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国君诸子(上)
这位国君倒是很热心,认出虎娃就是相室国那位“小先生”之后,不仅转告了他这个好消息,而且虎娃若想去孟盈丘,便立刻命人为他安排车马。
虎娃却拒绝道:“后廪国主,我能不能再求您一件事?我还不想去那种地方、见那样的高人,以这种被万人瞩目的方式。就算我会去,也不是现在,请您不要将已经见到并认出我的消息告诉别人。”
后廪目露赞许之色:“您真能沉得住气,身为少年修士,面对这样的诱惑仍心志清明、取舍从容,更没忘记自己的初衷。看您进入巴室国之后的行踪,分明就是不想让人追索,也不欲让人知道您就是来自相室国的那位小先生。
想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巴室国中并没有人认识您,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就不容易了。看来小先生是不会被收买、亦是不会屈从于威逼之人,如此方能成大器、如此才能托大事啊!您还想继续远行,在巴原上行游历练吗?”
虎娃点头道:“是的,我有我的志愿,国君应该明白。……您方才说还有一件要事相托,不会与孟盈丘有关吧?”
后廪摇头道:“与孟盈丘无关,但与我的儿子少务有关。您将来若欲得巴室国之助,其实便是得少务之助。我既然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就不必像先前那么着急了,眼下有个秘密我也要告诉你——少务并不在巴室国中。
没有人知道您施展菁华诀为我调治,便没有人会清楚我的身体状况,哪怕是长龄先生那等高手也看不出端倪,知情者如今只有你,而我也不想再告诉别人,所以只能将这件事托付给你。你能否去找到少务。将实情告诉他?这件事也只能让他知晓!”
虎娃:“若国君让我去传个话,当然没什么不可以。我反正要在巴原上行游,去哪儿都行,只是暂时不想再回相室国。请问少务公子现在何处?”
后廪:“他当然不在相室国。而是远在郑室国南境的武夫丘中学剑,但那里没有人知道他便是巴室国的公子少务。”
武夫丘也是巴原上地位显赫的修炼传承大派。其宗主便是巴原七煞之一的剑煞。这三年来没人知道公子少务去了哪里,原来他是隐姓埋名跑到武夫丘中去学剑了。
后廪这么做也是用心良苦。巴室国中并不缺乏高人,却很难找到能与剑煞相提并论的人物,送少务去孟盈丘也不合适。因为命煞的秘法更适合女子修习。况且国人皆知,后廪的继位者就是少务。
无论少务在国中什么地方,都会受到恭敬礼待,就算犯了错也会得到宽容,更别提受到什么责骂了。谁会去轻易得罪将来的国君?想尽各种办法交好还来不及呢!后廪想让少务在继位之前接受一番真正的历练,便让他远去了武夫丘。
以公子少务的身份,在异国行动当然极其敏感而且十分不便。所以要隐姓埋名,并自己想办法拜入武夫丘门下学艺。在此过程中,少务要解决的每一个问题、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对他都是难得的锻炼与考验。如今时间已过去了三年。
后廪的目的,可不仅是为了锻炼与考验传国之人。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少苗已拜命煞为师,如今少务也设法拜入剑煞所在的武夫丘,将来若有什么事情,这都是潜在的背景关系,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前一阵子后廪自知时日无多,恐怕挺不过半年,已经秘派使者出发,想把少务叫回来继位。可是少务在武夫丘亦有要事没完成,现在回来恐怕前功尽弃,但后廪也不得不如此,因为他没法再等了。
而如今虎娃又为他多延寿一年,后廪便决定再派人将那位秘使追回来,因为使者刚刚出发不久,尚未离开巴室国境呢。后廪想托虎娃前往武夫丘,告诉少务真实的情况,让少务可以尽量在武夫丘多呆一段时间,但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必须赶回巴室国都。
从这里去武夫丘,山高路远,还要由北至南穿过郑室国境内,若没有一身神通修为,恐无法保证定能平安到达。这是涉及新君归国继位的重要大事,为了防止少务在郑室国以及归途出意外,国君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晓,况且他要送去的消息,如今只有虎娃知道。
虎娃想了想便点头道:“我可以帮您传话,去一趟武夫丘也无妨。但是公子少务又怎能相信我所说的话,而您又怎能确认我已经把话带到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后廪笑道:“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我也会给您一件信物,少务看见了自然会相信您。我还会安排您尽快到达郑室国都,但接下来前往武夫丘的路,便要麻烦小先生自己走了,也不可让人知晓你此去的目的。”
……
长龄先生端坐于龙血宝树下,凝神感应天地间的生机流转已渐渐恢复常态,是李路先生为国君施法调治已毕吗?可是山脚下的行宫并无动静,难道方才只是以某种法宝为引,汇聚了天地间的生机,此刻才是正式以灵药调治国君的身体?
他这样的高人当然很有耐心,并无任何焦躁之色,又闭上眼睛仔细回味方才的感受,这样的经历也是难得的修炼机会。
长龄不着急,但并非人人都能像他这么能沉得住气。率领一批修士及几小队军阵守在谷地另一侧的北刀氏将军就觉得很不安,他倒不是等得不耐烦了,而是担忧国君的身体、调治是否顺利?无论如何,虎娃是他推荐给国君的,假如出了任何意外,刀将军自觉都有责任。
但是着急也没办法,大家只能安安静静的呆着,还不得随意走动与交谈。恰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一阵噪音,有一群人正拔开草木从一条隐秘的小道向这边走来,不时发出器物碰撞和交谈之声。
刀将军带令一队军士赶紧迎了过去,拦在路口道:“来者不得喧哗走动,立即原地禁声驻足。国君正在禁地中接受神医调治,任何人不得惊扰!”
