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将欲取之(下)
如果飞虹城的城主鸿元大人擅于组织战事并得民心拥护,可打开兵库临时扩编很多支守城军阵。指望他们出城击破少务大军当然不现实,但可依托坚固高大的城池坚守、等待相室国的援军到达。
少务并不是不可强行攻下飞虹城,但那样的话必然死伤惨重,进而引起当地民众的反感与痛恨,可能还会耗时较久。所以他暂时围困了飞虹城,任由城中各种消息扩散发酵,先占据了城廓辖境内的各处交通要道。
……
此时的飞虹城中也是一片混乱,因为巴室国大军入境,拥入了数千躲避兵祸的民众。人们携带着家中值钱的东西,赶着羊和猪、抱着孩子拎着鸡,其中有不少人还是从古雄城那边跑过来的。因为他们离飞虹城很近,也知道这是一座坚固的雄城。
按照国中礼法,城廓中廪仓中要存够一年之粮以备不时之需,主要就是用于赈济灾荒和应对战事,高大坚固的城墙之内,在发生战争时便是辖境内民众的避祸之所。而涌入城中避祸的人丁,也会被城主组织起来用于守城,打开兵库取出军械装备他们。
城主鸿元大人为了安置涌入城中的数千民众,已经忙得是焦头烂额。今日又在城主府中紧急召集兵师、工师、仓师商议对策,还特意请来了住在城中的五境修士、国工大人欣兰。
鸿元忧心忡忡道:“少务大军已围城,我们被切断了消息。如今之计,唯有武装民众登城固守、等待国中的大军回援。若能坚守此城,配合援军将巴室国大军歼灭于此处,我等亦是立下了大功。”
于燕凌竹之后接任兵师的村宝苦着脸道:“由于当年的那件事,飞虹城中最精锐的军阵已不在。后来又招募了一支军阵、补全飞虹六阵之数,但战力已大又不如。如今主君对巴室国开战,又将飞虹六阵调走了三支。
剩下的三支军阵。我已经派出两支去安顿涌入城中的民众,维持秩序、在空地上搭建帐篷都忙不过来呢。更别提登城与大军作战了。”
鸿元不满道:“入城寻求庇护的民众,皆有听从号令守城之责。打开兵库武装青壮,我们至少能组织起十支军阵,余下的妇孺还可于城中运送物资为后援。……仓师大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组织起来呢?”
仓师大人咳嗽一声道:“城中的情形比较乱,少务的大军来得太突然,这几天我们只能勉强维持秩序,将这数千人安顿好不致生变。甚至都无暇分辨其中有没有巴室国混进来的奸细。……城主大人,前两年闹流寇的那件事,颇损您的威名。您现在说的话,民众未必那么愿意听。”
工师大人亦尴尬道:“大军未至、便有流言先至,其实那些也不能算是流言,至少我们知道的都是实情。是主君先率大军攻打巴室国,才将巴室国大军引来的,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已杀到飞虹城了,令我等措手不及!
前段时间,我们都听说了小先生在巴室国中的事迹。原来他和少务是武夫丘上的师兄弟,还是一位擅于救人的神医。据说这次小先生与少务同车而行,飞虹城一带的民众。对他的印象可比对城主大人您好多了。”
兵师村宝又低头道:“据古雄城那边逃进来的人说,少务占领城廓后并未纵兵劫掠,就连主动开城投降的守备军士,交出兵甲之后,少务亦放他们回家了。少务还宣布,免除当地民众一年之赋役,让那些入城避祸的民众回乡去割麦子,而眼下正是麦熟时节。”
他说的这些都是实情,巴室国大军犯境之时。古雄城一带的民众害怕兵祸撤离到城中。但少务入城后并未大肆屠戮亦未纵兵劫掠,各村寨的庄稼都熟了。如今尚未来得及收割。少务劝民众各回村寨去割麦子,否则这一年的收成可就没了。
而且每当大军过境。往往盗贼滋起。因为很多人都逃离村寨了,空室无人且带不走所有的家当,保不齐就有人趁机偷东西,大家还是赶紧回家看东西、收庄稼吧!——对于朴素的乡民来说,这种劝说是最有效的。
许多偏远村寨的族人,家国的观念并不强,很多人甚至连姓氏都没有,他们只是在巴室国的治下、受城廓的管辖。假如受到敌军的劫掠与屠戮,他们会聚在一起抗拒外敌。但假如并无战祸,只是换了国君和城主,其实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
甚至很多逃到飞虹城中的民众,听说了古雄城那边的事情,现在也想出城回家去收庄稼。只是现在城郭未破,相室国还拥有城中的政令机构与管辖体系。
少务派大军围城,策略是只许出不许进,谁想离开都可以,只要不携带军械、岩鸽一类的东西。反倒是鸿元城主今日已下令封城、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这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怨言。城中有流言散布,说是国君相穷举不义之兵,如今已全军覆没,想穷本人也被巴室国所擒。
假如真是这样,鸿元想守城待援已不可能。这位城主虽然派人在城廓中公告——那些传闻都是敌国所制造的谣言,不可动因此摇军心、民心,但收效不大。民众仍然暗中质疑,假如相穷未败,巴室国大军怎么会杀到飞虹城来?这完全不符常理!
鸿元城主面有怒色道:“诸位难道是想让我效仿古雄城城主、主动献城投降吗?我出身于王室宗族,若降少务又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大军尚未攻城,诸位就各怀思虑,难道忘了忠君之誓!”
村宝亦咳嗽一声道:“并非我等忘了,可是主君本人又做了什么事、如今又在哪里?巴室国与我国本相安无事,主君却率先挑起国战,若能胜也就罢了,如今却让少务大军杀到了这大后方的飞虹城。我听逃入城中的民众传言,少务本想举大军强攻,但被小先生劝阻,因为小先生不想看到城中民众死伤。”
工师大人亦低头道:“其实兵师大人说的不错,我们可以逼迫民众上城据守,少务欲强行攻城必然死伤惨重,而我们最终也是守不住这座城池的,除非有大军来援。”
鸿元城主拍案道:“村宝,我知道你与小先生有旧交,但如今大敌当前,你要分清……”
城主大人要村宝分清什么,却没说出口,又扭头道:“国工大人,您怎么看呢?”
一直没说话的欣兰终于开口道:“若是平常情况,城主大人应组织民众登城坚守。可如今我们面对的是少务大军,想守终究是守不住的,能守多久也要看民众的战意与斗志。若不能在短时间内等来援兵,我们面对强攻下令坚守只能是徒添死伤,甚至会激起民变。
至少这几日我在城中所见,民众是不愿意与小先生所率的巴室国大军拼命的。城主大人出身王室宗族,不敢开城授降。但您要确定一件事,主君还能不能杀回来?假如小先生率军来到城门前,甚至有人会想将城主大人您给献出去!……唉,若能有国都的确切消息就好了。”
这番话也是实情,让鸿元城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抚了抚额头道:“兵师大人,你先去巡城吧,我与国工大人再商量一番。”
村宝领命走了,欣兰问道:“城主大人,您这是在猜疑兵师吗,不让他留在这里继续听我等的商谈?”
鸿元城主压低声音道:“村宝的弟弟灵宝,如今是白溪村的族长,想当初就是他与小先生斩灭了化装为流寇的城廓军阵。我也私下打听了,入城避祸的各村寨民众中,并无白溪村的人。若真有战事,兵师将是守城主将,我又怎能放心得下?”
欣兰皱眉道:“城主大人若想在此时撤换兵师,与放弃守城无异!村宝大人并无任何过失,所说也皆是实话。您若打算亲自兼任兵师领军作战、以身殉城,欣兰佩服!否则您还是早做背的打算吧,少务在小先生的劝说下并未攻城,就是在等您的决定呢。”
……
飞虹城城主鸿元不知怎么办才好,有小先生在少务军中,他甚至打算撤换兵师村宝,可是若真的临阵撤换兵师,他就更无法守城了。在鸿元看来,守城之战的关键在于国君能否及时派来援军,那么相穷此刻在何处呢?
开战之后,相穷与少务皆是大胜,而另一方面,巴室国与相室国也皆是大败,因为双方都是集结重兵攻击对方的薄弱之处。相穷比少务早进军十天,攻破望丘城的边境关防是一场硬仗,他所遭遇的阻击远比少务在白驹城所遇要激烈得多。但相穷大军凭借着绝对的优势,仍顺利破关而入。
巴室国驻守边关的十八支军阵、近千名将士伤亡过半,剩下的皆被相室国所虏。相穷顺势进兵,又接连攻占了望丘城、平谷城、野凉城。相穷大军尽管也遭遇了守城军阵的奋勇抵抗,但并没有太大的麻烦,因为每座城池中皆只有两支守备军阵,无力阻挡大军破城。(未完待续)
052 必固与之(上)
连下三城、进军神速,相穷已推进到彭山与丈人山之间的隘口前,这也是巴室国所组织的第二道重要的防线。在这道屏障后面便是平原,只要突破了这条防线,相穷大军便可以直扑巴都城下。
巴室国紧急调集了重兵,居高临下依托地势坚守。相穷这一路进军太顺利了,也过于追求进军速度了,低估了这道防线的实力,第一战投入的兵力不足,前锋军阵竟被击溃。他随即集结大军就在隘口前暂时驻扎休整,对他而言,两国之间真正的决战即将来临。
相穷率大军连克三城、到达巴都城外最后一道关防隘口的时间,恰恰就是少务围困飞虹城之时。飞虹城与巴都城离得相当远,沿最好走的路也有好几千里呢!因此飞虹城的战报消息,如今还没有送到相穷手中。
而巴室国方面,驻守在金沙城大本营的仓正大人红魁,刚刚接到国都那边的岩鸽报信,获悉相穷大军已推进到彭山与丈人山的隘口,赶紧派人乘轻车快马赶往飞虹城急报少务。与此同时,身处巴室国腹地的相穷正在与镇国大将军悦瑄商议战事。
相穷为何要停军休整?不仅是因为攻击关防的第一战受挫,也因为他这一路进军太快,后勤补给有些跟不上,需要停下来暂时稳固后方。
相穷采取的策略和少务差不多,国中的精锐军阵在前线作战,新扩募的后备军阵则趁势进驻望丘、平谷、野凉诸城,不但保证后方稳固,也能给前方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
相穷发动这场国战已筹备多年,以国都及龙马城、太禾城为进军基地,屯集的粮秣军械等物资当然很充足。可是将这些物资及时运送到前线。距离越远、前方进军速度越快便越困难,需要征用的民夫是正式作战人员的数倍之多。
为了减轻后勤的压力,大军远征都会尽量争取就地补给。比如少务大军就打开了白驹城、古雄城的廪仓与兵库。在安抚民众之后,又劝当地民众都回家割麦子了。古雄城的物资不多。但白驹城因为是边境关防所在,廪仓还是很充足的。假如再占领飞虹城,少务更能就地取得大量补给。
但相穷的运气就要差不少,他选择的进军路线能在最短时间内直扑巴室国都,而且沿途的守备力量是最薄弱的,相穷只要派出密探便不难查明虚实。可是三座城廓的廪仓和兵库几乎全是空的,经审问战俘得知,主要物资皆被少务给调走了。据说是运往北境准备与郑室国大战。
城廓辖境内的人丁劳力,也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但这三座城廓辖境内的壮年男子,大多被受征。在相穷攻打边关之时,各位城主便组织老弱妇孺向后方的国都撤离,并通知那些实在来不及撤离的村寨民众,尽量躲至山野中避祸。
相穷大军过境时,无论是城中还是城外,皆没有见到多少民众。大片的麦田已经成熟,但无人收割。有些村寨的民众在撤离时,还点火将麦子都给烧了。
但无论如何。这三座城廓中还有不少民众没走,有人是来不及,有人是心存侥幸不肯离开。悦瑄大将军下令。组织战俘与当地劳力入役,或充当民夫为前线运送物资,或到田野中割麦,总算部分解决了就地补给的问题,但仍无法满足大军持久作战所需。大部分军需物资以及运送物资的劳力,仍然主要来自于相室国内。
这是少务事先安排好的战略,目的就是诱使相穷挥军深入。这么做既有利也有弊,好处就是将相穷大军的补给线拉长,并尽最大可能防止沿途物资和人丁被相室国大军裹胁。主动收缩力量到国都一带防御;坏处就是这条进军路线上各城廓守备空虚,相穷大军可以轻易攻破、向前快速推进。
……
野凉城的城主府。如今已成了相穷的临时行宫里。这天在行宫中,镇国大将军悦瑄说道:“主君。我们进军神速,短短一月时间,已推进到彭山与丈人山一线。只要越过这道关防,就可以直扑巴都城下。但大军长途奔袭而来,需要暂时休整,而且这一路进军,也未免太顺利了!
少务已将我们沿途三座城池中物资、军力抽调一空,难道他就没有防备我们来攻击吗?这会不会是诱敌深入之举?万一我们后方的粮道被截,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相穷沉吟道:“发兵之前,我们就已探明这几座城廓的虚实,所以才决定快速进军直达巴都城。这一路的情况,也先前所探相符,大将军又何必担忧呢?根据审问战俘的结果,巴室国将这三座城池的物资和人丁都紧急撤离到到国都附近,这也是明智之举。
那三座城廓无法抵挡我们的大军,他们重点就是要守住彭山与丈人山之间的隘口关防。接下来的一战恐怕会很激烈,但只要我们能取胜,就离最后成功不远。至于大将军担忧后方粮道,也不无道理。
但我之所以选择如此进军,就是为了出乎少务与郑股的预料。谁都以为我可能会在边境袭扰,占据城廓、捞些好处,但想不到我是要灭巴室国。我们的进军线路大后方,便是龙马城与我们自己的国都,这是粮道最稳固的保障。
增调后备军阵驻守新占领的三城,以重兵稳固后方。待突破彭山与丈人山隘口后,大将军便在野凉城中镇守,我则亲率大军攻打巴都城。到了那时,就算攻不下巴都城,少务也不得不求和;若是我攻下了巴都城,便能与郑股合兵瓜分巴室国,而我们最终的收获,将远比郑股更大。”
悦瑄劝道道:“主君不必亲自领兵攻打巴都城,我在前方攻城,主君在野凉城中镇守便是。”
相穷摇头道:“若是这样,我何必不在国都中坐镇、却亲率大军前来呢?巴都城我将亲自攻克,大将军则在野凉城中接应。占据彭山与丈人山隘口之后,我们便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没有攻下巴都城、亦无大损。”
相穷和悦瑄制定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先将后备军阵调到前线,攻击前方的关防。这样即使精锐军阵得到休整、锻炼后备军阵的作战能力、同时也是消耗敌方的防守力量。等将对方的战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换上精锐军阵一举破关。
难道攻下了这一座巴都城,便能征服整个巴室国吗?其实相穷这个战略没错,因为都城是一个国家的战略指挥中心、也是统治机构的中枢所在,一旦被攻占,往往能使整个国家的陷入瘫痪状态。在没有统一组织与指挥的情况下,各城廓也只能各自为战。
这种情况就像攻城。假如如果城池被破,辖境内各村寨民众都失去了庇护之所。城廓守备军阵被解除武装后,面对正规军阵时也就与普通平民差不多。缺乏统一组织与指挥的各村寨民众,则更无反抗之力。
并不是每个村寨,都能像白溪村当初那样被灵宝组织起来作战。而就算是灵宝,顶多也只能组织村民防守村寨,对真正的大军造成不了威胁,更何况已失去了城廓和国家为后盾,不可能独力坚持。
所以相穷只要攻占了巴都城,便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北境还有郑室国的大军牵制,少务便非接受败局不可。相穷的作战计划,配合他事先探明的情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
可是少务的作战计划,恐怕是相穷做梦都想不到的。巴室国大军从远离龙马城的东线直插相室国后方的飞虹城,然后再从相室国的腹地进军其都城。双方的目的都是要攻打对方国都,相穷走的是直线,而少务则是兜了个圈子。
少务要想成功,前提是在他的大军打到相室国都城时,自己的都城能守住。
进军太快需要适时休整,同时稳固后方的补给线与已占领区,相穷要做的事情少务也再做,所以他暂时围困飞虹城而不强攻。而另一方面,若少务攻城太急,反而会迫使城中民众在组织起来登城反击。如今飞虹城中民心、军心皆乱,索性就继续让它乱下去。
当鸿元在城主府中商议对策之时,少务则在虎娃与盘瓠的陪同下到达了双流寨。这里就是虎娃初遇灵宝之地,那座驿站的样子几乎没什么改变,但集市上已没有了人群,整个双流寨已成了一座空寨。
这里有削尖的粗木建成的寨墙,寨中原本也有军阵驻守,因为它地处青溪与白溪交汇之处,寨外有两座桥梁,是一处交通要道。但在少务大军来到之前,此地军阵就已经被鸿元城主召回城中了,双流寨中的居民也都撤离了,大部分躲进了飞虹城中。
少务却在这里驻扎了整整六支军阵,就地取材加固了寨墙工事,并在两座桥头都垒石修筑了防线。少务这次下决心国战,究竟在国中扩编了多少军队?普通民众甚至各城廓的城主都不知道准确的数字,但虎娃却很清楚,是巴室国平日常备军的五倍之多!
