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阿源(下)
这也许正与他的七境修为有关吧。∷四∷五∷中∷文∽↗,七境中的修炼,是感悟天地灵息,宛如在天地间重新孕育身心,求证万物演化之初的状态,仿佛是“有”之前的“无”,亦被后世丹家被称为“胎动”。在天地灵息中忘我,平常的修炼可不必动用神通法力,若某种“空境”。
在空境中,“我”仿佛消失了,就融入天地灵息之中。只有经历了“真人之返璞”或者“真空劫”的考验,才能够证入这种空境修炼,否则人的心神往往也会迷失。
虎娃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求证了此等修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而感觉有那么熟悉的村寨。在这里他不是威震巴原的彭铿氏大人,也不必动用惊世骇俗的大神通法力,就像平常人那样,正符合修行中的空境,仿佛消失在这片天地中又孕育着某种超脱的新生。
当天虎娃就跟着凡伯下地干活了,他也不能白住人家的仓房、白吃人家的饭。虽然凡伯说他刚刚来到村寨还是客人,在山里走了那么远的路,先休息两天再说,但虎娃还是拿着农具来到了田野中。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播种前需要翻土犁地、修整沟渠,村子里所有的壮劳力都要参与。虎娃和大家一起干活,并没有动用神通法力,但是一个白天过去之后,他已经受到了翠真村全体族人的欢迎,因为他干活又快又好,一个能顶十几个。
虎娃不仅能干,而且一点都不偷懒耍滑,他与一伙村民翻完了一片地,大家都坐在田边休息,他却立刻帮着另一伙村民去修整沟渠,不论在谁面前,他都面带微笑。村子里有这样一个壮劳力,是所有人的福气。大家听说虎娃想留在这里、而族长已经答应,都感到很高兴。
既然这样,他就不能总住在凡伯家的仓房里了,凡伯与族人们商量了之后,将虎娃安置在村子东边的一座院落中,告诉他可以住这里、想住多久都行。只是这处院落已有些破旧,好几年都没有人住了,需要好好修缮一番,等过了农忙世界,凡伯会叫族人们来帮忙。
这座院落中原先住了一户人家。长辈去世之后只有一个独子,而这个独子三年前离开了翠真村、应征加入了樊室国的军队,再也没有回来。有消息说他已经在某个城廓中任职、当了一支军阵的队长,已经不打算再回村了。
用夯土和块石垒起的院墙多处已坍塌,房子的屋顶也有不少地方都露出了天光。虎娃也没有等村民们来帮忙,凡伯要他第二天先自己简单收拾一下,虎娃便开始动手修整了。他娃将已倒塌得差不多的院墙全部清理掉,又到山中伐木,用碗口粗、一丈余高的直木造了圈新的栅墙。
然后他又换掉了屋顶上的木板。重新编织草帘重新层层铺上。等到黄昏时分村民们从田地中回来,发现这处院落远看上去已焕然一新了,这仅仅是一天功夫啊!
村寨就在山野边缘,造栅墙、修房子的材料都是现成的。以虎娃的身手,一天功夫弄成这个样子倒不难,从外面看着挺新,里面还需要继续修葺。但也勉强可以住人了。村民们都很惊讶,问虎娃为何能修得这么快。虎娃腼腆地笑答自己曾经练过功夫,身手还不错。而且早就会干这些活。
就有村民请虎娃帮忙去修自己家的院落,虎娃很痛快地都答应了。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他有空就帮村民们修缮院墙和房屋,有时还会顺手把人家别的活也干了,比如挑水、劈材啥的。
翠真村有六百多人口、一百多户人家,尽管靠近山野边缘,但与平原地带一样,这个村寨并没有寨墙。为了防止万一有猛兽从山里跑到村中,家家户户都修了很高的院墙,或垒土或砌石或立木,风吹雨打日子久了,总是需要修补的。
虎娃干这些活可是太轻松了,甚至也用不着什么大神通法力,他给好多户人家帮了忙,在谁家帮忙便在谁家吃饭,每户人家都会热情地招待他,这也暂时解决了他没有口粮的困境。
这里的族人们也是共同劳作,但他们并不像路村人那样在一起吃饭,集体劳作中收获的东西会分配到每户人家。虎娃是在开春节来到翠真村的,此时田间并没有什么收获,他当然还没有分到过口粮。
因为虎娃总有人家招待,所以凡伯过了十几天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又与族人们商议,从村寨的公仓中拿出一批粮食给虎娃。村子里分配集体收获的各种物资时,总会拿出一部分放在公仓中、以备不时之需,而凡伯这个决定得到了全体族人的赞同。
翻地之后便是播种了,村民们的房子可以慢慢修,但是春播却耽误不得。修了十几户人家的房子,一场春雨过后,虎娃又和村民们一起下地播种。仅仅靠雨水还不太够,村民们又开始挑水浇地,这活很累,而虎娃做得最多。
当幼苗终于从土中抽芽而出,接着又要锄草和间苗。当绿油油的庄稼在田地中葱郁成片时,最忙的时节总算过去了,接下来平时就是除除草、抓抓虫、浇浇水,但不再像前几日的劳作那么繁重。虎娃很自然地就得到了翠真村的接受欢迎。
想当初他来到巴原时,带着一条狗也曾走过了不少地方,沿途在很多村寨人家中投宿,那时他看上去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很多人都曾想收留他。而如今他来到了翠真村,春耕之后,大家都希望这少年在此定居、最好再也别走了。
不知为什么,或者只是某种根本就不需要理由的感觉,虎娃虽每日与村民们一起劳作,但他最关注的还是那位阿源姑娘。
和村民们混熟了、了解到更多的情况,虎娃才知道原来那位阿源姑娘与自己是“同病相怜”。阿源也不是翠真村人,是六年前凡伯外出时救回来的,当时她受了伤。据凡伯说,这位姑娘是在路上遇到了山贼,同行的人都跑散了,山贼正在四处追杀、企图不留活口。
凡伯当时恰好路过,他毕竟有二境修为,打倒了两个山贼,将受伤的阿源姑娘救回了翠真村。阿源姑娘亦无处可去,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可能是因为曾经受伤的关系,身体一直很弱,而族长凡伯也一直对她很照顾。
虎娃并没有问阿源本人这些往事,他都是听村民们说的,而村民们也都是听族长凡伯说的。
在地广人稀的年代,人们的聚居地附近并不缺土地,真正缺少的是适合耕作、经过多年培育后的熟土良田。翠真村没有寨墙,村民们的院落分布得都很开,但虎娃的住所离阿源住的院子却很近。
这两座院落都在村子的最东边,阿源姑娘住所是凡伯领着族人们一起建的,是她自己选的地方,站在院门处,抬眼就能看见那片种花的山坡。山坡上那些花,只有少数几株是原先就生长在那里的,其余的那一大片,几乎都是阿源姑娘后来新栽的。
据阿源姑娘说,她在家乡也见过这种花,名叫含蕊花。
含蕊花的气息能驱蚊蝇毒虫,并使猛兽不会靠近,取其嫩枝去皮入药,还可以祛除寒湿之症。村民们起初不知真假,但阿源姑娘来到翠真村三年后、山坡上的含蕊花终于生长成片,村子里的蚊蝇毒虫果然少了许多,也不再有猛兽偶尔从山林里跑到村中。
虎娃当然清楚阿源姑娘所言非虚,已将大器诀修炼大成的他,走入山坡上那成片的花丛,就能分辨出其独特的物性气息。也许一两株含蕊花给人感觉还很不明显,但在山坡上分布成一大片,便有了这种奇效。
寒湿之症,是常年劳作的村寨族人们最常见的病患。将含蕊花的嫩枝去皮晾干、再熬成汤药后,确实可以调治此症,村民们受益良多。阿源姑娘种的花、告诉村民的方法,帮助很多人祛除了寒湿之症,但她自己却一直体弱。每当虎娃看见她柔弱而窈窕的身姿,莫名便新生怜意。
除了下地干活、帮村民们修缮院落之外,虎娃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跑到山坡上帮阿源姑娘种含蕊花。村子东面的那面山坡非常大、高处也很陡,阿源姑娘只在靠近山脚处种了一片含蕊花,而虎娃则将更多的花苗种到了高处的陡坡上。
由于阿源姑娘体弱,经常都需要休息,所以在春耕时节,村民们翻土播种时,凡伯让她独自一人在山坡上种花,能种多少就算多少、并不勉强。说来也奇怪,当村民们知道种含蕊花的好处后,也曾一起上山种植,可是除了阿源姑娘之外,其他人很难将那些花苗种活。
虎娃听说之后,便注意观察阿源姑娘有何诀窍?结果发现这无非是用心意的功夫,但就是这一点,一般人便很难做得到。(未完待续。。)
034、含蕊其芳(上)
茂盛成丛的含蕊花植株,每年春天会从根系旁的泥土中生出若干侧芽,必须小心地将泥土一点点刨开,不能伤到那异常柔嫩的芽苗以及下面的根系,然后再连着一支完整的根须,将其从主根上整齐地切下来。△¢四△¢五△¢中△¢文
移栽时先挖好坑,要一点点地将土慢慢培上,使那柔弱的根须就保持着相当于自然生长的形状,恰恰露出那一小截芽尖。
种植的地方也一定要注意,假如是晴朗的天气,每天超过一半的日照时间中,阳光要能照射到这嫩芽上。哪怕是在见不到阳光的阴天种植,也要选择这样的地点,常需清理附近看似不相干的杂草灌木,使之符合花苗的生长环境。
在嫩芽种下直至长到两指多高这十天内,若是不下雨,每天都要稍微浇一点水;若是下雨,花苗周围也不能形成积水的低洼。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常人办不到的诀窍,可是在那长满野草杂树的山坡上,从取苗开始每一个步骤都需要那么用心,稍不小心就可能花苗弄伤了。种在山坡上之后,那一点点露出地面的芽尖连看都不容易看见,也没人还能连续十天都去照料,恐怕回头连找都找不到了。
虎娃观察阿源姑娘种花,有时看着看着就不禁会走神,天地之间仿佛是一幅充满妙意的画,阿源姑娘的每个动作都带着动人之美,举手投足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就连弯腰时偶尔飘散到鼻尖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拂都带着难言的雅韵。
阿源姑娘种花时偶尔抬起眼帘,眼眸中的波光是那么明澈宁静。虎娃有空时也跑到山坡上种花。种花时往往看着阿源姑娘就走神了。很显然他这是在主动接近她,他很喜欢含蕊花的气息,或者说他是喜欢阿源姑娘的气息,就似拨动了莫名的心弦。
虎娃倒没有什么别的企图,而阿源姑娘的神态总是淡淡的、仿佛若有所思,看见虎娃来种花也只是微微点点头。可是过了半个月后,虎娃种下的花苗也都存活了。在阳光舒展开脆嫩的叶片。
阿源姑娘有些惊讶,终于主动问虎娃道:“你以前种过这种花吗。是怎么学会的?”
虎娃答道:“我以前偶尔在山野中看见过这种花,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成片生长的,当然也没有亲手种过。这段日子我一直在看你是怎么种花的,所以也学会了。”
阿源姑娘:“哦。那你都看见什么了?”
虎娃如实回答了他所看到的一切、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每一个步骤。但是虎娃还有种感觉没说出来,非是关于怎么种花,而是种花的人。阿源姑娘种花时的神态、姿势、动作,仿佛都带着天成的韵律之美,往往使他看着看着便进入了一种凝神的状态。
虎娃已经是一名七境修士,他能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息,元神清明宛若空境,只是在不自觉地欣赏。但假如他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如果这样看着阿源姑娘种花。随之玄韵而进入那种凝神状态,很可能就是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机缘。
阿源姑娘笑了:“难怪你这些天总是在看着我,原来是在学怎么种花。我来到这里好几年了。很多村民都学着种过这种含蕊花,而你是第一个真正学会的。”
虎娃的表情竟有些腼腆,恐怕别人还从未见过名震巴原的彭铿氏大人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没好意思把实话全说出来,他确实是在看阿源姑娘怎么种花,但主要是在看人,此刻又看见了她的笑容。
今年新种的花苗刚刚长成。但那些茂盛的植株此刻已经开花了,粉嫩的颜色显得是那么地娇柔。蝴蝶形的花瓣展开,而花芯处的两瓣则是微微闭合、将花蕊含在其中,难怪此花有含蕊之名。
这满山的含蕊花开是多么地美,但虎娃只看着阿源姑娘,竟有些痴了。虎娃不是没见过美女,但这一瞬间的感觉甚至不能仅用惊艳来形容,仿佛这天地间的美都映射汇聚在她的形神中,他只看到了她。阿源姑娘似是微微蹙了蹙眉头,连她蹙眉的神态都这么动人。
虎娃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那样看人有些失礼了。他赶紧低头道:“我走过了巴原很多地方,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花。……天色不早了,应该回村了。”
这天暮归的村民走回村寨时,抬头看见了东面的山坡,含蕊花成片开放,有一对人影正穿过花丛走下闪播,夕阳迎面照在他们的身上。淳朴的村民们没有太多的语言去形容这景致之美,但是这一瞬间却感觉世间所见之美莫过如此。
那并肩而行的两人,形神竟是如此契合,同时又那么自然地契合于这幅美景画卷中,仿佛是霞光花海中绝妙的点缀,又仿佛这霞光花海都是在映衬这一对身影。其实虎娃和阿源姑娘都穿着朴素的衣物,也并没有刻意地妆饰打扮,就是像平常人一样走来。
有人惊叹道:“花开了,竟然这么好看,我以前怎么从没有注意过?”
又有人说道:“是因为阿源和虎娃,他们两个从山坡上走下来,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美了。”
只有一位健壮的后生嘟囔道:“你们是说虎娃和阿源看上去很般配吗?我看倒不见得,那人才来了几天啊!”
虎娃学会了种含蕊花,花苗长成后便不再需要再特意照料,但他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找机会接近阿源姑娘。毕竟两人住得最近嘛,院落几乎就挨在一起。阿源姑娘体弱,虎娃便顺手帮她干各种活,反正他已经帮了那么多村民,帮邻居也没什么。
村民们生活所用的水源在村子的东北边,顺着山坡汇成一条溪流,并因地势留下层叠的小水潭。村民们在上面的水潭取水做饭,在下面的水潭洗东西,取水的器皿大多是陶罐、竹桶、木桶一类。
虎娃见阿源每天跑到北坡上的水潭中打水,对体弱的姑娘而言应该很吃力,于是他又做了一件事。
虎娃从专门开凿了一条水道引来泉流,从他和阿源姑娘的院落中间穿过,拐了一个弯又汇流到原先那条溪流中。就在院落前方,虎娃利用天然地势、经过巧妙的凿建,使这道泉水形成了上下相连的三叠浅池。
第一池的水可饮用,第二池的水可以淘洗食物,第三池的水可以洗其他的东西。这样一来,阿源姑娘不必走太远的路到村外去打水了,出了院门向左一拐就行。
在普通的村寨中,这算是一个相当惊人的大工程了,而且全是虎娃一个人干的。他这么做了,并没有特意报道阿源姑娘那里去讨好,因为看上去不仅是阿源姑娘用水方便,他自己用水也同样方便。虎娃出了院门向右一拐也是这个三叠池,搞得就像专门为自己修的一样,只是阿源姑娘恰好也方便。
这引起了全体村民的围观,大家纷纷惊叹与羡慕不已。然后族长凡伯便找到虎娃说:“你既然能在自家门前修出这么一个三叠池,能不能在村子里也修一个更大的,把水引到村寨的最中央,方便大家一起用?”
