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天网恢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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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来拜访城主的是盘元俊大人,这位大人在突然现身于国都之前,世上没有任何人曾见过他,只知他曾是武夫丘上国君与瀚雄的师弟。盘元俊大人还带了三名随从,黑暗中谁也没看清那三人长啥样。
等到进入城主府中的密室,灯光下坐在瀚雄对面的却是虎娃,盘瓠坐在他身边,藤金与藤花则站在身后。瀚雄看着“盘元俊”,眼神有些发直,而虎娃却以目光示意他不要在这个场合追问什么、有什么话私下再说,因为屋中还有别人。
巴室国的镇南大将军威芒、采风大人队饮都在场呢。镇南大将军在瀚雄就任之时,就已悄来到了善川城,住在城主府中极少有外人知晓。瀚雄这位城主如今其实是威芒大将军的副手,一直在协助其调集军阵、安排战事准备。
至于采风大人队饮,是前几天刚从国都赶来的,他与虎娃倒是旧识。众大人互相见礼落座,在座者以威芒和虎娃的身份最尊贵,皆享九爵,队饮享八爵,而瀚雄享七爵。虎娃坐下后便问道:“队饮大人,您老人家怎会出现在善川城?”
这位采风大人近两年在国中可是颇出风头,首先是因为北刀氏被弹劾之事,很无辜的被那位大将军冲进家中揍了一顿。北刀氏因此被贬至彭山禁地,队饮却被后廪特赐加了一级爵位。后来因为公子仲览等人在彭山禁地身亡,北刀氏将军将被问罪,又是这位采风大人不计前嫌,公然站出来为北刀氏辩解,而朝中群臣纷纷响应。
对饮年已七旬,但精神头还挺足。此人并无什么修为法力,虎娃当初见到他,便知北刀氏将军那顿揍肯定别有内情,否则以这位老大人的身子骨怎能受得了?
队饮笑道:“彭铿氏大人不是也出现在这里吗?国君命我来,就是等审问野黄和白叔辛的结果,然后以最快的方式传达到各地,并散布到邻近的郑室国以及帛室国中。我今日放知,将涉险潜入郑室国、抓回那两人者竟是彭铿氏大人。只有你完成了任务,我才能完成君命。”
仅听这番话,就知道队饮绝不是一位简单的采风大人,他所做的事情不仅是派采风官到各城廓宣讲国中大事,暗中另有一批手下,以各种身份在巴原各地散布其他各国采风官不会宣讲的民间消息,收集各地的风闻情况,也引导各国民众的舆论风向。
虎娃拱手道:“采风大人辛苦了。”
队饮摇头道:“真正辛苦的不是我,我只是派人到各地去讲故事而已。而国君与彭铿氏大人,才是留下这些世间功业、让人有所传颂者。”
威芒大将军开口道:“我与瀚雄城主商议多日,皆感觉想将野黄与白叔辛活着带回巴室国,实在太难了。人少了难以得手,假如派去的人多,也很难不惊动郑室国。如今听说彭铿氏大人将亲自出手,我才多少松了一口气。实在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了,但您坚持就这么去吗,不带其他人?”
这是一场秘密行动,善川城中的知情者只有此刻坐在屋中的这几人。果不出少务所料,瀚雄得知虎娃的打算后,拍着桌子道:“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有亲手报仇的机会。……有镇南大将军坐镇善川城,我便可以跟你们一起去抓人!”
众人一起开口劝阻瀚雄,此番行动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报当日之仇,更重要的是将当日凶案的内情公告天下,令巴室国动兵师出有名。镇南大将军是指挥作战的主将,而瀚雄身为为大军提供后勤支援的城主,责任更加重大,绝不能轻易离开。
瀚雄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最终只得作罢。几人商量了大半夜,虎娃听对饮介绍了有关野黄与白舒辛详细的情报,便告诉瀚雄做好准备在两个地方接人。第一处就是边境关防,虎娃将会用马车直接把野黄送过来;另一处是边境山野中的一条密道,瀚雄接到野黄之后便派人到那里等着,白叔辛会自己跑过来。
漫长的国境线上不可能都有人把守,只能派军士定期沿边境巡逻。在荒凉山野中,也有些隐秘的小径,虽行不得大队车马,但身手矫健者却可翻山越岭暗中穿越国境。在辰南为善川城主时,其族人也经常私里偷运违禁物资越过边境贩卖牟利,走的就是这样的密道。
辰南已经被抓起来了,在审讯中把自己所做的各种事都交待了。瀚雄当了城主后当然也掌握了边境山野深处各密道的情况,虎娃如今要利用的就是其中一条。
至于虎娃想怎么办,他倒没有多说。而少务已派另一批人到郑室国中潜伏,这批人竟然就是采风大人队饮的手下,若虎娃等人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他们将负责接应与掩护;若是虎娃的行动一切顺利,他们得到消息后,便顺势在当地散布后续的消息。
威芒大将军最后说道:“我等预祝彭铿氏大人此行顺利,巴室国将顺势开战。这也是我卸甲之前的最后一战!”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瀚雄一眼。
瀚雄则叮嘱虎娃道:“假如不能成功,宁愿抓不住人也不要被人抓住。万一你在白果城中失手被擒,我不惜动用大军突袭,也一定要把你救出来。”
虎娃摇头道:“我就算抓不住那白叔辛,亦有自保之能,不会落在郑室国手中,你就等着接人便是。……事先谋划应尽量周密,但真动手时,事情做得越简单,就越容易成功。”
商议完毕,威芒与队饮两位老人家先回去休息了。瀚雄起身一把揪住“盘元俊”道:“汪汪师弟,你竟变成这般俊俏的模样!……就是这副身板嘛,为啥不再长壮些呢?”
盘瓠给了他一拳道:“谁都得长你这样吗?这分明是妒嫉我比你俊!”
瀚雄:“这次去郑室国抓人,你也一定要小心。”
盘瓠嘻嘻笑道:“我和藤金、藤花倒没什么好担心的,若见势不妙便化为原身混入人群,很容易就溜掉了,所以小路师兄才会不带别人去。”
瀚雄也已经很久没见过虎娃了,他上次离开国都时,盘瓠尚未化为人形、但已开口能言,而虎娃还在西荒神木一族的村寨呢。几位师兄弟见面,瀚雄又追问了一番虎娃这段时间的经历,一直聊到了天亮。
……
盘元氏大人从国都远来,顺道拜访师兄瀚雄城主。瀚雄第二天便陪同盘元俊出城狩猎游玩,进了山野之中。虎娃等人在僻静处下车,从一条野林中的密径潜入了郑室国,兼程赶路来到了其南境的奔岭城。
奔岭城在红锦城的西北方,但从这里直接到达红锦城并不方便,两座城池之间有连绵的群山阻隔。而虎娃当初前往武夫丘时,便曾路过奔岭城,他当时是直接穿过了群山。奔岭城周边一带的山野,群峰形状就像奔跑的野兽,城廓也因此而得名。
虎娃要找的独臂将军野黄,就出身于奔岭城不知名的乡野,从他的名字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此人出生时应是秋季,附近的草叶黄了,其父母便给孩子起名叫野黄。野黄成年后应征从军,有幸在军中习成了开山劲,并有缘得到指点迈入初境修炼,后来成为了一名四境修士、担任了奔岭城的兵师。
城廓中的兵师,根据其资历及功业,一般享三爵到五爵之尊。对于奔岭城这个相对偏僻的小型城廓而言,四境修士已经是一位大人物了。野黄因出身欲军中,而担任了城中的兵师,享三爵。就在一年之前,他又被调到了国都任将军,职位和爵位皆晋了一级。
然而不久前,野黄却回来了,据说是在蛮荒中采药时遭遇了妖兽,不幸失去了右臂,因此卸甲归乡。国君怜其身残,特加了一级爵位的虚衔,还赏赐了一笔重金。野黄回乡后便在郊野中买下了一座田庄,平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虎娃很佩服少务的本事,巴室国中负责查探与搜集各种情报的队饮大人也实在很厉害,想找一位不久前失去右臂的四境修士,连躲在这里的野黄都查出来了。
……
野黄所居住的田庄,环境还不错,山谷中有一大片适合开垦的平地,还有可引用灌溉的水源。周围很幽静,最近的村寨也在十里之外。田庄中住着几十户人家,都是野黄的仆农。
田庄外的高坡上有一株大树,树冠张开笼罩了一片整洁的平地。野黄每天都会来到这里,先活动筋骨、练一番兵器,虽已去了一臂卸甲归乡,但功夫并没有放下。
活动筋骨之后,野黄便会在树下定坐涵养神气,而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敢来打扰的。野黄一般会在午后回到村寨,偶尔也会带着兵器进入山林,顺手猎杀一些野味带回去。
虎娃来到这一带山野,暗中观察了野黄三天,然后将藤金、藤花派回了奔岭城,让他们安排车马于明日到指定的地点接应。其实只要能找到这个人,想抓住他并不难,此人每日到高坡上独自修炼时,便是最佳的动手时机。r1152
...
045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上)
盘瓠躲在半山腰的灌木丛中悄然道:“看这个人的样子,根本没想到有人会来抓他。……我这几天已经反复确认了他的气息,根据长龄先生采集的那些泥土,可以肯定他就是被瀚雄斩落手臂的人。”
虎娃答道:“他不是想不到有人要找他,而是想不到我们竟会找到他。……看他深居简出的样子,应暗怀忧虑,成天只躲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清修,明显是在逃避什么。”说着话虎娃已经起身走了出去,他与盘瓠早就商量好了分工,他动手拿人,盘瓠负责周围的警戒。
野黄今天来到那株树下时,并不清楚围绕着空地的草丛中多了十二枚石头蛋。当他抬头看见虎娃走过来的时候,虎娃已经发动石头蛋布下的法阵,隔绝了这一带的声息。
突然看见陌生人出现,野黄的神色有些惊惶也有些愤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起身以独臂行礼道:“这位先生,您是来找我的吗?”
虎娃点了点头道:“去年的那件事,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野黄的神情突然又变得有些激动:“我为国效命,留一臂在千里之外。黑锋大人当时为我求情,我亦承诺回到家乡便隐居清修不再露面。难道你们还不放心,仍想灭口吗?”
虎娃怔了怔,没想到这位独臂将军竟会说出这番话,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别的什么人。他摇了摇头道:“我并非是来灭口的,就是来让你开口的。想请你去巴室国走一趟,说出去年那件凶案的真相。”
野黄神色急变,意识到自己刚才搞错了,单手拔剑就欲出击,眼前已有一片光华交织而来。脑后突然挨了一记闷击,当即便向前扑倒人事不省。虎娃早就布置好了陷阱,拿下此人当然很利索。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当野黄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中,头顶上方悬浮着一朵碗口大小的金花,有金色的光芒洒落、感觉身上很舒服,可意识却一阵阵迷糊。面前站着一位俊俏的后生,旁边还有身材很魁梧的一男一女,却没有见到昨天那名高手。
是盘瓠主动要求审问野黄的,藤金、藤花也表示这种“粗活”就不必师尊亲力亲为了。虎娃清楚这三位妖修都有一种天赋神通,能发出的无声震吼冲击元神。在审问中很有用处,也就由他们去审了。
审问的结果令人微感意外,身为那次刺杀行动的参与者,野黄其实并不认识同行的其他刺客。他去年被调到国都做了一名将军,受副兵正黑锋的统领,有一天黑锋大人私下传国君之令,让他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潜入巴室国刺杀一个人。
居然此人掌握了郑室国的重要军机情报,并打算泄露给巴室国。野黄刚曾一度还有些纳闷不解,刺杀什么人需要动用他这种身份的高手、还要潜入邻国?
野黄后来才惊讶的发现,参与行动的有七十多人。同行者皆蒙着面,显然是接到了同样的密令,由一位神秘的高人指挥。他们要刺杀的对象混在一支商队里。为了确保成功并不使消息外泄,行动计划是不留活口与任何痕迹。
当天的场面也领野黄异常震惊,这支队伍的指挥者至少是一位大成修士,并动用了一件神器、展开阵法困住了那支商队。令野黄更意外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竟还有人能成功突围,冲破的正是他所把守的方向。他与几名同伴一起追进了山野,结果却被斩断一臂、身受重伤。
他随后追来的同伴救走,那截断臂也被扔到火堆中烧成了灰烬。行动之前它已接到了命令,事后不得与任何人谈及此事。也得到了一笔重金赏赐。可是后来黑锋大人却私下告诉他,那支商队中仍有活口逃脱。就是当日斩他一臂的突围者。
而领队的那位神秘高人,则认为野黄与突围者打过照面。被斩一臂血流遍地,很可能留下被追查的线索,言下之意已很明显。可是黑锋大人却坚持认为不能杀野黄灭口、如此处置会效命者心寒,并向国君请示,给野黄加一级爵位,赐重金让其归乡隐居。
后来这些事情,野黄其实都是听黑锋私下说的,也不知真假。但赐重金、加一爵、令其归乡隐居之事都是真的。黑锋大人之所以那么说,可能只是自我邀功,表示是他救了野黄一命,也可能是为了警告野黄从此隐居莫提此事。
反正野黄将自己所得的重金赏赐拿出了一半,用以“答谢”黑锋大人,他也猜到可能有人曾动过杀他灭口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野黄回乡之后,便选择了僻静清幽之处购置田庄、隐居清修,至少在风头没有过去之前,他不想再见任何外人。黑锋大人也曾说过,当日之事十分隐秘,被查出线索的可能性非常小,只要野黄在偏远的奔岭城隐居不出,便不必再担心什么。
话虽这么说,野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忧虑,当虎娃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野黄想当然的将之误认为别人了。
在野黄的口供中,并没有审出其他刺客的身份。但这个结果已经可以了,至少能证明那是郑室国策划的刺杀行动,由副兵正黑锋传达君命,下令让野黄将军参与了行刺。
人抓住了,口供也问出来了,接下来就要把这个活口带回去。藤金与藤花按虎娃的吩咐,已经在奔岭城买来了一辆当地集市中最华贵的马车,事先却不清楚虎娃打算怎么办?而虎娃的做法也令他们微微吃了一惊,都在暗中都捏了一把汗,因为看上去太冒险了。
虎娃就在山中伐木,将那辆马车改装了一番,座位下的车底加了个暗格,恰好可以藏一个人。以金铃花的气息让野黄昏迷不醒,就将他藏在这个暗格中。虎娃还施展炼器之法处理了木板,使他人难以察觉野黄的气息。
然后虎娃就坐着这辆车,从奔岭城出发,大大方方沿着大道一路北上、直奔边关。在路上由藤金驾车,盘瓠与藤花随侍,虎娃就是一位外出行游的年轻修士。他们走的既然是可行车马的大道,一路上当然也会经过很多道城廓关卡。
寻常情况下,没有哪座城廓的关卡会为难一位显然没有携带大宗财货的修士,更不会无事生非将马车拆开了盘查,这一路过关非常轻松。
假如郑室国高层发现野黄莫名失踪,必然会引起警觉,将下令各地关卡严加盘查,并派出高手搜寻可疑人物,但这一切都需要反应时间。
事先不会有人预料到这件事,等田庄中的仆从寻找野黄不得,几天后再报到奔岭城那边,奔岭城的城主也未必会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只会以为野黄是在狩猎时于山野中遇险。等到郑室国高层中真正的知情者得知消息,虎娃早就走远了。
虎娃并没有选择看似最隐秘的方式,而是选择了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假如带着一个大活人千里迢迢穿行僻静的山野,既容易让目击者起疑,也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他一路疾驰并未停留,就是要赶在郑室国反应过来之前到达边关。
这个看似很艰难的任务,虎娃处理得却非常简单,而在他看来,原本也就是这么简单!