“刀将军,您怎会守在这里?这还没进入禁地呢!……听说将军与少苗前不久进入彭山为我父君采取灵药,还请来了一位神医。我还想为您设宴你祝贺呢,不料刚听说消息,您就离开了。”
迎面传来很热情的招呼声,随着声音走来了一支队伍。他们是国君的随行人员,包括照顾其起居的侍从、外出时负责守卫守护车驾的仪仗卫队。这些人本是跟随后廪离开国都的,但是进入山野之后,四位大将军抬着步辇与两位六境高人先进山了,将随行人员远远的甩在了后面,他们此刻才赶到。
除了国君的仆从与护卫仪仗,君女少苗也在队伍中,另有后廪的三个儿子公子仲览、公子会良、公子谷良。后廪的长子早夭,仲览是次子,也是如今国君子女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会良与谷良,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而少务与少苗,则是另一位君妃所生的兄妹。
走在队伍最前面开口说话者便是公子谷良,此人据称是诸公子中摸样长得最俊俏的一位,身形修长面目俊朗,就是眼睛稍微小了点,眉毛也显得有些细长。说起来他与季英是同门,也是凉风顶宗主园灯先生的弟子。
后廪诸子不仅从小在宗室中接受各种教育,少年时,后廪便让他们各寻国中高人为师学习。所谓的高人未必都是修士,也可能是国中其他的贤者、有各种学问与专长。公子少务早年曾跟随工正大人伯劳学习,五年前他也是在伯劳的指点下迈入初境得以修炼。
但伯劳大人公务繁忙,常常只能让少务待在一边,而少务一直恭敬伺立,不仅耐心的观察工师大人如何处置国中事务,后来还经常帮忙协助,等于做了两年伯劳的副手。后来少务又跟随北刀氏将军修习刀法神通,更观摩军阵操演与战场指挥,等于当了半年副将。
三年前少务去武夫丘学艺,也有可能是受了北刀氏的影响,后廪私下一说,他便欣然而往。因为刀树也曾不远千里去过武夫丘,就是在那里练成的开山劲,也是在那里修炼出了独特的刀法神通。刀叔年轻时只在武夫丘呆了一年,而少务如今已在武夫丘学艺三年了。
至于公子会良,比少务大了五岁,今年恰好三十,拜在凉风顶园灯先生门下已有十年。他拜师之时,恰好是园灯先生突破六境修为后不久,他几年前也娶了一位出身凉风氏的女子。
公子会良在园灯门下十年,修为不算太高但也不低,如今是一名三境三转修士。更重要的是,他借此机会行游交友,尽量结交国中各宗门年轻才俊,尤其是各大氏族中的精英子弟,其人相貌俊朗,自许气度不凡,也私下建立了不少人脉关系。
国中的四镇大将军当然是会良欲重点结交之人,可是平时的接触并不多,而北刀氏将军和少务和少苗兄妹更为亲近,会良一直想找机会与之搞好关系,此刻见了面,便很热情的过来打招呼。
034、国君诸子(下)
刀叔却皱眉低喝道:“公子没有听见我方才的话吗?这是君命也是军令,不得再向前,也不得大声喧哗!”
会良一怔,转身摆手让众人都停下,又压低声音道:“刀将军为何如此紧张,难道父君出了什么事吗?”
刀叔答道:“主君无事,正在行宫中接受神医调治,令无关人等远避,不得惊扰神医施法。”
小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悄声道:“刀叔,李路先生正在施法吗?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好消息,不要进入禁地中打扰清静。”
公子仲览也走过来道:“刀将军请来的那位小神医好大的排场,将整片禁地都给清空了一声令下,连我等都拦在了禁地之外!此刻行宫中还有何人?”
刀叔:“为国君施法调治,尽量谨慎些不是应该的吗?行宫中只有主君与李路先生,余者皆已退避。……仲览公子,您不要再往前走了,莫迈过我立足之地。”
说话间刀叔已手扶腰间的刀柄,看架式只要仲览再往前走,他就会直接出手截住。假如这些人碰到的是另外三位镇国大将军,阻拦者的方式可能会更委婉一些,但这位镇北大将军脾气耿直、做事也极为干脆,就是很纯粹的军人风格。
仲览果然顿住了脚步,很关切地说道:“若大禁地再无他人,万一施救的过程出现什么意外,岂不是来不及补救?……我等关心父君安危,当然不会打扰神医施治,但也应在行宫外守候吧?”
刀叔断然道:“君命如此,请就在此地驻足。工正伯劳大人以及长龄先生都认可国君如此决定,仲览公子又何必质疑呢?就算质疑,此刻也得听命!”
会良又说道:“我等绝无抗命之意。只是关心父君安危而已。怎么我们还没到,那边就开始施法了?……请问那位小神医动手之前,父君可有什么其他的交待?”
他这是想问——国君为以防万一,曾留了什么遗言吗?刀将军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可以事后去问主君本人。主君就算有交待。也是交待给伯劳大人的。”
会良追问道:“工正大人现在何处?”
刀叔:“伯劳大人在禁地另一端,与镇东大将军在一起守护清静。”
会良:“我能否去见工正大人?只是悄然穿行不发出动静。远远地绕着行宫走。”
刀叔仍然摇头道:“不可!任何人皆不得在禁地中走动。就算我们此刻说话,也不得高声。”
公子谷良在会良的身后叹息道:“不知父君怎样了?我们在这么远的地方守望,一刻也不得安心啊,希望刀将军能体谅我们兄弟的心情!”
刀叔点头道:“我能体谅你们的心情。想必主君也是清楚的,但请你们也必须遵从君命。其实长龄先生在小神医出手之前,便已告诉过主君,不论调治的效果如何,总归有益无害,不会使国君的身体状况更恶化。所以国君才会放心让神医施治,你们也请放心好了。”
公子仲览又叹息道:“父君的身体。是国家重事,说放心又怎能放心得下?恨不能随时侍奉左右,一刻也不稍离。”
少苗嘟囔道:“父君说自己没事,你们不必跟来。可你们也是没听话啊。……就算你们守在行宫里,除了让神医分心,又能有什么用?”
会良却说道:“少妹怎可如此说话,父君也没让你来,你不也跟来了吗?”
少苗低头道:“我只是想尽早知道小神医为父君施治的结果,又没想来添乱。”
谷良插话道:“少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担忧父君的安危是一片好心,难道我等担忧父君的安危就成了添乱吗?”