所以少务如今有足够的军力防守国境,便能集结精锐重兵展开进攻,只是将相室国的大军放入了国中。此时金沙城那边正派人快马轻车赶来,向少务报告相穷大军的最新动态,而少务则坐着一辆由两匹白马骈御之车,由盘瓠驾车、与虎娃同乘,从双流寨出发前往白溪村。(未完待续)
052 必固与之(下)
国君出行当然要带护卫,少务的护卫队伍拉开了一段距离跟在车驾后面,路上一旦发生意外,他们可以随时冲上去保护国君。但不论谁想对少务不利,恐怕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得手,且不说少务本人就是一名四境修士、而虎娃就坐在他的身边,他还随身携带着武夫大将军所留的剑符呢!
身为国君,少务随身的秘宝可不止这么一枚剑符,而这枚剑符无疑是其中威力最强大的。世上类似剑符的秘宝虽多,但都需要有四境以上修为才能使用,少务恰恰就有这个修为,就连虎娃都不知道这位国君身上还有哪些防身、护身的宝物。
而少务的随身佩剑,更是一件五百年前便已名震巴原的神器——武夫大将军的佩剑。武夫大将军归隐武夫丘之后,将自己所佩的神剑命人送给了国君盐兆,这是在武夫丘外传承的唯一一柄武夫神剑。
此剑佩在少务身上似乎有点浪费,倒不是说他修为太低难以发挥此剑最大的威力,而是少务本人根本就没有动剑杀敌的机会。但是除了少务之外,谁又有资格佩带这柄神剑呢?
坐在车上,少务说道:“在飞虹城城主正式下令封城之前,最后从城中走出的人送出消息,并无白溪村村民入城避祸。看来是其族长灵宝听说您随大军而来,并不想入城作战。”
虎娃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以白溪村所在的位置,也根本用不着跑到飞虹城中去躲避战祸,它已经接近蛮荒边缘,村民只要过了白溪便可进入山野躲藏。就算大军过境,也是攻占城廓,很少能跑到那种地方去。
灵宝应该已听说我在巴室国军中。而主君既对此人感兴趣,恐怕早已派人将各种消息特意送到白溪村了。他应该明白就算大军来到,恐怕也不会袭扰劫掠白溪村。至于此地千余民众。曾险遭城廓军阵屠灭,他们不愿意入城也是自然的。”
虎娃也没想到。一别数年,今日却随着少务的大军回到了飞虹城。严格的说起来,他与灵宝此刻的身份是敌我交战双方,不知白溪村的族人会怎样看他?
跟随大军进入相室国这一路,虎娃其实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与少务同车而行,静静地看着世上发生的这些事。令他感慨的是,从白驹城穿过古雄城到达飞虹城的路途中。有不少民众看见了这辆马车,便远远地望道而拜,也不知拜的是他还是少务。
少务身为欲平定巴原的国君,这种场面就是他最想看到的;民众们心中拜的是谁也许并不重要,因为他就坐在车上。
虎娃当年来到这里时,只是一个行路的孩子,尽管后来被尊称为小先生,但他也是真真切切行走在众人之中的少年。可如今少务却在有意成全甚至塑造虎娃的声望,将他捧上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神坛。
少务没有纵兵劫掠、没有屠戮村寨、没有强攻飞虹城,他遣散相室国的守备军阵、劝民众回家割麦子。甚至没有惩处在作战中被俘的军士。但少务对外宣扬自己的决定时,往往都说是听从了小先生的劝告、不伤害沿途的民众。
相室国的民众原先并不清楚少务是什么人,只知他是小先生的师兄、巴室国的国君。当大军杀入国境时。当然人人恐惧。可是少务来了、城廓也被攻占了,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并没有发生他们所担忧的事情。
少务有意无意的让人们相信,他们能够在战乱中继续安居乐业,主要都是归功于小先生。对于从未亲眼见过虎娃、也未曾与虎娃打过交道的人而言,虎娃便成了传说中的神话,而如今这个被神化的少年便坐在那辆马车上、身边是新的统治者少务。
其实虎娃从来就没有那么劝说过少务,不是他不想,而是没必要。
少务很聪明而且很明智。他没有将功劳和美名都归于自己,这一点是很多国君都做不到的。但这对于少务而言亦无损失。他为自己树立了一个从善如流的贤君形象。如果他并非贤明之君,怎会听从小先生的仁德之劝、身边又怎会有小先生这种高人追随呢?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这样的故事更可信,他们也更愿意听到。
其实虎娃的内心深处,非常不愿意看到战乱的发生。因为在虎娃很小的时候,山爷就曾讲过他年轻时远游巴原的经历,亲眼见证了战祸带给世人的痛苦。但今天这场战争的缘起,虎娃是亲身经历的,也清楚其迟早难以避免。
少务归国继位,郑股派人行刺,屠灭了那支商队,大俊身亡、瀚雄重伤。以少务和郑股的身份,这绝不可能仅是私仇,而是两国之间的冲突。假如少务不追究这件事,恐怕连虎娃都不会答应。
少务算是很能隐忍了,等到一年之后才与郑股挑明。任何一场冲突,谁都不能单方面决定其规模会有多大,就算不想导致大规模的战争,也必须做好国战的准备。而只要少务大军一动,相穷就会有所动作。
少务追究郑股行刺的之事,本与相室国毫无关系,但他亦能料到相穷会做什么。事实也是如此,相穷果然率大军杀入了巴室国。就算少务任人宰割,战事亦难以避免。
既然注定会发生,那么能做的便是怎样将战祸带来的伤害减轻到最小程度,其实少务已经尽量做到了最好。尤其是少务在攻克古雄城之时,虎娃想到了两句形容——以无事取天下,不战屈人之兵。
少务拿下古雄城最成功之处,并不在于兵不血刃,而在于城廓已并入巴室国、国君已成为少务,但大家平日该干啥还在干啥,仍像往常一样于秋熟时节下地割麦、准备过冬。所谓无事,并非是少务什么都不做,而是让民众感觉几乎无事发生。
至于不战屈人之兵,想当初山爷在蛮荒中对付有鱼一族时,只收拾了一个鱼大壳,并没有发生真正的混战冲突。能做到这一点,前提是必须牢牢地把握局势、已拥有必胜的把握,对方即使还击也失去了作用。
少务在古雄城做到了,但并非在所有的地方都能做的这么完美,随着战事的推进、继续深入相室国腹地时,越来越激烈的冲突必然难以避免。只是虎娃已经看到了少务的战略以及他追求的结果,所以愿意追随这位国君师兄、与之同乘一车。
虎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很清楚,随着少务进军到更多的城廓,将会有不少人来求自己,甚至像祈求神灵那样,将保全身家性命的愿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比如很人害怕少务的大军屠戮,想向巴室国屈服却又担忧受到惩罚和清算,听说了少务身边有他这样一位劝主君行仁德的高人,肯定会希望他帮自己说好话。假如相室国能不败,那些人还能拥有原先一切则更好;假如相室国败了,也得有人来帮助他们躲避可能会很悲惨的命运。
人们之所以会膜拜神灵,就是期待自己能拥有某种希望,少务便给了他们这种希望,便是现实中能看得见的小先生彭铿氏大人。
虎娃前往白溪村的路上,心中想明白的便是这些,耳中忽听驾车的盘瓠说道:“二位师兄,前面就到地方了,这里好像很平静。”
沉思中的虎娃抬头望去,马车正走在白溪边,前方远处就是白溪村了。与他记忆中的样子有所不同,这几年白溪村已新修了寨墙,环护的范围比以前扩大了好几倍,将所有族人的房舍都圈入其间,并有通往河边、麦田、山坡、道路的四个寨门。
视线越过村寨,望向对面的高坡,有一些族人正在那里翻地,而另一侧的田野中也有不少人正割麦子,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完全看不到任何受战乱影响的痕迹。
马车走向村寨的时候,村寨中的人们也发现了这辆华贵非凡的马车,寨墙内突然传出吹牛角的号声。随着号角声,不论是在山坡上翻地还是在田野中割麦的人们,一律放下手中的活计,没有携带任何东西,甚至都没有交头接耳的议论,非常迅速而有序的跑进了村寨中。
虎娃闭上眼睛展开神识感应,一边开口说道:“我们现在看见的寨墙是新修的,比原先的寨墙范围要大,但旧的寨墙并没有拆除,反而加固了。也就是说白溪村如今的寨墙有内外两层,方才吹号的时候,村中老弱妇孺已退到内层寨墙之中,众青壮男子持长枪列阵,此刻已经在寨门周边埋伏好了。”
赶车的盘瓠惊叹道:“这一定是灵宝训练出来的,看来他当然族长的这几年,也一直没闲着!……师兄啊,你的元神感应竟如此强大,那么远的地方也能查探得这么清楚?佩服佩服!”
少务亦惊叹道:“我见过训练有素的军阵,但从未见过男女老幼皆训练有素的村寨。虽然当年曾遭遇流寇,但也用不着这样操练村民啊,看来这位灵宝壮士留在这里当族长,还真是屈才了,他自己平日也在过着将军瘾!……好好好,这就是我想找的人。”(未完待续)
053 重逢(上)
说着话少务举手示意,远远的跟在后面的卫队停了下来不再前进。仅仅是辆华贵的马车,本不至于引起白溪村这种如临大敌的阵势,但在高处能看见,马车后面还跟着一支衣甲鲜明的军阵呢,白溪村当然要有所防备。
盘瓠继续驾车向前,少务已在车上站起身,运转法力朗声道:“巴国之君少务,向白溪村众位义士表示敬意。……此番陪同彭铿氏大人、虎娃小先生,前来拜访故人!”
少务先做了自我介绍,又特意提到了“虎娃”这个名字。因为虎娃当初来到白溪村时便如此自称,而在离开相室国后,已很少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叫虎娃了。至于“小先生”这个名号,最早也是在白溪村传开的,老者田逍第一个这么称呼虎娃。
少务的声音传得很远、很清晰,整个白溪村都能听见。寨墙后随即传出一片嘈杂之声,村民们纷纷喊道:“是小先生回来了!……巴君少务和他在一起,是国君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国君呢!”
村民们的声音虽乱,但行动并不乱,因为族长灵宝并未下令众人离开守卫的位置,他们只是在原地议论。这时有几人快步走出了寨门,为首的便族长灵宝,身后跟着一名老者和一名体态憨壮的男子。老者是田逍,但那男子却从未见过。
盘瓠已经停下了马车,少务与虎娃皆下车步行。灵宝抢步上前行礼道:“小先生,果然是您!……我早就想到您可能会来,但没料到您真的来了!……这位就是巴君少务吗,我是白溪村的族长灵宝,您若只是身为小先生的师兄而来,便是白溪村的客人。”
灵宝也向少务行了一礼。少务赶紧拱手还礼道:“灵宝壮士,我经常听虎娃师弟提到您,还有当初与您率领白溪村族人斩杀流寇的义举。今日是特地来拜访义士。”
虎娃料得不错,别看白溪村这么偏远。但在少务的刻意安排下,灵宝也早就听说了各种消息。包括虎娃当年斩杀相室国公子之举、在巴室国的彭铿氏之名、在武夫丘的学艺经历,也包括最近随少务大军入境的种种事情。
田逍也跟随灵宝向虎娃行礼,虎娃及时扶住了这位长者、向少务做了介绍,接着又给了那位看似陌生的男子一拳道:“猪头三,几年不见,你变成人样了!”
那憨状男子笑呵呵地挨了虎娃一拳,向少务拱手道:“我是此地山膏族的族长猪三闲。当初有幸得到小先生的指点,如今已突破四境修为,可不再以妖族形容示人。”又转头道,“小先生,我本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不料一眼就被你认出来了。”
一旁的盘瓠笑道:“猪头三,你虽化为了人样,但五官相貌和原先还有点像。以师兄的本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闻味都能闻出来是你!”
猪三闲纳闷道:“小先生。这位又是谁,难道以前见过我吗?”
虎娃:“他现在的名字叫盘元俊,也是巴室国中的盘元氏将军。至于原先是谁,你猜!”
猪三闲盯着盘瓠看了半天,突然一拍脑门道:“哇,你居然也化为人形了!恭喜恭喜,其实听刚才那句话,我就应该猜到是你。闻味就是你擅长的本事,而我也很擅长。”
灵宝和田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驾车的这位俊俏男子,竟然就是当年小先生身边的灵犬。又过来恭喜了盘瓠一番。当初走的是一条狗,现在回来的却是一个人。本是难以置信之事,但他们与妖族常年打交道。又亲眼见证过猪头三化形,已完全能理解这种事情的发生。
盘瓠又特意叮嘱道:“待会进了村,你们可别说漏了我的身份。”
灵宝点头道:“好的,我连薇薇都不告诉。”
田逍亦笑道:“如今你已是盘元氏大将军了。”
猪三闲附和道:“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假如出远门,我也不希望别人清楚我原先的身份,可惜这里的人都认识我。”
因为猪三闲和盘瓠皆突破四境修为、化为人形,互相这么一打岔,多少打消了这场会面的尴尬气氛。灵宝身为白溪村的族长,主动招待率领大军入境的敌国之君,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但少务已经来了,而且是跟着虎娃来的,灵宝也不能将他怎样,只能先进村再说。
几人走进了寨门,果如虎娃先前所说,寨墙后面有村民列阵,此时都将长枪整齐的放在脚边的地上、并没有举起来。众人的队列未乱,但都是大松一口气的神情,他们看见虎娃非常高兴,纷纷行礼问候,许多村民单膝跪地行礼。
虎娃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脸上皆带着尊敬之色,他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呼还礼。少务就跟在虎娃后面,神情温和亦向着当地的村民还礼示意——不论那些人是不是向他行礼,但他们毕竟是在行礼。
灵宝也在暗中观察少务的反应,这位国君虽是跟随虎娃前来,村外又有卫队等候,白溪村不可能将他怎么样,但少务既然敢将卫队留在外面孤身进村,还是有胆色的。
其实少务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区区一个白溪村也许微不足道,但少务在意的是这里发生的事情。他进入相室国后,不携卫队走进了偏远的村寨,还受到了当地族人的礼待与欢迎,假如传扬出去,其象征意义十分重大。也是因为虎娃,他才能这样来到白溪村。
穿过了村中第二道寨墙,很多妇孺都站在院子门口向虎娃行礼。有小先生在这里,他们并不害怕巴室国的大军,反而用充满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少务。像白溪村这么一个偏远的村寨,能有一位国君出现,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但它偏偏发生了。
族长灵宝的家,就是原先薇薇姑娘的家,早年就很宽敞,如今更是整修一新。灵宝指着后院的那株大树道:“我家后院的树上有个洞,贯穿树干而过,就是小先生当初以石头蛋打出来的,如今还在呢。薇薇后来架了张梯子,用一根红布条穿过那个树洞绑上,很多村民每年祭祀之时,还会拜这棵树呢!”
众人抬头望去,后院中那株参天大树的主干上,果然系着一根长长的红布条,末端打结、着穗子,中间却穿过了树身。这棵树上留下的痕迹,象征着当年哪一战,也成了某种精神与幸运的象征,这棵树也几乎成了一棵神树,村民们每年都会自发地祭拜它。
在那参天大树展开的树冠下,便是灵宝与薇薇的家。几人进门时,村寨中央的空地上却走过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神情呆滞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对身边的事情浑然无视。少务纳闷道:“灵宝壮士,这是什么人?”