国中的各种关的卡性质不同,盘查的严格程度与重点对象亦不同。虎娃的马车也曾被人拦下过好几次,但虎娃本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件信物交给了藤金。藤金将此物出示给各关卡军士,挺胸说道:“我家国工大人外出行游,寻各宗门同修交流登天长生之术。”
此物就是表明郑室国国工身份的令牌,虎娃的车马一路北上畅行无阻。也有人曾经起疑,因为虎娃的样子实在太年轻,但他们并没有去搜查马车,只是查验国工信物的真假。牌子当然是真的,做不了假!
想当初虎娃离开家乡远游巴原时,山爷将自己的相室国国工信物交给了他,并说此物可在沿途关卡中免去很多被盘查的麻烦。
至于这枚郑室国的国工信物,是剑煞先生亲自前往国都、给虎娃带回来的,今日就用上了。虎娃身上有相室、巴室、郑室三国的国工令牌,还有星煞与剑煞的信物呢。这些东西在他看来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他人而言,可绝非寻常之物。
在一国之中,拥有国工身份者顶多五、六十位,都是令民众仰望的高人,其中任何一位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没有哪个关卡的值守军士会无故找这种人的麻烦。少务或许可以派别人来做这种事,但除非是偷或者抢来一块令牌,否则他所能派出的人中,也只有虎娃拥有郑室国的国工身份。
假如瀚雄等人事后不说穿,甚至在将来也没人会清楚——野黄这个大活人,是怎么被带到巴室国的?那么便更没人清楚——这件事是谁干的!(未完待续)
045、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下)
虎娃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回到了白果城,他与盘瓠下了车,仍然让藤金拿着国工令牌、藤花坐在车上,远望着这辆马车穿过了郑室国的边境关防。至于另一侧巴室国的边境关防,就用不着操心了,瀚雄早就在那边等着接人呢。
藤金和藤花不仅把野黄带了回去,同时也给瀚雄捎个口信,下一步捉拿白叔辛的计划要开始了。
瀚雄恐怕没有想到,自己提心吊胆地等了这么久,而虎娃舒舒服服地坐着车就把人带回来了,而且将藤金和藤花也派回来了。虎娃只留下了盘瓠与他一起去对付白叔辛,所有等待接应与掩护他们的人都没用上。
……
白果城外有一条山脉,叫羽屏山。巴原一带多山,四面更是被不可逾越的崇山峻岭所环护,人们生活在被群山交错分隔的平原和坡地上。就算是巴原腹地中,各村寨之间也有大片的山野。
羽屏山脉略呈马蹄形,连绵的山峰就像用羽毛编织起的屏风。它的走向是从东往南再往西,绕着白果城的辖境兜了大半个圈,山脉的起始两端都延伸到了巴室国境内。
巴原上绝大多数地疆,国家也好城廓也罢,都是按照天然地势划界的,或以河流或以分水岭。但白果城却很奇特,从郑室国越过这条马文学 蹄形的羽屏山脉,在与巴室国善川城接壤的平原上,居然又延伸出这么一块飞地。按正常情况,两国应该沿羽屏山划界才对。
实际上在百年前、巴原分裂为五国的战乱中,巴室国与郑室国就是以羽屏山划定的疆界,那时的白果城在巴室国治下。白果城是三十年前在后廪手中丢掉的,当时巴室国与帛室国之前有一场边境冲突,后廪派出的大军本已获胜,郑室国的军队却乘机越过羽屏山突然偷袭,接连攻占了白果城与善川城。
后廪调军两线作战。重新夺回了善川城。当时郑室国的国君是郑股的祖父郑壤,郑壤派大军占据白果城不退,而后廪不得不与郑壤达成协议,让郑室国占领了白果城。反正这座城廓已经在对方手中,强夺也很难夺回,若展开大战反而会导致另一条战线的崩溃。
那一场战乱原本是帛室国攻打巴室国,却被巴室国击退,但这两国谁也没占着便宜,反倒是郑室国趁机夺取了一座白果城。
郑壤当年夺取白果城之后,朝中也有重臣劝他不要长期占据。因为白果城的地势很特殊。从郑室国腹地要越过羽屏山才能到达,但与巴室国接壤的边大部分都是平原地带。对于郑室国而言,它是一处易攻难守的飞地,可以让巴室国花重金赎回去。
但郑壤却摇头道:“有羽屏山阻隔,那一带对两国来说原本都是易守难攻,谁都不容易突破防线攻入对方腹地。我们此番趁巴室国与帛室国交战,才攻破羽屏山占据了白果城。白果城一带有成片的沃野,物产富足,平日并不需要从国中调集给养物资。占据它反而能补益郑室国国力。
更重要的是其战略地位,将来我们的大军无再攻破羽屏山防线,便可直接进入巴原最中央的平原,善川城那边亦无险可守。就算如今决战时机尚未来临。但我既号称继承巴原正统,迟早要一统整片巴原,白果城便是将来进军的营地。”
郑壤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没过两年便去世了。郑壤之子继位时也年近五十了。在位不到二十年,接下来的继位者便如今的国君郑股。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事,是百年前巴原内乱的延续。也是迄今为止巴原上最后一次较大规模的军事冲突。
善川城三年前曾遭洪灾、道路被冲毁,后廪从巴室国这边调运救灾物资困难,便向郑室国借粮,就是因为从白果城那边运东西过来更方便,而饥寒交迫的灾民等不了太久。
当时郑股借机狠狠的敲诈了巴室国一笔财货,后廪派北刀氏率领使团将东西给送去,虎娃便是混在那支使团里去了武夫丘。北刀氏身为国使很张扬,在使团里夹带了庞大的商队,一张大嘴巴更是在在沿途宣扬郑股所做的事情。
使团所过之地,尤其是白果城一带的民众,谁都听说这件事了。大家虽然觉得北刀氏将军太嚣张,但同时也觉得郑室国君这事干的很不地道,身为郑室国人甚至感觉有些羞愧。十年前白果城也曾受过灾,巴室国善川城这边同样提供了救灾物资,而后廪可没有借机敲诈郑室国。
虎娃命藤金、藤花带着野黄返回巴室国之后,他便与盘瓠一起离开平原进入了羽屏山中,根据采风大人队饮提供的详细情报,穿行山野悄然摸到了白雉岭附近。
……
白雉岭是羽屏山脉中的一座山,当地民众原先称之为野鸡山,后来白拨乙、白叔辛兄弟在此凿建洞府修炼,才改名为白雉岭。这一带是羽屏山中环境最清幽的所在,四面叠嶂环抱,翠竹清泉围绕,是片灵气充盈的修炼宝地。
白氏兄弟成名之后,身边也聚集了一批修士,白雉岭隐约有了一派修炼宗门道场气象。所谓道场,如今看上去就像山中一座没有修围墙的田庄,建屋为厅、凿岩为室,总共居住了四十多人。其中有一半是在此地修炼的修士,另一些人则是伺候白叔辛等大人的仆从。
这片似田庄的道场虽没有围墙,但周围布下了警戒法阵,假如有修士窥探,一旦接近便会被发现。虎娃于山中潜近时,敏锐的察觉了阵法的痕迹,所以并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找了一处较远的山峰观望。
毕竟离得太远了,以虎娃的眼力,就算能看清楚道场中的人们来往走动,也无法分辨他们的形容面貌、确定不了谁是白叔辛。他在远处观察了三天,大致摸清了这座道场中总共有多少人,以及他们每日的活动规律。
看上去这是一片安宁祥和的世外修炼之地,居住在其中的大多是与世无争的高人。虎娃不禁暗暗叹息,其实以那白叔辛的修为,已经是普通人仰望的存在了,很多事情已不必与凡人有争,凭其神通法力,很自然地便能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自在享受。
修为至此,人生的主要目的往往便是寻求更高的存在境界,只要有一线希望,当然想突破六境大成修为。像白叔辛这样的高手,通常只需要接受一个国工身份,心情好的时候顺便出手帮城廓和国度做一些事情,便能得到尊荣的地位。
这样的人,主动去插手一些世间的纷争,往往都是事出有因。比如这白氏兄弟,他们的修为虽高、地位虽尊,但为宗族或后人考虑,其他各方面的积淀尚浅,而且他们还算不得真正的当世高人。
虎娃曾去过的白溪村,族长白溪英的祖先就曾是一名五境修士,当过飞虹城的城主。但这位老城主去世后,到了白溪英这一代,其实已默默无闻了。
如今白伯乙也当了城主,可以更多地利用城廓与国度的资源,做什么事都比居于山野的散修方便多了。白叔辛愿意出手帮助郑室国谋划行刺少务之事,肯定也在国君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据说他还成了大派宗门英竹岭的一位门外供奉。
这对兄弟显然就打算依托白果城,发展壮大其代表的宗族势力,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一派修炼宗门,若本人将来有机缘突破六境修为,那当然是更好不过了。所以白叔辛这样一位极少露面的高手,会化名白术到巴室国中做那种事情,虎娃也能够想明白其中缘由。
虎娃正在思忖中,身边的盘瓠悄然道:“师兄,我们已经在这里看了三天了,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虎娃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盘瓠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腮邦子:“我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现在吧,感觉要学的东西、要琢磨的事情还很多,想不出更妙的主意来。……看情况,我们根本就没机会动手抓白叔辛啊,假如能像抓野黄那么简单就好了。”
虎娃:“抓野黄很简单吗?”
盘瓠:“当然利索了,弄晕了往车里一塞,顺大道通过沿途关卡,直接就送回了巴室国。瀚雄他们事先担心会出各种状况,但是师兄和我一出手,便这么轻松完成使命。难怪你会对瀚雄说,事情做得越简单,便越容易成功。就是嘛……”
虎娃:“就是什么?”
盘瓠:“就是觉得不太过瘾,本来准备使上一万斤的力气,结果只是轻轻一伸手便搞定了,还有一身的能耐没使出来呢!”
虎娃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感觉自己没有出手显摆的机会?假如我们与那野黄斗法一场、声势惊天动地,然后再冲破奔岭城派来的军阵围堵,一路大战闯过层层光卡,带着活口杀回巴室国,那样才够威风,对吗?”
046、月犀石(上)
盘瓠眨了眨眼睛道:“听师兄这么一说,感觉那样更过瘾,我们的威名便能传遍天下了。”
虎娃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道:“还能传到少苗耳中,对吗?”接着又收敛笑容正色道,“假如真把事情做成了那样,才是最愚蠢、最失败的!除了死得快,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下场?
无声无息地把人抓回去,比惊天动地一路杀回去可要难多了。同样的事情,完成得越简单甚至不为人知,其实要求越高。我们很走运,一步都没出错,诸般机缘都有,所以才会这么顺利。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擅用兵者,其实并无赫赫之功。谋定后动、未战先胜才是真正的大境界。能选择代价最小的取胜之道,便不要去追求战场上的惨烈功业;事先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那就不要让它发生。”
盘瓠:“我听明白了,师兄好像想低调一些。”
虎娃:“这不仅是低调,也谙合大道之本源。我们的目的就是抓人,而不是一路厮杀冲关。”
盘瓠:“那么现在该怎么抓白叔辛呢,也是找个机会打晕了悄悄带走,就像抓野黄那样?”
虎娃摇了摇头:“在人家的道场动手,不可能不被发现,我们根本(长)(文学)就没这种机会,也不能无限期地干等下去,”
盘瓠皱眉道:“白叔辛化名白术去见会良时,自称修为是五境三转,可是后来队饮派人打探出的消息,其人修为其实是五境五转。他在凉风顶与各宗门同修切磋,曾展示了最擅长的神通,便是隐匿踪迹与长途追袭。”
虎娃:“是的,我听说了,他跑得非常快。根据在场有的修士评价。除非是达化境的飞天高手,或者原身就是能高速飞行的强大妖修,否则就算是一般的大成修士,若不借助飞天神器,都不一定能追得上他。
这种人一旦被惊动,想逃脱很容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仅仅是白叔辛一人,我也不能在无声无息间就将之擒下,假如同时跟那么多人动手,我们俩恐怕就危险了。”
盘瓠:“师兄。你好像说的是废话耶。……他跑得快,其实我们跑得也不慢!”
虎娃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跑得有他快吗?”
盘瓠:“没有比过,怎么会知道呢?但至少不会慢太多吧。”
虎娃:“我知道你跑得不慢,我也见识过一位原身是岩羚的大成妖修的速度,就算那白叔辛再擅成追袭,也不太可能比那大成岩羚跑得更快。假如让你提前跑,白叔辛就算能追上你,恐怕也得费一番功夫。”
盘瓠扭头看着虎娃道:“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们要去抓他啊。怎么还会被人撵着跑,你是怕一旦失手会逃不掉吗?”
虎娃突然笑眯眯地问道:“盘瓠啊,你会不会偷东西?”
盘瓠向后退了一步:“你咋这么问呢?我这样的高人、堂堂盘元氏将军,像个小蟊贼吗?”
虎娃:“我就问你究竟偷没偷过东西?”
盘瓠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在武夫丘的时候。我曾经到饭堂里偷过肉,瀚雄还分着吃了呢!”
虎娃:“这事我知道,还有呢?”
盘瓠:“再有就是小时候了,我在花海村偷过鸡。”
虎娃笑出了声:“你偷的东西。怎么都是吃的?”
盘瓠白了他一眼:“想当年我是一条狗,不能吃的东西,偷它干什么?”
虎娃一指远方的道场道:“现在就要你去偷一件东西。是那道场里的宝贝。”
盘瓠惊讶道:“我们得到的情报中,没听说这座道场里有什么宝贝啊,你离这么远也能看得见吗?”
虎娃:“有些东西没法看不见!你没发现道场正厅中,每天夜间都有亮光射出吗?我要你去偷的,便是那座正厅中用于夜间照明的月犀石。”
盘瓠纳闷道:“月犀石是什么东西?离得这么远,东西还放在厅中呢,你怎么能看清?”
