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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2 尴尬的樊翀(上)

    赤望丘已派了数十名弟子在宫阙中等候,一百余名伤病患者被接走了,安置在偏殿中,将由赤望丘中的仙家们亲自出手为他们调治。这待遇令很多人都感到羡慕——怎么自己就没有受伤或病重呢?

    马车上的各种供奉物资也被运走了,堆放在另一侧的偏殿中。有人本以为自己也会像那些重病或受伤者一样入住偏殿,不料剩下的二百余人却得到命令,就在这片谷地中择地自行宿营。五名领队交代一番后,也随着其他赤望丘弟子一起离开了,只是将各种生活物资留下了。

    有粮食、有帐篷,还有八十辆空着的马车,这么大一片谷地,无人管束与监督,众人各寻同伴找地方暂时居住。十天后,等那些伤病患者都能重新上路了,大家还会由原先的领队带领,从原路返回各自的部族与村寨。

    走了近三个月路到达这里,看上去最终只是一场历时十天的野营,可是虎娃已经知道其中另有玄妙。梁羽去了那宫阙大殿中与同门汇合,临行前另有几句交代。

    接下来的三天,众人每天正午要到那宫阙高台前的空地上,聆听赤望丘上的高人教诲,其他时间可自行其事,除了那片宫阙所在不可进入,这片原野可以随意玩赏。这片原野上没有猛兽出没,但走出原野、进入周围的山林时一定要小心,说不定会有危险。

    还是虎娃、剑白、古祥三人凑在一起,找了某条溪涧边一片半枯黄的草地搭好了帐篷,将马车停在附近的一棵树下,两匹马便拴在树上。剑白来到这里。精气神很快便恢复了,一路上受了两名同伴那么多照顾,他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主动表示,这十天生火做饭以及照顾马匹一类的事情。都由他来做了。

    次日并无人召唤,但在正午之前,散布在谷地上的二百余人都主动集合到高台前的空地上,各个神情庄重、正襟危坐。时间不大,有二十名赤望丘弟子登上了高台,左右排开站立。簇拥着当中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虎娃看见那人时微微一怔,不是白煞亦非星煞,更非在百川城盛会上见到的赤望丘五老之一,而是另一位老熟人——原樊室国的国君樊翀。

    根据剑白所得到的内部消息,仙城朝圣的前三天正午。都会有赤望丘的一位大成高人讲解仙法、赐予各部族与村寨的年轻精英们以仙缘,没想到今年出来的竟是樊翀。看来传闻不虚,樊翀不仅退位了,而且已突破大成修为。

    已经有二百六十余年历史的仙城朝圣,第一次出现了今日这种情况。讲解仙法的大成修士并非出身白额氏一族,而且还曾是一国之君。当然还有一个情况也是第一次出现,那就是仙城朝圣的队伍中,竟混入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外人”。便是人群中的虎娃。

    虎娃能一眼认出樊翀,但樊翀却不可能认出虎娃来。其实从翠真村出发时起,虎娃的形容就在缓缓地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当年从长龄先生那里学到的某些手段,此刻也有了用处。

    他的肤色越来越深,头发也越来越乱,嘴角和颌下长出了一圈细密的胡须,因此脸形看上去也不太一样了。如果整天和他呆在一起,是察觉不到这种变化的。虎娃甚至都不必化妆。只是不动神通,很自然地走过这一条路。就能让熟人都冷眼认不出来。

    在高原群山中顶着风雪严寒艰难跋涉了一个月,平日哪有什么闲暇整理仪容。每人都显得蓬头垢面、须发凌乱、衣衫褴褛。虽然到达这片原野后,很多人都梳洗打理了一番,但也没有收拾得太利索,且不知不觉中都有气质的变化。

    虎娃倒没怎么收拾自己,他仍是肤色发黑、披乱发留着络腮短须得样子,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没破,但也显得脏兮兮的、沾满草叶和尘土。别说是樊翀,就算是凡伯,冷眼打个照面恐怕也认不出来。而且虎娃收敛了神气法力,哪怕是在高人的神识中,他也完全是个普通人的样子。

    樊翀扫视了高台下的二百多人一眼,也没有刻意去关注谁,当然更没注意到毫不起眼的虎娃,只是心中万分感慨。二百六十年来,这是第一次由非出身白额氏一族的大成修士,来主持仙城朝圣中的仪式。

    赤望丘传人如今虽遍布巴原,但自古以来,其中能突破大成修为者皆出身于白额氏一族,樊翀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例外。根据赤望丘的门规,仙城朝圣必须要有一位大成修士来主持,但这种俗务只会耽误高人清修,白煞宗主基本不会来,往年都是星煞与赤望丘五老轮流主持。

    今年让樊翀来,并不是星煞或五老想省事,同样是根据赤望丘的门规,弟子突破大成修为后,必须要主持最近一次的仙城朝圣,所以赤望丘不得不派樊翀来。就连樊翀自己感觉都有些怪怪的,因为仙城朝圣是赤望丘给白额氏族人的缘法,今天却要由他这个“外人”来赐予。

    而几乎各宗门都有一条约定俗成的传统,假如有哪位修士出面,指引一个普通人迈入初境、得以修炼,那么此人拜入宗门后,便记在这位修士名下,俗称记名弟子。若无其他的尊长看中,或者另有缘法,那么此人就会一直是该修士的记名弟子,也由该修士负责指引其修炼,若是他成就更高值得重点栽培,那么便可收为正传弟子。

    也就是说,今天台下的二百多名白额氏一族中的年轻才俊,如果有谁在此次仙城朝圣中迈过了修炼门径,他在赤望丘中的身份便是樊翀的记名弟子。除非有别的长老将来特别看好他,点名要收为门下,否则樊翀在将来就是他的传法师尊。

    樊翀知道自己在赤望丘中的地位很尴尬,虽拥有大成修为,但很自觉地不去谋求执掌宗门事务的长老地位,只想一心清修,但今年这场仙城朝圣他却不得不来主持。所以他看着台下这些人,心情是复杂的。

    如果有谁今日在他的指引下迈入初境、得以修炼,那么拜入赤望丘门下后,若无特别的缘法,将来就会成为他樊翀的传人。有他这样一位师尊,身为其弟子在宗门中的地位估计也有同样的尴尬,甚至得不到宗门的重点栽培。而且每一位师尊收弟子入门,其实也等于在宗门中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恐怕也可能会引人疑忌。

    若是樊翀想避免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在讲解仙法时只糊弄一番,并不做真正的指引,那么来者便谁也得不到仙缘。可是樊翀也不忍心这么做,他知道台下的每一个人来参加仙城朝圣都是多么地不容易,而且有人一旦错过,此生便再无机会。

    复杂的感慨只是短短一瞬,樊翀很快就平复了心境,决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不会在讲解仙缘时不尽心,如果这里真有人能迈入修炼门径,未尝不也是一种缘法,他往后也会继续尽心指点,想到这里,他便发出了一道神念,印入台下所有人的脑海。

    台下都是普通人,所以这道神念并不复杂,樊翀只是做了最简单的自我介绍,告诉大家他是赤望丘上的大成修士樊翀,让大家心中尽量不要有杂念,但也不要太紧张,就保持一种平静的状态、听他开口说话。

    古祥是第二次来参加仙城朝圣了,所以并不惊讶,但是剑白却为自己脑海里莫名出现的意念吓了一跳,在场至少有一半人都露出了震惊之色。等他们都重新安定之后,樊翀便开口讲法,他的话声中带着法力,可以清晰地让所有人都听见。

    如果专注地去听,这话语会有一种奇异的效果,仿佛天地间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樊翀的话音在耳边与脑海中回荡。虎娃体会得很清晰,这是一种大神通手段,可引导人进入凝神专注的状态,假如原本就心思杂乱或另有企图的人,则很难入境。

    但普通人不会意识到这一点,甚至不会意识到樊翀讲的话能与“仙法”有什么关系。樊翀介绍的是白额氏族人的历史,有关他们的迁徙和发展,告诉众人要记住祖先的荣耀、并以身为白额氏族人而自豪。

    接下来,这位前国君又介绍了赤望丘的传承,强调它的神圣超凡地位。赤望丘是全体白额氏族人的神山,不仅在心目中也是在现实中,它自古以来守护着白额氏一族。能参加此次仙城朝圣,是所有部族与村寨的荣耀与福缘。

    主持者宣讲的内容,历年都差不多,不会有所改变,也不能擅自改变。只是由樊翀这位非白额氏族人、樊室国前国君说出来,多少令虎娃感觉有些形容不出的怪异。樊翀走上高台时眼神中那一瞬间的尴尬,虎娃也发现了,完全能理解这位大成修士的心态。

    但是到了真正讲解仙法之时,樊翀倒是毫无保留,口中说出历年来赤望丘高人的教诲,伴随着不知不觉的神念,仿佛有一种意识潜入人的脑海,告诉他们调整身姿、呼吸,感受自身的血脉运行,达到一种细致入微的状态。(未完待续)

042 尴尬的樊翀(下)

    樊翀说的那些话,好像与他暗中的指引关无关联,但实际上影响却很大,只有认真去听,全心全意认可他所说的观点,才能于无意的神念指引中进入那种玄妙的状态,体会到迈入初境的门径,渐渐地身姿神气安稳,可调心入静。

    樊翀足足讲了一个时辰,但台下众人在这种奇异的状态引导下,感觉只是过去了片刻功夫,等他们回过神来时,樊翀已经离去。樊翀离去之前,又印入所有人脑海中一道神念,告诉大家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自选认为最合适之处,仔细回味方才的种种体会。

    众赤望丘弟子簇拥着樊翀的身影消失在高台上之后,台下空地上的众人并没有立刻离开,很多人开始兴奋地讨论着刚才听到的内容,有关白额氏一族与赤望丘的历史,他们身为白额氏族人的荣耀以及对赤望丘的崇敬,感觉异常激动。

    也有一些人仍坐在原地,仿佛若有所思,还在回味方才进入的奇异状态。有个别人可能是觉得那些讨论者的声音太嘈杂了,过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这里,到谷地中寻找隐秘的静处自行思悟去了。而空地上的很多人,直至黄昏时分才散尽。

    当天晚间,剑白生火做饭、喂了马、将帐篷收拾干净,便盘腿端坐了下来,似是回味白天听法时的状态,收敛心神尝试着凝神入静。虎娃能听见,远处不少帐篷里还有人在谈论着白天的事情,兴奋得睡不着觉。

    离虎娃他们最近的一顶帐篷里,有人突然惊叫道:“我想起来了,那位樊翀先生是谁。他就是樊室国的前任国君!……天呐,他连君位都不要了,也要到赤望丘修仙,可见赤望丘地位之超然。”

    樊翀讲法时,只介绍自己是赤望丘上的一名大成修士。并没有说原先的身份来历,众人当时也没怎么在意、或者在当时那种场合也没有去多想。但这里还是有明白人的,早先听说过国中的传闻,现在终于想起来樊翀是谁了,激动地谈论了一整夜。

    这些话语声并没有干扰到剑白,因为除了虎娃之外。剑白和古祥根本就听不那么远的声音。古祥见剑白在帐篷里定坐,他也很自觉地穿起御寒的厚衣,拿了一张兽皮离开帐篷,到远处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兽皮垫在身下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定坐了。

    古祥找的地方在谷地的东面。那里有很多数丈到十余丈高不等的小丘,生长着很多灌木,还有很多巨大的山石裸露。山石间有很多缝隙和孔洞,似是人工简单凿成的石龛,恰好能容一人定坐。

    虎娃见状也没有留在帐篷里干扰剑白,找了个更远的地方,在一处丘陵间的灌木丛中收敛神气定坐,就像来到此地的很多人一样。并不特别引人注目。只有虎娃心里清楚,樊翀其实给所有人都留下了神念心印,只是这神念心印一般人无法解读也感受不到。

    若有谁能达到修炼所要求的入境状态。自然就会听到一种召唤——命他们前往那片宫阙拜见师尊。看上去好像是有人被赤望丘上的高人看中了,所以特意召唤他们前去,而实际上是这些人自己的原因所触发。

    第一天夜里虽有不少人按照樊翀的要求做了,但没有任何人成功。修炼的机缘当然不简单,就算樊翀暗中留下了指引的法门,但也有太多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迈不过那一步。而虎娃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这山谷中的人会不会受到刻意的监视,而那些仙谷又在什么时候运往赤望丘?

    根据虎娃暗中观察的结果。不仅是他,山谷中所有人。都没有受到刻意的关注,更别提被监视了。以虎娃的修为,如果被人以隔空的神识暗中窥探,就算发现不了对方,也会暗生感应。看来这里的人确实可以随意活动、没人管。

    想想也正常,赤望丘根本没必要特意监视来到这里的仙城朝圣者。两百多年了,从来都没有什么状况发生过,来者都是白额氏各部族与村寨的年轻精英。赤望丘上的尊长已经打了招呼,这片谷地可以随意安身,就是让他们各寻合适之处感悟初境的。

    已有所悟者,自可听见召唤、去那宫阙中拜见师尊,剩下的人十天后再集合回去便是。谷地中没有危险,而领队者事先已有警告,不要随意进入周围的山林。谁要是不听话跑出去乱逛或者打猎啥的,出了事也是自己倒霉。

    那些仙谷这几天一直就放在高台旁的偏殿里,不知何时才会被运走,虎娃暂且就耐心等候。樊翀一连讲法三天,而台下的剑白早知其中玄妙,还私下告诉了虎娃与古祥,肯定也有其他人知晓内情,所以每日都有不少人各寻静处定坐感悟,而另一些人则在四处游荡。

    三天之后,樊翀就不再露面,这场仙城朝圣便成了年轻人的郊游。其实就算得不到仙缘,大家能在这段时间玩赏结交,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白额氏一族,也都是有好处的。

    就在第四天晚饭时,剑白对虎娃和古祥小声道:“我听见了高人的召唤——让我去宫阙大殿中拜见师尊。”他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难掩兴奋与激动之情。

    剑白终于成功了,在外人眼里看来,他便是被赤望丘上的仙家看中了。虎娃与古祥连忙向他恭贺,都真心地为他高兴,尤其是古祥,羡慕之色溢于颜表。

    剑白安慰道:“仙城朝圣还有六天,你们也有机会的,假如在离开之前听见了召唤,随时可以去大殿中当场拜师。……就算在这里没有成功,但回去之后还可以继续尝试,如果哪天也成功了,也可以去找赤望丘在城廓中的主事弟子确认仙缘。”

    剑白毫无保留地向两位好友介绍了心得:他是如何听樊翀讲解仙法的,有何种体会,这几天在帐篷中定坐是怎样的感受、进入那种状态又有怎样的感觉。只有成功之后再去回味,才能朦胧地将很多感悟说出来,但剑白也没法描述得太清晰,有很多玄妙的意境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虎娃清楚,剑白此刻还算不上真正的初境修士,只是领悟了调摄身心的入境之法,开启了可以通往初境修炼的那一扇门,接下来他还需要师尊的专门指点。但虎娃和古祥都真心地表示感谢,古祥又问道:“既然如此,你就快去拜师吧!”

    剑白却摇头道:“反正这十天之内,哪天去都行,我就最后一天再去吧。这几天你们也找合适的地方好好静心感受,希望我们能成为赤望丘上的同门。……每天做饭、喂马的活,说好了由我来干的。”

    虎娃也不得不深受感动啊,虽然他根本用不着剑白帮这些忙,但换一个人若受到了赤望丘上的仙家召唤,肯定忙不迭就赶去拜师了。剑白当然也想赶紧去,可是他更愿意留下来关照朋友、希望古祥和虎娃也能成功,这真是够朋友啊!

    古祥摇头道:“既然听见了召唤,你就赶紧去拜师。……这几天做饭、养马之类的事情,就由我来干吧。”

    虎娃想了想道:“我们也不用每天做饭了,给马准备好足够的水和草料,自己带足干粮,就找个地方好好静心体悟。”

    古祥很痛快地答道:“好的,就这么定了,虎娃带着干粮找个好地方,我继续留在帐篷里,顺便还能照看马。……剑白,你快去拜师吧!”