虎娃叹了一口气,替灵宝答道:“他就是当初的族长白溪英,人已经疯了。”
少务:“我听说过当年的事,没想到他还活着。”
田逍亦叹息道:“这几年是他的三女儿在照顾,无论如何他也是这里的族人,族中会给他吃的、穿的,倒也不至于冻死、饿死。”
几人进了前院,有一位少妇抱着孩子在门前行礼,正是薇薇姑娘。薇薇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脸庞与身材也有了妇人的丰腴之态。她怀中的孩子刚满周岁,已能下地摇摇晃晃地走几步,但张嘴仍咿咿呀呀不太会说话。
再见小先生,薇薇姑娘很高兴也很激动,而虎娃上前问道:“灵宝,这是你儿子吗?都长这么大了!”
灵宝嘿嘿笑道:“您走后不久,我就和薇薇成亲了。在这村寨里也没别的事,不养孩子还能干什么?”
盘瓠打趣道:“谁说你只在家养孩子了,这几年也在天天操练村民吧?未得你的号令,村中妇孺都站在院门口没有走出来,其他人还在外面列阵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闯进了军营。”
灵宝笑了笑,随即高声令枪阵解散,村寨中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他将客人迎至家中落座,没有茶,薇薇姑娘端上了几杯热水,然后灵宝就让她抱着孩子到后面去了。
虎娃刚刚端起一杯水,灵宝便突然起身下拜道:“小先生,我没想到您今天亲自来了,多谢您劝说巴君不强攻飞虹城之恩!”
这一拜非常正式,也来得突然,灵宝拜的虽然是虎娃,但与少务也有关系。灵宝的兄长村宝就是飞虹城的兵师,假如少务下令强行攻城,首先遭难的恐怕就是村宝。所以这一拜既是为城中民众致谢,也是为他的兄长致谢。
少务也坐不住了,起身抢步赶在虎娃之前,亲手扶起灵宝道:“灵宝壮士,我早知你的兄长是飞虹城的兵师,他担此职也与当年之事有关。我今日虽率大军前来,但绝不想为巴原民众来带战乱之苦,此战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由相穷无端挑起……”(未完待续)
053 重逢(下)
虽然请少务进村的时候,灵宝说是招待小先生的师兄,给了自己也给了少务一个台阶。但少务没有办法回避自己的身份,终究还是把话说开了,他向灵宝介绍了一番战事的缘起,的确是相穷首先起兵攻入了巴室国,他才不得不奋起还击……
重新坐下之后,灵宝开口道:“关于这一战的消息,我也听说了不少,小先生也证明你方才所言不虚,我当然相信小先生。其实在我与白溪村族人看来,这只是你们的宗室之争,有人是受命而战、有人是被利益所牵不得不战,我只希望国君不要让民众随之受苦。”
如今的战事,确实不是异族入侵的外战,只是百年前巴原内战的延续,灵宝倒也看得明白。少务点头道:“我之所以特地随彭铿氏大人前来拜访壮士,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心中还有什么话,此刻都不妨直说。”
灵宝:“我只有一问,不知主君打算怎样处置那些战败被俘的将士?”
少务入境后的所作所为,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尽量让城廓的治理与民众的生活如常。但灵宝问是那些战败被俘的将士,对他们的处置向是很有讲究的,投降与投降的情况也不一样。比如主动放下武器投诚的古雄城守备军阵,少务并没有任何追究之举,只是让他们解除武装之后各自归乡,再度成为壮劳力投入生产。
可在白驹城尤其是边境关防,双方军队还是交战了,巴室国尽管付出的代价不大,但也有死伤。那些在战场上战败被俘的军士,少务并没有把他们给放了,仍让他们集中在专门的军营中、派军阵看守。也没有虐待与为难。
按照自古的惯例,战败被擒获的战俘,会成为胜利者的奴隶。巴原上早有传统。这些人在战时会在刀枪的逼迫下修筑工事、运送物资,在战后又会被赏赐给有功人员。灵宝既关心这些人的命运。同时也在担忧其兄长的命运。
因为少务若真要攻城,飞虹城一定是守不住的;若村宝不愿主动投降而登城作战,他和他属下的将士要么战死,要么将来就是这个下场,所以灵宝问少务打算怎么处置?
少务答道:“壮士若是担忧自己的兄长,他若被擒,我自可特赦。但这并非一人之事,既然你问了。我倒想请教壮士——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灵宝正要答话,恰在这时,几人耳中都听见了一个声音:“山水城城主若山,特携弟子林枭,前来拜会巴君少务与彭铿氏大人!”
这声音很清晰,来者就似站在屋中开口,话声还传达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场景,众人仿佛已“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从村寨后面的高坡上走来、离寨门尚有数十丈远。灵宝骇然道:“听其声,恍然能见形容,来者是高手。至少有六境修为!”
少务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今日拜访白溪村,除了虎娃和盘瓠。事先并无任何人知情,怎么突然出现这样一位高手?而且听语气分明就是冲他和虎娃来的!少务当然听说过山水城,是相室国近年于蛮荒中新建的一座城廓,少务也听说过若山城主,但没想到其人竟有这等修为,更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反应最紧张的其实是灵宝,这位族长已起身道:“逍伯,命村中枪阵紧急集合待命,这位高手突然出现。恐来意不善!……国君,你的卫队在村寨另一侧。应立刻下令让他们赶到北门外列阵。”
虎娃突然开口道:“不必如此,我们直接出去迎接便是。这位高人若真是企图对主君不利。又何必那么远就打招呼呢?他只带了一名随从,主君应该亲见见,我与盘瓠先去问明来意。”说着话,他已起身快步冲了出去,而盘瓠的速度则比他更快。
乍一听到山爷的声音,虎娃与盘瓠皆是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后,不仅激动万分且心中狂喜。他们都太想山爷了,平时可能还意识不到,但突然得知山爷来了,便压抑不住对家乡以及尊长的思念之情。
虎娃带着盘瓠离开家乡已有三年,而在此之前山神便已陷入了沉睡,他们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再见到那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族人们。连做梦都没想到,山爷竟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在白溪村外!
若山显然早就知道虎娃与灵宝等人就在那座房子里,他发出的带着神念的声音,也只有屋中那几人听见了。村民们的枪阵刚刚解散,而隔着村寨在远处的卫队也没注意到他的到来,不明状况的灵宝欲下令迎接强敌,却被虎娃和盘瓠阻止。
等少务等人走出院子的时候,虎娃和盘瓠已经冲到了寨门外。他们傻傻的地站在那里看着山爷走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假如没有外人在场,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山爷好好哭一场。不得不离家漂泊的孩子,突然见到寻来的父母,这种莫名的委屈无法形容。
山爷的样子几乎没有改变,甚至比以前更年轻了,只是额头和眼角有淡淡的皱纹,满头黑发中掺杂了几许白丝。他看见虎娃和盘瓠时,眼神也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但神情很快恢复了平和,并悄然发来一道神念——
“好孩子,这几年你们受苦了。巴原上那些事情,我也都听说了,你们很有出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们的,同时也亲眼见见少务,但在外人面前不要说出与我相识的往事,以免暴露了你们的身份来历,这是山神特意叮嘱过的。
少务大军抵达飞虹城的消息,已传至相室国都。相室国紧急征调泯水西岸的各城廓,集结军阵布防阻击,其中也有山水城的两支军阵,由伯壮与叔壮率领。虎娃,我怕你不清楚情况,冒然随少务出现在两军阵前,可能会被很多人认出来的……”
少务大军由东线入境,一路向北直插杀入飞虹城,消息如今已经传到相室国都了。留守监国的兵正大人舆轩大惊失色,他甚至不敢相信那真的是少务率领的大军,一面派人急报正在前线征伐的国君,一面于国中紧急调集军阵反击。
兵正舆轩留在都城监国,就负有稳固后方的重任,不能等到相穷下令后才做出应对的决定。在情况未明之时,必须阻止巴室国的军队继续在后方偷袭。若来者真是巴室国的主力大军,那么就要稳固泯水防线阻敌,等到相穷在主战场上获得大胜,那么来敌将不战而败。
若并非是精锐主力入侵,那么相室国就要趁势反攻,不仅夺回失守的城廓,更要将这股敌人消灭在国境之内。兵正大人紧急命令九樟城、高城、山水城三座城廓的军阵,奔赴泯水前线布防并探明敌情,同时又从后方调集了一批军阵增援。
相穷前阵子下达了战事总动员令,各城廓扩编了很多支后备军阵,不仅是为了增援前方出击的大军,也是为了防止后方出各种意外。
至于山水城的情况,相对很特殊,其实相室国对其的统治只是象征性的。这座城廓远在蛮荒深处,并非相室国所建,而是山爷聚集各村寨建立部落联盟、在此基础上又于原清水氏村寨废墟建立城廓,如今连城墙尚未修完呢。
想当初相穷派悦耕为使者到达有鱼村,其目的就是想收服蛮荒部族为己所用,但差点给路村以及花海村带来了一场覆灭之灾。还好山爷早有准备、力挽狂澜,当然着第二位君使西岭大人的面收拾了鱼大壳,这才没有导致蛮荒各部族的混战火拼。
若山只是顺水推舟接受了相穷的封赏,成了山水城的城主。接下来他下令修路打通了山水城与巴原的联系,给蛮荒中的部落联盟带来了不少好处,但与高城城主的悦耕大人产生了不少摩擦,悦耕因此还卸任了高城城主之位。
若山以及如今被称为山水氏的部族联盟,其实对相穷尤其是悦耕并无好感,只是他们偏偏居于相室国北境的蛮荒中,不得不打这种交道、接受这种名义上的臣属关系。后来有西岭大人的从中斡旋,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但山水城毕竟不同于其他的城廓,他们所得的最大得益,其实来自打通了与巴原之间的交流,相室国也同样因此获利。可山水城民众并不需要相室国的保护,也不愿无端受相穷的驱使。
这次相穷征募军阵的命令当然也送达了山水城,按平常的情况,若山愿意提供一批军需物资,却不愿意抽调各部族青壮到前线参战。但他与水婆婆以及蛊辛等人商议之后,还是率领两支军阵来到巴原,做为相室国后方守备力量。
山水城远在北境蛮荒深处,相穷的命令送过去,待到山水城的军阵经过漫长的路途离开蛮荒,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其战斗力并不清楚,相穷也不可能让他们上前线,早已率领国中真正的精锐大军出征了。
若山不仅象征性的派出两支军阵来到巴原,自己也离开了山水城。原因很简单,很多消息也传到了山水城中,包括有关“小先生”彭铿氏的各种传闻。(未完待续)
054 敌营(上)
若山平日也非常注意收集巴原上的各种情况,虎娃的很多“事迹”如今已传开,山爷如何猜不到“小先生”的身份呢?所以他率军阵出山,就是想找机会确认一番、最好能私下见虎娃一面。山神吩咐虎娃来到巴原后要诸事谨慎,怎么如今的声名已搞得巴原皆知?
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刚刚到达高城,就接到了兵正舆轩的命令,让他们在泯水西岸布置防线阻敌,并由高城的前任城主、高城氏的族长悦耕为领军主将。舆轩做出这个决定也正常,因为如今的态势是各城联防、从后方抽调军阵增援,而在前线三城所有贵族之中,悦耕的资历最老、爵位也最高,亦曾有过领军的经验。
但是风正大人西岭,却对兵正舆轩这个决定提出了激烈的反对意见。因为悦耕当初担任高城城主之时,曾无端挑起了山水城之间的冲突,结果被国君抓到国都关了一个月、当众挨了顿板子才放回去,事后才卸任城主之位。
再往前追溯,悦耕当年出使蛮荒,支持的是并非若山所在的部族,而是支持有鱼一族强行镇压与收服各部结盟,差点挑起了一场内乱火拼。后来西岭出使蛮荒,也险些被这件事卷进去,及时顺势而为,才有了如今的山水城以及若山城主。
也就是说,悦耕与若山之间早有旧怨,为何在这种时候重新起用、还让他去统领指挥山水城的军阵?西岭担忧悦耕会公报私仇、不利于前方将士团结,因为其人性情如此,他甚至建议任命若山为主将,因为若山不论是本人的修为还是行事的手段,都远在悦耕之上。
西岭还提醒舆轩,若山已经是一名六境修士。不要让这样的高人置于可能受辱的境地。而且山水城的地位特殊,相室国对其的统治只是象征性的,人家既然已提供了军需物资。此番又派出两支军阵相助,相室国就应感谢他们、并给予足够的尊敬和礼待。
舆轩却摇头道:“若山城主的修为已突破了六境吗?我看那只是传闻吧。否则他身为城主又是国工,为什么没有将此消息正式上报国都呢?拥有此等修为的当世高人,又何必恋栈城主之位?我看他不过是为了想引起国君重视,并让高城忌惮,故意如此吹嘘而已。
西岭大人当年出使蛮荒立功,国君升任你为采风大人。但在你之前出使蛮荒的可是悦耕大人,说他当年不成功,才能显出你的功劳!我知你与那若山城主私交甚密。因此对悦耕大人亦有不满,但如今大敌当前,所有人都应放下私怨、为国效命。
况且我在泯水西线要调集二十支军阵,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并非主力,只是壮壮声势而已,也没指望能依靠他们取胜。”
舆轩并没有采纳西岭的建议,反而将这位采风大人奚落了一顿。相穷不久前也曾当着群臣的面奚落过西岭,因为西岭当年曾误判小先生的身份是象煞,竟搞出这么离谱的情报失误。如今舆轩也没把西岭当回事,这位采风大人显然已经失去了国君的宠信。
而另一方面。舆轩与悦耕的私交很好,当年可是收过这位高城氏的族长不少重礼啊。舆轩与悦耕都是相室国中的世袭贵族,他也在无意间将悦耕与自己当作是同一类人。很看不上像若山这样出身蛮荒的所谓城主,那不过是得教化未久的野民而已。
如今恰好有这么一个机会,舆轩当然会设法帮悦耕一把,让这位老友重新翻身,只要在战场上立下大功,不仅能洗刷当初之辱,将来之地位也远比一位城主更尊贵。而重新起用悦耕的舆轩,能得到的好处当然也更多。
失望的西岭暗自叹道:“说什么大敌当然前、应放下私怨,舆轩大人这么做。不就是因为私心私欲嘛!”
在他看来,舆轩所犯的最重要错误并不是提携悦耕。而是将山水城与国中其他城廓一样看待了。须知那既不是相室国建造的城廓,亦不是相室国任命的城主。更不是相室国真正实现统治的地方。
西岭只得派人将消息通知了若山,提醒师尊此去小心。而若山领军到了泯水西岸与大军汇合,情况果如西岭所料,主将悦耕想趁机公报私仇。
根据泯水东岸传来的战报,已确定来敌就算不是巴室国举国发动的主力,也是一支精锐大军,且由国君少务亲自率领。悦耕也想不明白,相穷正率大军杀往巴室国都呢,少务怎么率大军跑到这里来了?但他本能的感觉——自己立大功的机会到了!
率大军攻陷巴室国者当然是国君相穷,谁也抢不了这个功劳,但若能在此地擒获少务,那么悦耕就等于立了第二大功。按照舆轩原先的战略,假如发现来敌是主力大军,悦耕不可冒进,要依托泯水建立防线踞守、保证后方不得有失,等待国君相穷在前方大胜。
这个策略规规矩矩,因为少务若无法快速渡过泯水进入相室国腹地,在被相穷攻破国都、大后方形势危急之时,他就必须得退兵了,相室国在这条战线将不战而胜。悦耕一面在泯水西岸的各个关卡隘口建立防线,并等待国中增援军阵陆续赶到,同时心中又有了别的想法。
悦耕还想进行军事上的冒险,如果能够成功,就有可能抓住少务立下奇功;假如失败的话,也不会对自己的防线造成损失、至少不会损失自己人。他做出的决定便是——派山水城的两支军阵,从下游渡过泯水奇袭白驹城,放火烧了少务大军的粮草辎重、截断其后路。
如果这是一场必须打的决战,悦耕这各思路也不能算错。可是别忘了双方之间还有一条泯水,它越往下游汇聚的支流越多、水流越急水面也越来越宽阔。
少务之所以选择这条进军路线,也是因为有泯水这条天然屏障存在,他的计划就是从上游的飞虹城一带趁枯水季节渡过泯水,再斜插入相室国的腹地。大军行动不仅是前方的交战,对于已占领的白驹城以及古雄城,少务当然会派后备军阵重兵布防,沿河一带都有警戒,怎么可能让敌军从容渡河偷袭呢?