虎娃解释道:“我只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月犀石是一种罕见的宝物,往往出现在传说中的仙家高人洞府里。虎娃小时候偶尔听山爷提过一次,因此才能想起来。它是用犀渠兽的独角和月光石的精华,融合凝炼成的一种法器,至少有两种神奇的妙用。
月犀石可在白天吸收光线,于阳光下呈现漆黑的颜色,但是拿到黑暗的环境中再以法力激发,便会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其实此物就算不吸收自然光线,以神通法力运转其妙用,亦可发出如月华般的光芒。
若是让它白天吸收天然光线,夜间再用于照明发光,可以不耗费修士自身的法力,当然更妙。
这座道场入口处的正中央有一座厅堂,显然是修士往来闲谈、会客待客之处,在漆黑的夜间,总能看见柔和的光芒从门户中透出。每到天亮的时候,就有仆从取出一物,放在架子上置于一个特殊的地点,正是笼罩这座道场的法阵阵枢。此物应该就是月犀石。
月犀石在白天吸收光线越强烈,夜间被施法激发时,便能以更明亮的光线、持续照射更长的时间。道场中的仆从不仅让它在白天尽量吸收光线,而且还借助了法阵之力。
月犀石可以代替灯在夜间照明,但绝非普通人家能拥有的。犀渠兽的独角就已经很难得,而且并不是所有的犀渠兽角都是能打造这种法器的天材地宝;至于普通的月光石当然也不能用于打造月犀石,凝炼出月光石的物性精华非常苦难。
除了可用于黑暗中照明,月犀石还有一个更神奇的妙用,便是避水。据说御此器走入水中,不仅能发出一团柔和的白光照亮水底的事物,而且光团还可将水分开,使人能自如地在水中行动。至于入水的深度、持续的时间、光团的大小,则要看御器者的神通法力了。
白叔辛将一枚月犀石置于道场正厅中,晚上彻夜发出柔和的白光,也象征着一种不凡的仙家高人气派,显然有炫耀之意。虎娃便是让盘瓠去偷这件东西,而且今天夜里就动手!
道场周围有法阵警戒,盘瓠只要闯进入必然会被察觉。可是虎娃观察过了,夜间此地修士都在各自的洞府中休息或定坐,那间正厅里只有一名仆从值守。盘瓠要以最快的速度,直接从入口处冲进去,拿了月犀石就跑。
那名仆从根本阻止不了,恐怕也反应不过来;等到其他修士被惊动冲出来时,盘瓠应该已经跑出很远了。这便是虎娃的计划。
盘瓠:“就这么简单吗?”
虎娃反问道:“那你以为该有多复杂?并不需要你做别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拿走月犀石,然后撒腿便跑。跑哪条路你也应该清楚,就是沿羽屏山直奔前往巴室国边境的密径,瀚雄他们在那边等着接应呢。”
盘瓠:“好远呢!假如白叔辛追来,我根本就跑不到那里。……咦,你应该跑得比我快,为啥让我去偷啊?”
虎娃:“就是因为白叔辛能追上你,所以才让你去偷。我们是来抓人的,又不是真要偷宝物。我若是全速奔跑,白叔辛恐怕追不上。而你尽管尽全力逃遁,这样就不会有破绽了。你一开始以人身跑,等白叔辛看见你、快追上的时候,再化为原身加速。
这样一来,他就会认定你是一位来偷宝贝的山中妖修,当然要将你追上并拿下。为了稳妥起见,我以长龄先生曾用过的方法,把你的毛再染一遍,防止白叔辛万一想到了有关你的传说。……你是想当白狗呢,还是黑狗呢,或者黄狗也行!”
盘瓠苦着脸道:“还是白狗吧,看着精神,跑起来也显眼,不就是想让人追嘛!……但师兄你怎么能肯,定对方一定会追,而且一定是白叔辛追来?”
虎娃反问道:“白叔辛知道我们要来抓他吗?”
盘瓠:“当然不知。”
虎娃:“一派宗门道场,住着这么多有修为的高人,半夜有个小偷摸进来、冒冒失失触动了警戒法阵,偷了东西便跑。你认为他们应该先上报白果城,再让城主派人来抓小偷吗?”
盘瓠:“有蟊贼跑到道场里偷东西,肯定要当场抓住,否则脸往哪儿搁啊?”
虎娃:“以我们所掌握的情报,这里谁的修为最高、跑得最快、最有可能抓住你?”
盘瓠垂头道:“当然是白叔辛了。”
虎娃:“以你的修为,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若发现山中的妖修来偷宝贝,修为不高却跑得很快,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盘瓠:“他当然不会放过我,而我跑到最后肯定会被他追上,他后面还不知道跟了多少人呢!……师兄啊,你真是太关照我了,要我去干这么威风、这么安全的事情,你自己干嘛啊?”
046、月犀石(下)
虎娃:“你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化为原身之后,这我心里有数。此处道场中的修士,绝大多数应追不上你、皆会被你在奔跑中甩掉。白叔辛应当追在最前面,能跟上的就算不只他一人,恐怕也没几个。
等你们跑进山野,我便跟在后面。他们恐会误认为我是追上来的同伴,我可以从后面偷袭打倒那些人、最后再追上白叔辛,那么周围便没有别人了。所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跑得尽量快、尽量远,最后甩掉尽量多的人,我才有机会得手。”
盘瓠:“今天夜里就干吗?”
虎娃:“是的,天已经快黑了,我们都做好准备吧。”
盘瓠向虎娃一伸手道:“拿来!”
他虽没有说要虎娃拿出什么东西,但虎娃却似早就猜到了,笑呵呵地摸出三枚剑符递过去道:“最近这段时间,也只抽空炼制了这三枚剑符,全部送给你防身吧。你被那白叔辛追击之时若万一遇险,不要停下脚步回头与他逞强斗法,直接动用剑符吧,我也不希望你有事。”
盘瓠终于露出还算满意的神情,收起剑符点了点头道:“本将军就跑一趟吧。”
虎娃又拍着他的肩膀勉励道:“不仅这三枚剑符都给你了,那枚月犀石是你叼走的,也就归*长*风*文*学 你了。”
盘瓠:“我什么时候跟你争过宝贝?你想要月犀石,回头便拿去!……假如你不要的话,那么神奇的东西,少苗一定会喜欢的。”
……
虎娃与盘瓠在山中等候,望着夜幕再一次降临。道场中的人们各归静室休息,那间正厅的门户处又射出了柔和的白光。厅面只留了一名仆从值守,这静悄悄的大半夜,估计也已经睡着了。虎娃从怀中取出了那只駮马银角,拍了拍盘瓠的肩膀道:“盘元氏大将军。该你上了!”
盘瓠不知何故竟然有点感慨的情绪,竟眯着眼睛凝望远方道:“我突然想起了当初夜闯山膏族的村寨,那时也是我一条狗闹得群猪欢腾,山膏族人冲出村寨来追我,结果只有猪头三追上了,然后被你揍了一顿。……你今天的妙计,是不是也受到当初之事的启发?还是先派我出手!”
虎娃:“你真聪明,猜中了!所谓修行,便是所有的事情皆不可白白经历。”
盘瓠:“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在善川城出发之前。就已经告诉瀚雄,会用马车直接将野黄送过边境关防,也说过让他在山中密道等候,白叔辛会自己跑过去。说明这个主意显然不是你今天才想到的,而是来到郑室国之前就想好了。”
虎娃点头笑道:“没错,我听队饮大人介绍了野黄和白叔辛的情况,当时就有了计划。”
盘瓠一指远处的亮光道:“采风大人可没说这里有月犀石,你事先怎么可能想到让我去偷呢?”
虎娃:“只要做的事情与别人发生关系,就要想到每一个动作会让对方有什么反应?对付白叔辛不可能冲进道场直接抓人。只有设法让他出来。至于该怎么办,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再想办法。”
盘瓠:“你当初琢磨了多长时间?”
虎娃:“一转念。”
盘瓠:“算你厉害!”
虎娃:“你还在磨叽什么,难道想啰嗦到天亮吗,是不是有点怕啊?”
盘瓠挺胸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又扭头很没底气地冲虎娃道。“师兄啊,万一我失手被擒,你可千万要把我救出来啊。”
虎娃给了他一拳道:“只要你动作利索点、跑得快点,就不需要我救了!千万记住。不论对方能否发现你,你就尽全力逃遁。等到白叔辛追上来、能看见你的时候,再化为原身……”
……
夜间的道场一片宁静,没有月亮,但满天星光闪烁,依稀可见远处的山野轮廓。正厅的门户射出朦胧的柔和白光,夜幕下忽有一条黑影疾驰而来,直闯道场之中,警戒法阵立即被触动了。
但那人的动作快得就像一道虚影,脚下丝毫不停冲进了亮着白光的厅中,紧接着光线一暗,朦胧的黑影又激射而去。盘瓠取走了月犀石,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将其包住了,已看不见其发出的亮光。
厅中几乎没有传出什么响动,那名值守的仆从已经睡着了,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偷走了东西。他没有察觉,可是道场中有十余名修士都被惊动了,紧接着就听见有声音喝道:“何人夜闯白雉岭!”然后就听嗖、嗖、嗖的破空之音,有十几条身影从各处房舍静室中飞掠而出。
道场周围一片宁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那正厅里已不再射出亮光,盘瓠的动作非常快,得手后无声无息地遁去,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便跑得没影了。
一位白衣修士飞身冲进了正厅,旋即又冲了出来道:“有人盗走了国君所赐的月犀石,朝那个方向跑了,快追!”说着话,他又冲进了夜色中,居然就沿着盘瓠逃遁的路线追去。
盘瓠按照虎娃的吩咐,快速无声无息地离去、尽量不留下任何行迹,可那白衣修士在黑暗中就像能看见他曾走过的路线,飞快地便追了上去。远处在暗中观望的虎娃也不禁暗叹一声,看来此人就是白叔辛了,其神识感应之精微远超寻常修士,而他的速度也确实极快,至少不在盘瓠之下。
白叔辛追出去了,他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其行迹就是给同伴的指引,另有十余人也跟着他追进了夜幕下的山野中。虎娃看得很清楚,以这些人的速度大多数都会被甩掉,除了白叔辛,只有另外两名高手能勉强跟得上,余者都不必考虑。
盘瓠跑得甚至比虎娃估计得更快,这是他从小在蛮荒中有意无意间练出的功夫,一般人想玩这种追踪,还真拿他没办法,除非是碰到白叔辛这种高手。
……
白叔辛被气坏了,他万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那枚月犀石是国君郑股去年所赐,表面上是一种嘉奖,向他这位出身乡野的高人表示敬意,实际上是因为他完成了一次秘密任务。
他将月犀石就放在道场正厅中,多少有炫耀之意,用如此珍贵的宝物装饰厅堂、于夜间照明,也能显出此地不凡的仙家气象。至于会不会有人来偷,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问题,除非是谁吃错药了才会打这种主意。
可是这样离奇的事情偏偏发生了,若此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人偷走,白叔辛这张脸今后往哪儿搁啊?来者凭借速度快,虽触动了道场周围的警戒法阵,但抢在众人追出之前,便已取了月犀石逃走,想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山野中溜掉,白舒辛怎能让他得逞?
翻过一道山梁后,后面只有两个人跟了上来,白叔辛在星光下已经远远望见前方正在飞遁的黑影,厉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夜闯白雉岭盗取宝物!”
随着喝声,劈手已将一道光华打了出去,虽然离得太远,御器攻击的威力大打折扣,但白叔辛也要发泄心中的怒意,同时也在试探对方的修为深浅。这道光华打中了黑影,发出的声音却很怪异,不似击中了人的身体。
只见那黑影竟瞬间四分五裂,原来只是一身黑色的衣裳,而那人已从衣裳中脱身而出,化为了一条毛色纯白的狗。白叔辛看得很清楚,真的是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条狗,将月犀石叼在了狗嘴里,牙缝间光芒四射,撒开四蹄狂奔,速度竟比刚才又快了不少。
白叔辛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原来是一只山野中的妖物,难怪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这狗东西仗着原身奔跑迅速,竟敢潜入道场偷东西,也只有这种无知的山野妖类,才会干出这种事。
白狗加速,白叔辛亦加速,转眼间就越过了好几座起伏的山峰。前方的妖物毛色纯白,在星光下以白叔辛的眼力看得很清楚,甚至有些刺眼,因为那月犀石已经露出来了,正叼在狗嘴里发亮呢。
一人一狗如此神速,已经后面的跟随者渐渐甩开了,只有两名修士仍然远远地跟在白叔辛后面疾驰。这两人是附近一带的散修,慕名投奔白氏兄弟,就在白雉岭中修炼,他们平日与白叔辛多有交流,同样也擅长追踪与奔袭,所以才没有掉队。
追在第三位的修士忽觉有人从身后追了上来,不用想,那肯定是道场中的同伴了。他正在全力追击中,也无暇回头去看,但来者的速度极快,眨眼就到了身后。等那人发现不妙已经晚了,只觉后心一麻,紧接着便直挺挺地便向前栽倒。
虎娃顺手扶了一把,让他无声无息躺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了,然后接着向前疾驰。追在第二位的那名修士,远远地望着白叔辛时隐时现的背影,已然尽了全速,展开的神识忽察觉后面又有人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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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开战的良机(上)
那名修士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想当然地便以为追来的是另一位同伴,暗暗惊讶对方的法力比自己浑厚,长途奔袭中还是超过了自己,扭头正要说话,忽见一片黑雾当头罩来,竟将他欲发出的声息都淹没……片刻之后,此人也昏迷不醒地躺在了路边的草丛中。
其实这片山野中根本就没有路,所谓的“路”便是指盘瓠与白叔辛先后跑过的地方。虎已经追快追上白舒辛了,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吼,身子往下一伏,竟化为了一头駮马的模样,头顶的那支银角闪着丝丝电光,浑身也有淡淡的光华笼罩。
白叔辛眼看就要把那条白狗给撵上了,忽听身后传来动静,扭头一看心中大骇,竟有一头传说中的异兽駮马奋蹄向他直冲而来。他看见的只是駮马而非虎娃,也根本没想到会是有人在施展吞形之法,只以为这头駮马是那白狗的同伙,情急之间他也顾不上继续追击白狗,站定身形祭出法器向駮马劈击而去。
嘶吼声中,駮马的独角射出一道螺旋形的银光,二人的法力交击,形成的气浪发出轰然之声,甚至连周围的树木都被连根拔起。白叔辛被震退了好几步,而那駮马的身形只是顿了顿,接着又冲了过来。
这么一番交手,白叔辛已意识到自己的修为法力竟明。长.风。文学 显在这头畜生之下。此时前方那条白狗也不跑了,吐出月犀石朝他发出能冲击元神的无声震吼。白叔辛见势不妙反应也是极快,一挥衣袖又祭出一片朦胧的雾气,雾气涌动震颤化解了震吼的侵袭,转身便朝着侧方遁去。
他倒不是怕那条狗,而是没功夫再纠缠,一旦被缠住就可能被那头駮马追到近前。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山野中已经跑得太远了,竟将身后的同伴都甩开了。短时间内得不到支援。白叔辛想兜回去与同伴汇合,然后再合力拿下这两只妖物,尤其是这异兽駮马,绝对值得收伏。
白叔辛此刻还没有完全看清到自己的处境,竟然还想打这头駮马的主意,而且他对自己的速度十分自负,认为能在山野中脱身,甚至还想把駮马引回道场附近。不料这头駮马好像早就看出白叔辛的打算了,而且速度并不比他慢,紧接着又有一道银光自独角上射出。
白叔辛奋力御器格挡。但身形却不得不向另一侧飞退,然后转身全速疾驰。自己逃命和追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白叔辛的速度比方才快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但駮马就是以神速著称的异兽,白叔辛骇然发现,自己拼了命疾驰,才能堪堪保持距离不被駮马追上。可是每当他想改变方向时,駮马就会发出凌厉的远程攻击,那独角射出的霹雳电光威力极大,他要奋力御器才能格挡。却根本不敢与之纠缠。
白叔辛只能选择逃得最快的方向,此处山中有一条密道,想当初他去凉风顶见到了公子会良,归国时并没有走边境关防。就是通过了这条密道悄然而回。
如今他实在是被駮马实在是追急眼了,又恰好逃到了这条密道上,便沿着密道于山中向北狂奔。既然甩不开駮马,那么就穿行山野跑进巴室国吧。只要进入有人烟的平原地带,一头异兽又怎可能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定会惊动善川城中的高手前来围捕。他就可以趁机脱身了。
此刻的白叔辛已经放弃了擒获駮马的打算,只想着赶紧从山野中逃脱,他还是自以为能逃掉,因为展开全速之后,总能和駮马保持一段距离,就以这个速度一直跑到天亮,便能进入巴室国那边有人烟的平原了。
白叔辛从未跑得这么快,他并不清楚,虎娃追击他的手段,便是效仿曾经那两名大成妖修。虎娃当初被逼跑入西界山,而今天逼着白叔辛从山中跑向了巴室国。
其实以虎娃的速度,真想追白叔辛早就追上了,但他故意就这么一直在后面撵,只在适当的时候加速发出攻击,让白叔辛只能朝巴室国的方向逃遁。真逼得这名高手拼死相搏,其实也挺麻烦的,将其生擒活捉扛回去同样费事,让他自己跑过去则是最好不过。
深山野林中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地标,白叔辛凭着记忆感觉已经快到郑室国与巴室国的交界,再往前翻过两座山便能进入平原,那边有很多村寨,还有边境关防后方的军营,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他跑得飞快,几乎发挥了所有的潜能,渐渐将那駮马甩远了,隔着一座小山包已经看不见了。但白叔辛可不想从这里再回头,那样在山中会又遭遇駮马的拦截,他已经离开白雉岭太远了,还是先潜入巴室国,天亮后再从边关绕回去吧。
白叔辛心中稍安,脚下疾驰不停,仍全神灌注感应着后面的动静。前方山野中忽传出惊天动地的震吼,猝不及防间直冲形神,飞奔中的白叔辛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栽倒。这吼声是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发出的这里竟然还猫着两只妖物!