虎娃很干脆地点头答应了,他带头,这次有全体村民协助,翠真村很快又完成了一个更大的工程。从北坡引水进村,在村寨最中央的位置凿建了更大的三叠浅池,村民们用水比以往方便多了。在引入村中的泉流上,虎娃还凿了很多石板铺设、方便大家来回行走。
虎娃是在开春时分来到翠真村的,短短几个月过去了,到了入夏的时候,他无疑已经成为整个村寨中最受欢迎的人。因为他的到来,整个翠真村的样子仿佛都焕然一新了。
自从来到翠真村,虎娃从未再施展任何神通法力,他做的都是平常人能做的事情。村中很多破旧的院落都已修葺一新,田野中的庄稼生长得是那么的茁壮茂盛,又有水源被引入村寨中央、凿成了三叠浅池,这浅池旁成了族人们平日相聚最多的地方。
短短一个春天,虎娃便成功融入到当地的村寨生活中,村民不再把他视作外来人,而是这个村寨的一部分,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甚至有人私下议论,年轻一代将来能继任族长的人选中,应该也将虎娃考虑进去,不少人甚至希望虎娃能留下来当这个族长。
虎娃虽不用神通,但也耳聪目明远超常人,他当然也听见了有些村民的议论,苦笑之余,不禁又想起了遥远的白溪村往事。他的大弟子灵宝,当年是一位见义勇为的壮士,被他从双流镇请到了白溪村,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做了白溪村的族长、还娶了薇薇姑娘。
虎娃若是没有离开家乡,一直就生活在路村中,可能就会像今天一样吧。如今他终于行遍巴原五国,却找到了记忆中莫名最熟悉的感觉,就在这个普通的村寨里过着平凡人的生活,而平凡的世界却在悄然发生着改变。(未完待续)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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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含蕊其芳(下)
虎娃暂时不再去想别的事,也许他本人愿意这样生活,也许这正是他在七境中的修炼。所谓天地灵息,看似妙不可言、无处不在。山神所留的神念心印中也曾告诉虎娃,七境之修炼是漫长而艰难的,甚至看不到突破下一转的希望,此时便不要刻意去想,就在日常中修行。
从七境初转修炼至九转圆满,往往比从初境修炼到六境大成都要艰难漫长,虎娃在翠真村中仿佛已忘记自己的修为法力,并没有刻意在修炼什么。但一切的日常劳作,平日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在感悟着天地灵息、皆是七境的修行。
仿佛似乎又回到了在路村生活的时光,那时他每天都在修炼,却不知自己在修炼,或者说根本没有去想这是不是所谓的修炼,更没有去想修为已是几境几转。他融入了这种感觉,愿意留在这里,当然还有另一个说不出来或者未曾意识到的原因,这里有阿源姑娘。
虎娃从北坡引了两条水源进村,大的三叠池是村民们公用的,小的三叠池等于是专门为阿源姑娘凿建的。其实翠真村附近还有一条水源,是从村寨东南边的高坡专门引下泉流,这道水流很涓细,但常年不断,水道显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凿建出来的,却不流向村中,而只用于灌溉山脚边一片专门的田地。
翠真村附近种植了两种很特殊的作物。一种是村外东边山坡上的含蕊花,另一种便是这片田地中的植株。这片田地非常平整,地势比周围约高出了三尺。长宽皆是十丈,由于田垄的分隔,其中又被划为整齐的九块,每块都是一丈多方圆大小。
从远处看过去,这里就像九片整齐的草地,草叶青翠带着金黄色的条纹,入夏时还没有开花抽穗。但虎娃却认出了这是什么植物。他在巴原上从未见过这种草,但在炎帝仙宫中曾见过。那是种在仙家园林中的一种瑞草,名叫养颜草。
虎娃不仅见过还吃过呢,炎帝仙宫中的气候与别处不同,虎娃在那里见到的抽穗成熟的养颜草。洁白的穗很粗,就像姑娘们的麻花辫,其中结出的草籽和麦粒的形状差不多,但有三个麦粒那么大,隐约呈半透明,散发着一股特有的清香。
在瑶姬于仙宫中招待虎娃的宴席上,就有成熟的养颜草籽,它平日也是那些仙宫精灵们的食物。其灵效可以调和五脏元气、助血脉运行,兼有养颜之妙。所以被称为养颜草。但此物不可多食,服用后需要行功炼化其灵效融入形骸百脉。这对虎娃来说倒无所谓,随便吃多少都没什么关系。灵效在无形间就会被炼化吸收。
养颜草在成熟后方可服用,没有熟透的草籽其中蕴含的燥气很重,普通人不小心吃一粒便感觉酸涩难忍,且全身都会很难受,多吃几粒甚至会中燥毒。
这片田地中的当初养颜草刚抽苗时,虎娃没太注意。因为他那时只是刚来的外人,这片田地中的播种他并没有参与。可是当养颜草长到两尺多高的时候。虎娃终于认出此物了,很惊讶此地怎会种植仙宫中才有的瑞草?
他当然向族长和村民们打听了,意外的得知这是为赤望丘中的仙人们种的。翠真村的族人并不知道他们在种什么,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养颜草的名字,他们称此物为仙谷——仙人们所服食的谷物。
赤望丘的传承,应该是三百多年前少昊天帝留下来的,少昊天帝恰好也于那时出现在炎帝仙宫。炎帝仙宫中有养颜草,那么白额氏的祖先也可能在少昊天帝那里得到了养颜草的种子,如今被赤望丘所掌控。
适合种植这种瑞草的地方并不多,打造药田要选择天地灵息精纯之处,于是赤望丘就想了个办法,在白额氏族人的分布范围内四处寻找。恰好翠真村附近有这么一片合适地方,便打造为种植养颜草的药田,包括从南坡上引下的灌溉水源,应该都是赤望丘弟子凿建的。
这片专门打造的药田只有十丈方圆,赤望丘也没有派专人打理,而是交给了翠真村的村民们种植。据族长凡伯说,在白额氏族人定居的几十个村寨周围,都有这样专门种植仙谷的药田,而翠真村这一片算是其中比较大的了,皆交由当地村寨族人们种植。
如果能拥有这样一片种植仙谷的药田,对按个村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惜这样的地方很少。每年秋收后,种植仙谷的村寨都会把收获交到专门的地方,那里有赤望丘弟子统计收取仙谷,发给下一年的仙谷种子,并赏赐相应的报酬。
种植仙谷所获的报酬很丰厚,归全体村民所有,一斤仙谷可以换得十斤其他的谷物,所以翠真村对这片田地照顾得是格外精心,可惜十丈方圆的田地实在还是太小了,要是能更大点就好了。
仙谷的生长,在大部分时间也不需要特殊的照料,药田打造好之后,自然不生杂草也很少有虫害,只需定期灌溉、维护田垄即可。
虎娃对赤望丘如此种植与收取“仙谷”的方式很感兴趣,也想等到养颜草成熟后,暗中观察赤望丘弟子具体的做法。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畏寒暑的虎娃,也与普通人一样感受冷热的变化,他换上了轻衫。可是衣物已经显得有些破旧了。当年他离开家乡时,山爷和水婆婆倒是给他准备了不少衣服,甚至连他长高后的衣物都有几套。
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些年,有些衣服小了没法再穿,有些衣物在各种遭遇中弄坏了。虎娃现在穿的衣服,是他自己在行游中顺手买的,也显得很旧了,但兽牙神器中已经没有新的,暂时就这么穿着吧。
翠真村处于山地边缘,地方虽大,但是已培育多年、适合耕作的熟田并不多,农忙时候地里的活多,而其他大多数时候,族人们并不仅靠种田为生,他们也会去山中打猎、采集各种山货。虎娃因为一直在忙,比如引水源凿建三叠池,又陆续帮很多人家修缮房屋,还要与阿源一起种花,所以并没有去参与其他的事。
这里处于山脉与平原交界的边缘,并非虎娃家乡那样的深山蛮荒,但还保留着自古以来的传统,村中的壮年男子会组织狩猎队集体打猎,所得的收获也会到村中集体分配。自家配备了武器的族人也会进山自行打猎,这样所得的猎物也就归各家私有。
虎娃在翠真村广受欢迎,经常有人打到猎物都会特意送给他一份,这天就有人送了他两只兔子,皮已经剥好且清洗干净。这么做倒不是刻意让虎娃省事,兽皮算是珍贵的财货,可以制作冬衣也可以拿到集市上去交换别的东西,打猎者当然要自己留下。
新鲜的兔肉当然是好东西,但虎娃吃不吃倒无所谓,他便拎着这两只兔子去邻居家“送礼”,他的邻居就是阿源姑娘。
虎娃住在离阿源这么近的地方,经常能看见她,但他还从来没进过阿源所住的屋子,对方毕竟是一位独居的姑娘家。今天虎娃也是站在院门外招唤了好几声,可是阿源姑娘并没有答话,虎娃就有些担忧了。
据说阿源姑娘这几天又病了,总是在家中休息不露面。而虎娃暗中观察过他的生机神气,就在她每天出门打水的时候,他这位巴原上最出色的神医,当然清楚阿源姑娘并不真的病了,就是体弱而已。她若真有病,虎娃可能早就不动声色的暗中给她治好了。
可能是因为天气渐渐热了,受暑气沾染,所以阿源姑娘会觉得不舒服。虎娃决定请他吃兔子肉,并在兔肉上做点手段,使其有温和滋补的灵效,哪怕这灵效对普通人而言绝大部分都浪费了,但也多少能让阿源姑娘感觉身轻体健、精神舒爽。
虎娃这么大声的招呼,阿源姑娘却毫无动静,他又小声含道:“阿源姑娘,你在家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这声音中暗含法力,只要阿源姑娘还在家里,别说是睡着了,就算是晕过去也会醒来,这是虎娃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施法。可是屋中仍然没人答话,虎娃又第二次施展了神通法力,元神世界中哪怕屋立的情景都能显现,他发现阿源姑娘不在家。
虎娃此时已不自觉的走进了院子,又迈入进了屋子,反正该看的都已经看了,进不进来也没什么区别。阿源家从外面看,好像与其他村民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走进来之后给虎娃的感觉却不一样,特别地整洁干净,甚至是素洁纯净。
站在这里,神识中还能感觉到淡淡的含蕊花香——这可能只是虎娃本人的错觉。
村寨里的房子都差不多,用垒土、木料和块石建造,地面和墙壁难免会有污垢。可是这里却几乎是一尘不染,简单的物品摆放得都是那么的整洁,给人的感觉都是那么地素净,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村寨人家,甚至让虎娃感到有些惭愧了。
来到阿源姑娘家,他觉得自己那座看似已收拾得很整齐、住人很舒服的院落,简直就像个狗窝。其实虎娃这种感觉不算是谦虚了,他可以说就是在狗窝中长大的,从小盘瓠就和他住在一起,他在路村那间小屋不是狗窝又是什么呢?(未完待续)
035 重逢的初遇(上)
虎娃也没空多想这些,出了屋子顺手将两只兔子挂在院门上,又第三次施展了法术,让那兔肉在几天时间内都能保持新鲜,来到村中找阿源姑娘。村寨中央的三叠池旁有很多人聚集,但是没有看见阿源,虎娃便向村民打听——谁知道阿源哪去了?
有人告诉他,一大早就看见阿源穿过种满含蕊化的山坡独自进山,可能是去挖笋子了。村寨中的男人们平日会狩猎,女人们也会采集各种东西,比如在挖各种山货,这很常见,大家也没有太在意。
山中有竹,雨后便有笋拔节而出,从开春直到初夏皆是如此,越往高处走,气候便与平原上渐渐有所不同。昨天刚刚下完雨,在平原初夏时节的山中,倒是还能挖着笋子。而虎娃听说阿源姑娘一个人进山,不禁更担忧了。
阿源体弱,这几天正觉得不舒服呢,还要爬山挖笋,说不定会有危险,村寨附近的山林中虽然很少有猛兽出没,但也不能保证绝对不会遇到。于是虎娃和村民们打了声招呼,他也匆匆进山了,穿过花丛走上高坡,却不知道上哪里去找阿源。
按理说他可以追踪阿源的气息,那气息莫名令他感到熟悉与亲近,似与满山含蕊的芬芳相融、弥漫在天地灵息中。可是这里满坡都是清新的含蕊气息,山风吹来,虎娃竟分辨不出阿源穿过花丛后去了哪个方向,他只有向高坡上走去、并展开神识搜寻。
虎娃一直走到了山顶,都没有看见阿源姑娘,她一定是往山野更深处去了。越过山顶。便是深野中谷壑纵横的地带,既然找不到阿源的踪迹,他便去找有竹林分布的地带,挖笋子当然是在那种地方。
阿源在这一带已经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比虎娃更熟悉道路。定是前往某处竹林了。虎娃悄然隐匿身形飞到了半空。搜索附近有大片竹林分布之处。他找到了很多片竹林,但都没有发现阿源,不知不觉便往山中越走越深,已接近他上次在雪地里追踪虎爪印迹的地方。
虎娃并不担心翠真村的族人会误闯此地,因为去年冬天他已在这一片山野徘徊了很久,这周围山高林密、谷壑幽深。普通人根本无法深入,村寨的狩猎队伍也不可能到达。虎娃在天上飞当然很快,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深了,阿源姑娘也根本不可能跑到这里来。
算算普通人的脚程,从那片开满含蕊花的山坡出发。两天内能够走到的山林范围,他其实都已经搜遍了。假如没有看见阿源姑娘,就说明她不在山中,可能是与虎娃刚开始搜寻的方向走岔了,此刻阿源已经回村寨了。
一位体弱的姑娘挖笋子,只可能走到最近的竹林中,虎娃却一头就扎进了深山中。意识到这一点,虎娃收起神器飘落在山崖。他就追踪着虎的足迹直至此地却一无所获。如今初夏已经来临,不知那只虎在哪里,是否就是他要寻找的胭脂虎?
虎娃并未打算在此久留。若无什么特别发现便返回翠真村了,还得请阿源姑娘吃兔子肉呢。恰恰就在这时,他心念忽动,就像受到了某种惊扰或者是察觉了附近的异常。
这近乎一种野兽的直觉,但又远远超出了本能的直觉。拥有虎娃这等修为,已能在无形中感应到天地灵息的各种异动;另一方面。掌握了推演神通,甚至可以看到未来的某些变化。其实不必动用神通。有时也会有某种玄妙的感应,宛如心血来潮。仿佛能预见什么。
虎娃站在高崖上回头,极目尽处,在山林间看见一头胭脂虎!他曾在这一带的山野中曾苦苦追寻不见,如今不经意间回首,却发现它就在那里。虎娃随即飞身而去,很快就越过深谷穿入了那片山林。
林间有一片空地,空地上芳草如茵,草地中央有一块露出缓坡的白石,顶部平坦,那头胭脂虎正趴在岩石上,像是在晒太阳,姿势神情和一只猫差不多。它雪白的毛皮上分布着美丽的粉红色条纹,虎娃好似在很久之前就见过它。
虎娃刚出生不久时,曾被一头胭脂虎从清水氏城寨的废墟下面给救了出来,但他不可能记住当时的事,后来都是听山神与山爷说的。当年他取道帛室国护送少务归国,在威据城外偶遇一头胭脂虎,后来才清楚那是瑶姬的神通。
虎娃的修为大成后,解读了山神留下的神念心印,就是当初的种种场景。但在那些场景中,清水氏城寨的废墟里仍飘荡着烟尘,从当时山神的视角看过去,那头胭脂虎的身影并不清晰。
其实每一头虎都是可以辨认的,因为毛色间的斑纹各不相同,但在山神留下的神念心印里却辨认不出。
虎娃现在看见的这头胭脂虎,其毛色花纹竟与在威据城外所见一模一样。当初的那头胭脂虎并不是瑶姬变化而成,只是虎娃自己内心深处想看见的样子。虎娃这一瞬间很惊讶、很惊喜甚至有些恍惚,难道这就是当年救了自己的那头胭脂虎吗?
这时,卧在白石上的胭脂虎也被虎娃惊动了,扭头看过来并发出了一声低吼。虎娃与它的视线相触,并没有发现它的眼神中有猛兽遭遇陌生人特有的惊惧,却在它的吼声中听出了些许疑问与警告之意。
它似乎并不把虎娃视作一种威胁,却不愿意被他看见。虎娃已展开神识感应这头猛虎的生机神气,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头胭脂虎正在历劫,从初境九转圆满突破到的二境初转间的炼形身受之劫。
这是一头已渐渐开启灵智、自悟修行的异兽,其知觉异常敏锐,难怪虎娃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它。它定是利用周围一带复杂而隐秘的地形,在虎娃每次接近时都避开了。
山野中开启灵智的妖兽,往往很难渡过修行中的考验。在从初境突破到二境时,的各种暗伤隐患都会爆发,这对于人间的修士来说已经很凶险,对于山野妖兽而言就不仅仅是凶险了,只要一段时间无法捕猎,或者遭遇其他的威胁,便可能殒落山中。
虎娃是通过其生机律动、那淡淡的神气波动,从而判断出它正在历劫。他就是来找胭脂虎的,既然发现了它,怎可能不帮它。
虎娃慢慢走了过去,暗中施展神通安抚它的情绪,虎娃不仅使用了神念,且施展了心通中的共情之术,同时开口说道:“你不要害怕,我曾经看见你的足迹,就是特意来找你的。如今你正在历劫,这很凶险,我可以帮你。……真没想到,我终于发现你了!”
