽视,而且虎娃曾在百川城之会上大出风头,赤望中的众大成高人都是认识他的,谁又能想到他便是夜闯赤望丘之人。

    感慨良久,玄源才抬头道:“这件贺礼,我非常喜欢,也难为那位使者千里迢迢将它送来了。羊寒灵亦是巴原上有名的大成修士,虽是代表彭铿氏大人来祝贺,赤望丘亦不可怠慢,我想见见她当面答谢,并私下聊聊。”

    众弟子退下,英秀领命去请羊寒灵,玄远突然又吩咐道:“英秀,你顺便打听一下,彭铿氏大人送樊翀的是什么贺礼?”

    英秀心中多少有些纳闷,玄煞大人今天拿到这根竹杖,看上去简直是由内而外容光焕发,居然还有兴致关心起这等闲事了?这很好打听,跑过去问一句便成,彭铿氏大人送樊翀的贺礼是一匣龙树血脂。

    彭山禁地如今已是虎娃的封地,封地中有九株龙血宝树,送此特产礼物倒也中规中矩,很符合彭铿氏大人的身份。消息打听到了,又过了不一会儿,羊寒灵也请到了。

    羊寒灵一见到玄源,就觉眼前一亮,这位高人不像传闻中名震巴原的玄煞,而就是一位温婉美丽的姑娘,她能感觉到玄煞带着莫名的欣喜之意,虽然没有溢于言表,但微笑却含在眼角眉梢,使她看上去容光更美,手中正在摩挲着一根竹杖。

    羊寒灵自是认识这根竹杖的,且来之前便已知道了玄源与虎娃的关系,见此情景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些话虽然不好当面点破,但见到自家主母,羊寒灵也很恭谨地躬身行礼。玄煞微笑道:“道友请坐,多谢你千里迢迢送来贺礼,你家大人近来可好?”

    羊寒灵如实答道:“我家老爷归国之时,在野凉城遇到了一些事情,如今已处置完毕,回到彭山道场中闭关。闭关之前,特命我来为您送上贺礼。”

    答话时伴随着神念,介绍了前不久野凉城中发生的事。当世高人之间说话就是方便,有很多复杂的情况,以神念就能解释得清清楚楚。羊寒灵不仅在回答玄煞之问,神念中也包含了各种场景,让玄煞如身临其境般亲眼见到彭铿氏大人的样子,就是她在翠真村所认识的虎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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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传情(下)

    这第二问很简单,与第一问不同的是,它伴随着神念,在场所有贺客都能听见其中复杂玄妙的含义,用简单的语言很难解释清楚。肇活问樊翀,怎么看待自身所获得的成就——它是命中注定还是偶然的幸运,若说是修炼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对于他的修炼经历而言是偶然还是必然?

    世间有那么多人,欲求仙缘而不得,樊翀生在宗室之家,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过程却很顺利、人生从此与众不同。而世间又有那么多修士,终其一生也难取得的成就,樊翀今日已达到了、成为众人眼中超凡脱俗的存在。

    后世有一种说法叫做“迷信”,但对当时的人而言却无所谓迷信或不迷信,几乎所有民众都是奉神的。一个人拥有了这样的经历、取得了这样的成就,是否会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冥冥中有种天意,自己注定会有这样的运数加身?或是神明使然、或是本该如此?

    因为无论是谁,都不能保证也不能提前确知——某人能否突破大成修为,就连修士本人也不能。

    肇活在神念中还讲了一个小故事。两个人先后出同一扇门、走同一条路、迈着同样的步子。路旁的屋顶上掉下来一块瓦,打中了第一个人的头,此人后来伤重不治。而第二个人走到同样的位置,却恰好拣到了一块金子,以此为起始之资,而踏上富贵前程。

    肇活就想问樊翀,这两人的命运是否注定如此,一人夭亡而一人富贵。

    紧接着神念中又将这个故事做了一番改动。还是出同样一扇门,两人拥有不同的遭遇。但第一个人是往左走、第二个人是往右走。那么第二个人能否告诉后来者,他之所以拥有富贵前程,是因出门往右,后来者欲得同样成就,亦应如此效仿。

    这两个问题颇有意思。在场众贺客也不禁都在思索。别说是这个时间、这个场合的人,自古以来直至数千年的后世,其实无数人都在这样的问题当中。很多人往往都会困惑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命运,或者自己为何能取得这样的成功?

    一个人拥有了太多的幸运巧合,或是时代际遇所造就,或是纯粹的偶然所堆积成的某个结果。他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就。那么他与别人相比,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他的成功,有人找不到其中原因,便宁愿相信这是命中注定,或者自有一种神秘力量在左右。

    还有人不愿意承认某些原因。更愿意给世人另一种说法,比如只是他那天出门向右转了,而不是悄悄趁着四下无人、先将金子踩在脚下,然后又将之偷偷揣进了兜里。那么肇活就要问樊翀,他是否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认清自己今日的成就从何而来。

    与第一问的内容几乎已成定例不同,第二问的内容是由尊长自行决定的。樊翀曾为国君,而各国之君都宣称其登位是天命所归。樊翀退位后又突破了大成修为,这在巴原上独一无二,所以师尊才会有此问。

    神念印心。樊翀答道:“世事人道之演变,弟子仍在观受之中,尚远未尽解。生于世间是何类、是何人,此是天命,弟子不能自择。其中或有福报在,然穷究无趣。知自惜足已。而此生之欲,弟子能择。所行报于其身,便是所修。

    若世事难测。则所遇之事亦难测,但随遇之行可知。成就或因际遇而成,却非际遇而定,修行之大成既在于天亦在于人。在天者,世间本有大成之境;在人者,因修而证此境。

    天地间大道长存,不因我而有,不因我而灭。夫物或行或随、或觑或吹、或强或羸、或挫或隳,而道之本源,若隐若现于其间。众人之来处去处,皆在天道之中。今日成就只因登天之径先存,而非我之特异,此不证则不知。”

    闻此回答,在场高人连连点头,更多的贺客则是若有所思,还有人则是一头雾水。肇活又发第三问道:“大成已真,于修行有何愿?”

    这一问很简单,就是问樊翀为何要修炼。无论当初的缘起是什么,是出自一个平凡人对仙缘的羡慕、还对神通法力的向往,但是到达大成境界之后,他是怎么理解世间存在“修行”这回事的,在追求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如果樊翀答出来,也等于是一种发愿。

    就连白煞的目光也在注视着樊翀,似乎想从这名晚辈的答案中看穿某种玄机。樊翀很平实地答道:“迈过登天之径,求证长生逍遥,这本就是发愿。此心曾不甚清晰,但辞去君位之时便已明了。”

    他的声音也伴随着神念,讲的却不是故事,而是介绍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以及感受。便是他身为国君之时,于都城外突然被彭铿氏拦路。这件事早已传扬得巴原皆知,也成就了彭铿氏“虎煞”的威名。

    但听说此事的绝大多数人,所关注的都是虎娃,另一个重要人物樊翀却往往被自动忽略了。樊翀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国君,他虽是宗室出身,迈入初境得以修炼也很顺利,但对自己将来究竟会成为怎样的人,曾经并不是很清楚。

    因为一个意外,樊翀成了国君。这本是权宜之计,可是他登上君位之后,听见人们赞颂国君时,就坐在君位上享受着这一切,或许只有当过国君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感觉。

    樊都城外彭铿氏从天而降,樊翀才然醒悟,他只是恰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然后他又想起了失魂落魄的樊康,那位堂兄失去了君位就好像失去了人生。樊翀也意识到有一个问题他从未清晰地思考过,那就是真正的“我”在哪里。

    樊翀还君位于樊康,不仅是因为他自觉在君位上做得再好也很难超过少务,也是基于这样的思考。他亲眼看见樊康复位后。立刻又变了一个人、变成比原先更意气风发的国君,那么曾经失魂落魄的那位堂兄又是谁?

    樊康能重新登位,对樊翀是深为感激,恨不能跪下来舔他的脚趾;同时对樊翀又深为忌惮,生怕他哪一天又重新将君位夺走。恨不能他马上去死。樊翀将这一切体会得很清楚,所以他干脆到了山中清修,就是在寻找师尊这一问的答案。

    樊翀并没有给师尊一个明确的答案,只做了如实的回答,回顾了他遭遇彭铿氏的往事,坦言那便是他突破六境大成修为的机缘。也包含了他在修行中的发愿。

    这个回答不太容易听得懂,但樊翀也无法解释太多。令很多在场者更感兴趣的,是在这里居然又听说了彭铿氏的事情,这位近年来名震巴原的虎煞先生,真是在哪都有他的影子啊!在这场巴原各方势力尽皆瞩目的庆典中、最重要的仪式上。樊翀的最后一答,提到的居然是彭铿氏。

    白煞微微皱了皱眉,玄源的神色变得很柔和,而桃东和小四面带笑意。

    这个仪式只有三问,在后世亦被称为道心三问,有很多宗门还将之称为“问魔”。肇活笑道:“樊翀,你起身吧!……由宗主赐你宗门传承神器。”

    樊翀再拜师尊及历代祖师,然后来到白煞面前行礼。接过了一件如对称的叶片状的法器。他将之托在手中感应片刻,此器随即消失不见、已融入了形神。

    并不是每派宗门都能有这种大手笔的,樊翀得赐的是赤望丘传承神器飞羽。当年少昊天帝留下的十件飞天神器之一。其实飞天神器若无别的神通妙用,对于化境修士而言就显得有些多余了,但对于刚刚突破六境修为的樊翀,则是极大的臂助。

    众人皆开口相贺,就连白煞也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樊翀站在正中向众人一一拱手回礼。属于他的庆典就到此结束了,但赤望丘的庆典还没有完。