白叔辛不愧是位修为不俗的高人,脚下一个踉跄随即运转法力护体,紧接着又飞冲而起。不料他的身形刚掠起,迎面便有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劈出,只见夜色中站着一位须发苍白、威风凛凛的长者,正是巴室国的镇南大将军威芒。
威芒早有五境九转圆满修为,且已经踏入突破六境的关口,修为法力皆在白叔辛之上,更何况他是以逸待劳;白叔辛可是被駮马撵了半夜、接近神气衰弱了。
刚从震吼声中恢复清醒的白叔辛又遭遇这一击,奋力祭出法器向前格挡,空中响起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威芒这一剑没有直接劈到白叔辛的身上,但受法力震荡的冲击,白叔辛的身形向后飞卷而去。
空中飞来一柄黑漆漆的璞剑,在夜色中根本就看不清,白叔辛这回无论如何是躲不开了。璞剑拍在他的后背上,却没有将他斩杀,剑身上延伸出无数道如绳索般的剑气,不仅捆住其身形,且侵入其形骸百脉,瞬间封印了一身神通法力。
白叔辛本是被震得向后飞,又被这柄璞剑拍得向前飞,脸冲下一头栽倒在地动弹不得,接着便被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一脚踩住。壮汉手中已收回了璞剑,正是善川城城主瀚雄。
瀚雄踩住了白叔辛还不过瘾,又重重地跺了他一脚道:“他奶奶的,你果然乖乖跑过来死了!”
这时有个声音传来道:“恭喜瀚雄城主,是你亲手抓住了白叔辛。”只见虎娃从郑室国的方向走了过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藤金与藤花已经从方才隐蔽处闪身而出,朝虎娃行礼道:“师尊,您竟然真的让他自己跑过来了!……师叔呢?”
虎娃答道:“盘元氏将军负责断后掩护,他还要等会儿才能回来。”
方才有好几人接连出手,但大家无形中都有一种默契,就是将白叔辛留给了瀚雄,最后便是瀚雄亲手将之拿下的。瀚雄未能跟随虎娃潜入郑室国,本来就很有些郁闷,如今多少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前方不仅站着威芒大将军,密林中还埋伏着威芒带来的精锐亲兵,手持强弓长梭严阵以待,但根本就没用得着他们动手。有这么多外人在场,虎娃当然不会点破盘瓠的身份,盘瓠倒不是在断后掩护,而是实在追不上白叔辛和虎娃。
威芒大将军走上前道:“彭铿氏大人,这两年经常听闻您的大名,年纪轻轻便在国中享九爵之尊、并受万民赞颂。老夫心中本有些不屑,以为您就算有些本事,也不过是仗着师尊的威名还有与国君的关系,才能有这般声名地位。可是今日之事,当真令老夫心服口服啊!”
虎娃笑道:“老将军不必夸我,我此番能够顺利完成使命,只是因为事先掌握的情报准确、动手时没犯什么错、运气又不错而已。”
威芒感慨道:“彭铿氏大人太谦虚了,假如换作别人恐绝无这等好运气。您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老夫也很好奇,正想请教呢。”
虎娃:“这里不是说话之处,等盘元氏将军回来后,我们去城主府详谈吧,还是办正事要紧。”
威芒:“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和队饮大人就行。只是这白叔辛也算是高手了,若是心志坚定、宁死不肯招供,倒是挺令人头疼的。”
虎娃掏出一片火红的叶状法器道:“老将军,我借您一件法器吧,可在审问时使用。”
虎娃借给威芒的就是他在孟盈丘上炼制的离火叶。以威芒大将军的修为,虎娃又详细告知了离火叶的操控之法,审问白叔辛时应能用得上。几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远远地又看见山林中有亮光传出,原来是盘瓠笑眯眯地手持一枚仍在发光的月犀石走来。
盘瓠的剑符没用上,所偷的宝物也到手了,但衣服却没了,此刻又幻化出的衣裳倒是整整齐齐。今夜他玩命地奔跑,差点没被累成死狗,但此刻来到众人面前时,又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047 开战的良机(下)
郑室国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并不为民众所知,只是引起了高层震动。已卸甲归乡的独臂将军野黄忽然无故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仆从们皆猜测将军大人可能是独自进山狩猎时遭遇了意外。
但国君郑股得到消息后可不这么认为,立刻派人通知了英竹岭,并下令各地关卡严加盘查、所有可疑的人物皆不可放过,发现失去右臂者要当即扣下。假如虎娃此时再沿大道返回,哪怕出示国工信物也不会再平安无事了,在国君严令之下,他的车马必然会受到搜查。
可是郑股的命令下晚了,野黄早已不在郑室国中。
第二件事则震动了白果城,在附近一带的民众中传得是沸沸扬扬。在一天深夜里,有人闯入白雉岭道场、偷走了国君所赐的宝物,国工大人白叔辛亲自抓贼、追入深山,却从此不知去向。没人知道那贼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因为其他人都没追上。
跟在白叔辛后面跑得最快的两名修士,半路上莫名其妙被人从背后打晕了,甚至没有看清是谁动的手。
城主白伯乙震怒,派出巡城军阵四处搜查线索,但是毫无发现。白伯乙也感觉此事大有蹊跷,又立刻派人上报国都。可是白伯乙派的人还没到达国都呢,从巴室国的善川城中,又传出了震惊巴原的消息,便与郑室国中失踪的野黄和白叔辛有关。
……
盘瓠已经审过了野黄,为防止路上出意外,所以至少得先留口供。至于白叔辛,是他自己跑到善川城的,虎娃与盘瓠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就是威芒、队饮和瀚雄的事情了。
巴室国掌握的诸般证据确凿。曾亲眼见过“白术”的人也在场,由不得白叔辛再抵赖什么。在这样的年代、这种情况下,白叔辛如此身份的修士受审。要么闭口不言,若开口便已没什么狡辩的机会。
据虎娃所知。威芒大将军并未动刑,至于白叔辛是怎么开的口,虎娃亦没有多问,他只是将离火叶借了出去,过了两天,威芒又将这件法器还了回来。白叔辛的供述其实没有提供太多的线索,竟然与野黄的口供牵扯到同一个人,便是郑室国的副兵正黑锋。
当初也是黑锋找到白叔辛、托他去办一件事。就是化名为白术参加巴室国公子会良在凉风顶召集的各宗门同修聚会。白舒辛要私下告诉会良,少务归国途中必死无疑,而此罪名将由公子仲览承担。届时自会有人在善川城动手,会良等到刺客得手之后便趁机拿下仲览,至于刺客的来历,可以指向帛室国与众兽山。
就是这么简单的任务,白叔辛担任的就是一个传讯者的角色,他既没有参与刺杀少务的谋划,也没有亲自加入刺客的队伍。当他归国之后,又去了一趟国都向黑锋大人复命。黑锋告诉他,国君为了表示感意,特赐一枚异宝月犀石。
白叔辛将这枚月犀石带回白果城。置于白雉岭道场中,曾拜访他的同修都见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此事的内情,而他人也没有想太多,皆以为这是国君为勉励国工大人为国效力所赐。虎娃让盘瓠去偷这枚月犀石,事先也不知道这回事,没想到此器恰好成了一件重要的物证。
野黄和白叔辛都被审了两次,第一次是让他们开口,第二次正式公审,在通常情况下。公审便是意味着定罪了。这本是理正大人的职责,但国君少务早有命令。由采风大人队饮就地负责。至于最终的行刑,像这种重犯还要上报国都、请求国君下令。各城廓一般是不能私自处置的。
野黄和白叔辛事先并没有料到,这场公审的规模非常大,地点也是在城主府外的广场中央。不仅有善川城的官员到场,瀚雄城主还邀请了附近各部族、氏族、家族、村寨的尊长前来旁观见证,还把善川城一带的修士也都尽量请到了。善川城的民众闻讯,当然也会来看热闹。
这场公审的结果,使得城主府外的广场上一片哗然,假如不是瀚雄事先派军阵维护秩序,野黄和白叔辛恐怕会被愤怒的民众冲上来当场撕成碎片。盘瓠偷回来的那枚物证月犀石也被当众出示,在场民众都看见了;两名人犯的供述,众人也都听见了。
紧接着巴室国中的各城廓也是一片哗然,然后便是巴室国之外的其他四国的很多民众也都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巴室国新君少务,曾在武夫丘上苦修三年有余,成功登上主峰并成为剑煞先生的亲传弟子,而后出师下山、归国继位。少务原计划将跟随一支商队悄然回到巴室国,而郑室国得到消息,由副兵正黑锋奉国君郑股之命暗中谋划,派高手于途中行刺。
为了掩盖真相,他们选择在巴室国的善川城动手,并派一名国工白叔辛,化名白术跑到巴室国,捏造事实栽赃帛室国及众兽山。国君少务临时改变行程,恰好避过杀身之祸,但那支商队除了一人杀出重围,其余五十余人皆遭屠戮。
侥幸杀出重围者,便是如今的善川城城主瀚雄。瀚雄突围时曾斩刺客一臂,那名刺客便是郑室国的将军野黄。国君派人密查凶案线索,由瀚雄城主谋划、盘元氏将军出手,查已将野黄和白叔辛抓捕归案,并于善川城中公审,有万民作证。
这个消息随即就传遍了巴原各地,采风大人队饮早就做好了准备,动用了最快的传讯方式,不仅派出采风官到达国中各城廓公开宣讲,还派人以各种身份进入周边各国,在民众中宣扬此事。此事实在太令人震惊了,巴原各地的民众尤其是各大势力没法不关注,因此散布的速度极快。
消息中并没有提彭铿氏大人的名字,这是虎娃特意要求的,他抓获野黄、引出白叔辛,都动用了一些隐秘的手段,也不想被太多人知晓。在这件事情上,虎娃表现得足够低调,甚至是默默无闻,将最大的功劳都给了瀚雄与盘瓠,而这两人也正是需要立功的时候。
不论队饮大人准备得再充分,消息传播的速度也受到通讯手段和交通条件的限制,在其他地方的民众尚未听说之前,善川城之外最快得到消息者,当然就是邻国的白果城城主白伯乙。
……
有人夜闯白雉岭道场盗走国君所赐的月犀石,白叔辛追贼追到山中便不见了,白伯乙正派人四下搜寻呢。善川城那边的消息突然传来,简直如晴空霹雳!白叔辛不仅被抓走了,而且被押在城主府门前公审,就连那枚月犀石也当做物证出示。
白伯乙与白叔辛一起长大、一起修炼,兄弟之间的感情极深,他当即就乱了方寸,等勉强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又做了一个极为不冷静的冒险决定——率高手潜入善川城营救白叔辛!