就算悦耕想这么打,也得调集足够的兵力、做好充足的准备。可是悦耕麾下这支大军是临时集结的,只能在现有的关卡布防,派出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去下游奇袭,不仅没有足够的船只,甚至连渡河的地点也没指定,一切都得若山自己去想办法。
区区两支军阵、一百来人,在敌方的重兵警戒下渡过宽阔的激流,还想杀入敌营焚毁粮草辎重,这不就与送死一般吗?其实悦耕何尝不清楚这么做几乎没可能成功,但至少能起到袭扰作用,使少务在前线的大军有所忌惮,悦耕的主力便更容易坚守防线。
若山在前线的军事会议上,当即就指出了悦耕这种做法的冒险之处,且断言这是有去无回、徒然让将士送死,根本不可能截断少务大军的后路,顶多只能是产生袭扰作用。仅仅是为了这样一种盲目的冒险,就要断送山水城派来的所有将士,若山当然不能答应。
可是悦耕一朝权柄在手,便以军令呵斥若山,声称如今大敌当前、军营不比别处谁都不可违抗军令。若山本是客观地分析军情、讨论战略得失,但悦耕的话说得非常不客气。
山水城的兵师伯壮当即拍案而起,斥责悦耕怎能对若山无礼,须知若山不仅是一位城主与国工,亦是一名六境修士,随大军来到阵前,悦耕竟不知尊敬与礼待。说实话,若山平日非常低调,他的修为突破六境之事并未大肆宣扬,只有身边少数人知晓,包括其弟子西岭。
悦耕故作大惊之色,起身笑道:“我不知若山城主竟有此等修为!您既是这样一位当世高人,为何还留在城主任上呢?这份为国效力之心,令人佩服!……但无论如何,您今日既在国中任职、又来到大军之中,便应听从军令调遣。
若山城主有这等修为,乃是我军之幸,当更有把握奇袭敌后成功。您可以先入敌境去查探军情,摸清楚对方的布防情况,对您是轻而易举。随后便可确定渡河奇袭路线,若能一举成功,当是立下了头功。”
悦耕并没有改变计划,仍然下命让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去奇袭敌后,却又命令若山事先去来查探敌营军情。他的逻辑很简单——既然你有这么大本事,那就勇担重任吧,深入敌后将军情摸清楚,再凭本事率领山水城的军阵奇袭成功。
若山也没有再与悦耕争论,也示意伯壮不必再多言,他很痛快的点头领命,潜入少务的大军的占领区刺探军情。若山趁夜悄然渡过了泯水来到古雄城外,却没有去白驹城,而是直奔飞虹城。(未完待续)
054、敌营(下)
三年前的初冬,有一位“小先生”突然出现在白溪村,身边还带着一条灵犬。若山听说这个消息时,就猜到了小先生和那条狗的身份。如今少务大军围住飞虹城并未强攻,反而派重兵驻守双流寨,他与虎娃也乘坐马车来到了双流寨这些情况若山很快便打听到了。
若山并非孤身潜入敌境,他还带了一名弟子,名叫林枭。而此人悦耕从未见过,也没人发现他跟随大军同行,他仿佛就从来没出现过。
林枭其实是山野中的一种猛禽,身姿狭长、展翅有三尺余宽,常在在后半夜至黎明时分活动觅食,飞得很高很快且目力极佳,甚至还能在黑暗中视物。这名弟子是山爷突破六境之后才收入门下的,其出身就是蛮荒中的一只林枭,化为人形后便干脆以林枭为名。
虎娃和盘瓠都没有见过林枭,因为在他们离开蛮荒之前,林枭还是蛮荒深处一只通灵的妖禽,修为也不过相当于二境而已。可是山神却知道附近一带所有的妖物的情况,在其陷入沉睡之前提醒过若山,可以找到这只林枭并尽量指点其修炼。
若山后来找到了它,收入门下教诲指点。这只林枭得此福缘修为精进很快,竟在不久前突破四境化为了人形,这次也被若山带出了蛮荒。但是一路上他都是以原身文学 飞在附近的山林中,并没有被别人发现,当然若山来到敌占区的时候,亦将林枭带在身边。
有这么一位能在高空飞翔并能于夜间视物的弟子,若山将少务大军的动态掌握得很清楚,虎娃与少务前往白溪村,刚一出双流寨,若山就知道了、便赶到此地等候。见少务和虎娃进了村寨、并未让卫队跟随。若山便趁机开口传出神念之音、并现身相见。
虎娃和盘瓠抬头看见山爷的时候,也看见了林枭。他是一位身形稍显削瘦的灰衣少年。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就跟随在山爷身后约五步远的地方、神情十分恭敬。山爷亦在神念中对林枭做了介绍,并特意告诉虎娃和盘瓠林枭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时少务、灵宝、田逍、猪三闲也赶到了北侧的寨门外,见虎娃和盘瓠正向若山躬身行礼,而若山也在五丈外站定脚步拱手还礼。看上去这位高人并无恶意,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少务也向若山行礼道:“我便是巴国之君,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指教?”
若山笑道:“我因故来到飞虹城境内,恰好得知巴君与彭铿氏大人在此。特来一见!……巴君不必担忧,我并无敌意,只想与诸位好好聊聊。”
声音中带着神念,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山水城的来历,自己又为何出现在此地。除了没有提到自己与虎娃及盘瓠的关系、有关山神的隐事,其他的情况都坦然如实地交待了,与他方才对虎娃和盘瓠的神念解释并无不同,甚至没有隐瞒林枭的妖禽身份。
神念的内容极为庞杂,宛如一道心印。仅仅是山水城的历史、与相室国的关系,就足以解释好一阵子了。还好若山已有六境修为、掌握了神念手段,可以这样交流,否则换个人还真不容易把事情说清楚。
少务与猪三闲皆有四境修为。元神清明解读神念无碍,但也过了好一阵子才大概弄明白。
至于老者田逍,感觉元神一阵恍惚身子晃了晃,及时被虎娃伸手扶稳。灵宝在虎娃离去后修为亦有所精进。如今已有三境八转,他的身子倒没晃,但脑袋也迷糊了一阵子。尚未解读这道神念所有的细节,只是听懂了大概。
反应过来的少务长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若山先生,我能否借灵宝族长之地,邀您到村中一叙?您既然特意来找我,肯定是有话想说吧。”
若山点头道:“我听说了太多的传闻,一直也很好奇,今日便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巴君少务,究竟是怎样一位国君?”
若山跟随众人走进村寨,林枭则紧紧跟在他的后面。走过盘瓠身边时,山爷特又发来一道神念:“你如今的样子,非常帅,恭喜你了!”
化为人形的盘瓠还没找到机会私下与山爷相认呢们,心里急的跟猫抓似的;而山爷已经认出他来了,特意暗中打了招呼。
神念中又对虎娃和盘瓠重点介绍了一番林枭的情况,其实今日能带着这样一名弟子来到巴原,也是出乎山爷的预料。以山爷的修为收服这么一只妖禽很容易,可是要指点其修炼却不简单。妖物修炼岁月长久劫数重重,就算有山爷这位高人的庇护与点化,能在这么短时间就突破四境化为人形,也是难得的大福缘了,连山爷事先都没想到。
这次他将林枭带到巴原上来见世面,若是与少务谈得投缘,便会将林枭留在虎娃的身边、听候虎娃的差遣,同时也让虎娃继续指点他的修炼,助其见证世间诸事。山爷已经听说了虎娃的诸多事迹,觉得林枭跟随虎娃会大有好处,同时他对虎娃也大有帮助。
假如山爷与少务谈得不投机,便会劝虎娃与盘瓠找机会离开这位国君,哪怕是再去武夫丘修炼也好。这些私下的密语,少务以及灵宝等人当然不会清楚。
听见山爷的话,虎娃也在特意观察林枭。这少年自从走进村寨,就不住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就像一个很单纯的孩子,使虎娃想起自己刚刚来到巴原的时候。
白溪村的众村民并没有听见若山的神念之音,见众人突然离开屋子到了寨门口,然后又迎进来两个人,也感到很惊讶,但大家都认为若山和林枭也是跟随少务而来、今日亦是客人。
回到屋中重新落座,少务特意亲手给若山倒了一杯水:“若山先生,您在这个时候来此地见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这里没有外人,有话不妨直言;若有什么需要少务做的,也请尽管开口。”
从寨门走回屋中这短短的路上,少务的脑筋一直转个不停,想到了无数种情况和可能,突然出现的这位若山城主,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一位拥有六境修为的高人,只要声明不是来行刺的、就是想找他好好聊聊,那就真的是有事要谈。
少务有武夫大将军所留的剑符护身,身边的虎娃等人修为皆不弱,未必一定会怕若山。他最最看重的并不是若山的修为,而是这个人的身份很特殊也很重要,不仅是一位城主、更掌握了泯水对岸的军情,且和相室国的君臣以及守军主将之间有矛盾。
此人既然敢来找自己,一方面应自信有本事能脱身,另一方面可能也不想与他为敌的。若能争取若山成为支持巴室国的一方,那么对少务则太有利了。少务再聪明,恐怕也想不到若山会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虎娃和盘瓠在他的身边。
若山却答非所问道:“当年小先生在白溪村力战流寇的事迹,我也早就听说了。没想到小先生今日随巴君故地重游,不知诸位方才都聊了些什么,能否告知啊?”
还没等少务说话呢,盘瓠便嘴快答道:“灵宝族长方才问主君,打算如何处置那些战败被俘的将士?而主君反问灵宝他有什么建议?……灵宝族长还没来得及答话呢,您就来了!”
若山哦了一声道:“我也很感兴趣,不知灵宝壮士有何建议,既能让巴君心安,又能让相室国被俘将士脱离为奴之命?”
灵宝方才正准备说这件事呢,却被若山的突然来到给打断了。此刻这位高人莫名坐在了屋中,又没搞清他的来意,灵宝反倒有些踌躇了。若山又笑道:“壮士有话不妨直言,若是巴君采纳了你的建议,也不必担忧被我这个外人得知;假如巴君未采纳你的谏言,你说和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少务亦开口道:“若山先生既无敌意,灵宝壮士不妨直说。”
灵宝咳嗽一声终于开口道:“如今之战,是宗室之争,诸国之君皆自称继承故巴国正统。……相室国被俘之将士,既是精锐战力,亦是巴国子民,我建议国君让他们继续在役从军、并以军功赎身。”
少务笑了:“若是他们真能为我而战,就不必谈什么赎身了,我将视同为巴国将士,并以其军功论赏赐爵。只是……”
国君开口,他人是不会轻易打断的,但若山却突然截住话头道:“只是巴君又怎能放心,让这些被俘将士重新武装列阵,去与相室国其他军阵作战呢?万一临阵反扑,巴君岂非是自乱阵脚?”
目前的情况,少务在边关有一次大战,攻入白驹城时有一次小战,战败被俘的都是精锐军士。至于并未抵抗大军、主动投诚的守备军阵,少务已经放他们回家割麦子去了。而灵宝的建议,是让这些战俘继续服兵役、以战场上的军功赎身,在将来不必成为奴隶。
少务的态度则更痛快,表示这些被俘将士只要肯为巴室国而战,那么就可以免除他们的为奴之罚,待解役归乡之后,便等同巴室国之民。甚至在军中的时候,其待遇也与巴室国其他的军阵将士一样,至于额外的军功,则是论赏赐爵的依据。
055、少务纳谏(上)
而若山的质疑也很正常,那些人不久前还是相室国的将士,与少务大军作战被俘。若是强迫他们重新拿起武器列阵走上战场、与相室国的其他军阵作战,他们不仅在感情上难以接受,且少务还要防止他们临阵哗变。
灵宝看了若山一眼,神情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解释道:“巴君方才已经说了这场战事的情由缘起,起初是追究郑室国刺杀之事,相穷趁机起兵突然杀入巴室国。我想郑室国必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就算没有与相穷合兵夹击,但也不会再向巴室国求和。
巴君不在边关阻敌,却率大军出现在飞虹城,应是早有准备。这一战的结果,应以灭相室国为最佳预期,就算灭不了相室国;泯水东岸的城廓,也不会再回到相室国手中。此战之后,国君难道会放过郑室国吗?
我的建议,并非是让那些战俘于相室国中作战,而是在将来与郑室国的大战中效命,给他们一个解除奴役的机会。而巴君的恩赏更厚,只要他们从军为巴室国而战,便不再为奴,所有军中封赏与巴国军阵同例。灵宝要代他们向巴君致敬并致谢!”
三言两语,灵宝已经说穿了少务的战略意图。既然少务选择这么打,与相室国之间肯定是一场决战,要么灭了相室国,要么吞并其大片。长.风。文学 城廓。这一战之后,巴室国将拥有更广阔的地域和足够的战略纵深,能调集更大的资源和国力,下一步必然不会放过郑室国,而是趁胜追击、与郑室国交战。
将被俘的相室国将士编入军阵、投入到郑室国的战场上,是巴室国快速补充兵源的最佳战略,也不必过于担忧这些人会哗变反叛。不仅是因为他们有获得军功受封赏的机会,而且进入郑室国作战,他们几乎没有叛逃的余地。
这不像两国正常交战中的俘虏。还有机会逃跑回家。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大后方就是巴室国,他们的家乡已在巴室国治下,他们的亲眷家人也都是巴室国的子民。这些话灵宝本不愿意当然着若山的面讲,但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少务轻轻点了点头道:“灵宝壮士果然见解不凡,看出了我的打算。我可以接受你的建议,此番与相室国交战中俘获的将士,皆继续在役三年,其本人及其宗族家眷并不牵连获罪,三年之后。便可解役归乡。这三年之中,我若与郑室国交战,他们将编入军阵为前驱。至于所获军功之封赏,一切皆按国中之例。”
若山击掌道:“好好好,巴君果有气度过人,而灵宝壮士的建议也是两全其美。我此来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巴君少务究竟是怎样一位国君,又怎样看待巴原上的子民?”
少务:“若山先生,您看到了吗?”
若山:“看到了一些,但还不是太清楚。……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国君能否答应?”
少务:“先生有何请?”
若山:“国君率大军而来,若一路都能像取古雄城那样不战而胜、于民无事,当然最佳。但若继续进军深入相室国腹地、直至攻打国都,却不可能没有大战。至少眼前悦耕所率的各城联军。你是非战不可、也是非胜不可。
动兵乃不得已之事,无论胜负必有死伤。巴室国伤亡将士按国中之例可得抚恤,其亲眷家人亦有城廓照拂;可相室国若被灭、大片城廓被巴室国所并,相关伤亡将士则无人抚恤。国君抚恤巴国将士之时。是否也能抚恤相室国阵亡之将士?”
屋中所有人都愣住了,若山这个请求太过匪夷所思。灵宝刚才的建议其实也是一种请求,希望少务能给那些战败被俘还活着的人。一条看得见希望的出路。但若山却直接要求少务,去抚恤那些敌军中战死的将士。
那些人是在对抗少务大军的战争中身亡的,少务怎么还要抚恤他们?哪有这样的道理!在正常情况下,他们自有相室国抚恤。但若山的建议隐含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将来相室国已被巴室国所灭。而少务不仅占据了相室国的领土,也继承了原属相室国对治下民众的责任。
少务还没答话呢,盘瓠已经说道:“若山城主此请,且不说有悖常理。如今胜负未分,敌方将士得知自己若阵亡,哪怕相室国战败,身后亦会受巴君抚恤,这不是鼓励敌人死战吗?”
