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西荒有木(下)
尽管虎娃早已猜到村民们会这样做,但一千多人齐声跪拜请求时,场面仍然令他心神震撼、无法不动容。他此刻已清晰的感触到,这一千多人的祈求包含着精纯的心念力,汇聚在一起似是一种洗炼元神的力量,他甚至有种元神变得更强大的错觉。
虎娃站在此地,当场就有一种明悟当初那肖神教羊寒灵所谓的山神修炼之法,其玄理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虎娃也感受到了!以他的五境修为,也没有修炼过类似的神通秘法,本是感应不到这一切的,就算朦胧有所体会,也不可能明辨真切。
而虎娃此刻之所以能体悟清晰,有三个方面的原因。首先是他自幼所悟近乎天赋的神通,能从人们的神气中察觉到其内心真实的意愿,他修炼至今,所感应的甚至已不仅是人或兽真切的情绪,朦胧间也能体察天地万物所蕴含的难言之“真意”。
其次更重要的原因,是村民们的信念无比坚定精纯,他们不仅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只能寄希望于虎娃,也是真的相信虎娃能做到这一切。
假如换一个人,是绝对没有这个效果的。因为虎娃来到此地后,为村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使大家已经完全相信他几乎无所不能、善救世间万物。能治人、能救物、能疗家畜,当然也能医@长@风@文学 治这株显露枯槁之相的巨木。
而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这株神树的气息或者说虎娃所在的位置。此地完全在神树的气息笼罩之下,而面前这座祭坛,百年来此地族人都在此虔诚地膜拜,无形中早就凝聚了历代无数人精诚的心愿。
村民们自己也许感受不到,但虎娃却有清晰地感应,也许也是无意间借助了这株神木的气息。他的神色变得很凝重,竟一步步走上了祭坛。在那块巨石的顶上、村民们摆放祭品的前方端坐了下来,以清晰的声音答道
“诸位,应你们所请,我会出手救助这株神树。只要它有灵尚在,便应有转机。但此树扎根此地已有八千年岁月,枯槁非一时之相,救治它也非一时之功。就算我今日施法让它恢复往日茂盛生机,恐怕也需要很久才能全功,也请你们要有耐心。”
随着虎娃走上祭坛端坐,村民们又转向巨石的方向。仍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听闻此言,文杰道:“多谢神医大人的赐福,请问您为神树唤醒生机的时候,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虎娃这次并没有告诉村民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似乎能看透人们的内心深处,缓缓开口道:“当你们返回村寨之后,我会继续留在此地,设法救治神树的枯槁之症。而在我回去之前。需要全体村民每天日出与日落之时,都要膜拜唱诵方才那首诗篇,以最虔诚的心念为神树祈福、并祝愿我施法成功。”
此刻的虎娃坐在祭坛上,就像一位现身世间、当众接受膜拜的神灵。他的目的当然不是想拥有这种身份、做这样一种人。只是为了印证刚才的感悟。而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能让那朦胧的明悟更加真切,他觉得自己几乎已可以凝聚于炼化那种力量。
此地族人百年来世代的祭拜,在那精诚的心愿力弥漫与汇聚之处。仿佛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领域、汇聚成一道元神力量的源泉。
在这片领域、这道源泉中,虎娃仿佛看见了他们心目中的那个人。一个原先并不存在的、虚幻的身影,因召唤而出现。凝聚了村民们的愿望,如今却与虎娃的形神相重合、成为能够被他的元神所汲取炼化的某种力量。
这股力量除了修炼元神之外还有什么用呢?虎娃的目光看着村民们,又似穿透了虚空那本不存在的一无所有之处,他恍惚感觉这种力量可以虚空造灵、赋予所祭拜的偶像以某种灵性。但这种灵性必须有所依附,才能成为某种力量的源泉,比如现在,它便依附在虎娃的形神上。
人们愿望中祈求的那个虚影,与坐在神坛上的虎娃相重合,因为他们此刻所祭拜就是虎娃。那么以此为源泉,是否可以在一无所有的虚空创造一个愿望中的世界?这是虎娃所感受到的,但以他目前的修为尚无法去真正的修炼或印证。这就像一个人就算知道鸟儿如何会飞翔,但他并不是一只鸟也不会变化为一只鸟,所以依然不能飞翔。
假如高阳天帝在这里、得知虎娃此刻所悟,一定会感到很惊讶,因为这少年已经触碰到纯阳诀的门径。而虎娃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高台上,吩咐村民们回去后该怎样做,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他进入了奇异的深寂定境,参悟与回味刚才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场春祭典礼结束了,村民们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所有的东西,静静地离开了神树所笼罩的山腰。回去的路上还要走一天,途中仍要在那处山顶上过夜。还没等回到村落,全体族人在日落时分、在那远方山顶上,便按照虎娃的吩咐,遥望着神树的方向下拜,齐声唱起了颂歌。
离得这么远,就算以虎娃的耳力也不可能听得见,但他却感觉到了。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体验,他感应到的并不是那歌声,而是族人们最精诚的心愿力的汇聚投射,就是一种可以汲取的力量源泉。
虽然以虎娃目前的修为,除了勉强借助其壮大元神之外,几乎没别的用处。但假如对于世间顶尖高人、甚至是那些已迈过登天之径的仙家,这样的力量更有难言的妙处。虎娃在巨石上定坐了三天三夜,身形周围仿佛凝聚了看不见的、只有他自己才能感知的朦胧虚影。
这虚影是什么?就是虎娃自己、也是村民们祈愿中的他。虎娃已然多少明白了一些,山神坐于祭坛上所能感受到的是什么?至于更多的玄妙,以他如今的修为尚不可能参悟透彻,继续枯坐下去已无必要,当虎娃站起身时,他的修为已突破至五境七转。
虎娃的修行与古往今来世间的其他修士也许都不太一样。他年仅十六岁,便拥有五境修为,已令绝大多数人惊艳无比,很多人在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呢!但别忘了虎娃已经修行了很多年,自从他拥有记忆时,好像就已经迈入了初境。
与古往今来很多天资超绝者相比,虎娃的修炼精进速度并不算很快,尤其是他的初境修炼,几乎比世上绝大多数修士都要慢得多。所谓初境九转,他在懵懂中也不知修炼了多少转,到了二境炼形时亦是如此。后来他遇到了山神、得其指点,三境修炼也与很多普通修士差不多。
突破四境之后,虎娃便离开了家乡,走了一年多的时间来到了武夫丘,在武夫丘上突破了五境修为,这就算相当不错了。但在他离开武夫丘之后的这段时间,尤其是从彭山深处跑到这西荒深处,修为已接连突破到了五境七转,竟明显比四境修炼的精进更为神速。
他的情况与其他人几乎完全是反过来的,一般修士在迈入初境之后,越到更高的境界,修炼至九转圆满所费的时日便越漫长,而虎娃的境界越高,修炼的精进速度却越快。而且虎娃并没有刻意追求修为精进神速,这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各境中每一转修炼的根基都精纯到了极致。
此番突破五境七转,最重要的积累便是他此前两个多月为村民们所做的那些事情,恐怕古往今来没有哪位修士像虎娃那么干过。而突破的契机,则是他是领悟了尚不知其名的纯阳诀之门径。
虎娃转身看着那株神树,此刻他的元神已远比来到西荒之前更为强大,展开神识法力切入了此树的形骸之中。他想确认一件事此树是否有灵、而此灵是否又会现身相见?
这株树既能展示村民们先前所见的那些神迹,虎娃已确定它必然是修炼有成的草木之精。虽然虎娃并没有见过化为人形出现的此类存在,但他见过那株奇异的金铃藤,已可通灵修行。若是这位草木之精已陨落、只留原身残骸在此,也断不会仅仅出现枯槁之相,应早已枯亡了。
所以此树之灵应尚在,只是不知在修炼中遇到了何种问题,虎娃就是想看看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但对方并没有现身,虎娃甚至没有察觉到那草木之精的存在,这株神树等于是完完全全放开了形神让他察探,表现得就像是山中一株普通的树木。
虎娃站在此神树前,他与树对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就像一只渺小的蝼蚁站在了一个成年人的脚前。虎娃曾以神识探查过很多人或牲畜,只要对方完全放开形神,这本是很轻松的事。但这棵树不一样,它太大了!假如将所有的木材都砍伐下来,完全可以堆成一座山。
虎娃展开神识顺着树木的主干延伸到根系与枝叶中,神气法力随之切入,想完全感应清晰也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假如在他来到西荒之前,还是做不到的,而如今修为有所精进,元神也比原先壮大了很多,所以才能够勉强去尝试。
029 象煞(上)
足足过了一夜时间,虎娃才收回了神识,他面露疲惫之色,向着那株神树行了一礼道:“道友,方才失礼了!”
虽然神树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但虎娃已将对方当成了一名前辈修士,方才这番以法力切入其形神肆意探查的举动,在通常情况下当然是极为无礼的。虎娃面对神树又坐了下来,他急需恢复神气法力,这一坐又是三天三夜。
当虎娃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从怀中取出了四片树叶状的东西。其中三片正是金狮九灵转送青先生所赠的叶符,另一片则是当日羊含灵离去之后,虎娃顺手在地上拣起来的一片枯叶。
当时那神秘高人青先生从远方送来一阵御神之风,风中有一片树叶飞卷,当那阵风平息后,那片半枯黄的叶子便飘落于地。它本不引人注意,虎娃却将之拣了起来收入怀中。经过对神树的感应查探,虎娃完全可以确定手中这四片树叶解出自这株神树。
那三枚叶符是几十年前所摘的树叶祭炼,而风中那片枯叶则是最近刚刚落下的。青先生就将御神之念依附在那片枯叶上,施法化为一阵风飘至远山、虎娃与两位妖修的斗法之处。
虎娃将叶符放在手中摩挲,凝神感应其脉络纹理,他已经意识到这三枚树叶在几十年前就是借助天雷劈击祭炼为天材地宝的,然后又被青先生炼化为叶符,因为虎娃本人也擅长电光神通。这说明几十年前此神树不仅无惧天雷,甚至还能借引天雷之力炼化原身之物。
事到如今,虎娃当然已能猜到那位神秘的高人青先生就是这株神树,或者说他是一位修为高深、岁月长久的草木之精。而此树便是他的原身。
虎娃收起叶符,又凝神仔细感应那片枯黄的落叶,它与这片山野中满地的落叶便是同源之物。看来这位青先生的原身确实是出了问题,却不像是寿元已尽。而是遇到了修炼中的困扰。虎娃以神识查探巨木之时,也发现了其近年来遭受天雷劈击的痕迹,甚至在其树木纹理间留下了深深的焦痕。
也就是说青先生在修炼中遇到了问题之后,有些大神通法术好像很难再施展,原身亦无法隐迹,天地间的雷霆已经能伤到他。但这位青先生毕竟修为高超,就算遇到困扰仍有对抗雷霆之能,否则这样一棵树早就被狂风摧折或被天雷劈焦了。
虎娃此刻不仅猜到青先生便是这棵神树。而且已经猜到了其人在巴原上的身份——他便是传说中的象煞!
象煞成名于百年之前,他的出现,伴随着西界山一带两国之间连绵不绝的战乱终于平定。山神对虎娃介绍的巴原诸事中,有关象煞的情况提及的很少,因为象煞差不多就是在理清水归隐蛮荒时出现的,这两位高人也从未见过面。
可是虎娃在行游巴原的这一路上,断断续续也听见了一些关于象煞的传说,对这位神秘的高人是既佩服又好奇。沿西界山来到西荒之后,他所听说的神秘高人青先生,其身份事迹与传说中的象煞完全相吻合。
尤其是听文杰族长介绍了象煞的形容相貌后。虎娃心中便已确定青先生便是象煞了,其身份来历是一位修为高超的草木之精,而其原身就是西荒深处的这株神树。但虎娃还要做一次最终的确认。他沿着树干向上攀爬,登临那几乎可以俯视山川的树冠。
爬树之前,虎娃又行一礼道了声得罪,因为他将对方看做一位前辈修士,这是踩着人家的身体往上爬啊。虎娃一直爬到百余丈之上,这才看清了树冠,他没有继续攀援倒最高处,而是走上了一根横枝驻足东望。
这里的视野很好,几乎没受什么阻挡。其高度已超出了虎娃来时的那片山顶。视线越过了神木一族建造村寨的谷地平原,再往远方便是连绵的西界山山脊。根据巴原上流传的、有关象煞的传说。百年前相室国与郑室国的两位国君,便是被象煞抓到了西荒深处的一株参天大树上。
西荒中有很多大树。但只有在这株树的横枝上,才能看清远方山脊,虎娃恍惚间甚至有时光倒流之感,当年的两位国君就可能坐在他此刻立足的位置,而象煞遥指远方的山脊划定了两国国界。
这虽然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但虎娃今天站在这里,恍惚却似看见了这一幕,它好像就发生在前一瞬间。虎娃暗叹一声,施展天地间的御形神通,沿着树干飘然落地,心中对此树的身份已再无疑虑。
虎娃先前之所以很痛快地便答应了村民们的祈求,因为他来到此地时已猜到了神树就是青先生,而青先生就是象煞。虎娃不仅在巴原上听过象煞的传说,如今来到这里,也亲身见证了青先生的所作所为,令他敬佩不已。
对于这样一位前辈高人,虎娃当然愿意尽力帮他。其实虎娃与青先生也不算没打过交道,那风声中的叹息,让羊寒灵交代出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命九灵送来三枚符叶,虎娃也算是受过青先生的恩惠,尽管连面都没见着。
虎娃如今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该怎么救助这株神树呢?
其实虎娃很想与青先生当面谈谈,这株树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这位前辈在修炼中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也只有其本人才最清楚。可是青先生分明就是不愿意露面,也没有开口向虎娃提出任何请求,那么只能是虎娃自己去琢磨了。
这样也好,就把它当做一次给这株巨树治病的过程!虎娃已为很多村民治疗过病症,其实在通常情况下,人们并不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只能描述感觉和症状而已。虎娃还修复过很多残损的器物,那些器物就更不会告诉虎娃自己该怎么修复了。而此刻虎娃面对这株神树,也是同样的状况。
虎娃先要确定青先生受了哪种损伤、或遭遇了什么性质的困扰。他在春祭仪式上,见到一千多名族人跪拜颂歌、虔诚的祈愿,也感受到了那股精诚的心愿力形成的某种力量源泉,只要站在受膜拜的位置、接受与炼化这种力量,便能滋养元神。
那么这株神树被历代村民祭拜了百余年,以青先生的修为,当然更可以感受到这种源泉,并凝聚与炼化之以滋养与壮大神魂。假如其伤在元神,那么村民们历年的祭拜其实对他就是最好的滋补,虎娃也想不到更好的手段去调治。
先前以神识查探以及方才登上了树冠,虎娃在高处的枝条上也亲眼见到了雷击留下的痕迹。一道道深黑色的纹路,从树顶沿着主干向下蔓延,就像一条条钻进脉络纹理游蛇,这些纹路的表面已经看不见树皮了,闪着如金玉般的光泽。感其质地坚逾精钢,伸手叩之有声。
这说明神树虽没有被天雷劈倒,但其一部分木质已被天雷之力炼化成了一种罕见的天材地宝。这对于一棵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因为并非其主动为之,等于是伤及原身了,若不能阻止其“伤势”继续蔓延,迟早有一天将恶化到无法挽回的程度。
那么虎娃便将它当做一棵普通的树,尽量使其从枯槁中恢复生机。
这么做可不简单啊,想当年后廪寿元将尽,虎娃也只能为他延寿一年,但无法从根本上让他恢复青春。若青先生并非寿元将尽,只是在修炼中遇到了麻烦而损及原身,虎娃才可以真正的治疗这棵树的枯槁之症。这也类似于一种修复,甚至相当于部分地改造与重塑其原身。
但这么做的难度也是虎娃前所未见的,别的且不说,仅仅是此树本身就太大了,简直是天地间的庞然大物。虎娃的修为突破五境七转后,借助树木本身的脉络纹理,展开神识切入其中,使自己的神气法力与之完整的融为一体,也几乎尽了全力。
查探一番就怎么费劲,更何况去治疗它呢。这可不是像人受外伤,哪里有伤口就处理局部,树木的枯槁之症要调治的是其整体的形神。虎娃在逃往西荒的这一路上,两位妖修追击他的距离始终在三十丈开外,因为超出这个距离,虎娃祭出的剑符就很难控制了。
若不谈御器施展剑符,就是通常的御物之法,超出五十丈之外,虎娃再施展御物神通也会感觉很勉强。可他刚才爬上这棵树时,到了百丈之上,离树顶还有一段距离呢,就算虎娃如今修为更高,想展开元神彻底洗炼这株巨木也几乎是做不到的。
而且青先生的修为要比虎娃高得多,他在修炼中所遇到的问题可能也是虎娃尚不理解的。虎娃坐在树下沉思了一夜,回顾自己所能施展的各种神通手段,也在自己此前救人救物的所有经历,寻找可借鉴方法与有启发的思路。
青先生先前以一阵风和虎娃打过招呼,他应该是清醒的,也知道虎娃正坐在这里沉思。但就像他对九灵所说,像这样的事情,他不能也无法开口提出请求。青先生若清楚此刻虎娃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知会有何种感慨?