修为尚未突破二境的妖兽,虽已开启了简单的灵智,但仍在懵懂之中,它可能听不懂虎娃在说什么。虎娃也用神念将一些简单的意思印入它脑海,并非是抽象的语言,就是某种意念,这头胭脂虎能懂多少就算多少吧。
更重要的是,虎娃让它感受到自己真诚的情绪,使它相信自己并无恶意、就是来寻找它并帮助它的。
胭脂虎看着虎娃,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同时又充满困惑,这样一头妖兽确实很难理解太多的东西,它可能不明白虎娃在说什么,也很奇怪这个人想干什么?但它已清楚虎娃确实真心想帮它、并无丝毫敌意。
以虎娃的七境修为手段,对付一头尚未突破二境的妖兽,当然是很轻松,只是他并非要与它为敌、而是想助它历劫,这却很不简单。说话间虎娃已经走上山石,伸手轻轻放在了胭脂虎的头顶上。
胭脂虎的身形微微一颤,似乎很不适应被人抚摸的感觉,可是虎娃的手带着安抚形神的力量,轻轻从它的头顶抚向脖子和后背,动作很轻柔,运转法力渐渐调匀其神气,让这头胭脂虎安静下来、在困扰中感觉到舒适。
虎娃甚至都没有犹豫和思考,顺手就从兽牙神器中取出了龙脂泪珀。这些如泪滴状晶莹透明的灵药,滴滴化散开来润入胭脂虎的形骸。龙脂泪珀是世上罕见的疗伤圣药,以虎娃的大神通法力润化,常见的暗伤隐患哪怕不是立刻就能痊愈,不久后它也将渐渐恢复完美的体魄。
虎娃一连炼化了很多枚龙脂泪珀,却发现收效甚微,也许是他太着急了一些,想立刻就看到效果。这头胭脂虎显然在身受炼形之劫中已被困扰了不短时间,并非是简单的内伤隐患发作,虎娃只能判断不出它的筋骨形骸确实是在洗炼之中。
龙脂泪珀已经发挥了灵效,这么多早已足够,再多用亦无益。虎娃又从兽牙神器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玉瓶中飞出一片霞光。这是碧灵液,他初遇齐罗时得自于红锦城外,曾以此物助齐罗洗炼形神,后来又带走了一瓶,此刻便全部拿出来用了。(未完待续)
035 重逢的初遇(下)
碧灵液在虎娃的法力激发下闪烁着霞光、润化入胭脂虎的形骸百脉。这个过程并不好受,那胭脂虎又轻轻的颤了颤,虎娃又抚摸着它尽量在安抚。假如有别人看到这一幕,定会惊讶得目瞪口呆,虎娃将七境修为的大神通法力已施展到极致。
十余枚龙脂泪珀、整整一瓶碧灵液,皆是能助妖修突破二境修为的灵药。但一头初境九转修为的妖兽,短短时间内自己不可能炼化这些灵药、并其将灵效完全融入形神。
虎娃以共情之术让这头胭脂虎完全放开形神,等于他在运转神气法力帮助这头胭脂虎炼化灵药。而且虎娃本人也掌握了化身为猛虎的吞形之法,世上恐怕很难再找出一个人能有他这般手段。
虎娃手抚胭脂虎的肩背,感觉到些许温热和湿润。碧灵液的灵效已完全化入了形骸,这头妖兽的反应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强烈,只是微微有些出汗。
做完了这些,虎娃在它的身边坐了下来稍事休息。而胭脂虎扭过头看着虎娃,眼神中充满迷惑不解,仿佛在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虎娃看懂了它的眼神,微笑着答道:“你不要问我,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想的。尽管仔细想想,我可以给你答案。但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是想帮你,自然便会这么做。
曾有一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对我施展心念神通,让我看见想最帮助的人,而我看见的就是一头胭脂虎,和你一模一样的胭脂虎。
我以灵药助你炼形。感觉你很强大,这些灵药对你的作用微乎其微。我说的强大,不是指现在而是在将来,你若能突破更高境界的修为,开启天赋神通之后。将远比一般的妖兽更强大。”
说到这里,虎娃又似自嘲般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当然解答不了我的困惑。其实我不明白一件事,在威据城外看见的那头胭脂虎,为何就是你的样子?我应该没见过你。你今年只有六岁多。”
虎娃方才以神识法力进入其形骸、助其炼化灵药时才发现,这头胭脂虎只有六岁多。虎娃能化身为猛虎,又将灵枢诀修炼大成,当然能分辨一般人或禽兽的年龄。就像树木的年轮一样,人或禽兽也有相当于骨龄般的痕迹。
对于普通的虎来说。六岁已经成年了,可是对于一头妖兽来说,其修炼的岁月也未免也太短了。
区区六年多时间,它竟然就已开启灵智自悟修炼,且达到初境九转圆满,对于妖物而言,其修为精进速度确实太惊人了。但虎娃并不认为这不可能发生,毕竟世上什么样的机缘都有。比如盘瓠从出生到化为人形也仅仅修炼了十几年。就发生在虎娃的身边。
而且虎娃感觉这头胭脂虎的潜力异常强大,若能突破更高境界的修为,其天赋神通一定很惊人。也许正因如此,所以龙脂泪珀和碧灵液对它的帮助都不是太大。这些手段其实都是外物之助,度过修行中的考验,仍要凭自身的修炼。
虎娃也不管这胭脂虎能不能听懂,似自言自语般说了这多,他将那已经空了的玉瓶放回兽牙神器时。突然心念一动,又取出了另一件东西。
这是一枚用三片服常树的叶子包裹的服常果。那三片呈比翼状的叶子。已被虎娃炼化成法器,专门用于收存服常果、使其神效不失。他又看着胭脂虎自言自语道:“幸好。我身上还带着这东西,你不认识吧,它就是不死神药服常果。至于什么是不死神药,现在也没法和你解释清楚,把它吃了吧,我教你怎么吃。”
胭脂虎看着虎娃手中的东西,好像有点傻眼。而虎娃又将一道神念印入它的脑海——就是将这枚果子含在口中,其余的事情由虎娃来帮它做。虎是肉食动物,假如虎娃不用这种手段,它是不会主动吃“水果”的。
毕竟是已开启了些许灵智的妖兽,对虎娃以神念发出的简单指令还是能理解的。虎娃将那枚服常果递到了胭脂虎的嘴边,亲手将之喂进了它口中。胭脂虎果然没有咽下去,含着一枚服常果神情颇有些不知所措,而虎娃要它做的,便是继续放开形神由他来施法。
服常果缓缓润化而开,其神效融入形神。虎娃一边施法还在一边嘀咕:“我听说从七境九转圆满突破至化境修为,便可超脱众生族类之别,宛如脱胎换骨新生。不死神药服常可助修士历劫,但就算如此,主要还依靠本人的修炼。
而以你如今的初境修为,根本炼化吸收不了服常果的神效,但你很走运,我干这种事是最有经验的。我助你炼化此不死神药,其神效就融入你的形神之中,在将来的修炼中,还可以渐渐吸收。
你别小看这枚服常果,它可不是普通的山桃,你今天吃了它,将来若有幸突破大成修为,甚至可以助你凝炼玄牝珠。
不知道玄牝珠是什么东西吧?那是我起的名字,其实就是大成妖修之妖丹。我助你服用服常的方法,其实就是炼化玄牝珠的手段,否则就让你自己这么吃下去,绝大部分的神效都会浪费掉。
以服常果的神效助你突破二境修为,当然是绰绰有余了,但还得你自身的修为到了才行,并不是吃了这枚果子,你就能突破二境……”
说到这里,虎娃便没声音了,因为他必须凝神尽全力施法,已无法再开口啰嗦。他本人服用服常果尚须入定境,如今是以神气法力进入胭脂虎的形神,助一头修为尚未突破二境的妖兽炼化吸收服常果的神效,比自己服用还要艰难得多。而自古以来,恐怕也没人干过这种事情。
可是虎娃干这种事却连想都没想,感觉仿佛是天生就该如此。想当初他在威据城外莫名遇到一头胭脂虎,顺手便喂了它一枚五色神莲的莲子,而如今真的找到了一头同样的胭脂虎,而且它已开启灵智得以修行,虎娃根本没有想舍得或者舍不得,他只觉得自己很幸运。
这头胭脂虎是不是当年救了自己的那头异兽,这也许并不重要,过了这么多年、在这么远的地方发现另一头胭脂虎,虎娃本就没有指望它一定就是。而且有种感觉是说不清的,无论它是不是,虎娃好像就把这头胭脂虎当作了当年的它,这或许是一种情怀的寄托。
不死神药之所以珍贵,便是它有大用,那么到了该用的时候就用,否则又何必拥有此物呢?运转神通法力,炼化服常果的神效融入胭脂虎的形神,须一气呵成不能有丝毫间断,虎娃一直施法到了黄昏时分。
日落之前,虎娃才长出一口气,以略带疲倦的声音开口道:“终于搞定了,助你炼化这枚服常果还真不容易,其神效已融入形神,在你将来的修炼中可渐渐吸收。……嗯,我还可以再帮你一把,比方才要容易些,以前也干过。”
说着话虎娃又凭空掏出一把琅玕果,越有十余枚,指肚大小、圆珠形的果子在手心中散发出淡淡的琼辉,显得璀璨而迷离。胭脂虎不可能明白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向虎娃的眼神也显得很迷惘——这家伙又要干什么?
就在胭脂虎一愣神的功夫,那白色的山石上突然展开了一朵硕大的五色莲台,将虎娃和胭脂虎的身形都托在莲台中央。舒展的花瓣再合拢,五色光芒流转,竟渐渐化为纯白一片,将他们包裹其中然后缓缓消失不见。
这是虎娃祭出了一朵五色神莲炼化成的神器,变化为莲台法座,然后隐匿了他与胭脂虎的身形。这里毕竟是山野深处,而且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琅玕果的光辉会吸引很多飞禽走兽,炼化琅玕果时不死神药的灵息波动,也可能惊动偶尔路过的高人。
不管周围有没有人,虎娃仍然很谨慎,变化莲台法座隔绝了外界的声息、隐匿在莲台中施法。胭脂虎就感觉周围似被一团皎洁的月光笼罩,而虎娃手中的琅玕果飞到半空,就似点缀在月光中闪烁的群星。紧接着星辉洒落,那些琅玕果化为一片光雨滋润着两人的形神。
这些琅玕果不仅是不死神药,而且都是神器啊,虎娃从太昊遗迹中带出来不少,但此刻剩下的已经不算太多了,虎娃这一次就用掉了一半,自己也只还有十几枚了。琅玕果这种不死神药,就算对七境修为的虎娃,也有助益修行的灵效。
其灵效与养颜草之类的灵药不可同日而语,依法服之,可拥有鼎盛之长久青春,就算是化境妖王,亦可借之增长寿元。
十余枚琅玕果同时化为光雨润入形神,虎娃与那胭脂虎等于同时在接受洗炼、吸收其灵效,在这种状态下不分彼此。因为虎娃此刻也累了,方才一整日连续的施法,尤其是助胭脂虎服用那枚服常果,他几乎耗尽了神气法力,此刻也需补益。
虎娃与胭脂虎一起,采炼那天地间的生机菁华,于琼辉化做的光雨中,一人一虎的身形都隐约变得半透明……(未完待续)
036 睡觉与吃饭(下)
虎娃握着双拳举到肩上,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故作轻松道:“你忘了我曾在山里面过了一个冬天嘛,我有功夫,没什么关系。”
阿源淡淡一笑:“你确实有功夫在身,全村人都知道。……这两只兔子,是你昨天放在这儿的吗?”她转身一指院门,虎娃昨天上午挂的那两只兔子还在那里呢。
虎娃有些尴尬地点头道:“是的,我昨天就是来给你送兔子的。”
阿源:“兔肉还很新鲜……你吃饭了吗?”
虎娃:“还没吃……但不饿。”
阿源瞟了他一眼:“人总是要吃饭的,我这就把兔子肉做了,一起吃吧。”
虎娃:“那怎么好意思呢?”
阿源:“就是你拿来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若不吃,便拿回去吧。”
虎娃赶紧摆手道:“我的意思是说——怎么好意思让你做呢?还是我来!”
阿源又瞪了他一眼:“你会做吗,知道怎么做才好吃吗?别把好东西都浪费了,还是我来吧,你坐在屋里等着就行!”
虎娃就如神差鬼使般,跟着阿源姑娘进了她的家。虽然在翠真村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他明里暗里也帮着阿源姑娘做了不少事,但还是第一次登门做客。其实他昨天已经闯进了阿源家,可当时阿源不在,而今天是被阿源姑娘领进门的。
阿源让虎娃坐在屋里等,自己拿着兔子去前院偏房中去忙了。虎娃总感觉自己一个人坐着啥都不干怪不好意思的,两次走出屋子来到阿源那里想帮忙,却有点插不上手——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虎娃其实也会做吃的。肉嘛,在路村要么煮要么烤,还可以加各种野蔬调味;他还跟山爷学过,如何将新鲜的肉食加工成肉干或肉松,可长期保存。但虎娃不会像阿源姑娘那么做肉。看来阿源昨天的确去挖山货了,肉汤里加了各种调味的东西,有很多都是虎娃以前没见过的或者不知道的。
兔子肉做好了,阿源装了满满一大盆端进屋,虎娃赶紧伸手去接,还不小心把桌案给撞歪了。他一手端盆一手扶正桌案。阿源提醒了一句:“小心烫着!”
虎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拇指伸进了肉汤里,他虽然不怕但也不好露出破绽、在阿源面前表现得不像个正常人,赶紧把盆放好,吮了一下拇指,感觉指头上沾的汤汁味道竟是那样鲜美!阿源又拿来两个陶碗。递给虎娃一个木勺,让他自己盛着吃,桌案上已经放好了两对箸。
虎娃开始吃肉,第一口下肚动作就没停下来,这一大盆兔子肉最后连汤汁都没剩,虎娃吃了三分之二还多,阿源则吃了不到三分之一。虎娃吃完后还直舔嘴唇呢,差点连手中端的陶碗都给吃下去了。感觉这简直就是人间最好的美味。
阿源姑娘平日是个情绪非常含蓄内敛的人,就算坐在眼前,给人的感觉也仿佛距离很远。气息清雅而缥缈、神情总是淡淡的。但此刻见虎娃吃得这么香,她不禁又露出了笑容,小声问道:“吃饱了吗?”
虎娃放下碗道:“吃饱了,太好吃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感觉最美味的一顿饭!”
阿源姑娘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难道你以前都是不吃饭、不睡觉的吗?”
虎娃有些腼腆的答道:“可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可真会做。”
阿源:“不用夸我,只是你自己不太会做而已。……喜欢吃的话。明天也来吧,反正我自己也得做饭。一起吃,只是顺便的事。”
虎娃很不好意思地……答应了。心中洋溢着莫名的幸福感与满足感。不知是阿源姑娘确实将兔子肉做成了人间无比的美味,还是仅仅因为这顿饭是她做的,或者兼而有之,反正虎娃就是感觉那么地好吃。
阿源要他再去吃饭,虎娃第二天便厚着脸皮又去了,虽然觉得这样打搅人家姑娘不太好,可是他就是想。再度登门时手里没有提着兔子,心里反倒像揣着兔子,有种怦怦乱跳的感觉,完全就是村寨中一个普通少年的心态。
不仅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虎娃都去了。就像阿源姑娘所说,就算虎娃不来,她一个人也得做饭、吃饭嘛,无非是多做一点、添一副碗箸而已。虎娃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所以他才会天天去,等于就在阿源姑娘家里搭伙了。
这世上有谁能想到,彭铿氏大人会天天跑到一位独居的村寨姑娘家里蹭饭?虎娃也有机会将阿源家的粗重活顺带都给干了,以前想帮忙还找不到这么好的借口呢,这样一来,其实阿源姑娘是轻松多了。
虎娃自己平日根本不做饭,他吃不吃都行,假如有村民招待他吃饭,他也不会流露出不食人间烟火的异常。村寨里也分给虎娃口粮了,虎娃当然不会白吃阿源姑娘家的粮食,于是很自觉地把自己那些口粮都搬到阿源家的仓房里了。
普通村寨中当然不可能总有肉吃,但食物的种类倒是挺丰富的,因为翠真村离山近,平时可以采集各种食物以及调味的果蔬,还可以去山中打猎。虎娃发现,不论是什么食材,只要经阿源姑娘的手做出来,都是让他越吃越想吃的人间美味。
虎娃忘了,他拥有七境修为可以辟谷不食。他并不是刻意在体验人烟生活、明明能不食人间烟火却故意要吃东西,而是真的忘了,就像平常人那样每日进餐,或者像一只眼巴巴等食的小虎崽子。
很多村民进山打到猎物,或多或少都会给虎娃送来一份肉,但虎娃也不好意思总吃人家的肉,油田他自己也跑到山里打猎了,竟然一个人扛了一只麂子回来。麂子肉和天鹅蛋,是虎娃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如今由阿源姑娘做出来,那就更好吃了!