    这场庆典是在玄源的要求下举办的。而玄源对庆典本身却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把消息传遍巴原、再收到虎娃送来的消息就行。如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既然举行了庆典,对于玄源来说,有一个最重要的仪式就不可免——登台讲法。

    玄源与樊翀不同,她早已突破大成修为,没必要再来一次道心三问;而方才那样的问题,除非自己愿意回答,这世上已无人能逼问于她。

    玄源坐到了最中央准备好的座位上,身前还有一座点香的桌案,案上的线香会燃烧多久,便是她讲法的时间。玄源先向各方贺客行礼致谢,然后开口谈的并非是什么修炼的秘诀,而是突破化境时的感受,主要是解释“化境”的玄妙。

    玄源的声音中始终伴随着神念,在场大多数人感觉都是云山雾罩,但来者多少也都能听明白一个大概。世间众生有族类之别,或披鳞戴甲、或开枝散叶、或寿元幽长、或朝生夕死,欲踏过登天之径以求超脱,首先便要超脱众生族类之别。

    突破化境的修士,若原先是人,现在还是人吗?当然是,但与常人又有何区别?种种神通仿佛与生俱来,宛若在天地间已脱胎换骨新诞。又如妖物突破化境可称妖王,他们还拥有原先的原身,但人生已不受原身之限……

    玄源登台讲法时,远在巴室国彭山深处的幽谷中,传来阵阵虎啸之声。守在谷口的藤金和藤花能听见,却不敢擅入谷中窥探打扰。

    虎娃在此闭关,起初时他是在高崖间的洞穴中定坐,后来他又走到了谷地中央,竟变化为一头駮马,真正的駮马;駮马嘶鸣良久,数日后又化身为一头怪兽山魈:山魈以拳顿地回荡轰鸣,数日后再度化为一头小山般的金兕巨兽;此刻金兕又化形为猛虎。(未完待续)

072 道心三问(下)

    这些都是虎娃曾练成的吞形之法,因各种机缘所致,最终身为一头斑斓猛虎,仰天发出虎啸之声。这一番历时三年的行游以及最后的闭关,虎娃已七境九转圆满,他的元神越来越强大,突破了身体无法承受的极致,形骸百脉也随之发生变化。

    虎娃遇到了困扰,他的内损之伤总有最后一丝不得痊愈,伤势重新发作化形为一头駮马时,这駮马身上还带着伤。当駮马的伤势即将痊愈时,那一线内损之伤又使他化身为山魈,伤势再度发作的山魈。

    玄源离开翠真村时曾给虎娃留下神念心印,告诉他习练吞形之法突破化境之艰难。虎娃练成了四门吞形之法,当脱胎换骨来临之时,他等于要经历四番凶险考验。境界的突破仿佛是自然来到的,也是虎娃在七境中的功夫用足、窥见了境的门径,迈出了这一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处于七境与八境之间?是否可称为半步化境?当然不可如此说法,虎娃正在经历一场蜕变,这个过程很凶险,但他已心中有数,否则也不会迈出这一步。最终他化形为斑斓猛虎仰天长啸良久,然后又恢复本来面目,定坐于虚空。

    虎娃伤愈之日,便是脱胎换骨突破化境之时。换一个角度说,他这次受的伤太重了,非脱胎换骨不得愈。

    虎娃端坐虚空中,此时已不必借助飞天神器,他是赤裸的,宛若新生的婴儿。若说七境中的修炼,似在天地母体中被孕育。那么突破八境的这一刻,便是于天地间的新生,仿佛是生来便神通俱足的婴儿。

    这个婴儿,会睁开眼睛重新看着这个世界,决定自己将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若他原先是一株草木。此刻便已能融合原身行走于世间。当出身族类不再限制人的自由时,便会有种掌握命运的感觉,或者说命运已属于自己。

    ……

    赤望丘第七峰中,玄源讲法已毕,在场贺客无论听懂了多少,皆行礼表示感谢。然后又齐声恭贺玄源突破化境、登天长生有望,玄源起身一一还礼。

    大殿中举行的庆典就到此结束了,但庆祝还没有完,接下来就在第七峰的峰顶上设宴,答谢与招待各方来客。场面不再那么庄重严肃。大家彼此交谈轻松随意了许多。

    白煞是这场宴席的主人、赤望丘的宗主,大家来到这里是给赤望丘面子,当然也等于是给他白煞宗主的面子。开席后不久,白煞命四名弟子捧出了四面银盘,盘中各有十枚指肚大小的果子,半透明,散发着淡淡的琼辉,竟是传说中的不死神药琅玕!

    白煞能拿出琅玕果。并不令人太意外。赤望丘中有琅玕玉树,但只有一株,据说生长在第七峰后山的秘境中。除了宗主,他人不得见。有传说这株琅玕是少昊天帝当年亲手所植,但也有人认为,早在少昊天帝之前它便已生长于此,少昊天帝只是发现它之后打造了那个秘境。

    不死神药的生长极为缓慢,区区一株琅玕所结的之果。三百年来也不多。白煞今天一下拿出来四盘,倒是令众人一片惊叹。难道这百余年来所结的琅玕果。这位宗主攒下了大半,此刻都拿出来了?

    在座者只有星耀心里清楚。这些琅玕果是当年得自树得丘。白煞那次可收获不小,以至于树得丘上的琼林再无辉光,恐怕要等到百年后那里才会有新的琅玕果长成。

    白煞看上去很高兴,说对各方来贺的场面很满意,以宗主的身份赐玄源与樊翀各一盘琅玕果,将宴席的气氛推向了高潮。樊翀当然连连称谢,玄源的反应却有些奇怪,接过银盘时甚至没有说话,看着盘中的不死神药有些恍然出神。

    不死神药的灵效也各有区别,琅玕果凝炼的是生机,对脱胎换骨的帮助并不是直接的,但是更旺盛的生机总是能助人更有把握突破修行中的考验。而对于修炼吞形之法的高手而言,突破化境前真正大有助益的是服常果。

    白煞可能很清楚玄源因当年之事不满,所以在这种场合赐予不死神药琅玕,也足见其安抚之意,他可能是想借此了结当年之事、劝告玄源不要再纠缠不休。

    这些琅玕果是从哪来的,白煞当然不会说,他人更不会问。在场绝大多数人想当然地都以为就是采自赤望丘的那株琅玕树,心中还暗暗感叹——白煞为宗主近百年来,竟然留下了这么多不死神药,并未独自服用。

    但玄源却暗生疑惑,至少已有近三十年时间,赤望丘众弟子都没有再见过琅玕果了,当初据说秘境中的那株琅玕前次结果已采摘干净,再有新果成熟还要等很长时间。难道是那株琅玕树上的不死神游恰好又有一批成熟?

    玄煞感觉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就算是这么回事,白煞恐怕也不会一次拿出这么多。那么这些银盘中的琅玕果很可能另有来历,她已经隐约想到了什么,但在这种场合却不便多言更不能去追问。

    而白煞命人拿出这些不死神药时,悄然于元神中关注着在场所有人,任何细微的表情,甚至隐含的情绪反应都没有放过,仿佛想从中发现什么。

    席上还剩下了两盘闪着琼光的琅玕果,白煞笑道:“多谢诸位不远千里来到赤望丘,历来同修相聚之盛会,皆有高人演法切磋以助兴。这两盘不死神药,便是今日宴席的彩头,赠予演法切磋中获胜的高人,也算是赤望丘的谢意。”

    到场的贺客很多,但琅玕果就这么两盘。白煞既然拿出来了就是送人的,但这么多人,大家总不能抽签吧?所以白煞提议演法切磋助兴,由获胜者得之。这种聚会,往往都会有高手出手演法、彼此交流印证,而此刻还没有人提议呢,白煞已经先把彩头拿出来了。

    一般像这种场合,有资格出手演法的都是大成修士,这也是大家难得开眼界的机会。来祝的各派大成修士皆是有身份之人,但白煞弄了这一出,此时若是主动出场,显得就好像贪得这些不死神药似的,谁也不好意思第一个站出来。

    小四长老笑眯眯地对身后的熊丽使了个眼色,有些事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熊丽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先向白煞行礼,然后又向众人拱手道:“我是武夫丘桃东长老的亲传弟子熊丽,数月前刚刚突破六境修为。此番随尊长来到赤望丘祝贺,很佩服同辈修士中的樊翀师兄。我想邀樊翀师兄演法切磋,以助盛会雅兴,也请在场众高人多多指点。”

    峰顶上一片惊讶与喧杂之声,有很多人已纷纷起身向武夫丘表示祝贺。熊丽突破大成修为的消息,武夫丘此前并未对外公开,在场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武夫丘晚辈弟子中已经出了一位虎煞,如今又有另一名弟子熊丽大成,这风头也不比赤望丘差多少啊。

    由熊丽出面邀请樊翀斗法演示,当然是最合适不过的。玄源却微微皱眉道:“宗主拿出来的送人不死神药,赤望丘本门弟子也可出手再将之拿回去吗?”

    白煞却开口道:“平日山中弟子也难得一见到琅玕果,在今日盛会上,得之亦是机缘。”

    樊翀肩膀被师尊悄悄推了一把,不得不站了出来行礼道:“熊丽师妹,多谢你出场为今日盛会助兴。……但是这演法切磋,我就免了吧,应由高人出手展示更玄妙的境界。”

    熊丽的声音洪亮:“樊翀师兄,你这是还没动手便要认输的意思吗?”