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青先生也许早就知道虎娃会怎么做。但此事实在太过艰难,虎娃自己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而青先生对此根本就不抱期望、也不会主动现身强人所难。(未完待续)
029、象煞(下)
当朝霞又一次越过东方的山脊照在树冠上,虎娃站起身向山下走去。| .[2][3][w][x]他走出了树冠笼罩的那片平坡,站在一块凌空伸出的山石上,朝天打出了一枚东西,正是青先生所赠的符叶。九灵将符叶交到虎娃手上时,其中就有御神之念告诉他应该如何使用,但此物的妙用威力究竟如何,要在祭出时才能搞清楚。
一枚翠绿的青冈橡叶斜飞天际直至三十多丈外,这才化为一团光影爆发,虎娃御器使用秘宝之能,已比几个月前大为精进。空中爆发的光影化为一名身着素衣的垂髫童子模样,这位童子站在半空挥手,虚空中随即有无数光雨洒出。
这光雨像一支支利剑,可绞杀强悍的对手,与武夫丘的剑符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妙用威力并非是一味的剑意锋芒,这光雨也可以化为一片片翠叶清辉以滋润万物。不仅如此,它还可形成一种封印、化为一道屏障,束缚、封困或阻隔对手。
至于究竟该如何施展它的妙用,则要看使用者在祭出之后如何以法力操控。单就斗法中的威力而言,这一片符叶比不上剑煞赐给虎娃的那枚剑符。因为它毕竟是象煞当年自悟秘法,借鉴了武夫丘上剑符之术,结合自己所修的神通,尝试着炼制出的秘宝。
其祭炼之法当然不如武夫丘所传手法精纯,但能将一枚秘宝炼化出这么多神通妙用,这位前辈法力之雄浑也超出了一般修士的想象,否则在炼制过程中,早已因神气难继而失败损毁。仔细想想这倒不令人意外,青先生已经修炼了多少年啊!
假如按虎娃以五枚剑符对付羊寒灵的手法,瞬间打出这三枚叶符接连引爆,其威力也绝不比剑煞所赐那枚剑符小了。且此符叶更有封印困敌之用,假如虎娃当初手里就有一枚。至少可以暂时困住一名妖修,从而设法逃到安全之地;假如他使用了两枚,那么则早可以在两名妖修的追击下从容脱身了。
当虎娃确定青先生的身份后,也推翻了自己此前的一个判断。他刚刚从九灵手中接过这三枚符叶时,虽然很感激青先生的好意,但并没有认为这些符叶的威力能有多大。因为七十年前的剑煞还不是剑煞、人很年轻被称为五峰先生,修为亦未突破六境大成,那么青先生恐怕也很年轻,修为也不能太高吧?
但虎娃现在已知道,青先生的原身是一株在西荒深处生长了八千年的青冈橡。草木之精寿元长久,其修行年岁不能与人相较。这十几年神树已渐渐露出枯槁之像,那么在几十年前,其枝叶最为繁茂之时,也应该是其修为法力最鼎盛的时期,打造的符叶威力也最强大。
虎娃只是朝虚空祭出的符叶,当然不是为了斩杀任何对手,更没有去封印阻困谁。他看着那垂髫童子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挥出的光雨也化为一片滋润万物的清辉撒落于山谷。真切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然法力。
如此珍贵的符叶,虎娃仅得三枚,为何就在这里白白用掉了其中一枚呢?因为虎娃想弄清楚,几十年前此神树生机鼎盛之时。青先生的修为法力究竟如何?他在给怎样一位高手调治原身枯槁之症?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传说中的象煞究竟长什么样子?
祭出一枚符叶,怎会清楚象煞的模样呢?象煞的炼符之术是受到了剑煞的启发,而剑煞亲手炼制的剑符虎娃曾用过一枚。光影爆发竟化为了剑煞本人的身形轮廓,这也算剑煞先生的一点小小的恶趣味吧。
象煞的模样一直是一名童子,像他这种人。形容谙合心境,其人应一直保有童真之心。既然象煞的制符秘法借鉴自剑煞,所以虎娃猜测他说不定也会有所效仿,果然猜对了。象煞的叶符与剑煞的剑符虽威力妙用不同,但祭出后演化的形式却是一样的。
虎娃站在山石上默然良久,转过身又向那天地间的庞然巨树行了一礼,他已经见识到符叶的威力,远远超出了自己原先的估计。再看如今这株神树,青先生恐怕已经打造不出同样的符叶来,寻遍满树的叶子,都找不到适于祭炼此等符叶之物。
所以青先生赠送给虎娃的,就是他身边最好的东西,并非是将几十年前随手炼制的、可有可无的小玩意送人以示礼数。这是他的神气法力最强大之时炼制的、最珍贵的秘宝,如今甚至已经无法再炼制了。虎娃搞清楚了这些,对青先生的感激已无以复加。
虎娃又走回到树下,在那似祭坛的巨石上凝神端坐,伸手似凭空取出了一物。这是一个法器陶罐,虎娃平生以炼器之法打造的第一件器物,取五色莲池中泥土炼成,离开家乡时,其中装了满满一罐万年常清之泉。
离开家乡之后,这罐中的清泉他只使用过一次,便是在玉匣中滋润那株奇异的小五花参,当时只用了少许,而虎娃今天将整罐都拿出来了。陶罐看上去并不大,但它是一件法器,妙用就是容物,其中装的万年常清之泉远不止普通的一罐。
虎娃展开神识切入那巨木的形体之中,法力随之延伸而入,自身神气与神树的气息相融,蔓延到它的根系之内。紧接着陶罐的盖子打开了,一滴滴青泉飞出化为雨雾飘散入泥土,并在虎娃的神识引导下,缓缓滋养此神树庞大的根系。
治枯槁之症,必先疗其根本,以虎娃的修为法力,难以为这整株巨木洗炼形骸,便以万年常清之泉滋养其根,这是虎娃首先想到的办法。他并没有操之过急,让树木庞大的根系将这万年常清之泉尽数吸收,以起到最佳的滋养之效,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
虎娃并没有觉得太累,因为他的神气与这株巨木融为一体,在滋养巨木的根系时,也等于在滋养自己的神气,所以他才能这般连续施法。
三天三夜后,当最后一丝常清之泉化为雨露为巨木的根系吸收,虎娃的怀中又飞出十二枚亮晶晶的东西,带着朦胧的清辉悬浮在神树的主干周围,形成了一座法阵,将巨木的气息笼罩其间,然后不断化散为一片片光雾,尽数被这株神树汲取。
这是不死神药琅玕果,虎娃一次就用了十二枚,否则其中凝炼的天地间生机无法满足这间庞然巨树所需。而且这并非普通的琅玕果,与被虎娃炼化成了与之形神相融的神器,假如换一种情况、换一个人,也断然也施展不出这种手段来。
因为这株巨木不会主动去炼化吸收琅玕果的神效,所以虎娃用了另一种方法,以自身神气与这株巨木相合相融,他此刻就相当于这株巨木,然后帮神树去炼化吸收自己的神器琅玕果。
虎娃这么做的代价是巨大的,不仅付出了十二枚不死神药,更是等于放弃了十二件亲手炼制的神器。但假如不这么办,虎娃也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就算他运用形神中融合的琅玕枝、施展菁华诀为这株巨木补益生机,以他的修为法力也难以持久。而且就算虎娃做到了,能不能救治这株树尚存疑问,但这满山其他的树木恐怕都得枯槁。
就算青先生有心想阻止,此刻已然来不及了。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很特殊,相当于被虎娃暂时夺舍或附身了,这也只能在青先生对虎娃完全信任且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虎娃才能够做到。
若是青先生此刻显身相抗,能立时将虎娃的神气从树身内逼出去,便打断了他的施法,但那十二枚琅玕果已然开始化散为光雾,虎娃的这一切付出便白白浪费了。青先生不可能让虎娃白费代价,也就不能再阻止虎娃,唯一的选择便是蛰藏自己元神、完全配合虎娃施法。
虎娃炼化吸收琅玕果的神效已是娴熟之极,更何况是他本人炼制的神器呢。但要保持施法不断、唤醒整株巨树的生机,对于虎娃而言也很艰难,他足足用了七天七夜。在这个过程中,虎娃本人并不累,可元神会感到困倦。
而每天日出与日落之时,神木一族全体族人都按照他的吩咐,在村寨中唱诵祈愿、向着神树所造的方向虔诚的跪拜。虎娃感受到了那精纯的心愿力化成的源泉,凝聚炼化这股力量不断滋养元神,他才能如此坚持下去。
照说这种附身或夺舍的神通并不是五境修士能够施展的,恐怕是修为迈过登天之径后的仙家之能。但虎娃并非真正的夺舍或附身,他只是暂时将神气融合树身,这有点类似于吞神木之形,但又不全然是吞形之法,
世间习练吞形诀者,恐怕没人像虎娃这么施展过此门秘法神通,而虎娃同时也相当于以自身取代神木之灵,结合了新领悟的、尚不知其名的纯阳诀妙用。但他也没有刻意分辨什么纯阳诀与吞形诀,只是以自身的修行为根基,自然演化出这般手段。(未完待续。。)
030 我叫太乙(上)
原本以来者的修为,就算是随意站在院中,虎娃也未必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但虎娃对他的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不久之前还刚刚与其原身融为一体,他就是青先生。当然此刻站在院中的并不是那株参天巨树,而是草木之精的化形灵体,也就是巴原上的人们所见过的象煞先生。
虎娃刚想开口说话,院门就自动打开了,院中有一名垂髫童子已向他跪拜行礼。
童子并没有说话,但随着他的下拜,已有神念印入虎娃的元神:“彭铿氏大人的再生之德、再造之恩,叫我不知如何报答!”神念中另有意念,并非话语,表示他已经清楚虎娃所付出的代价,也认出了琅玕果与五色神莲这两种不死神药,且看出了那些都是与虎娃形神相融的神器。
虎娃赶紧抢步上前,以双手扶起他道:“象煞前辈不必行此大礼,也不必叫我彭铿氏大人,称一声道友即可。我之所以会那样做,只是我能做到也是愿意去做的。神器也好、不死神药也罢,之所以为世人珍贵,是因为它们有大用。既有大用,就应用在该用的地方。”
虎娃的言下之意,他身怀这些宝物、又遇到了这件事情,就是他应该使用这些宝物的场合,否则所谓的宝物不过是无用的废物。
童子的双臂被虎娃扶住了,仍然低首躬身道:“这百年来,巴原上的人们称我为象煞,而我的名字叫太乙,道友也不必称我为前辈。您不仅是为我调治原身枯槁之症,也将身家隐秘相托,叫人如何不感激?”
虎娃可不仅仅是给象煞治病啊,也等于将自己的隐秘都暴露给象煞了。想当初肖神听说了虎娃给后廪治病的内情。私下推断虎娃身上很可能有不死神药琅玕果,于是伙同羊寒灵到彭山中区堵他,在追击的过程中又发现虎娃施展的精妙手段层出不穷。可能身怀各种异宝,于是又断定他另有惊人的大秘密。甚至可能发现过仙家遗迹。
而如今虎娃为象煞调治原身枯槁之症,将万年常清之泉、琅玕果、五色神莲都拿出来用掉了,而且尽全力施展了各种所修所悟的神奇秘法。这些没有人比象煞看得更清楚、体会得更真切。象煞不需要像肖神那样去猜测推断,就已知道虎娃不仅身怀各种至宝、且背后必然有震惊世人的传承隐秘。
虎娃是绝不该将这些轻易示人的,如今这么做,也是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象煞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
院中的场面多少有点尴尬,虎娃明知对方是一位百年前就名震巴原的高人前辈,可面前的童子比自己还矮了两个头。怎么看怎么就是个小孩,神情目光都像孩子般天真纯净,不必以什么神通去感应,也能听出他说话的语气无比真诚。
象煞太乙先生要虎娃不必称呼自己为前辈,这绝不是客气或在恩公面前放低姿态,他就是真没拿自己当前辈!虎娃双手端着太乙的前臂,而太乙躬身低头,这个姿势让虎娃忍不住想摸摸这个孩子的脑袋,但感觉又异常别扭与不敬,于是松手拍了拍太乙的肩膀道——
“太乙道友对我不也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吗?曾以身家性命相托!”这话倒也不错。太乙曾经蛰藏元神、完全放弃了原身让虎娃占据,有点类似于被暂时附体或夺舍了,世上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比这般做法更能表示信任了。
太乙答道:“这是不一样的。您当时是在救我,已使用了世间至宝,我怎能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配合呢?”
虎娃岔开话题道:“道友虽已脱离原身之困,但您在修炼中遇到的问题并未完全解决,正应潜心闭关,为何着急跑到这里来见我?”
面前的童子看上去也就是十岁出头的摸样,但显然面带病容,感其神气仍有衰弱之相,若是常人那便是大病未愈。对于太乙来说,应修炼中遇到的麻烦并没有解决。太乙答道:“受道友如此之恩。又知您将离去,我既已能脱困。怎能不现身拜谢?而且我还很多事情想向道友请教。”
虎娃:“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去屋里说吧,我也有很多事情想向您请教呢!……我应该比你先走的,而你却先到了这里等我,怎会来得这么快?”
太乙却没有进屋,向后一招手道:“您是一路走来的,我是直接从屋里出来的,当然更快。我喜欢在这里看星空树影,不如你我就坐在院中说话吧,也不会有别人听见的。”
随着他招手的动作,虎娃感受到了一股御神之念,竟然是太乙赋予整个院落发出的。此神念并非什么话语,而是一幅立体的场景展示,竟与眼前所见景物相重合。在虎娃的元神中,前方的房屋瞬间都变得透明了,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厅后面开凿于山岩中的静室。
在静室的后侧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三尺方圆的符文,正是虎娃曾两次见过的标记。那符文应早已存在,虎娃先前却没有发现,此刻因太乙施展大神通而于元神中显露,它不仅是一个标志,也是一个法阵。
太乙是通过这个法阵从远山直接来到静室,其实他刚刚从原身中脱困不久,恰好走到院里等候虎娃进门。虎娃惊诧道:“道友有如此大神通手段,竟能移转空间穿行至此!”
太乙居然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道:“惭愧,移转空间的穿行大神通,恐怕只有迈过登天之径的仙家才能真正掌握。我来的并非原身,而是草木之精的化形灵体,才能借助法阵这般取巧与您相见。假如换成别的情况、别的地方,我可没有这等本事。”
虎娃招呼太乙就在院中坐了下来,有些突兀的问道:“这般神通,亦是山神修炼之法吗?”