若山摇头道:“这可不是鼓励敌军死战,谁也不会为了区区身后抚恤、就希望自己在战场上身亡。但后方那些阵亡将士之亲眷家人,若相穷败亡、他们便不得抚恤照拂,当然不希望巴君获胜,这才是人心。
若是寻常战事,当然不可遵循此例。但巴君是为平定巴原而战,说实话,这也是盐兆后人之间的宗室内乱,却征召子民从军、于战场上阵亡。巴君继承宗室正统,那么宗室之过,亦应由巴君弥补,巴君要继承的,并不仅是国土与城廓。
这并不需要巴君额外付出什么,取所攻占城廓府库之资财,抚恤城廓境内于这场战事中阵亡之将士。这并非表彰其军功,仅是怜其卷入宗室之争而受戮。
前线阵亡之将士,并非尽来自前线之城廓。巴君就想抚恤,府库之资财也要交到其亲眷手中;照拂其家室;也要等到占据其出身之城廓后。这些阵亡将士,其亲眷族人遍布巴室国各地,至少让他们不必过于担忧或仇视巴君的到来,甚至痛恨相穷挑起这场国战。
巴君每攻占一座城廓,相室国原属官员也不必无事惶惶,可命他们统计阵亡将士之名,确定其出身之城廓、宗族、村寨。若已在巴君所占之地,则命当地抚恤;若尚在未攻占之地,则留待将来攻占之后,再由当地抚恤。”
若山说了这么一番话,听得满屋子人直眨眼。少务以询问的眼光看了虎娃一眼,虎娃微微点头道:“兵者不祥之事,战胜以祭礼事之。在各国大部分民众眼中,这确实是一场宗室之争。
主君取所占城廓府库之资财、抚恤该城廓中阵亡之将士,于己无损,反而能使当地民众自然遵行政令。攻城更须攻心,若占据城廓之后便能政令通达,则民治自安;若主君的第一道政令便是此事,则必然顺畅无阻。”
若山和虎娃先后表达了两层意思,抚恤敌方阵亡的将士,当然不是表彰其军功,只是象征性的安慰其亲眷因卷入宗室之争而离亲之痛。少务也不必从巴室国动用钱粮,就地取相室国被攻占的城廓府库资财,抚恤当地从军阵亡之将士。
在前线阵亡的将士,也不可能都马上就得到抚恤,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来自相室国境内的各个城廓。少务要做的,只是先让受降城廓的官员统计清楚,等到他的大军继续攻占相应的城廓后,那些将士的亲眷才能得到相应的抚恤。
少务的目的并不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而是结束内乱分裂、一统整个巴原,实现更长久的统治。那么他对战争的要求便更高,要使民众不抗拒他的到来,更要保证占据城廓之后的政令得到顺利的执行,从而使这些地方真正纳入巴国治下。
那么少务每攻占一座城廓,便将此事做为所颁布的第一道政令,以此为基础,更能保证后续的政令实行。
少务方才一直握着手中的杯子,此刻终于放下杯子道:“我明日便下令,在已攻占的白驹、古雄两城中发布此政令,若有当地出身的军士阵亡,则让该城抚恤。若所阵亡的军士并非两城中人,待到我攻占其家乡城廓之后,再行抚恤。此举并非表彰,只是怜其亲眷之苦,我行身为主君之责,而彼时他们的主君已非相穷。
至于方才灵宝壮士所谏,我亦采纳,但百姓不恤,鼓动部族追随相穷抗拒我大军者,亦不免罪!……多谢若山城主,您名为向我提出请求,实是献上良计。”
灵宝和若山的建议,少务都采纳了,但提出了两个例外的情况。所谓百姓,在当时并不是指普通民众,而是有封号的贵族,他们在战场上阵亡不受巴室国的抚恤。少务虽然答应将战俘编入军阵入役三年,用在将来对郑室国的战事中,并能以军功获赏;但对那些主动纠集地方力量对抗少务大军者,没这个待遇、亦不能免罪。
若山站起身来,向少务行了一礼道:“此刻我已看清,您是怎样一位主君,既然如此,我也该告辞了!”
灵宝纳闷道:“若山城主这就要走了吗?”
山爷来得突然,走得也莫名其妙,很多事情还没谈呢!他所率领的山水城军阵,如今还在泯水西岸的相室国大军中,悦耕派他们渡过泯水去奇袭少务的辎重大营,并派他事先来刺探军情,若山回去之后又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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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人欲(上)
妖修若突破四境修为并接触了人烟,也可能化为人形来到村寨城廓中。他们往往先要解决“我为何会如此”的困惑,然后尝试着享受与学习人烟文明所带来的一切,并追求更高的修为境界。但无论如何,妖修的出身便是其最大的隐秘,他们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这种身份。
因为他们不是生活在自己的群族中,周围全是异类。而另一方面,世人也必然将“妖怪”视为异类,有着不可避免的疑忌与恐惧之心。一位已经暴露身份的妖修,在当地几乎必然会呆不下去,必须换个地方隐迹。
已能化为人形的妖修如此,未化为人形的妖修情况就更难说了。比如藤金和藤花当初还是两头獒犬时,被前来采药的修士斩除的可能性,要比它们拜入虎娃门下的可能性大得多。
其实像林枭、九龄这样的妖修,也是极其少见与幸运的,在修行之初就能得到当世高人的指点,在特定的人群中其身份并非困扰,而盘瓠则更是一个异数。世间绝大多数妖修都是自悟修行,在漫长的岁月中开启天赋神通并摸索着修炼,终生不为常人所知。
他们本就不是世上的正常人,化为人形享受世间的繁华,或感悟与探索更高境界的修炼门径,当然无意卷入可能伤及自身的战乱,亦有足够[长][风]文学 的神通可在乱世中自保。所以少务在国中招募将士时,除非有特别的理由与企图,隐匿人间的妖修不可能主动从军,
越是人烟繁华的之所,拥有文明传承众人聚居之地,妖修的足迹就越罕见也越隐秘,如同传说一般。就算知道世上有这种人,国君也极难有机会征召。更别提让他们暴露身份前来效命了。
而另一方面,普通人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成为一名修士虽然很难,但有各派秘法传承在,总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偶然中包含着某种必然,这便是世间存在修炼宗门的原因。但妖修却是培养不出来的,不可能指望豢养一群牲畜和家禽、然后将它们训练成妖修。
禽兽通灵成妖,是不可预知的情况,属于天地自然的造化,从某种意义上甚至相当于凡人飞升成仙似的超脱。他们和妖族还不一样。妖族本身就有灵智的人,并非寻常禽兽也并非是妖物。所以少务想得到林枭这等人才,往往只能是世间高人派出所收服的妖修弟子相,这也只能凭运气和人望。
少务并不清楚,若山的本意就是要让林枭留下来追随虎娃。山爷可能也是看透了少务的心思,故意在吊这位国君的胃口。
少务已经是一位相当、相当开明的国君了。普通民众皆恐惧和疑忌传说中的妖物,身为主君,怎么能重用混入人群中的异类呢?
任用妖邪、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少务尽管用盘瓠为前锋将军,但知情者都很自觉的保守了其出身的秘密。如能得到林枭之助。当然也不会暴露其人的身份之秘,但少务却很清楚这么做的重要意义。
虎娃读懂了少务的眼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我送山爷离去。主君此地事毕,可回双流寨等我。”
……
虎娃与若山走出了白溪村,进入了无人的山野,若山对林枭道:“你去注意周围的情况。若有异常及时示警。我与小路先生边走边聊,还有些话要说。”
林枭摇身化为一只飞禽冲天而去,就在附近一带的高空盘旋。确保若山和虎娃之间的谈话无人窥听。其实若山也是故意将这名弟子支开了,他与虎娃之间的很多事情,还不适合让林枭知晓。
虎娃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却感觉似一时都堵在胸口,不知从何谈起,开口道:“山爷,我在武夫丘上的名字,您竟然也知道了?”
若山笑了笑:“我没法不知道,有商队来到山水城,在集市上向众人讲的都是你的传说,夸张离奇之处甚多。……我很想问问你本人,当初是怎么成了巴室国的彭铿氏大人,又怎么成了剑煞先生的弟子小路?”
在山爷面前,虎娃没有什么秘密,他开始讲述自己离开家乡后的经历,一边讲一边不紧不慢的走着。这三年来的事情,他只介绍了一个大概,便从正午一直讲到了黄昏。
若山不禁连连点头道:“你这番巴原之游,可比我当年要精彩多了!我听说了你的传闻、又猜出了你的身份,本有些担忧。因为山神让你诸事谨慎,而你却过于引人注目了。但如今见了面,我倒是放心了。”
虎娃如今的名头已经太响了,人们所了解的、有关他的情况也已经很多。一提到彭铿氏大人,人们几乎都会点头道:“哦,我知道,他是剑煞先生的弟子,又是巴君少务的师弟,曾经……”相比之下,其幼年出生于何处,反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一个不得不离开家乡避祸的孩子,会以这样一种身份出现在巴原上,这可能是一种更好的隐匿方式。
虎娃又问道:“山爷,您是特意来看我和盘瓠的,那么对少务又怎么看呢?”
若山似笑非笑道:“我在白溪村中见到了一个游荡的人,他就是三年前的族长白溪英。对于白溪村族人而言,他们只是换了一个族长,而且灵宝是比白溪英更好的族长。那么对于将来的相室国民众而言,他们只是换了一位主君,而且少务应是比相穷更好的主君。
灵宝之志,并非仅仅是做一个村寨族长,而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终于等到了被起用的机会,否则他也不会主动向少务献计。而少务之志,当然不仅是为了取代相穷,成为相室国民众更好的国君,而是要成为一统巴原的主君,如今他也等到了机会。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受后廪所托去武夫丘传讯,却与少务成了结拜兄弟,你跟随他的大军进入相室国,对这一战最终的结果又是怎么看的呢?你建议少务用盘瓠为将军,也不反对灵宝为将军,看来就是认为少务会胜、也是少务该胜。”
虎娃答道:“山爷您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这就是您今天来见少务,所要得到的答案。我师尊剑煞还有孟盈丘宗主命煞,都曾与少务谈过巴原战略,少务后来也都对我说了。这一战至少会重创相室国,并顺势进兵重创郑室国。
解决少务与郑股之仇,便是将来巴室国与郑室国的国战。但无论结果如何,我是不会放过郑股的,这也是我本人与郑股的仇,不能让大俊师兄就那样死去。”
山爷微微皱眉道:“就算重创一国,也未必能斩其国君。少务对郑股的惩罚,主要目的并不是斩其人,而是灭其国。若郑股愿割地献国,少务恐会留他一命。而你要想斩除郑股可不容易,更何况此事可能有英竹岭的大批高手参与。”
虎娃低头道:“若是我连这个仇都报不了,又谈何去报清水氏一族之仇?后廪生前曾与我有一番密谈,我猜测山神的身份很可能就是当年的清煞。什么人敢做下这样的血案,其势力与实力恐怕只会远在英竹岭之上。”
若山微微叹息道:“有些话可能不敬,但山神将这样的担子放在你这个孩子身上,确实太沉重了!……你如今结交少务,虽非刻意为之,但也对你最终完成心愿有极大的帮助。少务有少务的打算,而你自己又有什么打算呢?”
虎娃:“我清楚少务的誓愿是一统巴原,也乐见其成。至于我本人,待到突破六境修为后,解开山神留下的神念心印、得知真正的仇家是谁,然后再谈怎样去设法报当年血仇。”
若山又叹了一口气:“我要问的不是这些,而是报仇之后呢?或者说无论能否报此仇,你在这世上,真正的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若山问了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虎娃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与他能否报仇并无必然的关联。假如将来少务平定了巴原,虎娃突破六境修为、又得少务之助报了仇,那么然后呢?虎娃可以成为伯劳那样的功勋重臣,也可以成为长龄那样的宗主高士,而他本人又会如何选择?
山爷伴随话语的神念,问得很清楚。虎娃答道:“我想去寻找自幼的梦境,更想求证修行大道之本源。”虎娃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当然也想最终踏过登天之径、长生成仙,但比成仙更重要的,是印证这条道路从何而来?
若山不禁动容道:“孩子,你比我强多了!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得到你的指引。……你在巴原上已见过那么多位高人,他们的修行也是你的指引,而你真正佩服的人又是谁?”
虎娃:“当然是山爷您了,在我的心目中,对您的敬佩,更在对山神之上。”
若山笑了:“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但今后若有机会再见到山神,可不要当着他的面说。再告诉我实话,在你心目中,还有哪些比我更值得敬佩的人?”
虎娃很老实地答道:“我师尊剑煞先生。”
这个答案当然不会让若山生气,山爷甚至呵呵笑出了声:“那么在剑煞先生之上呢?
虎娃:“五百年前的武夫大将军。”
若山:“那么在武夫大将军之上呢,还有让你更敬佩的人吗?”
虎娃:“还有一位,便是仓煞仓颉前辈!”
若山手捻胡须道:“嗯,我有点明白你想做什么样的人了!”
056、人欲(下)
若山问虎娃除了他之外、虎娃最敬佩的是谁?虎娃并没有说出自己尚不甚了解的、传说中的历代天帝之名,答案依次是剑煞、武夫、仓颉。而若山则感叹,他已明白虎娃想成为怎样的人、想做什么样的事情。
若山一直在问虎娃的情况,虎娃终于忍不住主动问起了家乡:“水婆婆好吗,其他人怎样了?”
若山:“你水婆婆前不久亦突破了六境修为,而我已将菁华诀修炼大成……”伴随着神念,告诉了虎娃这三年来山水城的各种事情。其实短短三年时间,对于一个蛮荒中的部族联盟而言,几乎没什么太大的改变,最重要的是他们与巴原所发生的种种关系、以及受到巴原时局的各种影响。
若山已将菁华诀修炼大成,根据山神所说,那会引起附近一带的天地生机异变,可是若山并没有造成这个影响。因为他是在太昊遗迹中闭关修炼的,一次消耗了数十枚琅玕果,所谓的异变也只发生在太昊遗迹中。
太昊遗迹中那五株琅玕树虽然高大,但那些琅玕果被虎娃和盘瓠从小吃掉了一批,又被虎娃带走了一批,如今再被若山消耗了一批,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水婆婆既然也突破了六境修为,若用同样的方式将菁华诀修炼大成,恐怕那些琅玕果顶多再剩下十余枚+长+风+文学+www+cfwx+net了。
若山还用神念告诉虎娃,自己将菁华诀修炼大成时的体会,如何借助琅玕果而不引起附近一带天地生机的异变,这对虎娃将来非常有用。
两人皆有神行之能,但这一路走得却不快,又从黄昏聊到了第二天黎明,终于到了飞虹城的边境。再穿过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丛林,那边就是相室国仍在控制的城廓辖境了。若山停下脚步,将手放在虎娃的肩头道:“见到了你和盘瓠。我就放心了,你也该回去了!”
虎娃的眼睛又湿润了,临别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伸手抱住了若山。他现在的个子已经和若山差不多高了,若山感慨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孩子,人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会遇到很多事情,而你已经长大了!”
随着话音,若山又悄然给虎娃发来一道神念:“少务是一位贤君,若当世有人能一统巴原,恐怕也就是他了。他是你的师兄。兄弟之情以及对你的信任并无虚假,但世事在变,人也总会变的,就像一个孩子会长大。
如今他给了你太高的地位和声望,但你却不可能永远追随他,因为你有你的愿望。无论将来有什么事需要求助,你和盘瓠都可以回到山水城来找我。如今的山水城已非昔比,但永远是庇护你们的家乡。”
若山临别前留下了这么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有些微妙的含义只能细细去体会了。以虎娃如今的身份地位。其实已经不必惧怕很多仇家,大多数人甚至唯恐会得罪他。但清水氏一族的仇家是谁,恐超出了平常人的想象,也未必是少务能轻易扳倒的。
少务的志向是一统巴原。假如将来虎娃知道了仇家是谁,而对付这个仇家却对少务实现大业不利,那么少务会怎么选择、虎娃又将怎么办?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现在讨论并无意义。若山只是提醒虎娃,万一有这种可能,也要做好思想准备。
而若山最后这道神念。谈的可不仅是少务,更重要的是谈虎娃本人的修行。他问虎娃,在跟随少务大军的这一路上,修为可有精进、又有何最新的感悟?