虎娃在山中猎到了麂子,心里还琢磨能不能也捞着天鹅蛋。他冬天在这一带的山野中转过很久,也知道什么地方有湖泊,打算再找机会去看看如今有没有天鹅下蛋。
一整只麂子很多肉,虎娃分出不少送给那些曾经送他肉的村民们,剩下的都让阿源姑娘吃了补身体、也是让阿源姑娘做成美味给他吃。这天美美的吃完麂子肉,虎娃正准备把桌上的盆碗拿到外面的三叠池中洗净,阿源姑娘却说道:“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每天虎娃吃饭时,阿源姑娘看着他,神情总是淡淡的而眼眸总是那么明澈,却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虎娃纳闷道:“阿源,你有什么事吗?”
阿源:“你今天一大早出门,中午就扛了一头麂子回来,下午便剥洗干净,将麂子肉送到了不少户人家,动作怎会这么快?”
虎娃笑道:“因为我走运,进山后不久就猎到了一头麂子。……对了,我在山中过冬的时候,发现山里有湖,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天鹅飞来,改天再去找天鹅蛋试试。阿源,你吃过天鹅蛋吗?”
阿源却没有回答,看着虎娃又若有所思般问道:“像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受欢迎的,无论在何处也都能安身,走多远的路都不必担忧。为何又会自称流落他乡,就留在了翠真村,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企图?虎娃愣了愣,转念间回过神来,也明白了阿源姑娘的意思。虎娃无论在哪个村寨中都会受欢迎的,干什么活几乎都是一个顶十个。就算在城廓中,虎娃也可以轻松地找到一份活计;若是想返回家乡,走过漫长的路途对他而言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阿源姑娘话也许还有别的含义,那就是虎娃干嘛天天要往她家跑?虽然最初是阿源姑娘的邀请,但后来明显就是虎娃主动想这样了。就连虎娃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与阿源姑娘相处时,总是感到她既是那么亲近,又是那么难以亲近,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天天跑人家来吃饭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别有用心的企图,至少在普通人看来,男女之间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虎娃只是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它就是这么发生了。听阿源姑娘突然问出了这种话,他眨着眼睛想了想才答道:“是的,我确实有企图。”
阿源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哦,有什么企图,能告诉我吗?”
虎娃很认真地答道:“并不是我对这个村寨和这里的村民有什么企图,打个比方吧,就像一个行路的人,他不可能总是为了赶路而走在路上,是为了到达他想要去的地方,或者在寻找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一直以来,我就像那个路人,来到这里时,我突然觉得就想留在这里。这里的天地、山川、田园、还有人们,都令我觉得熟悉而亲切。当我在山中闻到那含蕊花的气息,莫名就想找到那片花丛,这就是我的企图。”(未完待续)
037 村寨琐事(上)
阿源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甚至有几分不自然,微微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有点明白你的感觉了,其实我也不认为你有丝毫的恶意,因为我看见了你所做的事情。……我以前没有想到,世上真会有你这样一个人,而我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虎娃莫名又觉得很紧张,连声音都有些发紧:“你也有这种感觉吗?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好熟悉好亲切,就像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我常常在想,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她居然就是你。……阿源,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是有什么企图。”
阿源轻轻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奈地微叹道:“你若是带着企图刻意找到了这里,事情倒也简单了。可你偏偏不是这样,有些事,连我都被你搞糊涂了,也许是我本不该想多了。”接下来却突然岔开话题,语气一转道:“虎娃,你的衣服旧了,也破了。”
虎娃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今天扛麂子回村的时候,不小心将衣服又扯了个大口子,肉都露出来了。他有些尴尬地答道:“我就带着这么两套衣服,一直也没机会去买新的。”
阿源姑娘:“那张麂子皮,你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了,换两套新衣服。这里的集市很小,没有卖衣服的,但是可以买到布料。你把布料拿来,我帮你做吧,就算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
虎娃:“怎么成了你谢我?我还天天吃你做的饭呢!”
阿源姑娘淡淡一笑:“你为我做的更多,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虎娃:“我们之间,就不用谢来谢去这么客气了吧?”
阿源姑娘:“既然不必客气,那你就把布料拿来吧。”
这番略显奇怪的谈话。却能让人反复回味。在虎娃看来,这或许也是一次并未成功的表白,或者是他还没有准备好真正的表白,便被阿源有意无意间岔开了话题。但是有种没说出口的感觉,不仅是属于虎娃的。也是属于阿源的。
虎娃可真听话,第二天就带着麂子皮去集市了。翠真村很偏僻,距离最近的集市大约有二十多里远,那里是附近十几个村寨各种物产的交易与交换中心。虎娃在集市上转了半天,果然没有看见卖现成衣服的,卖布料的也不多。
虎娃的脚程快。又去了更远的一个大型集市,把麂子皮给卖了,换了一竹篓鸡蛋回来,却没有买布料,而是在兽牙神器中悄悄取出一匹布放进了背包里。回到村寨后。他直接去了阿源姑娘那里,把东西都交给她,很高兴地说道:“我把麂子皮卖了,换了这些鸡蛋,还带回来一匹布,你看看好不好?”
这匹布虎娃还用法力悄悄处理了一番,使它穿着的感觉更加柔顺舒适,也非常柔韧耐用。但看上去却很朴素洁净,没有什么异状。一般人几乎无法发现,那细密的织纹是普通人织不出来的。就算是修士也得仔细看才行。
阿源姑娘的纤纤素手从布料上抚过,惊讶道:“这么好的布料,这里的集市可没见过有卖的。”
虎娃笑道:“你真是好眼力,它的确不是在附近买的,是我特意去远方的集市买回来的。给我做两套衣服是足够了,既然你喜欢。也给自己做两套吧。要客气,反正你昨天自己也说了不必客气的。”
他说的是实话。这匹布的确是在更远的集市上买的,但更远的概念是至少有好几千里路。是当初在红锦城带来的、多目族人加工的蕊锦。阿源姑娘确实很识货,她很少特意夸赞什么东西,却夸了这匹布。
阿源姑娘说话算数,几天后就给虎娃做好了两套衣服。她并没有在他身上量尺寸,但做出来的衣服怎么穿怎么合身、怎么穿怎么舒服。
虎娃天天到阿源姑娘家吃饭,一吃就是一个多月,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吃下去;这几天又有了新衣服穿,一看就不是他自己能做出来的。村寨中也有不少明眼人啊,像这种事情大家虽然犯不着去操心,但也难免会关心,私下里也不少议论。
假如虎娃真的和阿源就此好上了,绝大部分村民都会很高兴,但有一个人却感到非常不满。
此人名叫宏远,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也很会几手功夫,是翠真村的狩猎队长。在这样的年代、这样村寨中,最强壮有力的人往往便会成为部族的首领,宏远也曾是翠真村中最有希望继任族长的人选。
但虎娃来到翠真村之后,短短时间内就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好感与欢迎,有人甚至在议论,假如虎娃就留在这里,说不定也可以成为继任族长的人选之一。宏远当然也听见了这些议论,却没有太放在心里,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村民们偶尔开的玩笑,虎娃毕竟只是个外来人。
宏远刚开始对虎娃的印象也挺好的,可是渐渐地就觉得不对劲了,主要是因为阿源姑娘,说白了,其实是宏远也看上阿源姑娘了。村中也有好几位姑娘对宏远很感兴趣,宏远却装作不知情,总是想找机会去接近阿源、向她表露心迹。
在宏远看来,自己是整个翠真村中,唯一能让阿源看上眼的男子。可是阿源姑娘从来没有给过宏远任何机会,连宏远都不明白是为什么,他甚至想连接近她都不可能。
而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虎娃,学会了种植含蕊花讨阿源姑娘的欢心,后来又厚着脸皮跑到阿源家吃饭了,而阿源姑娘居然还真做给他吃!
吃一、两顿也就罢了,虎娃也不是没在别人家吃过饭,但怎么能天天吃呢!哪有这么占姑娘家便宜的?吃着吃着没完没了,现在居然又穿上了阿源姑娘做的衣服。宏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做点什么了。假如再不阻止虎娃,阿源姑娘很可能就会被这个外乡人给拐走了。
淳朴的偏远村寨族人,处理这种事情的办法往往很简单。这天虎娃又帮一户人家垒院墙,但没留在这家吃饭,当他穿过村寨往回走的时候。在那三叠池边却被宏远伸手拦住了,这汉子的另一只手中还拿着一支梭枪。
虎娃能感受到宏远心中敌意,很纳闷地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宏远很严肃地点头道:“是的,大家都说你很能干、有一身好功夫,我要与你比斗一番!”
虎娃:“与我比斗,好端端的。为什么啊?”同时心中莫名觉得好笑,宏远并非修士,他只是比普通人更加健壮、身手也更加敏锐,但和虎娃之间,真心没什么好比的。
宏远却板着脸大说道:“你不想比。也得比!我是有条件的,如果你输了,今后就不要再去阿源姑娘家吃饭,也不要再占她的便宜。”
这算哪门子事啊,居然不让他去阿源姑娘家吃饭!虎娃看了看宏远,随即就明白了原因,这人应该是看上阿源姑娘了,所以要和虎娃来一场比斗。这个淳朴的年代。民风也很开放,村寨中的年轻男子为了吸引姑娘的注意,的确也有互相比斗。虎娃对此并不陌生。他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虎娃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阿源姑娘自己的意思?如今是阿源姑娘的意思,我不去就是了;如果是你的意思,我只要不去你家吃饭,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以虎娃的七境修为。又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当然不想与宏远来这种无聊的比斗。
说完话虎娃转身就想走。宏远却一横梭枪拦住去路,很气愤地大声道:“你不比的话。要么就是看不起我!要么就证明你是个懦夫,不敢跟我比!……只要你输了,阿源姑娘就会明白——谁才是更了不起的男子!”
他们已经吸引了附近不少村民的围观,虎娃正想说什么,却发现阿源姑娘也走了过来。不知为何,虎娃突然感到心头微微一热,因为他看见阿源姑娘穿的衣裙了,和自己的新衣服是同样的布料。
阿源姑娘的身形显得窈窕而柔弱,可是她的目光看过来时,众人不由自主就感觉到一种被审视之意,无形中都觉得局促不安,却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阿源淡淡地开口问道:“你们为何都不回家做饭,聚在这里干什么呢?”
刚才还很威武的宏远竟呐呐地答不出话来,虎娃则低着头苦笑道:“阿源,是这么回事。宏远要找我比斗,并说假如是我输了,就不能再到你家去吃饭。”
阿源姑娘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啊,我先做好了,你端回去吃便是。”
虎娃一摊双手道:“我还没跟他比呢,你就说我输了吗?”
宏远终于找着机会开口了,指着虎娃有些激动说道:“阿源,你看见了吗,他就是个懦夫,连比都不敢跟我比!……这样的人,你怎么还能天天做饭给他吃?”
阿源有些好笑地看着宏远道:“假如你找村中每一个人去比试,谁输了就不许回家吃饭,难道想把大家都饿死吗?……你赢不赢他,和他去哪里吃饭,没什么关系,只要没去你家吃。而且你搞错了状况,虎娃不是不敢跟你比,他也不会输。”
宏远涨红了脸,转过身一指虎娃道:“那你就跟我比斗一番!”
阿源姑娘又对虎娃说:“等你忙完了,就赶紧来吃饭吧。”说完然后转身便走,没有理会这件事的意思,仿佛就把它当作了小孩子之间无聊的玩闹。
忙完了就赶紧吃饭,但虎娃有什么好忙的,不就是被宏远拦住了嘛?看了看阿源姑娘的背影,琢磨着她方才的话,虎娃转身问道:“宏远,你想比什么?”
宏远大声道:“投矛刺壁!”(未完待续)
037 村寨琐事(下)
虎娃闻言就是一怔,感觉更是哭笑不得。在去年的百川城之会上,五位国君的第一场比斗就是投矛刺壁,当时五位国君加五名助手总共十个人,先后九人投出了梭枪,就是最后的虎娃没有出手。
在百川城之会上,他没有比斗投矛刺壁,难道竟要在这翠真村中补上吗?
宏远看见虎娃的神情,显然是有所误会,又略带得意地大声说道:“外乡人,你没听说过吧?近年巴原上最轰动的大事,就是去年百川城成盛会,五位国君争夺宗室族长,进行了五场比斗,其中第一场就是投矛刺壁……”
百川城盛会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很偏远的村寨中,宏远去集市时也听人谈论过,此刻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包括盐兆与武夫当年的往事、自古以来各村寨的传统,并特别强调了比斗投矛的象征意义。
宏远说话时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阿源离去的方向,可惜并没有发现阿源停下脚步聆听的的身影,得意中又难免有些失望。而围观的村民们则发出阵阵惊叹之声,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不禁对这场投矛刺壁的比斗更加期待了。
虎娃见宏远再讲下去便会耽误自己回去吃饭了,赶紧打断道:“宏远,这投矛刺壁怎么比啊?这里又没有山崖,难道往谁家院墙上投梭枪吗?”
宏远一指不远处:“百川城之会上,五位国君投矛比的是力度,要将特制的梭枪刺入山崖,而我们恐怕没那等本事。但梭枪也不是那么用的。除了力度之外更重要的是准头。看见那棵树了吗?这么远的距离,谁能投中谁便赢!”
有几个看热闹的家伙叫道:“哇,好远啊!”
顺着宏远手指的方向看去,约百步开外,有株比碗口粗点的树。便是宏远要以梭枪投射的目标。这个距离在硬弓的射程之内,但若用梭枪,一般人根本投不了那么远,更别说能投中目标了。
宏远身强力壮,而且梭枪投得特别准,附近几个村寨没人能比得过他。所以他才要和虎娃比这个,也想借此机会震慑对方。
虎娃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先投。”
宏远又瞪了虎娃一眼道:“你给我看好了!有些事,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你今天输了。就不要再痴心妄想别的。”言毕挥手将梭枪投了出去,带着风声于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正中树干、扎在了上面。
围观的村民们发出轰然的喝彩声,有个好事者小跑过去费了点劲才把梭枪给拔出来,又跑回来把梭枪递给虎娃,挤眉弄眼道:“虎娃,我看好你,也露一手给大家看看。”
虎娃拿着这支梭枪。看了看宏远又看了看那棵树,突然转身一指道:“我换一棵树吧,就投那棵。”他指的那棵树在村口位置。约有水桶粗,但距离却比刚才宏远以投中的树远了一倍。
围观的人群很自觉地分开到两旁,大家的眼神都有些发直,觉得虎娃是在开玩笑。虎娃也没再说什么,上前一步挥枪投出。那支梭枪带着破空声直飞而去,可能是距离太远了。大家没有听见声音,也没看见梭枪扎在树身上。只见几片树叶飘了下来。
“怎么回事,虎娃投中了吗?”很多人的眼神没那么好。根本没看清楚梭枪飞哪去了。而虎娃一摊双手道:“你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目瞪口呆的宏远突然用力甩了甩脑袋,仿佛认为刚才所见是幻觉,大步跑了过去一探究竟,村民们也纷纷跟了过去。到了村口的那棵树下,大家全傻眼了,水桶粗的树干上、越齐胸高的位置,竟有个透明的窟窿。而那支梭枪已穿树而过,斜插在村口外的田地间。
有人压低声音惊叹道:“开山劲,你们看见了没有?这就是开山劲啊!……只有练成了开山劲,才可能将梭枪投这么远,力度和准头都这么惊人!”又有人叫道:“虎娃呢,虎娃哪去了?”另有人答道:“虎娃没过来,他去阿源家吃饭了。”
方才众人都跑过去看那棵树时,虎娃便径自离开了,这里的事忙完了,阿源姑娘还在等他吃饭呢。而宏远站在村口,脸涨得通红,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很显然,虎娃根本就没打算跟他比什么,也没有想过输或赢,因为虎娃甚至都没问他——假如你输了怎么办?