    天亮后剑白走了,他临行前和两位好友约定,将来一定要找机会再见,最好就是在赤望丘上以同门的身份相见。这后生还拍着胸脯保证,无论古祥和虎娃能否得到仙缘,他成为赤望丘弟子后,一定会关照他们的。

    趁这个机会,虎娃也带着干粮就此离开了帐篷,到了谷地边缘的丘陵间找了个合适的静处,每日定坐,似在按樊翀的吩咐回味听闻仙家教诲时的感悟。到了第七天,虎娃终于察觉到那些仙谷离开了原先的位置,被运进了北面的山中。

    进入赤望丘的路径,随着仙谷的移动,也在虎娃的元神中勾勒出一条轨迹。

    虎娃就是在这一天上午,悄然隐匿身形离开了这片谷地。这么一大片原野中散布了这么多人,要想发现其中一个从隐秘处悄然离开,在场者恐怕只有樊翀才有这个本事,但前提是樊翀就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虎娃、并随时监视着他的动静。

    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樊翀怎能在这七天只暗中施法不停地关注每一个人。虎娃的离去谁也没有察觉,而樊翀此刻正在苦笑中感慨。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白额氏这批年轻人特别出色吧,也许是他指引得特别尽心,也许仅仅是巧合或运气,这一年的仙城朝圣,开悟者特别多。

    仅仅过了七天时间,就有八个人来拜师了,看这个架式,当十天期满之时,恐怕得突破十人啊。这在仙城朝圣的二百六十多年历史中,也算少见了。樊翀清楚自己在赤望丘中的尴尬地位,这些人将成为他门下的记名弟子,偏偏一次就收了这么多!(未完待续)

043 夜潜赤望丘(上)

    其实若想成功迈入初境、得以修炼,仙城朝圣这十天就是最好的机缘,因为赤望丘给这些人创造了一个最佳的环境。若在这里的十天内不成功,那些人返回家乡后倒不是绝对没机会了,但希望要小得多。

    樊翀做事当然是负责任的,一下子来了八个人拜师,他也没有随意就将这些人交给其他赤望丘弟子指点,而是一一亲自指引、讲解修炼种种,助其巩固刚刚开启的一丝门径的境界,并要护持他们成功通过迈入初境的第一关考验。

    迈入初境的第一关考验,在后世又被称为色欲劫,人在定境中各种感知都会变得极为敏锐,然后能进入另一种奇异的状态,与生俱来的各种欲望都会被唤醒、变得格外强烈。欲望会导致情绪的变化,进而导致行为的失控,此刻需要心境上的指引、并配合收摄心神的秘法。

    指引传人是很费心的,樊翀忙这八个人还忙不过来呢,哪能顾到谷地中还有一个人悄悄跑出去了,而且跑出去的这个人修为比他还高,并以大神通隐匿了行迹。离得这么远,就算樊翀刻意展开神识查探,此刻也发现不了任何踪迹。

    尴尬的樊翀在费心之余,不知为何,总是会莫名想起一个人,就是彭铿氏小先生。在樊都城与彭铿氏相见,便是他突破大成修为的缘法,若非当初,便无今日之事。可是彭铿氏离开樊都之后便再无消息,应该早已远去了吧。

    ……

    虎娃跟随那只装着仙谷的袋子离开,他不能离那灵引太远,否则会断了感应。进入山林后便施展了吞形之法,化为了一头駮马的样子,却隐去了头顶的银角。这一带的山野中有各种野兽出没,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虎娃当然不可能直接跟随那运送仙谷的队伍进山。他从另一个方向出发、悄悄地接近,在一片山林中却停住了脚步。前方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在虎娃的感应中,却有禁制法阵的存在,不可随便乱闯。

    这里应该是赤望丘道场外围的边界了,离那片谷地不远但也不近。虎娃化身的駁马攀崖越壑,绕来绕去大约走了十余里,这在险峻的深山中已经是寻常人难以逾越的距离了。假如不是有“向导”带路,就凭虎娃自己漫无目的的搜寻,是很难发现的。

    若搜寻的时间过久、总在这一带转悠。别等虎娃发现赤望丘道场,赤望丘上的高人恐怕早就察觉他的形迹可疑了。

    这道场外围的禁制其实并不高明,因为它笼罩的范围非常大,也不可能布下太复杂、太耗费法力的禁制法阵,就是最简单的迷踪法阵,会干扰进入者的神识。灵智越清晰、思维越清醒者,受到的干扰便越大。

    从这里往赤望丘道场方向走,走来走去无意间就会走错路。总是转回到法阵的外缘,总是穿不过这一道屏障,而且自己还不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一道迷踪法阵。可以防止绝大部分人误闯,包括那些已开启灵智的妖类。

    当然了,有些禽兽误打误撞,偶尔也会穿过迷踪法阵,这完全是无意间的巧合,反而是有意寻找道路的人。根本就走不过去。就算自认为在寻找道路向前行,其实也是一直贴着法阵笼罩的边缘在走。

    穿过迷踪法阵有三种方式。首先就是走法阵留下的门户。就像迷宫中的一条通道,沿着那条轨迹走。神识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其次就像灵智很低的山野禽兽那样,不去想也不去找路,误打误撞也可能闯过去,但也可能绕到其他的地方。

    第三种方法是最简单的,施法定心神,化解迷踪法阵对神识的干扰,不受影响地直接穿过去,三境修为便能办到。可是作为守护宗门道场外围的迷踪法阵,往往另有警戒的玄妙,如此施法本身也是对法阵的干扰,立刻就会被察觉出异状——有人在某处闯阵。

    所以虎娃用的是第一种方法,顺着法阵的边缘移动,悄悄地来到了那条通道处。这样的通道,往往只有宗门正传弟子才掌握正确的路径,哪怕是普通的记名弟子出入,也得靠正传弟子带领才行。在山野中没有什么明显的路标可以记忆,自以为转来转去走了很久,其实只是很短的一段。

    虎娃已拥有七境修为,有了向导带路,元神中自有清晰的轨迹。他只担心会在路上遇到赤望丘其他弟子,所以等待了一段时间才穿过去,此时已接近日落时分。

    迷踪法阵并不是真正的道场门户,只是隔绝外界的一道屏障,所以也没有人特意值守,虎娃化身为一头駁马走了进来,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駁马隐匿身形,在山坡上的密林间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峰峦。从西到东间次排开的山峰,仿佛都在向最东边的一座主峰朝拜。

    虎娃看见的其实是一整座山,若一头卧踞的猛兽,沿着山脊线有七座峰峦依次排开,最东面的是主峰所在。连接着七峰之间的山谷地势皆较为平缓开阔,而最后那座主峰,其顶部平坦、面积很大。

    此七峰在低处是一个整体,自山腰往下皆是陡峭的悬崖,松萝点缀之中,很多裸露的岩层质地光润、带着美丽的赤红色波纹,在夕阳照射下若片片云霞。

    这就是传说中的赤望丘,虎娃运足目力望去,发现很多建筑散布在山腰和峰顶之间,其地域很广大。与武夫丘道场五座独立的山峰不一样,赤望丘道场七峰相连,山中隐约还能看见很多条道路。

    就算有几百人在这里修炼,平日也可互不干扰,从山野中潜入,看上去好像并不难。

    但虎娃心里清楚,这样的大派宗门道场,当然不是看上去那样不设防。只有从最西边的那条路登上赤望丘,依次穿过六座山头,才能到达主峰所在。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假如不会飞的话,就必须经山门而入。

    虎娃闭目凝神坐了下来,那只装运仙谷的口袋穿过了赤望丘的山门,然后便在他的感应中消失了。虎娃留下的灵引被赤望丘道场护山大阵所隔绝,他也由此感应到护山大阵的存在。

    正式的宗门道场护山大阵,比如武夫丘的锁山剑阵,与虎娃方才穿过的外围迷踪法阵不同,其门户处必有弟子值守,虎娃不可能从那条路直接进去。如果从天上飞过去,只要他一接近护山大阵范围,也立刻就会被发现,护山大阵不仅笼罩四周也包括半空,而且飞在天上也更易暴露。

    若是从山脚下攀登悬崖爬上去,倒是个好办法,但一样会触动护山大阵的禁制。如果虎娃仅仅是为了找到赤望丘宗门道场所在、并探查其虚实,此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尽管他拥有七境修为,但是这样的大派宗门道场,又岂是能轻易闯入的?

    就算虎娃此刻所在的位置,恐怕自赤望丘开宗立派以来,也罕有外人能潜入,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寻常人连找都找不到的地方。虎娃不禁又想起了家乡的树得丘,那也是传说中的巴原九丘之一,可是那一带的族人从来就没在山野中发现过这座神丘。若不是后来得到了山神留下的神念心印,虎娃至今也不知树得丘在哪里呢。

    虎娃现在的最佳选择是隐匿身形,在隐蔽处悄悄移动,在外围尽量观察赤望丘道场内的情况,从而搜集到足够的信息为将来做准备。可是他坐在那里看了半天,夜幕渐渐降临,突然又回复了人形,站起身来走下山坡,身影竟渐渐发虚……直至消失不见。

    不是虎娃消失了,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隐匿神通,使平常人看不见他,更高明的手段是蜇伏神气,走过之处没有丝毫的生机波动外泄。假如不是有高人刻意展开元神搜寻他所在的位置,便不会发现他的行迹。

    虎娃并不仅仅是在赌,他如此接近赤望丘也是基于一个合理的判断——因为谁都想不到会有这种事。自赤望丘开宗立派以来,恐怕都没人这么做过,居然有人企图悄无声息地穿过护山大阵潜入道场中。

    这护山大阵如果完全开启,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暗中潜入。哪怕是神通广大的仙家,也只能凭借大法力直接去破开禁制,但同样会惊动赤望丘中的修士。

    但在寻常情况下,谁也不会开启护山大阵完全运转,这至少需要好几位大成修士合力施法。像这样的护山大阵,应有多处阵枢,不仅要以专门炼制的法宝布下,还要汇聚天地灵息,并由高人定期注入法力维护。

    当宗门遭遇到大规模敌袭之时,护山大阵才会完全开启运转。在平常情况下,护山大阵只是借助天地灵息而维持,仅开启用于警戒的禁制,一旦发现有人暗中侵入,才会运转法阵发起攻击。这种攻击只是法阵本身的威能,只在有高人主持时,才具备最大的威力。

    虎娃的打算其实很简单,就是想研究赤望丘护山大阵中的禁制。若能悄无声息地破开当然最好不过,就算不慎触动了法阵警戒,到护山大阵自动发起攻击还有个时间差,虎娃自信能够应付得了。若是惊动了山中坐镇的高人运转护山大阵,则更需要时间,虎娃早已脱身逃去。

    让所有人更想不到的是,虎娃来此最重要的目的并不是窥探,也不是想潜入道场,他就是想研究赤望丘的护山大阵。如果不小心触动了法阵禁制,他会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也就是说最坏的打算便是碰一下就跑。(未完待续)

043 夜潜赤望丘(下)

    虎娃这么做的原因,其实是为了山神理清水。他来到巴原上,不仅是为了报仇,还要寻找自己的道路,而除了报仇更要报恩。山神并未正式收他为徒,更未传授他任何具体的法诀,却指引了他世人梦寐难求的仙缘。那是白煞以屠戮清水氏一族为逼迫,都未曾达到的目的。

    虎娃不仅得到了太昊遗迹中的一切,在山神所留的神念心印中,也包含了理清水此世修炼的各种感悟。这些理清水没有给白煞,却主动都给了虎娃。理清水的目的当然是想让虎娃去报仇,但虎娃更想报答他的恩情。

    以虎娃目前的修为,想对付白煞乃至整个赤望丘,当然还不可能,但他已想尝试能否救出理清水。理清水身受重伤被困于树得丘,而且树得丘中也被布下了禁制法阵。不仅防止人误闯,一旦有人进入那里企图接近山神,也会被赤望丘立刻察觉。

    树得丘中的禁制法阵既然是赤望丘高人布下的,其玄妙与威力应该超不出赤望丘根本道场的护山大阵。虎娃不敢擅自去闯树得丘,那样可能会给理清水带来危险,也会暴露山神安排的很多事情。假如连自己的身份都暴露了,赤望丘也会得知他和理清水之间的关系。

    在山神对虎娃的交代中,假如没有灭了赤望丘,是绝对不能回去的,更不能轻易到树得丘找他。所以虎娃跑到赤望丘来研究其宗门道场的护山大阵,反倒不会暴露他与理清水的关系,就算遭遇了什么凶险,也不会牵连到家乡的山神。

    虎娃这么做。恐怕不能仅用一句“艺高人胆大”来解释。其实自从他“出山”以来,行遍巴原五国,几乎是无往不利,从来没有失过手,更没有遭遇过什么无法解决的挫折。就连啸山君的仙家洞府遗迹。都没能困住他。

    虎娃还不到二十岁,便有了如此身份、修为与经历,假如换一个人,还不知会如何自傲到什么程度呢,而虎娃行事已经足够谨慎了。但少年人难免有张扬冲动之时,否则虎娃也不会潜入众兽山道场要了琮余的命。更不会在樊都城外公然堵住国君的车驾。

    也许正是这样一次次“成功”的经历,才促成了虎娃今日这番冒险,如果面对赤望丘的护山大阵不去试探一番,那反倒就不是他了。虎娃没有在树得丘轻举妄动,而是先跑到赤望丘来冒险一试。从另一个角度,也能看出他对待山神的慎重。

    虎娃来到赤望丘脚下,悄然顺着岩壁开始向上攀援,虽在冒险,但也保持着完全警戒,随时准备好御神器比翼、以最快的速度飞遁而去。他甚至连飞遁之后到何地隐身都已经想好了,要在赤望丘上的高人飞天追出来之前,就在远处群山的隐秘处藏好。不能一直飞在天上让人发现。

    正如虎娃所料,赤望丘根本就想不到有人居然会干这种事情,无人察觉虎娃的到来。虎娃顺着那赤红色的悬崖攀援。前行的方向是七座山峰中的第四峰,当他停在一块突出崖石上时,前方便是护山大阵笼罩的范围。

    站在这里,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但前走一步就会触动禁制。所谓护山大阵,并不是一堵看不见的墙。或者一个罩、一层膜,在寻常人的概念中是很难理解的。虎娃感应到的是天地灵息的变化。就在前方以不同的方式运转,一旦进入其间便无所遁形。

    他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手指。向着上方的虚空不停地点画,既像是在刻画图腾,又像是在写字,伴随着法力的悄然运转、只凝聚于指尖发出。假如侯冈或盘瓠在这里便会发现,虎娃此刻的样子很像行游中时常驻足的仓颉。

    虎娃之所以会这么冒险试探护山大阵,除了上述原因之外,他也不是没有凭借。仓颉曾指点他天地间万事万物的纹理,这其实与各种阵法的玄妙相通。虎娃当初尚不能领悟,但解读仓颉所留的神念心印之后,也得到了仓颉所传的符文神通。

    此刻在虎娃眼中,这护山大阵,也是一张巨大的无形之符,通过特殊的方法炼制、可以变化与反复运转。

    仓颉曾在见鹤城外发现了一座隐秘的洞府,并且向虎娃演示了破禁手法,至少要有七境修为才能施展。虎娃领悟之后结合自己的修为根基另有变化,此刻来试探此处护山大阵的禁制,他心中虽无十分把握,但总可以试一试。

    天地灵息之变化被虎娃的指尖牵引,前方似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就像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一起,然后虎娃凌空踏步走了进去。天地灵息的波动并没有发散开,法阵中的警戒禁制也没有被触动,就像迈过一个不存在的空间,虎娃悄然穿过了护山大阵!

    下一刻,虎娃已经出现在赤望丘宗门道场之内,蜇藏神气静匿良久,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心中也不禁一阵狂喜——他居然成功了!

    此刻虎娃要感谢两个人,第一个人恐怕谁也想不到,便是已被他斩杀的肖神。原身为怪兽山魈的肖神,有一种奇异的天赋神通,能短暂的扭转空间。虎娃在被他追击逃遁时就领教过这种手段,后来虎娃炼化吸收了肖神的玄牝珠,不仅掌握了吞山魈之形,同时也掌握了这种奇异的天赋神通。

    开辟空间之能,是迈过登天之径的仙家才具备的大神通,无论是肖神还是虎娃,当然尚没有那等本事。他只是掌握了暂时扭转空间之能,但在此时此地,恰好能用得上。

    仅仅凭这样的神通,其实也破不了护山大阵的禁制,虎娃更要感谢的另一个人当然就是仓颉先生。在仓颉留下的神念心印中,提到了他曾在帛室国的山野见到过胭脂虎;而虎娃在寻找胭脂虎的过程中,无意间来到了翠真村。

    在翠真村,他不仅见到了阿源姑娘,后来又真的找到了那头胭脂虎。更难得的是,他居然有了机会参加白额氏族人的仙城朝圣,能一路潜入赤望丘道场。从仓颉那里领悟的符文神通,又化为破禁之法,再结合扭转空间的天赋神通,他竟然成功地潜入了赤望丘的宗门道场!