虎娃并未直接参战,更未上前线冲杀。但这一路上感受到战阵对垒的肃杀之气,对修炼武夫丘上的剑意锋芒很有助益。虎娃的修为已是五境九转圆满,且将得自师尊剑煞的无形剑气修炼到极为精深的境界,神通法力也在增长之中。
但虎娃也有一种明悟,如果仅仅是这样修炼下去,五境九转圆满之后还是五境九转圆满。五境又称九转境,它的修炼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永远没有尽头,就像修为总是在精进之中,却往往总也迈不过通往更高境界的关口。
这情形有点类似于开山劲的修炼,习成开山劲再修至武丁功之境,体魄强悍、力大无穷,可将劲力透体而出、隔空飞斩。这劲力可以斩出两丈、三丈……甚至五丈或更远,仿佛无穷无尽、没有修炼的极致。但仅是如此修炼下去,永远也无法突破相当于三境的修为,掌握不了御物神通。
武丁功的极致之境,需要下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功,它是武夫丘杂役弟子登上主峰的凭借,更是修炼武夫丘剑术根基。但另一方面,若仅仅止步于此,也同样掌握不了御剑神通。
所以虎娃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的修为到达了一个看不见的关口前,世间很多高人就在此境界终生不得更进一步。但另一方面,九转境的修炼根基越扎实,将来突破六境大成修为后,他的神通法力不仅会更强大,而且对大道之本源的印证也会越清晰。
虎娃当然想突破六境大成修为,但他并不急,先要参悟清楚五境九转圆满之后为何能迈入六境、又是怎样迈入六境的?这对于他的修行来说,是比修为本身更重要的事情。他要留下清晰的指引,让后人可以从容迈出那看不见的一步。至于迈出那一步后能否成功突破六境,那就因人而异了。这与山爷当年的修炼、与世间其他修士的修炼都有点不一样。
若山也从自己的角度给了虎娃某种提示。他告诉虎娃,在大军之中,很难安心闭关突破六境,但修行中的根基同样很重要。在这场大战中,虎娃要观察的就是世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欲望、他们的誓愿、他们的心中所求,还有他们在面对各种冲突剧变时实际所行,看到各种人的妄想、也看到各种人的实行。
比如虎娃身边的少务,他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哪些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哪些行为又是与他所声称的誓愿相悖的?还有灵宝、盘瓠……等等人,若是给世上所有的人一个能够完成心愿的机会,他们又会怎么做、或者又将有哪些欲念?当人们进入一种境界、一切都能满足的时候,是否还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山爷的提问与提示,也使虎娃朦胧间更有感触,他仿佛看见了一扇门,自己可以迈过去进入某种境界到达如今修为后才能去尝试的境界,从而断绝一切世事纷争,进入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元神世界中,完成所有的心愿,虚妄但真切,拥有超脱于凡人的大自在享受。
虎娃窥见了这扇门,他还没有迈进这扇门,需要在闭关清修中体悟,目前的大战中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而且他也不想急于这么做。因为这是山爷的指引,并非是他自己所窥见,他需要印证清晰可见的道路,那么如今就按山爷的提示,去观察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窥人心以照己心。
山爷不仅给虎娃留下修炼的提点,同时也希望虎娃将来向少务举荐一个人,便是如今相室国的采风大人西岭。西岭目前还在相室国都呢,若山怎么把敌营中的一位官员举荐给了少务?因为若山很了解这位传人的才华与志愿,更清楚他如今的处境。
……
虎娃送山爷离开了,少务与盘瓠还留在白溪村中。少务已经表示将采纳灵宝的建议,并将任命灵宝为“相地将军”。灵宝没有拒绝,已改口称少务为主君。
既然如此,灵宝当然要招待主君,而他目前仍是白溪村的族长,也需要安顿好白溪村的事情。灵宝下令,让村民们将少务的卫队迎进了村中,招待他们吃晚饭,村中宰了三头大肥猪,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晚饭之后,灵宝又腾出了村中一座最好的院落,让少务和随侍人员休息,并将其他的护卫安排在旁边几座院落中过夜。
村民们听说了灵宝的打算,竟有很多人要求更随灵宝一起从军。这是出乎少务预料之外的情况,但仔细想想亦在情理之中。
白溪村的青壮最早拿起武器列阵,是在流寇欲屠村灭族的生死关头,他们爆发了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潜力,短时间内就做到了组织有序、号令严明,这是正规军阵与乌合之众最重要的区别。
接下来的三年,灵宝仍然没闲着,一直在操练村民。全村三百多名列入枪阵的青壮男子,竟有十多人练成了开山劲,这在军营之外的地方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坚持常年操练的很多村民,其实已不弱于精锐军阵战士,只是他们原先没有机会一展身手。但他们也有一种愿望与自信,希望能建功立业,也相信自己有这个本事。
这些村民的心态,其实和灵宝是类似的。少务、虎娃与若山都看出灵宝绝不甘心仅仅在此地做一名族长,而是希望成为一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这些村民们既击败过凶悍的流寇,又坚持了常年的军阵操练,当然也不希望空有一身本领,一辈子却只是普通的村民。
057 兵临城下(上)
至少有二百人向灵宝提出——要跟随他从军。灵宝请示了少务,少务则点头笑道:“那你就以白溪村青壮为根基,组织自己的亲卫军阵吧。”
灵宝对这些村民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二百多人当然不能都带走,他挑选了五十人组成了一支完整的军阵,考虑了族中的情况,比如是家中独子者不录,兄弟几人挑选其中最精锐者。
按照少务原先的计划,灵宝将要整编那些被俘将士军阵,暂时并不配备正规的兵甲军械,以防出现意外的哗变、届时不好镇压。但是灵宝从白溪村带走的这支军阵却是例外,它就是灵宝将军本人的亲卫军阵,也是他统领与操练那些被俘将士的倚仗。
少务特别恩准这支军阵装备最齐整的正规军械,但眼下并不投入与相室国的交战,而是跟随灵宝监督统辖那些受降整编的相室国将士。
处置好这些事,灵宝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中。孩子已经睡着了,薇薇特意点亮了一盏灯在等他。灵宝告诉娘子,自己将成为少务麾下的将军,待解决飞虹城的战事之后,他便要带着白溪村最精壮的勇士,去收编相室国的受降将士、组成新的军阵,在将来还要率大军进入郑室国作战。
而薇薇和孩子,将会先被接到飞虹城中,将来会还被接到巴室国都的将军府邸居住。这既可以视作少务对灵宝妻儿的保护与照顾,另一方面,未尝不是一种监督与挟制,毕竟少务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灵宝去负责了。
薇薇站起身来,在灵宝身侧伸手整理着他的发丝道:“族人们至今都难以置信,当初小先生来到白溪村。又请来了夫君你,便能消灭那么凶残的流寇。当初小先生离开了,他的事迹如今已成为巴原上传颂的神话;而夫君你留下了。成了人们身边的族长。
我曾经想过,假如夫君当初也随小先生一起离去。是否也会成为被人们所敬仰、所传颂、所神话的人呢?这些年和你在一起,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但我也看到了你在做的事情。身为大丈夫,绝不仅仅甘心偏居于这样的村寨中,你一直在等待机会,将自己的抱负寄托于操练村民的日子里。
听说了小先生的事迹,又听说少务大军已经来到了飞虹城,我就有预感。夫君所等待的机会到了。双流寨的人都撤进了城廓,你却让族人们全部留在村寨里,不仅是因为你不害怕,而是你就在希望今天的到来。
既然是这样,你就去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清楚少务究竟是怎样一位国君,却清楚我的夫君是怎样一位壮士。少务既然接受了你的建议,他应该就是符合你愿望的主君,况且你是追随小先生而去,我当然不会反对。”
薇薇虽然一直生活在白溪村中。几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姑娘。就像孩子总会长大,人也会在岁月中成熟。薇薇和灵宝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怎能不了解自己的夫君,受灵宝的影响也懂得了很多事情。
薇薇的话,点破了灵宝尚有些朦胧的念头。其实连灵宝自己都尚未清醒地认识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恰恰就是他内心深处的愿望所求。表面上是少务陪同虎娃来看望故友,但灵宝一直在内心深处盼望着虎娃重回白溪村,并将其引荐给少务一展才华。
他若没有这个心思,为何在少务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献上良计。而在少务表示将任命他为相地将军之后,就在当天。他便已经从白溪村中组织起了一支亲卫军阵!
本以为这一切都是随着形势的变化、少务的到来而被动发生的,自己也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答应了这些事情。但被娘子这么一点破。灵宝这才真正意识到,这就是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一直在主动准备着促成它的发生。
……
少务当然不可能久待白溪村,若山的出现是个意外,否则他昨天就返回双流寨了。次日一大早,少务便率领卫队回到双流寨去等虎娃,这时身边又多了一支精锐军阵,还有灵宝这位战将。
少务回到双流寨军营,便向手下将士介绍了灵宝。灵宝的名字对于少务身边的亲信来说并不陌生,早就随着彭铿氏大人的事迹为众人所熟知,众将皆道久仰,哪怕是冲彭铿氏大人的面子,也该给这位壮士应有的尊敬。
少务随即下令大军集结,等待彭铿氏大人一回来,他便将亲往飞虹城。自从进入相室国以来,一直是盘瓠与其他几位将军在前线作战,少务只是在后面跟着。而如今大军围困飞虹城之后,少务终于要亲自上前线了!
虎娃是黄昏前回到双流寨的,少务立即单独召见了他,开口便问道:“若山先生还对你说了什么?而你与林枭谈过了吗?”
虎娃答道:“若山先生与我谈了巴原的形势,他认为若当代有人能一统巴原,那应该就是师兄你。我们又探讨了一番修行中的感悟,他给了我不少指点。至于林枭,在我们说话时一直飞于高空警戒,我并没有找到机会单独与其交流。
但是若山先生也说了,假如主君信守约定,他会将林枭留下来追随我。若山先生显然知道盘瓠亦是一位妖修、这些年一直跟随在我身边修炼,他也希望我能指点和帮助林枭,让他阅历和见证天地万物以及人间诸事。”
少务拍着虎娃的肩膀道:“太好了!待我们取下飞虹城之后,就辛苦师弟去白驹城一趟,我与若山先生的约定,就由你来负责。……对了,那位山膏族的族长猪三闲,也跟着灵宝来到了双流寨,他也想跟随你为巴国效命。灵宝说要听你的意见,你快去见他们一面吧。”
虎娃离开少务的住所,随即见到了猪三闲,盘瓠和灵宝也在一旁。猪三闲见灵宝成了相地将军,还在白溪村拉出了一支亲卫军阵,到了双流寨之后便换上了全副正规军械,威风凛凛、神气非凡,便也希望能弄个将军当,甚至也在山膏族拉出一支猪头人亲卫队伍。
虎娃连连摇头,劝阻了猪头三的打算。山膏族在偏远的蛮荒边缘,与白溪村族人世代相处,那里的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但是越往巴原腹地人烟密集繁华的地带,他们就越会被视为异类、招来别样的眼光,感觉是不会习惯与自在的。
更重要的另一方面,白溪村有一千好几百人,灵宝带走了五十名青壮并不动摇民生根本,而且他们和附近村寨的民众并无区别,哪怕迁居合并都很简单。可是山膏族若被抽走了大批青壮,就可能影响到这支妖族生存与繁衍的根本。
猪三闲倒也很听劝,晃着大脑袋道:“还是小先生想得周全,我的族人可没有我这种能化为常人形容的本事。我既然还没有暴露妖族出身,那么能不暴露就更好,也就不再率领猪头人组成军阵了。可是小先生啊,我还有两个请求,主君已经答应了!”
虎娃:“什么请求?”
猪三闲:“一是让我也想当个将军,猪大将军!二是我与灵宝,都想拜您为师。”
虎娃:“你想当将军,主君当然可以答应;可是你要拜我为师,他又怎能替我答应呢?”
猪三闲:“主君说了,他没有任何意见,就看你的意见。这不等于他已经答应,就等你点头了吗?”
灵宝已俯身行礼道:“小先生,当初您在白溪村,就曾指点我与三闲修炼,您走之后我们一直后悔未能及时拜您为师。如今有幸重逢,怎能再错过机会!”
虎娃当初确实指点过灵宝与猪三闲修炼,在他离去后,这两人的修为境界又有突破,如今他们想拜虎娃为师,倒也不能完全说是为了刻意逢迎。虎娃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算是定下了师徒名份。少务听闻此事,当然晚便建议虎娃——趁机将正式的仪式给办了。
次日一大早,虎娃便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公开仪式,并由师兄少务和师弟盘元俊在场见证。虎娃此前还没有为藤金、藤花举行正式的仪式,这次也一起算上了,共有灵宝、猪三闲、藤金、藤花等四人拜师。
虎娃之所以肯点头,不仅是为了收徒弟,更是想再帮灵宝一把。灵宝只是出身于相室国偏远的村寨的一名壮士,在巴室国的根基毕竟还太浅。但经历这场仪式之后,其身份就不一样了,成了彭铿氏大人的亲传弟子,且是由国君少务亲自见证的,国君也成了灵宝的师伯。
有了正式的仪式,也就定了辈序,灵宝为大师兄、猪三闲为二师兄,藤金和藤花依次排名第三与第四。其实虎娃还有一名弟子,就是远在西荒的象煞。象煞已拜虎娃为师并行过了师礼,但这件事如今秘而未宣,他在虎娃门下的排行倒不好说了。
拜师仪式之后,少务随即启程赶往飞虹城,而大军早就得到命令、做好了强行攻城的准备。(未完待续)
057、兵临城下(下)
从昨天开始,城外的军阵便陆续集结,向着四门推进,将士皆已披挂、弓都上好了弦,且将攻城器械列在了阵前。彼时巴原尚未出现云梯,但是战争中已经开始使用攻城车,攻城车的样式也有好几种。
最常见的便是攻城箭楼,在一辆大车上搭起高台,高台上还有掩体,士兵可以登上高台向城中射箭。当车一直推到城墙根下时,高台上的将士便能跳上城墙作战。
还有一种东西叫登城坡,前方竖起厚木筏或木板抵挡箭矢,上方是倾斜的厚木板,架在车上可以向前移动,也可以由强壮的士兵躲在下面扛着往前走。登城坡一旦靠在了城墙上,攻城将士就可以沿着那倾斜的木板从城下冲上城墙。
另一种军械叫破城锤,主体顶端是包着金属的巨木,巨木两边有很多扶手,扶手上方往往会钉着木板或镶着盾牌用以阻挡飞石和箭矢。它可以架在车上,也可以由两队士兵扛着,主要是用来撞开城门,有时也用来攻坚,比如撞破墙壁。
这些大型攻城军械长途运输不便,往往都是由随军共工率领军士就地取材打造,少务大军都已经准备好了。攻城箭楼、登城坡、破城锤一字排开,整齐的军阵肃杀而威严。站在城墙上往外看去,令人心惊胆战,鸿元城主腿都发软。{长+风}文学
少务大军围城已有五天,而这五天里城中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说相穷已被少务俘获,飞虹城是相室国最后一座尚未被攻占的城廓。这倒不是最要命的,反正相信的人也不多,可是邻近的古雄城一带平安无事,民众不仅得到了安抚,而且都回家割麦子去了。
这让飞虹城中的民众感觉,城廓并非一定要守。又何必与少务大军拼命呢?所以这些天来,飞虹城中一直没有有效地组织起守城军阵。若是大军不强攻,飞虹城廪仓中的粮食足以支撑半年,可是少务只要下令攻城,鸿元城主也知道自己是守不住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相室国派大军来援。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少务举兵之事应该早就传到相室国都了,却半点都不见援军的影子,如今城外大军突然摆开了要强攻的架势,城内一片人心惶惶。除了原先三支守备军阵和勉强拼凑起来的两支民勇军阵,飞虹城竟没有其他的登城防守力量。
少务屯集重兵于北门,显然这里就是主攻方向,当战鼓擂响,攻城车与军阵缓缓前移时,鸿元站在城楼上,感觉自己的身子也随着鼓点在打颤,那扑面而来的威压气息,简直让他喘不过来气。亲卫队长伸手扶了一把。这位城主大人才站稳了。
是战是降,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可这位城主总是下定不了决心。城中民众或许无事,可是他这位相室国的宗室贵族。落在少务手里能有好下场吗?