    樊翀看着对面这位虎背熊腰的女子,身材不亚于魁梧的壮汉,身后背着一柄门板般的阔剑,心中也暗暗苦笑。无需动手他就能想到切磋的结果。这种当众演法须面对面展示修为境界,不可闪避游斗,樊翀知道自己肯定会输。

    樊翀如今的修为虽高,但是长这么大,还从真正与人硬碰硬斗法相搏,平时有什么事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而熊丽可不一样,她是在那环境极为艰苦的武夫丘苦炼多年,未得神通之前便将武丁功修炼至极致之境,是最不怕跟人动手打架的。

    就看熊丽背后那柄吓死人的巨剑吧,樊翀甚至怀疑,对方直接就能将自己给拍趴下。其实以赤望丘所擅长的吞形之法,本也不惧斗法相搏,可是樊翀没练过,他连吞形诀都没得到传授。这位修士本就没有什么好斗之心,他连君位都很毫不留恋地放弃了,又何必在这里与熊丽争胜。

    况且就算樊翀想胜也胜不了啊,他清楚自己不擅长什么,若是神通法力差当,他却不能游移闪避只演示修为境界正面相抗,不小心让对方欺身到了近处,直接来个抱摔就能把他揍个七昏八素。那场面既不好看,也显不出境界的高妙,明知结果怎样,樊翀当然更不会动手。

    听见熊丽之问,樊翀很干脆地点头道:“是的,樊翀甘拜下风!其实师妹你一出场的气势,就已经胜过了我。”

    熊丽笑了,回头嚷道:“师尊,樊翀师兄不跟我打,他直接认输了!”(未完待续)

073 演法(上)

    在场很多人都笑了。这场面难免令有些人有些失望,熊丽点名邀樊翀相斗,樊翀却直接认输,仿佛显得赤望丘很没面子。但对于大成修士而言,说认输便是认输,再强劝或使用什么激将法反劝都显无聊。

    桃东也笑道:“那你就回来吧,樊翀并无争斗之心,哪怕是在这种场合也不会与你勉强动手,不因认输而尴尬,这亦是气度与心境使然。你所修炼的剑意过于刚猛,有时失于柔和自然,要樊翀师兄多学习,以后也要多亲近。”

    熊丽很认真地嗯了一声,又扭头冲樊翀道:“我们以后要多亲近。”

    樊翀赶紧点头道:“一定一定,今后多与师妹亲近。”

    熊丽晃着膀子很满意地走了回去,而玄源却开口道:“既然樊翀认输,则是熊丽胜,应得一盘琅玕果。”

    这不死神药来得好轻松啊,简直与白捡一般。有人念头一转,自以为猜到了樊翀为何会直接认输。樊翀刚才已得赐一盘琅玕果,若是此刻再动手争一盘,就显得太过分了,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便与熊丽这位贵客争的。既如此,还不如直接认输呢,这样也显得大度。

    熊丽却摆手道:“我们又没真的动手,只是樊翀师兄客气,展示的是谦淡冲和、荣辱不惊之道,我未必在境界上胜了他,这盘琅玕果是万万不能受的。”

    小四上前一步,笑呵呵地向众人说道:“赤望丘珠玉在前,举行了这场盛会。今年冬至,武夫丘开山门之日。也将为熊丽举行一场庆典,邀请诸位届时到场观礼。”

    众贺客纷纷感谢武夫丘的盛情相邀,表示届时一定到场。其实小四让熊丽第一个站出来,用意也不是真的要她去斗法胜了谁,而就是让她出场亮个相。顺势宣布一下正事。而那盘不死神药,熊丽其实也能拿到,因为有了今天这一出,到了冬至武夫丘庆典之时,赤望丘还能再准备别的贺礼吗?

    众高人当然也想通了这一节,便没有再劝熊丽取走“获胜”的彩头。两位有大成修为的晚辈弟子已亮过相。接下来还有哪位高人愿意出呢?

    小四方才只顾着与众人说话,一时没拉住桃东,而桃东已经越众而出,从腰间拔出武夫神剑道:“今日既庆祝樊翀修为大成,亦庆祝玄煞师妹突破化境。为添盛会之雅兴。桃东持武夫神剑而来,欲邀玄煞师妹演法切磋。”

    玄源赶紧起身,笑着答道:“桃东长老,叫我玄源即可,所谓玄煞,不过是山外民间所传之号。”与此同时,羊寒灵突然听见玄源暗中传来的神念:“你赶紧站出来,替我接下这场试法比斗。态度应尽量恭谦。动手时也不必特意相让,尽管施展神通手段以演示境界玄妙,反正你不是桃东的对手。”

    玄源考虑得还挺周到。桃东既然主动出场,面子就必须给足了。所以玄源不仅要让桃东赢,而且得让她赢得漂亮,尽显其手段高明、境界玄妙。若是玄源自己出手,就算故意相让,在这种场合。众高人也都能看出来桃东其实胜不了。

    若是换作羊寒灵出手,情况则大不一样。不仅演法的场面会很精彩,最终的结果也将是桃东很漂亮地获胜。

    羊寒灵转念间就明白了玄源的用意。刚刚准备上前说话。不料星耀已经站出来道:“桃东长老,我久仰武夫丘神剑之威,可惜一直没有领教的机会。今日机缘难得,不如就由我与桃东长老演法切磋。若是你还想邀玄源师妹动手,待胜过我之后再说不迟。”

    前面这番话说得倒还算客气,可是最后一句话却等于将桃东给挤兑住了。桃东若是还想与玄源演法切磋,恐怕就不得不先胜了星耀。

    玄源微微一皱眉头,暗中的应变极快,又以神念对还没来得及说话的羊寒灵道:“你赶紧替桃东挡下星耀。桃东若与星耀动手很难取胜,而你也不是星耀的对手,此番必输无疑。

    但无论如何,你要全力施展各般神通手段。回去之后,你要将今日与星耀的斗法经过、他的神通法力之运用变化,皆详细告诉他,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玄源所说的“他”是谁,羊寒灵心领神会,他当即便走到场中道:“蒙我家老爷的点化指引,羊寒灵今日亦突破了七境修为,更得了仙家神器,却一直没有机会向真正的高人请教。星耀先生,不如就由我与您动手演法。待您胜了我,回去之后也好让我家老爷知晓星耀先生之神通广大。”

    羊寒灵这番话好似别有含义,暗指代表虎娃来试试星耀的份量,这多少有点挑衅之意了。

    桃东听闻此,微微一笑主动撤剑道:“既然如此,就让羊寒灵道友来领教星耀师弟的高招吧。听说羊寒灵道友曾与我武夫丘弟子小路潜入众兽山,斩杀了琮余,我也一直想见识她的手段呢。”最后这句话,也算是回敬星煞方才的挤兑了。

    星耀沉着脸点头道:“那好吧,就让我先来领教羊寒灵道友的大神通。真是后生可畏啊,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彭铿氏之时,他还是个修为尚浅的娃娃,,而如今已是名震巴原的虎煞先生,还收服了羊寒灵道友这等高手。”

    羊寒灵没管星耀的话另有何指,直接躬身行礼道:“多谢星先生赐教!”

    此时白煞宗主一挥手,众人的桌案及座位齐齐向四周移开,就连杯中的水都未洒出一滴,场地中央瞬间空出了方圆三十丈的一片地方。这位高人不经意间就露了一手神通,也划定了演法切磋的范围。

    演法切磋,是为了向众人展示修为境界之妙,无论使出多么强大的神通手段,都不能波及划定的范围之外,更不能伤到对方,因此神通法力要收发由心,所以往往只有大成修士才会出场,寻常修士则很难做到这一点。

    羊寒灵行礼的同时,场地空开,她便已经出手了。本是清清朗朗的天气,可是在星耀的身形周围十丈方圆之内,却莫名出现了点点闪光。光芒吐露,随即便化成道道细碎而飘忽的飞虹,远望过去,就如一片片缤纷的花瓣悬浮。

    羊寒灵展示的就是七境修为的大神通手段,与寻常修士斗法不同,那道道飞虹并不是从她所在的位置发出飞向星耀的,而就是环绕着星耀凭空浮现。只要在她神识所及的范围之内锁定星耀,便可以从任何一个位置施法攻击,而不论她本人站在何处。

    那道道飞虹似随风飘聚,仿佛不带半点杀气,由四面八方向星耀袭来。看上去羊寒灵的手中并无法器,实际上她是在施展原身上那对羚角的神通妙用,飞虹即是七彩刀光。

    周围众人也不禁发出赞叹之声,星耀则淡淡一笑,抬手道:“道友不必客气!”

    随着他的话音,那漫天飘来的虹光轨迹就乱了,或擦身而过、或相撞湮灭,在空中摇曳总是受到莫名的力量牵引,却半点也沾不着星耀。两人的姿势很奇异,羊寒灵还在躬身行礼,星耀好似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而演法已经展开。

    星耀不仅要化解羊寒灵的攻击,而且场面上还要显得从容不迫,如此才符合他的身份与威名。紧接着羊寒灵直起了身子,向前一挥衣袖,袖中幻化出花雨齐射星耀;而星耀则将右手一竖,似是做势遮挡羊寒灵甩来的长袖,随即只见漫天烟花。

    那些飞虹一片片爆开,星耀站在原地未动,只见衣袂不住飘飞。他这样接下了羊寒灵的全力一击,众人已能得很明显,论神通法力他当然在羊寒灵之上。

    羊寒灵轻道一声“佩服!”以右手按左肩,肩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件披风状的饰物,她扯下这件披风向前一挥、朝星耀扔了过去,围观众人的元神中隐约传来虎啸之声。

    这妖修办事心眼实在,见方才的攻击奈何不了对方,很干脆地祭出了神器——得自啸山君的啸山风,毫无保留地施展其最强大的神通妙用。披风扔出去便不见了,半空中却卷起了狂风,带着虎啸之声向星耀扑击而下。这不是普通的风,带着仿佛能绞碎一切的法力,流风汇聚隐约呈现出一头猛虎的虚形。

    这狂风所化的无形之虎姿势有点怪异,闪转腾挪间怎么像只猴?其实是虎的威猛中又融合了岩羚的灵活,这不是吞形之法,而是羊寒灵所施展啸山风的妙用。星耀原本一脸淡然之色,此刻神情陡然变得凝重起来,面对这样的这一击,又控制在范围并不大的演法场中,他也必须尽展手段才能化解。

    星耀伸手一握,掌中突然出现了一根金色的骨杖,持杖在手星耀朝天一挥,就似对着半空画画,遥遥地描出了数丈长的一道金光。金光随即化为一条金色的蛟龙,蛟龙受骨杖牵引向着狂风扑去,很多人的元神一阵恍惚,只闻龙吟虎啸之声。

    金色蛟龙撞上猛虎虚影,片刻间就将半空的狂风扯得粉碎,第七峰上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阳光洒下,只有微风吹过。那件披风已经回到了羊寒灵的肩上,羊寒灵再度躬身行礼道:“佩服,佩服!”