    他是潜入而非闯入。若说那护山大阵中的警戒禁制像一张无处不在、无法穿透的巨网,虎娃重新编织天地灵息的纹理、竟然成了一条穿透网眼的鱼。

    这也式虎娃走运,赤望丘的护山大阵平日并未完全开启。就算是这样,假如有人值守阵枢、以神识查探法阵的变化,也能察觉有人潜进来了。可是赤望丘开宗立派三百年来,从来就没有出过这种事情,护山大阵的阵枢在平日也无人值守,只是让它自行运转,所以才让虎娃钻了个空子。

    虎娃来此的目的,就是研究人家的护山大阵,他也没想到竟能取得这样的成功。此刻心中的第一念,便是动用同样的手段,是否就可以回到家乡悄悄潜入树得丘,去看看山神如今是什么状况?假如有可能的话,就把山神给救出来。

    但此刻既然进入了赤望丘道场,那不妨再探更多的情况。其实无论最外围的迷踪法阵,还是笼罩道场的护山大阵,在平日都不是真正的守护禁制,道场中对宗门而言各种重要的场所,另有禁制守护,那些是虎娃绝对不能乱闯的了。

    夜幕下的赤望丘一片寂静,但虎娃也知道山中的修士并非都睡着了,很多高人在夜间定坐修炼,神识感应依然相当敏锐的,稍有异状就可能被惊动,所以虎娃必须隐匿身形蜇藏神气。

    他悄然登上了第四峰,又感应到了先前留下的灵引。离他不远的地方就是收存仙谷的库房,库房旁还有一片建筑,其中有赤望丘弟子仍未休息,正在炼化那些仙谷。

    虎娃感应着天地灵息的变化,避开了有禁制法阵守护或赤望丘弟子居住之地,在山中缓步而行、观赏着沿途景物。虽然是黑夜里,但虎娃也能感受到,这里的各种布置颇具仙家气象,远比简陋的武夫丘精致、奢华。

    赤望丘道场,虽非神民丘中那样的仙家洞天结界,但山中各处修炼之地,皆精雅不俗,就连巴原上的王室园林也无法与之相比。虎娃通过观察推断,这七座山峰的布置也有所区别,刚进入山门的第一峰,应该是刚入门的普通记名弟子居住与修炼之所;而到了第四峰,则有四境以上弟子的单独洞府。

    虎娃的胆子确实很大,就这么绕来绕去,又连续穿过了第五峰与第六峰,竟然来到了赤望丘的主峰。峰顶并无建筑,只有一座凉亭。峰顶之下的缓坡上,分布着一片宫阙状的楼阁,其中有一座孤零零的大殿,离其他的建筑都很远。

    虎娃站在第六峰与第七峰的山坳中向上观望,除了那座大殿,他还注意到山坡上的一座独立的院落,无形中就感觉那里的天地灵息变化妙不可言,却包含着令他莫名心悸的气息,仿佛绝不可靠近。他不禁在心中暗想——难道那里便是白煞的修炼之地吗?(未完待续)

044 什么人(上)

    虎娃之所以没被发现,除了他的修为高超且十分谨慎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赤望丘上的修士并无任何警惕心,谁能在自家的宗门道场中总是保持着警戒呢,也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这么钻进来、还一直从第四峰逛到了第七峰。

    莫说虎娃没有被人发现,就算有谁发现道场中有人走过,恐怕也会以为是赤望丘上的同门弟子去第七峰办什么事。比如虎娃在武夫丘上的洞府中修炼时,外面有人走过,他恐怕也不会太在意的。

    第七峰上也有很多地方有局部的法阵守护,想来是各位高人的修炼之地、寻常弟子绝不可惊扰。虎娃却发现那座孤零零的大殿反倒是最容易接近的地方,他越看越觉好奇,总觉得那里有种令他感觉很熟悉的气息,并没有危险和敌意,反倒像是一种召唤。

    虎娃就像是天地灵息中的一尾游鱼,借助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然走向那座大殿。那里看上去像是整座赤望丘最重要的场所,但并无弟子值守。也许是根本没有必要吧,平日有人守山门就行了,哪会有外人会闯入这座大殿呢。

    虎娃进入了大殿的前院,此处没有任何禁制法阵,完全就是一座敞开了、可随意出入的古老建筑。院中种了两棵大树,树龄都有三百多年,树冠张开笼罩了天空。院中以青玉铺地,足见建造时的奢华,但地面上飘落了很多片枯叶。

    这里应该有人定期打扫,否则这两棵大树的叶子在冬日里早就铺满了地面。但看来并无人在此值守,上一次打扫至少是在五、六天前的事了,否则地面上不会落下这么多枯叶。虎娃有些纳闷。这赤望丘道场中看似最神圣最古老的大殿,平日竟然没有人来,只是有人每隔一段时间来打扫而已,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带着疑惑,虎娃穿过庭院走进了殿堂。隐匿的身形随机显现,向前拜倒在地。大殿中空无一人,但虎娃的元神感应中,前方的神坛上却站着一个人。其实那只是一尊真人大小的塑像,以山石雕凿,雕工显得有些原始粗糙。只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形与五官轮廓。

    虎娃在黑暗中也能看清这石像,而元神中的感应,此石像有灵,似微弱却又玄妙无边,恍惚间仿佛就看到了栩栩如生的人。就连虎娃也看不透此“人”的修为。因为那只是依附于石像中的一道投影而已。

    但虎娃却认识此人,虽未亲眼见过,却在神念中见过他的形容,便是少昊天帝。瑶姬在炎帝行宫中见过少昊天帝,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她对虎娃讲述往事时,神念中也带有某些朦胧的场景,使虎娃看见了少昊天帝。虽然不是那么真切清晰。但和这石像中的投影无疑是同一个人。

    虎娃并非少昊天帝的传人,他所领悟的吞形诀和吞形之法,也并非得自少昊天帝的传承。但少昊天帝去过炎帝仙宫、指点过瑶姬。而虎娃从瑶姬那里也间接得到了少昊天帝的很多指引,也算是有缘法。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前代天帝,虎娃心中本就有十分的敬意,这敬意与赤望丘无关。此刻见到少昊天帝的神像,他便显露身形,行拜见尊长之礼。

    虎娃已有七境修为。且将纯阳诀修炼大成,他见到这尊神像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有方才的感受。

    赤望丘这派宗门,应该就是少昊天帝三百年前留于巴原的一脉传承。那么这尊神像,应该就是赤望丘的祖师所建。神像有灵,有两个原因。一是少昊天帝在上面留下了类似灵引的手段,似御神之念又非御神之念,其玄妙以虎娃如今的修为尚不能尽解。

    另一个原因虎娃感受得非常清晰,这尊神像三百年来受赤望丘弟子的祭奉,其上也凝聚了精纯的心愿力,成为一种能壮大神魂的力量,或能被少昊天帝所留下的“灵引”感受与汲取。

    纯阳诀大成的虎娃还能感应到,近年来赤望丘弟子虽然还会祭奉少昊天帝,但这座大殿平日已很少有人涉足,历年的祭奉,渐渐只沦为一种单纯的传统仪式。

    虎娃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古怪的念头,假如这神像也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赤望丘这派宗门还对他保持着足够的敬意和礼数,但平日却已渐渐冷落了他。这是宗门的态度,还是如今宗主的态度所导致的呢?

    虎娃不禁又回想起自己行游巴原的诸多经历,当人们谈论赤望丘时,已很少提到少昊天帝,而白煞的威望却如日中天。尤其是在白额氏族人中,对白煞的崇敬与膜拜之心,恐怕已远远超过了少昊天帝。白煞是如今的赤望丘宗主,这难道就是这座大殿如此冷清的原因吗?

    尽管心生疑惑,但虎娃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少昊天帝的神像行了拜见之礼,当他站起身时,后背莫名发紧,忽有心血来潮般的感应——好像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这种感应很微弱就像是错觉,实际上虎娃并没有真的发现什么,他赶紧隐去身形收敛神气又回到了院中。

    难道已有高人察觉他的闯入,在暗中窥探他?这不太符合情理呀,他如果真的暴露了行迹,早就惊动了赤望丘上的众多修士,此刻应该已经被大批高手包围了!悄然感应周围的天地灵息变化,虎娃又是一惊,他没发现什么人,却触动了一道御神之念。

    所谓御神之念,是将神念赋予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可让他人解读或感受到。按仓颉先生的说法,这也是利用天地万物、赋予其更多的纹理。这种手段可以跨越时空传递信息或法力,而非直接将神念印入对方的脑海,至少要拥有七境修为才能掌握。

    仓颉先生的宏愿,便是让普通人也能掌握这种大神通手段。跨越跨越时空去传递自己想要留下的东西,所以他创造了文字。而仓颉本人所擅长的符文神通,对御神之念的应用已是出神入化,他也传给了虎娃。

    所以虎娃此刻触动了这道御神之念,感觉非常震惊。有高人就将神念赋予殿门外的空气中。只要虎娃一走出来就必然会触动,而且它被人解读一次后便会当场消散。对方手段极其高明,却只是为了一次不现身的传话。

    印入虎娃元神的信息,是赤望丘道场所在七座山峰的全貌。每一条道路、每一片药田、每一座建筑都有介绍。假如虎娃是受邀请来拜访与参观赤望丘的贵客,那么此刻就相当于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有人向他解说山中所能见的一切事物。

    虎娃是夜里偷偷摸摸进来的。从第四峰潜入了第七峰,不可能如此清晰第观览赤望丘的全貌,有些地方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如果他的目的就是想搞清楚赤望丘的情况,那么这道御神之念倒是完全解决了问题。他不必再偷偷摸摸四处查探了。

    比如他此刻所置身的这座大殿,就是赤望丘弟子祭奉少昊天帝之处。每年的大典在秋分之时,主祭之人便是赤望丘宗主。在很多年前,到了秋祭时,赤望丘在外的正传弟子都会返回宗门参加祭礼。

    秋祭仪式三百年来从未间断,而在白煞担任赤望丘宗主之后,每年的秋祭都变得更加隆重,祭物也变得更加贵重——从巴原各地供奉而来。但情况也渐渐有了别的变化。往往只有山中修炼的弟子参加,外出的正传弟子若有事,便不再特意召回。

    除此之外。赤望丘门人拜祭少昊天帝,每年也只在这场传统的秋祭之时,平日只是每月两次有人来打扫这座大殿。所以虎娃今夜潜入这里会看见院中的落叶,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这道御神之念中也告诉了虎娃山中各处建筑的用处,比如他在第七峰上看见的那座独立的院落,确实就是白煞的居住之地。别说是普通弟子。哪怕是山中的长老未得允许,也不得踏入打扰其清修。

    当然了。还有些宗门隐秘,比如重要的传承器物的收藏之处有何禁制、如何出入。这些情况并没有介绍,就算在宗门中,也只有专门的司职者才能知晓。外来的“访客”,哪怕身份再尊贵、受到的接待规格再高,也不可能了解到。

    御神之念中还有一段话,并没有说话者的声音,就是一段意念——无论你是谁,若想打探赤望丘的情况,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此地不可久留,更不应以这种方式来到,请火速离开!

    虎娃一瞬间的震惊可想而知,居然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知道他在暗中窥探赤望丘,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向他介绍了赤望丘中的情况,并警告他立刻离开。

    此人到底是谁,他在赤望丘中有何身份?此刻却不是追问究竟的时候,不用对方警告,虎娃也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在这里暴露了行迹,若不迅速脱身,后果可想而知,他几乎连想都没想,立刻隐匿身形飞天而去,直接从第七峰往东、穿过了护山大阵。

    这道御神之念刚刚被触发旋即便消散,眨眼间的功夫,虎娃便已飞遁而去。他甚至没有去问对方是谁、有何用意。以一位大成修士的心境,这种选择是必然的,因为他身处险地。对方如果是善意的,他应该听从警告;对方如果另有恶意,他更应该立刻离开,行事绝不能拖泥带水。

    更何况对方以这种方式和他打招呼,就是不打算现身相见,也不打算让虎娃知道自己是谁、躲在哪里的意思。

    虎娃原先的计划便是“碰一下就跑”,事先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这么成功地穿过护山大阵、潜入赤望丘道场,还从第四峰逛到了主峰上的少昊大殿中。此刻被人喝破了行迹,他当然就要跑路了。(未完待续)

044 什么人(下)

    虎娃虽隐匿了行迹,但在这里飞天而起,必然会惊动道场中的高人。而虎娃所在的位置很好,第七峰位于赤望丘道场最东部的边缘,飞起来直接就穿出护山大阵了。

    护山大阵的防御是对外而不是对内的,此刻也没有完全开启,虎娃穿出去很顺利,但不可能像进来时那样潜心施法破开禁制,随机也触发了警戒。当赤望丘中的高人被惊动时,他已飞向了夜色中的苍茫群山。

    假如事先不知道虎娃的潜入、没有做好准备拦截,此刻就算被惊动,也很难立刻追出去并锁定其飞天的行迹,这绵延无尽的险峻群山,有的是隐秘之处可以收敛气息藏身,只要虎娃一落下去,哪怕是白煞这等高人,恐怕也很难再找到他。

    假如赤望丘已经发现虎娃潜入,则他肯定要遇上麻烦、必须做好准备突围而出。所以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虎娃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都是最明确的选择。但是虎娃也没有料到,他遇到的麻烦竟会这么大,而且赤望丘有些布置事先并不是为他准备的。

    ……

    虎娃刚刚从少昊神殿中隐匿身形飞冲而去,就有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神殿大门内,低喝道:“什么人?”

    虎娃已经走了,这里怎么还会有人呢?随着这声低喝,偏偏还真的出现了一个人,只见空气中似有一阵波纹扭动,一位女子的身形仿佛从虚空中走出,恰好站在虎娃方才消失的位置、挡在了来者的身前。

    如果虎娃此刻能看见她,定会惊讶万分。而出现在殿门前的是一位黑衣老者。又沉声开口道:“玄源,果然是你!”

    这名好似似凭空出现的女子,赫然就是巴原七煞之一的玄煞,她的声音就像夜风中传来的叹息,淡淡开口道:“肇活长老。好久不见。”

    来者是赤望丘五老之一、樊翀的师尊肇活。如今的赤望丘,白煞与星煞出身于白额氏中的东滨氏一支,五位大成长老中有三人烈风、志杰、晕诚亦出身于东滨氏。只有易塞与肇活这两位长老与玄煞一样出身于宜郎氏一支,他们在赤望丘中的地位以及相互关系也非常微妙。

    看见来者是肇活长老,玄源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而肇活却又惊又疑,悄然以神念道:“你当年曾经说。若不突破化境修为便不再回归宗门。如今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已经修为更进,还是终于打算回归宗门了?”

    玄源亦以神念道:“都不是,我只是顺道回山看看,一会儿就走。”

    肇活叹息道:“当初你离山之时。我本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这些年星耀一直在四处寻找你的下落,而我清楚,你不希望被赤望丘找到。可是你我毕竟是赤望丘传人,你就算对宗主心存不满,但他毕竟是宗主,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也是都为了宗门更加强盛。

    以你当年的声望与威名。受白额氏全体族人的敬仰、为巴原各国敬畏。无论是为了我们宜郎氏一支,还是为了你师尊的地位,你若留在赤望丘。如今执掌宗门事务者,必然也轮不到星耀,你又何必……”

    玄源冷笑道:“星耀执掌宗门事务,那宗主又在做什么呢?”

    肇活:“宗主这些年,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炼。他的修为越高,赤望丘的威慑也就越强大。但你我都清楚。宗主近年来一心只想踏过登天之径,已将宗门事务交由星耀执掌。有朝一日。宗主真的飞升登仙,赤望丘还是需要你来主持大局。难道你这些年不回山。就是在等宗主飞升吗?”

    玄源:“若宗主已飞升而去,对谁恐怕都是好事。可是登天成仙哪有那么简单,且在我看来,宗主恐怕另有想法,我还是离得远些更好。”

    肇活:“听你的语气,还是对宗主有怨忿之心。”

    玄源:“肇活长老难道忘了,我师尊是如何坐化的?”

    肇活:“参廖师叔当年突破化境修为时历劫未成,于闭关中坐化,我亦十分遗憾。但登天之径步步艰险,我等修士早已心明如镜,你也不能因此怨恨宗主。”

    玄源:“师尊曾有遗言,吞形之法神通威力过于强大,恐遭天忌。所修成吞形之法越多,突破化境就越艰难,往往须借不死神药服常之助。他叮嘱我,在突破化境之前千万不要修炼太多门吞形之法、只一味追求神通强大。所以我只修了一门吞虎之形,为少昊天帝当年亲传。

    但师尊本人在修为大成之后,却已修成了宗门所传的七门吞形之法,所以他突破化境格外艰难,而当时白鳞竟未赐以一枚服常。当年我师尊因潜心修炼,所以未与白鳞争宗主之位。待白鳞成了宗主、掌握了宗门拥有的不死神药,却在我师尊最需要时未曾赐予,难道还要让我对他心存感激吗?”