无论如何,鸿元还没有忘记城主的职责,下令让城中青壮登上城墙防守,守城的军械也发放下去了。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民众会不会真的作战。鸿元心里实在很没底。
眼看军阵逼近了城廓,战鼓声却突然停下了,巴室国大军左右分开。在北门外让出了一条道路,将一辆马车留在了大道中央。这辆马车用特殊的木材打造,通体雪白,带着天然的木理纹饰,又经过了特殊的法力炼化,轻盈而坚固。
车前套着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却没有御手。车上没有篷,并肩坐着两个人,少务在左、虎娃在右。这一幕引起了城墙上所有人的注意,离得还很远,以一般人的眼力不可能看清车上的人是谁,但已有人大声叫道:“那是巴君少务的车,车上坐的就是巴君少务与彭铿氏大人!”
紧接着又有人喊道:“是小先生,他与巴君坐在车上,冲城门来了!”
少务大军未动,竟然只出动了一辆马车。没有御手控马,但那两匹雪白骏马却如通灵般径直朝北门而来,缓缓而行走得异常平稳。少务当然不可能找到两匹马妖在阵前拉车,其实是虎娃以无形剑气在控马。
无形剑气怎可如此运用呢?虎娃的修为达到五境九转圆满后,将这门神通已修炼到现有境界下的极致,修炼无形剑气的根基之一便是御无形之物,虎娃很小的时候就掌握了,他曾用操控水滴熄灭了漫天射来的火箭。
如今他可化锋芒为无形,甚至可以御风而不见风,只是凝聚成无形的软索,套在马身上控马而行。这手神通是在不动声色间施展的,甚至毫无痕迹,就连站在城墙上的五境修士欣兰也看得暗暗心惊。普通民众只是看见马车自己过来了,她却没有看明白究竟是谁、施展什么手段在御车?
这辆马车是从城外很远的地方慢慢走过来的,留给了城中民众足够的反应时间。城墙上的喊声很快就传开了,城中不少民众也听说了,结果不断有人涌上城墙,在那里踮着脚看热闹,很多人就是想亲眼见见少务的样子,更想一睹小先生的真容。
北门两侧的城墙很快就被民众挤满了,假如少务的军阵这时候冲上来攻城,站在最前面的军士别说抡起家伙作战,身子恐怕都转不开。
兵师村宝就站在鸿元城主的身边不远处,他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城外的马车吸引了,此刻突然皱眉向两侧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城主大人,城中民众都涌上城墙看那辆车,假如对方攻城,军阵根本摆不开啊。您若真想守城,就该下令让无关人等撤下城墙。”
鸿元的眼睛仍望着那辆马车,下意识地答道:“军阵还远呢,只有少务的马车过来了,假如对方真的攻城,民众自会下去的。”这位城主也很疑惑巴君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离开大军就这样来到城门外?
马车越走越近,眼力好的已经能看清少务和虎娃的样子,有人又在城墙上高喊道:“我看见了,就是巴君和小先生,果然是一代贤君与高人风范。”
虽然来的只有两人一车,但是城主的亲卫却显得格外紧张,卫队长已经下意识地张弓搭箭,瞄准了马车上的少务。此时马车停了下来,离城楼只有一射之距,已在这位臂力过的人的亲卫队长弓箭射程之内。又过了片刻,马车居然又向前三步,离得则更近了!
……
少务将军阵都留在后面,自己却孤车来到城下,显得非常有胆色。方才在马车上,他还以神识拢音与虎娃悄然交谈:“师弟,假如我们离城楼有寻常军士的一射之距,若有长龄先生那样的高手全力射来一箭,你有把握能接住吗?”
虎娃答道:“长龄先生的修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若是寻常人的一射之距,他全力射来一箭,我能施法将之拨开。但若对方有数名北刀将军那样的战将,在城上张弓齐射,我恐怕只能护着你弃车后撤了。挡一下就跑应没问题,只要别傻呆在原地便无危险。”
少务笑道:“假如是那样,我不是白来这么一趟,我们两人都得让城墙上的民众看笑话了。据 我所知,飞虹城中的第一高手便是五境女国工欣兰,像北刀氏那样的战将,则是一个都没有,更不可能突然冒出来一批。”
他们说话时,马车就在一射之地停下,城楼上亦有人张弓搭箭。少务又说了一声:“咦?还真有人张弓呢,师弟,将车再往前三步!”
……
敌军逼近城下,将士张弓搭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亲卫队长这个动作却把鸿元城主给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按在箭上道:“你想干什么!离得这么远,少务身边又有小先生,怎可能射得中?……无论射中射不中,你这一箭只要朝着巴君射出去,我们大家就没命了。”
开城投降可能活命,战败被俘也有可能活命,但命亲卫主动朝巴君一箭射过去,那绝对就是没命可活了!事后少务若攻下飞虹城,民众或可免罪,鸿元则无罪可免,这位城主的脑袋可清醒得很,他也没抱着以死殉城的决心。
亲卫队长道:“大人,究竟是战是降,您倒是有个主意啊!”
鸿元:“我和小先生是故交,巴君与小先生同车来到城下,必然是有话要讲。且听他们的来意,再做计较!”
这时少务已经站起了身,向城楼以及左右两侧的城墙上都抱拳行了一礼,然后运转法力朗声道:“飞虹城诸位父老,我是巴君少务、后廪之子、社庚之重孙、盐兆之后人。百年前巴国宗室内乱、巴原列国为五,乃有如今的相室、郑室诸国。
我继巴君之位一年有余,神灵荫护、祖先福佑,风调雨顺、万民安居。因查明郑君郑股一年前派凶徒行刺于我、屠灭无辜商队,征讨郑股以问其罪。不料相穷无端兴兵大举犯境、屠戮边民、劫掠百姓。
我身为主君怎能坐视子民蒙难,起大军反击平定巴国故地,相穷行将束手,大军已至飞虹城下。百年前列国之乱,实乃宗室内叛,我不忍见万民因宗室之事而受战祸之苦,故此大军所过,与民丝毫无犯。
北门上的城主鸿元,请你开城以迎巴国之师,勿胁迫城中民众无辜受难。眼下正是秋熟之时,麦黄于野无人收割,城主大人难道要断境内万民来年之生计?我入城之后,将免民众一年之赋役,视飞虹城万民同为巴国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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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攻心(上)
少务是一名四境修士,可运转法力将声音传出很远,城墙上的民众都听见了。鸿元城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开口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莫名已哑,就算他的嗓子没哑,也没那个中气将声音传出那么远、那么清晰。
鸿元哑声朝亲卫队长道:“我来说话,你来喝出……”
亲卫队长按照鸿元的吩咐,扯开大嗓门喊道:“我乃飞虹城城主鸿元,身为一城之主,出身相室宗族、立誓受国君重托,自有守城拒敌之责。巴君举大军犯境,本城主怎可不战而降?”
这时虎娃也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鸿元城主,我们又见面了,先多谢您当年的款待之情!我还记得当初守城军阵改装为流寇屠灭村寨,被我与灵宝壮士在白溪村率众斩灭,后来城主大人答谢我黄金一盘。
我劝城主大人用半盘黄金抚恤受害之民众,另外半盘黄金仍留在您府中,以待将来取用。我今日便随巴君前来取寄存于您府上的黄金,用以抚恤民众受战祸之苦,同时也替城廓民众多谢城主大人慷慨之献!
鸿元大人受城主之责、遵守城之诺,令人钦佩!但您如今在为谁守城?相穷举不义之师,巴原民众蒙难,而有巴君举兵平乱。少务继巴国正统、平宗室之叛、兴仁义之师,城主勿要驱使城中民众徒添无谓死伤。
城主大人当年献金抚民,亦是有义之士!若您担忧出身相室宗族,会受牵连获罪,则大可不必。相室宗族亦为盐兆之后人,巴君之亲族,只要不随相穷反叛。仍可受国中亲族之眷顾恩裳。
若是城主大人一意孤行、据城顽抗,不必大军攻城,巴君亦不忍举大军攻城。城中军民恐就会将你扔下城楼、以迎主君。而后战祸自然消弭、飞虹城万民同庆。”
虎娃点明了鸿元出身相室宗族的事情,并当着万民之面表示。他不会因此受牵连获罪,这让鸿元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句话若是别人、在别的场合说的可能不算数,可是出自小先生之口,少务就在场,另有万民为证,当然是不可能反悔的。
但是虎娃最后那番话,又将这位城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向两侧看了看。发现兵师与工师一左一右离自己很近,假如他们真有什么异心,说不定真能把自己从城楼上当场扔下去。
鸿元有点疑神疑鬼了,他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亲卫应该不会背叛,可是城中那么多人,又有谁真的想死战呢?但这位城主大人也算久经官场,在这个时候脑筋转得很快,突然哑着嗓子道:“村宝大人,我以城主的身份向你下令,速速将我绑缚、打开城门押至城外。献降于巴君!”
村宝吃了一惊,而亲卫队长则喊道:“大人!”
另一旁的工师却惊喜道:“大人明智!”
村宝的神情有些形容不出的古怪,走过来道:“大人。我就这么把您给绑上,然后打开城门送出去?”
这时鸿元又恢复了城主的威严,尽力挺起胸膛道:“是的,我命令你这么做,这是为了城中万民着想,我不忍见他们身受刀兵之祸!”
亲卫队长也不得不说道:“大人仁德!可是您为何不主动献城投降呢?”
鸿元瞪了这名最信任的心腹一眼,却没有解释其中的奥妙,只是吩咐道:“你莫要阻拦我的大义之举,速配合兵师大人。率卫队与军阵维护北门秩序,可不要让乱民拥挤、惊扰到了巴君。更要防止人群中混有刺客趁机袭击巴君。”
趁亲卫队长点头的功夫,鸿元又扭头冲村宝压低声音道:“你的兄弟灵宝。与小先生交情很好。你一定要告诉他,并托他对巴君讲明,是我主动下令让你将本城主绑出去的。”
村宝伸手摸了摸鼻子,尽量做出严肃的表情点头道:“一定,就得罪城主大人了!”
……
虎娃说完刚才那番话,就见鸿元退后几步在城楼上消失不见,没过一会儿功夫,又见村宝将反绑双手的鸿元推到了城楼上,高喊道:“巴君莫要攻城,飞虹城众父老也莫要慌乱,鸿元城主已被缚,我将开迎接巴君。”
少务大军攻占飞虹城的过程,很有些匪夷所思。他摆出大军强攻态势,但只是做了个样子并没有真动手,本人则坐着马车与虎娃一起来到了北门外,每人说了一番话。结果兵师村宝就打开城门、绑着鸿元城主走了出来,率守军向少务献降。
而此时飞虹城中的秩序竟然丝毫未乱,民众目瞪口呆地仍站在城墙上看着,大部分人面露喜色,等大家反应过来之后,又发出欢呼之声。飞虹城守城军阵以及鸿元的亲随卫队,维护了北门秩序,没有让民众趁机涌出城,先出去的只有村宝和鸿元。
大家只看见村宝大人押着反绑双手的鸿元城主,走到马车前拜伏于地。小先生下车扶起了村宝大人,还拍了拍这位壮汉的肩膀,可能是说了几句嘉许的话。而巴君少务则扶起了鸿元,亲手解开了其绳索,托着他的胳膊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应是安抚之语吧。
民众们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但还有另一番谈话是他们想不到的。村宝低声道:“主君,小先生,是鸿元大人亲自下令,让我将他绑出城外献降的。”
少务则尽量憋住了没笑,以温和的神态冲鸿元点头道:“真是难为你了,也辛苦你了,鸿元大人,人才啊!……你放心,村宝大人和小先生都在这里听见了,对你的良苦用心,我当然心中有数。”
鸿元竟想出了这样一条“妙计”,普通民众可能不明就里,但明白人恐怕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前一刻还在城楼上督战呢,什么冲突都没发生,连亲卫的武装都没解除,下一刻就被绑出城了。
但鸿元这么做,也是给少务献上了一份大礼,因为民众关注的焦点并非是他,而是巴君。
少务大军未动,只是在彭铿氏大人的陪同下乘车来到城门外,城中民众便主动绑了城主献降。在万千民众眼中,这简直就是神迹!巴原上已有很多关于少务的事迹流传,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而少务此刻是让无数人亲眼看见了“神迹”。
这是少务自己的主意,他劝说众将不要阻拦,也和虎娃商量好了与自己一同乘车。这也是充分了解到飞虹城的特殊情况,他才会这么做,假如换成别的地方,少务断不敢这么玩!而鸿元城主这般配合,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完美。
少务在军阵的簇拥下进入飞虹城时,仍与虎娃同车,早有先头部队占据了城主府提前安排好一切。从北门到城主府的路上,少务接受了万民的欢呼与礼拜,沿途的民众中恐早有巴室国安排好的人,而一旦有人这么做,便有他人跟随效仿。
少务事后又嘉奖与安抚了鸿元一番,虽然没有让他继续当城主,但鸿元原先享七爵,少务却特赐享八爵之尊,并封了一个“抚民大人”的官职。原先各国城廓中并无抚民大人之职,这是少务临时新设的。
少务采纳了若山的建议,已在所占领的相室国城廓中颁布了相应的政令,如何统计阵亡的相室国将士、确定其身份以及所出身的城廓,并抚恤出身本城廓阵亡将士的亲眷家人,这些都要抚民大人来负责。
鸿元虽是飞虹城城主,但他是从国都派来的,本人的封地并不在飞虹城、而在太禾城。少务还向鸿元承诺,只要他尽职尽责,待将来巴室国大军攻占了太禾城,那些封地仍然是他的。鸿元则当场拜谢、感激涕零,盛赞少务为数百年难得一见的贤明之君!
鸿元还表示,自己封地中这三年的所有出产,皆将献于巴室国为军需,少务则将这位抚民大人又夸赞了一番。反正太禾城还没攻下来呢,现在说这些都是空话,但鸿元这场戏演得可真是漂亮,难怪少务刚见面就夸他是个人才!