太乙方才的御神之念中已有展示,虎娃多少也看出了一丝端倪。神木下的祭坛与太乙所住的小院,有一种微妙的感应联系,那两个符文也都是他本人打造的法阵,他以大神通法力借助百年来此地村民膜拜神树的心愿力,可以化形灵体直接穿行。
太乙苦笑道:“我只是山中的一棵树,并非此地的山神。村民们所谓的神迹,亦非我有意展示,只是我平日的修行。所谓修行之意,我还是听九灵转述道友之言。但我的原身被奉为神树、为此地族人祭拜百年,我亦感应到了某种源泉所聚,不仅可滋养元神,亦可化灵附于凝聚族人心愿力之处。”
太乙没有刻意用神念,但话语中自然就伴随着神念,解释了一些不太好表达的玄妙。虎娃曾在春祭典礼上感受到的,那无形的领域、力量的源泉,太乙当然早有体会。在太乙看来,这股力量可以让他更好的依托于原身修炼、以滋养壮大神魂。
但以五境修为,是很难察觉与借助种力量的,除非原先就是无形之灵,能借此依附于人们所膜拜的事物上,将这些事物当做自己的形体修炼。也就是说,山中那棵树若原本是无灵之物,村民这等祭拜之法,除非是祭祖,否则很可能招致什么灵物前来依附。
拥有六境大成修为,才能借助这种特殊的形式,看透每位膜拜者内心的意愿,前提是对方放开心神有所祈求。通常要拥有七境修为,也是很多修士所说的御神之境,才能在这心愿力聚集之处,直接化形“显灵”出现。
太乙本就是草木之灵,也早有七境修为,所以他此刻能出现在虎娃目前。但是离开了这个地方,比如在那彭山深处幽谷高崖上的洞穴里,太乙数百年前也曾留下了符文标志,但他不可能直接从西荒跑到那里去。
太乙不仅是在向虎娃解释,也是在向虎娃请教。虎娃曾经附于神树之身,凝聚与炼化吸收了村民们精诚的心愿力形成的源泉。虎娃并非无形灵体而就是一个人,且以区区五境修为就做到了这一点,连太乙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那么对于这种秘法的领悟与掌握,虎娃定比太乙更为精深,甚至已窥见其本源。
虎娃笑着答道:“道友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而我此前所悟,可能与我的修行根基有关。我尚未突破六境修为,有很多大神通施展不出来,却窥见了一丝玄妙……”
他告诉太乙,这是一门完整的修炼秘法,特别适合于能脱离原身的灵体,也适合于本无形体的灵物。对于普通修士而言,亦是滋养与壮大神魂的一种手段。假如是山神,要有七境御神之能,将御神之念依附于众人膜拜的祭坛、神物之上,才能起到他们所想要的最佳效果。
因为除非是本人天天坐在祭坛上或依附于神物中,才能施展神通给那些膜拜者以回应、引导众人以更虔诚的愿心祭奉。否则的话,人们所祭拜的只是没有灵性的死物。但掌握了御神之念就好办了,可以借助世间万物传递信息,人们的祈愿仿佛总能得到某种回应。(未完待续)
031 鬼修之法与神道设教(上)
假如修为更高,甚至能将元神直接分化依附在祭坛、神像之类的地方,形成属于自己的某种“道场”领域,就相当于本人在此地接受祈愿、并借那力量的源泉修炼神魂。所以它是一种“修神”之法。但能达到这个程度,其修为之高就超出虎娃的想象了。
虎娃还做了一个假设性的推测,若有朝一日太乙也拥有了这等修为,并成为巴原各地的国祭之神,便可能将脱离原身的化形灵体降临在巴原各地任何一座祭坛上。那么其元神所能汲取的力量源泉,也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但是能达到元神脱离形体而存在,而且还能分化投射在世间任何属于自己的道场中,已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神通了。虎娃远没有这种神通境界,只是悟出了这门秘法所谙合的大道本源,其本人虽是刚刚修炼入门,却窥见了将来可能会怎样演化。
太乙连连点头道:“多谢道友点化,因岁月长久的经历,我此前亦有所悟,但不若道友体会的这般透彻。……如今巴原上的国祭之神是太昊天帝,那么依道友所言,太昊天帝可以给所有虔诚祭拜他的人以回应,并在任何一座祭坛上显灵。可是我这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啊?”
虎娃想了想答道:“村民们祭拜山中的神树,但神树并没把自己当做山神,也从未显灵现身,他们认识的只是青先生,却不知您真正的身份。巴原上的人们祭太昊,也是因为他们需要这样的精神象征和以寄托自己的愿望,各国也需要这种礼仪来凝聚民心,并非是太昊天帝所强求。
况且若太昊真的显灵于世间,请问世人能知道他是谁吗?就连这里的村民尚且不知青先生您就是神树之灵。……我没有见过当年的巴国国祭。以青先生的年岁应该有机会见到,请问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因为给瀚雄疗伤,虎娃错过了少务的继位大典。那也是巴室国的一场国祭。但就算虎娃参加了,所见到的也仅仅是巴室国为新君继位而举行的一场仪式。并非当年统一的巴国正祭典礼。
太乙没有答话,直接将一道神念印入虎娃的元神,虎娃便看见了一场古时巴国的国祭大典。这是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主持国祭者便是开国之君盐兆,少务的眉目之间依稀就有其祖先的影子。
虎娃也看见了师尊剑煞的祖先、巴国的第一任镇国大将军武夫,他是唯一佩剑参加国祭的大臣。能携带武器站在国君身边参加祭礼,也显示出其特别的地位。但是最吸引虎娃的,还是祭坛中央所出现的那株参天巨木。
这株树直达天际。枝桠缠绕就像一根巨藤。它在地面有十二支主根,其实就是王宫前的祭坛周围十二根柱子所化。这是法阵被激发的结果,其力量的源泉不仅来自于运转法阵的众修士,更来自于整片巴原上人们精诚的祈愿之心。
本是光影所幻化的参天巨树,似已凝成实质,向上通往无穷无尽的高空、直至人们再看不见的地方。枝叶间有飞龙鸾鸟盘旋、祥云瑞气袅绕,传说中可登天到达帝乡神土的建木,就这样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五百年前,太乙亲身见证了这场巴原上最盛大的国祭,他就是站在远处围观人群中的一个孩子。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五百年后,他又让虎娃如身临其境般见证了这一切。太乙的神念中展示的不仅仅是场景,也有他当时的感受。
那通天建木虽是幻化的光影凝成。但太乙却分明察觉到它蕴含着召唤与指引之意。人是不可能沿着这棵树爬到天上去的,但脱离原身而长存、最纯净的元神却应该可以。至于究竟是不是这样,太乙也无法印证;别说当时,就算他今日也没有这等修为。
虎娃在元神世界中经历了五百年前的那场国祭,良久之后才说道:“那建木象征着成而登天之阶,若修为已迈过八境九转七十二阶登天之径,便可脱离俗骨凡胎之缚、以纯阳元神前往太昊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这便是我观这场国祭所感受到的。”
太乙诧异道:“若按您所悟,那么建木的指引,岂不就是传说中高阳天帝所留的纯阳诀?”
这株神树修行岁月长久。连五百年前的巴原国祭都亲眼看到过,所知的事情当然比虎娃多得多。高阳天帝其实是在太乙化形成灵之后才出世的。太乙虽没有得到纯阳诀的秘法传承,却听过很多有关的传闻。
据说纯阳诀的玄妙。便是修炼和可脱离肉身凡骨的纯阳之元神,从而求证长生、前往帝乡神土。那么太乙所见国祭典礼上出现的那株建木,应该就有同样的指引作用。太乙当年与虎娃此刻亦有同样的感受,经过虎娃这么一说,他就更加确定了。
虎娃却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你在看见建木时只是见证了一种境界、可登天长生前往帝乡神土的境界。无论修炼何种秘法,只要迈过登天之径,都可以达到那样的境界。就如各宗门传承不同,但拥有三境修为后,修士便皆有御物之功;若像道友这样突破七境修为,也皆拥有御神之能。
太昊天帝留于世间的是菁华诀,将菁华诀修炼大成、又迈过登天之径,便可自行脱去俗骨凡胎,前往太昊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可是菁华诀若在世间失传,太昊的后人仍可借助那样的国祭仪式、沿幻化的建木前往其帝乡神土,但前提是——后人祭的是太昊天帝。”
太乙追问道:“那么高阳天帝的纯阳诀呢?”
虎娃沉吟道:“在我看来,纯阳诀应是后人所解答的一个问题——为何最终可以借助那样的仪式沿建木而登天?我已修炼菁华诀入门,它是一种指引,但也是一门修炼的秘法,可以让人采炼天地间的生机,度过漫长的修炼岁月踏上登天之径。
纯阳诀也应该是一样的,它不仅在描述最终能达到的境界,同时也是一门达到这种境界的修炼秘法。既然修士能将自己的元神修炼到超脱于俗骨凡胎、可以不依附于原身而长存,那么世间就应存在一种修神之法,可于层层境界中印证。”
太乙惊呼道:“如此说来,它不就是道友如今所悟的秘法吗?我这些年来,也朦胧有所感悟,但总觉得有一丝玄妙未曾参透。”
虎娃愣了愣,这才说道:“照您这么说,我在西荒所悟还真有可能就是纯阳诀!”
假如换一名十几岁的修士,断不敢说出这么自大的话。可虎娃毫无自大之意,他就是在描述自己判断。他的菁华诀、大器诀皆非得自师传,都是在修行中自行领悟,既然如此,自悟纯阳诀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先人所创秘法,当然都是谙合大道本源的一种演化方式。
而太乙和虎娃还真没猜错。高阳天帝在世时,曾为中华之地各国共尊的人皇,他亲自主持与见证过很多次国祭大典,而像虎娃如今的经历,高阳也不知见证过多少次。他结合自己的观察与感悟,在迈过登天之径后,才总结出了纯阳诀。
历代天帝所留的秘法指引中,纯阳诀实际上就是对世间种种“神道”秘法的集大成,很多修士在世间或多或少都曾有所感悟。就连那蛮荒中的小小山神肖神,享村民祭奉突破六境修为后,也窥见了一丝门径。
太乙坐在院中的一块石头上,此刻将这块石头向着虎娃挪近了几步,前倾身体、撅着屁股、瞪大眼睛追问道:“我百年来朦胧之感、道友今日所证,若真的就是纯阳诀,我觉得这门秘法尚有很多难言的玄奥。我此刻能明白的,只是道友先前所说的山神修炼之法。道友更有何悟,能否详细解说?。”
虎娃叹了口气道:“我所领悟的,以我如今的修为尚无法去印证。但既然道友问了,就尽量解说一番所窥见的玄妙吧……”
蛮荒中的民众皆敬奉各种神灵,虎娃今天所看见的,高阳天帝当然也曾见过。比如那肖神、羊寒灵之流,或因机缘巧合而成了山神,或使用各种手段胁迫民众奉其为神灵、向其虔诚供奉祈愿。
在虎娃看来,那肖神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横断山一带民众对其的供奉,却未必不是发自真心。因为村寨民众根本就不清楚肖神是什么人,供奉他能得到某种回应与安慰,不供奉他则有可能倒霉,这就自然导致了一种本能的敬畏。
又比如神木一族世代祭奉神树,虽非出自神树的要求而是他们自觉自愿,但村民的祖先曾得到过这株树的庇护,也希望能有这样一位神灵继续庇护他们,哪怕只是心中虚幻的期待。而虎娃感应到了众人精诚的心愿力汇聚,可成为一种凝炼神魂的力量源泉。
其实就算高阳天帝没有创出纯阳诀,世间的阴神鬼物以及无形灵体,早已借助这样一种方式在修炼、依附于人们所祭拜的某种事物。而修士亦可借鉴此法,利用这种力量的源泉滋养与壮大自己的元神。这样的修士未必是无形之灵,比如肖神那种山神。
于是它就成了一种山神修炼之法,其实也是所有修士皆可利用的修神之法,但从根源上来说,是借鉴与总结了鬼修之法。所谓鬼修并非是指修炼者是鬼物,而是指这样一种修炼方式,它往往要依托于一种世间的神道体系。(未完待续)
031 鬼修之法与神道设教(下)
鬼修之法,只是修士的一种修炼秘诀。但世人供奉神灵、并寄托精诚的心念,由此发展成为某种指导或约束人们的言行准则或礼法体系,这便是以神道设教了。
人们往往根本没见过自己所膜拜的神灵,甚至连其存不存在都没法确认。世人大多与神木一族的村民一样,所祭奉的只是他们心目中期待的某种存在或象征。当祭祀有了固定的仪式,渐渐发展为礼法体系,对世人的言行提出共同的要求,便是由神道而设教。
有些所谓的神灵,比如太乙,从未主动要求村民们去祭奉他。假如村民们不去祭拜那株神树,太乙也是无所谓的,但是村民们拜了那棵神树,他也不会阻止。因为这也是村民不忘祖先的苦难经历,勉励今人珍惜与创造更好的家园。
从太昊天帝留下的菁华诀来看,他当年定然不是以鬼修之法求证长生的,但这并不妨碍后人以太昊的名义神道设教,太昊如今就是巴原各祭奉的国祭之神。与太昊同列为国祭之神的还有开国之君盐兆,并未听说盐兆当年已登天长生,但这也不妨碍他成为后人心目中的神明。
在刚刚脱离蛮荒蒙昧的古朴时代,几乎人人皆信奉神灵,以神道设教也是召命众人齐心效力最好的方式,也最容易被统治者接受与利用。
人们祭祖、祭神,既是希望能从神灵那里得到什么,又是希望存在那样的神灵,从而能够能面对世间很多无法解释的困惑、得到最简单的答案。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拥有或继承其神圣的光环。
太昊所留菁华诀的本意,是描述天地含生之厚、告知世人厚生之德,一人、一家、一族、一国。皆应寻求长久旺盛之道,切勿自绝生机。那么祭奉太昊,也等于是继承先人的指引。成为世间的教化传承。
由此说来,鬼修之法是修士一种修炼方式。而神道设教是世人的礼法体系,它们本是回事,但若合二为一,便是借神道立教行鬼修之法。
那么鬼修之法就存在一种理论上所求证的极致,便是举世一神。因为一位神灵所凝聚的力量源泉越来越多,汇聚这种力量的道场领域越来越大,必然与世间其他神灵的信奉发生与冲突,举世一神则是最理想的终极状态。
假如求证了这等修为。会是怎样的境界,尚非此时的虎娃所能理解,他只是根据自己所悟的玄妙出做的演化推断。鬼修之法可能导致修士之间的冲突,也有可能像肖神与羊寒灵那样暂时共存不发生冲突,而虎娃认为,无论如何它有个问题。
讲到这里,太乙皱眉道:“什么问题?我没太明白!”
虎娃沉吟道:“村民们可以祭奉山神,一位山神或几位山神都有可能,但他们不可能以同样精诚的心念去祭奉彼此,只有超然于众人的所谓神灵才能享受这种祭奉。你是神树。可以借助神木一族的祭奉而修炼神魂,但神木族人并不能都以同样的方式去修炼。”
太乙又问道:“那么祭坛上显化的建木呢,不就是神道设教的象征吗?”
虎娃:“鬼修之法要借助神道设教。但神道设教未必就是指引鬼修啊。建木只是一种指引,太昊只是借助了神道设教的方式,让迈过登天之径者可以前往帝乡神土,但你不愿去,可以不去啊!而太昊也留下了菁华诀,又是另一种指引。”
太乙:“那么纯阳诀呢?”
虎娃:“高阳天帝当年定然印证了鬼修之法,指出了鬼修之法谙合大道本源的玄妙。那便是可以借助这种方式去修炼神魂,但最终的目的是炼成纯阳之元神,成为超脱于俗骨凡胎的存在。世间鬼物阴神之修炼。最终也要化阴神为阳神,修士可以借鉴与印证。至于登天长生之后的玄妙。尚非我所能知。”
太乙终于点头道:“我明白了,当年高阳天帝观察世间神道设教诸事、见证蛮荒鬼修之法。亲身验证其中修炼的真意,指其关窍总结出了纯阳诀。……道友今日所言,也解决了我百年来的一个困惑。”
话语中伴随着神念,太乙告诉了虎娃自己修炼中所遇到的困扰是什么。山中那棵青冈橡已生长了八千年,但不能说面前的太乙就有八千岁,像他这种草木之精的年岁,通常是从通灵化形之后开始计算的。其实他也仅仅修炼了八百年,但相对于凡人的寿元,这已经相当漫长了。
象煞前辈百年前就已名震巴原,但令人微感意外的是,他的修为至今并未突破化境。百年前他于巴原上成名时,就是七境九转圆满,但至今都难以再迈出一步。太乙可没有师尊,他是山中草木自感通灵而修行,八百年来行游各地,便是修炼与学习的过程。
七境九转圆满之后,太乙曾一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因为他一直就是山中的一棵树,也感受到了村民们百年来的祭奉能滋养与壮大其元神,但他是永远做山中的一棵神树呢,还是做一位于世外清修的高人青先生?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太乙的神魂受到滋养,也能不断以大法力洗炼原身,他希望自己能生长为一株通天建木,从而直达帝乡神土。这想法听上去是多么不可思议,但太乙曾经就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其原身越来越高大。
但后来他也发现自己的这个愿望没法实现,可能是在修炼中的走错路了。于是结合仙家传说,太乙有了另一番修炼求证,希望把自己的原身修炼为一株不死神药。不死神药无寿元之限,本就是长生之物,那么他将原身修炼成不死神药,不就意味着自己也求证了长生吗?