以一名五境修士的心智与心境,怎会做这样冒失的事情?凡事要看因由,白伯乙也是艺高人胆大,手下亦能调集一批精锐高手,白雉岭一派的修士也都表示要去营救白叔辛。
白叔辛落在巴室国手中越久、处境就越危险,而且郑室国就越被动,于国于家,白伯乙都有理由将人劫走。边境一带,两国之间皆有密探渗透,白伯乙查清了白叔辛被关押的地点,并非是在善川城的牢房里,而是在巴室国戍边军阵的军营里。
白伯乙选择动手,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因为没人会想到有什么人居然会夜袭军营,而且那处军营只驻扎了一支军阵。普通军士当然不是白伯乙所率领的众高手之敌,乔装改扮趁黑夜突袭,届时抢了人就跑,应该有得手的把握。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该冒的险就得冒,这对谁都是一样的。虎娃带着盘瓠潜入郑室国拿下野黄与白叔辛,何尝不是更大的冒险呢?虎娃会做种的事,白伯乙也会。
白伯乙这位城主调不动直接由国君指挥的戍边军阵,但可以调动城廓守备军阵。他将四支守备军阵中的两支,悄然布置在山中准备接应,自己则率领了二十多名修士经密道潜入了善川城,蒙面夜袭军营。
白伯乙本以为凭自己的修为和手下这些人的实力,就算突袭不能成功,他也能脱身。可这次偷袭不但失败了,而且白伯乙本人也受伤被擒。那座军营里的确只驻扎了一支军阵,但军阵中的人却非原先的普通军士,他撞到了镇南大将军威芒手中。
威芒来到善川城之后,一直住在城主府中没有公开露面,包括公审白叔辛与野黄时亦未现身。白伯乙的情报工作还差了点,并不知威芒在此。除了威芒,军营之外还埋伏着一批精锐高手,虎娃、盘瓠、瀚雄等人也都在。
威芒来到善川城,表面上虽没什么动静,但早就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白伯乙调动城廓守备军阵、率众高手由密径的潜入国境动作当然被他发现了。
动手时飞矢如雨、法宝横空,只一个照面功夫,白伯乙这边就被打倒了近一半人,接下来的激战中更是一个都没跑掉。(未完待续)
048、国策(上)
对于早就制定好总体战略计划的少务来说,尚未开战便抓住了白果城的城主,这绝对是个意外,也是个绝佳的进军良机。但少务此刻尚在远方,前线负责指挥军事行动的威芒不可能请示国君之后再做决定,当机立断发兵白果城。
白果城地处边境,平日驻扎了六支戍边军阵,城廓本身也有四支守备军阵,这也是相当强的一股军事力量了。但在这个和平年代,白果城这些军阵只是起到警戒作用,却并没有做好真正的战争准备。可是少务在善川城一带,早就做了充足的战略布置。
巴室国的戍边军阵悄然调集了十支,其中有六支原先就在边关驻守,其余四支是从别处悄然赶来的。善川城的守备军阵也有六支,名义上是城廓守备军阵,实际上已替换为真正的野战精锐。不计后勤辎重人员,前线上已有总计十六支军阵的作战部队。
白果城与善川城的交界处大多都是平原地带,并没有太多战略纵深可防守,且镇南大将军忽率大军攻破关防、来得太突然了!郑室国的戍边军阵刚刚集结、尚未来得及摆开阵式,军营就被攻破了,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便缴械投降。
威芒率大军进发之时在车上竖了一根长杆,就将城主白伯乙绑在了杆顶。沿途民众都看见了、文学 也听闻发生了什么事。威芒并没有强攻城池,而是派四支军阵堵住四门,然后大军绕城而过、推进到羽屏山一线,倚仗地势建立了防线。
被白伯乙带到边境山野、尚未来得及回城的两支守备军阵,也在城外被顺势歼灭。这仗几乎都没怎么打,白果城全境已被占领,只剩下一座孤城。
绕过城廓向前推进,在后方留下隐患本是兵家大忌。可是白果城中只剩下两支全无斗志的守备军阵。根本无法出城作战、对威芒的大军够成威胁。
白果城民众刚刚听说了善川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尚在震惊之中。巴室国先君后廪以及新君少务,可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白果城的事情。而郑室国不仅派人行刺少务,而且屠灭了整支商队,此事非常不得人心。
各国之间常有冲突,但近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表面的和平,就算是当年的混战,也要讲究师出有名、大义为先,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大义也必须得有。上位者若失去了其统治地位的权威性与正当性,也很难得到支持与拥护。
人们都在猜测少务是否会派使者到郑室国问罪。并且举兵压境?不料在这个关键时刻,城主大人却不见了!当白伯乙再出现时,已被绑在了杆顶上,而巴室国大军已至。
白果城既无守城之兵,又失去了领军之将,威芒只是围城三日、稍微发动了一番攻势,白果城便不战而开城受降。巴室国的后勤辎重人马随即跟进入城,瀚雄立刻派人在白果城全境进行安抚民众的工作。
瀚雄以国君少务的名义宣称:巴室国此番进兵,只为声讨郑股的不义之举、还击白伯乙挑起的战端。与白果城民众无犯。除了在交战中被俘的军事人员,其余民众若想离开白果城逃避战祸,巴室国大军一律放行。至于留下的民众,不仅没有被劫掠之忧。还将免去一年赋役。
这是少务早就准备好的、在攻占白果城之后颁布的政令。
威芒大军虽然没有劫掠村寨、扰犯民众,但是获取了白果城廪仓与兵库中囤积的粮食与军械。白果城本就是物产富足之地,又是边境关防所在,与郑室国腹地隔着一条山脉、交通往来不甚方便。因此城中储备了大量战略与军需物资。
仅仅是廪仓中的粮食,就足够威芒大军一年之需,而不必再从别处调用。兵库中的军械。也可以再装备近十支军阵,更重要的还有大量箭矢贮备,这些物资原本是用以补充消耗的。再加上威芒收缴了六支戍边军阵和四支城廓守备军阵的兵甲器械,亦可再装备同等规模的巴室国军阵。
所以虽只是攻占了一座城廓,却有极大的收获。在少务的全局战略中,为何一定要首先拿下白果城?不仅是因为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可在南境建立稳固的防线、免除北上作战的后顾之忧,也是因为这座城廓丰富的物资储备,他早就通过各种途径摸清楚情况了。
说实话,白果城的民众对巴室国并无恶感,有很多年纪大些的长者,反而怨念后廪当初为何要放弃这座城廓?现在倒好,巴室国又打了回来。占领白果城之后,威芒大将军并没有率大军继续冒进,而是依托于羽屏山一线固守。
这一战的成功在于准备充分、发动突然,打了郑室国一个措手不及,且师出有名。但等郑室国反应过来,继续越境就绝没有这么轻松了,盲目扩大战线也不符合少务的战略计划。
这是一场不宣之战,巴室国绝对是偷袭,但这场偷袭却让人无话可说。少务还没有来得及派国使去质问郑室国呢,白果城的城主白伯乙却入袭善川城、率先挑起了战事,巴室国当然要顺势还击。假如没有白伯乙潜入善川城被擒之事,威芒这场仗未必会这么打。
威芒大军突然攻破白果城边境关防,是在公审白叔辛的三天后、抓住白伯乙的次日。等到白果城已完全被攻占,白伯乙派往国都、急报白舒辛失踪消息的第一位使者,还走在半路上呢!与之相关的其他消息,亦未传到郑室国都。
等白果城被拿下之后,少务派出的国使才出发,从另一处边关进入郑室国、前往其国都质问郑股。
而巴原各地民众接下来这段时间,所听闻的消息一波比一波震憾。刚刚有人揭穿了郑室国行刺杀屠戮之事的真相,紧接着就传来白果城城主擅自杀入善川城挑起战端、被巴室国顺势反击占领城廓的消息。
据说巴室国已派使者去质问郑室国君,且在善川城一带源源不断地调集重兵,看架势若是接下来两国谈崩了,巴室国恐会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国战。
就是在这种气氛中,虎娃却悄然离开了善川城,盘瓠还有藤金、藤花皆随行,他们乘车一路北上,直奔与相室国交界东端的金沙城。
少务如今不在国都中,就在金沙城一带城暗中集结重兵。如今世人将皆知,巴室国举兵压往南境,可虎娃心中却清楚,威芒所率领的精锐军阵也就是那么多,后续增派的大都是新招募的扩编军阵,还有一部分附近城廓的守备军阵。而巴室国真正的大军,已悄然向相室国边境集结。
……
一国的现役常备军队,平时也就那么多,包括各城廓的守备军阵以及国君直接指挥的野战精锐军阵,在不发生大规模战争的情况下,国中的大部分精壮劳力不可能长期脱离生产只在军营中操练,否则一个国家的社会秩序以及经济结构迟早会崩溃的。
但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国君也会下达全国总动员令,临时招募大批军队。少务已在全国各城廓都下达了战事总动员,由城主和兵师大人负责,打开了各城廓的兵库,武装了新征集召的民众,不断向前线开拔。
就算下达了全国总动员令紧急扩军,等新扩编的军阵形成战斗力并能投入前线,也需要一段时间,这要看一个国家的动员速度、后勤组织能力以及政令能否得到支持与响应,还要看战略储备是否充足、将领的指挥与操练是否有效率。
巴室国的全国战事总动员堪称神速,这要得益于先君后廪多年来的筹备、以及新君少务在国中的声望。各城廓的廪仓与兵库中粮秣充足、兵甲齐整,应征从军者又大多服过役、曾接受过军事训练。
巴室国男子成年后都要服役一年,役期可以分两次,大多是在各城廓守备军阵当兵、接受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其中精锐者会被升职留在军中,从小队长开始做起、成为军中的骨干,而解役者则回乡劳作,在特殊情况下将重新接受征召。这是后廪制定的国策,后来亦被相室国的国君相穷效仿。
灵宝的兄长村宝、虎娃的师兄大俊、北刀氏将军,最早都是这样的出身,因服役时表现出色而留在军中,各自拥有了不同的命运轨迹。国君的总动员令是随着善川城的最新消息一起传到各城廓的,少务也激发与利用了举国民众的同仇敌忾之心。
巴室国迅速扩编大军加强守备或开赴前线、,这时就能看出其国力积淀以及推行政令的效率,这一切都是发动国战的潜力。就算别的国家也下达同样的总动员令,恐怕也没有巴室国这么快、这么有效。若是在组织战斗力的速度上慢了,在战略上也就败了。
巴原各国民众,对国战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对于另外四国而言,普通民众可能只将之视为宗室之争,就像一个父亲的五个儿子打架争家产。可是在巴室国民众的记忆中,百年前那场战乱却是无比沉重,充满痛苦与仇恨。
恭贺新春!
首先祝全体书友新春快乐,阖家幸福!
每天此时,皆送春联一副,今年代表虎娃奉上
含厚和光天下福地
大隐同尘太上家门
呵呵呵,不知哪位书友会贴在门上?再拜,祝安康,恭喜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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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国策(下)
ps:除夕快乐!
当年巴原最中央、最肥沃的土地上,最繁华富庶的城廓、村寨,反复遭受了各方势力的洗劫,几乎化为一片废墟。另外四国宗室在周边并没有遭受太大战乱波及的地域占据了各自的地盘立国,而巴室国是在废墟中重建。所以一提到战乱,巴室国人想到的便是敌人曾洗劫与毁灭他们的家园。
来自祖先口口相传的群族历史,化为心理上的共同印记,而巴室国历年来向各地民众反复宣扬这段历史,既为历代先君树立了足够的威望,也强化了这种各群族的心理记忆。所以在后勤准备充足、行政效率很高的前提下,民众得知国战将起,全国总动员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巴原其他各国得到的情报,便是巴室国举大军南下,几乎各座城廓都有军阵和物资调出。在这种情况下,郑室国怎能不惊慌失措?而与此同时,相室国君相穷却大喜过望。
……
虎娃离开善川城北上之时,沿途见到了各城廓调动的军阵。其实哪些军阵是临时扩编的、那些是从城廓守备军阵中抽调的,虎娃留心分辨就能看出来。这些军阵差不多有一半开赴郑室国边境,另一半则到国境线上的其他各处要塞布防。
他们的战斗力当然比不上坚持长期操练的野战精锐,但只要组织与训练得当,在阵地防守中仍能发挥很大的作用。若是精锐军阵获胜向前推进,这些军阵也可以顺势跟进到新占领的城廓中,维持秩序、安抚民众,巩固大后方。
虎娃不禁想起了当初在白溪村,灵宝临时组织村民训练长枪战阵,依托寨墙顶住了改装为流寇的精锐军阵攻击。少务如今举国动员进行战事筹备的思路。其实与灵宝在白溪村所为是契合的,只是小小的白溪村换成了若大的巴室国,且少务手中还握有可出击的精锐大军。
难怪少务听了虎娃的介绍后。非常欣赏灵宝,并不是因为灵宝的那些做法少务想不到。而恰恰是因为其战略思想上的一致。
灵宝与少务拥有同样的战略思想,而且他能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快速地组织实施,哪位国君不希望自己手下有这样的主将呢?
大道上的车马队伍,并不全是开赴南境的军阵,虎娃还看见了很多的车队北行,他们应是到各城廓征调与运送军需物资的民夫。要维持一场大战,负责辎重补给的后勤辅助人员,实际上是正式作战人员的数倍之多。
虎娃在非武装人员的队伍中。发现了国中真正的野战精锐军阵。人员和兵甲分开了,他们扮成民夫的样子便装北上、朝相室国的边境集结,到达预定地点后再穿上兵甲列阵,届时就像突然冒出来的大军。明向南、暗向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便是少务的计划。
……
巴原上有另外两国亦下达了战争总动员令,便是郑室国与相室国。郑室国的战事动员明显比巴室国慢了,是被大军攻占了白果城之后才开始的,且效率远没有巴室国那么高,许多民众甚至有抵触情绪。因为它是伴随着一连串令人震惊的消息而到来的。
先是郑室国秘密派人潜入善川城行刺少务、屠灭商队的之事被揭穿,尽管私下里郑股有一千个理由要除掉少务,但这件事在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紧接着人们又听说白果城城主白伯乙恼羞成怒。率众闯入巴室国袭击军营、反而束手被擒,而巴室国忍无可忍发起还击、攻占了白果城以示惩戒。
然后郑室国各地民众又得知消息,巴室国已经休战了,大军只是在羽屏山一线布防不再向前推进,同时派出了国使前来郑室国,既是质问郑股也是进行谈判。恰恰就在这时,国君郑股下达的动员令传到了各城廓,宣称巴室国将举兵犯进、国人皆应奋起御敌。
有些消息郑室国是不会向各城廓公开宣扬的,可它竟然比郑股下达的战事总动员令传播得更快。提前就被各城廓中的民众得知了,这当然是巴室国采风大人队饮早就做好的布置。利用了现有条件下最快的传讯手段,提前就把很多大嘴巴派出去了。
郑室国中很多民众得知事件的前因后果。认为没必要扩大事态、将这场冲突演变为国战。原本就是郑君理亏在先,少务要郑股给个交待也是应该的;若说边境冲突,也是白果城城主白伯乙先挑起来的。
如今巴室国已经停战要求谈判,那么就应该先谈,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场冲突。郑室国中很多支势力其实也不想与巴室国真正地大战,而且看目前的态势,郑室国在战略上已经很被动了。
郑股身为国君,当然深知就算想和巴室国谈判,也不可能不做好国战的准备。要让对方知道就算能在国战中取胜、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争取尽量有利的谈判条件。在巴室国的使者来到之前,郑股也派使者去了帛室国和相室国,还有武夫丘与孟盈丘,请求邻国和这两大派宗门势力出面调停。
武夫丘离得最近,使者去了就被赶下山了,剑煞回了一番话:“武夫丘为世外修炼之地,不欲插手盐兆子孙争。弟子下山之后,在各国中所行之事,只要不违反门规,亦与武夫丘无关。但郑股身为国君、行此不义之举,派人行刺老夫之亲传弟子,并致使无辜众人殒命。此等行径,还有脸请武夫丘出面调停?武夫丘不出面则罢,出面也是寻凶手算账!”
命煞则派人回话道:“孟盈丘已立宗门数百年,想当年巴原内乱之时,便是世外避祸之地,大军过境不犯孟盈丘,孟盈丘亦不插手战乱纷争。国君所行无义在先,可向巴室国道歉赔偿,如何把握由国君自定。”言下之意如今是郑股活该,孟盈丘无意出面调停。
至于相邻的帛室国,也给郑股回话了:“少务只是泄一时之愤、郑君亦应自知理亏之处,若不欲大战、则与巴室国好生商谈。如今国战尚未起,又何从调停?另有一事欲问郑君,当日谋刺少务,为何声称凶手来自我国?若非真相已明,今日受大军犯境者,恐是我国了!”