少苗一撅嘴不再说话了。而刀将军也没法管这些人在争辩什么,又低喝道:“主君如今无事,你等听闻君命尚且不情不愿,假如真有什么事,你们又想如何呢?不要再说了,命卫队解下随身重物,且在此地驻足休息,耐心等待吧。”
国君的随行仆从以及仪仗卫队还带着各种东西,此刻都解下来轻手轻脚放在地上。有人取来了坐垫请公子与君女坐下休息,还有人还捧来盛着清水的器皿让他们饮用解渴。
国君在天亮后不久就召见了虎娃,说了几句话便让虎娃动手施治了。但此刻时间已经过了正午,行宫那边却一直没传出什么动静,若大一片谷地不见人迹且鸟兽无声,就连牲畜都被牵走了。
按照诸公子平日的习惯,此刻早该吃午饭了,可是既然连大声喧哗都不让,当然就更不允许他们在这里生火做饭了。仆从们只得取出一些瓜果干粮让他们先吃着,刀将军还特意提醒——别啃出太大的声音来,就连咂嘴的动静最好都小点!
会良吃了点干粮,喝了几口水,抬头望着天空道:“刀将军,那位小神医有没有说过,他要施法多长时间?”
这下轮到刀叔怔了怔,虎娃还真没说过这话,谁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其实虎娃并不是忘了,而是时间很短不必特意说。他若以琅玕枝神器施展菁华诀为后廪补益生机,顶多只要一个时辰,绝不会等到中午的,他也不可能没完没了地如此施法啊。
可是在施救的过程中出了点小小的意外,虎娃先为国君施法,然后又向那株奇异的五花参施法,无意中进入了悟道之境,被提前醒来的国君看出了神通端倪。接下来国君和虎娃又说了半天的话,谈的内容偏偏又不便让他人听闻,所以干脆把大家都晾在外面了。
刀叔只得答道:“李路先生事先交没有交待,我亦不知要用多长时间,既然主君有命,大家等着便是了。”
公子仲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为诸公子之长,清楚弟弟妹妹们的心情,他们越等越是心焦啊。”
而公子谷良环顾四周又说道:“若是小神医施法几天几夜,我们就在山野中干坐几天几夜不成?……行宫中并无他人,假如国君已经出了什么事,我等都不得知晓!”
他们坐在这荒山野地里,就算想搭帐篷过夜,也得砍开周围的树丛、整理出一片平地来才行。但火都不让点,又怎会让他们在这一带砍树呢?假如真地就这么坐等几天几夜,可不是一般的遭罪。
刀将军却沉声道:“事关主君安危,就算等个几天几夜又有何妨?在野地里呆几天有干粮吃,死不了人的!假如不愿,你回去便是。”
几位公子不说话了,但刀叔看着他们有些暗暗来气,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巴国自古以来实行的也是公推禅让的礼法,但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有诸公子才有受禅为君的资格,且必须是国君亲自指定。
在巴室国如今的诸公子中,有心也自认为有能力与少务争位者,恐怕只有仲览与会良这两位公子了。至于谷良,与他的哥哥会良是一伙的,算是跟在会良后面的一个小帮手。
后廪突然离开国都,到彭山深处的禁地中接受“神医”调治。人们听到消息者难免会猜测——国君身体状况是否突然恶化、危在旦夕,病急乱投医,所以才会如此?
此时公子少务仍未露面,国君却告诉其他诸公子不必跟随,可是这几位公子还是跟来了。假如国君真的在禁地中出了意外,而伯劳大人宣布由少务受禅继位的遗命,仲览或会良说不定会趁机发动政变的!
因为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好了,远离国都的深山禁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消息暂时都传不出去。只要搞定了此地大局,宣称得到了国君的临终前的禅位之命,再回到国都便可顺势登位了。
几位公子跟随国君卫队而来,看似没有带着自己的亲卫随从,但谁知道卫队中有没有他们安插的内应?在禁地之外的山中,说不定也有他们调集来的人马暗中潜伏,以防不测或想制造不测。
可惜这几位公子都猜错了状况,以国君的身体,原本还能再支撑半年左右,足以等到少务赶回。此番后廪先派长龄与伯劳“考验”了虎娃,知道自己不会出事之后,才召见虎娃让他调治的,事先也在禁地中做好了布置,没有给企图异动者留下机会。
四镇大将军都在这里,伯劳大人也是国中最能镇得住场面的重臣,此地还驻扎着最精锐的军阵以及各宗门修士,诸公子就算做好了准备也翻不起浪花来。刀叔虽性情耿直,人却一点都不愚钝,这位大将军也清楚,后廪早就能猜到——这几位公子或许会跟到禁地来。
国君也许就是想制造一个机会想看看,究竟谁会来、来的同时各自在暗中又做了哪些事?
众人各怀心思等待着,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就听高坡方向传来一声长啸。那是一直守望在龙血宝树下的长龄先生发出的信号,禁地中已解除戒严,小先生为国君施法调治已毕,且施治成功、国君无恙。
035、高人遗迹(下)
后廪好像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派了一队军士就在虎娃的静室门外值守。不必虎娃开口,便有人主动告诉先后而来的两位公子:“彭铿氏大人白天为国君施法调治身体很辛苦,此刻需要静心涵养神气。任何人不得打扰,有事明天再说。”
两位公子还想再找机会与虎娃亲近,可是第二天一大早,虎娃就带着盘瓠走了,而后廪又在禁地中停留了三天。在这三天,国君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虎娃是唯一走出禁地的人,禁地中发生的任何事情,消息暂时都传不出去。
虎娃离开彭山禁地时,身上又多了两块牌子,一枚是国君公开授予他的巴室国国工信物,另一枚是国君私下给他的、后廪本人的私人信物。虎娃身上还有相室国的国工信物,以及巴原各国关卡都认识的、赤望丘星煞大人的信物。
他自己也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此番巴原上的行游历程,也是为了收集各种牌子吗?假如将巴原五国的国工信物都集齐了,会不会又有什么特殊的收获呢?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丝毫不停,尽量隐匿行迹穿行山野,直奔险恶深山中的金铃峺而去,那里便是他在巴室国中新得到的封地。盘瓠这么快就离开,仿佛还显得不舍,这条狗对刀叔的印象非常好,已经把那位大将军当朋友了;而它对小苗的印象嘛,一开始不怎么样,后来则是越来越特殊了。
盘瓠在高处忍不住回望彭山禁地,虎娃当然知道它在想什么,微笑着说道:“我们快走吧!今后还会再见面的,就像我们迟早也会再回到山水城。”
虎娃与盘瓠在深山中全速赶路,并尽量不留下行迹,这是他们从小就很熟悉的事情,速度当然非常快,天亮时出发,正午之前便赶到了那幽长的峡谷外。虎娃并没有停留,直接祭出一朵金花,有异香与金光罩体,带着盘瓠直穿了过去。
穿过毒雾进入那片似天坑般的深谷,一眼就看见了两朵金花在空中飞舞,接着便看见两头狂獒在谷地中操控着两件法器,既像是在斗法切磋,又像是互相玩耍。狂獒当然也看见了虎娃和盘瓠,只听其中一头狂獒立刻喝道:“快住手!”它们随即便收起了法器。
金花被收起样子只是指肚般大小的金球,藏在狂獒长长的鬃毛中根本看不见。但这一声喝,却把虎娃尤其是盘瓠给喝愣住了。盘瓠随即冲了过去,冲那头狂獒发出嗷嗷的叫声。而另一头狂獒居然也开口道:“盘瓠,你还不会说话!”