就在二十年前,他的修炼却遇到了问题,神通法力越来越强,却遭遇了原身的困扰。青冈橡树毕竟就是青冈橡,无论如何都修不成不死神药,若不经历一个蜕变新生的过程,便会永远卡住这个关口不得精进,太乙的修炼求证之路仿佛已到了尽头。
于是太乙开始闭关洗炼原身,想经历一场新生蜕变,但是这时候神通法力开始不受控制,无法隐匿那庞大的原身。其扎更之处因地势没有狂风与洪水,但他的原身总会在雨季遭受天雷劈击。这是个恶性循环,他的原身之伤越来越重,神气法力大损,就也没有办法去隐匿原身去抗拒天雷,由形而伤神,就连元神受损也是极大,所以那株青冈橡日渐枯槁。
假如他不是受村民祭奉的神树,能够汲取神木一族精诚的心愿力滋养元神,恐怕状况会更糟糕。虎娃来到西荒时,太乙已困于原身不得化形而出了,所以也只能用御神之风远远地与他打了声招呼,并令弟子九灵送去了三枚符叶。
九灵尚不能完全明白师尊所遇到的问题,但看见巨木枯槁,这头狮子当然会认为是师尊病了。羊寒灵发于风中的神念解释,九灵也听见了,令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来者彭铿氏大人竟是一位神医!
神医就是给人看病的嘛,九灵请虎娃来此最主要的目的,并非仅给村民看病,就是想请他给这株神树治病。
但太乙自己明白,一位十几岁的五境修士不可能帮自己解决这样的问题,于是便劝阻了弟子向虎娃提出要求,本人更没有开口。但这对师徒没有开口相求,神木一族还是向虎娃提出了请求。更重要的是,虎娃已知道青先生是谁,愿意出手尽力帮助他。
虎娃付出巨大代价的一番调治,假如那是一株普通的树,尽管它是天地间的庞然大物,已将其生机与伤势的困扰解决了,它自可在春秋轮回中展枝发芽重新恢复茂盛。但对于太乙来说,其修炼中遇到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他仍在经历虎娃所形容的脱胎换骨之劫。
所以在他刚刚能够脱困之时,便立刻跑来见虎娃,不仅是为了拜谢,也是为了请教。虎娃的修为法力虽远远不如他,但修行所证谙合大道之本源,与之交流或许能给太乙更好的启发、由此寻找到破关的契机。
太乙自化形以来,素以童子面目示人,他就是以这样的心态与眼睛去观察世间万物,不断地思考、学习、总结、修炼,以印证自己的得失。
虎娃听完这番话,有些哭笑不得道:“五百年前,你在巴国的国祭典礼上,见到了幻化的光影所凝成的通天建木。而你的原身是一棵树,所以就想把自己也修炼成一株建木,从而到达帝乡神土,是这样的吗?”
太乙很认真地点头道:“是的,我当时深受震撼,也自以为受到了启发,这五百年来一直就是这么修炼的!”
虎娃差点没忍住叫出一声“傻孩子”,因为这个想法太天真了,就是一个小孩才会有的奇思妙想。可偏偏面前的太乙就是个孩子,虎娃也明白了为何那株青冈橡会那般高大,心中也暗叹太乙的神通法力了得,这分明就是太乙五百年来不断修炼原身的结果。(未完待续)
032 我是一棵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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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了数千年的青冈橡,其实虎娃在深山中也见过,他的家乡与这一带的山野中都能找到。太乙的原身生长了八千年,也确实应该高大参天,但也不至于像那株神树那般夸张,那不是自然生长的结果,而是刻意地修炼使然。
但就算太乙把原身修炼成天地间的庞然巨树,似拔地而起的山峰,离天也还远着呢。况且帝乡神土的概念,未必就是指抬头所见的天空。太乙这个天真地想法确实是走错了道路,当他在修炼中遇到问题之后,想超脱原身的束缚也格外艰难,谁让他把自己修炼成这样呢?今天也幸亏是遇到虎娃了!
虎娃笑道:“方才已经说过,建木只是一种象征、指引长生的象征,天地间并不存在这样一棵树。只要迈过登天之径,便可凭菁华诀的指引迈入太昊天帝的帝乡神土,如此说来,菁华诀便是太昊天帝所留的建木。”
太乙惭愧道:“是啊,这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不怕道友笑话,五百年前我见到了那建木光影,也曾去了各种地方去寻找那棵树,但始终没有找到。”
虎娃惊讶道:“你还真去找了啊?”
太乙:“是啊,我找了很多地方、找了一百多年呢!道友应该能看出来,草木化形之灵体,不能离开原身太远、太久,否则修为法力便会大打折扣。我的原身理论上是可以移动的,但适合扎根的地方也不好找,后来我将原身修炼得这般高大,更是没别的地方好挪了。所以我这番外出寻找格外艰难,待到六境大成之后,这才方便了一些。”
虎娃好奇地手指远方道:“你都去了哪里,那边去了吗?”
他指的是西方,连绵巍峨的高原雪山所在,那就是巴原西荒的屏障,自古无人翻越,就算爬过去也只是雪山高原,不适合居住生存。太乙却点头道:“我当然去了,我要找的是树,一棵通天彻地的大树,当然要往蛮荒深处找,越没人去的地方越可能出现。我本人就是一棵树啊,它是我崇拜的神树……”
太乙就是此地族人所祭奉的神树,从他口中冒出“我所崇拜的神树”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搞笑,但结合两人方才所谈再转念一想,也令人感慨深思。虎娃追问道:“神树你倒是找着了一棵,就是今天的自己。但建木你肯定没找着,在那西荒之西,你见到了什么?”
太乙拍了拍小胸脯,似是心有余悸道:“就是一片苦寒高原,险恶冷峻人迹罕见,蛮荒异兽与妖物横行出没,我几次遇险差点就回不来了。但有时风光也是极美,我见到了两片相连的大海,波涛浩瀚数百里。
你见过巴原上的水流吗?都汇入大江流向东海。但那高原上有倒淌之河,从雪山间汇聚,自东向西流入那两片海,宛若映天之池。巴原之人只知东海,而我却见过更浩瀚的碧波,自称之为西海。”
巴原上的人们所说的海,其实是指山中的大湖,比如虎娃的家乡就有花海、鱼海,而巴原上最大的一片海是东海。巴原上所有的河流都汇入大江,而大江便流入东海,东海顾名思义就在巴原的东端,江水因群山的阻隔汇聚而成。
东海之水漫过山坳倾泻而下,形成飞瀑激流,经漫长的峡谷出了巴原之外,那里又是一片巨泽,据说名为云梦。云梦巨泽是巴原上的传说,而仓煞曾告诉过虎娃,这传说是真的,云梦泽的地域比东海还要广大。
太乙历尽艰辛到了西荒之西的雪域高原深处,建木没找到,却在雪山间间到一片比东海更为浩瀚之海,他称之为西海。他也以神念向虎娃展示了西海的风光,远望雪山连绵,山上几乎寸草不生,山脚下树木低垂、荒草齐腰。
群山间有一片海分为两个部分,中间有一条几里宽狭长的水带相连。海面方圆皆超出了百里之广,海中浪涌不歇,白色的浪花不断击碎在沙滩上,天空有飞鸟滑翔。若站在远方俯瞰海面,则映出了蓝天白云与周围的雪地群山,宛若天地倒悬。
虎娃赞叹道:“道友居然去了这么远的地方、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色。这里的人们都叫你青先生,你为何不称呼那片海为青海呢?”
太乙:“那个地方就在西边嘛,所以我称之为西海,但是青海也不错,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虎娃:“您不仅去过西荒之西的雪域高原,七十年前还到过武夫丘、遇见了我师尊剑煞先生。武夫丘在南荒边缘,那您是否也到过南荒之南呢?”
太乙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我从西海回来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接下来便是去南荒深处寻找建木,恰好路过了武夫丘、有缘见到了五峰先生。南荒之南我当然去过了,那里的群山没有西海一带那么高,但纵横交错、谷壑如劈,路更不好走。”
虎娃:“您又有何发现?”
太乙:“其实也没什么发现,南荒之南气候较为湿热,高处常年云雾飘渺,深谷中多见疬瘴弥漫。多见妖物出现,有的妖物非常凶悍,我远远的察觉其气息,都是绕着走的。虽人迹罕至,但有些地方也有蛮民村落,我还见到了不少支异族呢……对了,有个叫蛇纹族的,村寨中住的都是女子,个个生得妖娆美丽。”
虎娃嘿嘿一笑:“她们被称为蛇女,我也见过。请问您有没有看上哪位蛇女姑娘啊?据说对世间男子尤其是修士而言,蛇女有很多超乎想象的美妙之处。”
太乙连连摇头道:“我是一棵树,只是以化形灵体出游,怎会有那种事情?更何况我还是个小孩呢!”
虎娃又拍了拍太乙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的修炼问题出在哪儿了。”
太乙瞪大眼睛道:“是因为我的样子一直没长大吗?”
虎娃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回头再谈这些,你先告诉我再南荒之南还看见了什么?”
太乙:“就看见了刚才说的那些啊,都告诉你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山势越走越险,总在云雾飘渺之间。”
虎娃:“云雾飘渺之南,亦可称云南之地吧。那么东海之东呢,您是否越巫山、出长峡,去了那传说中的云梦巨泽?”
太乙:“不瞒你说,我原有打算,去了南荒之南后,再到东海之东,先去传说中的云梦巨泽,有可能的话,再渡过云梦去更广阔的中华之地寻找建木。但是我从南荒回来后,已经感觉自己的修炼恐是走错了路,就算原身长得再高大也成不了建木,或许应该将自己修炼成不死神药。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且东海之东太远了,我要脱离原身走那么远的路、度过那么漫长的时间,就算已有大成修为,也感觉有些没把握,所以就打消了念头,就留在此地修行。直到二十年前,我的原身出了问题。……现在您可以说说,我修炼的问题在哪儿了吧?”
虎娃看着太乙,也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我且问你,你化身青先生这么多年,住在神木一族的村寨附近,有没有修成一种大神通,若与此地的姑娘结合,便能繁衍后人?”
太乙愣住了,纳闷地说道:“这算什么大神通?此地的族人都能办到啊,而我是一棵树,怎么能与普通人结合繁衍后人呢?”
虎娃的笑意更浓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自然之事,对于你来说就是大神通啦!问题就出在你是一棵树。你我都见过山野中的妖族,知道他们的来历吗?修为达到化境的妖王,便可以与不同的族类结合繁衍后人,是因为他们的原身已经超脱了众生族类之别。
比如你,可化形为灵体出游,但总受原身之限,因为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人,仍然仅仅是草木化形之灵。可是你的修为若再迈出一步,超脱了这种束缚,便可以修成真正的人身,而你的修炼一直自困于原身。”
太乙有些担忧的问道:“那样我还是一棵树吗?”
虎娃忍不住给了他的后背一巴掌:“你不要总抱着树不放啊!你本就是青冈橡通灵修行,当然还是一棵树。但所谓化境,就是超脱于原身族类之别所拥有的大神通境界,否则你何必化形修炼这么多年呢?一直在山中做树好了,哪怕再长寿也不得长生。
你再想想,一株普通的树能化形出游吗?会有你在我面前说话吗?会有一位青先生百年来指引神木一族的村民吗?
你已经迈出了一步,所以能远游西海、云南之地求证修行。若是再迈出一步,走到哪里便等于原身在哪里,既拥有原身之天赋神通,且超脱原身之限,修炼世间诸般神通无碍。说实话,我看见你现在的形容,也想不到你的原身会那般巨大,还以为你是一棵小树苗呢!”
太乙闻言蹦了起来,竟真的幻化成一株小树苗的样子,务着枝桠以树根行走,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转了一圈,然后又坐在虎娃身前化为童子的摸样道:“小树苗嘛,我也可以幻化的。只是原身确实长得太大了,遇到麻烦之后便隐匿不了,现在动都没法动。”r1152
032 我是一棵树(下)
虎娃被太乙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又问道:“你现在明白了吗?”
太乙皱着眉头眨着眼睛道:“你难道是建议我在神木一族找个姑娘结亲?”
虎娃哭笑不得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能做到的事情未必需要去做,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太乙又起身跪拜于虎娃面前道:“其实我已经明白了,这就是您先前所说的脱胎换骨,正是我修行中的困境。如何迈出这一步、迈出这一步之后会怎样,我此刻已有所参悟。”
太乙的阅历,比虎娃丰富太多了,但他一直就是个好奇的孩子,瞪大眼睛看着世间诸事。其实他的问题很简单,就是总是不自觉地以一棵树的角度去看问题,于是在他人看来,这孩子好像太傻了,因为别人不会像一棵树那样思考。这本也没什么错,因为他就是一棵树。但达到七境九转圆满修为后,便受困于原身之限。
虎娃赶紧伸手搀扶道:“道友何必又行此大礼!”其实太乙的问题对虎娃也很有启发,因为虎娃是一个人,到了七境九转圆满之后也会遭遇这样的困扰,只是表现的形式不一样。
太乙答道:“您可为我师,点化之缘又怎能不拜?……其实吧,我虽然已有参悟,但还有个小问题想请教您。我这八百年来所遇之人,不论修为高低、年岁长幼,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回答。”
虎娃:“哦,这么玄妙的小问题,究竟是什么?”
太乙:“请问不死神药是长生者吗?不死神药是否也能通灵修行?若是那样,其草木之精岂不是一出现便已求证长生?”
话音所伴随的神念中,还介绍了他所听过的、有关不死神药的各种传说。虎娃这才知道,传说中的不死神药共有五种,除了琅玕、五色神莲、离珠,还有另外两种——玗琪与服常。
而太乙的这个问题,还真的只有虎娃才好回答,如今世人恐怕没有谁比他对不死神药更了解。虎娃眨着眼睛想了半天,这才沉吟道:“传说中的不死神药我见过两种,便是琅玕果与五色神莲,不仅吃过,也曾炼化为能与形神相融的神器。
不死神药所谓的不死,是指在适合的环境中,它的生机寿元无限,但并不是吃了之后便能求证长生,否则你我现在就成仙了。我见过服过离珠神药的国君后廪,他在服用离珠四年后还是离世了。”
太乙:“我不是想问人服用了不死神药会怎样,而是不死神药本身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是否已求证了长生?”
这个问题太难了,虎娃又想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我也不敢认为我现在的答案就是对的。但你的问题使我想到了另外很多问题,天地长存,那么天地是否也求证了长生?天地间的一阵风、大海中的一滴水,也可百万年常在,化云成雨轮回不灭,那么风和水是否求证了长生?
一件神器若没有损毁,其质地也是常存不朽的,那么神器便求证了长生吗?当然不是这样,因为它们并非生灵。而不死神药却是以生灵的形式出现,且能寿元无限,服之还能助益修行。在我看来,它们就是天地间某种法则所显化。
不死神药并非不死,若是离开了适合的生长环境,就会化散消失,甚至不像世间其他的草木那样还留下枯槁的遗迹。所以我认为它们是天地间长生法则的一部分,而本身并非长生者,恐怕也不会通灵修行。”
太乙嘟着嘴道:“我想插句话,假如,仅仅是一个假设,假如某株不死神药能像我这样通灵修行为草木之精,又会怎么样呢?”
虎娃反问道:“假如是这样的话,我将不死神药移出适合它生长的环境,那么其原身化散消失,那草木之精又会如何?”
太乙:“那它当然就没了啊!比如我的原身若是枯槁消亡,我也就没了,除非……”
虎娃:“除非什么?你继续假设。”
太乙:“除非它一步步修炼,到了七境九转圆满之后,一样要超脱原身族类之限,然后迈过八境九转七十二阶登天之径而求证长生,成为原身是不死神药的一位仙家。”
虎娃:“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为何还要问我?”
太乙:“不问不明白啊,这一问就明白了!但我还是想问,不死神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还真是个孩子,问题问了一圈又转回来了,虎娃拿这个孩子也没脾气,只有叹息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啊,它们是天地间某种长生法则所显化,所以才能寿元无限、且能助益修行。别的不死神药我不清楚,但琅玕和五色神莲我很了解。太昊与神农天帝定然也思考过你所提出的问题,他们得出的答案便是菁华诀与大器诀。”
琅玕可采炼天地间的生机,凝结成琅玕果,太昊天帝从中悟出了菁华诀,以教人修炼生机。五色神莲是天地间最精纯的物性凝结,可补益凝练本元之气,神农天帝从中悟出了大器诀。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悟出来的。有大道本源先天而存,后人所行才能谙合于道,就像一盏灯……”
虎娃又对太乙讲了一个传灯的故事,便是他第一次看见“灯”时山爷对他说的那番话,听得太乙是直眨眼,后来又瞪大眼睛凝神而思,唯恐错过虎娃所说的每一个字。这位高人虽然是个孩子,但这只表示他的形容心境,而以他如今的修为,当然不仅聪慧且很明事理,有些事情不需要虎娃多说,稍有点醒或启发就可以了。
比如虎娃并没介绍自己的出身来历、在哪里见到过琅玕树和五色神莲,又怎么以凡人的修为将之炼化成与形神相融的神器?太乙当然明白这些都是大隐秘,所以干脆就没问。
听完“故事”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太乙才接着问道:“琅玕所显化的天地法则便是菁华诀,五色神莲所显现的天地法则便是大器诀。那么历代天帝所传的灵枢诀、吞形诀、纯阳诀,是否也与另外三种不死神药有关呢?因为在传说中,各位天帝皆拥有不死神药。”
虎娃:“我也没见过另外三种不死神药,但你说的非常有可能,有机会见到便要好好研究一番。我听高人介绍过灵枢诀的玄理,修行中也曾有所体会,若方才我们对纯阳诀的猜测没错,那么我也窥见了一丝门径,将来见到别的不死神药正可印证一番。至于吞形诀,有机会再去多了解吧。”
太乙纳闷道:“先生,您不是已经练成了吞形诀吗?”