郑股接到国使回报,便知帛室国暂时是不会出面调停了,说不定正恨不得巴室国与郑室国打起来呢、打得越大越好!等到帛室国真正有可能插手的时候,便是这场国战将要分出最终胜负之时,要么偷袭巴室国、更有可能趁机侵入郑室国占便宜。
郑股又派使者携一批重礼,放低姿态以求援的名义送给帛室国君,更贿赂帛室国朝中诸重臣,希望能暂时稳住帛室国。
至于相室国君相穷,接到郑室国的求援之后,答应将出面调停,但他也派人告诉郑股的使者:“郑君所行之事,少务必然动怒,如今只占白果城而休兵,是在等郑君自缚认罪。若郑君与少务起大战,相室国亦不忍见之,届时或将出兵调停。”
……
相穷这样给郑股回话,但在郑室国的使者来到之前,相室国就已经下达了战事总动员令,甚至比郑室国还要早。
相穷最早接到第一个消息,便是从善川城传来的、去年行刺事件的真相,当即大喜过望。身为国君,他看得很清楚,这样的事件在民众面前公开审讯,就是昭告天下的意思,这绝不是瀚雄这位城主能决定的,必是出于少务的授意。
少务没有选择拿到证据后先派使者去质问郑股,而是先在民众中公开,那么对郑室国则必有一战了,否则连国中民众都不能答应、也会影响到少务身为国君的威信。至于这场国战的实际规模有多大,就要看郑室国做好了哪些准备、而郑股又是什么谈判态度?
若是郑股的准备充足,又表态愿意花很大的代价去道歉赔偿,那么大战便打不起来。可越是这样,双方便越要在边境屯集重兵以防止对方偷袭。根据得到的情报,巴室国已发举国重兵南下了,不让郑室国付出巨大代价绝不会罢休。
相穷亦早就在做战事准备,当然也在巴室国中安排了密探,虽然不能监控各城廓中所有的动静,但是若相室国举兵攻打巴室国,从军事重镇龙马城入境,自望丘城至巴都城一线所有的情况,都是相穷重点关注的。
这天相穷亲自来到兵正大从的官署,在后厅中与众臣商议。他们都是站着的,围绕着一张巨大的木刻地图。这张巴原巨图极似武夫大将军留在武夫丘上那幅,自古以来,相室国中也有人从武夫丘主峰下山归来,当然把那幅最详尽的巴原地图印在元神中也带回来了,然后雕刻于此地。
此图中虽然没有武夫大将军留下的御神之念,却比五百年前的那幅巨图更加准确,新添了很多城廓、村寨、道路、桥梁的标注。(未完待续)
049、国事(上)
兵正大人舆轩用一根长棍,从龙马城边关画了一条线直指巴都城道:“我们已经能确认的情况,自边境关防至巴都城一线,沿途的三座城廓,不仅平时驻扎的野战军阵被调走,城廓守备军阵也被抽调了一半,就连精壮民夫都受征召去前线了,守卫力量十分空虚。”
辅正大人问道:“少务发举国之兵南下,必然会防备其他各国偷袭后方,望丘城边关不可能不留重军布防吧?”
兵正大人答道:“巴室国原本在望丘城边境驻扎了十支军阵,与龙马城中我国驻军对峙,如今却突然增加到了十八支,刻意壮其威势,就是要警告我们不要趁机犯境。但根据暗中查明的情况,原先的十支精锐军阵,其实已经调走了六支。那些军士便装扮作民夫的样子离去、以掩人耳目。
巴室国新派到边境的十四支军阵,都是少务从各城廓中新近招募扩编的,仓促之间战力有限,只能依托要塞或城廓据守。可是龙马城与望丘城之间的地势,并无太多险要可守。只要我们率大军突袭攻破关防,后面三座城廓皆是平川之地。”
相穷点头道:“若是举大军突袭,从边关到巴都城要经过三座城廓,目前皆防备空虚。真正需要考虑的战场有三处,其一便是边境那十八支军阵驻守的防线:长:风:文学 fw.。其二是在巴都城外、彭山与丈人山一线的屏障,只要突破了这道屏障,大军就能直扑巴都城下,且占领了巴原上最富庶繁华的平原。真正最难的一战,是如何攻破巴都城。”
兵正大人沉吟道:“后廪经营多年,巴都城是巴原上最坚固的一座城池,在平常情况下很难攻破。但根据我派往巴都城中的密探回报,巴都城一带的精锐军阵大半已被少务调往前线。城中廪仓与兵库虽物资充足,但守备力量空虚。
欲攻破巴都城,首先要进军神速,因为谁也想不到我们的大军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到达巴都城之下。彼时少务大军未回,而附近一带逃避战祸的流民也将大量涌入,城中必然恐慌而混乱。我早就派人改装为商队在城中潜伏多日,届时也会在城中点火制造混乱,并与攻城军阵里应外合,拿下此城应无问题。”
镇国大将军悦瑄开口道:“我们从边关进军直击巴都城,是攻敌所必救。少务必然要派大军回援,这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郑室国?。”
相穷摇了摇头道:“巴室国在南境与郑室国大军对峙,届时少务将腹背受敌。那郑股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巴室国只能先抽调附近城廓的留守军阵驰援巴都城,这既需要时间、战力亦未足,仓促间无法阻挡我们攻破巴都城。
成大事者,首先要看自己的愿望是否达成,而不要计较他人占了多少便宜。须知若无郑室国的牵制,我们是很难有机会攻破巴室国的。”
悦瑄大将军又手指那幅巨图道:“所以这一战。要看我们的进军速度有多快,一定要在少务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大军便杀至巴都城下;就算他能反应过来,亦来不及从南线战场脱身。”
采风大人西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主君。郑室国派使前来,是希望我国出面调停,只要我们调集重兵在边境施压即可。而主君的想法,分明是想展开举国之战。趁此机会吞灭巴室国。诸位大人方才的想法虽好,可是要在巴室国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破巴都城,又谈何容易?万一进军受挫、后路被截。如此一支大军受创,恐怕要动摇我国根基啊。”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在一场战争中,理论上可能会遭受的最大损失,便取决于战争的规模。相穷是以调停为名展开国战,以攻陷巴都城甚至吞灭巴室国为目的,这第一步就迈得太大了,若一旦失败,相室国就会面临生死考验。
相穷背手道:“采风大人负责搜集国中及其他各国消息,对巴原上最近发生的事情应该很清楚吧?而我所掌握的情报,皆是由密探回报,这些年来,我早已不断派人以各种身份潜伏巴室国内,他们所打探到的事情,恐非采风大人所知。
方才兵正大人与大将军所说情报,皆已确认无误,所以我才有把握率大军连克三城、直扑巴都城下。要想一统巴原,必须先取巴室国,这一战若是成功,那么便可吞并巴室国大半疆域,郑室国可能也会占小半便宜。
就算不能尽全攻,一站未能灭得了巴室国。巴室国国都被破或被围,南有郑室国大军压境,少务也将不得不求和谈判,我们占据其北境几座城廓与大片沃土应毫无问题。进军之前,我与少务的谈判底线都已经想好了、要占哪几座城廓亦心中有数,这是我的最低目标。其实我要感谢郑股,是他给了我这个机会。”
相穷的最高目标,是吞灭巴室国,使相室国成为巴原上最强盛的国家。而他的最低目标,就算这一战尚不能灭巴室国,也要极大地消耗巴室国与郑室国的国力,还将占据了巴原中央最富庶的大片沃土平原;这样仍能使相室国成为巴原上最强盛的国家,然后再图谋下一步的计划。
西岭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再劝说国君了,因为相穷早就在等待这一天,这位国君为此已经谋划了近二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个百年难遇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动手?更何况全国战事总动员令已下达,现在想追回都来不及了。
西岭身为采风大人,职责就是搜集舆论风闻、向民众传达各种事件消息,同时也为军事行动提供各种情报。可是国君方才说的很多情报,西岭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兵正大人与大将军派出密探所搜集。为了保密而少有人知,这当然也可以理解,但也足见国君对他这位采风大人并不足够重视与信任。
同为采风大人,队饮在巴室国中享八爵之尊、而西岭在相室国中只享六爵,地位之差距可见一斑。此刻出席相室国军事会议的所有朝臣中,西岭的地位是最低的。
西岭确实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但另一方面,相穷虽曾赏识西岭之才,但也未必真的倚重与信任他。西岭暗叹一声,只得又问道:“主君大计已定,那么将以何名义举兵讨伐少务?巴原民众已皆知,少务为何会攻打郑室国,我们若是以调停的名义出兵,恐没理由攻占其国都。”
相穷皱眉道:“我已谋划多年,当然早有计较。我既继承巴国正统,怎能让少务窃居巴都?此战就以光复巴国之名!”
不论什么样的战争,发动者必须要有一个能站得住大义、能发动民众的借口,哪怕没有这样的借口,也得硬找一个出来。相穷倒也省事,直接抬出了一个在场群臣皆无法反驳的大义之名。因为无论巴原五国中的哪一国宗室,皆号称继承了当年巴国正统,这便是其统治合乎礼法的依据。
那么既然如此,相穷当然不能让少务窃居巴都城、亦号称继承正统之位。至于前些年相穷干嘛去了,这就不太好追究了,毕竟没有等到太好的战机嘛。以如此之名举兵,听上去好像并没什么问题,但恐怕谁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西岭不得不硬着头皮又提醒道:“主君以此名义发动国战,在宗室看来应无问题,可是在很多民众看来,这仅仅是各国宗室之争,未必能得到举国响应。据我所知,前不久有消息在国中四境传开,是关于巴室国新君少务与一位彭铿氏大人的。
彭铿氏便是当年出现在我国的那位小先生,其人受万民敬仰。而当年之事件内情,散播到全境各城廓之后,使他在国中威望更高。尤其是飞虹城至龙马城一带的民众,不仅赞颂彭铿氏,甚至亦赞颂其师兄少务,已如传说之神话。在此情况下号召举国攻伐少务,未必能得民心。”
相穷皱眉道:“采风大人,这难道不是你的失职吗?”
西岭低头道:“城廓军阵为流寇之事、宫嫄与宫琅之事,我当初已建议主君如何处置,并尽量控制不使消息扩散。可是如今散布消息者另有其人,显然是少务为博名望而为之。我虽明知如此,却无计可施,因为传闻皆是实情、并无编造,各城廓亦有太多人可作证。
好在主君当日之处置并无不当之处,尽管消息传开,民众虽敬仰彭铿氏、对少务亦有好感,但对主君您并无恶言。可您要在这个时候对巴室国发动国战,恐遭非议。
我建议,主君的战略,就是待那两国大战正酣时,以调停为名发兵施压。让少务以‘答谢’之名,主动割让几座城廓。以此为第一步,再图谋后事,应是最佳。”
西岭说的也是实情,想当初小先生的事迹,在飞虹城与龙马城一带,有很多人亲眼见证,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杀了灭口吧。
但这种实话令相穷很不舒服,这位国君冷笑道:“西岭,你身为采风,有些事情不就是你的职责吗?想当初你告诉我,那小先生很可能就是象煞,可如今的事实呢!还叫我如何信你?……就因为你的判断,我当初甚至没有追究杀了我儿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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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国事(下)
西岭不禁后退一步道:“臣自会尽职尽责,派采风官向民众宣讲,此战对我国是何等重要,将是主君平定巴原之举。当初那小先生的身份,我确实是判断错了,可主君不追查此人亦是明智之举,就连孟盈丘宗主命煞,不是也没追究他斩杀弟子之责吗?”
相穷冷哼一声道:“今日谈的并非私仇,而是一统巴原的大业。兵事准备应尽量周详,但大局已定,便不可再有动摇军、心民心之言。采风大人是为国忧虑,在这里说这些话,我不怪你,可是在国中,我希望各地采风官将尽全力鼓舞民心。”
西岭所担心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国君下达了战事总动员令,但民众是否真的愿意跟随国君发动这场国战,却很难说。虽然各城廓也会扩编军阵、征召民夫、调运物资,但那只是被动地执行国君命令而已,未必有真正的热情和斗志。
身为采风大人,西岭很清楚——民心是可以操控的,假如相室国大军一路获胜,并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与好处,大部分民众至少不会反对国君的决定。可战事一旦受挫,恐怕民心就会反转。因为大规模的国战,就意味着百姓要勒紧腰带过日子,各地民众都得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可能是毫无必要的。
国中有很多支势力必定要跟随相穷,因为他们的利益早已和相室国宗室捆绑在一起,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但还有很多势力,尤其是普通民众,并没有意愿主动投身于这样一场国战中,这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宗室之争。
巴原五国的统治者,除了名号不同。对一般村寨居民而言实在没什么区别。大家不仅说同样的话、有着同样的生活方式与心理认同感,同样祭拜太昊与盐兆。
这种情况既是一统巴原的基础,但也决定了发动战争必须得到最广泛的民意支持。可是相穷已经等到了无法再错过的战机。是不可能不动手的,只有尽全力取得大胜了。
但在另一方面。相穷确实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早就派人分批潜入巴室国,重点就潜伏在进军线路上的各座城廓中,打探到了及时准确的军事情报,制定了最合理的战略安排。而他为这场战事筹备了近二十年,包括当年派使者招抚蛮荒中的各部族,亦是为了这个目的。
所以在相室国中,虽然民众不像巴室国那样一时皆起同仇敌忾之心。但是战事动员的效率也非常高,战略物资的储备亦很充足。他们很快便集结了大军,从相室国各地向边关的龙马城开拔。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相穷亦感到意气风发甚至热血沸腾,他决定亲率大军出击以鼓舞士气。镇国大将军悦瑄当然要领军跟随,留兵正大人舆轩在国都负责后勤辎重、军需补给的筹集与运送。
在正式突袭巴室国边关的前一天,相穷还没有忘了派使者携重礼前往孟盈丘。相穷倒不指望一定能获得孟盈丘的支持,只是表明自己恭敬的态度。而根据经验,各大派修炼宗门皆不会直接插手各国之间的战争,但暗中偶尔也会有所倾向。
命煞派人给相穷回话:“相君趁人之危而兴兵。自谓战机难得,劝亦无用。孟盈丘乃世外清修圣地,无意插手列国之争。大军过处,勿惊扰我辈修炼。但相君此去,是否想过可能难回?”
对于相穷来说,只要孟盈丘有这个态度就可以了。他的大军当然不会袭扰孟盈丘道场,若是孟盈丘弟子想躲避战乱、回到孟盈丘中,自可避祸保身,百年前的情形便是如此。命煞最后那句话似有警告或提醒之意,但相穷也不可能因此退缩,因为此时他的大军已经攻破了巴室国的边境关防。
……
八境以上修为便有飞天之能。而六境以上大成修为、又拥有属于自己的飞天神器,亦可御器飞天。但高人太少了。也不可能被人驱使、飞来飞去当然鸽子用,所以巴原上最快的传讯手段。还是使用专门训养的岩鸽。
大军征伐,会用岩鸽及时传送消息。但是岩鸽传信却有两个极大的限制,其一就是岩鸽只能从固定地点飞回固定地点、或者从移动地点飞回固定地点,因为它找的就是自己巢。
比如瀚雄从善川城向金沙城传讯,可以使用岩鸽;但少务若进入了相室国,岩鸽就不会主动去寻找不知到了哪里的大军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岩鸽先将消息从善川城送到金沙城,再从金沙城派出轻车快马,追随大军行径给少务报信。这样也是极大地节约了时间,因为岩鸽已从南到北飞越了巴室国国境这段距离。
使用岩鸽的第二个限制,就是它只能传递事先约定的、最简单的信号,在这个还没有成体系文字的年代,只能事先约定好与某件事情相对应的简单符号,画在小布条上由岩鸽送达,稍微复杂一点的消息,便必须要派专人送口讯了。
所以从相穷出兵攻破巴室国边境的关防,到远在金沙城的少务接到战报,至少需要五天时间,这是使用岩鸽这种最快的传讯手段所决定的。也是就是说少务能确认消息时,真正的事件至少已发生了五天,而其他地方的民众还根本来不及听说呢!