盘瓠还是第一次见到世间别的狗称能口吐人言,它们说的这两句话,就是众人上次进入谷地时曾说过的,虎娃私下里也和这两头狂獒聊了半天。有些话的意思这两头狂獒也听懂了,此刻竟然开口说了出来。
虎娃当然很高兴,走过去笑道:“很好很好,你们学得非常快!”
两头狂獒也一起点头道:“很好很好,我们学得非常快!”
一旁的盘瓠听在耳中,只有羡慕的份。其实论对言语的掌握,盘瓠除了自己不能说,懂的远比那两头狂獒多得多。但不能说话就是修为的差别,它干着急也没用。
虎娃便坐了下来,又和两头狂獒说了很多话。狂獒不仅在与虎娃交谈,也等于是在向他学习更多。这有点像婴儿在学说话,但它们的灵智早已不亚于成人,对于已掌握的语言,它们表达的都很准确清晰,但意思还远远不够丰富。
这两头狂獒修为虽高,但对万事万物的理解与描述能力,毕竟还是受见知所限,它们的思想也单纯地就如婴儿一般。聊到后来,它们居然学会主动提问和抢答了。盘瓠也忍不住在一旁插嘴,但发出的都是汪汪的狗叫声。
虎娃自能明白盘瓠的意思,而两头狂獒多少也能明白一些,便不时也和盘瓠交谈几句。这个场面很有意思,既有人和狗说话,也有狗和人说话,还有狗在说人话。第一次开口与人说话的狂獒当然很兴奋,连说带问简直有点收不住了,幸亏大家都有神通修为在身,也不会觉得太累,竟然就这么一直聊到了第二天早上。
有生以来,虎娃还从未一次说这么多话,一边说还得一边教,并向两头狂獒解释。不仅如此,他还在地上画了上百种符文,就对应语言中的文字。这是当初陪同仓颉行游之时,他和候冈学的。
这两头刚刚学会说话的狂獒,也是巴原上最早学会认字的犬类之一,比它们更早的则是盘瓠。狂獒不仅是在学习说话,也是在学习这世间很多它们从未见过、甚至先前都不能理解的事物。
看虎娃画出了不少符文,有一头狂獒突然说道:“这里也有,上面那个洞。”另一头狂獒则补充道:“洞里有符文,我们不认识。”
离古藤扎根处四丈高的山崖间,有一个隐蔽的洞口,就是两头狂獒所生活的巢穴,而在这个洞口上方约两丈的高处,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山洞,但站在山谷中却看不清上面的情形。这一带的山崖本就孔隙密布,虎娃也没太留意,经两头狂獒这么一提醒,当然要上去看看。
沿着古藤爬上六七丈高的山崖,那山洞的入口约有两人宽,可以站直身子走进去。从外面看就是个普通的岩洞,可进去不远便很宽敞平整,显然是经过人工凿建的洞厅。这间洞厅的旁边,还开凿出了另一间石室,就像平时闭关定坐时静室。
而在洞厅的石壁上,刻着一个很奇怪的符文。假如虎娃没有见过仓颉,可能仅仅就将之当做一种不知名的图腾,但他此刻已懂得去揣摩其涵义、会思考当初刻下此符文者究竟想传达什么样的信息?
这个符文有左右两部分,左边所刻的纹路显然是棵树,而右边的纹路虎娃也有些眼熟。他见候冈画过类似的符文,是代表一头猪,但是这头猪坐在地上还甩出了一根长鼻子的模样,那就是山野中的“象”了。
虎娃没有亲眼见过“象”这种野兽,据说巴原周边的蛮荒中偶尔也曾有象出没,但是很少见。而山神对他介绍过,也以神念展示过。仓颉曾对虎娃解释过他的造字之法,有时造出一种符文代表某种事物,同时也代表了一个独特的音节。那么这样一个符文,往往也可以表示同音节其他的字意。
那么眼前的符文,既可以表示某种野兽,也可以表示现象、形象、表象等抽象的含义,虎娃看见它,便不由自主的按仓颉的思路联想。他端坐在刻着符文的石壁前,闭上眼睛以元神仔细感应,竟又察觉到很微弱的神念信息。
此符文定是某位前辈高人所留,可能代表着属于他的独特印记,这位前辈当时至少已有七境修为,否则不可能在外物中留下神念、让后来人能解读。但年代已过于久远,所凝聚御神之念的法力散尽,只留下了非常微弱的神念,也就是虎娃的神识异常敏锐,才能感应到一丝。
这神念并没有传达很复杂的信息,元神中只隐约可见一株参天巨木。虎娃凝神感应了半天,并没有其他的发现。看来在很久之前曾有一位高人在此地闭关清修,后来这位高人又离开了这里不知去向,因为这座洞府中并没留下任何东西,更没有他的骨骸。
虎娃又询问了两头狂獒——这山洞有何来历?两头狂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们已记不清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多长时间、当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从它们有记忆时,这石洞就是空的,只有石壁上有这么个奇怪的图案。
虎娃又离开了山洞回到崖下,站在古藤边看着上方隐秘的洞口。这株古藤已在此地生长了三百年,而那洞府中的符文遗迹,好像年代同样久远。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三百年前曾有一位高人行游至此,就在这里闭关修炼,并亲手种植了一株金铃藤?