虎娃反问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太乙:“不是听谁说的,就是我亲眼看见的啊!您被两个妖修追到西荒边缘,我虽困于原身不能化形而出,但那已是我的神念所及之地,我能看见你们,那样的异事又怎会注意不到?你当时化为一头駮马之形狂奔,可不是我刚才变成小树苗的幻化之法,就是吞駮马之形,拥有駮马原身的天赋神通,你才能跑的那么快!”
虎娃追问道:“这就是吞形诀吗?”
太乙:“这不是吞形诀,还有什么是吞形诀?我可是修行了八百年,不仅去过西荒之西、南荒之南,巴原各地也几乎都转遍了。赤望丘我虽然没上去过,但在三百年前就见过赤望丘的一位高人施展吞形诀,化为了一只我不认识的异兽,然后又化出了一支好凶好凶的老鹰!
他在东海之滨与一位妖王斗法,我当时修为尚浅,大老远看见就吓得躲进了水里,根本就没敢跟人打招呼。但后来,我就打听了有关吞形诀修炼的传闻,他竟有些像妖修之法反其道而行之,可以人身施展世间飞禽走兽的天赋神通。”
虎娃很感兴趣道:“你问了我这么多,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对吞形诀的传闻都了解多少,不妨全告诉我。”
太乙摇头叹了一口气:“分明是您已经练成吞形诀,反倒要来问我这个不会的人!”他倒也干脆,直接给虎娃发来了一道神念——
太乙不会吞形诀,却见到过修炼吞形诀的修士,也见过施展出吞形之法的高人,更了解很多不知真假传闻。吞形诀是一门修炼形神的秘法,太乙刚刚想明白了,它所指出的境界也是超脱众生族类之别、不困于人身之限。
至于更高境界的玄妙,太乙现在还不是很了解,但就他所听过的传闻,修炼吞形诀和施展吞形之法还是两回事。吞形诀是修炼形神的秘法,但要到六境大成后才能吞世间鸟兽之形,并且不是没有限制,更非想吞什么就能吞什么。
每一种吞形之法都是一门秘术,比如虎娃吞駮马之形,便是在吞形诀的基础上施展出的一种秘法神通。虎娃修成的是吞駮马之形,所以跑得特别快;假如他能吞飞鹰之形,那就不用跑了,直接就能飞了!
033 我想拜您为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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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望丘所传的吞形之法是怎么来的,当然得自于历代师传的神念心印,其传承最早可以追溯到祖师爷少昊天帝,据说少昊天帝在世时曾朝为猛虎、暮化飞龙。但是少昊天帝的吞形之法又是怎么炼成的呢?那么问题又转了回来——这就要问虎娃了!
虎娃苦笑着开口解释了一番,自己曾有遭遇駮马袭击的经历,获得了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并活祭了一支駮马原身之器。他当时便有所悟,但并不真切,后来随着修为境界更高,闭关回味当初的经历,感悟便越来越清晰。
此番被那两位妖修追得实在没办法了,他身上恰好就带着这支駮马银角,于是便施展御器之法祭出这支银角,并不是与那两位妖修相斗,而是借助器物的神通妙用使自己跑得更快。后来他越使用这件法器,越发现它就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干脆……便化为駮马神速奔跑了。
虎娃被两位妖修追得太紧,无意之间施展出了吞形之法。但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借助妖物原身活祭之器,也与他的修炼根基及此前的闭关感悟有关。
太乙张大了小嘴道:“妖物原身活祭之器?难怪你只有五境修为便施展出了吞形之法!我看见你化为駮马跑来时,只有那银角是真切如常的,但駮马身形还有些飘渺不实,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今赤望丘修炼此秘法者,都是先修炼吞形诀入门,待到六境大成之后,再得师传之神念心印,修炼各种吞形之法。但创出这门秘诀的祖师少昊天帝,恐怕与您有类似的经历,他是先悟出了吞形之法,再总结出吞形诀,嗯,还有可能与某种不死神药有关!”
虎娃连连点头道:“嗯,有可能与某种不死神药有关,也有可能是与我有类似的经历。天地间法则的演化,包含在万事万物之中,只要谙合大道本源,并非只有一种途径。”
太乙:“后人得传承,是先修炼吞形诀,再修炼各种吞形之法。而您悟出此门秘法,是先领悟了吞形之法,再总结出吞形诀,以此为基础还可吞世间其他禽兽之形。你后来斩杀了那头怪兽肖神,收了那件东西,是不是就准备将来吞那怪兽之形啊?”
虎娃惊讶道:“你是指那妖修以化形之功、假合神气法力凝练的无形之珠吗?他当时为了搏命祭出,欲自爆杀我,而我祭出的剑符却先行一步斩了他。我觉得此珠应有大用,因此拼尽余力将之封印收存,原来还有这等用处?”
太乙:“我也是听说的啊,习成吞形诀后,各门吞形之法有两个来源,要么得自师传的神念心印,要么就是炼化吸收大成化形妖丹。但是后者的做法太凶残了,而且也很难成功,谁会没事去招惹大成妖修呢?就算能够将之斩杀,恐怕也得不到大成化形妖丹。”
虎娃从怀中取出一物,密密麻麻的特异剑叶包裹的一个圆球,这是他炼化了十二层封印法器收存的那枚无形之珠,皱眉问道:“我若炼化吸收此物,便可吞那怪兽之形,那么究竟该怎样炼化吸收呢?”
太乙一摊双手:“我也不知道啊!据说与服用那种名叫‘服常’的不死神药的方法是一样的。但我也没见过服常树啊,更不知道怎么炼化吸收其神效了。”
虎娃看着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我也没见过服常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呢。但服用不死神药我倒是挺有经验的,将来若有机会得到服常并了解吸收炼化其神效之法,倒可以用这颗珠子再尝试另一门吞形之法。”
太乙想了想又提醒道:“我听说这种方法要到六境大成之后才能掌握,你想想看,这本就是大成化形之妖丹,以道友现在的修为恐怕还吸收炼化不了,别白白浪费了。”
虎娃:“那好吧,待到我拥有六境大成修为之后再试,这东西先收好了。……它是大成妖修以化形之功,假合神气凝练而成,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太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只知此物来历,世间尚无其名,道友也不妨给它取个名字。”
虎娃眯着眼睛道:“玄牝珠?”
太乙惊讶道:“您怎会给它取了个这般,这般……特别的名字?”
虎娃答道:“因为我亲眼看见了,失去此珠,那妖修便会被打回原身、不得再以人形出现。他们的修炼与道友这样的草木之精还不太一样,就是以原身化为人形出现。妖修能从禽兽而化为人形行走世间,其实就是一次大超脱,宛如从懵懂中脱胎为人。道友再想想,世间人从何来?所谓玄牝,只是一种比喻。”
太乙又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听您这么一说,大成妖丹‘玄牝珠’,这个称呼再贴切不过了!”
虎娃收起那枚玄牝珠道:“有此珠,我将来或可吞那怪兽之形,它的几种天赋神通着实玄妙,这一路上逼得我很狼狈。我从未见过那种异兽,道友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什么东西?”
太乙:“我这八百年来也从未见过那样的怪兽,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它应当不是出自巴原,可能是修炼有成后,从很远的地方跑到巴原南荒的。既然不知其名,道友不妨也给它取个名字吧,将来就这么称呼它便是了。”
虎娃:“它自称肖神,又在南荒横连山为山神,相貌如同鬼魅,那就叫山魈好了。”
所谓山魈,是巴原上的人们形容山中的精怪,太乙附和道:“山魈这个名字,对那怪兽而言是太形象了……先生,我发现您真是太有学问了!”
虎娃忍不住笑了:“您别总这么夸我,其实你的修为见识皆远在我之上。当初我斩了那山魈之后,便想打发那头岩羚快走,您却送来一阵御神之风将她留下。我当时就想当面拜见您这位高人、请教很多事情呢。……您为何要那样做?”
太乙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这么热闹的事情,别说是在这西荒之地,就算是整片巴原上也很少发生啊。我看了半天,也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想问个明白。我这些年就是观世间诸事见证修行,对天地间发生的一切以及我自己将来的修炼都很好奇。
我在修炼中其实也一直在尝试,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也不止一次了,每次再找到自以为正确的路,也不断在借鉴世间众修士的修行。草木之精的修炼本就比普通人艰难得多,还好我的寿元很长,所以才能这么做。
只是最近这一次,我的修炼出了问题,假如不是遇见道友,这一关恐怕就很难过去了。”
虎娃:“原来您不仅对这件事情的前后情由好奇,也更想知道那妖修的经历,那岩羚倒是乖巧,以一道神念把什么都说了。也幸亏她是一位大成妖修,否则还说不清那么多事情呢!道友听闻之后,又有何感悟呢?”
太乙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这才很认真地睁眼答道:“我有很多感触,与我此前思考的许多问题都有所印证。尤其是与道友今夜这番长谈,我的感触就更深了。那岩羚是妖修而非鬼修,她因为机缘巧合成为了山神,便可借助鬼修之法修行,这是其一,也是我刚想明白的。
其二是我这些年来早已在思考的,比如那羊寒灵为何要化形为人?其实横连山一带的民众最早见到的‘山神’就是那头岩羚,祭奉的也是岩羚,但我们见到的是那样一位黄衫女子。她与我一样,不仅化为人形行走世间,还给自己穿上了衣裳。
原因很简单,她已经不再是一头山野中的岩羚,自悟成妖得以修炼,已获得超脱所出身族类的境界,那必然要超脱原先的存在方式。这也是我的经历,普通的树怎么可能以化形灵体行游巴原各地呢?
她如果还仅仅生活中岩羚的世界中,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山神,山中的岩羚不会供奉她、供奉她的是村寨的民众。我如果还生活中青冈橡的世界中,此地也不可能有青先生,巴原上也更不可能有象煞。已见证了山外的人烟世界,只要可以这样选择,进入其中便是最好的超脱方式。
那么下一步呢?妖物在修炼,我在修炼,人间的修士也在修炼,到了更高的境界必然还会遇到道友此前所说的问题,便是脱胎换骨,超脱原身所限、众生族类之别。这对于人间修士也是一样的,他们的原身就是人。
假如道友没有来到这里,给我足够的时间去参悟,我应该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像以前那样知道自己的修炼错在哪里。但这一次我受困于原身之损,恐是没有机会再来了,幸亏恰好得到了您的帮助。”
这孩子说的都是大实话,八百年的修行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世界总是充满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就算没有虎娃的来到,他也有可能自行证悟,但如今却很难再度过修炼中的关口。若原身之损越来越严重难以逆转,他就算想明白了,亦有殒落之忧。r1152
033 我想拜您为师(下)
太乙回答了虎娃的问题,又问虎娃道:“您做客的这几个月,村民对您提出了那么多只有向神灵才会提出的要求。您如今又领悟了纯阳诀,那么今后是否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修炼呢?”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以虎娃在神木一族的经历,其实只差一步就能成为世人所谓的神灵,而且这一步他很轻松地就能迈过去。他已经了解了羊寒灵从一头懵懂的岩羚成为横连山山神的详细经过,也见证了此地村民对神树的百年祭拜。
虎娃斩了一位山神,重创了另一位山神并让她立誓离去,如今又救治了一株神树、与神树之灵太乙在这里讨论修行。这些“人”就是所谓的神灵啊,和他们讨论有关对神灵的信奉问题时,感觉颇有些怪异。
但也只有和这种人才能真正讨论清楚,因为与“神”才能论神,假如是和那些祭奉神灵的世人讨论,有很多问题是没法说的。而在虎娃眼中,肖神、羊寒灵包括太乙当然不是真正的神灵,他也不会像山民们那样去祭奉膜拜他们。
当某人拥有了近乎神灵的地位,往往就不会再像普通人那样毫无条件的信奉神灵,却又希望世人对神灵的信奉更加虔诚。这是世间很常见的一个问题,或可被称为——祭司的困境。
在世人眼中地位与神灵最近、甚至可以代表神灵的人,往往是内心深处最不信奉神灵的一群人。在普通人眼中,他们是祭礼的主持者,能代表凡人与神灵沟通并传达神灵的指引。若那神灵并不存在,或者对神灵的祭奉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人们多希望的回应,又或者那所谓的神迹根本就不是神迹。这些只有祭司最清楚,地位越高的祭司则越清楚。
虎娃见过这种事情。他从小就知道。山爷是路村的族长,也是代表族人祭奉山神的祭司,后来成为山水城的城主。也是那一整片蛮荒地位最高的祭司。自从虎娃来到路村后,山爷就很清楚。山神已经隐寂了。但是各部族民众却一直不知情,仍像以往那样虔诚地祭奉着山神。
山爷当然知道,蛮荒中的山神是存在的,但他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的山神应该只是一位修为高超的修士,连自己都受重伤。山爷没有将这一切告诉族人,还提醒花海村的族长蛊辛,不要将山神隐寂的消息说出去。
现在虎娃明白了。在他出生之后,路村以及山水城真正的庇护者是山爷,还有水婆婆与蛊辛等人。而蛮荒族人对山神的虔诚祭奉,可能也是身受重伤的山神尚能残聚元神之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么人们心目中所期待的神灵是什么样的?他们又在膜拜什么样的神灵?世间高人如虎娃者,又可成为什么样的神灵?这些都是很耐人寻味的问题。
假如虎娃愿意,只要略施手段,找个地方当“神灵”很容易,因为他不仅悟出了纯阳诀,而且对这些门道都清楚得很,所以太乙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虎娃苦笑着答道:“神木一族并未把我当做神灵。因为他们向我提出请求时,得到的一切帮助太容易,就像平常人与人之间打交道一样。无需向我祭奉膜拜。”
总有无穷无尽问题的太乙又追问道:“如果您要求他们祭奉,或者您走了之后呢?像您这样的人,若成为传说,也会成为后人所期待的神明。”
虎娃沉吟道:“别说我,其实您这位青先生若从此不再出现,包括您的弟子九灵、那头金毛巨狮,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此地族人祭奉的神灵。这不仅是对往事的感慨与感激,也是人们心目中的期待与寄托。我们所听到的各地传说,某人在某地做过哪些事情。当他离去之后,才会有人意识到——那是一位神灵。”
太乙笑着点头道:“是的。很多传说都是这样的,你我也可能成为其中之一。但是您打不打算以这样的方式修炼呢?对世间以神道设教之事。又是怎么看的呢?”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长谈了一夜,远方的西界山一带天色已露出微白。村里的鸡叫了,六座村寨中的神木族人已经起床,他们正在长者的率领下,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跪拜,齐声唱着那首颂歌。近两千人虔诚的声音在谷地间飘荡,当然也传到了这座小院中。
虎娃无形中有一种感应,面前这位草木之精形容变得更加鲜活,身形外也正在凝聚一种无形的气息,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却能与形神相融的虚影。这好像一场凡人与神灵的对话,而所谓的神灵却在向一个凡人请教有关神灵的问题。
虎娃答道:“面对天地万物时,人当有敬畏、感激与求索之心,正如道友这八百年来的修行。面对世间诸事时,人也应有寄托与期待,敬奉神灵实际上也是人们期待自己能够将所面对的问题解决得更好。而对于你我,只看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敬奉。
若是在祭坛上放一个冷猪头,便期待通过祈求神灵得到山中所有的猪,这是人间最大的贪欲了。神道设教,对于所谓的神灵而言,只是在世人心中留下了一种指引;而对于世人而言,是如何去看待与实现自己的祈求。
对这个问题,我如今也仍在观察与思考中,尚不能回答;假如今后有机会,您再来问我或我再来问您。但我本人并无意成为我所见到的这些神灵。
至于纯阳诀,既然是包含在大道本源中的一种修炼之法,那么以此印证修行也无妨。就算后世传人祭拜我,也是因为我所道之本源的指引,而非我本人就是代表了大道之本源。——我如今的感触就是这样。”
太乙站了起来,将座下的那块石头挪到了一旁,很认真而严肃地说道:“先生,我想拜您为师,请您不要拒绝!”随着话音,他已经跪拜在虎娃面前。
虎娃愣住了,一时间甚至忘记了伸手去搀扶。这样的要求让他没法不震惊,这是他到西荒以来,所遇到的这么多人、提出的这么多要求中,最出乎意料的一个!