……
巴室国举国调兵,很多新扩编的军阵开往南境,又有很多民夫前往北境似是准备调运物资,大道上车马行人很多。有两个人站在路边的一个小山坡上,望着远处的行人车马,是一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与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
来往的行人谁也想不到,那中年男子便是名震巴原的仓煞,而仓颉身边的少年便是侯冈了。侯冈好奇地说道:“我们刚从相室国来,相穷正在举国调兵,开赴巴室国边境。少务亦在举国调兵,却是巴室国集结重兵南下要讨伐郑室国。如此看来,相穷是想趁机偷袭了。”
仓颉淡然笑道:“相穷岂止是想,他一直都在等,这一辈子恐怕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论国力,相室国有所不如;但论地利,巴室国一直是劣势。我看这两国举兵,皆是谋划多年、储备充足,但巴室国民众明显战意更强。”
侯冈:“可是这样的话,巴室国仍然会吃亏,少务把重兵都调去了南线。”
仓颉却摇头道:“你迈入初境之后,虽然修为精进很快,如今已是一名四境修士,但还是缺乏历练。所谓神识之精微不仅在于感应物性,天地间万事万物的纹理,其实也包含着人间诸事之理。
你看这些南下的军阵,大多都是各城廓新近招募扩编的新军,其中有很多人曾经在军营中接受过操练,但已经有时日没拿起过武器了。但你看北上的这些民夫,感其气息,很多应该都是操练多年的精锐军士,他们此时却未从军,又是为什么?”
侯冈:“为什么呢?”
仓颉:“我已经告诉你我所发现,你居然还要问我!少务分明是将精锐大军集结到相室国边境去了,若是仅为了防范,不必做得如此隐蔽。”这位前辈高人说着话,忽然咦了一声,朝着空中轻轻一招手。
有一只岩鸽正从半空飞过,似是被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所束缚,竟然扑扇着翅膀落到了仓颉的手掌上方。侯冈在一旁看见,只得暗自苦笑,仓颉有一个习惯,就是偶尔发现天空传讯的岩鸽,总想拦下来看看它们所携带的消息——究竟画的是哪一种符号、推测所传递的是什么信息。
这只岩鸽恰好飞过,亦未逃过仓颉的手心。侯冈赶紧伸手,主动解下了缠绕在岩鸽一条腿上的小布条,略带惊讶道:“这种面料我见过,是产自郑室国红锦城的蕊锦,极其轻薄,非一般的工匠所能织就,而且还经过了法力炼化,看来传讯者的身份非同一般。”
说到这里他已经打开了布条,神情却愣住了,愕然道:“师尊,您快看!”
就连仓颉都吃了一惊,只见那窄窄的小布条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符文,总计竟有百余个。这些并不是简单的符号,而就是“字”、他本人所创的为文之字!假如此物落在别人手里,根本不会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仓颉一眼就全部看懂了。
这只岩鸽是从善川城发来的,所传信息应是向国君少务汇报的军情。巴室国已顺利攻占白果城,事先出了一点小意外,白果城城主为了救兄弟而率先挑起了冲突、被抓住了。威芒大将军顺势起兵,提前发动了进攻。羽屏山防线已经稳固,国君可以实施下一步战略计划。
这其实就是瀚雄放出的、飞往金沙城给少务报信的岩鸽,谁也没想到它会在半路上恰好被仓颉截下。通过上面所记录的寥寥数语,仓颉也能大致判断出少务的总体战略,就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但令他们真正震惊的是,巴室国传递军情竟用了仓颉所创的文字,以文字信息配合岩鸽,应该是迄今为止最快的、最有效的通讯手段了。(未完待续)
050、国战(上)
其实还有一种手段能够借助岩鸽传递更复杂丰富的信息,因为一只岩鸽不可能负重太大,那小布条上也不可能画太多的字。
假如高人以御神之念赋予这布条,由岩鸽送到另一地,那么再复杂的信息都可以传递。但掌握御神之念,至少要有七境修为,别说是在军中,就连武夫丘那等地方,也只有剑煞宗主以及大长老桃东才有这等手段。
仓颉接过布条惊讶道:“这些字,究竟是何人所画?”
侯冈却突然反应过来道:“少务身边就有这种人啊,就是曾跟随师尊行游的那位小先生虎娃,如今巴室国中的彭铿氏大人李路,他的事情,我们最近不也听说了吗?……即使这些文字是他所画,可是谁又能看懂呢?”
刚刚有些惊讶的仓颉,此刻又微微一笑:“我看见这布条就想到是他了,至于何人能看懂,你猜?”
侯冈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难道是他又专门教了别人,这可不太容易啊!这上面的文字画得这么复杂,又用了这么多。……难道他已经突破了六境修为?”
虎娃若在短时间内,想将仓颉所创之文字教给别人学会,确实很不容易。因为此时的巴原处于尚无文字的年代,仓颉所做的是从无到有的创造,大多数人甚`长`风`文学`www`cfwx`net至对文字的概念都没有,这种学习的过程是最难的。
虎娃当初在仓颉身边随只呆了三个月,但仓颉都是用神念教他的。虎娃本人若未掌握神念手段,便很难在短时间内教会别人熟悉并使用这种文字,并用于传递复杂军情这种重要场合。
仓颉却笑道:“他有可能已突破六境,但更有可能的是他身边的那头灵犬福缘深厚,如今已化为人形。”
侯冈恍然大悟道:“对呀!这只岩鸽带的布条,要么就是小先生发给灵犬的,要么就是灵犬发给小先生的!”
仓颉:“少务能得这两人之助。是他的大福缘!不论收到这布条者是他们中的谁,我们还是打声招呼吧。”
两人说话时,那只岩鸽就悬在仓颉右手心上方一尺多高的地方,始终扇着翅膀在飞翔却怎么也飞不出去。仓颉在布条上又加了一道御神之念,然后让侯冈按原样重新绑好,将这只岩鸽放飞了。
打完“招呼”,他们又走下山坡来到大道上,跟随在一支军阵后面南行。前走不远,仓颉突然停下脚步道:“不对,我刚才竟然猜错了。”
侯冈纳闷道:“什么错了?”
仓颉:“使用文字传递军情者。并非小先生虎娃与其灵犬,而是另有其人。”
侯冈不解道:“师尊为何这样认为?”
仓颉:“因为他们刚刚从大道上驶过,正往北行。那条狗确实已化为人形,就坐在车上呢。……以你的修为,在无意之间还很难察觉。”
侯冈:“这么巧!师尊为何不打声招呼呢?”
仓颉:“他们行色匆匆,显然有要事在身,而且车篷垂帘,分明不想让人察觉行踪,我就没有惊扰他们了。别耽误了别人的事。”
侯冈:“那……究竟是谁在使用您所创之文字传递军情?”
仓颉:“我若猜得没错,布条上的文字应该是善川城城主瀚雄所画,而收到那张布条的人便是巴室国国君少务。你也听说了,彭铿氏与瀚雄、少务是武夫丘上的同门。关系极为亲近,少务归国便是彭铿氏亲自护送的,而瀚雄受伤也是彭铿氏亲手调治。有可能在武夫丘学剑之时,小先生就教过他们文字。”
仓颉不愧是名震巴原的前辈高人。仅仅根据传闻便做出了准确的判断,猜得八九不离十。虎娃在武夫丘上确实教过少务文字,当时只是几个简单的符文而已。少务当时也来不及学太多。却对此极感兴趣。
后来在取道帛室国归国的路上,无事之时少务便向虎娃请教,学得极其认真,就连长龄先生在一旁也跟着学会了不少文字。少务不仅自己学了,还叮嘱虎娃将来一定要教会瀚雄。虎娃后来给瀚雄疗伤,在其清醒后也来不及教他太多,便叮嘱盘瓠找机会再教瀚雄。盘瓠也会这些,而且当时已经会说话了,完全可以用爪子画符文教瀚雄。
但后来真正教会瀚雄更多文字者,却是其父长龄先生。长龄先生随虎娃习字,在瀚续好伤归来之后,便以神念心印将自己掌握的都传给了儿子。
在如今的巴室国中,有六个人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文字、可以传递复杂的军情信息,分别是虎娃、盘瓠、少务、瀚雄、长龄、伯劳。至于工正大人伯劳所习文字,也是长龄先生教的,出自少务的特别叮嘱。
侯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收到那字条者不可能是小先生,他会被师尊您的御神之念吓一跳的。”
仓颉笑道:“应该是少务收到,就让他吓一跳好了。我们所打的招呼,他也会转告的。”
……
虎娃正坐在车中北行,闭目入定涵养神气,忽听盘瓠说道:“师兄,我方才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虎娃睁开眼睛道:“是谁?”
盘瓠:“侯冈,仓颉先生的传人侯冈!假如不是我化为人形后、天赋神通更进一层,还真不容易在这么纷乱的地方察觉他的气息。”
虎娃闻言赶紧挑帘向后看去,大道上的行人来往,已望不见仓颉与侯冈的身影。
……
无论各国使用何种情报传递手段,别说是在当时的巴原,就算是几千年后的世界,情报也总是有或多或少的延时。人们得知某消息时,该事件已经发生了。所以要想策划一场军事行动,必须提前预料到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
在相穷于龙马城集结大军、整装待发之时,巴室国的使者终于到达了郑室国都。这位国使身负重任,身份也很尊贵,是巴室国的理正大人好髯氏。好髯大人亦是一名五境修士,想当年曾是一名城廓中的共工、后来成为了国工,再后来受后廪之请、担任了掌管一国刑罚狱讼之事的理正。
此番出使郑室国,好髯大人也是临危受命。在前往郑室国都的路上,明显能够感受到郑室国前来护送的军阵战士充满敌意的态度。因为此时前线的战报已经传到各城廓了,巴室国突然攻下了白果城,并举大军压境,郑室国亦已下达了战事总动员令。
好髯大人并没有带卫队,在这种情况下他带多少护卫也没用,身边只有几名照顾日常起居的仆从,这场面可比当年出使的北刀氏要寒酸多了。但是他的卫队长、三境修士龙散一直跟随身边、同车而行。
根据礼法,国使必须有护卫,其职责不仅是保护同时也是监督。好髯干脆就带了这么一个人,龙散这名卫队长便象征着整支卫队了。越临近郑室国都,大战将临的气氛便越浓重,龙散不无担忧地对好髯道:“理正大人,您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使郑室国,万一谈崩了,恐怕处境不妙啊!”
好髯手抚颌下漂亮而浓密的二尺长须道:“放心好了,我们此行不会有危险的。除非郑股想立刻挑起国战,否则他就不可能杀了使者。而你我进入郑室国以来看见的情形,郑室国想举国为战尚需要时间筹备,就算是为了拖时间他也会稳住我国来使,尽量与我们先谈判。”
龙散:“就算如此,郑室国君也绝对不会对我们客气的!”
好髯笑道:“你都把人家给揍了,对方给你点脸色看,又算得了什么?如果郑股想威吓来使,那反倒说明他心虚,并不想承受举国为战的损失。……龙散,我听说你也去过武夫丘,是吗?”
龙散答道:“是的,我曾在武夫丘上做了一年零八个月的杂役弟子,很遗憾并未登上主峰。但在武夫丘上的岁月并未白费,我至少将开山劲修至武丁功之境,归国之后,又突破初境得以修炼。……主君曾在武夫丘上为杂役弟子三年有余,后来又登上主峰成为剑煞先生亲传弟子,真是令人佩服万分啊!”
好髯微微点头道:“你佩服主君,而郑股则是害怕他,所以才会想到去刺杀主君。我听闻郑室国的镇国大将军,亦是武夫丘正传弟子出身,是这样的吗?”
龙散:“郑室国如今的镇国大将军芮川,是十五年前从武夫丘主峰下山的。”
好髯:“你知道的情况还挺多!你也是采风大人队饮的属下,是吗?”
龙散赶紧点头道:“看来这些事都瞒不过理正大人您,我确实是采风大人的属下,跟随您出使郑室国,就是要观察一路所遇的各种情况。”
好髯:“那你就好好完成使命吧,不必为我的安危担心。如今最怕我出意外的,反而就是郑股!”
好髯到达郑室国都后,被安排在客馆中居住。客馆周围全都戒严了,只见院里院外皆有军士护卫,刀枪鲜亮杀气腾腾。就连君使大人上个茅房,都会有数名长刀出鞘的军士虎视眈眈地“保护”着。假如换个胆小心里又没底的人,估计会被吓得腿都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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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国战(下)
在客馆中住了三天之后,好髯才被郑股召见。在王宫中见礼已毕,郑股怒气冲地喝问道:“少务不宣而战,派大军犯我国境、占我城廓,竟然还敢派使前来!”
好髯坦然答道:“非我国不宣而战,而是贵国白果城城主白伯乙率先挑起战端,竟率人潜入善川城夜袭军营!因郑君谋刺我国主君、屠灭我国商队之事,国中民众皆义愤难平。郑君尚未给一个交待,又在边境挑起战事,我军怎可不还击?”
郑股:“少务既已开战,派你来又为何事?”
好髯笑了:“我国大军攻占白果城之后,并未继续开进,就等着郑君接下来怎么做呢!”
好髯就是来谈停战条件的,首先白果城已被巴室国占据,两国就以羽屏山重新划定疆界,这一点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其次郑室国要严惩当初参与行刺的凶手,将那些人都交给巴室国处置。为了表示道歉,郑室国还应赔偿巴室国一大批粮食、布匹、牛马、军械等物资。
郑股当然不能立刻就答应,此次召见只是走一个过场仪式,接下来另派辅正大人与好髯专门商谈。这是一个互相指责、恐吓与扯皮的过程。与此同时,郑股又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兵正大人兴竹说道:“白果城已被占据,巴室国大军推进到羽屏山一线,那里本就易守难攻,若不开国战并取胜,已经拿不回来了。若真能让巴室国停战休兵,这个条件倒是不妨答应。
至于巴室国索要的财货军械,现在给他们等同资敌。我们可以先答应,但以一时难以筹集为名,要在两国正式休兵之后才分批送去。具体数目还可再商谈,但应尽量缩减。就是要交出凶手这一条,恐怕很难办。”
郑股突然说道:“少务有证据指出——究竟谁是凶手吗?”