谷口被毒雾笼罩,常人不可能进入这里。而这片谷地中的生机灵气,甚至不亚于生长龙血宝树的彭山禁地,确实是个闭关清修的好地方。但这一带的山崖中孔隙密布,栖居着不少飞蛇。毒雾不飘进来可能是因为独特的地势,但飞蛇完全可以进入谷地。
可是谷地中如今并无一条飞蛇出没,就是因为这株奇异的古藤存在,其气息驱离了飞蛇。想当初那位高人发现了这个地方,可能特意从金铃峺中移植金铃藤至此并精心培育,从而营造出了这一片世外清修洞府。
或者这古藤并非那高人手植,当时就生长在崖下,而那位高人每日在它身边修炼,也曾以**力滋养培育。当高人离去后,这株古藤便生长至今,渐渐拥有了通灵之兆。
但这一切只是虎娃的猜测,既无法证实也无法找谁去询问。假如那山洞中没有留下一个奇异的符文,虎娃更是什么信息都不会得到。在感慨的同时,虎娃不禁又想起了仓颉的誓愿,更加深切的体会到——仓颉前辈为何要为世间留下文字传承?rs
036、莫遗其咎(上)
譬如此地曾发生的事情,就算是一名七境高人,所留御神之念的法力消散之后,后人也无法知道这位前辈所要传达的信息。若不是留下了一个符文,虎娃甚至不清楚有这样一位高人曾在此清修,而古藤通灵很可能与之有关。
假那位高人能留下更详细的文字记录,那么就算虎娃没有神通在身,也会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那位前辈又想告诉后人什么?
虎娃站在古藤下感慨良久,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玉匣,对两头狂獒道:“这株古藤曾伴随一位前辈高人修炼,数百年后已将通灵。我上次取走之物便是它所显化的灵性所聚,如今让其重归于原身。这是一株通灵之藤,将来亦可像你们一样修炼。它既在守护你们,你们也要好好守护它。”
说着话打开玉匣,将匣中混合着万年长清之泉的泥土在了那古藤根下,那奇异的小型五花参随即化为一道金光入地不见。古藤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虎娃的神识中却有一种玄妙的感应,仿佛一个人在沉睡中恢复了清醒,不仅流露出舒适欢畅的情绪,同时也伴随着某种感激之意。
这天虎娃就端坐在古藤下,身前坐着两条狂獒和一条小花狗,他为它们讲解了层层修行境界之妙,所说的都是自己修炼以来的感悟,也算是一场很特别的法会。至于两头狂獒能听懂多少,则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有些暂时还听不懂的内容,可以留待日后慢慢去解悟。
虎娃并没有介绍更高深的境界修炼,因为他目前的修为与两头狂獒一样,也只是四境九转圆满。但他比两头狂獒知道的东西多得多。也重点提醒它们将来在突破五境之时,可能会面临的困境及凶险,需要在古藤的守护下闭关修炼,并且为彼此护法。
这两头狂獒很聪明。已知道这里如今是虎娃的封地——虎娃好不容易才让它们明白“封地”是什么意思。那么它们便是虎娃留在这里守护封地之“人”。两头狂獒还问虎娃,自己应该叫什么名字?并请虎娃帮它们起名字。
虎娃则笑着反问道:“你们自己想叫什么名字呢?”
两头狂獒想了半天。还真给自己想出了名字,雄獒叫藤金、雌獒便叫藤花。因为它们一直在这株古藤旁修炼,又得到了金花为法器。如此称呼,它们也相当于给自己取姓为藤。若是按虎娃在此地的封号。亦可称呼它们为彭藤金与彭藤花,或者彭金与彭花。
以藤金和藤花的修为,只要听明白了意思,想开口说话并不难。可是他们此前并未领悟化形之法,想凝聚妖丹化为人形还需要从头修炼,尚需时日才能办到。
虎娃之所以着急返回此地,并不是仅是为了让那灵物与回归古藤原身。也是因为两头狂獒。
藤金与藤花本是山野中懵懂无知的妖兽,一直守护着这株古藤在修炼,并没有见过外面的人。而在半个月前,有人闯入此地惊扰了它们。还企图夺走古藤。假如虎娃当时不在场,那么这两头妖兽将来再见到人,恐怕会心怀恨意、主动发起攻击。
虎娃从小在蛮荒中长大,了解很多禽兽的习性。曾被人惊扰或伤害过的猛兽,再见到人时要么就远远的躲开,要么可能会主动发起攻击。而这两头神通强大的妖兽,是不会怕一般人的。
若它们将来在彭山中见到人就带着敌意发起攻击,那么这一带就会出现两头非常恐怖的妖兽,不仅会引起无辜者死伤,它们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定会引来高人斩杀。总有传说某处山野中曾出现凶残的妖物,很可能也有类似的原因吧。
所以虎娃必须再回来,找到这两头狂獒把事情和道理都说清楚,也告诉它们今后该怎么修行。一边教它们说话一边对它们说话,虎娃也颇费了一番功夫,不禁又感慨假如已有六境修为,事情就会简单得多,以神念心印便能传达很多复杂的信息,甚至包括许多语言无法解释的东西。
虎娃叮嘱藤金与藤花,在没有掌握化形之道之前,绝不要离开这一带,至少在这里是安全的。若有一天它们能够化为人形行走,也不妨出去见见世面,但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假如有人问起他们是谁,便可自称是为彭铿氏大人看守封地者,同时可报上名号。
它们就算出去见世面,也不要离开此地太远、太久,因为这里就是它们的修炼洞府,还要守护好那株古藤。虎娃即将离开,等将来还会再回来的,届时再来看它们的修行。虎娃说的不仅是修炼,他谈的是自己所悟的修炼之路——修行。
在此时,这是一个新出现的概念与词汇,虎娃还在地上画出了这两个“字”。
等说完这些,山中的夜幕再度降临,虎娃这两天教授了这两头狂獒太多的东西,便让它们自行去好好消化体会。而虎娃自己又登上了那崖壁中的洞府定坐,此处也是数百年前某位高人的闭关清修之地,在这里修炼,仿佛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与体会。
这片谷地四面都被高崖环绕,宛如一个巨大的天坑,当月亮升到正中时,月光才能照射到地面。藤金和藤花并没有睡觉,在月光下与盘瓠嘀嘀呜呜不知又在说些什么。后来盘瓠朝着月亮吐出了一枚朦胧的珠子,似无质而有形,却又未完全成形,圆坨坨、光灿灿,仿佛能吸收月华。
藤金与藤花不吱声了,端端正正坐在一旁凝神观望,目光中充满了惊奇与佩服之色。很显然,盘瓠在教它们如何凝炼妖丹,虽然它自己还没有完全凝炼成功,却可让藤金与藤花借鉴它的修炼之法。
虎娃在谷地中呆了两天两夜,次日天亮便带着盘瓠离开了这里。藤金与藤花十分不舍,在古藤下像人一样站直了身体,挥着一只前爪送别——这姿势也是和盘瓠学的!而高崖上有一阵风吹过,古藤发出窸窣的响声,风中摆的叶片也像是在挥手道别。
……
就在虎娃定坐于高崖洞府中修炼的那天夜里,彭山禁地,国君行宫的内室中,并无其他侍卫或仆从在场,只有国君后廪与工正伯劳在私下交谈。
只听后廪叹息道:“你、我以及长龄,皆是同年所生。想当初我们也是同在师尊的指点下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师尊便是巴室国中前任工正大人,可后来我们却走上了不同的路。长龄的生性最为闲散,一心只求在登天之径上走得更远。
他云游巴原各地、拜访结交各宗门高人,修炼至今已突破六境,并在国中开宗立派了。你则接任了师尊的工正之职,多少年来一边处置公务一边修炼,在国中德高望重,如今也突破了六境,成为受人敬仰的高手。……辛苦你了,也难为你了!”