若论年岁,太乙原身已在天地间生长了八千年,就算是通灵化形之后的岁月,也有八百年啊。太乙通灵化形时,还是巴原上蛮荒未开的时代。若论修为,太乙早已七境九转圆满,如今正处在即将突破化境的关口,而虎娃仅仅是一名五境修士。
若论身份,太乙是百年前便已成名的巴原七煞之一、威震巴原的前辈高人。他不仅参加过当年盐兆亲自主持的国祭大典,而且与虎娃的师尊剑煞年轻时就有结交。这样一位前辈高人,若说出想收虎娃为徒的话,倒是不会令人太感意外,可他竟要拜虎娃为师。
太乙这个聪明的孩子,又怎会想不到这些?他开口提出的请求便伴随着神念,自问自答了在世人眼中看来的种种疑惑,并指出那些都不是虎娃拒绝收他为徒的理由。
虎娃刚才提到了“后世传人”,那么太乙要成为的便是他的后世传人。若是此番脱胎换骨成功,太乙仍拥有超出世人想象的长久寿元。草木之精与人不同,太乙一番闭关参悟,可能就是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若虎娃只是普通人,甚至都没机会再见到他。
所以对于当世之人而言,太乙这个孩子既是前世之人、亦是后世之人,甚至可能在很久远的后世中出现,到哪里去找他这么合适的后世传人呢?
太乙对于年岁长幼的概念,与世间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若认识一个人,很可能早已结识其祖先,同样也可能会结识其子孙后代,所以不可能拘泥于人间的辈序。而且他一直就是一个孩子的形容与心境,在虎娃面前并没有把自己当成长辈。至于虎娃与世间其他人的辈分,既跟太乙没关系,太乙也不在乎。
正因为太乙有这样的经历与心境,所以他也不会计较虎娃此刻的修为高低。太乙所见的或听说过的很多高人,比如剑煞,当年两人结识时,剑煞亦未突破六境修为,但他如今已是一位化境高手,其修为远在太乙之上了。
太乙甚至可以说,如今巴原上修为比他高的人,当年都有修为不如他的时候。历代天帝,太昊肯定是在太乙化形之前出世的,神农则不好考证,但轩辕、少昊、高阳可都是在太乙化形之后出世的,难道这些人还没有资格成为太乙之师吗?
所以太乙关心的,只是他与虎娃之间的关系。他若能拜虎娃为师,那可是占了大便宜啊,所担心的只是虎娃会不会拒绝?
虎娃为其调整原身枯槁之症、并解答他的困惑,不仅是帮他度过了难关,且是再生之德、再造之恩,更是修炼中的点化与指引。这些往往是只有尊长才会为晚辈做的事情,而虎娃不仅做了,且做到了,那他便是太乙心目中的尊长。(未完待续)
034 传法赐器(上)
世间的师徒传承,弟子出山时师尊会赐予法器,这也是出师的一种象征,而虎娃可是赐予了太乙以不死神药炼化成的十三件神器啊!太乙连还都还不回去了。弟子修为高于师尊者,世间也不罕见,就算虎娃修为低微,太乙又怎么不待之以师礼?
最重要的是,虎娃完全有资格指引太乙的修行,不仅是将来,也包括现在。假如虎娃今日没有来到西荒,太乙恐难有机会脱胎换骨成功。而且虎娃是自悟修行,其修炼根基谙合大道之本源。
历代天帝所传的各门秘法,菁华诀、大器诀、灵枢诀、吞形诀、纯阳诀,虎娃几乎都悟出来了。拜入其人门下,便是与道相近啊,这样的机会太乙怎能错过!在相应的修为境界中,所能修炼的各门神通秘法,几乎就没有虎娃不会的!有些大神通就算虎娃如今施展不出来,也能窥见其将来的境界玄妙。
所以拜在虎娃名下,并不是虎娃教不了太乙,而是看太乙将来能不能领悟与学会那么多了。要知道就算以象煞的身份,其中任何一门秘传都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更何况是能直接向自悟道法者本人求教呢?
待到虎娃突破六境大成修为、掌握了神念心印手段,自可将那些玄妙难言的秘法境界清晰地传授给太乙。就算虎娃如今只有五境修为,不用神念心印,已经可以给太乙很多启发。结合自己的修行根基,若再闭关参悟一段时间,太乙应当亦可自悟纯阳诀了。
在虎娃为太乙调治枯槁之症的过程中,太乙对菁华诀、大器诀、灵枢诀也朦胧有所悟,因为虎娃是以类似于暂时夺舍的方式,施展这些秘法洗炼他的原身。这也近乎于某种神念心印传承了。
尤其是大器诀,太乙虽尚未将之完全参透,但对其玄妙已体会得相当清晰。若是脱胎换骨成功,也有自悟求证的可能。若是虎娃突破六境之后。再给他一番清晰地点化,那么太乙将之修炼大成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所以太乙并不仅是以师礼尊虎娃,而就是很明确的要拜虎娃为师。假如这样,虎娃的交代便是师命,那么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虎娃不欲为天他人所知的很多隐秘,也就不必担忧外泄了,这些本来就应是从正式的师徒传承中获得的。
这样的神念印入元神。虎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倒不是在想如何回绝太乙,而就是完全因意外有些呆住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太乙行拜师礼已毕。虎娃既没有阻止,便等于答应了,略有些不知所措的扶起太乙道:“这,这……您又何必一定要拜我为师呢?”
太乙:“师尊,您怎能称弟子为您呢?”
虎娃:“我在巴原上亦有师尊,便是武夫丘宗主剑煞先生。您既是我师尊之友,又怎能称我为师尊呢?”
太乙露出天真的笑容道:“我还见过武夫大将军呢。照您这么说,难道还不能与剑煞为友了?从世间的师徒传承而言,您可以只传我自悟之道法。不传武夫丘秘法便是。那我也就不必去论武夫丘的辈序了,与剑煞之间,以道友相称即可。”
虎娃:“这样也行?”
太乙反问道:“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虎娃点头道:“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太乙惊喜道:“那您就是答应了,弟子拜见师尊!”说着话他又拜了下去。
虎娃一把将他捞起来道:“你已经拜过了,就不必总拜了,否则还怎么好好说话?……真没想到此番西荒之行,我竟收了你这样一名弟子!”
太乙笑嘻嘻地补了一句:“而且是您的亲传弟子!”
在世人看来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这两人几句话之间便已是既成事实。恐怕举世高人之中。也只有象煞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因为他就是一个孩子。以一颗童真之心见证世间万物,并不觉得自己拜虎娃为师有什么不对劲的。
而恐怕也只有虎娃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他本人其实也是一个孩子,自悟修行谙合大道本源,传于弟子的便是这样的指引。
只要是能接受这种指引、又愿意接受它的人,虎娃并不在乎其身份地位,既不在乎其身份有多低微,同样的道理,也不会在意其有多么的尊贵显赫。以这样一种心境做出的决定,也是严肃而认真,绝非普通的儿戏,就是按照世间的师徒传承关系。
虎娃摸了摸后脑勺道:“我也拜过师,了解一些讲究也是很有道理的。拜师仪式上,尊长需要赐器,我赐给你什么法器好呢?”
太乙赶紧答道:“这就不必了,师尊已赐予了我那么多件神器。”
虎娃:“可是那些已经被当做不死神药用掉了,这样吧,我再给你个罐子。这可不是个普通的陶罐,它是以生长五色神莲的泥土炼化成的法器、吸收了万年常清之泉的妙用,而且还可以继续炼化。对你来说,恐怕是最有用的。”
说着话他拿起了身边的一个陶罐,盖好盖子递了过去。这是虎娃平生所炼的第一件法器,从兽牙神器中拿出来之后,如今就放不回去了,所以就拎回了小院。此刻便顺手赐予弟子,其神通妙用还真是最适合太乙。
太乙赶紧以双手接过,下拜道:“多谢师尊赐器!”
虎娃:“我也不能只给东西,而不教东西,该传你什么秘法呢?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本门秘传,只有从大道本源中所悟。”
太乙:“师尊不必着急,你已经教了我很多了。”
虎娃:“既然是拜师嘛,当然要教你一些东西。我在武夫丘上拜师之时,师尊剑煞发现已经没什么好教我的,便赐了我一枚剑符和一门他年轻时独创的磨刀功。至于我嘛……既然给了你这个罐子,就和你说说我是怎么炼化这个罐子的,传你迄今为止我所感悟的炼器之法。
你若是都学会了,将来可以继续炼化此器,将它炼化为一件上品宝器,若将来你能踏过登天之径,还可将之炼化为一件神器,因为它的材质本就可练就神器之物。还有啊,我在山中看见你原身上落下那么多雷击木,那些是你运转八百年所修炼的大法力对抗天雷劈击时,无意间凝练成的天材地宝,将来也可以炼化成最适合你使用的法器。
你既然能够炼成那么厉害的符叶,对炼器之法当然也很擅长,为师只是谈一谈我的心得体会,和以往炼制种种器物中的感受,你可自行印证。……对了,还有炼制符叶之法,也可以将我所知都教给你,并非武夫丘所秘传……”
当虎娃想教太乙什么时,感觉有很多东西可教的,自大道本源所悟中,抽出来一门可以形成体系的修炼之法,仿佛都可以成为完整的传承。只是如今他自己尚未突破六境大成修为,没有将之印证清晰。但这对于太乙来说倒不是大问题,因为太乙早已拥有大成修为。
也就是说,虎娃传授太乙一门自悟的修炼之法,只要没有偏离大道本源,太乙自可将它印证清晰,成为世间一门完整的秘法传承。从后世传人的角度看,这样的传人当然是最好的,可将虎娃所悟印证为完整的修炼体系,并以神念心印的方式继续传下去。
但在短短时间内,虎娃也不可能教太乙太多东西,只能专注于一途。因为他看出来了,太乙目前尚不能远行、更不能久待,只是暂时化形而出来到这里相见,其实原身仍在历劫,须一番闭关修炼才有可能真正地成功脱困,并突破化境修为。
这意味着从虎娃此番离去之后、直至太乙突破化境修为之前,师徒便不得再相见了。
说了半天,虎娃又想起一件事,微微皱眉道:“你拜我为师,那么你的弟子九灵怎么办呢?”
太乙很干脆地答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当年他也不知是从哪儿跑到深山中,被一位大妖所伤,我救了他并把他带了回来,指引其修炼,他就是我的亲传弟子。如今我拜您为师,他当然就是您的再传弟子。我跟随您所学所悟,将来也会传授给他。”
说着话,太乙站起身一挥手,有一道御神之风吹出了小院,从高处的山林间扫过,风中的神念带着一句话:“九灵,快来拜见师祖!”同时也解释清楚了前后的情由——彭铿氏大人为何会成为九灵的师祖?
其实九灵就在附近的山林中猫着呢。前段时间虎娃为神树治疗原身枯槁之症,将村民们都打发走了,但在春祭仪式上却没见到金毛巨狮。虎娃也不笨,文杰族长率领全体族人开口相求时,他就意识到九灵请他到西荒做客,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是有目的的。
那头金毛狮子,表面上装得很憨,其实一直在跟虎娃耍心眼呢。虎娃倒也没生气,因为这也不算什么坏心眼。这三个来月的经历,虎娃本人也是大有收获,五境中的修为法力突飞猛进,更是领悟了纯阳诀。(未完待续)
034 传法赐器(下)
虎娃在山中施法救治神木时,金毛狮子其实也躲在远处观望,相当于为他以及那株神木护法。太乙脱离原身之困,来到这小院之前便给九灵发了一道神念。金毛狮子意识到自己的算计成功了,但虎娃付出的代价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有点把这妖修给吓傻了。
九灵知道师尊来见虎娃了,却不清楚自己回头会怎么被收拾,很忐忑不安地猫在附近的树林里等待,未得召唤不敢现身。太乙与虎娃在院中说话时施展大法力隔绝了内外声息,九灵不仅听不见而且也看不见。
此刻师尊突然以御神之念召唤,告诉了九灵院中所发生的事情。这头金毛狮子惊诧了片刻便大喜过望,张着大嘴耷拉着舌头,晃着一根刷子似的尾巴,啪嗒啪嗒就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纵身越过院墙,落入院中时已化为人形,直接拜倒在虎娃面前,很痛快地给师祖行礼。
虎娃笑道:“九灵,你刚才从林子里跑出来的样子,还真像此地孩子们对你的称呼,就是头大黄啊,我差点以为你是小花的亲戚了。……你既然叫了我这声师祖,也不能让你白叫,总得给你一点见面礼。”
九灵赶紧抬头道:“多谢师祖,但您是不必再赐给九灵什么了,您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今日若不是师尊召唤,我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见您。”
太乙呵斥道:“心里不好意思,难道就能躲着不见了吗?我将要闭关脱胎换骨,无法追随师尊远行。那么你这头金毛狮子,便追随在师祖身边、给他当代步的坐骑吧!”
虎娃此番西荒之行,也是被九灵这头狮子给算计了,但虎娃后来已看穿了九灵的用意。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而且看如今的结果他也并不吃亏,神秘的高人青先生成了他的传人。这头有五境修为的金毛巨狮更是成了他的徒孙。
听了太乙的建议,虎娃笑着摇头道:“如此就不必了。在这里骑着一头狮子满山跑倒也没事,要么没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也见怪不怪。但我若在巴原上骑着九灵的原身行游各地,所过之处,恐怕会将众人吓得四散惊逃的,未免太过张扬了。如今我并不想这么引人注目,前番在彭山深处莫名被两名妖修堵截,就是教训呐。
太乙你此番闭关。还不知要用多少时日,此地须有人护法,以防意外,也只有九灵最合适了。……九灵,我想问问你,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巴室国,你是喜欢留在这里呢,还是更喜欢巴原?”
九灵低头答道:“师祖亲眼所见,我是脑门上顶个大包回来的。若是行游玩赏,我当然喜欢在巴原各地多走走。但若是常驻清修,我当然更喜欢住在这里,因为早就习惯了。”
虎娃:“那就不必再多说了。你就留在此地为你师尊护法,等将来若有机会,再到巴原上行游吧。我临行之前会告诉文杰族长一声,神树的枯槁之症我已出手调治;但他们所祭奉的神树若想恢复,恐怕还需要多年时间。否则太乙一闭关,村民们便不知有多久见不到那株神树了。”
太乙:“不必师尊亲自去打招呼,让九灵去说一声便是。从现在起,也不必他们每天日出与日落时全族跪拜皆唱诵赞歌了,那也耽误了平常不少事情。至于他们按祖先传统拜祭神树。那就每年春夏秋冬继续去拜祭吧,我闭关之前会施展神通。每年四次于山中幻化出巨树身形。”
虎娃点头道:“如此是最好不过,我也就能放心离去了。……太乙、九灵。你们先随我进屋,我有法诀要传,也有见面礼相送。”
村民们并不知道虎娃已经回来了,而青先生也出现在院落之中。接下来的七天,虎娃做了一件事,他取出从武夫丘上带来的十二枚特异剑叶,皆是尚未炼化的天材地宝,当着太乙和九灵的面,从炼化其物性纯净开始演示。
他一边演示一边现场讲解,将修行以来诸般炼器心得尽量传授,由剑叶而成剑器,由剑器而成剑阵,由剑阵而成剑符。若是换一名修士炼制这等剑符,肯定要分几个步骤,先将所有的制符材料都准备完全,再闭关凝神施法,以完成最后一步,不得受任何打扰以防不慎损毁。
可是虎娃倒好,将炼制天材地宝直至最后的演化剑阵、封印大神通法力成符一气呵成,不仅眼前坐了两个人,而且他还一边制符一边对这两人演示并讲解玄妙。在通常情况下,这些本应在事后以神念心印传授。
太乙凝神专注,丝毫都没有敢打扰虎娃;九灵几次忍不住想发问,都被太乙及时以神念制止。太乙本人也曾炼制过符叶,很清楚这个过程既艰难又惊险,但看虎娃的样子却是随手施为,其修炼根基之精纯、炼器手法之娴熟,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七天之后,虎娃炼成了一枚剑符,将之赐给九灵道:“这便是师祖送你的见面礼,我以前随身带的全用完了,只有现场给你炼一支了,幸亏身上还有这么多叶子。你也有你师尊所赐的符叶,但那符叶的威力太大,在一般情况下用掉未免太可惜。
以后遇到什么状况搞不定,可以先试试师祖赐你的剑符,假如还搞不定,再用你师尊赐你的符叶。当然了,这些都不用,就凭自己的本事最好。但你要注意,师祖给你的剑符蕴含的威能就是剑意锋芒,仅用于斩杀对手,可不能乱来。而你师尊所赐的符叶,不仅可以绞杀对手,还有其他的妙用,你一定要分清楚场合。”
九灵接过剑符连连称谢。此剑符是虎娃赐给徒孙的礼物,而现场炼符与讲解心得的过程,便是他对弟子的传授。此时已过去了七天,虎娃看出太乙有些坚持不住了,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当他推开屋门又走到院中时,太乙拜道:“师尊,弟子恐怕不能再随您远行了。此番闭关,不知多少年后才能相见。”
虎娃问了一句:“你此前闭关,最久用了多长时间?”