郑室国理正大人摇头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们只是抓走了野黄和白叔辛,口供中指认出与此事有关之人。只有副兵正黑锋。”
郑股沉着脸道:“既然如此,倒也不难办,恐怕就要委屈黑锋大人了。”
在场群臣一阵默然,郑股这分明是要灭口的意思,但在如今形势下,又不得不为之。今天这场众臣相商的秘密会议,黑锋亦未能能出席,看来郑股是早有打算了。兵正兴竹有些不忍地开口道:“主君。您应厚恤黑锋家人及宗族,就说这是黑锋私人所为,已被您在盛怒中下令斩杀,如此也能给少务一个交待。”
理正大人小声道:“既然不是交活人给巴室国,未必真的要杀黑锋,就说国君已斩了他便是。少务要的只是这个脸面,其他的要求才是实利。”
郑股面无表情道:“此事再议,至于另外两个条件,可以与使者商谈,先将巴室国稳住。我们的备战也需要时间。能不大战则是最好。相室国那边已传回消息,相穷答应出面调停,而我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等相室国有所动作、少务大军北撤之时。便是我们的转机。”
好髯在郑室国都呆了七、八天,谈判初步达成的结果是:郑室国将割让白果城,赔偿一大批财货军资。但这批物资要在三年内分三次交付,第一次赔一半,在少务撤军之后,后两次各赔四分之一。
至于当初行刺少务之事,是副兵正黑锋自作主张。可惜巴室国的使者来晚了,郑股听说消息,一怒之下已将黑锋给斩了!
这些都是郑室国做出的承诺。郑股又一次召见了好髯,并在神坛前起誓。可这些承诺与少务先前提出的条件差异。超出了好髯所能答应的权限,好髯要归国请示少务。在少务没有正式回话之前。两国约定暂且休兵。
所谓休兵也是一句废话,因为巴室国本来就没有继续进攻,而两国都在进行战事总动员,做着迎接一场国战的准备。郑室国不论想不想打,调重兵布防是必须的。谈判最重要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并等待相室国插手“调停”。
就在好髯离开郑室国都、返回巴室国之时,相穷突然起重兵攻破了望丘城的关防边境、率大军长驱直入。相穷的行动完全超出了郑股的预期,并不是在边境袭扰,劫掠财货或占据城廓,而是要直扑巴室国都!
相穷当然不是要为两国调停,而是趁两国大军对峙之机,利用郑室国拖住少务的重兵。
……
少务在金沙城中整军已毕,一直在等待人和消息,人当然就是虎娃和盘瓠。少务若攻入相室国,是一定要将虎娃这位“小先生”带在身边的;至于盘瓠,少务也早已答应,要让盘元氏将军为领兵之先锋。
至于消息,就是从善川城、望丘城以及郑室国传来的情报。他已派好髯大人为国使出使郑室国,当然要掌握郑室国的动静。郑室求和,并且讨价还价以争取时间、等待转机,少务不仅得到了好髯的回报,也得到了队饮大人属下的回报,两方面的消息是一致的。
少务在南境屯集重兵欲举国攻伐,实际上却是采取的守势,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稳固后防,并没有主动进攻的打算。他又派使者回话,答应郑室国的求和条件,但郑室国赔偿的第一批财货军资,要在今年冬至之前运到巴室国,然后巴室国才能撤军;两国之间重新划定疆域,以羽屏山为界,白果城正式回归巴室国。
相比好髯出使郑室国的回馈消息,少务更早得到的是瀚雄从善川城传来的战报,由三只不同的岩鸽送达。为了防止出意外差错,传递这种重要军情,当然不能只放一只岩鸽,同时放三只,且所携带的消息内容完全一致,才能确保军情无误。
但其中一只岩鸽送来的消息却让少务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它竟莫名携带了一道御神之念。少务亦是一名四境修士,当然能够清晰无碍的解读,是两位自称是仓颉与侯冈的人,对虎娃和他的灵犬表示问候,并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再把酒言欢、畅谈天地万物纹理之妙。
仓颉对虎娃以文字传递军情的手段表示赞赏,并希望将来若有机会,可将为文之字传授天下百姓。——这些并非话语只是意念,能在一张布条上留下这种意念,并让少务可以清晰解读,至少也有七境以上修为,而且少务也知道这位仓颉先生是谁。
瀚雄以文字传递的军情,别人是看不懂的。而这样的岩鸽,被人半途截住的可能性也极小。不料这只岩鸽不仅被高人半路拦截,而且对方完全能读懂布条上的文字,这就意味着少务的总体战略,很可能已经泄露出去。
万幸的是,仓煞前辈并没有插手巴原各国争斗的意思,只是借此机会给虎娃和盘瓠打了声招呼。少务早知虎娃与仓煞有结交,但没想到仓煞前辈及其弟子侯冈还会特意问候,看来他们的关系很亲密,虎娃深受这位前辈高人的赏识和青睐。
在瀚雄自善川城发来的军报到达之后、国使好髯大人回禀的情况传来之前,少务又接到了从两个不同地点传来的战况急报,亦是由岩鸽所送达。——相穷已率大军攻破了望丘城的边境关防!
少务早就料到了相穷会动手,但他也没有料到相穷的速度竟会这么快!三国皆风起云涌,各种状况是同时发生的。当然望丘城的战报传来之时,虎娃和盘瓠尚未到达金沙城!
虎娃和盘瓠毕竟不会飞,他们由善川城赶往金沙城,要从南向北穿越巴室国境。如今大道上车马行人众多,他们也不能总是一路疾驰,因此耽误了一点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好髯氏出使郑室国而回,相穷则已经攻破了望丘城的边境关防。
相穷为人,在某些方面并不值得称道,但也不得不说,他在另一些方面表现得非常出色,很有全局的战略眼光。他的战略就是要进军神速,且不让巴室国与郑室国和谈成功。至于少务后来派使者回复郑股、答应其求和条件,都是他出兵相室国之后的事情了。
少务此刻接到的战报有两份,一份来自望丘城前线,守关将军报告,他们受到了相室国大军的攻击,来敌势不可挡,请求国君赶紧调大军援助。另一份战报来自孟盈丘,由岩鸽携带了一张没有画任何符号的布条,上面亦有一道御神之念,其大意是——如巴君所愿,相穷已率大军犯境。
这道御神之念就是命煞留下的,她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孟盈丘并不直接插手国事纷争,但她会把最新的情况通知少务。神念能传达远比文字更复杂丰富的信息,相穷的军队数量、装备情况、进军的准确日期都附在了这道神念中。
推算时间,相穷举兵是五天前,等到少务接到战报时,恐怕边关已破、望丘城亦不保了。少务召集身边的大臣与将领紧急商议,做出了两个决定。(未完待续)
051 将欲取之(上)
少务要将最新战报送达全国各城廓,告诉民众相室国趁人之危、率大军偷袭,更重要的是把另一些消息送到相室国中。不仅要让相室国民众知道,他们的国君已经率大军攻进了巴室国,而且已经战败被擒。少务已举大兵接管相室国各城廓,并正在安抚各地民众。
这些显然不是实情,目的就是为了动摇相室国的军心民心。有很多只岩鸽从金沙城中飞出,都是向北而去、飞往相室国的方向。相穷既然可以派人在巴室国中潜伏,后廪及少务当然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两国皆已谋划多年。
后廪早就派人以各种身份潜入相室国各城廓,就在当地训养岩鸽,今年春季,又通过各种方式将这些岩鸽送到了金沙城。一旦在金沙城中将之放飞,这些岩鸽将携带消息回到它们在相室国各城廓中的巢穴。
这些岩鸽腿上没有绑布条,只是在羽毛染了一点洗不掉的红色印记,它们传递了找一个信号。潜伏者在相室国中宣扬的,是少务早就提前交代好的内容。少务要赶在相室国的采风官到达各城廓、传达最新战报之前,将自己欲传播的消息先散布出去。
少务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军,但情报战已经打响。接下来这位国君又做了一个决定,将在金沙城中举行一场临时的国祭,祭奠那些在守卫边关与城廓中阵亡的军士;这同时也是一场誓师的仪式,鼓舞已集结的大军奋勇一战的决心。
属下们去安排次日的国祭了,少务身边只留下仓正大人红魁。红魁小声问道:“相穷动兵,早在主君的预料之中,您为何面有忧色?”
少务皱眉道:“我还是小看了相穷,他想打乱我与郑室国的和谈是必然的。但起举国之兵攻破关防,速度竟然这么快,出乎了我先前的预料!我原本担忧相穷不会像我预想的那样办。但父君在世时曾说相穷一定会像今日这么做,而孟盈丘的命煞宗主也说相穷一定会起兵的。可他的大军真的杀入国境时。我却更希望他能来得慢一些。”
红魁大人:“这既说明相穷很会把握战机、对战事亦早有准备,同时也说明他太过自大轻敌。既然国君早就做好了安排,为何还有此忧虑呢?”
少务:“我们事先虽已尽量撤出望丘、平谷、野凉三城的人丁与粮食物资,亦令各城廓接到战报就立即通知境内不及撤离的民众进入山野躲避兵祸。但边关以及各城廓守卫将士,却不可能不奋战阻敌。他们会败在相穷之手,沿途也有不少民众会被相穷大军裹胁,每念及此,心中难安。”
红魁:“这都是是那相穷举兵所为。我们最佳的回应,就是将来击破相室国、生擒相穷以治其罪。相穷已经动兵,事不宜迟,主君打算何日起兵?”
少务:“彭铿氏大人与盘元氏将军尚未赶到,所以我才会说相穷发兵太快。”
红魁:“但主君也不能贻误战机、按兵不动只等他们。”
少务:“我早已派人在相室国中散布消息,消息在各城廓传开也需要时间。我决定五日后进军、就在金沙城等他们五天!”
红魁:“主君命我坐镇金沙城负责后勤辎重,若是彭铿氏大人与盘元氏将军五日内未到,待我见到他们时,立刻转告主君的命令,让他们轻车快马追上您。”
聪明如少务者。亦不能事先料到所有的情况,比如相穷的出兵速度之快,就是他没想到的。将虎娃带在身边。原本是少务的战略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但如今国战已经展开,无论有没有虎娃,他都必须得动手了。
还好虎娃并没有让少务失望,他就在少务接到战报后的第五天,带着盘瓠与藤金、藤花赶到了金沙城。得知仓颉前辈曾拦下传递军情的岩鸽,留御神之念问候他和盘瓠,虎娃也很意外,也不知这位前辈高人如今正在巴原何处行游。
少务则告诉虎娃。待到将来一统巴原,便立刻恢复学宫。组织国中百姓学习仓颉先生所创为文之字。这位国君如此表态,实际上也是间接向仓煞示好。至于眼下。可不是大规模传授文字的时机,文字还要用来传递绝密军情呢!
……
这年初秋,少务派威芒大将军率重兵屯集于南境;镇东、镇西两位大将军,则率领原先的戍边军阵分别驻守于樊室、帛室两国边境,防止意外之变;留辅正、兵正、工正三位大人于都城中监国;派理正好髯氏出使郑室国;命仓正红魁大人坐镇金沙城、为进军基地。他本人则亲率大军攻破关防边境,进入了相室国。
相室国与金沙城交界的是白驹城。五百多年前盐兆进入巴原时,曾于飞虹城一带休整,然后途经这里前往巴都城所在,当时有蛮荒族人看见他乘着一辆由两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拉的车,后来这里的城廓便由此得名。
少务进兵时,按照祖先的传说,也乘着一辆由两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所拉之车。
相穷起举国之兵击破望丘城,但白驹城的关防军阵并没有被调走,反而又从后方的古雄城、飞虹城抽调了六支守备军阵来增强边境的防守。但是这样的防备力量还不足以抵挡少务的大军,破关之战只用了一天,是盘元氏将军率军阵第一个杀过了边关。
白驹城的将士并无太多斗志,他们已经知国君起兵,但战场并不在这里。几天前刚刚传来消息,相室国大军竟然覆灭、主君本人亦被俘。此消息不知真假,众人正议论纷纷,假如是真的,便意味着巴室国大军将会杀入相室国。就在这时,果然大军入境。
恐怕相穷也没想到,少务早就准备好了,在离开主战场和国都那么远的地方,集结重兵攻打白驹城。边关一破,少务接着拿下白驹城只用了三天,但接下来安抚民众、接管城防之事则更为复杂。
少务收缴了戍边军阵以及城廓守备军阵的军械,占据了城廓的廪仓与兵库,随即派两支后备军阵驻守此城,并命人安抚各村寨民众。大军并未停留,继续北上又进入了古雄城辖境。古雄城中原有四支守备军阵,其中三支已经调往白驹城的边关了。
当少务大军袭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决战之心的古雄城城主直接开城投降,盘瓠率领的前锋军阵很顺利地占领了这座城池,少务随后入城。少务虽号称亲自领兵,但身为国君,他不可能直接在战场上冲杀,从边关越过白驹城到达古雄城的这一路,他就乘坐在白马所拉的车上。
这辆车没有篷,少务亦没有驱散沿途民众,很多人都看见他了。与少务同车而行的,便是“小先生”彭铿氏。
大军攻占古雄城之后,少务派使者携带厚礼供奉,拜访了位于该城西境的古雄川。古雄川是一派修炼宗门,虽不能与武夫丘、孟盈丘这样的传承大派相比,但也不可小觑,至少与巴室国境内的凉风顶相当,就连古雄城也因这派宗门所在而得名。
古雄川弟子大多来自于相室国附近的城廓,但也有巴室国与樊室国的修士,其宗主古令先生是一名六境高手,上至国君下至平民,对其都颇为尊重。在飞虹城中居住的那位五境国工、女先生欣兰,就是古令先生的门下。
少务率大军连续占据了白驹城和古雄城,但真正的激战只发生的边关,随后破城时并无大战,尤其是进入古雄城时几乎是兵不血刃。更有意思的是,古雄城一带很多地位身份尊贵之人,得知消息都收拾细软跑到古雄川道场内躲避兵祸。
哪怕是在百年前的巴原混战之时,像古雄川道场这种地方,大军也不会去袭扰,反而是重要的安抚对象。
少务攻占城廓之后,只命令守备军阵缴械、另派巴室国大军驻防,并没有任何纵兵劫掠之举。他派人安抚各村寨民众,宣称进军只是为了讨伐相穷的不义之举,且将相室国民众亦视为自己的子民。至于那些逃到古雄川避祸者,少务也没有动他们的宗族与家室资产,反而派使者告之不必惊慌、尽管回城廓安居便是。
少务派使向古令先生奉上厚礼表示敬意,是以武夫丘弟子向同修前辈问候的名义。古令先生收了礼物,只是派人回话——希望巴君少造杀业、勿袭扰村寨民众。古令先生的态度,就算今后相室国大军又杀了回来,恐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连下两城之后,少务并没有在古雄城多做停留,率大军进入了飞虹城辖境。大军占据了城外的道路桥梁,绕城北上达到双流寨这个交通要道,对飞虹城则暂时围而不攻。
飞虹城是相室国境内除了国都之外规模最大的一座城池,在少务大军抵达之前,各种消息就已经四处散布,而前方的战报又接连传来。各村寨民众只要来得及撤离的,几乎全部撤到了城中。人们之所以要修建城廓,在战时发挥的就是这种作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