    星耀收起骨杖微微一笑道:“承让,承让!”

    周围众人这才发出轰然喝彩声,方才的演法当然是星耀赢了,而且赢的场面非常漂亮,施展出大神通手段,片刻间便破了羊寒灵御神器的全力一击。(未完待续)

073 演法(下)

    有不少贺客本就来自于附属赤望丘的势力,此时当然更不吝溢美之词,纷纷赞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星煞大人施展神通手段,果然神威非凡。平日在巴原上,已没有什么人值得星煞大人亲自动手了,今日真是太幸运了!

    玄源朗声道:“恭喜星耀师兄获胜,这就将宗主所赐的琅玕果拿去吧。”

    星耀则微微一怔,此时再见听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他也觉得有些尴尬。虽然同是七境修士,但以他的声名地位,赢了羊寒灵是理所当然,可他方才赢得有些太干脆利索了,就好像很想争那盘琅玕果似的,威风倒是足够威风,但羊寒灵毕竟是客人。

    像这样的演法,做为东主一方都要给贺客面子,没必要一定分出胜负高下,只需展示修为境界即可。而他最后获胜的那一击,却都没留余地,在众人面前直接彻底击败了羊寒灵。

    星煞是白煞亲传弟子中唯一的大成修士,且这些年在白煞闭关时掌管宗门事务,以他的身份,好意思去争那盘琅玕果吗,这与赤望丘故意找个借口收回去又有什么两样?

    此刻转过念来,星耀亦拱手笑道:“方才羊寒灵道友施展的手段,应是得自众兽山的传承神器啸山风吧?那一击威力太强,在这宴席之中,我亦不得不全力应对。……宗主所赐的不死神药,是为了答谢诸位千里来贺,我只是出手演法而已,怎能取之。”

    说着话星耀已回归本座,羊寒灵亦退到了原处。

    羊寒灵虽然败了。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星耀拿出的骨杖也是一件神器,却非赤望丘大成高手皆有的飞羽,应是他手中威力最强大的法宝。羊寒灵已试出了星煞的手段,回去之后自会将斗法经过详细告知虎娃,这也是玄源要她出手的目的。

    此时的场面倒是有点微妙了。白煞特意拿出不死神药,做为现场演法切磋的彩头。可是第一场并没有真正动手,所谓的获胜者熊丽便没拿琅玕果;第二场星耀全力施展了神通手段获胜,但也不好意思拿琅玕果。

    已经结束了两场比斗,在场的众大成修士,若自忖修为神通超不出羊寒灵与星耀。恐怕也不好意思再出场,难道让白煞宗主与善吒妖王再斗一场?白煞当然不会输给善吒,但他若赢了,岂不是自己来争自己拿出的东西,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假如今天这两盘琅玕果送不出去。那这场宴席多少就有些尴尬了。世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有趣,明明有那么多人对那些浪干过无比眼热,可是却没人好拿走。

    白煞环顾周围,正想暗中命某位长老邀一位相熟的贺客演法,至少要场面上好看。玄源却主动起身走到场中,向着桃东与小四拱手道:“久仰二位长老有一套双剑合璧妙法,联手施展足以笑傲当世。今日难得有此机会,玄源欲向二位长老请教。”

    桃东方才欲邀玄源演法切磋。却被星耀挡了下来,然后羊寒灵又替桃东挡下了星耀。此刻玄源却主动邀桃东演法,但不是邀请桃东一人出手。把小四也捎上了,她的话说得却很客气,欲请教他们两位的联手合剑之术。

    众人皆来了兴致,在场绝大多数贺客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回事呢。桃东也微有些惊讶,她与小四有双剑合璧联手妙法,宗门之外的人知道的并不多。此刻用询问的眼光看了一眼小四。小四点头道:“我们的联手合击剑术,也难得有机会与当世高人演练。”

    这时玄源已走到场中一挥袖。手中出现了一根九尺竹杖。小四微微一愣,而桃东已暗中以神念道:“她倒是很聪明。用了这样一件法器,便无所谓胜负了,就是为了让我们演示双剑合击,而不是来斗法争胜的。”

    玄源亮出了刚刚祭炼的上品法器,与一般的法宝相比当然算不错了,但桃东和小四手中可是闻名巴原的武夫神剑,其锋芒威力远超一般的神器。如此一来,桃东和小四出手反倒需要小心,假如只仗着神器之威演法取胜,反倒落了下乘。

    玄源已用法器表明了态度,真的就是在向他们请教双剑合璧妙法。

    两位长老并肩走到场中,小四举右手朝天一指,神剑出鞘飞向半空、化为一片剑光洒落,落到场中时隐去无形,却又似无处不在。而玄源感应得清楚,那神剑其实还悬在半空,但洒落的剑意却将周围的一切皆凝炼成随时可引发的剑气锋芒。

    武夫丘秘传的炼剑、御剑、剑符、剑阵之术,小四当然尽皆精通,但他最擅长的还是炼剑,对敌斗法之时,有一手“剑意挥洒,皆成神兵”的绝技。吹过的微风、洒落的阳光、脚下的泥土,在这剑意挥洒下,战场中的一切仿佛皆可随时凝炼成一柄柄无形的神剑。

    玄源左手素指一弹竹杖上的横枝,翠绿的竹叶颤动间仿佛有露珠飞溅,化为一片晨雾,淡淡地飘浮于这三十丈方圆之内。如此淡的雾气阻挡不了视线,却如同元神蔓延而开,将那挥洒的无形剑意清晰地显现了出来,很多旁观的贺客这才感应到小四的手段玄妙。

    晨雾飘起时,桃东亦拔剑在手向前一指,动作甚为妙曼。只见晨雾中无处不在的剑意锋芒皆被牵引、竟交错成阵,仿佛是随时能激发的巨大剑符。这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剑符秘宝,它是临时亦是无形的,剑意成纹理无处不在,将对手困入其中。

    这是演法而不是真正的对敌斗法,所以桃东只是在演示手段,只看玄源没有相应的手段能化解。玄源微微一笑,将手中竹杖往地上一插,三十丈方圆内翠映婆娑,竟幻化出一片竹林。而雾气仍在竹林间飘荡。

    围观的贺客已看不清三位高人的身形,只觉竹影摇曳,每一根竹子仿佛都化为了一件法器,风吹过,林间无数竹叶飘飞。伴随着交错的剑意锋芒。桃东在挥剑,凌厉的剑光无处不在,与小四施展的妙法融为一体,随意挥洒便是漫天神兵。

    这两位长老的合击之术当真神妙,小四凝炼剑意,桃东以手中神剑催动。不仅可互为攻守,而且布成了毫无破绽的剑阵。此剑阵收放自如,又像随时可引发的剑符,能将人困入其中无可遁形。用一种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勉强形容,相当于小四在上弦开弓。而桃东在瞄准射箭。

    玄源化竹杖成林,也是布下了一座大阵,那片片竹叶看似随风飞起,实是被剑意所引动,每一片竹叶都击散了一道剑光。假如闭上眼睛以元神感应,场中此刻如漫天飞雪般的剑意纵横,飞卷的神兵如无处不在,却只发出风吹竹叶之声。

    观战的星耀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想到桃东和小四的合击之术如此神妙,虽然只是在演示变化并未全力催动,但也能看出暗含的威力。若是单独对上其中任何一人。星耀自信皆有把握能取胜,可若陷入这两人的联手合击之中,星耀只能首先选择以最强的神通立即脱困而出,然后再图破了对方的手段,否则恐怕十有八九就会落败了。

    而玄源只是用一根竹杖幻化成林,就能尽数化解对方的攻势。这场演法煞为精彩。对于很多观看者而言,就算不能尽数领略神通玄妙。也看得目眩神驰。

    又听玄源的声音道:“这根竹杖是我新近炼成的法器,神通妙用炼化未尽。今日观二位长老联手合击之术,我以这根竹杖是破不了的。依你们看,若是以竹林化为剑阵,又该赋予哪些玄妙?”