太乙答道:“若论现实中的岁月,我所能记得的,便是四境化形之前的深寂定境,可能是近千年。而此后的八百年中,最长的闭关便是突破六境修为时,反反复复多次闭关,每次只是一弹指而已,现实中的岁月或可不计,但在定境中却前后度过了两千年。且这两千年一样有寿元流逝,若我是其他修士,可能早已在定境之中坐化了。”
虎娃吃了一惊,他曾听山神说过,从五境突破到六境的关口很特殊,那奇异的定境在外人看来往往只有一弹指的光阴,但修士本人在定境中的经历说不定有很多年,这弹指之间就会消耗多年的寿元。
假如修为心性不足,没有那等破关的机缘,很多人是不敢轻易反复尝试的,否则修为未破六境,便在定境中坐化了。山爷五境九转圆满之后,数十年未突破六境,恐怕也是一直没有把握去冲击这道关口,并没有时时都在尝试。
但对于一般的修士,能够迈进这道关口就是一种巨大的成就,虽然每次都会在定境中度过很长时间,但也从未听说有谁像太乙这么夸张的,反反复复累计起来,在破关的定境中竟度过了两千年。
也幸亏太乙的原身是一株青冈橡,本身的寿元便能以数千年计,而且他修炼有成寿元更长久,后来又以大神通法力专注于修炼原身。
虎娃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此番闭关脱胎换骨,不会再这么夸张了吧?”
太乙答道:“多谢师尊点化,我已有所证悟,不再是那么反复试错。若以人间岁月计,若能成功,应该不会用多久。我的原身受枯槁困扰已有二十年,此番闭关估计要用差不多的时间,短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
虎娃略有些无语,这还不够久吗?多则几十年弄不好就是近百年,除非是修为高超、寿元长久之人,否则还真说不定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以虎娃的修为又修炼了菁华诀,若不出什么意外,倒是能等到太乙再出关的。
太乙这次并没有走到屋子后面的静室中、由那法阵穿回去,而是直接就拜在虎娃面前消散不见。草木之精的化形灵体,在没有突破八境修为之前,不能离开原身太远、太久,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以原身为立足之地的神识可及范围内,直接就能回到原身之中。
见师尊已经回去闭关了,九灵又化为金毛巨狮的原身道:“师祖,我再送您一程吧。”
虎娃点头道:“那好吧,你把我送到当初相遇之地就可以了。这段路也不短,你也得跑一天多呢。”
虎娃跳到巨狮的背上端坐,金毛狮子跃下高坡、穿过村寨田园向西界山而去。他们皆施法隐匿了行迹,并没有被村民们看见。只有正在田间劳作的族长文杰似有所感应,朝着他们跑去的方向悄然行礼。(未完待续)
035 喵嗷之辩(上)
金毛巨狮驮着虎娃奔跑在路上,还一边开口自吹早有预见。想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虎娃,便有种格外亲切与尊敬的感觉,所以才会邀请虎娃光临西荒神木一族的村落,而且是他亲自驮着虎娃进村的,这便是以尊长之礼待之。
否则他堂堂一位五境大妖、神木一族的守护神兽、威风凛凛的金毛雄狮,怎会随便给别人当坐骑呢?以往只有其师尊青先生才有这等尊贵的待遇,而虎娃是其师尊的师尊,当然更有这个资格啦!所以虎娃收太乙为徒虽是后来的事情,但这段缘法在九灵与他刚见面时便已定下。
虎娃忍不住直想乐,这头狮子的确修炼有成啊,比一般的精明人都要精明得多,而且很会说话,此刻在故意哄他开心呢。
虎娃拍了拍狮子的鬃毛道:“太乙收了个好徒弟,你那么做,其实是救了他。”
金毛巨狮:“是师祖您出手救治了师尊,怎么能说是我救了他?”
虎娃:“你师尊起初只是让你送来三片符叶,既没想见我也没有开口求我。你若不把我请到村寨中为那里的族人治病,哪会有这段机缘?”
金毛巨狮一副很憨厚的样子,在奔跑中点头道:“既然师祖您都这么说了,那倒也是!”
在山野中穿谷过壑、上下跳跃攀援,越过了从西界山进入西荒最艰险的一段路途,若按平原上的直线距离虽不算太长,但金毛狮子也跑了一天一夜,倒也节省了虎娃不少脚程。终于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地点,便是虎娃以剑符斩杀山魈的那片战场附近。
虎娃又叮嘱了九灵一番,这才目送金毛巨狮再度奔入山林,他也转身走向了来时的路。来时是冬季。而此刻春分时节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山中已春暖花开,四处一片繁茂景象,西界山一带虽人烟稀少。但风光却是极美的。
虎娃来时并无这么多风景可赏,而且他是被两名六境妖修追得一路逃命。既无心情更无闲暇去留意沿途所见。此刻的心境是完全不同了,虎娃背手神行,看似就是在山中不紧不慢的散步,沿西界山往东,山脉两侧的风光尽收眼底,元神舒展于天地间感应着万事万物。
既是一番潇洒行游,速度虽不慢,却当然没有当初狼狈逃命时跑得那么快。虎娃沿西界山走了两个多月。看山花从山脚呈波浪似的绽放,渐渐将那鲜艳的色彩蔓延到山顶。繁花过后草木结出了果实,山中有很多李树,虎娃一路摘食了不少酸甜可口的李子尝鲜。
今年的虎娃已经十七岁了,个头比去年明显又高出了一截。当他离开西荒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也发生了某种变化,有一种气息被收敛于无形,便是他从武夫丘刚回到巴室国后,周身神气所散发的那一股锋芒杀意。
与神木一族相处了这么久,每天都帮村民们做那么多事情。虎娃本就有查探人心之能,当然也能从别人的反应中察觉自己给他人的感觉。更何况自悟纯阳诀入门后,其感知更是能直透人心欲念所求。
虎娃不仅发现了别人的各种问题。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所以才能将这剑意锋芒气息威压敛去。这就像他的师尊剑煞,其神气中的锋芒威压宛如一柄出鞘的神剑,但平常时人们所见到的剑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砍柴老头。
如今的虎娃虽然个子长高了,但沿途村寨的民众见到他,不会再感受到那种锋芒威压。他的神情气质反倒更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就如他刚刚走出蛮荒来到巴原时那样。
回顾此番西荒之行,名震巴原的象煞太乙。竟然成了自己的传人。虎娃被两位妖修撵着逃命一趟,归来时便成了象煞之师。这个身份说出去不得吓倒一片啊?但虎娃并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去,更不想透露那位神秘高人青先生的身份来历。
不仅是因为说出去也没人敢信。且太乙正在闭关历劫,假如他如今的状况以及原身所在被人获悉,说不定会招致莫测之祸。谁知太乙这八百年来,是否曾在有意无意间结下过什么厉害的仇家呢?
虎娃此番还真是收了一个便宜徒弟,但再仔细想想,这个徒弟也收得太不便宜了!世上也有晚辈成为一代高人者,那些尊长也就很少有人敢招惹了。但虎娃这个徒弟威名太盛,如今不仅难以说出去,有什么事更是指望不了他来帮忙,尚不知还要等多少年才能再相见呢。
想当年象煞成名,是因为郑室、相室两国之战,西界山也因他而得名。太乙一夜之间连闯两国军营、掳走两位国君,并将他们仍在一株参天巨树上要商量出个结果来,不然就得呆在那儿。最后太乙又应两位国君之请,手指远方山脊划定疆界。
在传说中,这是多么神秘莫测的高人风范!可是虎娃现在明白了,这完全是以孩子脾气才能做出来的事——将两位国君抓走,扔树上让他们自己打架,直到打出结果。但太乙就是以这般孩子脾气行事,却威震了巴原,他也成为了传说中的巴原七煞之一——象煞。
所谓的“巴原七煞”其实有八个人,因为最早的清煞已隐迹百年不现,后起的赤望丘高手星耀又被人们称为星煞。虎娃如今也算见过不少高手了,包括武夫丘上的诸位长老、长龄门宗主长龄先生、巴室国工正大人伯劳、凉风顶宗主圆灯先生、追杀他的那两位妖修肖神与羊寒灵……
这些高人皆有六境以上修为,但是被称为巴原七煞者,一直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虎娃曾亲眼见过星煞、仓煞、剑煞、象煞,而且他早有猜疑,家乡的山神很可能就是早已隐迹的清煞。这些人被称七煞,恐怕并非偶然,不仅因其修为也因其威名与手段,他们都曾威震巴原。
巴原上有没有比“七煞”修为更高的高人呢?当然应该是有的。虎娃听说星煞刚刚成名时,也只有六境修为,玄煞当年刚成名时也差不多。而他自己的徒弟象煞,至今还没有突破八境修为。可是一般的高手恐怕无法与他们相比,就像如今的虎娃虽只有五境修为,但通常的五境修士是很难与之相提并论的。
比如追杀虎娃的肖神,论修为法力也算很不错了,但以他气魄胆略,恐绝对与巴原七煞的身份名号沾不上边。虎娃也感觉很庆幸,幸亏追杀他的两名高手皆是蛮荒妖修,如果换成修为境界相当的大派宗门修士,他当初恐怕都没机会逃出彭山。
虎娃亲眼见过长龄先生御神器飞天,也亲手使用过圆灯先生炼制的符石,这两人的修为法力也许并不比那肖神强多少,可是大派宗门传承的积淀,使他们所拥有的资源以及掌握的手段,远非蛮荒妖修能比。若是换做武夫丘上的几位长老来追拿虎娃,虎娃当时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虽然斩杀了一名六境高手、又收了象煞为徒,但虎娃并未因此而自傲,反而有所警醒,感觉今后行事决不可张扬,就连神气中的剑意锋芒都收敛于无形了。
虎娃在一棵树上摘了一颗又大又红又圆的李子,像个馋嘴的孩子般一边拿在手里啃着吃,一边闲逛般往前走。这里已经到了西界山的东端,离孟盈丘的地界不远了,虎娃准备转个方向绕过去,从另一条路线进入巴室国。
虎娃正走着呢,前方的山石后面突然蹦出来一条大汉,手持一柄带着利齿弯钩的爬犁状法器,拦住了去路。其实虎娃早就知道他躲在那里了,看上去是个人,原身其实是一头山猫。这种动物在山中很常见,虎娃已经见过很多妖修,既熟悉其气息,便能看破其来历。
好端端地走路,突然蹦出来一只猫,虎娃就像没看见他似的,一边啃着李子一边继续走,直朝着那大汉过去了。虎娃是不可能看不见来者的,那大汉也被他这种毫无反应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激怒了,仿佛觉得自尊很受伤,昂首挺胸向着虎娃发出“嗷”的一声吼。
是“嗷”而不是“喵”,这位妖修也算是修炼有成,吼声的威力甚是惊人,能震伤形骸、冲击元神,修为不足者可能会口吐白沫当场抽搐倒地。虎娃终于停下了脚步,将刚咬到嘴里的一块李子肉嚼碎了咽下去,抬头道:“你这头山猫,叫什么呢?”
那大汉发出震吼也是想威慑虎娃,不料对方并无反应还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气得蹦了起来道:“你这小娃子,竟敢说我是山猫,我分明是一头豹子!”
随着话音落地时,大汉已化为了原身,身形不算尾巴,从头到屁股有五尺长、两尺多高,浑身的皮毛上布满了云朵以及圆斑状的纹路。就算是与普通的豹子相比,它也算相当壮硕了,普通人见了定会认为它就是一头雄健非凡的花豹。
虎娃却笑了:“你当我不认识妖怪吗?就算你修炼有成、原身壮硕异常,但还是一只猫啊。只是长着这样的花纹,个头大,看着像豹子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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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喵嗷之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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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豹,噢不,那山猫摇身一晃又变成大汉的模样,拣起爬犁道:“小娃子,你竟敢看不起我?”
虎娃摇了摇头:“我没有看不起你啊,你可比其他的山猫强太多了,已通灵修行并能化为人形。但猫就是猫,干嘛非得愣充豹子?”
山猫大汉:“当年山中有只豹,咆哮山林威风凛凛,所有的猫都不敢惹,它还咬死过好几只猫,我也差一点遭了毒手。我曾经发誓,一定要比它更威风,将它……”
虎娃打断他道:“一只山猫怎会发誓呢?”
山猫大汉:“咦,对啊?但当初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发誓了。后来我便开始修炼,再后来,我便成了山中的豹。”
虎娃又问道:“那只豹呢?”
山猫大汉:“它不见了,可能是被我吓跑了吧。只要我一声吼,山中百兽便闻风丧胆。”
虎娃摇了摇头:“它不是被你吓跑了,而是早就老死山中了。你也不想想一头豹的寿元是多长,而你在懵懂中又修炼了多少岁月?”
山猫大汉:“是这样的吗?难怪我后来找到很多头豹子算账,都不是当初那一头……咦,我跟你这小娃子说这些干嘛?”
虎娃:“不说来你憋得慌,说出来多威风啊!你现在可以充豹子了,比别的豹子都厉害!……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好端端的你这只猫蹦出来吼什么?”
刚刚露出些许疑惑神情的山猫大汉,此刻又怒喝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虎娃一摆手:“不告诉我就算了,你继续吼吧,我走我的路了。”
山猫大汉:“站住!”
虎娃还没走呢,又歪着脑袋看着他道:“有事吗?”
山猫大汉:“小娃子,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去年冬天我在孟盈丘东边,看见你被两位妖修高手追击,路上还停了下休息。歇好了又接着跑。你们休息的时候我就在附近,听见那两名妖修的谈话了,你身上有珍奇异宝,还有惊人的大隐秘。”
去年冬天肖神和羊寒灵追虎娃,一路穿行几千里,在山野中碰到过这只猫。当时这山猫远远看见肖神和羊寒灵,感受那气息威压,便战战兢兢以原身猫在草丛深处动也没敢动,而两位妖修当然也无暇理会山中的一只猫。
没想到这只猫很有些神通手段,竟悄摸跟在后面听见了两位高手的谈话。当它还想接着跟踪的时候,却再也追不上了,因为虎娃等人跑得太快。但这只山猫从巴室国绕过孟盈丘的南麓已经跑到了西界山,它觉得这里也不错,暂时便没回去,如今恰好又碰到了虎娃,一眼便认了出来。
虎娃微微点头道:“你倒是一只挺机灵的猫,此刻拦住我又是为何?”
山猫大汉:“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把身上的珍奇异宝交出来、将惊人的大隐秘告诉我,我便放你过去。”
虎娃:“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些。你当初若是帮助逃亡中的我,我必定会报答;而你见死不救,我也没法怪你。可你既然和那两位妖修是同样的心思,为何不一起追我呢。那样岂不更省事?”
山猫大汉:“你以为我傻吗?那两名高手强大异常,别说我追不上你们,就算追得上也没我的份啊!此刻他们不在,当然就轮到我啦。快点乖乖照办吧。”
虎娃:“假如我不答应呢,你是不是就要吃了我?”
山猫大汉瞪眼道:“你以为我是一头普通的豹子吗?我不吃人,如今连耗子都不吃了。但我可以杀了你。你若不想死的话……”
虎娃又打断他道:“一世修行若不能求证长生,早晚都得死,我不会仅仅因为怕死就做既不愿又不该的事情。你想要我的宝物和秘密,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给我一个理由,不瞒你说,前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并未开口相求,我便将随身带的宝物给他了。”
山猫大汉像看妖怪似的看着虎娃道:“理由?真是可笑,你竟然问我理由!这片山野丛林,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要我比你厉害,便是理由。我拥有了可以得到一切的力量,便能得到一切,包括你的东西。”
虎娃若有所思的看着山猫,又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没有这种力量,你所谓的力量再强大,都不可能得到一切。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你所描述的境界是什么?”
山猫大汉:“难道你了解吗?”
虎娃:“我正在思考。”
山猫大汉:“你这小娃子,废话太多了,赶紧交出来,否则我就动手了!”