虎娃来到阿源姑娘家,莫名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站在门口先探头往里看。阿源姑娘在屋里招呼道:“饭已经做好了,快来吃吧。”
虎娃进屋坐了下来,阿源淡淡一笑道:“谢谢你。”
虎娃:“谢我什么呀,方才的事吗?那有什么好谢的!”
阿源姑娘:“我要谢你的事情,多着呢。”
……
百川城盛会上的投矛刺壁,在翠真村族人们听来是遥远的传说,但是虎娃和宏远的投矛刺树,就发生在大家眼前,甚至多年之后,还会被当地的村民提起。此事之后没过几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的宏远便离开了翠真村,他受征召加入了樊室国的军阵。
虎娃住在翠真村的这段时间,樊室国中也发生了不少事,消息渐渐地传到了翠真村,基本都是人们在集市上听说的。首先是彭铿氏小先生在国都外的大道上拦住了国君的车驾,然后国君下令斩下鹤二鸣的人头挂在泸城的城门上,巴原上又添了一位高人“虎煞”。
此地消息很闭塞,这里的村民半年才听说了虎娃的最新“事迹”。接着还有另外的大事发生,曾参加百川城之会的国君樊翀退位,在樊翀之前的国君樊康,又重新成了樊室国君。
还有传闻说,樊翀在退位之前便已突破了大成修为,所以才决定辞去君位,到赤望丘潜心修炼。很多普通人不明白大成修为的究竟,消息传来传去,竟有人说樊翀成仙了!而樊康重新成为国君后,所下达的第一道政令便是整顿全国军务、扩充常备军阵。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宏远主动接受了征召。
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白额氏族人平时虽然也缴纳税赋、服劳役,但各城廓一般都不会勉强他们入役从军,除非是本人主动接受征召。据说宏远去军营里是为了修炼开山劲,更为了出人头地。
翠真村三年前就有人从军,据说现在已是一位军阵队长了,宏远也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大人物。
樊室国换了国君,但好像对翠真村没什么影响,村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那些传闻仿佛距离他们太过遥远。真正有影响的事情,反倒是宏远的离开。宏远原先是翠真村的狩猎队长,他走了,谁来组织与率领村民集体打猎呢?
虎娃那天投出的梭枪,虽然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力,但也显示了惊人的功夫。宏远应该就是被他气走的,或者是被他吓走的,既然如此,虎娃就得负起这个责任,而且他也完全有这个本事,想推辞都不行,于是虎娃便成了翠真村的狩猎队长。
虎娃在路村时,从来没有参加过集体地外出狩猎,因为那时候他的年纪还太小,当初路村的狩猎队长是伯壮。假如虎娃没有被逼离开家乡,就在路村中那样长大,如今说不定很可能也成了狩猎队长。
他在路村被意外打断的生活,如今倒在翠真村得以延续。翠真村所组织的集体狩猎,比蛮荒中路村的次数少得多,基本都挑在农闲的时候,这对虎娃而言很轻松。他仍然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力,每次带领村民们打到的猎物却比以往多了好几成。
集体狩猎所打到的野味,带回村寨集体分配,但是其中贡献最大的狩猎队长虎娃,分到的都是最多的一份。新鲜的肉食不易保存,要么赶紧吃掉,要么就制作成各种肉干。虎娃将在路村学到的加工方法也教给了村民们,可以让当时吃不掉的肉食多保存好几个月。
虎娃当了狩猎队长,每次都能带回来不少肉,他和阿源姑娘也就经常有肉吃了。进入初夏之后,阿源的气色一天比一天更好了,白皙的皮肤粉里透红,无形的容光也格外娇艳动人——反正在虎娃眼中就是这样。
可能是因为经常有肉吃吧,或者是因为虎娃的“照顾”,阿源不再像以前那样体弱,身体渐渐地在恢复,虎娃看在眼里当然格外高兴。阿源的身骨好了起来,虎娃却好像落下了毛病,他经常悄悄地看着阿源姑娘的身影出神,越看越想看,甚至感觉在这天地间他看见的只有她。
虎娃当然清楚,自己是看上了阿源、为她而动情。虎娃早就有种感觉,他在世间要寻找的人就是她,只有见到她,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动情。可是虎娃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表白,甚至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对阿源姑娘表白什么。(未完待续)
038 仙谷(上)
身为被翠真村收留的外乡人,虎娃身上有太多的隐秘了,虽已完全融入这里的村寨生活,但虎娃并没有忘记自己是谁。感悟天地灵息、情怀必有所寄,虎娃并没有在修炼中迷失于空境,也同样没有迷失在人烟生活中。
一位世外高人,以平凡人的身份生活在村寨中,很轻松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欢迎与好感,日子会过得非常轻松惬意,自在逍遥,甚至会感带自己简直无所不能。久而久之,这样的心境其实未尝不是另一种迷失。虎娃倒没有迷失于此,但他确实只为阿源姑娘动情。
也许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会向阿源姑娘表白吧,并告诉阿源姑娘自己是谁,但愿吧到时候别把她吓着。阿源姑娘只是一位平凡的村寨姑娘,未必能与虎娃一起修行,而这一点虎娃也有考虑,实在不行,他还有那么多不死神药呢,就以自己的法力帮助阿源姑娘炼化服用吧。
虎娃迟迟没有对阿源姑娘表明心迹,一方面是因为自身的隐秘,另一方面也是有种形容不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对阿源姑娘动这种心思,可是偏偏就动了!
从夏天到秋天,阿源的气色越来越好、容光越来越动人。而虎娃除了偶尔带领村民们进山狩猎,其他时间也没闲着。
上次阿源进山挖笋子,曾让虎娃很担忧。于是得空之时,他便从山中移植了成片的翠竹种在房前屋后,反正空地很多。新种的竹子次年就想发笋并不容易,但虎娃是连着竹根一起成片移植的,以他的本事当然不难办到。而且还能保证种活。
到了盛夏时节,阿源和虎娃所住的院落就被郁郁葱葱的竹林环绕,微风吹过,竹叶发出轻柔的窸窣声,平添了清幽雅静之妙意。每一根翠竹都如成熟的李子般粗细。发出来的笋子也是这么粗,滋味异常鲜美。以后阿源姑娘想挖笋就不比再翻山,直接提着篮子走出院门就行。
竹林中还点缀着好几棵李树,每棵都有碗口粗细,上面挂着将要饱满多汁的红果。这是虎娃在移植竹林时,也顺手从山里移过来的。当时树上就挂着果呢。被虎娃连着根系下的土壤整体挖出,扛回村寨种在竹林中以及他和阿源家的院子里,李子恰好成熟。
虎娃和阿源院落所在,有了泉流、叠池、竹林、挂果的李树,短短几个月时间。竟像变成了清修洞府,完全不似普通的村寨人家。阿源的住所本就不似普通人家,是那么地素净整洁,虎娃也受到了感染,将自己的院落也打理得纤尘不沾。
做这些对虎娃而言不费什么事,阿源姑娘显然也更喜欢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看着虎娃做的这一切,两人之间已不需要特意的客气。她每天还要做饭给他吃呢。
秋收的季节终于到来了,村民们不再外出,壮劳力都下地收割粮食。仙谷也成熟了。每年一度收获仙谷,是村中最重要的事情,族长亲自率领村民们进入那片田地,平时粗手笨脚的家伙们都不让插手,干这活的反倒是女子居多。
十丈方圆的药田,收获了三百斤左右的养颜草籽。交到规定的地方,可以换回三千斤别的粮食。所以大家在收获时特别仔细。每一粒不小心落到田中的草籽都会被拣拾了起来,并且由族长凡伯亲自看管。
虎娃当然也见到了村民们收获的仙谷。这些养颜草的草籽竟然不是熟透的,颜色稍有些泛青,并非完全成熟后纯白色半透明的样子。这东西不能吃,有燥毒,而村民们本来就不是留着自己吃的。
虎娃又仔细观察一番那片十丈方圆的药田,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片药田是赤望丘弟子打造的,选择在天地灵息精粹之处,但还是缺了点火候,所种植的养颜草只能长到这个程度。草籽无法完全成熟,不仅不能吃,而且不能作种子到来年继续播种。
难怪这药田并无赤望丘弟子守候,仅仅为了每年三百斤仙谷,专门派弟子守在村寨里确实也没必要,交给当地村民打理即可,更不怕村民们私留。这些仙谷还要经过炼药手法处置,才能成为真正能助益修行的灵药,想做到这一点须有四境以上的修为,且还精通相应的手段。
装运那些仙谷的袋子也不是村民自己加工的,要到附近的集市上找专人领取,虎娃是狩猎队长,也算村民们的首领之一了,这些袋子今年就是他领回来的。三百多斤的收成,要装在六个袋子里。袋子是特制的,虽然也是用麻纤维编织,但经过了类似炼器手法的处置。
它们当然不是法器,却编织得异常坚韧致密,寻常手段很难弄得破,且透气防水。虎娃将这些袋子交给凡伯之前,在其中一个袋子上,悄然留下了一道灵引。
以虎娃的手段,这道灵引非常隐蔽而巧妙,而且没有别的用处,只是让虎娃的元神能感应到它的位置。就算是大成修士,若不是刻意以大神通仔细查探,也发现不了这袋子上被动了手脚。
这些袋子是用来运送仙谷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仅仅是翠真村今年就收获了六袋,听说同样为赤望丘种植仙谷的还有十几个村寨,恐怕也没有哪位大成修士会去一只只仔细查装仙谷的袋子。
虎娃留下灵引的目的,只是预备一种手段,因为他知道,这个袋子会从翠真村被运到赤望丘中。虎娃虽知赤望丘的大概位置,但除了赤望丘正传弟子,没人知道其山门与道场究竟在哪里。也可以抓一名赤望丘弟子拷问出来,但那样做便会惊动对方,而如今倒有更好的机会,查探出前往赤望丘道场的路径,且能不为人知。
虎娃住在翠真村很享受,但他并没有忘记此番行游的目的。巴原上有很多村寨为赤望丘种植“仙谷”的事情,虎娃当初在宜郎城时,就听那位名叫冬生的修士提过。他只是没想到这些仙谷便是炎帝仙宫中的养颜草,而恰好翠真村也有种植。
虎娃发现翠真村也种植了仙谷时,就存了这个打算了,此刻便自然地实施了计划。他没在那些仙谷上动手脚,因为每粒仙谷都需要再经法力炼化,他留下的灵引有可能被发现,就算不被发现,也会在仙谷炼化与服用的过程中消散。
但留在袋子上的灵引若无人触动,就算袋子被丢弃,也至少一百年不会消失。这个袋子便是为虎娃探路的向导,大派宗门道场是不能随意乱闯的。就算他此时不擅闯,也为将来的某些事做好准备。
但虎娃的计划却有一个问题,那灵引要在一定范围内才能感应到,所以这些仙谷被运送时,虎娃不能离得太远。以虎娃目前的修为,哪怕在几里地之外都可以感应到灵引的位置,但他就不能继续留在翠真村了,要跟踪被运送的仙谷一起出发。
也就是说那些仙谷被运走时,虎娃也就该离开翠真村了。这就是他的打算,但也在预料之外,谁能想到就在翠真村中等到了这种机会呢。其实虎娃想走随时可以走,此刻却感到万分地不舍,不仅是因为那些热情的村民,主要是因为阿源姑娘。
秋收之后,翠真村又组织了一次集体狩猎,当然仍是由虎娃领队。等这次狩猎结束,仙谷就要被运走了。虎娃进山时便在心里琢磨,他要以什么借口离开,又怎么对阿源姑娘说呢?
走在山中,虎娃渐渐有了打算,等回村之后就向阿源姑娘表露心迹。他要告诉她自己从小做的梦,而在翠真村之后遇到她之后,才发现的梦中的女子就是她。他还要告诉阿源,自己另有身份来历,有着隐秘,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除了这些这些,他本人就是想和阿源好,如果阿源愿意,他可以找机会把阿源姑娘带走。虎娃知道自己还会回来的,他也会去再找那头胭脂虎。如果那头胭脂虎修炼有成、突破四境修为,将来能化为人形行走,他也想把它一起带走。
虎娃进山移植竹林和李树那段时间,也曾再去寻找那头胭脂虎,但没有见到它。也许那头胭脂虎听懂了他的叮嘱,在隐秘的洞府修炼,它应该早已突破二境修为了。
虎娃率领村民们在山中狩猎时,心情很是忐忑,他虽然已有打算,却不知道回去后怎么才能跟阿源姑娘开口、应不应该这样向她开口?如果他说了这些话,阿源姑娘会不会答应,甚至还会不会再理他?
虎娃却没想到道,就在他在回村的这天,族长凡伯和阿源本人却帮他暂时解决了这个烦恼。
……
就在虎娃带着收获的猎物,率领狩猎队伍从山中返回村寨时,翠真村的族长凡伯来到了阿源姑娘的院门前。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还没有开口说话,阿源的声音就从屋中传来道:“子凡族长,你进来吧。”
阿源是被凡伯救回来的一位外乡姑娘,此刻竟直呼族长之名。而看凡伯的神情,竟然是要等阿源姑娘开口恩准,他才敢走进去。阿源就坐在屋中,身边的桌案便是她和虎娃平时一起吃饭的地方,对面还空了一张座位。凡伯却没坐下,毕恭毕敬地站在三步开外。
阿源姑娘没有起身相迎,只是抬头看了凡伯一眼。阿源的神情仍是那么淡淡的,她就坐在眼前,给人的感觉仿佛又很遥远,无形有种令虎娃感觉无比熟悉与渴望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又仿佛只有虎娃才能感触到。(未完待续)
038 仙谷(下)
对此地村民们而言,哪怕阿源姑娘只是淡淡地看过来一眼,脑海中就莫名有种被审视的感觉,无形中就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话。但她只是一位柔弱的村寨姑娘,看上去是那么平凡,甚至没人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其实阿源姑娘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也只有虎娃才会自己跑进这座院子。就连族长凡伯是得到恩准后才敢进来,而且看神情也绝不敢与阿源姑娘同席而坐,因为他是整个村寨中唯一知道阿源姑娘真正身份来历的人。
阿源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凡伯躬身答道:“今年的仙谷已收割完毕,照例为您留下了这些。”说着话将一个小袋子以双手呈到了桌上,袋中装的就是仙谷,约有几十斤。
各村寨种植的仙谷是严禁私留的,并没有赤望丘弟子看管,每个村寨的族长就是监督者。这东西对普通人有害而无益,就算私留也见不得光,假如被查出更会受到严惩,没想到凡伯这位族长的胆子好大,不仅监守自盗,而且居然将这袋仙谷送到了阿源这里。
阿源姑娘看了那袋仙谷一眼,淡淡道:“如今我已经用不着了,但我还会将它炼化成熟,就留给你服用吧。你年事已高,精气神早已过巅峰,修为想更有精进已经很难,但长年服用此物,仍可助你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你此生突破大成修为虽无望,但还有望突破三境。”
凡伯微微吃了一惊,面露惊喜之色道:“难道您已经……?”
阿源姑娘摆了摆手:“已经七年了,这里的仙谷第七次收获。其灵效虽多少也有所助益,但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如今我已另有机缘,这仙谷的些许灵效更是可有可无,就不必再浪费了。我尚未迈出那一步,无论有何种灵药之外助。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修炼。”
她的话虽这么说,课凡伯眼中的惊喜之色却更浓,低声道:“老奴要恭喜您了,看来修炼中的困扰已解决,接下来就是潜心修炼的功夫。”
阿源姑娘又一指桌上那袋仙谷道:“此物待我炼化之后,你便拿回去自己服用吧。也算是对你这些年辛苦的一点报答。……往年你都是将仙谷放在家中,待我暗中施法自然炼化成熟,今天为何特意送来,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凡伯看着那些仙谷有些犹豫地说道:“我的修为,我很清楚。本就资质一般,迈入初境年岁又太大了,修为至此已再难寸进。这些仙谷既然姑娘您用不着,炼化之后不如赐给有缘者,或许更符合您的心意。”
阿源微微一皱眉:“有缘者?”
她的目光似让凡伯感受到某种压力,但凡伯还是硬着头皮道:“老奴说的就是虎娃啊,就算这外乡人另有来历,以您的身份与修为。也不必在意什么。这么些年过去了,只有他看见您便学会了种植含蕊花,想必是有仙缘的。
他来到翠真村后所做的一切。我也都看在眼里,并无丝毫的恶意。这样一个人能得您的青眼,竟能与您天天同席而坐。可是以姑娘您的修为,为侣者也应有仙缘,何不将这些仙谷留给他呢?”