    小四的声音传来道:“若是有心祭炼法器,我等此刻挥洒的剑意,倒也可以融入你的竹杖妙用之中。这每一根竹子都可化为一柄利剑,每一片竹叶都可化为剑意锋芒。”

    随着他的话音,场中情景随之变化。漫天的剑意锋芒尽皆展现,舞中的每一根竹子、风中每一片飘起的竹叶,都与洒落的剑光相映。这已不是在斗法,而就是仅在互相印证手段,展示境界玄妙。

    观战的羊寒灵不禁眼神一亮,她知道那根竹杖的来历,没想到已被玄源炼成了上品法器,可于有形与无形中变幻。玄源此刻做的,就是在演法中向桃东与小四请教,如何祭炼与运转这竹杖化林之妙,在继续炼器的过程赋予中剑意锋芒,挥洒成林似无处不在。

    小四和桃东当然不会传授玄源武夫丘的剑术,但他们将联手合击之术尽情演示,与玄源所化出的这片竹林妙法相映,以玄源的修为,自然能得到启发、有自己的感悟。玄源一边演法,还一边施展神通,于竹杖上留下御神之念,包含今日演法的情况。

    将来谁再拿到这根竹杖以神识感应,就相当于重历玄源今日的演法过程。勉强打个比方,这根竹杖此刻像一面镜子,将桃东与小四的剑阵变化、剑意神通皆倒映其中,将来可观摩镜中光影。

    玄源当然清楚虎娃擅长武夫丘剑术,这根竹杖若回到虎娃手中继续炼化,便可被赋予更多的神通妙用。竹林可化剑阵,而玄源与虎娃亦可修炼联手合击之术。

    这番演法可不像方才星耀斗羊寒灵那么短暂,足足过了好几柱香的时间,众贺客看得心神皆醉,越是高手便越觉震憾。到最后,这一片竹林突然皆拔地而起,幻化为无数光华飞击,袭向已露出身形的桃东和小四。

    小四弹指,半空传来神剑鸣啸,桃东挥剑,耀眼剑光洒出,化解了玄源展开的破阵一击。紧接着神剑归鞘,竹杖又重新化为玄源腕上的纹饰,这场演法到此结束,并没有直接分出胜负结果。

    玄源拱手行礼道:“多谢二位长老赐教,今日收获良多。若以演法论,虽未分出胜负,但无疑是你们赢了。我破不了二位的联手合击,若是你们催动神剑之威,我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避让锋芒。”(未完待续)

074 受国之垢(上)

    玄源说的是实话,观战的高手也都能看出来。演法并不是真正的斗法,这三十丈方圆之地,尽被桃东和小四挥洒的剑意所笼罩,玄源一直破不了他们的合击。假如是真正的临敌相斗,唯有先避让锋芒,可是演法之时若闪到场外,便等于输了。

    玄源只凭一根竹杖,没有施展自己最擅长的大神通手段,当然斗不过武夫神剑合击,但桃东与小四也没有依仗神剑之威。方才众人看得清楚,玄源是以一根竹杖幻化的神通,向两位长老请教剑阵变化,所以当然是桃东和小四占了上风,玄源是给足了这两位长老面子。

    桃东与小四也赶紧还礼,小四呵呵笑道:“玄源师妹太客气了,你若真是手段尽出,我与桃东联手恐不能取胜。”

    玄源:“二位长老不远数千里来此祝贺,又当众指点剑阵变化之妙,有收获者皆应表示谢意。……这两盘不死神药琅玕果,请二位长老千万要收下,以全庆典之盛。”

    这时肇活也开口笑道:“二位长老,如果你们不收下谢礼,弊派宗主这一番心意,今日恐怕就送不出去了。”

    为庆典后的宴席助兴,这一场演法已足够,在场的贺客也无人再好出手,但白煞拿出的两盘琅玕果总不能自己收回去,趁势让桃东和小四一人拿走一盘,倒也是顺水推舟之举。这两位长老也是明白人,当然不会让场面难看,也就称谢接过。

    桃东以神念暗与小四道:“我觉得有问题啊。”

    小四亦以神念道:“我已经验看过这些琅玕果,就是真正的不死神药。在这种场合拿出来的,还能有什么问题?”

    桃东:“我不是说琅玕果,你没觉得玄源今天不对劲吗?好像特意向着我们俩似的,她没必要这么客气吧?……先前我还打算单独挑战,方才动了手才清楚。我一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不借助武夫神剑之威,就我们两人联手合击也够呛。”

    小四:“嗯,她既然向着我们,自然有向着我们的原因,反正这也不是坏事。”

    宴席上的演法助兴至此结束。赤望丘的这场庆典非常圆满。所有贺客皆感觉不虚此行。在接下来的饮宴交谈中,玄源不经意间又说出了另一则消息——她将坐镇巴室国,成为为赤望丘众弟子的主事之人。

    桃东以神念对小四暗语道:“有问题,果然有问题!玄源刚刚突破化境归山,就被派到巴室国坐镇。若只是主持巴原上众弟子的平常事务,根本用不着她这等高人。看来巴原上的形势平静了这几年,恐怕又要起变化,难道是赤望丘欲直接插手的征兆?”

    小四:“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赤望丘内部不合,玄源想以这种方式离山远走。……但你说的对,无论她因什么缘由去巴室国坐镇,都会导致形势的变化。”

    桃东:“得提醒少务和小路小心了!”

    小四:“此事很快就会传遍巴原。少务和小路都是聪明人,不用我们提醒。况且有命煞在,若有事也能震得住。”

    桃东:“命煞在孟盈丘。也不可能天天盯着玄源。倒是小路如今已回巴室国中,还成了巴原新七煞中的虎煞,若有什么冲突,首先也得是小路扛着,他恐怕不会好受。”

    ……

    虎娃这几天确实不好受,至少巴原上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虎娃在彭山深处闭关突破了化境修为。出关时便命人给少务送去消息,而少务第二天就到了。来得非常之快。

    虎娃正在那株金铃藤下定坐,感悟着突破化境之后神通俱足之妙。他需要一段时间对自己的“新生”有更清晰的理解与感受,就在这时,少务走进了山谷。虎娃睁开眼睛很惊讶道:“师兄,你怎会来得这么快,只有一个人?”

    少务的神色中带着愠怒之意,也不知被什么事招惹了,径直走过来坐在虎娃身边道:“我不知师弟何日出关,你既然派人给我送去消息,想必伤势已经痊愈。大家散布巴国各地,也不便天天聚在国都等你出关,我已用岩鸽传信,大家接到消息都会立刻赶来,过几天也就能陆续到齐。”

    虎娃:“你好像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心里还在琢磨,究竟怎么了?”

    少务:“就在你闭关的这段时间,各地都出现了很多流言,引发了不少事端,这些事端又变成了更多的流言,而且很快传遍巴原。分明是有人故意挑起,就是针对你的;既然针对了你,其实也就是针对我。”

    少务带来了很不好的消息,起因竟然与不久前野凉城中的案件有关。野凉城的事情当然早已传遍了全国,详细情由皆有各地采风官对民众宣讲,这是少务刻意推动的,借此机会整肃国中风气,各城廓都处置了一大批类似的案件。

    可是很快就有流言传出,都是针对彭铿氏大人的。有修士当日在野凉城外亲眼看见长耳和披绒被斩首,在凡人眼中当时是滚落了两颗人头,但是在仙家高人眼里,杀的其实只是一名兔子和一只獾,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内情。

    有人便说彭铿氏大人惩处家奴,纯粹是为了搏声名在演戏,也是为了投国君少务之好。也有人说彭铿氏大人表面正直,暗中却纵容与包庇家奴为非作歹,当堂问案搏了名声,最后却了个障眼法用一只兔子和一只獾把人给换了。

    虎娃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道:“羊寒灵所施的障眼法,瞒不过四境以上、元神清明的修士。当时跑到城外看斩首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在等着城主审下一个案子,而且已知我和国君就在堂中。应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这件事,根本就是故意散布消息。

    能识破那障眼法的高人,恐怕早就识破了长耳和披绒的妖修身份,用不着等到斩首之时才能看穿。既有这等修为,就不会有那样的误会,应早知长耳和披绒是混迹人间的妖修,也清楚野凉城外不可能斩错人。”

    少务接话道:“所以此事蹊跷,必然是故意针对你的。长耳和披绒事后没有留下尸骨,如今传闻之真假谁也难以分辨,但总归挡不住有人议论。这还不是最难听的传言,有人说你之所以要拿下丁弓注,是因无意间窥见了阿南的美色,想霸占阿南才会那么做。

    否则阿南在丁弓注那里日子过得好好的,哪怕在公堂之上,她都不愿意控诉丁弓注,又何必彭铿氏大人来管闲事呢?你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直淫欲,但为了掩盖真相搏取美名,不惜借国君之手覆灭丁弓氏一族,还灭了桥山宗满门灭尽。如此一来,就不可能有人再追究真相了。”

    虎娃差点都气乐了,冷笑道:“不可能有人再追究真相了?如今这‘真相’已传得巴原皆知!肯定不止一方势力在推波助澜啊。”

    少务:“所以我认为,早有人在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如今终于等到了机会。这些话虽是污蔑,可也编得有鼻子有眼,总能令某些人将信将疑。因为阿南确实被骁阳送到了你在国都的学正府中照顾,平日享受衣食供养却几乎不见外人。

    你这段时间在彭山深处闭关,我是清楚的,但巴原上的民众却不可能知情,就算你对外说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跑到彭山来验证。所以如今的流言就是,你将美人阿南带回府中,恣意享受美色甚至白昼宣淫,这么多天都没有迈出过府门。”

    虎娃居然笑了,苦笑道:“我的确这么多天都没迈出过府门,除了亲近之人,谁也不知我在此处闭关。就算来到此地,也不可能见到我。”

    少务:“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虎娃:“那你认为我应该做何反应,就坐在这里哭吗?只要是真正认识我、与我相熟之人,便知实情断不会如此。”

    少务:“可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根本不认识你,只听说过你的名号和传闻。就算你做了这种事情,私下遭到了呵斥,恐怕对外也不会受到公开处置,我还会极力为你掩饰。——若有谁如此想,亦是人之常情。”

    虎娃反而平静了下来,又问道:“还有什么传闻?”