    白鳞便是白煞最早的名字,在他成为赤望丘宗主之后,便以白额氏为名,可见其人之霸道。如今巴原上皆称其为白煞,而白鳞这个名字已鲜有人知,近百年来都没有人叫过了,而此刻玄煞却直呼其名。

    肇活:“你也清楚,赤望丘并无服常树,宗门所拥有的服常果,皆是当年少昊天帝所留,用一枚便少一枚,每一枚都弥足珍贵。宗门传承三百年来,如今已所剩无几。所以宗门如今才会有约定俗成之规,大成修士最多可服用三枚,且每动用一枚,都必须由宗主首肯。

    服常果不仅在突破化境历劫时有用,对修炼吞形之法更有用。你师父潜心修炼与钻研宗门传承秘法,练成了那么多门吞形之法,早已服尽三枚服常果。宗主当时不再赐予,确实也怪不得他。”

    两人以神念对话,其中涉及到一段宗门往事。白煞的师兄参廖。在巴原上声名不显,只潜心研究与整理赤望丘的传承秘法。而赤望丘拥有的服常果,是少昊天帝留与后世传人的,最初时共有九十九枚。

    服常果不仅可助修士度过自七境突破化境时的脱胎换骨之劫,对于赤望丘修士而言。还可辅助修成吞形之法。那九十九枚服常果传承了二百余年,到了白煞继任宗主的时候,所剩确实不多了。

    在白煞为宗主的近百年来,宗门中的大成长老才有资格被赐予服常果,且最多不超过三枚。参廖历劫之前,因为辅助修炼吞形之法。早已服用了三枚。所以当时他尽管需要,但白煞并没有再给。

    尽管白煞若给了服常果,参廖仍有可能陨落,但毕竟历劫成功的希望更大,所以玄源对此很不满。参廖闭关历劫之时。玄源正率领白额氏族人连续击退帛室、樊室两国的军阵,威望与威名正盛,可是等到她返回赤望丘,却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心中怎能不怒。

    此刻又听肇活长老这样解释,玄源冷哼道:“服常果,是少昊天帝留与传人的福缘,你说的规矩。究竟是少昊天帝留下的,还是别人定的?”

    肇活:“当然是从宗主手中开始的,但也事出有因。他是为宗门传承长远着想。”

    玄源:“好一个为宗门传承长远着想!少昊天帝留下九十九枚服常果,就是助传人修炼之用。而这些服常果迟早会用尽的,难道宗门传承就到此为止了?我师尊潜心钻研秘法,为的又是什么?

    若说我师尊修成七门吞形之法,便用尽三枚服常果之助。白鳞在化境之前,便已将如今宗门所传承的十三门吞形之法全部修成。他当时服用了多少枚服常?后来在突破化境历劫之时,又服用了多少枚?白鳞恐已将服常果独自用尽了!”

    肇活惊愕道:“你难道在猜疑。宗主本人已将少昊天帝所留的服常果独自用尽了,所以当年才没有多赐一枚给参廖师叔?如此猜疑可有证据。或许当年少昊天帝所留之不死神药已用尽,而宗主不欲明言、以免动摇宗门人心——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啊。”

    少昊天帝当年留在赤望丘的九十九枚服常果,这三百年来究竟有多少人服用果、每人服用了多少?哪怕对于肇活这样的宗门长老而言,也是一笔糊涂账,因为并无文字典籍记载。大派修炼宗门有神念传承,有些事情倒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失传,但服常果的情况,也只有历代宗主才清楚。

    玄源又说道:“我师尊当年也有可能继承宗主之位,是他自己不欲争、所以白煞才成了当今的宗主,但有些情况,肇活长老不知道的,我师尊却清楚。我当年也问过他老人家,少昊天帝所留九十九枚服常果,白鳞任宗主之时,尚余二十七枚。

    自白煞任宗主、至我师尊陨落之前,赤望丘共有六人突破大成修为,便是如今的赤望丘五老与我,星耀突破大成修为还是之后的事情。我未曾服用一枚服常果,而白鳞赐予你等五位长老每人几枚服常,师尊便不知情了。

    但就算你们五人皆服尽三枚,白鳞手中也应还剩十二枚;他自己若又服了三枚,那还应该剩九枚,何至于连一枚都拿不出来呢?有一件事,肇活长老你并不知情,我当初回山之后,听说师尊闭关、须服常之助而未得,便去找过白鳞。

    我并非要白鳞再赐师尊服常果,我当时已是大成长老,且刚为赤望丘与白额氏一族立下大功,所以请求白鳞给我三枚服常果,那本该是我修炼所用。但我并没有打算自己服用,只想送给师尊、助他渡劫,却一枚都没有得到,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肇活惊讶道:“此事当真?”

    有关宗门传承的某些情况,历来只有赤望丘中大成长老才知晓。少昊天帝当年传下了吞形诀,但同时只传了一门吞形之法,便是吞虎之形。而后世修士在吞形决这门根本秘法的基础上,又创出了其他各门吞形之法。

    到了白煞为宗主时,赤望丘传承的吞形之法已有十三门,而白煞本人在突破化境修为前便全部练成了。在白煞突破化境修为后,仍然企图掌握更多的吞形之法。(未完待续)

045 拦错人了(上)

    比如十九年前,白煞命星煞率一批心腹手下离开赤望丘,宣称将与善吒妖王联手,去斩杀北荒深处的一头作乱的妖王岩鳞兽。

    此事确实是真的,而白煞的目的其实是想夺此妖王的玄牝珠,再成一门吞形之法。那头八境岩鳞兽确实被斩杀了,但玄牝珠却未得到。这种机缘太难得,很多时候就算斩杀了大成妖修,也不能逼对方祭出玄牝珠、并恰好能封印收存。

    但由此也可看出,白煞并只不满足于一十三门吞形之法,其真正修成的恐怕更多。

    面对肇活的疑问,玄源答道:“以你我的修为,怎会因此事虚言?”

    肇活叹息道:“其实,我也只服用了两枚而已,至于最后一枚,本想等到此生有望脱胎换骨时再说;若无望,便留予后人了。至于其他三位长老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易塞与我是一样的想法,而且他只服用了一枚。……宗主当初拒绝你时,是如何解释的?”

    玄源:“白鳞这些年来养成的威势,他的话只有准与不准,会和你解释什么吗?”

    肇活似是被玄说动了,感慨道:“难怪宗主这些年来一直在闭关修炼,将宗门事务渐渐尽托于星耀。可是正如你所说,少昊天帝所留的服常果迟早会用尽,但宗门传承不应因此而断,后人应自求福缘。若无宗主威震百年,哪有今日之白额氏与赤望丘?……你就算对此事不满,毕竟还是宗门传人、又何必离山而去呢?”

    玄源:“直到如今,你仍以为有白鳞在,是赤望丘之福吗?他这些年确实一心修炼。但你以为他的志愿是登仙而去、飞升少昊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吗?其人志不在此,否则你看看今日这座神殿,有朝一日,白鳞又怎么去见少昊天帝?

    世间一切事物,只要他认为对修炼有利。皆无不用其极。我可以告诉你,若白鳞认为,牺牲整个白额氏一族、牺牲赤望丘、甚至牺牲整个巴原,只要有利于他的求证,他都会不惜牺牲这一切,也包括你我。

    如今赤望丘宗门还在。白额氏一族安居,是因白鳞认为,这样对于他的修行求证更有利。而星耀不过是他打造的一柄利刃,在他闭关修炼时执掌宗门,创造一切有利于他修炼的条件。但谁知道。他在修炼中将遇到什么问题,还会发生什么状况呢?我当然要远离!”

    肇活终于动容道:“你既有此言,还知道些什么?”

    玄源:“不说我知道些什么,只说我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百年前巴国内乱、一裂为五,正是白鳞初任宗主、行游巴原之时。樊室子弟率先裂国,得到了白额氏族人的支持,导致巴原王室各支纷纷效仿,而最早的樊室之君。便是白鳞行游中所收的弟子。

    若说巴国内乱分裂,早在我出生之前,我未得亲见。但二十多年前。帛室、樊室两国与白额氏之战,我可是亲身参与了。明知有赤望丘在,这两国宗室以及国中各宗门何至于此,幕后又是由谁挑起,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我师尊正在闭关历劫,白鳞身为宗主地位超然、不会亲自去处置这种俗务。而山中弟子只有我刚刚突破大成修为,所以派我去为族人主持大局。可宗主好像早有所料。甚至未让你等五老出山,更似早知此战结果。

    白额氏族人之城廓村寨。本就在帛室与樊室两国治下,这两国又何必相攻?若为征伐其地,则毫无意义;若为铲除赤望丘之宗门根基,亦非此种手段所能奏效。论战事本身,白额氏族人据地利击败远袭而来的大军,但对方两国却未合兵相攻。

    先是帛室国动大军远袭,被击溃之后,樊室国军阵再来攻伐,简直就如自投罗网一般。此战的结果你已知晓,两国国事尽被赤望丘控持,国中各宗门亦向赤望丘臣服。宗主之威名震慑巴原,赤望丘弟子亦遍布巴原各国。

    若非有武夫丘与孟盈丘在,而巴君后廪亦稳重谨慎未曾涉入争端、进而导致巴原五国接连卷入,否则巴原之另外三国,如今恐亦似帛室、樊室一般了。”

    肇活:“你难道想说,百年前的巴国内乱分裂、当年的帛室与樊室相攻,都是宗主在幕后挑起的吗?……他这么做,目的又何在?”

    玄源:“我没有断言皆是他一人挑起,百年前的巴国自有内乱之兆,但当时各宗室争夺的只是君位。有人却利用此纷争挑成大乱,樊室率先裂国,导致巴原一裂为五、战乱绵延数十年。而白额氏族人未受波及,趁势繁衍迁居、日渐强盛,赤望丘之根基亦蔓延巴原。

    至于二十多年前的战事,则更为诡异。白鳞当时已有巴原第一人之威名,赤望丘威势早成。帛室与樊室两国策动如此战事,却为攻伐自家治下之城廓。此事除了赤望丘,又有谁能策动?而赤望丘中能策动此大事者,除了白鳞又有谁?

    我不知白鳞目的何在,但结果人尽皆知。巴原内乱之后,赤望丘之威无人可抗,白鳞亦渐成巴原第一人,其未威望至高无上。而帛室、樊室两国被击溃之后,国事便归尽被赤望丘把持,包括国中各宗门皆向赤望丘拜服,一切尽从白鳞所需所愿。”

    肇活疑惑不解道:“宗主是一心修炼之人,所求就是有朝一日能踏过登天之径。依你之言,他为何又要插手挑起巴原纷乱,这与他的修炼又有何关系?”

    这些正是肇活疑惑不解之处,因此不太敢相信玄源的猜测。别说是白煞,就算以肇活本人的修为,已早以长年于山中清修,若无十分必要或缘法牵连,已很少去关心和插手俗事了。

    玄源:“白鳞之心,早已于外物无情。巴原万民是死是活,是富足安居还是生灵涂炭,于他并无所谓。也许他只是想看看这世事变迁,于修炼有何印证吧。你别忘了历代天帝的经历,他也许是想见证那一切。

    于蛮荒中融合各部而成中华之国,这是太昊天帝的当年往事,盐兆在巴原亦曾为之。但这些事却在白鳞出生之前,他未曾经历。青帝世系末年,天下内乱纷争,神农天帝崛起为人皇,传炎帝世系取青帝而代之。

    及轩辕天帝时,世间又有部族之争,轩辕天帝击溃炎帝而立黄帝世系。每一世系之建立,皆伴随列国、列族之臣服融合,亦伴随着世间纷争战乱,而太昊、神农、轩辕日后皆成就天帝。我不知他们所经历的世事与修炼感悟有何关系、是否蕴含成就天帝之玄机。

    白鳞亦不知,但其人之志绝非仅为飞升少昊之帝乡神土,而是要拥有历代天帝之成就,所以他要在巴原上见证当年历代天帝的经历。可是世事之变迁又岂能如人之愿,于是他便挑起这一切,哪怕只是为了捕捉那一丝感悟之机。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但还有一事或许可做侧证。十九年前,我为破七境而闭关,其时不在山中。当时白鳞派星耀与善吒妖王联手,远去北荒斩杀一头化境修为的岩鳞兽,此事你亦知情。可当时白鳞亦离山而去,却无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与此同时,北荒中的清水氏一族,一夜之间尽数被屠灭,亦无人知道凶手是谁。那一带曾是传说中的太昊遗迹所在,亦被疑为太昊法传承之地,曾有高人寻访并无所获。但谁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直令人不寒而栗!

    清水氏一族隐藏颇深、实力不弱,疑与当年的清煞有关,而清煞更被疑为太昊传人。巴原上能有实力一夜间屠灭清水氏、且不留下任何痕迹者,恐怕唯有赤望丘。否则若只为斩杀一位八境妖王岩鳞兽,既与善吒妖王联手,星耀带去的二百余人,为何只回来五十余位?”

    肇活惊骇道:“当年之事,竟还有这等隐情。你是说宗主悄然出山,并命星煞率手下屠灭了清水氏一族,是为了找到太昊遗迹并得到太昊天帝的传承之秘?”

    玄源叹道:“我不知他是否得逞,亦未曾亲眼见到他所为。但巴原上有实力做出这种事者,唯有赤望丘;而赤望丘若秘行此事、连我等都不能得知,亦唯有白鳞本人亲自策动。由此可看出,只要有一丝可能、对其修炼求证有利,他便不惜行此手段。”

    肇活:“难怪当年你修炼至七境九转圆满、行将历脱胎换骨之劫,众人皆视你为赤望丘未来宗主之时,你却突然离山而去,声称不突破化境便不回归宗门,原来还有这些隐情。”

    玄煞:“在山中历劫,于我未必有利,说不定会重蹈师尊之复辙。我当年未曾服用一枚服常,无论历劫成与不成,可能都会让白鳞感兴趣,甚至成为其自身修炼之印证。而我这些年离山而去,却另有机缘,对脱胎换骨之真意,已朦胧有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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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拦错人了(下)

    肇活对玄源的某些猜测将信将疑,却有些不敢再深究下去,转而问道:“你尚未成功突破化境、仍在历劫之中,又为何会突然返回赤望丘?难道是因为方才那人吗?……就算你对白鳞宗主不满,但毕竟仍为赤望丘弟子,怎能协助一外人悄然潜入宗门道场?”

    肇活等赤望丘五老,平日各自清修,轮流有一人坐镇道场监督诸事,如今恰好轮到肇活。虎娃潜入赤望丘时,肇活并未察觉,或者说他察觉到的潜入者并非虎娃。当虎娃从太昊神殿中飞遁而去时,肇活当然发现了他的行迹,于是在第一时间赶到,却被玄煞现身拦住。

    见此情景,肇活也反应过来,除了玄煞之外另有一人潜入,而玄煞显然是在掩护此人离去。他理所当然会猜测,那人是在玄煞的帮助下潜入赤望丘的,却不知玄煞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玄煞却摇头道:“这些年我虽离山而出,但仍是赤望丘传人,绝不会做出反叛赤望丘与族人之事。……至于他,你又怎知他是外人?他是自行而入,并非得我之助,而你又是如何发现他的?”

    肇活变色道:“他是何人,怎会有此能耐?我初时只是察觉你回来了,并未发现他,刚刚才知另有人也潜入道场!”

    玄源:“此人能悄然穿过护山大阵,而这护山大阵是祖师留下的。祖师所修秘法,又得自少昊天帝。此人潜入赤望丘之后,在山中并未擅闯任何禁地,直入主峰拜见少昊天帝。你觉得此人应该有何身份?”

    肇活:“难道——他也是少昊天帝的传人?这怎么可能!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玄源:“巴原上偶遇。而且其人对我有恩。我本就猜疑他的来历是否与少昊天帝有关,亦很疑惑他为何想探查赤望丘,所以才会暗中跟随。而方才所见,倒是能解释很多疑问了。少昊天帝既能留下赤望丘一脉,难道就不能在别处另留传承吗?……肇活长老。你又是如何发现我的?”

    玄源竟认为虎娃是少昊天帝所留的另一支传承弟子,因为某种缘故来到赤望丘查探。这倒是个有趣的误会。谁叫虎娃偷偷摸摸潜入赤望丘,却什么别的地方都没去,只来到这座大殿中拜祭少昊呢?而且还有另一些更重要的原因,玄源并没有对肇活明言。

    玄源还有一个疑问,这护山大阵是防备外人的。宗门中的普通弟子也可能怀有异心,但身为大成修士,就算与宗门决裂,也不可能做出反叛之事。像玄源与肇活这样的大成修士,平日飞天持神器来回。已掌握穿行护山大阵的禁制之法。

    玄源虽离山而去,但毕竟也是山中的大成弟子,她当然可以无视护山大阵的禁制、自如出入赤望丘。虎娃能潜入,这的确令人很意外,也说不定会被山中高人察觉;可是她进入赤望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也刻意收敛了气息,怎么还被肇活发现了?

    玄源刚才提醒虎娃离去。也是以为虎娃的行踪暴露了。因为她了解赤望丘的情况,已经察觉到有高人被惊动了。此刻听肇活之言,对方发现的竟然不是虎娃。而是她!