阿源姑娘微露嗔意道:“你想操心我的私事吗?”
凡伯赶紧低头道:“老奴当然不敢,姑娘您的私事绝非我可过问。但有些事情也许是旁观者清。老奴看见了您是怎样待那后生的,那是他的缘法。其实也是您的缘法。也许老奴看见的只是凡缘,但老主人当年说过。仙缘亦从凡缘起。”
阿源姑娘收起怒意,仍淡淡说道:“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有些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其实你说这番话也是出自私心,当我看不出来吗,你是对那虎娃心生感念。”
凡伯头低得更深了:“是的,我在翠真村已经做了多年的族长,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关心这个地方、这里的族人。虎娃那孩子来了之后,为族人做了那么多事,给整个翠真村带来了这么多的改变,这是此地之福。我当然对他心生感念,希望他此生能有仙缘。”
阿源姑娘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你倒是个知好歹的人,不忘知恩图报,所以想帮他一把。难怪师尊当年告诉我,你完全可以信任,所以我才会来到此地隐居。可是你想帮他求仙缘,那便去帮他,怎能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说出方才那些话?”
凡伯抬起头道:“阿源姑娘,您千万不要误会。老奴确实有私心,但这私心是为您着想。您既不愿意回去,难道永远就隐居在这翠真村吗?我虽修为低微,但也曾听老主人说过,于空境中迷失于天地灵息,修为难得精进;寄情于凡尘人烟,亦未尝不会也迷失于凡尘。
他恰好来到这里,每日能与您同席用餐,老奴都看在眼中,这未尝不是与您的缘法。那日我看见他与您并肩于花丛中走回村寨,形神之吻契宛若天成,因此心念忽动,有些话早就想对您说了。
可是他尚是凡人,与您天差地别,所以老奴亦无法开口。既然仙缘亦从凡缘起,如今既有机会,为何不引他踏上仙路呢。至于姑娘您的心思,老奴不敢妄测,也更不敢干涉您的私事,只是说几句旁观者之语。”
阿源姑娘望向门外,似是自言自语道:“有些话若不与你说,那世间便无人可言了。我第一眼看见他,便心生难言之感触,仿佛早已熟识、有难言之亲近心,却不知为何,又生莫名难近之心。我已知你是怎么想的,但不必再提了,这些仙谷已炼化成熟,你拿回去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放在桌上的那袋仙谷竟然已被炼化完毕,成为可服用的灵药,阿源姑娘施法时不动声色,亦毫无痕迹。凡伯又惊又喜道:“看来您的修为成就,已有望超过当年的老主人。……可是这些仙谷,您真不打算给虎娃吗?”
阿源姑娘:“这仙谷的事就不必让他知晓了,否则反而令其凭添疑惑,你只需操心村寨的事情即可。”
凡伯收起仙谷道:“老奴明白了,以姑娘您的修为身份,将来他也不必在意这区区仙谷,反倒是老奴想多了,而且考虑得不妥。有些事情,此刻还不适合让他晓,万一泄露出去什么消息,您也不便继续在此安然隐居。”
凡伯身为翠真村的族长,为何会私留仙谷,而阿源姑娘还能将这仙谷炼化成熟。这些隐秘之事如被虎娃知晓,他定会困惑不解,且不说该如何解释,若不慎传扬出去,也会招来难测的后果,不仅对凡伯和阿源不利,对虎娃本人恐怕也不是好事。凡伯说自己考虑不周,就是这个意思。
阿源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些,总之你也确实想多了,记住,此事往后不要再提。……你来找我,一定还有别的事,都说出来吧。”
凡伯有些犹豫地答道:“宏远已经走了,今年仙城朝圣之事,翠真村需另派精英。”
阿源:“每年的仙城朝圣,宏远已连去了三次,依然一无所获,再多去恐也无益,就算他不走,也该换别人试试了。……但这是翠真村的事,向来都由你这位族长自己决定,我从不干涉。”
凡伯:“我原先已有决定,可是听了姑娘您方才的话……”
阿源姑娘打断他道:“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方才的话不必再提起,你原先是怎么决定的,就怎么做便是了。”
凡伯低头道:“我原先决定让虎娃代表翠真村,参加此次仙城朝圣。”
阿源姑娘看了他半天,最终开口却说道:“我知道了。村寨的事有由决定,我说了不干涉便不干涉。”
凡伯还没有来得及再多说什么,村寨里传来一片呼唤之声,有人在找他这位族长。原来虎娃带着狩猎队伍回来了,打到的猎物要当场分配,须由族长主持。
……
众村民在三叠池旁召唤,只见族长凡伯从村子东边走了过来,先率众在祭坛前的空地上祭奉了祖先,然后将猎物分给各家。身为狩猎队长、又是在打猎中出力最多的虎娃,当然分得最多——半扇鹿,还有一张完整的鹿皮。
拿着肉和兽皮回去,在以往这都是虎娃最高兴的时刻,因为他又可以到阿源姑娘那里献宝了,而阿源姑娘又会做一顿美味。可是今天他已打算要离开翠真村,在琢磨怎么向阿源姑娘表露心迹,却不知结果会怎样,心中难免非常忐忑。
恰在这时,族长凡伯走过来道:“虎娃,我有事找你。”
虎娃站定脚步道:“什么事,您尽管开口。”对这位当初主动收留他、并给他提供过很多帮助的族长,虎娃的一直相当恭敬。
而凡伯的笑容有些神秘:“好事!去你家慢慢说。……时间还早,不会耽误你和阿源姑娘吃饭。”(未完待续)
039 仙城朝圣(上)
凡伯要找虎娃谈的事,是让他代表翠真村参加今年的“仙城朝圣”。关于仙城朝圣,虎娃先前也曾听说过一些零碎的传闻,据说是在每年秋收之后,凡是白额氏的村寨与部族,都会挑选一位最出色的年轻才俊,护送各地供奉赤望丘的物资到达“仙城”。
非白额氏一族的外人,哪怕身份再尊贵,也没资格参加。
所谓仙城,据说是仙家所居的城廓,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传闻中语焉不详,因为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这个机会。每个村寨每年只能派一个人,这几年翠真村派去的都是宏远。而在宏远之前的另一个人,如今也已经离开了翠真村,他留下的房子,便是虎娃所住的院落。
至于赤望丘为何会组织仙城朝圣之事,人们的说法也不尽相同。有人说是为了护送供奉给赤望丘的物资,所以各村寨派出的都是身体最强健的人,且年纪不可超过三十岁。他们运送的物资除了仙谷,还有赤望丘其他各种所需之物,包括各城廓、各部族、甚至是樊室国的供奉,这么一大批财货,当然需要护卫周全。
可是这种解释显然也不太对,谁敢在打劫供奉赤望丘的物资,无论哪路山贼都没这个胆子。况且就算需要人护卫,哪能依靠这些普通的族人?
还有一种解释可能更接近于实情,因为运送的东西多、路途漫长,还要经过很多荒凉险峻之处。像赶车、喂马、装卸这些粗活,总不能让赤望丘上的仙人们来做吧,所以需要身强力壮的普通族人效劳。
能为赤望丘上的仙人们效劳。对白额氏族人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去仙城朝圣,更是一生中难得的经历。假如被赤望丘中的某位仙家看中了、能收为传人,那更是梦寐难求之事。
至于仙城在哪里、是什么样子的,没去过的人当然说不清。去过的人则为了保持某种神圣与神秘感,往往也不会多言。翠真的族长凡伯,就曾代表翠真村多次前往仙城朝圣,从十八、九岁一直到年近三十,每年都是他。
仙城朝圣是难得的荣耀,每个村寨每年只能派一个人。但对于全体村民而言,也并非人人都想去、都能去。根据历年的传闻,前往仙城的道路艰险漫长,运送货物长途跋涉十分不易,有人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赤望丘要求——各村寨、个部族须挑选体魄最为健壮的年轻人。
凡伯却私下对虎娃介绍了所谓仙城朝圣真正的内情。很多人的猜测没错。赤望丘确实需要健壮的劳力,将各地供奉的物资运到指定的地点。但是众人到达仙城之后,赤望丘会派来高人举行仪式,指引他们迈入修炼门径。
而这种仪式,就连很多参加者都不明其中玄妙,只知他们在聆听仙家教诲。
这是自古以来,赤望丘在白额氏族人中挑选传人的一种方式,让每个村寨与部族将最出色的年轻才俊都集中送过来、赐予仙缘。但能否真正成功地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则要看每个人的资质、悟性与缘法了。
比如宏远已经连续去过三次了,但至今都未能成为一名初境修士、拜入赤望丘门下。而凡伯年轻时更夸张,他一连去了十一次。最后一次才有幸迈入修炼门径。但他此生修炼的潜质实在有限,亦无望拥有太高的修为成就。
凡伯向虎娃介绍仙城朝圣时,谈到了自己的往事,还无意间提到了当年指引他仙缘的那位高人名号。此人名叫参寥,并非如今的赤望丘五老之一,而是白煞的师兄。他在山中修炼的岁月已相当长久。但潜心清修不为外人所知,甚至如今的很多赤望丘弟子都没有听说过。
若论宗门辈序。白煞其实是如今赤望丘五老的长辈,星煞与赤望丘五老从传承上看是同辈。参寥也有一名非常出色的亲传弟子。便是玄煞。至于参寥本人的修为,当年已有七境九转圆满,甚至只差一步便可突破至化境。
凡伯似是有意无意地提起,或许是因为赤望丘高人所修炼的秘法,突破化境后的神通太过强大,所以在从七境突破至八境的过程中,所经历的考验格外难以渡过。参寥受此困扰多年,而白煞却在他之前突破了化境修为。
至于从初境到化境都是怎么回事,凡伯也对虎娃做了一番简单的介绍,这位族长本人的修为不高,但见识倒是不浅。虎娃原先以为玄煞与星煞一样,也是白煞的弟子呢,关于这位高人的师承,就连少务收集的情报中都没有明确的介绍。没想到今日却在凡伯这里听说,原来玄煞的师尊另有其人。
就在参寥的亲传弟子玄煞修为大成后不久,参寥便于闭关中殒落了,或许是寿元已尽,或许是历劫未成。总之这样一位高人,如今竟在巴原上籍籍无名,而迈过登天之径的艰险,由此可见一斑。
介绍到这里,凡伯难掩哀戚之色,长叹一声似是回过神来,又对虎娃道:“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怀旧,感慨当年往事,一时竟说了这么多。关于赤望丘中事情,本不是你我能妄谈的,你不要告知他人。”
虎娃赶紧点头道:“这我当然知晓,仙家之事,我也不会与人妄谈。……可是这仙城朝圣,是白额氏族人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机缘,而我只是一个流落于此的外乡人,您为何会要派我去呢?”
凡伯拍了拍虎娃的肩膀道:“虎娃,因为我看好你啊!”接着又面露忧愁之色道,“你知道吗,每年每个村寨中必须派一个人,而我当年之所以去了那么多次,是因为没有更合适的人可派。我参加过仙宫朝圣,路途确实太过艰险,身体抗不住的根本不能去。
你看看如今翠真村的村民,年轻人中谁能比得上你呢?你可是在山野中独自过了一个冬天!你此番代表翠真村前去,就算得不到仙缘,亦可无恙而回。若是换作他人,还有谁更合适?前几年都是宏远代表翠真村去的,是你把他气走了,假如你不去,我还能找谁?”
怎么能说是虎娃把宏远给气走了呢?可是听凡伯的语气,分明是赖上虎娃了。虎娃苦笑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并非白额氏族人出身,这也没关系吗?”
凡伯突然凑近了,表情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道:“通常来讲,这是不可以的,但如今,你已经不是外人了,只要我派你去便可。而且今日之赤望丘,传人早已遍布巴原各地,不再仅限于白额氏族人,你去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一个好机会,虎娃,我想问你——你喜不喜欢阿源姑娘?”
看着凡伯的表情,虎娃总有一种感觉,这位长者在算计自己,但这种算计应该并无恶意,他这位二境修士,确实也很难在七境高人面前耍什么心眼,而虎娃自有神通手段,能感知他凡伯内心真实的情绪。
可是凡伯的最后一句话,着实把虎娃问愣住了,他的脸不禁就红了,过了好一阵才低头答道:“当然喜欢,但是……”
虎娃不得不说实话,可还有很多情况没法跟凡伯解释清楚,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而凡伯并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又拍着虎娃的肩膀主动道:“这就是对了,我也能看出来,阿源姑娘待你与他人不同。
你以为谁都能让她天天做饭啊?在见到你之前,这简直是想都别想的事!
所以我才要给你个机会去求得仙缘,若是真能有此幸运,那么你和阿源姑娘之间的事情就能更圆满了。你如今还不是修士,有很多玄妙未知,有些事我也无法对你解释清楚。总之阿源姑娘对你另眼相看,你的仙缘必不简单,将来说不定能有机会突破大成修为。”
虎娃听得一头雾水道:“凡伯,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喜不喜欢阿源姑娘,和有没有仙缘,有什么关系吗?”
凡伯:“喜欢就是喜欢,与其他的事无关,可是人无论想做什么,都毕竟得有本事,对不对?总之听我的就不会错!……好了,你去参加仙城朝圣的事就,这么定了!我刚才告诉的你情况,阿源也知道,你可以找她再问问。”
说完话也不等虎娃反驳或推辞,凡伯便转身离去。虎娃一个人坐在屋里愣了半天,万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原本他就打算跟踪运送仙谷的队伍查探赤望丘,所以才要找借口离开翠真村,没想到此刻有了更好的机会,凡伯居然主动派他去运送那些仙谷。
虎娃想不想去?当然想,这是送上门来的机缘!所以他并没有拒绝凡伯,看来原先的计划得有所改变了,不必再像先前那样忐忑难决。凡伯只当他是一位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所以有些话才说得那么神神秘秘,虎娃倒也能理解。
凡伯点破了虎娃对阿源的心思,搞得虎娃挺不好意思的。但村寨中只要是有心人,都应能看出来虎娃和阿源如今的关系很亲近,反倒是虎娃和阿源姑娘半人,彼此没有表露什么。其实虎娃并不清楚,假如不是阿源姑娘那样待他,凡伯也绝不会对他说方才那些话、并派他去参加仙城朝圣。(未完待续)
039 仙城朝圣(下)
这天吃饭的时候,虎娃对阿源讲了方才凡伯找他的事,告诉阿源姑娘自己将要参加此次仙城朝圣。除了有关参寥先生赤望丘隐秘,虎娃将从凡伯那里听来的情况,都如实地告诉了阿源。其中的很多内情,皆非寻常人所能知。
这对虎娃而言当然是“好事”,意味着翠真村已完全将他视为族人的一员,还给了他这么难得的机会。而虎娃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阿源姑娘的态度——想不想让他去?
虎娃并没有直接问,阿源姑娘也没有直接表态。她只是看着虎娃,目光中带着审视之意,说道:“你想去吗?”
虎娃挠了挠耳后根:“我其实挺想去开开眼界的,但是这个冬天,我就不在村里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源姑娘的神情本有些严肃,但听见虎娃最后一句话时又变得柔和,浅笑道:“冬天村寨里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我,更应该担心自己才是。仙城朝圣的路很不好走,我听说每年几乎都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受伤或大病一场,要很久才能恢复,有的人甚至无法恢复。”
虎娃:“哦?我听凡伯说了,前往仙城朝圣的路途非常艰险,但并没有说究竟有怎样的凶险,难道还会出现意外的伤亡吗?”
阿源票了虎娃一眼:“艰险而漫长的路途,本身就是大凶险。虽有赤望丘弟子护送,不会遭遇什么山贼或猛兽,但要赶着车、运送货物走过崎岖险峻的山野,且经历巴原上所没有的严寒风雪,或失足滚落、或体弱染病。这些都可能会导致伤亡。
其实就算是住在村寨中,平日也会有人意外受伤、也会有各种病患,在仙城朝圣的路上当然更是难免。所以赤望丘才要求,参加仙城朝圣者,须是每个部族或村寨中体魄最为强壮康健之人。且年纪不可超过三十岁。”
虎娃:“既有这样的要求,为何还会出现那么多伤病呢?”