鸿元可不仅仅是演戏,他自己也下了本钱。小先生在城外时就说了,来取当年留在他府上的半盘黄金,用于安抚境内民众。鸿元拿出来的并不止半盘,自掏家财又添成整整一盘,用于充实飞虹城的廪仓,给他和虎娃都博了更好的名声。
虎娃的声望已经足够高了,并不需要这些,可是鸿元需要啊!能跟小先生的事情攀上关系,鸿元是求之不得。
飞虹城是相室国境内除国都之外规模最大的城廓,这规模并不是指人口和物产,而是指所统辖的地域。但其人口和物产也不少,在相室国各城廓中皆能排进前五。少务既没有长期围困更没有发兵强攻,顺利占据此城后的收获是巨大的。
飞虹城兵库中的军械,前段时间已被相穷运走了三分之三,廪仓中的粮食,则被运走了一半,以供前线大军所需。假如大战继续进行下去,相室国还会在这里调运新征集的军训物资,但如今此地已属于少务。(未完待续)
058、攻心(下)
兵库军械且不计,就算飞虹城廪仓中的存粮,至少也够少务前线大军三月之需。廪仓中囤积的粮食,就是为了防备灾荒与战事的,按定例应能满足城廓一年之需。就算相穷已经调走了一半,剩下的还有不少。这也是因为飞虹城距离龙马城前线较远、物资长途运送不便,那些离前线更近的城廓,被调走的库存物资应该会更多。
飞虹城只被围了五天,所以廪仓中的存粮并没有什么消耗,今年境内也没有发生灾荒,所以能尽数成为少务的军粮,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前线就地补给的问题。
少务选择在初秋进军,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攻占古雄城的时候,田野间的麦子还没有来得及收割,随即劝说民众回家收粮食。等到他占据飞虹城、大军越过泯水继续向相室国腹地推进时,沿途城廓中的粮食应已收割,民众刚刚上缴的军粮还在廪仓中,相穷亦未来得及调走。
假如换个时间进军,就算少务攻占了沿途各城廓,廪仓恐怕已经空了大半,因为存粮应都已被相穷调走了。少务接下来进军要取得的重要补给,就是各城廓今年新收的粮食,且是相室国刚刚帮他征收好的。
根据最新的战报,相室国兵正舆轩已下令,起用悦耕为主帅,集合高城、山水城、九章文学 城的守备军阵,在泯水西线布防,同时调集腹地的后备军阵增援,务必阻挡住少务大军的脚步、等待相穷攻破巴室国都。除了山水城的那两支军阵之外,还有大批支军阵受命开赴前线,依托地利在各关卡隘口阻敌。
下一步的战事就不会像目前这么顺利了,少务大军必须要在相对不利的条件下进行攻坚野战,凭借战力与兵力优势取胜。要想快速集结大军攻击对方防线的薄弱之处,不仅要掌握最准确及时的情报,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渡过泯水。
强行渡河当然很难。容易遭到对方的袭击,而且就算军阵能过得去,大批的后勤辎重运输也成问题。虎娃知道一条无需渡河的路,就是从高城北境的蛮荒边缘,一直通往白溪村,是他自己当年走过的。但那是一条小路,不适合大军通行,而且路途遥远、兜了个大圈子。
小股部队可以搞袭扰,但大军掩盖不了行迹,最好还是规规矩矩地按兵法向前推进。少务不走这条小路。却要防止悦耕派军队从那个方向潜入偷袭,所以他原先的防线布到了双流寨从白溪村到飞虹城的必经之地。
在去白溪村之前,少务本想劝灵宝将白溪村的族人都撤回到双流寨,不论悦耕会不会派军队从小道绕过来袭扰,都要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可是从白溪村回来之后,少务便改变了计划,直接派军阵在白溪村布防。
如今适合大军进发的路线,就是泯水上的一座桥。此桥长二十丈,宽度可容两辆马车错行。以条石修筑异常坚固。它是六十年前在象煞的帮助下,集合众共工以及大批民夫修成的,位于飞虹城西境,虎娃追击燕凌竹时也曾走过那座桥。
它是连接泯水两岸的咽喉要道。过桥之后,有一条穿过九樟城、太禾城直达国都的大路。少务大军进入飞虹城后,第一时间便夺取了这座桥。鸿元当时已将守桥军阵撤回到城中,但没有下令毁了这座桥。所以它很顺利地就被少务占领。
这座桥曾被象煞以大法力加固,想毁去非常困难。而且鸿元当时还想等待相室国的大军来增援,当然要留着这座桥。方便大军东渡泯水,如今倒是方便了少务率军西进。少务夺桥之后便派重军守护,并下了死命令,此桥绝对不能有失,它将是前线与后方之间联系的生命线。
在少务大军来到泯水东岸、准备攻击悦耕防线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先解决,那便是他与若山的约定。在入城之后的第二天,虎娃便离开飞虹城赶往了白驹城。
在白驹城辖境内、城廓的西南方有一座大营。这里原先是相室国关防军阵囤积辎重之所,后来被少务攻占,仍旧用于囤放军需物资。少务进军之时,很多物资需要从巴室国境内的金沙城运来,沿途都有军营库房,这里看规模是最大的。
虎娃来到白剧城便悄然下达君令,不断有东西运走,又有东西运进来。这座大营本来就是一个中转地,从金沙城运来的物资存放在此地,经过统一调拨之后再运往前线,牛马车辆进进出出很正常,又赶上秋收时节,囤积运来的物资将所有的库房都堆满了。
……
若山率领山水城的两支军阵,离开悦耕大军沿泯水西岸向下游进发,最终选择了一处隐蔽的渡河地点。这两岸都是荒野地带,被大片密林环绕、人迹罕至,水面虽然很宽,但水流却很平缓。更重要的是河流两侧都有一大片滩涂,适合来往登岸。
两支军阵一百来人,长途行军当然要带着粮食,为了防止生火暴露,携带的都是干粮。他们在最近的军需营地中,领到的干粮够五日之需,如今已经过去两天了。也就是说他们渡河奇袭不论能否成功,也必须在三天内返回。
如果有人在暗中监视,会发现若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军令,所有行动都安排得谨慎而合理。军阵穿过密林到达河岸的滩涂边伏,沿途没有生火做饭、以防被对岸的人发现。他们砍伐粗竹扎制了一批竹筏,若以长篙撑筏顺流而下,一次可以渡过一整支军阵。
为了行动尽量隐蔽,若山决定在半夜渡河,不打火把只借助月光。有一只林枭在夜空中盘旋,十支竹筏顺流而下,悄然漂到了对岸。将士们随即迅速将竹筏拖到了密林中藏起来,并在周围警戒、布下了临时的防守阵地。
若山只率了一支军阵渡河,另一支军阵仍留在对岸。渡河之时最怕遇到袭击,所以必须在岸边留下足够的接应人手,等到将来他们撤退时,也是同样的情况,所以并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带过来。
悦耕是没打算让他们回去,但若山还想将大家都带回山水城呢,他就算信任少务,也要以防万一。
军阵渡河之后,大家就留在原地休息,若山却和伯壮一起登上了附近的制高点。一只林枭从远处飞来,落地化为人形道:“师尊,我已查探清楚,那座大营虽有军阵守卫,但营地里却没有人,想摸进去并不难。”
若山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去吧,别忘了我的叮嘱,好好跟随彭铿氏大人,凡事听从他的吩咐与指点。”
伯壮看着飞禽的身影又远去消失,皱眉道:“悦耕的军令,是让我们渡河奇袭、烧毁少务的后勤辎重大营。您虽然与少务已有约定,但只派林枭一个人去,能行吗?”
若山苦笑道:“点火又不是打仗,只要能点得着就行,人多人少无所谓。少务知道我们要来,他放了满营物资在那里让我们烧,但我们也得有本事烧得掉!我和他的约定是绝密军情,除了当时在场之人,也绝不会有他人知晓。
虽然那座大营调整了布防,高手不难潜入,但守卫军阵绝不会知道这样的约定。如果我们率军阵前去,必然会被发现,也必然会被围歼,那才是真的回不来了!能潜入那样的营地从容纵火者,只有林枭,而且还有人在那边等着他呢。”
伯壮:“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若山:“这深夜里,那座大营如果烧起来,火势在对岸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我已经告诉了后方的守备军营我们将渡河的地点,火起之时就等叔壮的消息,看看究竟有没有人来接应我们渡河回去?”
……
少务的辎重大营,守卫军阵的营房皆驻守在东侧靠近大路的方向,以方便指挥车辆进出。如今这里已是战争的后方,而且很接近巴室国的金沙城,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大股敌人来袭,将士们半夜里早就睡熟了。
在一座接着一座的库房围起来的空地中央,虎娃正背手仰望着月光。高空的月华旁出现了一个黑点,变得越来越大渐渐显露出飞禽的轮廓,最终落地化为了林枭。
林枭看见虎娃,便上前行礼道:“彭铿氏大人,师尊命我来烧营,然后便让我留下来追随您。”
虎娃摆手道:“以后不要叫我彭铿氏大人,叫我师兄便行。山爷乃当世高人、也是我的长辈,我便把你当作师弟。……你以原身飞过来,也没有带引火之物,要不要我帮你烧啊?”
林枭:“施法可以生火,无需引火之物。”
虎娃:“动作还是越快越好,否则惊动驻守军阵,会有很多人赶来救火的,还是我来帮你吧。”
他一招手,旁边的库房里飞出来几大捆东西,都是晾干之后用长草叶扎好的麦秸秆。而这座大营的所有库房中没有别的东西,全部堆满了这样的麦秸秆。眼下正是秋收季节,少务攻占白驹城之后,便让当地民众回乡割麦子去了,想就地征收大批的麦秸秆也很容易。
059、战报(上)
麦秸秆晾干了可以当柴烧,切碎了也可以充作牛马的饲料,也算是一种军需物资了。但这种东西在山野中的替代物很多,前方城廓也同样是秋收之时,就地取用并不缺乏。少务却在这座大营里囤积了这么多,此地驻军也没那么多牛马好喂啊,假如运往前线,耗费的人力就更不划算了,原来就是等着若山来烧的。
林枭施法,凝聚热力引燃了一丛麦秸秆,正打算挨个库房去点火。虎娃又在旁边轻轻一招手,就见所有的麦秸秆顺势全部燃起了火焰,他再一弹指,堆在地上的麦秸秆碎散开来,化为了漫天的火雨。火雨腾空划过一道道轨迹,纷纷均匀而整齐地飞进了一座座库房中。
然后虎娃拍了拍手道:“搞定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林枭看得是目瞪口,刚才虎娃施展的两番手段并不超越三境神通,却是平淡中见玄奇,简直超出了林枭的想象!看来山爷要他跟随此人,的确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学了。听见提醒林枭才回过神来,又化为原身飞上了[顶][点]小说高空,而虎娃也闪身离开了库房。
堆放物资的库房莫名着火了,一旦起火便烈焰冲天,驻守的将士当然被惊动了。他们虽然不明白上面为何下令要将此地其他的物资都运走、却偏偏囤积了这么多麦秸秆,但负有守卫之责、便要尽力救火。
可是这火势太大、太猛了,根本没法救,滚滚热浪袭来甚至连靠近都困难,将士们只能尽量护住营房、使其不受大火波及。人住的营房是保住了,但囤积物资的所有库房都被烧毁了,冲天大火一直烧到天快亮才渐渐减弱,黑夜里几乎将半边天都映红了。
……
若山和伯壮在高处望着远方那熊熊火光,夜空里的这把大火。白驹城的城墙上都能看得见,泯水对岸的相室国城廓中也能看得见。伯壮道:“林枭已经得手,就不知有没有人来接应我们撤离?”
若山领的军令是奇袭少务后方大营,烧毁其中囤积的辎重。库房周围都有大水缸,守卫将士可以及时救火,驻防的修士也可以施展灭火的法术。在正常情况下,若山要趁夜间突然杀入,派一支军阵与驻防守军展开一场混战,另一支军阵则趁机冲进去四处放火。
不如此便不可能把整座大营的库房都烧毁,但若真的这么做了。他们恐怕就回不来了。
悦耕事先当然不会知道若山只是派林枭去放火,那边还有虎娃接应帮忙,奇袭计划就是按两支军阵闯营制定的。尽管是让他们去送死,但也不能明说,事先当然商量好了怎么接应他们的撤回去。
悦耕这边派出船筏从上游顺流漂到若山指定的地点,并有军士持巨盾抵挡追兵的箭矢。山水城的军阵得手后撤退到这里,跳上船筏便走。
若山用了谁也没想到的办法,真将大营中囤积的物资都给烧了,但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并没有去袭击军营。一支过了泯水,另一支仍留在对岸警戒。看这个样子,山爷不仅在防备白驹城这边的追击,也在防备相室国那边的动静。
夜里的火光或白天的烟尘就是信号。后方的军营如果接到了命令,见到信号就应该派人来接应若山等人撤退。可是他们一直等到黎明将至,都毫无动静。
这时有一位浑身湿漉漉的大汉走上了小山顶,他是从对岸游过来的。正是叔壮。叔壮朝若山行礼道:“山爷,我按您的吩咐,在对岸高处张望。周围并无动静。上游也没人来接应。”
伯壮恨恨地骂道:“悦耕派我们渡河奇袭,果然就没打算让我们回去。”
若山笑了:“如此不是更好吗?能不能回来是我们的本事,派不派人接应就是他的选择了。天就快亮了,我们也赶紧渡河回去。沿着河岸向上游慢慢走,先尽量不要让人发现。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悦耕大军的第一道防线恐怕已被少务攻破。”
……
虎娃带着林枭回到了飞虹城,少务大喜过望,任命林枭为飞冲将军、担任盘瓠的副将。猪三闲也如愿以偿当了一名将军,少务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为灵宝的副将,要么也像林枭一样做盘瓠的副将。
灵宝暂时还不会上前线,只是跟随在大军后方收编、安抚被俘的将士,这猪头人倒是挺贪心的,琢磨了半天说道:“我以前没有上过战场,先跟随盘元师叔在前线磨练,一边作战一边学习兵法战事。将来灵宝师兄率大军进入郑室国交战时,我再担任师兄的副将。”
虎娃不置可否,少务则笑着点头道:“好好好,以战养战、以战练兵,本应如此。”
盘瓠为前锋将军,猪三闲、林枭为副将,随即率大军越过泯水出击。林枭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在战场上冲锋,虎娃也叮嘱他绝不可轻易暴露身份,否则会成为对方的重点猎杀对象,他负责刺探军情以及传送最重要的紧急战报。
在少务和虎娃离开飞虹城之前,还特意登门拜访了欣兰。欣兰当年曾想请虎娃到府上作做客,结果虎娃已经走了,如今终于有机会见面,没想到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欣兰算是原飞虹城中的第一高手了,一位拥有五境修为的国工,不可能不受重视。她在少务大军入城时,并没有做任何事情,其时满城军民皆无斗志,凭她一个人就算有心想阻止少务,亦无能为力,更何况她未必有这个念头呢。
少务主动拜访欣兰,一方面是摆出尊重与安抚高人名士的姿态,另一方面也是想搞清楚此人的态度。须知欣兰在大军来到时并未离开,仍然留在城中居住。假如少务大军渡河西进,此人若在城中出手,她本人固然讨不了好,但仍可能造成很大的破坏。
不论心里怎么盘算,面子上的功夫还要给足,少务登门拜访、表达了对这位高人的敬意,并惊叹欣兰竟如此年轻貌美,令其仰慕不已、佩服万分,然后还送上了一份贵重的礼物。
欣兰也盛赞了少务一番,大抵也是年轻有为、一代人君表率云云,并表示当年没有见到虎娃,一直引以为憾,如今终有此幸。她亦很明白地表示,自己是因为家就在飞虹城中,已听说少务进军与民无犯,所以才放心地留了下来。
欣兰自称只是一名清修之士,并不想卷入宗室之争,身为国工,平日做的也都是利民之举。如今见到了少务和虎娃,她对飞虹城民众的处境也就放心了,感谢国君没有让万民遭受兵祸之苦。
少务则向欣兰的师父、古雄川宗主古令先生表示了问候,并说自己已派使者向古雄川送去了供奉之礼。欣兰则回答,她明日便会离开飞虹城去古雄川,在宗门中清修一段时日,并将巴和彭铿氏大人的问候当面转达给古令先生。
这些听上去全是客套话,但欣兰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她很知趣,要主动离城回山避嫌。将来无论是巴室国胜还是相室国胜,对欣兰本人其实都没太大影响。
但在少务与虎娃告辞之前,欣兰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巴君仁德勇武、国祀气运加身,又有彭铿氏大人这等高士相助,想必这场战事指日可平。我也见证了飞虹城中发生的一切,就连鸿元大人,巴君亦未加罪。
我的道侣西岭,现任相室国采风大人,亦在相穷麾下听令,若有一日被巴君所虏,希望巴君亦能宽仁待之。”
少务笑道:“原来先生的道侣就是西岭大人,这个名字本君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前不久还有人向我举荐过西岭大人呢,说他博闻强识、是个难得的人才。”
欣兰吃了一惊,追问道:“是何人向巴举荐西岭?”
少务不好直接说出若山的名字,因为他见若山之事尚属隐秘,便笑着答道:“就是我身边的彭铿氏大人。”
……
少务到了泯水西岸后,林枭从前线送回来一张图。这张图原先就是少务交给他的,上面标注了前方相室国各处的地势、河流、城廓、村寨以及各个关卡隘口。林枭又在上面加了点东西,就是悦耕大军各军阵的布防情况,还有后方赶来的增援军阵目前到达的位置、正在行进的方向。
这样的情报当然是越及时越好,假如时间过去得太久,少务看到情报时,前线真正的布防情况可能就已经变了。以林枭的速度和天赋,无论是侦察还是报告,无疑都是最快的。少务随即就制定了作战计划,选择了悦耕大军防线最薄弱之处为主攻方向。
但少务这个计划并没有来得及及实施,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与悦耕大军的第一场遭遇战,不是按照这个计划进行的。
……
悦耕接到了战报,山水城的军阵渡河奇袭成功,白驹城后方少务的辎重大营,夜间火光冲天、天亮后仍浓烟滚滚,远在泯水对岸就能看得见。
悦耕是大喜过望啊,他的目的只是袭扰敌后,没想到竟然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若山立功不小,可惜山水城那些人已经回不来了。他已经盘算好将来怎么解释,是自己定下的妙计,之所以未派人接应,是因为前方与少务大军已接战,须集结重兵破敌。
只要悦耕这仗打胜了,将来什么事都好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