    肇活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星耀寻你不得,曾去询问宗主。而宗主告诉星耀,你想度劫绝非易事,恐怕迟早会再回宗门。宗主在护山大阵中加了一点变化,你毕竟是赤望丘弟子。在宗门中留有印迹气息,只要你一回来。就会立刻被察觉。而这件事,你本人尚不知情。”

    白煞在护山大阵中动了手脚。而玄煞这些年都没回来过,当然不可能清楚。而这道布置很简单,既无敌意也无什么攻击性,玄煞穿过护山大阵时不会触动禁制,却能立刻被山中的大成修士感应到、知道她回来了。

    玄源突然开口道:“他们也知道我回来了?”

    除了刚见面时,两人开口打了声招呼,方才这一系列交谈,其实都是两位高人以神念互印,因为其中有很多内容不好被他人听见。这种交流方式非常人所能理解,也非一般意义上的交谈,只是勉强可以表述为方才那番谈话。

    两人说了很多事,但从见面时开始,也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虎娃也才刚刚穿出护山大阵离去。此刻玄源在震惊之下,又直接开口说话了。

    肇活亦开口答道:“白鳞宗主正在闭关,不理会外事。如今恰好轮到我当值,所以第一个现身,而星耀和其余诸长老,恐怕稍后也会赶来见你。……我还有些奇怪,星耀既然一直在找你,此刻怎么还没到呢?”

    玄源正要说话,却失声惊呼道:“不好,金天大阵,他们拦错人了!”话音未落便飞身而去,只给肇活长老留下一道神念,请求肇活不要将今日这番谈话再告诉易塞长老之外的其他人,若易塞长老也追出来,请肇活长老尽量将其拦住。

    玄源为何走得这么急?因为她突然察觉到赤望丘外的半空中爆发出强大的法力波动,有高人于半空布阵,正是赤望丘秘传的金天大阵。而看法阵出现的方位,赫然已截住飞天而去的虎娃。玄源意识到事情出了变故,已来不及再说更多了。

    ……

    虎娃被人喝破了行迹,在第一时间飞遁而去,眨眼间就穿出护山大阵,也越过了道场外围迷踪法阵。只要他落入远方苍莽的群山深处,眼看就能再度隐藏行迹、躲过搜寻。

    就在此时,他突然心生警兆,身形硬生生的顿住。原本御神器全速飞遁,却瞬间定于半空,不仅要承受强大的惯性冲击,也等于所施之法突然被打断了,虎娃也是一阵气血翻滚,动用了移转空间的神通才稳住身形。

    这完全是个意外,他就算在飞遁中折转方向也仍然躲不过。在他定住身形的同时,前方虚空中浮现出十九个人影。这十九人应该是布成了某种法阵,就是专门在等他的。方才他从第七峰中飞遁而出,无形中受到了玄妙的牵引,好似不论往哪个方向飞,都会撞向这座大阵,幸亏他及时定住了。

    据虎娃所知,赤望丘中的大成高手若不算樊翀,目前只有八人,怎么此刻飞在天上的有十九位?

    八境修为则有飞天之能,而大成修士亦可御飞天神器。但此刻前方的十九人,并非全然如此,其中只有四名大成修士,但他们却结成了一种玄妙的法阵。此阵有三个方位、互成犄角守护,每个方位有一名大成修士率领另外五名五境修士,而正中间还有一名大成修士主阵,十九人的神气法力凝为一体。

    此等玄妙的阵法运转,虎娃从未亲眼见过,但武夫丘却有一种飞天剑阵与之类似,所以他也能看出某些端倪。

    武夫丘的飞天剑阵,是祖师武夫大将军所创,要集合五名大成剑修方能施展,其余入阵者皆须五境以上修为。以五人为一方位、其中有一名大成修士御神剑为阵枢,总共二十五名剑修结阵飞天,能于空中凝聚锋芒无匹的剑意。

    武夫丘的宗门道场有锁山剑阵守护,平日用不着发动此飞天剑阵。此剑阵的用途是在远离道场之外、集合宗门最强大的力量斩杀强敌。就算以武夫丘如今的实力,也只是勉强能布成,却从来没有真正施展过。

    在剑煞留给虎娃的神念心印中,曾提及武夫丘飞天剑阵,所以虎娃才能看出眼前这十九人布阵的某些端倪。

    赤望丘的金天大阵,是当年的少昊天帝亲传,其玄妙更在武夫丘飞天剑阵之上。此刻正中主阵者便是星耀,另外三名大成高手则是烈风、志杰、云诚这三位长老。这四人所御的飞天神器,竟与虎娃的比翼是同源之物,也是由服常树上的精华叶片所炼制,为当年的少昊天帝所留。

    阵中有四名大成修士,其余入阵者皆为赤望丘精英弟子,其威力之强大可想而知,虎娃差点就撞了上去。但对方布阵的目的,好型并不是为了攻击或格杀他,并未展现出强烈的敌意或攻击性,看上去只是为了将他截住。

    虎娃定住身形的一瞬,星煞已于阵中开口道:“玄源师妹,你终于回来了吗?”

    虎娃怔住了,他当然认出了星煞、也听出了星煞的声音,可星煞怎么会叫他师妹?这是开哪门子玩笑!但虎娃随即便反应过来,星煞是认错人了,这法阵好像也不是为他而准备的,所以才没有立刻展开攻击。

    也难怪星煞一时会认错人,他与另外几位长老发现玄煞悄然进入赤望丘,却不知虎娃也摸进来了。虎娃突然飞遁而去,分明就像是玄煞已察觉行踪暴露、欲立刻离开,就连施法打开护山大阵禁制的短短时间都不想耽搁。

    偏偏虎娃所御神器比翼,与赤望丘大成修士常的飞天神器是同源之物,玄煞也有很相似的一件。虎娃施法隐匿身形飞遁,虽不能在此情况下藏住行迹,但是也能使人看不清他的形容。仓促之间星煞也没想到还有别的可能,开口就叫了师妹。(未完待续)

046 是她(上)

    虎娃的感觉不仅柔软且温暖,在记忆中还仿佛很熟悉,就是那头胭脂虎,他曾经趴在它的身上睡过觉。难道伤势由形而及神,他已经出现幻觉了吗?接下来虎娃便失去了知觉,既是因为重伤,也因为有人对他施展了安神法术。

    不知过了多久,虎娃才迷迷糊糊的恢复意识,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抱着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一直不停地在往前飞,而后背却感觉凉飕飕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醒了,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是美丽的雪白与粉红交错的光影纹路。

    虎娃朦朦胧胧想起来了,自己是在赤望丘外与众高人布下的飞天大阵斗法,抓住一线机会冲过拦截,却身受重伤坠落深山。他最后从夜色中的树顶上坠落,好似是被什么东西接住了,感觉就像曾经趴在那头胭脂虎的身上。

    嗯,这是怎么回事?他此刻果然是趴在胭脂虎的背上!这毛色与条纹、这熟悉的气息,分明就是他曾见过的那头胭脂虎。原来这一切不是幻觉,他昨夜从空中摔落时,真的是被这头胭脂虎接住了。

    虎娃当时昏了过去,却保持着骑乘的姿势向前趴倒,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抱着这头胭脂虎的脖子。此刻天光已大亮,胭脂虎正在山野中奔驰,所以虎娃方才感觉自己好像是趴着在往前飞。

    但怎么背后凉飕飕的呢?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是赤裸的,此刻趴在猛虎身上,所以会感觉后背发凉。以虎娃的修为。早已不畏寒暑,但此刻抱着猛虎取暖也觉得冷了。他挣扎着想抬起头,却感觉全身一阵剧疼,咬牙忍住才没哼出声来。

    他很想问问这头胭脂虎,怎会在黑夜里的雷雪中恰好出现在那片深山幽谷。又恰好接住了他?可是胭脂虎显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在全神贯注地飞驰,翻山过壑如履平地,动作异常轻巧而平稳,始终没有将背上的虎娃给甩下来。

    天色已接近正午,难道它从昨日深夜一直跑到了现在都没停下。已成功摆脱了那些在深山中搜索虎娃的赤望丘弟子?这头猛虎已开启灵智,如今应该已突破二境修为,可赤望丘离它的栖息地很遥远,照理说它不应该出现在这一带。

    难道这头已通灵的猛虎,在暗中跟随这他一直来到赤望丘的。所以恰好在昨夜救下了他?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但事情也只能这样解释。虎娃恍然乎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难道是自己当初看走了眼,这头胭脂虎远不止他曾认为的那么简单?

    神智渐渐从迷糊中恢复清醒的虎娃,又开始检查起自己的状况,左手虎口的印记和右手腕上的珠串还在,说明他的阴阳斧和石头蛋并没有丢。在那么激烈的斗法中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还不忘将祭出的法器收起。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地本能,这也是将石头蛋和阴阳斧祭炼成上品法宝的好处。

    兽牙神器还挂在脖子上,那么他随身所带的其他的东西也都还在。虎娃又发现自己的右手中还有东西。居然是一枚吃剩的果核。他可真会过日子,昨夜从高空中坠落时,匆忙服用了一枚不死神药服常果,剩下的果核还一直用大拇指扣在手心呢。

    虎娃顺手也将之收入兽牙神器,在这平常只是一个很自然的动作,竟然没能成功。而且还牵动了浑身的伤势。虎娃又勉强凝聚浑身的法力,这才将果核收起来。只是将一件东西收入空间神器。竟使他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仍能使用神器,说明他的修为境界仍在。可是这么简单的法术都施展得这么艰难,说明他几乎已动用不得神通法力了。虎娃又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其实只要有初境修为,就可以内视自身的状况,只要有二境修为,就可以运转神气调治伤势。

    他昨夜匆忙服食的那枚服常果确实起到了作用,尽管大部分神效都已浪费,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有很多灵效蕴含在形骸百脉中未及炼化吸收。若非如此,他的伤势恐怕早就恶化了。而虎娃现在的状况和普通人也差不多,他这一次受的伤想要恢复,恐怕不是短期内的事情。

    还好虎娃的体质异于常人,不愧是吃不死神药长大的,也曾炼化吸收过好几枚服常果,他昨夜匆忙服用此物然后便伤重昏迷。昏迷中微弱的神气自然运转,也在缓缓地炼化神药灵效、修复形骸百脉之伤,否则等他醒来时恐怕连动都动不了。

    虎娃恢复了清醒,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乱动乱说话都可能引起伤势恶化,在这个时候也是最佳的疗伤时机,否则将会损及形神根本。于是他很明智地又闭上了眼睛,继续趴在胭脂虎的背上,凝神内运微弱的法力,炼化服常果残余的神效以调养伤势。

    胭脂虎应该知道虎娃已经醒了,也清楚他正在干什么,并没有过多理会,仍在深山中飞驰。它跑得可比普通的虎快多了,感觉简直如腾云驾雾一般,且一般的虎类也根本不可能像它这样在高原上长距离奔袭。

    胭脂虎走的并不是直线,穿行幽谷和密林、越过群峰间的山坳,飞奔中不仅保持着绝对的平稳,而且尽量寻找隐秘处不被人发现踪迹。它好像也明白虎娃此刻的处境,就这样在隐秘的山野中前行,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

    就这样一直到了日落黄昏,胭脂虎在一片山坳中的密林间突然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站在这里望向前方。

    虎娃此刻还能感应自己的身体状况、并内运微弱的法力疗伤,但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强大的神通手段,几乎连御物之功都无法施展了。

    他的伤势在渐渐地恢复,这是相对于普通人的身体而言,已可行动无碍亦无性命之忧。但另一方面,他的伤势也在继续恶化,这是对于一名境界高超的修士而言,被强悍的法力冲击形神的严重后果已彻底显现,想完全化解将异常艰难。

    虎娃趴在胭脂虎的身上,一直抱着它的脖子,当然也能感应到这头异兽已经累了。它相当疲惫,似乎形神中也渐渐显露了伤势。

    别说是它,就算是虎娃本人在未受伤时,在高原中群山中背着一个人如此日夜不停地长距离奔袭,还要注意不牵动那人的伤势导致恶化,就连他也感到累的。这头二境妖兽不愧得到了虎娃给予的大机缘相助,表现得出乎意料。

    但二境修为运用的是形骸本身的力量,若过度使用修为之力,仍然会受内伤,这和国度运用武丁功劲力的原理是一样的。看来这头胭脂虎一路奔驰至此,过度使用修为之力也导致了内损,但它却坚持到现在才停下来,这已经超乎想象了。

    虎娃心中充满感激也充满歉意,他从胭脂虎的背上爬了下来,一离开那温暖的身体,打了个冷颤。他的嘴角和胸前还有血迹,那是他自己喷出的鲜血,同时也沾染到胭脂虎的毛皮上,就像给它美丽的毛色增添了另一种纹路。

    虎娃此刻的样子已与常人无异,假如不是大成高人特意仔细观察,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只是面带病容显得很虚弱。这也是他一路疗伤的结果,终于暂时稳定了身体状况。

    他终于说道:“多谢你救了我!但你怎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难道是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的吗?而我怎么都没有发现你呢……”

    虎娃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问题,这些疑问他自己想不通,也只有这头不会说话的胭脂虎才能解答。但胭脂虎仿佛没听见,就算听见也并不理会,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望向前方,它的目光似是一种示意。

    不知为何,就算这头异兽不说话,虎娃好像也能懂他的意思。胭脂虎分明是想告诉他,应该继续从这里往前走下山,而它也只能将他送到这里了。虎娃顺着胭脂虎的视线朝远方望去,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又露出惊喜之色。

    方才他一直闭着眼睛在疗伤,既没看路也不知道被胭脂虎带到哪儿来了,此刻却突然发现,山下是一片广袤的原野,正是白额氏族人所谓的仙城,也是虎娃此次参加仙城朝圣所到达的目的地。胭脂虎在山林中绕来绕去奔行了那么久,居然是把他送了回来。

    聪明的虎娃一反应过来,如今对他而言,这里反倒是相对最安全的去处。虎娃是在昨天午后离开这片原野的,其他人都以为虎娃是寻找隐秘的静处感悟了,而他此刻若悄悄回去,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甚至也不会让人察觉出异状。

    以虎娃现在的状态,就连走路都感觉有些费劲,哪怕没有赤望丘中的高人追寻,也很难独自穿越寒冬中的高原。求生之计,就是回到仙城朝圣的营地中,在那里不仅有同伴的照顾,而且两天后队伍就会重新集结,他可以跟随车队返回巴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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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是她(下)

    虎娃的感觉不仅柔软且温暖,在记忆中还仿佛很熟悉,就是那头胭脂虎,他曾经趴在它的身上睡过觉。难道伤势由形而及神,他已经出现幻觉了吗?接下来虎娃便失去了知觉,既是因为重伤,也因为有人对他施展了安神法术。

    不知过了多久,虎娃才迷迷糊糊的恢复意识,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抱着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一直不停地在往前飞,而后背却感觉凉飕飕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醒了,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是美丽的雪白与粉红交错的光影纹路。

    虎娃朦朦胧胧想起来了,自己是在赤望丘外与众高人布下的飞天大阵斗法,抓住一线机会冲过拦截,却身受重伤坠落深山。他最后从夜色中的树顶上坠落,好似是被什么东西接住了,感觉就像曾经趴在那头胭脂虎的身上。

    虎娃当时昏了过去,却保持着骑乘的姿势向前趴倒,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抱着这头胭脂虎的脖子。此刻天光已大亮,胭脂虎正在山野中奔驰,所以虎娃方才感觉自己好像是趴着在往前飞。

    但怎么背后凉飕飕的呢?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是.的,此刻趴在猛虎身上,所以会感觉后背发凉。以虎娃的修为,早已不畏寒暑,但此刻抱着猛虎取暖也觉得冷了。他挣扎着想抬起头,却感觉全身一阵剧疼,咬牙忍住才没哼出声来。

    他很想问问这头胭脂虎。怎会在黑夜里的雷雪中恰好出现在那片深山幽谷,又恰好接住了他?可是胭脂虎显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在全神贯注地飞驰,翻山过壑如履平地,动作异常轻巧而平稳,始终没有将背上的虎娃给甩下来。

    天色已接近正午,难道它从昨日深夜一直跑到了现在都没停下,已成功摆脱了那些在深山中搜索虎娃的赤望丘弟子?这头猛虎已开启灵智,如今应该已突破二境修为,可赤望丘离它的栖息地很遥远。照理说它不应该出现在这一带。

    难道这头已通灵的猛虎,在暗中跟随这他一直来到赤望丘的,所以恰好在昨夜救下了他?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但事情也只能这样解释。虎娃恍然乎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难道是自己当初看走了眼,这头胭脂虎远不止他曾认为的那么简单?