阿源姑娘又瞟了虎娃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连这种事情都不明白吗?她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人,但今天好像特别喜欢这么看虎娃,仍然很耐心地解释道:“身强力壮的人一样会有伤病,参加仙城朝圣者毕竟都是普通人。
你既然独自在山里过了一个冬天。也应该清楚人在那种环境中是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生病的,而仙城朝圣的路,环境要比这一带的山野恶劣得多。虽然伤病也会得到救治,送命的人很少,但每年难免都会出那么三、五次意外。”
阿源姑娘对虎娃介绍的这些情况。在白额氏族人中都不算什么大秘密,但她比凡伯讲得更详细。每年参加仙城朝圣者,约有三分之一会受伤或生病。队伍中也有赤望丘的修士,所以伤病基本上都会得到救治。但修士并非无所不能,每年都会有几个人送命,大概在百分之一左右吧。
虎娃又追问道:“我听凡伯说,仙城朝圣也是求仙的机缘,那么这么多人当中。每年又有多少人能求得仙缘呢?”
阿源姑娘又那样瞟了他一眼,淡淡答道:“你应该已经清楚,所谓的仙缘。不过是踏上登天之径、成为一名修士,如今在巴原上多被称为修行。赤望丘中的修士,并非真正的仙人,凡伯也曾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如今有二境修为,但他仍然是村寨的族长。”
虎娃:“我想问的不是仙缘为何。而是多少人能这样的机会?”
阿源姑娘:“我听说这和每年意外身亡的人差不多,大概总有那么三、五个。……其实各部族与村寨若按照赤望丘的要求。都推选真正最合适的人,本可不必有那么多的伤病或意外的。”
虎娃:“难道有很多村寨。挑选的并不是最合适的人,他们这样做,赤望丘不会追究吗?”
阿源姑娘似是嘲讽般道:“追究什么?那些人已自食其果!”
阿源姑娘认为,在目前的翠真村如果选一名族人参加仙城朝圣,忽略虎娃的外乡人身份,他确实是最合适的。每年的仙城朝圣,不仅象征了参加者在村寨或部族中的地位,也是求仙缘的机会,所以知晓内情者,都想暗中安插其本人的亲信子弟参加。
像翠真村这样的地方,每年只能有一个人参加仙城朝圣,且很久无人得到仙缘了。假如族长凡伯不私下告知,就连参加仙城朝圣者本人都不会清楚某些内情,他们只是跟着队伍走了一趟,执行了一次很荣耀的任务而已。
凡伯身为二境修士、当年的赤望丘记名弟子,他对虎娃介绍的那些情况,并不是人人都能知道的。有很多参加者,都是按照赤望丘自古以来的要求,稀里糊涂地被选中的。但仙城朝圣的历史悠久,白额氏所属的各支势力都会派人参加,当然还有人也清楚其中内情。
谁不希望自家子弟能得到仙缘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尽量安排“自己人”,而非是村寨或部族中最符合要求的人。有些年轻人,比如某个大人物的子侄,从父辈那里知道了仙城朝圣的事情,当然也希望通过父辈的权势将自己推选上。
至于所谓的艰险,没有经历之前是没有切身体会的,而且年轻人大都充满自信、不会承认自己是弱者,更愿意相信自己是能求得仙缘的幸运儿。所以有很多村寨和部族是规规矩矩地派出最合适的人,而有的地方则是另一种情况。
所以每年在仙城朝圣的路上受伤生病甚至意外送命者,绝大部分都是不符合赤望丘要求的这些人。赤望丘提出了要求,某些村寨或部族却不遵守,作为世外修炼圣地的赤望丘,也不会无聊到一一去探究他们为何不遵守。那些人自己的遭遇,就是最好的惩罚。
当然了,那些能安插进来的人,其实也不算很有权势。真正的大人物,比如当年的樊翀,根本就用不着参加什么仙城朝圣。
这些情况没人会公开说出来,普通村寨族人甚至想都不会去想,都是阿源姑娘分析给虎娃听的。听见阿源姑娘的话,虎娃越看越感觉她更加不俗,同时也觉得自己真有眼光!他不仅美且端庄聪慧,就是这番见识,也远远超出了一般的村寨姑娘。
阿源姑娘说了半天,见虎娃只是有些发痴地看着自己,低下头轻咳一声道:“不说别人了,你此去一定要小心。……最起码御寒的衣物要带好,我给你准备两套吧。”
虎娃这段日子成了翠真村的狩猎队长,收获的猎物也有不少,已经攒了好几张完整的兽皮了。可以拿出一半去换御寒的厚毡布,而兽皮本身也可以做成抵御风雪的裘衣。还是阿源姑娘动手,给虎娃做了两套严冬时节穿的衣物,让他装在背包里带走。
终于到了从翠真村出发的时候,共有十几位村民同行,由族长凡伯领队,赶着一辆车,车上装着今年刚收获的仙谷。这些人当然不全是去仙城朝圣的,他们要到最近的集市交纳仙谷,再买些冬天需要的物资回来,顺便送虎娃一程。
这天秋风萧瑟,沿途有很多落叶飘下。虎娃身上穿的、包里带的衣服,都是阿源姑娘亲手做的。不知为何,虎娃竟有一种游子离乡远行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当年也曾有过,就在他不得不离开蛮荒来到巴原时。
但那时他的年纪还小,感触并不深刻,只是个面对未知世界茫然无措的孩子。而今天的虎娃早已长大成人且名震巴原,更有七境修为,他只是在无意中来到的翠真村,此刻这种感觉,竟莫名这样地强烈。
虎娃远远地回望了一眼,本也没有打算能看见阿源姑娘,因为按阿源平日的性子,恐不会特意来给谁送别。阿源果然没有站在村口也没有站在院门前,但虎娃却惊喜地发现了她。阿源正站在那片种满含蕊花的山坡上遥望这里,那么远的地方,也只有虎娃能看清。
这一瞥,虎娃顿觉秋风中有春意。
到达最近的集市之后,有个叫孟光的中年人早就在等着凡伯,并且准备好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是用来远送仙谷的,另一辆马车则装着供奉给赤望丘的其他东西。这一带的村寨,也只有翠真村才种植仙谷,今天共有六个村寨的人要在这里汇合,然后启程参加仙宫朝圣。
集市本身也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村寨,孟光并非赤望丘弟子,他就是这个村寨的族长、帮赤望丘办事的。凡伯将虎娃介绍给孟光,孟光对凡伯的态度很客气,笑呵呵地问道:“你们村今年怎么换人了,前几年不都是那个叫宏远的后生吗?”
凡伯答道:“宏远已经从军离开了,这孩子叫虎娃,是如今翠真村最合适的人选。”
孟光拍着虎娃的肩膀道:“翠真村能派你来,是你的福气,此去定要谨慎守礼,不能开罪赤望丘上的仙家,更要注意路途平安。”
虎娃低头行礼、呐呐不言,表现得就像是第一次见这种大世面的村寨后生。凡伯将虎娃和仙谷交给孟光后,又在孟光这里领了三千斤麦谷——这是赤望丘给予的赏赐,然后借了几辆车将东西装上,便带着族人们告辞离去。只有虎娃独自留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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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人间事(上)
虎娃在集市上等了一会儿,附近六个村寨的人很快都到齐了,连同虎娃在内,都是体魄健壮的年轻后生。大家彼此做了一番介绍,算是都认识了。虎娃感应得很清楚,他身边的五名后生心中都充满了兴奋、激动、渴望的情绪、对未来怀着美好的憧憬。
他们其中或许有人也清楚仙城朝圣的内情,就算不明白究竟,也知道能参加仙城朝圣不仅是一种荣耀,而且在白额氏族人中更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其实在普通村寨里,几乎每一位族长,在年轻时曾都参加过仙城朝圣。
孟光领着六名后生、赶着两辆马车南行,途中找地方借宿了一晚,第二天到达了路边寨。路边寨位于从宜郎城通往浒安城的大路边,因此就叫这个名字。从宜郎城往东北方向走是泸城;往正东方向沿着东海岸边走,所到达的另一座城廓便是浒安城。
路边寨有宜郞城东域最大的集市,这里也是虎娃曾用麂子皮换鸡蛋的地方。巴原很大,巴原之外的中华之地据说更加广阔无际,但对于附近很多村寨的村民而言,路边寨就是世界的尽头,也是他们一辈子所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虎娃在路边寨终于见到了真正的赤望丘弟子。此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站在人群中很有几分飘逸出尘的仙家气象。他名叫梁羽,自我介绍已有四境五转修为。孟光将虎娃等六名后生交给梁羽,交代几句便回去了。
虎娃又在路边寨等了一天,陆续又有参加仙城朝圣的白额氏族人赶到这里来汇合,到齐之后有三十多人、八辆马车。这些年轻后生看着梁羽的眼神。皆充满敬畏与羡慕,这就是赤望丘上的仙家啊。
至少有十来名后生还是第一次这番出门远行,对所见的一切都感觉非常新奇,甚至对那些马车都很惊讶。普通人是很少乘坐马车的,马的速度虽快。却不如牛那样耐劳,而且很娇贵需精心所料。所以很多商队运送货物都是用牛车,像这种双马拉的车一次排开八辆,确实非常少见。
这三十多人到齐后,梁羽便领队出发了,他们准备的东西倒很齐全。路上吃的粮食、野外做饭的器具,甚至露宿的帐篷都有。队伍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沿途村寨中投宿,得到了精心而热情的接待,但是路途中若不赶巧,偶尔也会露宿野外。
大家都是身强力壮的村寨后生。又准备了这么充足的远行物资,路上并无什么辛苦可言,反倒像游山玩水般轻松。但也有人私下告诉同伴,真正艰险的路途还在后面呢,要到了离开浒安城之后才开始,而如今的旅途简直是一种享受。
说这种话的人,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参加仙城朝圣了,早就吃过了苦头。在路上走了十来天。梁羽带的这支队伍终于到达了浒安城。浒安城的城主大人亲自出面迎接,给他们安排好了食宿。队伍里有很多不少人感到受宠若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城主这等大人物呢。
城主大人还专程设宴款待了他们一番。席间与梁羽去后堂私下聊了会儿。虎娃能听见城主与梁羽的谈话,这位城主给梁羽送上了一份重礼,并委托梁羽在路上照顾几个人、不要让他们出意外。
梁羽答应了城主,他定会尽量照顾,但礼物就免了。可是城主大人很不放心,坚决求梁羽收下。梁羽见状也不再纠缠,顺手将东西收了。虎娃也听见了那几个人的名字。尚不在自己这伙人的队伍中,想必是到了浒安城之后将要新加入的。
其实以城主之尊。如果是他自己的子侄,也用不着参加仙城朝圣去求仙缘,总能找到机会请到高人单独指点,至于能否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既要看有没有找对人,也要看拜师者本人的资质、无形与机缘了。
城主委托梁羽私下照顾的那几个人,都是他属下亲信的子侄,其尊长通过各种关系将他们安排到仙城朝圣的队伍中,又怕他们在路上出意外,于是找到城主这里,托城主关照带队修士。城主送梁羽的礼物,应该也那几名后生的尊长凑的,城主说不定也从中另收了好处。
在翠真村时,阿源姑娘就对虎娃解说过这些情况,在浒安城看见了这一幕,虎娃也心中有数。所谓修炼,在很多人看来是世外之事,可是修行,却真真切切就在修士在人间走过的道路,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人间事。
到了第二天,果然又有三十多人和八辆马车加入了虎娃他们的队伍,这些人并非来的各村寨派来的后生,而是城廓中以及各大部族选派的人。
虎娃也发现了一件事,队伍刚刚从路边寨出发时,各村寨派来的人,绝大多数皆体魄强壮而康健,确实是真正最合适的人选。可是到了城廓中情况就不一样了,新来的人中有一半应该还算可以,但另一半却很勉强,虽然看上去体格确实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些。
但现在还不到真正考验的时候,所以大家混在一起也看不出太大的区别。而虎娃也注意到了,梁羽看间其中十几个人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苦笑。
仙城朝圣的队伍,是从白额氏族人居住的各片地方汇集的,有人离得远,则出发得比较早,最终在差不多统一的时间于浒安城集合。虎娃也算到得早的,在这里等了五天,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最远的来自帛室国的滨城一带。
各城廓、各部族、各村寨派来参加仙城朝圣的年轻后生,总计有三百来人,他们赶着八十辆马车,马车中装载了供奉赤望丘的各种物资。包括梁羽在内,赤望丘一共派出了五名弟子带队,且清一色皆是四境修为。
各大宗门的传统,弟子只有突破了四境修为才可以正式出山、代表宗门执行各种任务。虎娃一度有点纳闷,这么重要的仙城朝圣,赤望丘为何只派了五名四境弟子来护送?这也未免太不重视了!