    少务:“有人说你不仅沉溺美色、好求美名,还贪吝好财,有诸多事实为证。比如你在樊都城外堵住樊君的车驾,借口在樊室国中遇到的事情,勒索了樊君大量财货。此事樊室国满朝群臣皆可为证,却敢怒不敢言。。”

    虎娃点了点头:“嗯,樊翀为赔礼确实送了我不少黄金,当着所有朝臣之面。可是巴原各地听说传闻之民众,恐怕也不能找那些朝臣去当面求证、问清楚情由始末。”

    少务:“这已经不仅仅是贪财了,是你仗着在巴室国中的地位以及与我的关系去敲诈樊君。如今巴室国势大,樊君也只得忍气吞声。那樊翀受了你这般欺侮,亦觉国君做得憋屈,心灰意冷便逊位而去,于赤望丘中清修。”

    虎娃居然又呵呵笑了:“这么看,樊翀好可怜啊,国君做得实在憋屈。可是他这么憋屈,又怎能突破大成修为?”

    少务:“你居然还笑!……这样的流言,可能会惹樊室国举国之怒,亦可能让你得罪举国民众。”

    虎娃:“我当然清楚这些,但还不值得我不笑。……居然连樊室国的旧事都翻出来了,那么传闻中必定还有更多的事情吧。”(未完待续)

074 受国之垢(下)

    少务:“流言五花八门,当然什么都有,而且都能找到些沾边的影子。比如当初国战之时,你持金杖红节代我镇守相都城监理全军,便勒索原相室国百姓,所搜刮的财货在相穷的王宫中堆积如山。”

    虎娃:“这倒不是完全虚构,原相室国各宗族世家皆送来重礼,确实堆积如山,后来都让你拿去充了国中廪仓。”

    少务:“还有更过分的呢!你记得我交给你的那根金杖红节吗,通体以黄金打造,一般人根本拿不动,你就是持此物亲手打死了郑股。如今有人说,你连那礼器都贪,后来将那些红色的鬃毛都拔去,将金杖熔化成金块收家里了。”

    饶是虎娃淡定超凡,此刻也差点被噎着:“这,这,这也太离奇了吧?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这得多贪财、多不要命才能干得出来?”

    少务解释道:“金杖红节这样的事情,当然太过离奇夸张了,很难让人相信。但夸张离奇之事总是最能搏人兴致,也能流传得最快最广,最适合作为平日无聊之笑谈。而针对你之流言,可不止这一桩,其余诸事也会随之流传各地,有些不可信,有些则令人难免将信将疑。

    就算有人质疑,也会有人反诘——腐蝇不叮无缝的蛋,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就对你有如此之多非议?有些传闻可能添枝加叶,但必不是无风而起,必不能毫无凭据,所最终的结论,一定还是有你的问题。这便是人心啊!”

    虎娃只得摇头道:“谁说苍蝇不能叮没有缝的蛋?若那不是苍蝇而是老鹰呢。好端端的蛋壳都能给你啄开,还能在蛋里面挑出骨头来!说是我的问题,当然有我的问题,因为我在世间走过,做过那么多事情。否则流言又从何而起?除非我从未来过这世上。”

    少务:“你先别忙着感慨,还有更多呢!据说你当初看上了彭山禁地中的龙血宝树,自持国战之功、依仗国君宠信而得权势,让我将彭山禁地封赏给你,霸占了百年来各宗门曾守护的修炼宝地。

    提到你在国战中立下的功勋,也有人说你根本就没上过战场。只不过依仗着声名地位,一直跟随在大军后面监督,却拣了最大的便宜与功劳……”

    虎娃点头道:“我确实没有在阵前冲杀,除了攻陷相都城时曾出手一次,其他时间。我一直都跟随在战阵后面监军。”

    少务有些着急了:“话怎可以这样说!我在国战中也从未上阵冲杀,如此说来,亦是寸功未有了?”

    虎娃拍了拍少务的肩头道:“师兄不必激动,应知那些人散布流言的用意,也不必你再多说了,我回顾往昔经历,自己就能编出更多来。……只不过,这些人是在何地散布流言。闻者真的会信这些东西吗?若巴室国皆是这等民众,我看你这国君恐怕也不会好受了。”

    少务叹了一口气道:“这才是更麻烦的!幕后者显然是精于此道,他们很清楚你在国中的民望。受万众之敬仰。所以有人这么做,必然是在挑起事端,流言首先传出的地方,恰恰是你最受尊敬的飞虹城与龙马城一带,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虎娃终于面色阴沉道:“当地必有民众会被激怒!”

    少务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嘛,可是有人等的就是这一出呢!流言必会催生事端。事端又会激起更多的流言,短短时间。便已疯传巴原各地。”

    在巴原的很多地方,虎娃受万民敬仰。尤其是在飞虹城、龙马城一带,“小先生”被当地民众敬若神灵。巴原民风淳朴,大多数普通人不会无故心怀恶意,哪怕是对待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更何况是对待小先生。

    有人特意跑到那一带,专门挑人多杂乱的集市说小先生的坏话,必然会受到众人呵斥。集市不是公堂,传闻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散布者宣称只是听说的。既然都传出来了,相比应该有那么回事,没想到小先生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可想而知,在有心人的嘲讽与挑衅之下,很容易酿成冲突事端。说虎娃坏话的人,有的挨骂了、有的挨揍了,这是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的结果。比如少务接到的一份急报,在飞虹城集市中发生的一件事就很蹊跷。

    有人刻意宣扬针对小先生的各种攻讦之语,遭到民众的劝阻与呵斥。结果这伙人又转而嘲讽与咒骂当地民众,说他们愚昧无知、诳信盲从,或者干脆就是彭铿氏门下的走狗,这显然就是想把乱子挑大了,于是变成了一场对骂。

    混乱之中,有人趁机大喝:“竟敢在这里污蔑小先生,简直是骨头痒了!”有人带头动手,更有人借机挑事,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混战斗殴,说虎娃坏话的几个家伙被揍得鼻青脸肿,旁边不少货摊和商铺都受了波及、损失不小。

    这种事情不只发生了一两次,在虎娃越受民众尊敬的地方,就越有人会这么做,就像故意要找揍一般。而很多时候,本不至于引起大规模的混乱冲突,可总有人适时“挺身而出”率先动手,并号召大家一起上。

    少务判断,在那些围观的民众中,早就埋伏好了散布流言者的同伙,装着因小先生受污蔑而义愤填膺的样子,表面上维护虎娃,其实就是想找机会挑起混乱。这样的“暴民行为”也成了传闻中彭铿氏大人最新的“罪证”,而且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众人眼前的。

    虎娃确实在很多地方受民众敬仰,而在巴原上更多的地方,比如原郑室国之地,如今的帛室国与樊室国中,虎娃虽然威名赫赫。但不像在巴室国与原相室国那样受民众敬仰,绝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与事迹而已,就像一个遥远的传说。

    而现在有关彭铿氏大人的传说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原来他不仅有种种淫邪的恶行,而且在巴室国不允许谁说他一句坏话。简直是霸道嚣张至极。

    在巴室国以及原相室国的很多地方,大部分民众自不会相信这种传闻。可是在巴原更多更远的地方,人们原先对虎娃并没有印象,既不认识他也没有与他打过交道,那么他们就是在这样的传闻中了解虎娃这个人。

    听到这里,虎娃又摇头直叹气道:“我在外行游数年刚刚归国。只是在彭山深处闭关了一段时间,出关时却发现自己成了仗势为非的权臣、无恶不作的凶徒,蒙蔽国人至今、终于包藏不住。巴原上五百年来,好像还没出过我这么有名的坏蛋呢!”

    少务:“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可知这样事情,其真正的可怕之处?它不在于真相如何。甚至也不在于你能否澄清,而是你根本不知它会流传多广、散布到何处。

    就算表面上风波已平息,就算你能追查到流言的源头,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何种目的所为,能将一切澄清,其实后果已很难挽回。

    你亦不知会在多久之后,在多远的地方,那些从未见过你的陌生人。提到你时仍会有种种污言秽语,你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连想解释也是徒劳。因为你根本找不到什么地方、什么人,去说清楚这样的事。”

    少务身为国君,对于世情民心诸事,当然体会得很深刻。早在当年的国战之时,巴室国就提前派出了很多密探到达巴原各地,散布种种传言。使少务兴师占据大义之名,并动摇对方的军心士气。

    如今少务自己遇到这种事。怎能不知其危害,偏偏对手也很不一般。显然是早有蓄谋,利使用了各种所能想到的手段。其实针对虎娃的那些留言,原先了解虎娃的种种事迹者,大部分人是不会相信的。但对方并不需要大家都相信,只要一部分人将信将疑、并将之流传开就可以。

    虎娃虽然有名,巴原上的重要人物几乎都了解他的事迹,但还有很多偏远之地的民众,原先并没有听说过虎娃、不知道他是谁。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便无所谓相信不相信了,他们与虎娃本是毫不相干的,如今只是知道了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些事。

    虎娃长叹一声,抬头看着少务道:“这就是我在世间的经历和见证吧!如今我已行遍巴原五国,感悟世情人道之演变,像这样的事总会以不同的方式发生。别说是你治下的巴国,别说是如今的巴原,就算千百年后、在整个世间它也不会杜绝,而我不过是恰好遇上了。”

    少务看着虎娃,有些没脾气地说道:“师弟,你如今可真是高人了,修为已高我太多,有些心境我也难以体会。……可是你这么不惊不怒的样子,又叫为兄做何感想?”