伯劳赶紧说道:“我们自少年时就是至交好友,师尊便是国中工正。与师尊一样处置各种事务,对我来说未尝不也是一种修炼。”
后廪又叹道:“话虽这么说,但我操持国事这么多年,修为一直未得寸进,到了今天,终于要将巴室国交给少务了。”
伯劳:“您可能就是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总也不得安心修炼。”
后廪:“所以我当初才让少务跟随在你身边、接受你的指点,让他看看你是如何处置国事与修炼的。如今送他远离国都,也是希望他多了解将来要治理的巴原,同时也不要为这里的事烦心。”
伯劳并没有问少务去了哪里、正在做什么,而是问道:“你让少务远离国都,也是想让他远离诸子争位之事吧?”
后廪面露苦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诸子之中谁有此心,难道我不清楚吗?这两天我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禁地,有些消息也传不出去。……伯劳,你与北刀将军是否查清,禁地之外的山中都来了什么人?”
伯劳有些尴尬地答道:“公子会良带人来了,埋伏在禁地之外,好像人数还不少。公子仲览也带人来了,埋伏在更远的地方,化妆成采药或打猎的模样,还在暗中监视会良的人。他们发现小先生离去本欲追踪,可是小先生走得太快,这些人也不想暴露行迹,所以并没有追上。”
后廪再度长叹道:“仲览是诸子中年纪最大的,心思也最为深沉。假如坐在国君的位置上,心思深沉些也无妨,却需要明智,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明智。而会良毕竟更年轻些,做事情则更大胆放肆,若身为一国之君,虽须有气魄,却绝不能无知无畏。”
伯劳也叹息道:“国人皆知你将传位于少务,还想争位者要么就是不够明智,要么就是想冒险一搏了。少务继位,恐怕还会有些小麻烦。”
后廪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我又何必把麻烦留给少务呢?我享国的时间已经太久,这一生都注重声名,从未做过什么不仁之事,但……”
说到这里后廪欲言又止,仿佛有些说不下去了。而伯劳说道:“我能体会主君的心情,今日之事,便是在劝阻他们。若将来他们仍欲妄行,您也不必太过伤憾,以国为重吧!早做好准备,便不难免祸。”
036、莫遗其咎(下)
国君岔开了这个话题,看着伯劳又说道:“三年前,我就该放您逍遥自在去了,可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得不烦劳您留任至今,巴室国也需要您这样的镇国老臣。等到少务继位之后,恐怕还得让您再操劳几年,您也知道我的大愿。”
伯劳无言起身,向后廪行君臣之礼。后廪亦起身双手扶住了这位老臣,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伯劳答道:“都准备好了!……明日主君就将离开禁地去巡视国中各城廓,而北刀将军将返回国都宣布此地的消息,然后率队出使郑室国。”
国君点头道:“好,非常好,多谢你了!……您且回去休息吧,把北刀将军叫来,我另有事情叮嘱。”
伯劳正欲告退,刚刚起身却又说道:“主君,我想起一个传闻,不知该不该说。”
后廪纳闷道:“你与我说话,何时变得这么犹豫?”
伯劳解释道:“与李路先生的身份有关,但我的猜测过于匪夷所思,所以才不好说。”
后廪好奇道:“难道此人有什么问题吗?我曾将性命托付到他的手上,也清楚他在相室国以及彭山之中的所作所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伯劳苦笑道:“我并不是说此人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的身份可能很惊人。”
后廪:“难道你看出什么来了?我托付大事于他,虽另有补救安排,但最后也不要出任何差错!……此人的来历与谁有关吗?”
伯劳低声答道:“传说中的象煞太乙先生。”
后廪亦惊亦喜道:“小先生是象煞前辈的传人?”
伯劳却摇了摇头:“若小先生出自象煞门下,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我认为他并非象煞弟子,很可能就是太乙先生本人!”