等到离开城廓继续上路,虎娃走着走着也就想明白了。队伍里的人是白额氏所属各村寨与部族的年轻才俊,赤望丘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能得仙缘,他们是朝圣者,而非赤望丘邀请的贵客,能派弟子护送就已经不错了。
由于赤望丘的存在,白额氏族人是幸运的,无需他们去求,哪怕是最偏远最普通的村寨,其最出色的年轻人都有得到仙缘的机会。
至于把这个机会给谁,则是各村寨与部族自己的事情,赤望丘无意干涉。但要让他们明白仙缘之难求、修行之不易,仙城朝圣这条路便是一种考验,既考验那些村寨或部族会选拔怎样的人,也考验这些走在路上的“朝圣者”。
到达仙城的道路再崎岖艰险,能比得登天之径难攀吗?如果这样的一条路都走不下来,其人心志可知。而且这么多人一起同行这么漫长的路途,不再拥有原先的身份,大家都是运送物资的朝圣者,最容易看清一个人本性。
平时在一起有说有笑游山玩水时也许看不出来,但在不断遭遇艰难险阻时,谁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暴露得很明显了。有谁坚韧不拔、有谁心思细腻、有谁鲁莽冲动、有谁自私冷漠、有谁开朗仗义、甚至有谁阴狠冷酷,其实都逃不过高人的眼睛。
假如有一个自私冷漠的人,却能够很好地掩饰自己,装作热情大方的样子,而且能一路装到仙城去,那也算是了不起的人才了,重要的他在这一路上都是怎么做的。
这支队伍里的年轻人,大部分在将来都会成为白额氏所属各村寨、各部族的首领,只要在这条路上走个来回,赤望丘上基本就会了解他们都是什么样的若能,他们彼此之间也会有足够的了解与交往,无形中编织成更紧密的宗族人脉。
有了这么一段共同渡过艰难险阻的经历,也是增加白额氏族人彼此间的认同感以及凝聚力的手段。
虎娃就一边这么琢磨着,一边跟随队伍东行。三百多人、八十辆马车,起初沿着烟波荡漾的东海岸边行走,道路平坦宽阔、风光秀美如画,还受到了沿途村寨最热情的礼待。
这仿佛是一段最舒适的人生旅途,每日看着艳阳下的海景,听着渔歌晚唱,感受着在天地间行游的美妙,大家都是那么开心地在享受。可是离开浒安城的辖境后,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他们走进了连绵险峻的山野中,脚下的地势在起伏间越来越高。
起初的几天,偶尔转到某座山的南侧,远远地还能看见东海,而随着在山中越走越深,众人渐渐就不知身在何处了,扑面而来仿佛是绵延无尽的千岩万壑。难怪运送物资不用牛车而用马车,有些地方牛是过不去的,需要人牵着马、并由同伴在连拉带扛把车弄过去。
队伍里的欢声笑语渐渐少了,因为路实在太难走了、大家实在太累了,每天到了宿营时,就想找个避风的草窝躺下来不动。可是出门在外,沿途已无村寨,所有事情都需要自己做,大家宿营后还要搭帐篷、安放货物、照料马匹、生火做饭。(未完待续)
040 人间事(下)
朝圣队伍集结完毕、自浒安城出发时,众人便被打散了重新分组,基本上每三人一组、负责一辆车。虎娃与另外两个名叫古祥、剑白的同伴分在一组,他们轮流有一人御车。若是道路平坦,另外两人就可以爬到车上休息;可是遇到艰险之处,另外两人就需下车帮忙。
这天宿营时,虎娃很利索地搭好了帐篷、砍柴生起了火堆。古祥和剑白也在一旁帮忙,安置好车辆马匹,开始做三人的晚饭。他俩虽然没有虎娃干活那么利索,但也不好意思只让虎娃一个人做太多,而剑白还在龇牙咧嘴地强撑着,感觉十分不好受。
剑白的左脚扭了,肩膀也肿了,碰一下就疼得直哼哼。还好虎娃和古祥对他都十分照顾,要不然这小子遭的罪就更多了。整支队伍三百多人,恰恰他们三人分在了一组,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平日理应互相援手。
山野中很少能有供三百多人同时集体宿营的开阔地带,所以众人又被分成了五队、每队六十多人,由一名修士带领。梁羽所带领的这六十多人是第四队,虎娃也观察过这位修士给众人的分组,发现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基本都是两强一弱的搭配。
所谓强者,其实就是那些老老实实按规矩选出来的、真正最符合要求的人;所谓弱者,多多少少都是通过各种背景关系被安插进这支队伍的。比如剑白,今年十八岁,身子骨看上去倒也算结实健康的、没什么毛病,但要分跟谁比。他只是个还算健壮的普通人而已,远称不上拥有过人的体魄。
剑白的父亲是一位村寨族长,那个村寨和翠真村差不多大,但位置就在离浒安城城廓不远的大道附近、拥有一个不小的集市,平日来往的商队及行人可比翠真村那里多多了。也远比翠真村更为繁华。这位族长,也借此结交到不少城廓中的贵人。
其实剑白人倒不错,脾气更不奸滑,相反很热情开朗,做什么事都很勤劳朴实。能看出来,这样一位年轻后生。在村寨中也会很讨人喜欢的。他的父亲安排剑白来参加仙城朝圣,村寨中也没人反对。但唯一的问题就是——按照赤望丘的要求,剑白也许并不合适。
但他的族长父亲很希望儿子能拥有这份荣誉、更能求得仙缘,想让剑白参加进来,其心情也完全可以理解。而剑白也自认为年轻力壮。不会比其他人差到哪里去,也非常希望能参加仙城朝圣,于是村寨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剑白的族长父亲也知道这条路上的艰险,以他的身份虽然有点小权势,但还远远攀不上城主大人的关系。浒安城的城主曾说了几个名字、托梁羽在路上照顾,其中并没有剑白。
可是剑白的父亲也在尽量另想办法,他找到了相邻的村寨,打听清楚那个村寨会派什么人参加仙城朝圣。并给那户人家送了不少礼物,托此人在路上尽量照顾剑白,这个人就是古祥。
古祥今年二十岁。出生于村寨中的普通人家,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参加仙城朝圣了。他从小到大几乎就没生过病,拥有远超常人的完美体魄,去年已走过仙城朝圣这条路,虽然没有迈入初境成为修士。但也无恙而回,今年村寨中派的又是他。
古祥的脾气淳朴憨厚。他并不了解仙城朝圣太多的内情,只将之视为村寨与自己的荣耀。能到达仙城聆听赤望丘上的仙家教诲,更是一生莫大的福气,很高兴自己还有机会再来。当剑白的父亲求到他这里时,这条汉子如实地介绍了途中艰险,也承诺会尽量帮助剑白。
当队伍正式分组时,古祥与剑白原先不在一组,是他主动站出来要求调换,就是为了完成承诺。梁羽当时倒也没反对,想了想,便把虎娃也安排了进来。都是有幸参加仙城朝圣的年轻后生,又结伴互助走了这么远的路,三个人已成了好朋友。
幸亏虎娃和古祥的照顾,尤其是虎娃暗中不动声色的帮助,剑白虽然也吃了不少苦头,但走到现在还没遇到什么大麻烦,至少没有太重的伤病。虎娃早就看出来了,在这三百多人,剑白其实是体魄最弱的一个,若是每年都会有人送命的话,他应该是其中最有可能的。
虽然队伍中有上百人是通过各种背景关系安插进来的,但谁也不会故意将自家体弱多病的子弟派来送死,也都是尽量挑其中最健壮的,这么一比较,剑白无疑就成了最弱的,而且他还带着一些常人很难察觉到的暗伤隐疾。
虎娃看见剑白时,也在暗中琢磨有关修行传承的事情。像剑白这种体质偏弱、先天不够完足的人,和队伍中其他人相比,就一定不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吗?答案当然不是这样。
但是迈入初境后继续修炼下去,特别是初境九转圆满后要渡过那炼形身受之劫,健康完美的体魄就非常重要了。若在无尊长专门护持、无各种灵药辅助的情况下,剑白是很难突破至二境的,届时可能会大病一场,甚至终身都难以恢复。就算侥幸突破了二境,接下来修炼至二境九转圆满,也远比其他人更为艰难。
可是话又说回来,假如有尊长专门护持、借助专门的灵药辅助,投入足够的心血和精力帮助剑白化解修炼中遇到的凶险,成功突破到三境后,像剑白这种人最终获得的成就,并不弱于其他弟子。
比如虎娃在山中折腾那头胭脂虎的手段,假如用在别人身上,别说是一个身子骨看上去还算健壮的普通人,哪怕生来就是个病秧子,炼形身受之劫恐怕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自古以来,世上又有谁能有那头胭脂虎的幸运呢,那是连想都别想的事。
所以虎娃也看出赤望丘每年安排这场仙城朝圣的思路了,并非一对一的师徒缘法指引,而是针对整个白额氏一族赐予的仙缘。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先进行一次体质与心志上的筛选在剩下的人当中指引仙缘,这样也能避免宗门与尊长消耗太多的资源或精力。
这些白额氏族人若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起初得到的恐怕也只是最普通的指点,剩下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缘法,只有其中最出色者,才能得到尊长的关注、专门精心指引。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剑白这种人根本连第一关都过不去。
但在虎娃看来,如果剑白能突破第一关,后面的问题便好解决了,只要他能成功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拜入赤望丘门中,以大派修炼宗门中的手段,自能帮助它解决突破二境时的问题的,只是赤望丘希望大部分弟子最好都不要有这种麻烦。
……
继续往前走,山势越来雄浑,道路越来越崎岖,丘壑纵横间也有不少开阔的地带可供三百多人一起宿营,五支队伍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分批行进。虎娃知道那五名带队的修士在暗中观察所有参加仙城朝圣者,而虎娃也在暗中观察这五人,发现自己所在的这支队伍应该是最走运的。
梁羽单独乘一辆马车走在最前面,每到危险路段时,这位修士都会下车,来回巡视着所有车马,发现险情便及时伸手救助。比如有一次,有一辆车的轮子在断崖边悬空了,被梁羽以御物之功给拽了回来,还伸手抓回了差点失足坠落的一个人。
浒安城的城主曾托梁羽照看队伍中的几个人,可梁羽照看的可不仅仅是他们,他在尽量保护队伍中的所有人,而且平时也不介意和大家交流,态度显得很和善、并不是高高在上,经常还会露出笑容。
在带队的五名修士中,梁羽是最好相处的,可能此人的性情就是如此,也可能是他更聪明、能想明白更多的事。队伍里的人将来都可能是各部族与村寨的首领,其中有人说不定还会成为赤望丘中的同门,此刻若多关照亲近,说不定都是将来的某种缘法。
至于其他四名带队的修士,都有区别,平时神情大多很冷漠,端坐在车中似闭目修炼,只有遇到特别险峻的路段时,才下车站在那里监督着整支队伍的行进,以防发生车毁人亡的惨剧。
每一支队伍都有六十多人、二十辆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一字排开,以一名四境修士之能就算全力施为,也很难兼顾,总会有各种意外发生,更不能避免有人生病。
其实出现伤病的原因,大多是因为过度劳累或受寒,如果在征兆刚出现时,适当以法力调理神气,在很大程度上就能避免情况恶化。但这对修士本人的要求很高,带队者很难照顾太多的人。梁羽偶尔施法,为人调治刚刚出现的伤病,但次数并不是很多。
而其他四名修士则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冷眼旁观,令一群年轻的后生们不敢轻易接近,更别提打听赤望丘中的各种情况了。
虎娃身边的这群后生,与梁羽渐渐混得熟了,也会开口问东问西,甚至直接问梁羽是不是仙人?梁羽则笑着回答他当然不是,只是在赤望丘中习得修仙之法,掌握了仙家留于世间的神通,同时也郑重强调,很多宗门事务,在场者是不能乱打听的,他也不可能说。
虽然很多事不能乱打听,但虎娃通过只言片语也了解到更多的情况。首先是赤望丘究竟有多少弟子?巴原上的说法不一,谁都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但虎娃通过梁羽的某些话推断,赤望丘门下传人遍布巴原各地,如今总计已超过千人。(未完待续)
041 好心的剑白(上)
剑白神神秘秘地说道:“所谓仙城朝圣,不仅是为了给赤望丘上的仙家送去供奉,也是赤望丘给我们白额氏族人求得仙缘的机会。这个内情,一般村寨的族长都不会太清楚,可能是怕大家都知道了,便会不按要求派人。我爹认识城廓中的好几位大人物,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的。
我们到达仙城之后,要在那里停留十天,前三天每天正午,都会有一位长老为大家指点仙法。到时候一定要认认真真凝神细听,按照长老的要求去做。三天之后还有七天,可以自己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仔细回味长老解说仙法时的感觉,说不定就能求得仙缘。”
古祥眼珠子一亮,恍然大悟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前三天每天中午大家都会被集合在一起,听从仙长的训示,就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来是赐仙缘啊?”
剑白:“怎么能是一会儿呢,我爹打听到的情况明明是整整一个时辰!先不说这些了,有就好,后来的那七天,你都干嘛了?”
古祥:“好不容易来到仙城,在路上都累得半死了,当然是好好休息睡觉了,养足精神和体力,好回家啊。……哎呀,我那么做,是不是就错过仙缘了?”
剑白拍了他一巴掌道:“所以我今天才要提醒你,每年能得仙缘者,不过三、五人,无意间就会错过机会。这是我爹私下里告诉我的,还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会犯了赤望丘的忌讳。但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与你们二位分享。”
古祥与虎娃同声道:“多谢你了。剑白,你真是太够朋友了!”
其实这些情况,虎娃早就清楚,就算在翠真村凡伯没有对他说,走了这一路。他还能看不出来吗?凡伯也不是一位简单的族长,对仙城朝圣的内情很清楚,甚至还了解赤望丘中的一些隐秘往事。
而剑白又眉飞色舞地接着说道:“这一路幸亏有你们俩了,特别是虎娃带的那些药,否则我绝对挺不过来。你们知道吗,凡是在半路上车休养的人。都失去了前三天听闻仙法的资格。所以我虽然坚持得很辛苦,但没有上车去休养。”
他们这一队六十多人,总共赶了二十辆车,其中只有十五辆车装满了货物,还有一辆车是梁羽坐的;另有四辆车带着厚厚的篷帘、可遮挡风雪。但里面是空的。在路上受伤病或者感到实在难以坚持的人,可以请求到车中休息,但领队往往会拒绝。
大家都歇下了,谁来赶车运送货物啊?
但有人实在坚持不了了,要么是苦苦哀求,要么是真的伤病太重,最终也会被允许到车上躺着,梁羽甚至会出手帮他们调治。毕竟这些人都是各部族与村寨的精英。不能在路上出太多的意外,那四辆带篷的马车就是为此准备的。到最后,每支队伍里总会有十几个人是躺在马车上到达仙城的。
这些伤病很重的患者。一到达仙城,就会被赤望丘派来的人安排到专门的地方,接受精心的调治,好让他们十天后可以安然返回家乡。但这些人,便失去了前三天听闻仙法的资格,当然也错过了求仙缘的机会。
古祥去年到达仙城的时候。内心中还曾隐约有些羡慕那些人,虽然受伤或患病。但在最艰险的路段上都躺在马车上休息,到了仙城还有赤望丘中的仙家专门照料。实在太舒服了。
此刻听见剑白的提醒,古祥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恍然大悟道:“哎呀,那些人的损失大了,简直是白来了一趟!……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你一直咬牙坚持着,也幸亏有虎娃带的药,你每天都可煮汤药喝,才能挺到最后都没躺下。”
……
第二天中午,当队伍走下山坡、穿出密林,远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原野,在冬季里还点缀着稀疏的青翠之色。这里是群山中相对温暖湿润的谷地,地方足够大,足以形成局部的气候,还生长着不少常绿的植物。
谷地中有好几条溪涧,从高处流下呈扇面形散开,在冬天也没有结冰,水不深,将将只能没过脚脖子。这些溪流都不宽,抬脚就能迈过去。从众人所在的地方望过去,谷地左侧有不少灌木和树林,显得葱郁茂密;右侧地势起伏,有不少数丈到十余丈高不等的小丘,丘上有很多巨石裸露。
在原野的正前方,有一片平坦的坡地明显高出周围,背靠着秀美的峰峦,那里有一片宫阙。正中是一座高台,高台前是一片铺石而成的平地,两侧还有配殿似的建筑,高台后则是一座大殿。
雪后初晴,周围的群山顶上则是一片洁白,而接近谷地的山坡渐渐呈现出红黄与青翠。阳光下雾霭飘荡,就环绕着那一片宫阙,半空有一道彩虹呈现,远望若仙宫景象。这片谷地就是白额氏族人历年的朝圣之地——仙城。
所谓仙城,并不是一座城廓,就是这么一片群山间的原野,还有原野中央的那片宫阙。虎娃莫名有些发怔,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却感觉地形很有些眼熟,然后莫名想到家乡的山神——理清水当初应该也来过这里。
因为这片原野和与原清水氏城寨所在的谷底,地势特征太相似了,只是面积还要大一倍,而且并没有建立城寨。据说白额氏族人的仙城朝圣传统已经有两百六十多年了,而清水氏的城寨是一百多年前才出现的,所以理清水可能来过这里、曾受到了此地的启发,然后寻找了一片类似的地方、指引清水氏族人定居。
这是一片于世外休养生息的宝地,巴原上的战乱波及不到这里来。如果有必要的话,此地至少能容纳数千余人定居,以赤望丘上众高人的本领,短期内就能建造一座大型村寨甚至是城廓。
也就是说,“仙城”是一座好似不存在的、看不见的城,但有这片地方在,无论巴原上发生怎样的动荡,白额氏都可随时迁徙数千名精英族人来此避祸,保住这个部族的血脉根基。但是这样的事情,三百年来从未发生过。
群山环绕间有这么一片谷地,而巴原九丘之一的赤望丘就在山中某处,不为常人所知。这与虎娃的家乡也十分相似,谷地中曾有清水氏一族建立城寨安居,而巴原九丘之一的树得丘就在那附近不为人知之处,有山神于树得丘上修炼。
相比较而言,清水氏到北荒定居、建立城寨的历史并不长。理清水虽占据树得丘,但他毕竟不是当年的太昊天帝或少昊天帝,且主要精力都放在自己的修炼上,还没有建立像赤望丘那样的一派宗门传承,可他未必没有这样的愿望。
理清水究竟有没有来过此地,虎娃当然不知,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所以有此猜测。赤望丘这派宗门,应是少昊天帝三百年前在巴原留下的传承,这一片宝地,很可能也是少昊天帝指引传人找到的。
虎娃若有所思,而队伍中的其他人则难掩激动之情,纷纷向着远方的宫阙行礼跪拜,就连那些原本躺在马车上的伤病患者也挣扎着起身,下车叩拜行礼,神情无比地虔诚。虎娃能清晰地感应到众人的心绪,每人都觉得远方的宫阙是那么神圣而神秘,而到达这里行礼跪拜的他们,正在接受着庄严的感召,也增添了一丝神圣与神秘的气息。
大家的心情是无比地崇敬,仿佛到达这里的一刻,身心都在天地中接受了神圣的净化,一路上付出的千辛万苦不仅值了,而且化为他们人生的荣耀。——这就是赤望丘要的效果。
艰难付出之后,才会更知珍惜,或者说必须得珍惜。赤望丘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也会变得更加神圣,因为没人会否认自己经历千辛万苦所应有的价值。这些人回去之后,将来成为各部族与村寨的首领,也会把这种崇敬之心带到全体白额氏族人当中。
“圣地”怎么可能不神圣呢?假如是那样,历经千辛万苦的朝圣行为以及朝圣者本人,不都显得荒诞、无聊,甚至是无知与可笑?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未知的圣神存在感动了他们,而是他们自己感动了自己。所朝拜的对象必须是神圣的,才能赋予了他们那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与神圣感。
后世很多所谓的朝圣,情况大抵如此。而虎娃跟随白额氏族人参加的仙城朝圣,也是人类古老的文明史中,此类行为的源头之一。
五名领队的赤望丘弟子,等众人都自发跪拜完毕之后,这才重新集合起所有的队伍,分成五列向远处的宫阙进发。大家都很肃静,仿佛都被自己的心情感动了,感觉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庄严而神圣,没有人窃窃私语,尽管心情是那么地激动,但也保持着端庄的仪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