    神智渐渐从迷糊中恢复清醒的虎娃,又开始检查起自己的状况,左手虎口的印记和右手腕上的珠串还在,说明他的阴阳斧和石头蛋并没有丢。在那么激烈的斗法中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还不忘将祭出的法器收起,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地本能,这也是将石头蛋和阴阳斧祭炼成上品法宝的好处。

    兽牙神器还挂在脖子上,那么他随身所带的其他的东西也都还在。虎娃又发现自己的右手中还有东西。居然是一枚吃剩的果核。他可真会过日子,昨夜从高空中坠落时,匆忙服用了一枚不死神药服常果,剩下的果核还一直用大拇指扣在手心呢。

    虎娃顺手也将之收入兽牙神器。在这平常只是一个很自然的动作,竟然没能成功,而且还牵动了浑身的伤势。虎娃又勉强凝聚浑身的法力。这才将果核收起来。只是将一件东西收入空间神器,竟使他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仍能使用神器,说明他的修为境界仍在,可是这么简单的法术都施展得这么艰难,说明他几乎已动用不得神通法力了。虎娃又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其实只要有初境修为,就可以内视自身的状况,只要有二境修为,就可以运转神气调治伤势。

    他昨夜匆忙服食的那枚服常果确实起到了作用,尽管大部分神效都已浪费,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有很多灵效蕴含在形骸百脉中未及炼化吸收。若非如此,他的伤势恐怕早就恶化了。而虎娃现在的状况和普通人也差不多,他这一次受的伤想要恢复,恐怕不是短期内的事情。

    还好虎娃的体质异于常人,不愧是吃不死神药长大的,也曾炼化吸收过好几枚服常果,他昨夜匆忙服用此物然后便伤重昏迷。昏迷中微弱的神气自然运转,也在缓缓地炼化神药灵效、修复形骸百脉之伤,否则等他醒来时恐怕连动都动不了。

    虎娃恢复了清醒,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乱动乱说话都可能引起伤势恶化,在这个时候也是最佳的疗伤时机,否则将会损及形神根本。于是他很明智地又闭上了眼睛,继续趴在胭脂虎的背上,凝神内运微弱的法力,炼化服常果残余的神效以调养伤势。

    胭脂虎应该知道虎娃已经醒了,也清楚他正在干什么,并没有过多理会,仍在深山中飞驰。它跑得可比普通的虎快多了,感觉简直如腾云驾雾一般,且一般的虎类也根本不可能像它这样在高原上长距离奔袭。

    胭脂虎走的并不是直线,穿行幽谷和密林、越过群峰间的山坳,飞奔中不仅保持着绝对的平稳,而且尽量寻找隐秘处不被人发现踪迹。它好像也明白虎娃此刻的处境,就这样在隐秘的山野中前行,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

    就这样一直到了日落黄昏,胭脂虎在一片山坳中的密林间突然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站在这里望向前方。

    虎娃此刻还能感应自己的身体状况、并内运微弱的法力疗伤,但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强大的神通手段,几乎连御物之功都无法施展了。

    他的伤势在渐渐地恢复,这是相对于普通人的身体而言,已可行动无碍亦无性命之忧。但另一方面,他的伤势也在继续恶化,这是对于一名境界高超的修士而言,被强悍的法力冲击形神的严重后果已彻底显现,想完全化解将异常艰难。

    虎娃趴在胭脂虎的身上,一直抱着它的脖子,当然也能感应到这头异兽已经累了。它相当疲惫,似乎形神中也渐渐显露了伤势。

    别说是它,就算是虎娃本人在未受伤时,在高原中群山中背着一个人如此日夜不停地长距离奔袭,还要注意不牵动那人的伤势导致恶化,就连他也感到累的。这头二境妖兽不愧得到了虎娃给予的大机缘相助,表现得出乎意料。

    但二境修为运用的是形骸本身的力量,若过度使用修为之力,仍然会受内伤,这和国度运用武丁功劲力的原理是一样的。看来这头胭脂虎一路奔驰至此,过度使用修为之力也导致了内损,但它却坚持到现在才停下来,这已经超乎想象了。

    虎娃心中充满感激也充满歉意,他从胭脂虎的背上爬了下来,一离开那温暖的身体,打了个冷颤。他的嘴角和胸前还有血迹,那是他自己喷出的鲜血,同时也沾染到胭脂虎的毛皮上,就像给它美丽的毛色增添了另一种纹路。

    虎娃此刻的样子已与常人无异,假如不是大成高人特意仔细观察,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只是面带病容显得很虚弱。这也是他一路疗伤的结果,终于暂时稳定了身体状况。

    他终于说道:“多谢你救了我!但你怎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难道是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的吗?而我怎么都没有发现你呢……”

    虎娃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问题,这些疑问他自己想不通,也只有这头不会说话的胭脂虎才能解答。但胭脂虎仿佛没听见,就算听见也并不理会,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望向前方,它的目光似是一种示意。

    不知为何,就算这头异兽不说话,虎娃好像也能懂他的意思。胭脂虎分明是想告诉他,应该继续从这里往前走下山,而它也只能将他送到这里了。虎娃顺着胭脂虎的视线朝远方望去,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又露出惊喜之色。

    方才他一直闭着眼睛在疗伤,既没看路也不知道被胭脂虎带到哪儿来了,此刻却突然发现,山下是一片广袤的原野,正是白额氏族人所谓的仙城,也是虎娃此次参加仙城朝圣所到达的目的地。胭脂虎在山林中绕来绕去奔行了那么久,居然是把他送了回来。

    聪明的虎娃一反应过来,如今对他而言,这里反倒是相对最安全的去处。虎娃是在昨天午后离开这片原野的,其他人都以为虎娃是寻找隐秘的静处感悟了,而他此刻若悄悄回去,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甚至也不会让人察觉出异状。

    以虎娃现在的状态,就连走路都感觉有些费劲,哪怕没有赤望丘中的高人追寻,也很难独自穿越寒冬中的高原。求生之计,就是回到仙城朝圣的营地中,在那里不仅有同伴的照顾,而且两天后队伍就会重新集结,他可以跟随车队返回巴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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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踏雪无痕(上)

    赤望丘此刻一定已派出大批高手,在四下搜索昨夜潜入入宗门道场的人。但恐怕也想不到,这样的高人竟混在仙城朝圣队伍里、仍留在离赤望丘这么近的地方。

    在赤望丘弟子看来,像昨夜潜入宗门的那等高手,若想窥探赤望丘的情况,根本用不着大费功夫混入仙城朝圣的队伍,直接飞天而来即可以悄然潜近赤望丘道场。若此人还没死,应该遁去很远了,不可能还留在附近。

    而且参加仙城朝圣者虽然都是普通人,但这个队伍绝不是可以轻易混入的,白额氏所属的每个村寨与部族只能派一人参加,每人都是部族或村寨中年轻一代的精英,不存在冒名顶替的可能。赤望丘派出高人大肆搜索的时候,恐怕恰恰会忽略眼皮底下的仙城。

    严格说起来,这片看不见城廓的“仙城”,也是赤望丘外围道场的延伸地带,虎娃等于尚未离开。

    胭脂虎将虎娃送回来,可能只是出于最简单的灵智。它若是悄然跟随虎娃来到此地的,那么也应知道虎娃昨天就是从这里偷偷摸出去的。虎娃受伤之后,它便又将他送了回来,路上却摆脱了赤望丘修士的追索。

    这头异兽的修为虽不高,但它毕竟更熟悉丛林山野,有些本能非寻常修士所能比。

    虎娃感慨道:“谢谢你能送我回来,那里确实是我如今最好的去处,若是我不回去、因此被查出身份,也会连累翠真村的族人。……你长途奔驰了这么久,过度运用修为之力。此刻也受了内伤,服下这枚果子吧,它对你有好处。”

    虎娃说着话又艰难地从兽牙神器中取出了一枚服常果,好不容易才打开封存它的树叶法器,累得出了一身汗。这已是他如今所能施展的、最“强大”的神通法术了。

    他走过去将服常果放在胭脂虎的面前。胭脂虎却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并将脑袋扭向一边。虎娃又上前一步,伸手抚摸胭脂虎的脑门道:“这种不死神药,你曾经吃过一枚,它可不是普通的野果,对修行大有助益。只要吃下去涵养神气。可立时调治你所受的内损。只可惜以我现在的状况,无法助你行功炼化其真正的神效了。”

    虎是肉食动物,当然不喜欢吃水果,但这头异兽已通灵,而且也炼化过服常神效。不仅应该听懂虎娃的某些话,也应该知道这是好东西。可是胭脂虎又往旁边一闪,仍把头扭了过去,它的视线似乎躲的并不是那枚不死神药,而是虎娃。

    这时一阵风从山外钻入密林,虎娃不禁又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是赤身裸体。对方是一头山中异兽又不是人,所以虎娃也没太注意。但那胭脂虎竟似不好意思就这么看着他现在的样子。

    虎娃哑然失笑道:“你果然是开启灵智了,懂得越来越多……”言毕又喘息了一会儿,这才很费劲地从兽牙神器中取了一套衣服穿上。身上立时暖和起来。此刻他贴身的单衣以及套在外面的御寒衣物,全是阿源姑娘亲手给他做的。

    虎娃穿好衣服,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太可惜了,阿源给我做的另一套衣服,弄坏没有了!”

    胭脂虎闻言突然扭过头来,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看着他。虎娃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连何时能恢复都不清楚,也正在遭受赤望丘的追查。还为疗伤用去了一枚不死神药,又把另一枚服常果放在地上。心中却为一套衣服感到惋惜,这是谁家傻小子啊?

    虎娃也觉得胭脂虎的目光有异,有种感觉似乎让他莫名很熟悉,正要开口说什么,那胭脂虎却突然腾身而起,如风驰电掣般很快消失在山林深处。

    虎娃只来得及喊道:“你不要留在这里,也不要再继续跟着我,太危险了,先回去吧,我会再去找你的……”也不知那胭脂虎还能否听见,虎娃既不敢太大声,也无法喊得太大声,他此刻连说话都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再低头一看,那枚放在地上的服常果也不见了,应该是被那胭脂虎带走了,虎娃却没有发现它是怎么拿的。那头胭脂虎的身上似乎充满了未解之谜,虎娃不知它是如何能跟踪到这里并不被自己发现的,又如何会恰好救了他并把他送回这里。

    但此刻却不是询问这些究竟的时候,虎娃要赶紧返回仙城朝圣的营地里。如此选择虽然仍是身处险地,但对于虎娃而言如今并没有更好的去处。而且他决定返回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正如方才所说,就是不想连累翠真村的乡亲们。

    虽然参加仙城朝圣者,每年都有人在途中受伤或殒命,但到达仙城之后,二百多年来还从未有人无故失踪过。若虎娃莫名消失不见,再结合赤望丘中刚出的事情,难免引人起疑,追查之下更难免牵连到翠真村。

    虎娃有些艰难的向山下走了几步,这才意识到这一带昨天下雪了,林间落叶上有积雪,而山外正在起风。在这密林深处的山坳中感觉尚不明显,而远处原野上的积雪正被一阵阵旋风卷成片片白雾,假如他没有穿好御寒的衣物,肯定会被冻得够呛。

    行走间虎娃再一回头、望向胭脂虎消失的地方,赫然又发现——此异兽奔驰来去,竟踏雪无痕!

    虎娃刚醒来时就有些疑惑,这头胭脂虎应远不止自己当初所认为的那么简单。但后来发现胭脂虎形骸中似有内损之伤,应是奔驰一天一夜过度运用修为之力的结果,看来还是一头二境妖兽,所以又暂时打消了疑虑。

    但此刻所见的情形,就绝非是一头二境妖兽能有的手段了,难怪它能跟踪虎娃到此、又能把虎娃救出来,既没被追击搜寻之人发现、也没有留下任何行迹。它到底是什么来历,又身怀怎样的秘密?虎娃不禁站在那里愣了良久,可惜胭脂虎已经走了。

    但虎娃有一种感觉,他们还会再见面的。虎娃若能回到翠真村,也会再去找它的。

    ……

    仙城朝圣的队伍到达仙城后,看上去就相当于一场野营。前三天的每日正午,要聆听赤望丘上的仙家教诲,后七天大家便自行其事。在第七天的晚间,山中下了一场雪,这雪不大也不小,恰恰给原野披上了一层白色。

    雪停之后的第八日,山谷中又起风了,风带起积雪飞旋、透着刺骨的寒意。虽然这片谷地比周围的高原更加温暖湿润,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冬日里的风雪中仍是格外寒冷。那些散布在野地中的族人们纷纷从隐秘的静处钻了出来,陆续回到了营地帐篷中去生火取暖。

    谷地中央的宫阙中却响起了号角声,这是约定的信号,要召集众人在那高台前的空地上集合。仍留在帐篷里的古祥很纳闷,他去年也参加过仙城朝圣,这号角要在第十天才会响起,怎么今年在第八天就吹响了呢,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古祥熄灭了帐篷中的火堆正要离开,却发现虎娃从风雪中走了回来。古祥赶紧迎上前去,将他拉进帐篷道:“昨夜下雪今天又起风,我就觉得你应该回来了,留在野地里太冷,快喝碗热汤吧,我刚刚煮好的。……哎呀,你的样子好像生病了,一定是昨夜受了风寒。”

    虎娃来得正好,恰在号角声响起时回到了帐篷,他此刻面带病容、样子显得很虚弱,就似是昨夜受了风寒。此刻面对古祥关切的询问,虎娃亦没有多做解释,赶紧喝了一碗热汤,便在古祥的掺扶下赶往谷地中央的平地集合了。

    在号角的召唤声中,所有人都陆续到齐了,包括前几日在偏殿中调养的伤病患者,此刻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终于露面。虎娃却没有在人群中发现剑白,一眼扫去清点一番人数,比刚到时足足少了十一人。看来那些人如今身份已不同,应成为赤望丘中樊翀门下的记名弟子。

    樊翀又一次出现在高台上,虎娃抬头终于看见了剑白,他此刻已与另外十名同伴一起侍立于樊翀身后。樊翀意外现身,说的话很简短,只是告诉众人刚接到赤望丘传来的消息,附近山野中出现了凶悍的妖兽,要大家保持警戒。

    赤望丘已派出高人去斩杀妖兽,所以大家也不必太过担心,只是不要继续独自留在野地里,将营地都迁到原野中央来集中安置。梁雨等五名领队的修士又回到大家身边,负责清点人数、确认每个人都在场无误。

    营地里没有出什么意外状况,该在的人也都在,接下来大家将散落在各地的帐篷和马车都挪到了谷地中央集中安营,仍然按计划于两天后返回,将还由梁雨等六名修士带队。做完这些,樊翀随即便离开了,他奉命赶回了赤望丘中。

    樊翀回到赤望丘,恰好赶上了山中众长老议事。所有长老都到齐了,宗门中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就连长年潜修的宗主白煞都被惊动而出关。(未完待续)

    ps:我都替虎娃着急,怎么还没认出胭脂虎就是阿源、而阿源就是玄煞呢?只可惜讲故事的人知道,看故事人也知道,就是书中人自己不知道啊!求月票,冲榜,拜求月票!

047 踏雪无痕(下)

    平常的宗门议事,樊翀是能不参加便不参加,但这次不同,不仅因为宗主白煞出关了,也因为他今早便接到了命令,要核查参加仙城朝圣的人员情况并回山禀报。

    樊翀也不知山中出了什么事,居然会惊动宗主出关,他上次见到白煞,还是一年半之前的百川城之会,那也是近年来白煞唯一的一次公开露面。

    樊翀来到厅中,向诸位尊长行礼,然后坐在了师尊肇活身后的位置。肇活心中很有些感慨,却将那微微得意之色给收了起来。除了出走的玄煞,赤望丘的大成修士皆在这里,白煞是长辈,而五老与星耀之间是平辈,樊翀则再晚一辈。

    在赤望丘五老这一辈修士中,如今只有肇活的弟子樊翀也突破了大成修为。樊翀也是目是晚辈弟子中的第一位大成修士,且在今年的仙城朝圣中,又指引了十一名记名弟子入门。

    按照大派宗门的传统,出现这种情况,就意味着山中将有新一代弟子的辈序了。只可惜樊翀并非白额氏族人出身,否则将来很有希望成为赤望丘的隔代宗主。

    当代宗主白煞早已不理俗务,原本众人认为最有希望继任宗主的是玄煞。但玄煞离山之后,如今执掌宗门事务的是星耀,他由此也在巴原上得到了星煞之名。

    赤望丘的下一任宗主,是星煞还是玄煞且不论,但是再下一代晚辈弟子中,樊翀目前最出色的,他不仅曾任国君,且第一个突破了大成修为。可惜就是因为他的出身。几乎不可能在玄煞或星煞之后成为的隔代宗主。肇活能有这样的弟子,心中当然难免有些得意,同时也有形容不清的感慨。

    樊翀当然不知师尊在这个场合心里还在想这些,坐下后便悄然以神念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肇活也暗中给弟子回了一道神念,介绍了昨夜山中的变故。除了隐去他与玄源之间某些敏感的谈话。其他的大致情况倒也没有隐瞒。

    樊翀闻言是目瞪口呆,赤望丘开宗立派三百年来,还从没有出过这种事呢,居然大半夜被人悄悄潜入宗门道场!来者是何方神圣,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据说他是和玄煞一起来的,玄煞身为赤望丘中的大成修士。自有手段能穿行护山大阵的禁制,能悄然带一个人进来倒也能解释得通,如此倒也罢了。可是那人在金天大阵的拦截下,竟然还能够脱困而去,而赤望丘到现在都没找着!