后廪惊讶地张大了嘴,不由自主站起身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伯劳:“这种事情。我怎敢开玩笑呢?假如不是与主君私下说话,我就算心里这么猜想,也不会说出口的。”
这位工正大人向国君解释了一番,所说的理由大抵与当初西岭对欣兰的分析类似。但西岭是在飞虹城中对欣兰说这些的。虎娃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如今伯劳猜疑他是象煞,证据似乎是更充分了。
巴原上绝对不止西岭一位见闻学识渊博之人。伯劳身为巴室国工正多年,又是一名六境修士,其见知只比西岭更为广博,也了解很多西岭听都没听说过的秘闻。他分析起来是更加有理有据。但要想完全印证这个猜测,也有更多令人疑惑的地方。
后廪听闻之后和伯劳的想法是一样的,既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无法否认这种推测很有道理。他叹道:“此人在相室国飞虹城见到了星煞,便拥有了星煞的信物;在龙马城见到了仓煞前辈,便与仓煞把酒相谈、一起行游数月。
他斩杀了孟盈丘的弟子闯关进入我国,就算宫琅是自己找死。孟盈丘不追究也就罢了。可命煞发话,请他去亲手摘取一枚不死神药离珠,这分明就是邀他见面的意思。假如他就是象煞前辈,如此倒都能解释得通了。”
这位国君说话很有分寸。不会因为是在内室之中、与多年至交好友私谈,就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他并没有说出虎娃身怀菁华诀秘传的事,他自己也曾猜疑虎娃是清煞的传人。并没有任何传闻说象煞也修成了菁华诀,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象煞据说是巴原七煞中最为年长的一位高人,有传说他已在世千年,在巴国建立之前,他就已在巴原西疆的蛮荒中修炼了。那么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完全有可能得到过菁华诀的秘传。
之所以没人知道象煞前辈也会菁华诀,因为他根本没必要施展这种秘法给别人看,菁华诀本就不是用来与人斗法的。若说看的话,巴原上所有的见过他的人恐怕都亲眼见证了,因为象煞从来都是以童子面貌示人,如果他自己不说,谁也想不到他就是传说中的象煞。
传说菁华诀的玄妙就在于让人拥有青春鼎盛的长久寿元,假如太乙先生少年时就已突破六境,并将菁华诀修炼大成,那么他一辈子都可能拥有这样的形容。除非自己的心境有变、形容另有显化,那就更非一般人所能测度了。
想到这里,后廪又开口问道:“我越想越觉得你的推测有道理,可是我亲眼见过李路先生,自信还有识人之能,怎么看他就是一个孩子啊!绝非你我这样的老人扮做少年面目,更别提象煞那样的前辈高人了。”
伯劳又苦笑道:“我自信也不会看走眼,李路确实就是一位少年,不仅仅只是拥有少年的形容而已。但他若是象煞前辈,倒也不是不可能。象煞前辈以童子面目示人,并非故意伪饰身份,据说他以童真之心驻童颜不老,看遍世间百态却不失当初之质朴,这是他的修炼,也是一种大神通。他的境界亦如此,在世千年亦是童子。”
后廪长出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李路先生真可能就是太乙前辈了。若想确认的话,恐怕只有一个办法,去当面问他——您是否就是象煞太乙前辈?”
伯劳赶紧摆手道:“主君切不可如此,您也许还不了解这等高人的修炼。他行走巴原时自称李路先生,那便真的是李路先生。您这么做了,他若真是象煞前辈自不会否认,但李路便不再,您面前的就是象煞,主君又该怎么办呢?”
后廪笑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又怎会真的那样做?看似自以为聪明,却是自寻难堪。小先生便是小先生,若他真是象煞前辈,那我们更是求之不得,这也是少务的大福缘!”
……
虎娃离开金铃峺的时候,还不知道伯劳也做出了与西岭一样的猜测。如今相室国与巴室国的两国之君,都怀疑他是传说中的象煞太乙先生。但这种事情也不会传到他的耳种,因为谁都不敢随意乱说。
巴原上见知广博者也绝不止这西岭与伯劳两位,假如别人也听说了虎娃的事迹,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猜测呢?——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不约而同的误会。
国君后廪离开彭山禁地,在仪仗卫队的簇拥下,神采奕奕地巡视国内各城廓,接受万民的祝福与拜见。他所过之处,都成了当地民众盛大的节日。而北刀氏将军则从彭山禁地赶回了国都,向朝中留守诸臣宣布了喜讯——国君得神医以稀世灵药调治,身体已康健如初。
国君的身体状况本就是十分隐秘之事,原先的知情者只是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只是根据传闻做出了种种猜测。如今的知情者对这个消息当然是将信将疑,后廪已不可能活太久,现在这么难道做是另有用意?但这种猜疑只能憋在心里或私下密谈,绝不能公然说出来。
接着北刀氏将军又奉国君之命,率领一支使团出访郑室国。这次出访事出有因,因为去年巴室国南境一带曾遭遇水患,当时为了赈济灾民,巴室国曾向郑室国借粮。
这并不是因为巴室国缺钱粮,其实它的廪仓比郑室国更富足,但发生水患是国中最南境与郑室国接壤的善川城。
当时因为洪水冲毁了道路,而灾民又不能等待太久,所以后廪则派人向郑室国求助,从那邻国那边运送物资则更快更方便。郑室国那边答应了,如此也能在道义上图个好名声,但他们提出了附带条件——事后要巴室国偿还更多财货。
这就相当于放贷收利,郑室国同意借粮,但让巴室国归还其他的财货,其价值明显大于那批粮食,反正巴室国也能还得起。如果仅仅是普通的财货也就罢了,郑氏国还特意索要一批兵甲军械。
巴原上人口繁密的城廓,如今也能大规模组织民夫开矿冶金。但是最好的器物,至少也是宝器,在民间工匠冶炼打造的基础上,最后还需要共工以法力炼制,否则难以得到精纯的材质,军械也不能拥有精良的性能。
金银、青铜等物有时还好说,只要花大代价投入人力物力即可,但是像精钢这类东西,是普通的工匠根本打造不出来的,必须请修士以炼器之法炼制。普通的铁器虽也偶尔能冶炼,但工艺极难、代价极大,所炼出来的东西杂质极多且不堪使用,放一段时间便锈蚀殆尽。
所以各城廓才会设工师之职,并延请辖境内所有三境以上修士为共工。而只要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将来有可能成为共工者,都会被免去赋税劳役。
郑室国的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他们偏偏打着武夫丘的旗号,说是正准备供奉一批精良的刀剑宝器给武夫丘上的高人修炼所用,一时难以筹齐,也请巴室国帮个忙。后廪明知对方是敲诈,可能还想趁机多少削弱一点巴室国的军备力量,但也点头答应了。