    虎娃:“你怎知我不惊不怒?但修行至此,明知是怎么回事,难道还要自乱心境吗?我确实有些愕然,但细思之下倒也不算意外。巴原上有很多人尊敬我,但亦有很多人痛恨我,想找机会出一口恶气也很正常。若有人居中谋划,趁势推波助澜者亦有不少。”

    虎娃说的是实话,他这些年在巴原上得罪的人、结下的仇家也不少。就宗门而言,像众兽山、英竹岭中很多人都会痛恨他。就宗室而言,虎娃在百川城之会上助少务夺得族长之位,其他四国大部分宗室子弟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尤其他还亲手打死了郑股,与郑室国宗室更是结下了死仇。

    这些事都算“大”的,还有很多“小”的呢。比如巴室国中的丁弓氏一族,樊室国中的鹤翔氏一族,恐怕有很多人都痛恨虎娃。而且如今的时机很巧,少务借野凉城的案子整顿国中风气,处置了不少人,肯定也触及了国中很多势力的利益。

    这些人不敢公开吐露怨言,也不敢直接对国君不敬,但对挑起事端的虎娃说不定心存怨恨,他们就算不会主动谋划什么,但遇上这样的事情,说不定也会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所以说起来,这些都是虎娃自己留下的“因”,如今结成了“果”。(未完待续)

075、见果知其因(上)

    readx;少务:“你说的这些,为兄当然也明白,只想问该如何处置。”

    虎娃淡淡笑道:“遇事当先知自处,师兄倒不必为我担心。假如换一个人遇到这种事,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便是找到国君去哭诉,求国君彻查是何人所为并还以清白。可你就是国君,却跑到我这里商议,那么请问主君又该怎么做呢?”

    少务苦笑道:“其实我怎么做都难,身为国君当然责无旁贷,要派采风官澄清流言,并查明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所为,惩治在国中借机滋事者。但我只是巴国之君,尚非巴原之君,巴原上有一半地方还是管不着的。

    况且就算是国君,国中很多事也是管不了的。你我的关系人尽皆知,我就算秉公处置,也会落人口实、让人继续找到借口攻讦。有人会说我这是包庇于你、替你掩盖恶行、强行镇压胆敢非议你之人。总之这是一个谋划好的局,我如何应对,皆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虎娃摇了摇头道:“就算知道对方的目的,你还能不做你的事情、不做这个国君了吗?心中有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才是正道。……你既然跑来与我说此事,想必已经在追查了,是否有什么结果?”

    少务:“巴室国之外的事情,我没有办法直接追查。而方才说的也对,你得罪过的人、结下的仇家实在不少。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师弟,当时为兄亦惊出了一身冷汗,抓住了三名还未及得逞的修士。秘审之下,他们招供是来自郑室国英竹岭……”

    少务当然不简单,心思缜密反应也极快。当他听说国中针对彭铿氏大人的流言,有人刻意挑起的冲突,立刻就下令追查惩治了。但是各地消息传到国都、少务的命令再传到当地,事件真正的策动者早就不见了。

    少务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立刻派高手前往西界山北麓的村寨,暗中监视守候。这个人就是曾为骁阳城主之妻。已归族被流徙的小环。就连虎娃都得赞叹少务的脑筋转得真快,对很多事态的判断非常人所能及。

    幸亏少务派及时高手赶到了那里,果然发现有三名修士潜近村寨寻找小环,但他们还没有见到小环就被拿下了。随即被带回国都中秘审。理正大人自有手段让他们招供,这三人来自郑室国残境中的英竹岭,受命而来欲将小环带走,应是打算借小环之口散布流言。

    虎娃不禁点头道:“小环的亲族中多人被斩,而你我都听见过她私下和骁阳说的话。她必然对我恨之入骨。被流徙于西界山,是否已知悔改很难说,但她的身份曾是骁阳城主夫人,也是经历了野凉城之案的当事人,如果借她之口编造流言,杀伤力是最大的。

    只要将其人掳走,有些话是不是小环说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小环在他们手中,有人自可宣称很多事实就是由小环揭露。甚至能编排出种种更不堪的事情来。师兄能及时想到这谢,师弟亦感佩服。我与英竹岭之仇,不死不休,他们借机如此行事,倒也不令人意外。”

    少务:“其实他们也没必要掳走小环,千里迢迢将人带回太容易暴露,只需直接杀了小环即可。然后再宣称小环曾说过某些事情,却被我等灭口,真真假假最难分辨。英竹岭和郑室未必就是真正的谋划者,但若有人谋划。他们也必定乐意参与。”

    我身为国君,该怎么做当然心中有数,但有些事情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今天不仅是来告诉你消息,也是问你对此的看法。”

    虎娃拍了少务的手背一下:“针对我。其实何尝不为了针对你,我不求名、利、权、色,已又大成修为,这些事能将我怎样吗?你来找我,其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开解吧?你既然要做那样的国君,除了要国战大胜。也必然会经历这些,哪怕换做炎、黄当年,恐也不能免。我今日是在陪你受国之诟啊。”

    少务:“其实为兄心里明白,但没有别人能与我说这些,到师弟这里来,也确实是为了求开解,否则心里憋屈啊。”

    虎娃哦:“哦,那么我心里是不是也得憋屈得慌啊?”

    少务反问道:“师弟,你憋屈吗?”

    虎娃给了他一巴掌:“就不要再矫情了!假如连你我都憋屈,还让世上其他人怎么活?于世间行游所修证,凡事见果应知起因。你也不好好想想,你我为何遇到今日之事?你在世间的际遇功业,难道仅仅就是这些破事吗?假如能易地而处,这世上恐有无数人都想与你们换换位置!”

    这话说得太实在了!假如只是不知名的阿猫阿狗,谁会遇到这些事啊?虎娃因为流言中的这些破事而名震巴原吗,少务因为这些破事而能建功立业吗?当然不是,他们恰恰是因为已拥有的成就、已建立的功业,而遭遇了这些。

    世上有人说虎娃的坏话,虎娃其实无所谓;真正有所谓的是起因为何?

    少务不禁连连点头道:“师弟说的太对了,你我就是这么回事!但你是一位大成修士,凡事见过应知其因,这是修行的求证。但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遇到类似的事情,那可就是真憋屈了,又该如何自处?”

    虎娃:“我给师兄讲个故事吧,是小时候听长者所言。如今才明白,他是在谈面对世间所遇,如何印证修行心境;对于凡人而言,也是关于身与名的道理。”

    一百数十年前,巴国尚未分裂,正处于将乱欲乱之时,各支宗室各蓄私势,而国中已有贼寇滋生。某位城主为宗室子弟,秘藏一件传国重器。此器本是先君秘托,让他将来交于新君。先君突然身亡,新君并不知此事,此人就已被权臣外放为城主。

    这件传国之器当属重宝,宗室中很多有异心的势力都想占据,这位城主若是在城郭中说出此事,十有**会被人劫夺,也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信守承诺,待新君继位后便打算亲自前往国都,私下告诉国君。

    可是还没等他离开城廓,就有贼寇来到。这支贼寇不知是何方势力在幕后指使,竟然知道这件事。贼首是一位高人,直接潜入府中制住了城主,向其索要那件重宝。然而重宝已被藏在隐秘之处,只有城主本人知情。

    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酷刑加身,城主都没有将重宝交给贼首。贼首无奈,取出了一件代表宗室的信物,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和幕后的势力。那时候还没有帛室国,但宗室各支已都在暗中有所图谋了,那贼首就是帛室国的先祖派来的。

    贼首许了这位城主很多好处,可是城主是为人清正,既不贪财也不好色,甚至连权势地位都肯放弃,也不愿留下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之名,他很明白地告诉贼首:“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可是贼首却说:“我不需要杀了你,我只需把你劫持而去,趁城廓不备,率属下突然杀入城中,劫掠财货、席卷库廪之资,更要让人看见你公然与我同车而行。最后对外宣称,是你勾结贼寇,里应外合劫掠城廓,并已献出了先君所托传国重宝。

    我说到就一定能做到,因为城廓兵师已被我收买,会于夜间悄然放贼众入城,兵师还会成为杀贼负伤之勇士、指控城主大人您与贼寇勾结的证人。世上将没人会知道你的清正之名,只知你所做的一切恶行。

    但假如你把重宝私下交给我,也没有人会知道你这么做过,这本就是隐秘之事,连新君都不知情。而我属下的贼寇,仍会进犯城廓,我则给城主大人您一个机会,能率城中军民击败贼寇、立下保勋安民之功勋,并能查处与贼寇勾结的兵师。”

    虎娃的故事刚讲到这里,少务突然插话道:“这件事情我听说过。”

    虎娃:“师兄既知此事,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少务叹了口气道:“那位城主不畏死,不受财货、美色、权位的诱惑,可是贼首告诉他,就算那么坚持,最终也没有意义,后果只会让他身败名裂。城主最终还是屈服了,将那传国之器私下交给了贼首。

    结果也正如贼首所说,城主率军民击溃了来犯的贼寇,立下了大功,还查出了兵师与贼寇勾结之事,处决了兵师。但这个案子,后来被当时的理正理清水大人查清了。理正派人缉拿幕后主谋时,帛室一支仓惶逃离国都,匆忙挑起了叛乱,有人说此事便是巴国内乱的源头。”

    虎娃微微一皱眉:“巴国内乱的源头?难道当年的理正大人没有查清此事,巴国就不会内乱吗?”

    少务摇头道:“我绝无此意,虽然叛乱确实由此而起,但理清水大人若没能及时查明此案,国都中的内乱恐怕更难防备、后果也更加严重,当年可是连我的曾祖都险些遇刺。无论如何,其时国中乱势已成、难以挽回了。……师弟,你为何要说这段往事呢?”