    正在震憾间。忽听白煞开口问道:“樊翀,仙城那边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常吧?”

    樊翀赶紧正色道:“禀宗主,一切如常,今天已是第八日,共有十一名族人得到指引,有望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我来时集合众人清点核查,所有人皆确认无误。亦未发现任何人是以神通幻化冒充。”

    假如虎娃听见这番答话,无疑会非常感激,这无形中等于帮他脱了险。樊翀早先接到命令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很认真的执行了。参加仙城朝圣者确实一个都不少,而且当场逐一确认,樊翀在高台上以神识扫过,的确也没有发现任何人有问题,已命众人集中扎营不得再散开。

    也就是说。在赤望丘的搜查中,仙城朝圣的营地已被确认没有问题了。

    白煞又开口道:“肇活。你在少昊神殿见到了玄源。而玄源告诉你,那人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你能否确认他是和玄源一起来的。进入赤望丘也只是为了拜祭少昊?”

    肇活答道:“近日恰好是我负责监察宗门道场,我只发现了玄源回到山中,却没有察觉另一人潜入。照理说,他应该是和玄源一起来的,我想追他的时候,也恰恰是被玄源现身拦阻。但玄源告诉我,此人潜入道场并非得她之助,还只是猜测此人可能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

    此人潜入赤望丘道场后,确实没有触碰山中任何禁制,应该只是进入了少昊神殿。至于他是否只是为了拜祭少昊天帝,我也未曾亲眼见到,但他确实是在少昊神殿中飞遁离去。玄源亦告诉我,她与此人是在山外偶遇,且此人对她有恩。”

    白煞若有所思,并未着急再开口,就算他与谁暗中交流,从表面也看不出端倪。星煞则沉吟道:“如此说来,其人是少昊传人的事情,玄源师妹也只是猜测、并未确认。既然他们是在山外偶然相遇,玄源师妹还曾得其恩惠,那他们昨夜应该是一起来的。

    我率金天大阵拦错了人,玄源师妹却不知去向,看来那人应是被玄源师妹救走。我与三位长老当时看得清楚,那人自高空坠落时已身受重伤,就算侥幸不死也不可能再自行逃走。肇活长老,你既见到了玄源师妹,为何没有出手留住她,还让她有机会救走擅闯之人?”

    这话明显有质问之意,肇活长老板着脸答道:“当时我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何理由出手强留玄源?而且就算出手,我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她只是因修炼离山,至今已经七年多了,见面叙旧还来不及呢,难道还要让我在宗门道场中莫名出手吗?”

    易塞长老也开口道:“按玄源的说法,她并无任何背叛宗门、违反门规之处,当年是她离山而去时,宗主也亲口说过,希望她能早日回归宗门。这赤望丘,本就是玄源来去自如之地,她若想回来看一眼,又有什么关系?

    那陌生人很可能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玄源并没有做什么,是那人自己潜进来的。那人潜入道场之后,也没有任何不利于赤望丘的举动,只是直入主峰大殿拜祭少昊天帝,被惊动后便飞天而去。

    玄源可能只是在观望其人的行止、好确认他的身份,还没有来得及作别的呢,事情就已经出了变故。事情的真相现在还没搞清楚,肇活长老当时更不知出了何事,没有出手强留玄源,这很正常。”

    白煞没有再追究肇活为何没有留住玄源,又问道:“玄源当初离开宗门道场,自称是为了历劫修炼,突破化境后才会回归宗门。她若还在历劫之中,应非肇活长老你的对手,就你看,她已突破化境修为了吗?”

    肇活又答道:“既未动手斗法,当然就无法确认究竟。但我也当场问过她,她告诉我尚未成功突破至化境,但已有一丝感悟心得,此番并非回归宗门,只是回山看看。……这些情况,我不是早已说过了吗?”

    肇活身后的樊翀微有一丝不悦,昨天夜里明明是星煞率领三位长老,布下金天大阵都没有拦截住潜入之人,而此刻的场面怎么成了大家质问肇活?肇活没有留下玄源并无过错,倒是星耀没有截住那潜入者才是不该。

    此时烈风长老又开口道:“就我昨夜所见,那人确实已身受重伤,我等搜索不得,一定是被高人救走了,救他之人应该就是玄源。肇活师弟也曾听玄源亲口说过,那人对她有恩,当不会见死不救。

    那人能施展吞形之法,又身怀与我赤望丘极似的飞羽神器,必定与少昊天帝有关。只是这三百年来,从未听说过少昊天帝在巴原上还留下了别的传承。”

    虎娃在炎帝仙宫中所得的飞天神器叫“比翼”,这个名字是瑶姬起的。而赤望丘中同样有一种飞天神器,共有十件,皆为当年少昊天帝所留,名为“飞羽”,也是由服常树上的叶片所炼制。

    并非服常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可以炼为神器,炼成神器必须有仙家大神通手段,而且还要有独特的机缘。选择服常树上至少生长了万年以上、凝聚最精纯物性精华的叶片,才有可能炼成神器。而服常树也是会落叶的,很少有叶片会生长万年以上,绝大多数叶片生长了几百年便飘落化散了。

    少昊天帝当年不知以何等大神通手段,竟炼成了十件飞天神器并留于赤望丘。像这种机缘之物,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每件神器之间都有微妙的差异。但少昊天帝并没有赋予这些神器更多的妙用,目的就是为了将服常树的菁华叶片打造成飞天神器,所以它们的区别很小,皆被称为飞羽。

    飞羽以仙家大神通炼制,虽只是赋予其最简单的飞天之妙,但还有别的妙用来源于材质物性的本身。对于已修成吞形之法者,它能辅助施展某些强大的神通手段,特别适合于赤望丘或者说少昊一脉的传人。

    在场种人当然不可能知道虎娃那件神器得自炎帝仙宫,而瑶姬给它起的名字又叫比翼,但几位大成修士当时看得清楚,他应与赤望丘中传承的飞羽是同源之物。

    白煞抬头,目光似穿透了这大厅、看向山外的远方,缓缓道:“潜入赤望丘拜祭少昊天帝、拥有极似飞羽的神器,这些都不一定能确认什么。但此人能施展出吞形之法,那无疑就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了,既如此,有些事倒不是不可以解释。

    此人的来历有两种可能。一是少昊天帝在巴原上某处还留下了遗迹,为传承之地,此人有机缘而得成为其隔代传人。另一种可能,此人来自巴原之外的中华之地,得知此地有少昊天帝留下的传承,自恃神通广大,特来暗中探访。在此之前,还可能故意接近玄源,企图从她那里打探赤望丘如今的情形。”(未完待续)

048 谋于虎(上)

    樊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巴原之外的中华之地?宗主也去过吗,那里是什么情形?”

    白煞面无表情,目光中却有沧桑之色,以神念道:“七十年前,我已突破化境修为,曾离开巴原前往中华之地远游十年。……东海之水穿长峡东逝,乌云山脉之下有云梦巨泽,出巨泽有大江流向汪洋。大江之北更有大河,黄浪滚滚。

    江河两岸,便是中华之地,周边亦遍布蛮荒野沼,但期间有更多人烟城廓。部族众多、亦多小国,如今皆臣属于黄帝之朝,合称中华之国。其地广袤、民风各异,也有不少地方近似巴原……”

    七十年前到六十年前这段时间,白煞曾经离开巴原,飞天越过乌云山脉东行,穿云梦巨泽到达了中华之地,见到了无数部族和大大小小的国度,哪里有些国度还初具雏形,有些偏远部族仍生活在蛮荒时代。但在江河两岸,人烟城廓远比巴原更为密集富庶。

    白煞远去中华之地,途中也经历了不少艰险,但以他的神通,只要足够谨慎倒也可以自保。白煞最感兴趣的事情,便是搜集历代天帝的传说,探查以历代天帝为代表的、历代仙家遗迹。

    如今中华之地的人皇,便是轩辕天帝之嫡系子孙,灵枢诀、吞形诀、纯阳诀仍有在世显传,只是白煞却不可能轻易得到。但他专心搜寻各种修炼遗迹、探访世间各家修炼传承,遭遇过不少凶险,也有很多奇遇。

    中华之地有多大,按白煞的说法。若中华有九,则巴原只居其一。中华之地高人众多,白煞当然不可能肆行无忌,很情况下都得小心。但根据他的观察推断,顶尖修为者亦大多是化境九转圆满。历代迈过登天之径者,应早已飞升而去。

    那是六、七十年前,白煞刚突破化境修为不久的事情,而如今白煞本人亦修至化境九转圆满,就算放在中华之地,也是威震一方的顶尖高人。白煞在中华之地见识了各种修炼传承。但没有得到历代天帝嫡传的登天秘法,于是又回到了巴原。

    这趟远行的收获很大,至少他更详细清晰地了解了历代天帝的往事,打探了他们成就天帝之前在人间的历史。当年太昊、神农、轩辕皆曾自纷乱中一统中华之地,被尊人皇并享天下之奉。在白煞看来。中华之地是一片天下,巴原亦是一片天下,而千年前太昊时的中华之国,其疆域、人丁也未必能及今日之巴原。

    至于距当世最近的的少昊与高阳天帝,怎是轩辕天帝的嫡传后人,却另行开辟帝乡神土成就天帝,并留下了传世指引秘法,赤望丘的传承便是少昊天帝所留。

    白煞此行之后。其志已不再仅是飞升少昊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而是要探寻历代天帝之秘,期翼自己能拥有更高的成就。

    有些事情他在中华之地是做不到的。有些愿望在那里也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在巴原却可以。他的某些想法从未与外人道,也许只与理清水有过短暂的交流,但这段远游中华之地的经历,对赤望丘众长老而言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有樊翀这位“新人”未曾听说过,所以才会率先开口询问。

    为何在座这些大成修士。只有白煞曾远游中华之地呢?主要有两方面原因。其一,虽然有大成修为便可御飞天神器。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飞天之能,只是在紧急情况下赶路或脱身之举。御神器漫长的飞天行游极耗法力,也非一般的大成修士能受得了的。

    且绝大多数飞天神器都是前代仙家因各种机缘留世,除了飞天妙用之外并无太多其他的神通,若在空中遇险不太好施展别的手段,不熟悉的地方最好别乱飞。巴原之外则有无尽的未知、什么意外状况都有可能碰到。

    另一方面,白煞远去的中华之地,以前也曾有人去过,甚至五百年前的盐兆就是从中华之地进入巴原的。中华之地的很多情况与巴原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地域更大而已,蛮荒还是蛮荒、人烟村寨还是人烟村寨。

    从更宏大的视角来看,巴原相对于中华之地而言,其实就是一块世外修炼宝地。

    樊翀听闻白煞对中华之地的介绍,一时出神了。而星煞又开口道:“若国如师尊的判断,那么其人的身份就不太好查明了。”

    白煞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叫什么名字、出身何地并不重要,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更重要的是已能确认他也是少昊天帝的传人,很有可能身怀我们并不清楚的传承之秘。其人未死,实幸事,我们只要找到他,有些事尚有挽回余地。

    他既身受重伤,短时间内不可能自行远遁,而玄源历劫未成,也不可能将他带到很远的地方,此人必然还留在巴原。我等不知他是谁,却知他和玄源在一起,所以只要找到了玄源,也就能知晓此人的下落。”

    星煞点头道:“弟子明白了,这就命宗门全力追查玄源师妹的下落。”

    昨天夜里的事,普通赤望丘弟子并不知晓详情,就连樊翀也是回山之后才在这种场合听闻。被人悄悄摸进了道场,来者还冲破金天大阵的拦截而去,对赤望丘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当然不会公开宣扬。就连昨日参与金天大阵的诸修士,也皆得到命令闭口不言。

    如今赤望丘要派人四处查询的下落,虽然星煞这几年也一直在找玄煞,但今天起,找到玄源,正式成了所有弟子皆将执行的宗门之命,搜寻的规模与事情的性质已完全不同。

    白煞还下令,若有玄源的行踪消息,要立刻来向他禀报,哪怕他正在闭关修炼也不必迟疑,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商议完这些,星煞又开口道:“师尊难得出关,还有一事要请您示下,是关于一个人的。”

    白煞:“你是说少务身边那位彭铿氏大人吗?他去年带人潜入众兽山道场,斩杀了宗主琮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所以我才会人善吒妖王去坐镇众兽山,其实这对赤望丘而言,反而不是坏事。方才已经听你说了,他在樊室国又闹出了动静?”

    肇活赶紧开口道:“樊翀便是当事之人,他最了解事情始末。”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樊翀便配合神念讲述了自己所知的情由,关于虎娃去年当众斩金兕、堵国君车驾,并且最终要求樊翀将城主鹤二鸣的人头挂上泸城的城楼等经过。樊翀身为当时的国君,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状况,包括他私下与虎娃见面时所说的话,都没有丝毫隐瞒。

    但也有些情况樊翀没说,那便是他之所以决定放弃君位、并且成功突破大成修为,其实也与这段遭遇有关。虎娃的出现,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他的破关机缘。

    樊翀介绍完毕后,志杰长老开口道:“宗主,此人是剑煞弟子,又是少务的结义兄弟。这几年,他在巴原上的声威无双、受万民敬仰,无论在巴原五国中的哪一国,都留下了惊天事迹。

    百川城之会前,他的行迹主要还只在相室、巴室、郑室三国。可是百川城之会后,他又连续来到帛室、樊室两国,先带人去杀了琮余,并且逼帛君向巴室国道歉赔罪;后是来到樊室国,借樊君之手取了一位城主的人头。

    其人年纪轻轻,便有虎煞之名,今日之巴原已几乎无人不知,再假以时日,威望只怕更盛,且是敌非友,应当早图。少务能连败相室、郑室两国,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能得此人之助;而我赤望丘在百川城之会上的计划落空,很大原因也是因为他。”

    白煞朝星耀道:“你当初在飞虹城就见过他,想将之收入赤望丘门下,倒是没有看走眼。但少务能破相室、郑室两国,是他自己争气,更因为他有一个好父亲后廪,就算没有那彭铿氏之助,恐怕一样能成功。如今有了彭铿氏,只是过程更顺利、代价也更小一些。

    那彭铿氏当初在相室国中,曾当众惩治君女宫嫄,引起了仓煞关注,又斩杀公子宫琅,震动四野。后来的事情更不必说了,巴室国大军围困王宫,偏偏由此人持金杖红节亲手打死郑股,足见其沽名钓誉之心,而少务也在有意成全其人声威。

    其人不愧为剑煞弟子,当真锋芒逼人,但他毕竟还是太年轻,行事张扬无忌,尚不知收敛锋芒、借势成事。百川城之会本是五位国君的比斗,最大的风头倒是让他出了。若是在百川城之会前,他还是受少务之命而行事,可是在百川城之会后,其人心境与行止显然有变。

    杀琮余,应不是少务之命,而少务后来派国使质问帛君,显然是被动为彭铿氏收拾残局。至于在樊都城外堵国君车驾,恐更不符少务心意,少务如今暂时绝不想挑起与樊室国之冲突。但少务既想成全此人威望声望为己所用,也恐怕不得不受其之累。

    他不是少务,只是少务借重之人,迟早会成为少务的麻烦,包括那命煞亦是如此。而此人借樊君之手取泸城城主人头,对白额氏一族而言,倒不是什么坏事,赤望丘也不可因此追究什么。”(未完待续)

048 谋于虎(下)

    虎娃当初让樊翀以国君的名义下令,斩了泸城城主鹤二鸣,对白额氏一族确实不是什么坏事。鹤二鸣身为泸城城主、鹤翔氏一族的族长,却在宜郎城安插耳目打探各种情况,更在白额氏族人的聚居地搞出这种动作。赤望丘不动他也就罢了,但绝不会介意有别人收拾他的。

    星煞又问道:“可是此人如此行事,分明就是在凝聚整座巴原的民望,若是将来助少务一统巴原与赤望丘为敌,会不会成为大麻烦?若此时不闻不问,或许养虎为患。还有那命煞的图谋,师尊也不会不知晓……”

    白煞淡淡一笑道:“有的人可能有所误会,认为我不愿看到少务一统巴原,其实并非如此。我只是希望少务清楚,他怎样才能一统巴原?所以才会暂时留下相室、郑室两国残境。就连我赤望丘中的大成修士,尚且对一国君位不感兴趣,我之所求更不在世俗之权柄,五国纷争不过是我见证的世事。

    至于那命煞欲成为国祭之神,不能说她没有想法,但在我看来却很可笑。须知历代天帝成为国祭之神,都是在其登天之后。且国祭之神若是由哪位君主勉强册封,又有什么意义?中华之地历代国祭之神众多,如今享祭者还有几位,其中又有几人登天成仙,更别提成就天帝位了。

    历代天帝享万民长久之敬,如今哪怕青帝、炎帝世系如今已被黄帝取而代之,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仙家大神通境界凝聚万世民望,可能才是开辟帝乡神土之关键。区区命煞。求证不得此道,她只是欲迈过登天之径而不得,所以才会动此念头。

    当年的武夫大将军,尚不能成为巴原国祭之神,区区命煞想仅凭少务的一道册封。就想成为在整座巴原上享祭的神灵吗?她达不成的目的,反而会成为少务心中的隐患。少务在世之时,尚未必能掌控其国,他离世之后,这巴国又将成为谁的巴国,少务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倒是那个彭铿氏。却不可不关注。他有凝聚民望之心,在巴原五国中皆已留下这么多惊人之举,而且很显然有少务在推波助澜、派人将其事迹宣扬各地。若有机会,我们不妨顺势再推一把,让他在巴原上声名更盛。”

    易塞长老不解的问道:“宗主这是何意?”