虎娃:“你废话才多呢,要动手就动手呗,我都等你半天了。”
山猫大汉真的被激怒了,怪嚎一声挥其手中的爬犁,化为数道利爪凌空抓来。虎娃身形晃了好几晃,就在这不大的空间内游移穿梭,那利爪总是抓不到他。
大汉又叫道:“你倒是挺能躲的,站着别动!”
虎娃都让他给气乐了:“我为何要站着不动?你说这丛林之中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猫就是要抓耗子吃的,是吗?”
大汉一边挥爪一边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虎娃在闪避中很从容的点头道:“对,这没什么不对的。但你小时候抓耗子,那些耗子会不会跑啊?”
大汉:“别说抓耗子,我还像老鹰那样抓过兔子、像狼那样抓过羊,它们当然会跑、会挣扎,但我总是能吃饱。”
虎娃:“你当然能吃饱,否则早就饿死了。而我自幼生活在山中,又不是没见过冬天饿死的豹子,谁说豹子就一定能吃饱的?我也见过兔子蹬鹰逃去、羚羊用角顶死了狼。这些也包含在丛林的生存否则之中,那么你此刻抓我,我当然不会不动!
道友是不是没有想明白一件事?当日那两位强大的妖修追我,我如今亦能安然无恙而回。那么凭你的本事,也想抓住我吗?道理想不通可以慢慢想,可一个人连看待事物起码的眼力都没有。那可真要笨死了!”
虎娃为何要说这些?他如今多少已能明白,为何很多高人平日只顾清修而不问世事,因为世间很多小打小闹,已无法再入他们的法眼。就比如这只猫吧,虎娃也实在懒得跟它计较,但这山猫真是不开眼,偏偏招惹到虎娃头上。跟这只山猫打架时,虎娃其实还在思考自己的问题。
山猫大汉却冷笑道:“你说我没眼力?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底细!我亲眼看见了你跑得有多快,连岩羚都追不上。但我不是岩羚,虽不擅于长距离奔袭。可是短距离的冲刺闪击,速度绝不会比你慢。你既已被我堵住,就别想再溜了。”
虎娃终于不再闪避,站定身形一挥手,无形的剑意锋芒发出,击碎了接连撕来的爪影。他只是招架而已,甚至都没有亮出法器,但那山猫大汉却没有注意到虎娃的脸上已没有了笑容,目光中透出了一股冷意。
山猫大汉久攻无果。终于有些急躁的吼道:“小娃子,你没看出来我一直在手下留情吗?若再不乖乖地叫出宝物、说出秘密,可别怪我出杀招!”
虎娃:“你要是把我杀了,不是更得不到这些了吗?”
山猫大汉:“那我就把你打个半死不活。先搜你的身、再逼问你的秘密。”说话时他果然祭出了杀招,身子似抽风般的一抖,有一片飞毫漫射,就似无数细针汇成的迷雾。朝虎娃笼罩而来。迷雾中又加杂了一根颜色分成很多节的长鞭,朝虎娃兜头打落。
这是山猫的毛加上一根长尾化出的天赋神通,这样的攻势无从闪避。那大汉正在得意洋洋地在等待虎娃开口求饶,不料耳边忽然听见一阵破空尖啸,迷雾中冲出一根巨大的棍影,将那猫尾化成的长鞭击碎,猝然间就打在了大汉的头上。
大汉发出“嗷”的一声叫,当场就被打回了原身,漫天飞芒迷雾也散于无形。虎娃这一棍却分为两击,第一击将大汉打回原身,紧接着继续落下打在那如花豹般的山猫身上。又听见“喵”的一声叫,其原身又变两尺来长、一尺来高的一只大山猫。
虎娃收起棍影,手中只握着一根黑黝黝的短棒,正是那肖神曾用过的法器。他手持短棒迈步走到了山猫身前,以一种似悲悯的眼神低头看着它。山猫蜷缩在那里直哆嗦,只发出“喵喵”的叫声,却再也无法口吐人言。
虎娃这一棍不仅破了对方的法术,将大汉打回原身,更是直接击在其原身上,废了其修为,将它又打回成一只普通的山猫。这只猫仍拥有那大汉的灵智,却失去了神通法力,就算心里明白但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虎娃看了山猫一眼,迈步从它身上跨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叹息道:“我今天不杀你,让你在山中继续做一只猫,再好好想想这山中发生的事情。苍鹰缚兔、兔子蹬鹰奔逃,这确实就是丛林中的法则,但丛林中不仅只有弱肉强食。
总有羚羊擅跑能脱离狼吻,这也是丛林中的常态,否则山中就不会有羊,也不会有狼。你所生活的丛林,没有能掌握绝对力量的主宰,哪怕笑傲山林的虎豹也不行。蚊能吸食虎豹之血、蝇能寄生虎豹之肉,那么蚊蝇是否是比虎豹更强大的存在呢?
生灵寿尽终会入土,其血肉为湿虫所腐,那么湿虫是否就是丛林间的霸主?皆不是,这些不只是天地间自然法则的循环,蚊蝇虎豹湿虫鸟兽皆是其中的一环,没有哪一环比另一环更超脱。追不上兔子,豹子就得饿死,你怎么一直都没看明白呢?
你是一只逃脱了狼吻的羊,超脱了所出身的族类,便有机会跳出这个循回,寻找到一条,这才是通灵修行的意义,否则你又何必修炼,继续做一只猫不是很好吗?不仅是你,世上的人也可迈入初境修行,那他们又在修炼什么呢?我废了你的修为法力,但你已能通灵修炼,那么就以这山猫之身再从头开始吧,好好想明白今天的事情。”
虎娃说完这番话已经走远,甩了甩脑袋不再叹息,仿佛把所经历的不快都甩到了脑后,收起左手中的短棍再低头一看,右手中还拿着啃了一半的李子,于是继续吃着李子前行,飘然走出了西界山。
……
虎娃走了,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巴原上的居民换了好几代,后世又涌现出一批新的修士。他们像前人一样经常聚在一起切磋交流,这天有一群高人在某宗门道场中饮宴高谈,有人喝多了便吹牛道:“我所习道法,可是当年太上亲传。”
另一名修士道:“你所得不过是太上所传之道法而已,而我的师祖曾受太上的当面点化,我也得师祖他老人家的点化亲传。”
众人皆露出羡慕之色,不料在座的一位自称妙声氏的尊长却说道:“你们这算啥呀?我当年在西界山,可是被太上亲手打回原形的!”这一语惊四座,众人皆绝倒,大家纷纷向这位尊长表示十二万分的佩服。
……
此刻的虎娃当然尚不知三百年后的事情,他吃完了手中的李子,将果核种在山坡上,再往前走便到了当初第一次吞駮马之形向西奔逃之处。这里是孟盈丘群山南麓的一处无人幽谷,低处甚为湿热,有迷雾疬瘴飘荡,想当初羊寒灵还曾经动用大神通汇聚山间的瘴气侵袭虎娃。
虎娃在此地又小坐了片刻,他想起了另一件往事。当初他从相室国闯关进入巴室国之前,孟盈丘弟子、公子宫琅在休兵寨外追上他,劈手打出了一枚秘宝噬魂烟。幸亏虎娃有五色神莲护身,否则当时就难以脱身了。
他后来见识了凉风顶炼制的符石、武夫丘炼制的剑符、象煞炼制的符叶,对仓煞当年所谈的符文神通也有了更深的领悟。如今坐在此处,回味当年面对噬魂烟的情形,也悟出了如何炼制这种秘宝。就是采炼凝聚这山中疬瘴之气,并阵法封印于器物中成符。
假如虎娃愿意,他可以就在这里炼成噬魂烟,甚至还可以用剑叶炼成剑阵,封印疬瘴之气成为一种新的剑符,祭出时不仅有武夫丘上的剑意锋芒,同时又有噬魂烟的威力。但虎娃并没有炼制这样一种秘宝,他只是领悟了炼制之法,随后便起身离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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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盘元氏大人(上)
虎娃绕过孟盈丘进入了巴室国,并未继续在山野中穿行,找到最近的城廓买了车马,沿途驾车赶路。他沿平原上的大道疾驰,半个月后便到达了巴室国的国都巴都城。这是巴原上最宏伟繁华的一座城池,因为王宫、廪仓、诸正官署分别建在城北三个巨大的土丘上,因此也被人称为三丘城。
虎娃上一次进入王都,是坐在长龄先生的马车中,从城门到王宫不仅没人盘查,而且车帘都没掀开过。这一次是他自己驾车进城,更能感受到那荣华人烟景象,呈现出的是与蛮荒中截然不同的繁杂生机。
虎娃曾经进入过很多座城廓,令他微感意外的是,巴室国都看上去防备竟如此松懈。西门处的两队军士倒是衣甲鲜明站得笔直,但好像只是一种仪仗,除了携带大宗货物的商队,出入城门的其他行人车马几乎不会受到盘查。
来到城廓,虎娃发现国都一带的民众大多带着喜气洋洋的神情,就连不少房都刷上了颜色鲜亮的新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少务继位,大家都高兴成这样吗?也不至于啊!后廪享国四十余年、深受万民爱戴,他刚刚去世不到半年,民众应仍在缅怀他。
但看国都一带的样子,国中就像有什么喜事发生似的。虎娃微微有点纳闷,他之所以没有在路上停留太久,就是预见到巴室国很可能要发生战事,这场战事当然是针对郑室国的。
当初大俊与瀚雄所在的商队遇袭之事,暗中已经查明,幕后主使就是郑室国,主要参与者是来自英竹岭的修士。
虎娃在为瀚雄疗伤的那段时间,虽然没有追问什么事情。但少务不断派人将各种情况都送到了彭山深处。以少务的性格,虽然很能隐忍,但也绝不会轻易放弃打算。他不可能不报此仇。刺杀大俊等人,便等于是刺杀少务本人啊。
至少虎娃知道。后廪一死,北刀氏将军就没放过公子仲览、会良、谷良等人。而且虎娃也知道一条他人不清楚的消息。少务带到红锦城的仆从、那位出卖了他行踪的小喜,在少务离开武夫丘之后便卖掉店铺失踪了。可是过了几个月,竟被人刺杀于郑室国都的闹市之中。
这并非对方杀人灭口,而是少务派人干的。虎娃是在离开彭山封地时刚刚知道这件事的,少务没有对外公开,但并没有瞒虎娃。少务既然连小喜的行踪都查出来了,而且还派出刺客将之除掉。那么这件事也应该查清楚了,跟郑室国之间必然会有一个了断。
巴室国镇南大将军因年事已高、请辞归乡,但被少务留任。原因很简单,目前国中找不到威望以及阅历皆能胜任的继任者。镇北大将军仍被少务雪藏在彭山禁地、国中这一职位至今还是空着的,镇南大将军便更不能走了。
少务心目中将来接任镇南大将军的最佳人选当然是瀚雄,但瀚雄需要军功资历来积累威望。于是少务将瀚雄派到南部边境的善川城去当城主,善川城就与郑室国的白果城接壤,假如与郑室国之间并无战事发生,瀚雄又跑到那里去积累什么军功呢?
虎娃也造就清楚后廪与少务都在暗中整顿军备,将北刀氏贬到彭山禁地。就是为了打造一支在国都附近最隐秘、最精锐的奇兵。可是看国都中的样子,不见丝毫战事将临的气氛,也许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吧。无论哪一国的探子跑到巴室国都来,也不会认为新君在准备打仗。
车马就这么大大方方穿过了城门,没人盘查,虎娃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他主动停车下马去问守城的军士——彭铿氏大人的府邸怎么走?
说来也搞笑,那就是他自己的府宅,而听九灵带回的消息,在他的府宅以及庄园中,已举行过很多次饮宴聚会了,他本人却从来没有去过。虎娃刚一开口。就听上方有人答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是来自哪一派宗门的修士。也是去拜访彭铿氏大人的吗?”
随着话音,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已经从城楼上走下来了。他未着兵甲,看上去也应是一名修士。虎娃心中暗道,这国都中真是外松内紧,他在城门处随口问了军士一句话,便被城楼上的修士听得清清楚楚。
虎娃向那人行礼道:“这位先生,请问您知道彭铿氏的府邸怎么走吗?”
那人笑道:“我当然清楚,这段时日以来,总有各宗门修士前去拜望彭铿氏大人。有不少人当年在彭山中为他所救,带着同门表示感谢并结交,还有各城廓、各世家派人来送礼的。但彭铿氏大人不在府上,至今外出行游未归。”
虎娃笑道:“我就是彭铿氏,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的府邸在哪里。”
那人吃了一惊,抢步上前行礼道:“大人,原来是您回来啦!在下鹅公包修士包有琚,我师弟包奇正也曾在彭山受过您的救命之恩。久仰大人之名,一直对您钦佩万分,今天终于有幸得见真容……您至今还没有去过自己的府邸吗?快请上车,我来为您驾车。”
名头大、身份尊贵也有好处啊,在城门随口问一句,便有修士主动驾车送虎娃去府上。鹅公包是个地名,也是一派宗门之名,这位包有琚的师弟包奇正虎娃认识,他当初确实在彭山深处救过此人。而且九灵也认识包奇正,曾将此人扔出院外、脑门上撞了个大包。
虎娃的府邸就在国都西侧,诸正官署与西市之间一片僻静的民居中,诸正大人的府宅也在附近。坐在车上,虎娃与包有琚随口聊起了最近的事情,竟有最新消息就是虎娃自己家的。
包有琚也曾几次登门拜访,但都没有见到虎娃,是由他的两名弟子藤金与藤花接待的。藤金身材高大魁梧,与瀚雄有一拼;而彭铿氏大人的女弟子藤花,竟然也生的那么壮实彪悍,令包有琚不得不感叹啊。
国君赐了虎娃和盘瓠两座相邻的宅院,包有琚当然并不知道虎娃与盘瓠之名,国人听说的只是“彭铿氏”与“汪声氏”两位大人。而少数了解内情者才清楚,所谓汪声氏其实是彭铿氏大人身边的那只神犬。这两座宅院的进深是一样的,但虎娃的宅子比盘瓠的宅子更宽。
虎娃一直是位甩手不管事的大人,也就任由盘瓠领着藤金藤花在家里瞎折腾。盘瓠在前院的侧墙上开了一道门,把两座宅子打通了;而后院中间那道墙干脆拆了,整个弄了个大园子,领着两头獒犬在后园里挖池子、堆假山,种树、种豆子,还从彭山移植来不少灵药。
但就在一个月前,汪声氏大人却把自己的宅院送给了另一位盘元氏大人。这位盘元氏大人据说也是从武夫丘下山的高人,与彭铿氏以及国君少务曾是师兄弟,人非常年轻,摸样长的也很俊朗,是一位美少年。
没听说此人有什么事迹功业,可是他一来到国都,便受国君封赏、赐氏号盘元氏。汪声氏的宅院是国君所赐,照说他不能擅自出售或转赠他人,可他就这么送了,而国君也没有反对。
如果国君宠幸盘元氏,另赐一座宅院便是了。况且宅院已经被改造,与彭铿氏大人的宅院是连通的,这件事也应该得到彭铿氏大人的同意,但好像无人提出异议,国君也是认可的。这令包有琚也感到很纳闷,他还问虎娃——盘元氏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虎娃也不禁愣住了,再转念一想,又面露惊喜之色,笑着答道:“这位盘元氏大人嘛,与我还有国君确实情同兄弟,来历颇不简单啊。汪声氏大人这座宅院,恐怕是非送不可。”
路并不算太远,说话间已经到了虎娃的府邸门前。门外有四名仆从守护,手里拿着长长的枣木棍子,皆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仿佛能为彭铿氏大人守门,便感觉很有光彩。
他们见到包有琚驾车停下,倒也没摆什么架子,有一人很客气的上前问道:“有琚先生,您又来拜见我家大人吗?可惜他老人家任然云游未归。……这车上坐的可是鹅公包的尊长?”
能让包有琚亲自驾车,那么坐车的人应该是其尊长了,虎娃府上守门的仆从倒是挺有眼力的。虎娃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包有琚便大声道:“来者不是我鹅公包的尊长,就是你家彭铿氏大人,你们连自己的家主都不认识吗?”
几位仆从赶紧上前拜见,恭迎虎娃下车,并打开大门进入府内通报。虎娃走进前院时,府中的下人们都来了,包括负责给他做饭的厨子、打理库房的伙计、掌管车驾的马夫、照顾起居的侍女等等……虎娃反正是一个都不认识。
众侍从在院中拜见家主,看着虎娃的神情是既敬畏又好奇。虎娃笑着对方才那位守门者说道:“以后别再称呼我为老人家,我年纪还没你大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