    虎娃:“有人不受财势权位之惑,而守心中之清正,可最终还是无法堪破所谓的“名”。这世上不怕死的,未必一定是义士,有时也可能是亡命之徒。但很多清正高士,最难过的恰恰就是这一关。而我若堪不破这一劫,又如何突破化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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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见果知其因(下)

    readx;少务眯起眼睛道:“我没太听懂师弟的意思,是否留清名于世,难道在高人眼中亦无所谓吗?”

    虎娃摇头道:“当然有所谓,对那位城主有所谓,对我亦有所谓,就看如何持身。所谓身者,非指身之血肉、体之享受,而是此身之言行举措,这些只有你自己才是最清楚的。身在名之前,而非名之后,财色、权位亦如是,怎可去此而取彼、得名而悖身?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我当然愿有清名、享富贵、拥爱侣,但唯持身修真而得之。在世间虽遇如此事端,亦不会受此之扰,才谈得上求证大自在逍遥。”

    少务叹道:“师弟已是世外高人,=而我还是个俗人国君。”

    虎娃瞪了他一眼道:“国君也未必是俗人啊,也未必都需要像樊翀那般做,想想历代天帝吧,他们每一位都曾是天下之人皇、在位登天。……扯这些有点远了,你既是一国之君,就正一国之治。

    国中发生的事情,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有关人等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我刚开始便说了,世情人道之演变,这样的事情总是难免,只不过恰好被我遇上了。但是话又说回来,若世上没有这些事,又何必要你这位国君来操心呢?”

    少务终于苦笑道:“好好好,为兄自知该怎么办,那么师弟你呢?”

    虎娃:“正要麻烦师兄一件事,我如今已突破化境,按照师尊的吩咐,就在这彭山道场举行一场庆典。也不必刻意去邀请谁,只需把消息传出去,届时愿意到贺者请自来。”

    少务惊喜地蹦了道:“你已突破化境修为?怎么不早说啊!”

    虎娃抬头看着他道:“我正想告诉你呢,刚才没来得及。”其实他方才的话中已有暗示,但少务当时正在琢磨别的事。没有听出来。

    少务俯身用力抓住虎娃的肩头道:“太好了,太好了!为兄要祝贺你,这是大喜事啊!……你放心,这场庆典就交给我来操办。”看他的样子,简直比虎娃本人还高兴。

    虎娃也不和他客气,笑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少务:“你看这场庆典,定在什么时间合适?”

    虎娃:“就定在今年夏至吧。”

    少务:“好,就定在夏至,时间也能来得及。……师弟啊,我还在担忧另一件事。玄煞若听说了巴原上最近的流言,会不会误会……”

    虎娃打断他道:“这是你想多了,她若那样,就不是阿源了。……嗯,羊寒灵过几天也该从赤望丘回来了。”

    少务:“等羊寒灵回来,你邀集的众人也该到齐了。莫因此坏了心情,大家难得一聚,先好好庆祝一番。”

    虎娃:“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原本都是高兴事。师兄偏偏给我带来了这样的消息,说不坏心情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将来必须要做的,那就是收拾英竹岭。想必对方也清楚。你我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少务:“几年前的巴原国战,各修炼宗门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卷入,唯有英竹岭是例外,欲灭郑室国。必先灭英竹岭。若我要一统巴原,如今首先要面对的不是帛室国与樊室国,而是解决郑室与相室残境的腹背之患。”

    虎娃:“郑室国那边。英竹岭在把持国事,已没得商量,少不得要见个死活。但相室国那边,倒不必徒添血战伤亡,我可以找机会与步金山宗主三水先生好好谈谈,或许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届时我就带着原先那根金杖红节。”

    ……

    少务来见虎娃的这一天,恰好是赤望丘庆典的次日,玄煞将要坐镇巴室国的消息尚未传到。赤望丘离巴室国路途遥远,第一个获知此事的人,并非是收到岩鸽传信的风正大人,而就是彭山深处的虎娃。

    羊寒灵不敢耽误,不惜耗费大神通法力连续飞天赶路,她的速度可比岩鸽快多了,直接回到彭山向虎娃报信,以神念转述了在赤望丘上见到的事情,未遗漏任何细节。虎娃当然非常高兴,没想到他刚刚突破化境,阿源就要来了。

    赤望丘召回梁易辰、另派玄煞来到巴室国坐镇,还得再等一阵子。但彭山道场要为虎娃举行庆典的消息一传出,阿源一定不会错过,也就是说她最晚也会在夏至之前赶到。

    巴原上最近发生的事情,对虎娃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虽未扰乱心境,但毕竟不会开心。是紧接着羊寒灵带来的消息,可是真正的喜讯了,虎娃这几天都带着傻呵呵的笑。

    虎娃一直就留在幽谷中没有离开,巩固着化境修为,而故交好友已纷纷从各地赶来相聚。羊寒灵回来的时候,众人便聚齐了。这一天,幽谷中有少务、瀚雄、盘瓠、北刀、少苗、长龄、伯劳、灵宝、猪三闲、藤金、藤花、叽咕、羊寒灵、林枭、西岭与侯冈。

    这些人并非都是虎娃弟子或同门,但与虎娃皆有缘法。其中如伯劳、侯冈等人,连少务都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虎娃为什么特意相邀。须知这不仅是一场久别后的聚会,虎娃也要当场传授秘法。

    大家聚在一起谈论巴原上的各种事情,或感慨义愤、或意气风发,其中提到最多的当然是最近的流言以及赤望丘刚刚举行的那场庆典,但最重要还是向虎娃突破化境表达由衷的祝贺。

    人都到齐了,这天正午时分,虎娃端坐在那株金铃藤下开口道:“想当初我第一次来到彭山,遇刀将军与小苗为先君后廪采药,由此认识了先君以及长龄先生,并受先君之托,前往武夫丘为少务师兄传信,由此种种所遇,而有今日之聚。

    当年我曾对先君后廪承诺,待修为大成之后,便将菁华诀传于巴国宗室。世间所流传的菁华诀秘法,为千年前的太昊天帝所创,但我所修却非得自太昊天帝传承,而是源于自悟。太昊之前,世间并无菁华诀,太昊所创亦源于自悟,因天地间自有生机凝炼。

    所以今日相邀者,不仅有巴国宗室之人,不仅有我门下弟子,而是众有缘者……”虎娃开口便带着神念,神念之灵引就是他的声音,听在耳中便印入元神,伴随着各种玄妙的意境。

    虎娃先讲了一个故事,故事中有一位长者,但虎娃并没有透露这位长者的形容与身份。大家看到了一盏油灯、听到了一段话,就是虎娃幼年时山爷所说的“传灯”之语,这也解释了他自悟菁华诀的缘起。

    从这个意义上说,虎娃并非将巴国宗室所传之菁华诀秘法还于巴国宗室,而是将自己所悟的菁华诀传授给在场所有人。得到传承时,众人也自然明白,为何当初虎娃在四境时便可修炼入门,却要等到大成之后才能传授给他人。

    这样的传承必须用神念心印,就如不能面对面而是隔着遥远的时空,就要采用类似御神之念的手段,将神念心印赋予某种载体上让后人得到。

    有很多纯粹是抽象的感受,是无法描述清楚的,就算勉强用语言或文字说出来或写出来,解读者也可能会出现各种想当然的偏差。若不得上师随时指引,几乎不太可能修炼成功。

    那么虎娃是怎么修炼成功的呢?天地万物所蕴含道之本源,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无所不包的御神之念,而那不死神药琅玕玉树,就相当于某种玄妙的心印灵引。

    其实菁华诀之玄妙,倒也可以落于文字典籍,用各种方式去阐述描绘。但仅仅依照这样的典籍却太难修成了,若无大成师尊指引几乎不可能。几乎不可能倒不等于绝对不可能,却不能指望人人都如虎娃或太昊。

    虎娃不仅传授了菁华诀秘法,而且讲述了他自悟菁华诀的过程,这对于在场者习练时有极大的帮助与指引作用。但虎娃并没有泄露太昊遗迹的秘密以及自己的身份来历,只是讲解天地间生机凝炼的玄理。

    虎娃同时还传授了灵枢诀秘法。说来也有意思,仓颉曾留神念心印传授虎娃灵枢诀,但要等到虎娃修为大成之后才能解读,而虎娃在此之前便已自悟,仓颉当年所传,到那时反倒只成为一种印证。

    在场的侯冈就是仓颉的弟子,他当然也习练过灵枢诀,如今修为已有四境九转圆满,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突破五境,应该已将灵枢诀修炼入门了。未得仓颉允许,虎娃当然不会将人家的秘法擅自再传他人,但虎娃今日所传与仓颉无关,皆出自本人所悟,神念心印中甚至也包含了感悟的过程。

    这让侯冈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但却更加佩服万分。师尊所传之灵枢诀秘法,最终对虎娃来说只是一种印证,原来大成之前他就已经自己创出来了。侯冈已修炼过灵枢诀,得到了虎娃的传承加以印证,对他也大有助益。

    但虎娃并没有在此地传授大器诀、吞形诀与纯阳诀,并非出于藏私,而是另有考虑。仅仅从修炼的角度,也实在没必要将这些秘法全部掌握,否则甚至会得不偿失,每个人所擅长的手段不同,就算以踏过登天之径为目的,也没有必要去修炼所有已知的秘法。(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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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世称太上,我为道祖!
人神妖魔共处相争,巫祝仙修万法纷呈的世界。诸帝显圣各创惊天玄通,登天之径殊途无数,芸芸世间根本大道何寻?
一个孩子从蒙昧蛮荒中走来,踏无尽险阻、拨层层迷雾,究天地之源、登造化之巅,成就创道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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