    白煞:“民心可由敬而畏。亦可由畏而惧、由惧而恶。他在百川城之会后做的事情,已经张扬过头了,既声名远扬,未尝不可令之凶名远扬,由万民之敬成万民所恶,有时不过一念之间。”

    星耀眼神一亮,连连点头道:“弟子明白了,其人之所行。亦是倚仗神通杀人越货,只是因他所遇之事、所针对之人,才能得万民之敬。有朝一日若是行止不慎。亦可让他身败名裂、受万民厌弃。”

    白煞:“其实他已凶名远扬,只是人尚不觉,此事也不必着急与刻意。若其人心性如此,迟早有合适的机会,届时你自知该怎么做。”

    ……

    白煞出关,众人议事完毕。肇活长老将弟子樊翀又带到了自己的清修之所,关门之后启动禁制隔绝内外声息。师徒两人这才安座。樊翀见师尊如此慎重,有些不解地问道:“您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方才不便说,要等此刻才能私下交待弟子吗?”

    肇活点了点头:“是的,有些话不便为他人知晓,就连以神念嘱咐都须谨慎,毕竟宗主之修为亦高深莫测。……为师想问你,对今日之事,是怎么看的?”

    樊翀:“今日之事?师尊所指应是昨夜之事吧?玄源师叔在山外偶遇高人,疑其为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又发现其人企图暗中探查赤望丘,于是便跟随他来到。玄源师叔却没想到,宗主在护山大阵中另留手段,她一回山便被察觉,却将那人惊走。——事情经过,弟子便是如此推测的,相信其他各位尊长,也大致会做此判断。”

    肇活神情凝重道:“为师是想问你,对那潜入赤望丘道场、拜祭少昊之人是怎么看的?”

    樊翀:“弟子昨夜不在山中,并未见到此人。”

    肇活莫名叹息道:“重点并不在于你是否见到此人,而在于宗主已确认,他的确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能施展吞形之法,必然已将吞形诀修炼大成。……徒儿啊,你在赤望丘未得吞形诀秘传,听说巴原上又出现了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承,就没有想法吗?”

    樊翀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惊愕道:“师尊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找到此人,向其求教?”

    肇活意味深长道:“为师可没有说什么,这是你自己想到的。我长年于山中清修,门下弟子不多,亦疏于调教,唯有你是最出色的。你已有大成修为,但赤望丘所传承之根本秘法吞形诀,却无缘得授。

    历代修炼修炼吞形诀与吞形之法,皆须宗主首肯,宗主今日已出关见到了你,却半句未提此事,你在赤望丘中恐怕是得不到传承了。修为至此、连国君之位尚且放弃,当然要寻求那迈过登天之径的一线之机。如此状况,对你未免太过可惜。

    为师身为赤望丘长老,自不会做出违反门规之事,不得私传吞形诀于你,亦为此叹息多日。可如今巴原又有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出现,若你在他处得授秘法,则与赤望丘无关,你难道不觉得,这正是你的机缘吗?。

    你并非出身白额氏一族,就算已经退位毕竟曾为国君,在赤望丘尽得秘传传承的机会已很小,或许也怪我这个师尊不争气。但机缘已出现,则不可错过,你刻意寻此人未必能寻得,但若有缘相遇,解释应心中有数。”

    樊翀有些疑惑地说道:“师尊难道是想告诉我,若有缘见到此人,应尽量设法与其结交、并向其求教吗?可是方才众尊长议事,分明是拿欲此人带回山中……”

    肇活打断他的话道:“你可闻宗门之命,是要追拿此人吗?”

    樊翀眼神一亮,赶紧点头道:“那倒没有,这些只是众尊长的私议而已。众尊长谈议之时,我也只是默默旁听。”

    这话说得倒没错,赤望丘并没有正式下达宗门之命,就连昨夜的事情都没公开。如今赤望丘弟子接到的正式宗门命令,只是查找玄煞的下落。

    但普通弟子并不清楚内情,只知玄煞因渡劫而出山游历,如今下落不明,所以宗门才会公开查找她的行踪。至于那潜入道场之神秘人之事,在赤望丘所下达的公开命令中是半句都没提。今日众尊长商议的时候,樊翀只是列席旁听,也没有开口附和什么。

    肇活长老意味深长道:“为师当时亦未点头附和,那只是宗主与几位长老的私议,更未形成宗门之命。谁若有机缘遇到此人,该怎么做也是各人自择,为师就不必再多言了。”

    樊翀点头道:“弟子明白!但我若在山中清修,恐无缘遇到那人并向其求教了。”

    肇活看着樊翀,又叹息一声道:“为师既提到此事,当然另有安排。还有一事,今日也需要交待。你曾在樊都与那彭铿氏打过交道,对其人又是怎么看的呢?”

    樊翀苦笑道:“我当时被他吓了一跳,但后来感触,若非此番际遇,弟子恐怕有很多事情还想不明白,更求证不了大成心境。”

    肇活捻须道:“如此说来,那彭铿氏与你也是有大机缘之人。你若到了巴室国有更多机会与他接触,别忘了多做交流印证,也别忘了恭谨求教。”

    樊翀一愣:“我为何会去巴室国?”

    肇活:“我说的不是现在,但也就是一两、年后的事情了。赤望丘在巴原五国中皆有为众弟子主事之人,也等于是赤望丘派驻五国的代表。如今赤望丘于巴室国中主事者,是志杰长老的弟子齐星衡,但这个差事现在不好干,他已有心申请回宗门清修。

    以如今巴室国的情况,派普通弟子去主事镇不住场面,可是各长老座下最出色的弟子恐怕也不愿意去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你曾为国君,又有大成修为,若肯代表赤望丘于巴室国坐镇,则是最佳人选,少务也必然对你礼待有加。

    从表面来,如此实在是太委屈你了,区区一国之先君、当世之大成高人,却要代表赤望丘在巴室国为众弟子主事,但实际上却对你有利无弊,否则就算你留在山中清修又能如何?不如远去巴室国坐镇一方,行事更方便自在,亦能结更多机缘。

    那位太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既从赤望丘带伤远遁,恐怕也不会久留樊室与帛室国境内,若他还在巴原,最有可能的去处也是巴室国。”

    樊翀此刻已完全明白师尊的良苦用心。赤望丘弟子遍布巴原五国,在每国中皆有主事之人,如今随着巴原形势的变化,也面临着重新调整。巴室国连续击败相室、郑室两国,可以说已占据了巴原的半壁江山。

    若樊翀代表赤望丘到巴室国主事,不仅能远离宗门道场、摆脱目前的尴尬处境,而且坐镇一方还能享有更广大的便利资源,不仅实惠更多,行事也更自在。比如各地供奉赤望丘的物资,只要是出自巴室国辖境内,也都要由樊翀经手。更重要的是,他能结交各种人,去各种地方,寻找各种机缘。(未完待续)

049 柔弱处上(下)

    归途中的大多数时候,虎娃都很沉默,因为他独自坐在马车上“养病”,总是恍然出神的样子。虎娃的确是在沉思,此番夜探赤望丘的经历,使他想到了很多,对他而言也是个沉重的教训。

    虎娃自“出山”以来,虽遇到过各种惊险,但从来还没有遭受过任何重大的挫折,更别提栽这么大的跟头了。哪怕曾被两位大成妖修从彭山一路追到西荒,他仍能设法反击,斩杀肖神并最终收服了羊寒灵。哪怕被扶余设计困于啸山君仙家洞府绝地,他仍能成功劈山而出、并突破至七境修为。

    他确实经历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太多波折,但换一个角度看,他的经历又确实太顺利了,遇事几乎是无往不利,小小年纪轻轻便已拥有了令人难以企及的声名、地位以及成就。这一切当然与他的性情、处事手段、修为根基有关,都是凭实打实的真本事。

    虎娃曾经很注意刻意保持低调,但是际遇所致,他后来是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当他在樊都城外公然堵住樊君的车驾,要求樊君下令将鹤二鸣的人头挂上城门,在世人看来,确实已是嚣张跋扈到了顶点。虎娃本人却一点事都没有,拍拍屁股很轻松地便走了。

    虎娃并非张狂之人,他也注意潜隐了,像个普通人那样到了翠真村隐居。但是一个人的经历,也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到他的心境,甚至在不知不觉中造就其行事风格。所以从没有失败过的虎娃,才会有信心混入仙城朝圣的队伍,并企图潜入赤望丘道场窥探。

    尽管虎娃这么做有着充分的理由。但胆子大得实在是没边了,的确是在轻身涉险。虎娃并不是一开始就想潜入赤望丘、甚至到达主峰之上,只是想试探一下人家的护山大阵。如果他真的触动了禁制、当场失败,按原计划碰一下就跑,可能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可偏偏他的手段太厉害。又一次出人意料地成功穿过了护山大阵,于是便从赤望丘的第四峰一直逛到了主峰的少昊神殿中,终于栽了跟头。像虎娃这种几乎从来没有吃过亏的人,一旦失手便吃了大亏,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坐在马车上,回想那一夜的遭遇。虎娃也不禁冷汗连连。离开家乡至今,伴随着身份和修为的变化,特别是突破七境修为后,他的心境与行止也有了微妙的改变,这种改变是他自己没有太意识到的。金天大阵那一击。不仅是把他打伤了,某种意义上也是把他给打醒了。

    虎娃又想到自己试探赤望丘护山大阵的原因,是为了家乡的山神,如今看来只能暂时放弃原先的打算了。他这次试探是不成功的,行迹暴露、差点陷身于赤望丘,当然也没把握再去试探树得丘上的警戒法阵,以免带来难测的后果。

    这可怜娃,其实搞错了一件事。赤望丘根本没察觉他的潜入。实际上是因为玄源暗中回山,却阴差阳错使虎娃暴露行踪,并差点被金天大阵留下了。虎娃并没有听见玄源和肇活长老的谈话。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的行迹暴露了。

    虎娃如今想再以同样的方式潜入赤望丘,当然已经不可能了。经历了开宗立派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意外,赤望丘必定已有针对性的警戒和布置。但虎娃却不知道,以他已经验证的手段,想悄然潜入树得丘去见山神是没问题的,甚至有可能将理清水给救出来。

    可是搞不清状况的虎娃。如今已熄了这种念头。

    如此看来,好像是玄源的出现。无意中搅了虎娃的好事。但这段遭遇对已脱身的虎娃而言,却未必是坏事。否则虎娃就算这次仍能涉险成功。他也难以察觉到自己的行止在不自觉中发生的变化,将来恐会做出更过分的涉险之事,终究会栽更大的跟头,届时能不能保住命就难说了。

    虎娃不禁感慨,就算自己的修为再高,如今不也与体弱的凡人一样,依靠古祥和众同伴的照顾,才能穿越这艰险的路途。还好虎娃有堪破真空的经历,已领悟真人返璞之心境,如今这个状况倒也还适应,能保持平心静气。

    在这条漫长的路上,虎娃有得是时间去思考一个以前从未认真想过的问题——怎么对付自己?

    可能很多人都没有认真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一个人的地位越高、掌握的手段越强大,往往便会愈加自信,平日想的多是怎么去对付别人,总结自己的长处、分析别人的弱点。虎娃挨了金天大阵一击受了重伤,倒开始认真地反思了。

    细想之下是越来越心惊,他发现尽管自己已是当世高人,可别人能对付他的手段也有很多。

    除了金天大阵这样无法抗衡的绝对威势手段外,其实想收拾虎娃还有很多别的办法。他彭铿氏大人的地位、剑煞传人的身份,在很多情况下其实起不到作用。而在特定的场合、毫无防备之时,甚至连普通人都能伤到他甚至危及他的性命。

    虎娃虽修为高超神通广大,但所掌握的各种手段也并非全无破绽。站在虎娃本人的角度,都能琢磨出针对性的弱点,人们往往都倾向于分析自己有多强,虎娃如今却在用心琢磨自己究竟会有多弱?

    当然了,每个人的弱点只有自己最清楚,绝不会轻易暴露给他人,可是机缘巧合之下,万一恰好给对手找着了呢。虎娃思己之弱,也不禁感慨良多。

    队伍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走出了连绵的乌云山脉深处,出现在东海岸边,前方有了人烟村寨。所有人都很振奋,他们再度受到了沿途白额氏族人的热烈欢迎,不必总在帐篷中野营,也不必吃赶路时所携带的食物了。

    沿着东海岸边西行,大家又一次进入了浒安城——这支队伍出发时的集结地点。城主大人仍然亲自设宴迎接,他曾经私下托梁羽关照几个人,而这几人在路上都没有出意外,其中一人还被仙家看中留在了赤望丘。

    到达浒安城之后,这支队伍就要散去了,众人将各归来处,大家都有些不舍,好友之间互告住址,希望将来能再见、欢迎有机会登门做客。经历了这段艰险的路程,五位领队修士允许大家在浒安城中休息并游玩三日,然后再分别出发返回家乡村寨。

    回到平原之后,虎娃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至少不再是满面病容,也被古祥拉着一起去逛浒安城。大家白天逛城廓,聚在一起吃晚饭时便会交流议论各种见闻以及最近的各种传闻。虎娃听说了一个消息,赤望丘下达宗门之命,要查找玄煞的下落。

    赤望丘在这个时候突然下了这样的命令,肯定不是偶然,应与最近刚刚发生的变故有关。其他人不明内情,身为当事人的虎娃怎会不清楚赤望丘刚出了什么事?但赤望丘为何不下令追拿自己这个擅自潜入者,反而要寻找玄煞的下落呢?

    听说消息的众人都很惊讶,在一起议论不休。玄煞在白额氏族人中实在太有名了,近年来却一直没有动静,族人们皆以为她在山中修炼,没想到她却为寻找渡劫机缘已离山七年。虎娃脑海中似有灵光闪过,突然明白了其中关窍——他意识到了玄煞的身份!

    被人悄然摸进了宗门道场,却连来者的身份都没搞清楚,这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赤望丘也不欲大肆宣扬。但是玄煞已经离山七年了,赤望丘为何偏在此时下令公开查找她的下落?必定与那夜的事情有关,那么玄煞当时也应该出现在赤望丘。

    虎娃不傻,世间能拥有大成修为者,当然也不可能是笨蛋。就算不用推演神通,他转念间也能想明白很多事情——玄煞就是那头胭脂虎!

    这个结论看似不可思议,却恰好能解释所有的疑惑。按赤望丘的说法,玄煞是七年前为找寻渡劫机缘而离山的,这种公告于天下的事情,当然不会有误。以玄煞的修为渡什么劫呢,那只能是从七境突破化境时的脱胎换骨之劫。

    虎娃在山中第一次遇到那头胭脂虎时,它的状况很奇怪,形骸正经受着洗炼,虎娃想当然便认为,那是从初境突破二境时的炼形身受之劫,还出手帮了它一把。虎娃的修为也不如玄煞,更没有修炼到那一步,没有看出究竟也很正常。

    当时虎娃发现那头胭脂虎只有“六岁”,一度也很惊讶,现在却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虎娃如今有七境修为,仿佛是在天地母体中孕育,那么突破至八境,应象征着脱胎换骨、超脱族类之新生。

    玄煞是在七年前迈出这一步的,所以虎娃在去年遇到胭脂虎时,会有那样的感觉。

    玄煞是一位女子,怎么会变成胭脂虎呢,这当然是吞形之法,虎娃自己不是也能化身为一头斑斓猛虎嘛!施展吞形之法多化成的样子,与虎娃的形容及心境有关,那么玄煞的吞虎之形,便是那头胭脂虎。一念及此,虎娃全想通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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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世称太上,我为道祖!
人神妖魔共处相争,巫祝仙修万法纷呈的世界。诸帝显圣各创惊天玄通,登天之径殊途无数,芸芸世间根本大道何寻?
一个孩子从蒙昧蛮荒中走来,踏无尽险阻、拨层层迷雾,究天地之源、登造化之巅,成就创道之祖!
太上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上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上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