转过年来,道路已经修通,巴室国便决定“归还”郑室国索要的财货器物,遵信守诺是是必须的。使团便是去送东西的,后廪还命使者向郑室国君当面表示感谢。
037、贪心的大将军(上)
原本像这样的使团,带队者不应是一位大将军,可归还的物资中有一批兵甲军械,所以后廪派北刀氏为国使,倒也能说得过去。北刀氏身为镇北大将军,原本负责巴室国北境防务的,南方的郑室国对他也不太熟悉。但北刀氏本人却很熟悉郑室国的情况,因为他年轻时曾远去武夫丘学艺。
后廪巡视境内各城廓,首先去的是北境;而北刀氏也离开国都,率领使团向南出发了。后廪很够意思,不仅按要求归还郑室国索要的财货及器物,还特意答谢郑室国君另一批很贵重的礼物。
因此使团的规模很庞大,走在路上的队伍很长,只有最前和最后面有两辆马车,中间全部是运送货物的牛车。这支使团看上去更像是一支庞大的商队,而实际上它也是一支商队。归还郑室国的财货器物以及后廪特意答谢的礼物,还有使团人员自己在路上所需的物资,也用不着装这么多车,使团还把商队也带进去了。
因为这种使团,在路过关卡时不会被征收货税,所以有关系的商队往往会贿赂国使,将自己的货物也混进去运往邻国贩卖,再在邻国买货物混在使团的队伍中带回来。
有时候国使本人也会临时干起商贩的买卖,自己就弄一批货物夹带在队伍中,命属下负责贩卖,这样赚得更多。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出使邻国,本是一个辛苦的差事,所以做些这种事情补偿一下,只要不是太过分,国君以及驻防关卡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人们没有想到,性情耿直、一向不屑于干什么苟且营生的北刀氏大将军,第一次出使邻国。居然也干起这种买卖了!使团队伍里显然夹着商队,有一半以上的牛车都是商队的,却在冒充国使的随行人员,夹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别人都是在使团中混进商队。而看这位大将军的做法。简直就是在商队中混进了一支使团!看来大将军的刀法厉害,捞钱的手法则更狠啊!北刀氏因为举荐神医之事。最近刚刚立下了大功,正是得意之时,胆子也显得格外大。
这种事情就算大家心照不宣,但也不能做得如此张扬啊。
牛车与马车走在一起。速度当然要看牛车能走多快。大将军是个急性子的人,虽然不能纵马驱驰,但也督促整支使团队伍兼程赶路。如果恰好在没有城廓村寨的地方过夜,那便搭起帐篷野营,很有点行军打仗的风格。
北刀氏本人带的亲卫军士当然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可是对于那些混进来的商队,这么赶路就颇为艰苦了。但好歹大家都是求财之人。平时外出长途贩运货物之时,也没少经历风餐露宿,这些困难都还可以克服。
一支主要由牛车组成的商队使团,居然只用了两天就穿过了环绕国都的群山。出发后的第二天晚上。恰好到达彭山与眉山之间的隘口。这里前后并无村落,却有一队军士驻守,那一小片军营也不够大家住的。大将军住在军营中,众人大多在道旁的野地里搭帐篷。
北刀氏大将军带使团就像带兵,号令特别严格,说停就停、说走就走,就连搭帐篷生火做饭之类的事,也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众人这两天搞得是手忙脚乱。
就在这天露宿之时,又有人从军营里搬出了一批东西、加入了使团的队伍,随行者又多了几张新面孔。这些都是大将军的私人财货,也有商人在暗中嘀咕,北刀氏将军在国中素有威名,可没想到干起这种事情来真是赚钱没够啊,走到半路上又命手下带进来一批东西。
押运财货之人,应是三名体格健壮的年轻军士换做便装,他们彼此之间原先都不认识,其中有一位容颜俊朗、衣着朴素的少年,身边还跟了一条狗。这条狗晃着花尾巴,赶路时则跳入车中,在车棚中的货物堆里,只在夜晚露营时才钻出来乱跑。
这条狗当然就是盘瓠,它在商队中很不起眼,这支队伍里还有好几条狗呢,竟然都是毛色黄白相间的花狗。商队带狗上路是很正常的情况,夜间露宿时狗还可看守货物、有什么事情会大声吠叫示警。至于那看似军士的朴素少年,便是虎娃。
刀叔知道虎娃和盘瓠混进使团了,就是他安排的,但就算是这位大将军的心腹亲卫,也只知道刀将军是私下混入了一批贵重的私人财货,那少年和另外两名押运之人,绝想不到他便是最近国中声名鼎盛的彭铿氏大人。而且像这种事情,属下只需照办就行,绝不能多嘴去问什么。
刀叔这一路上没有任何异状,不仅没有和虎娃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他和盘瓠一眼。以他大将军兼国使的身份,和一个赶牛车的仆从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但北刀氏本人却觉得很郁闷啊,国君吩咐他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送虎娃离开巴室国前往郑室国,并且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小先生的行迹。这位大将军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了,他行事素来刚正无私,如今为了完成国君之命,却落了个贪财的名声,而且贪财贪得这么狠!
使团队伍在一个月后来到了去年受灾的善川城,无数民众夹道迎送,不少人守在路旁给使团端水送吃的,沿途还有村寨族长送上各种礼物特产。因为大家都知道国君为什么派出这支使团前往郑室国。
究竟有多少车财货是送给郑室国的?其实只有两国之间负责清点与接收物资的仓正大人完全清楚,郑室国的关卡也会象征性的清点一番,普通民众则不可能知情。就算使团夹带了商队的物资,但谁又能想到大将军会夹带这么多呢?居然超过了一半!
沿途民众见到这么多牛的财货,以为大多都是郑室国要的东西呢,纷纷斥骂郑室国君及其群臣的贪婪。北刀氏捞钱,却有邻国之君给他背黑锅,这差事干得倒也挺美。郑室国及其国君,其实挨骂也不冤,因为他们也没少敲诈巴室国的东西。
使团队伍通过郑室国边境关卡的时候,守关军士也吓了一跳,他们也算见多识广,心中暗道这位国使听说是位大将军,但也太贪心了吧,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过关?简单的盘查了一番,守将还问了北刀氏一句:“国使大人,您队伍中的货物是不是太多了?”
北刀氏呵斥道:“多什么多,还不都是你们国君要的!嫌多的话,你可以上报贵国之君,让我们少送点,我就在边关等上两个月也无妨。”
守将最终当然要给使团放行,心中暗自嘀咕这位国使太贪的同时,多少也腹诽自家的国君太狠了。他可是很清楚去年有多少粮食运过去,而今年使团夹带的财货虽多,但郑室国也没少要,搞得他这位守将都不好意思多说话了。
使团进入郑室国境内,在北刀氏的要求下,赶路的速度更快了,沿途也不会像在巴室国中那样方便,真如行军般晓行夜宿。自边关开始,郑室国就派了两小队军阵一前一后护送,毕竟是这么多人还带着两车军械深入了国境,不能出什么意外。
却没有人注意到虎娃,虎娃这段时日表现得非常平凡而朴实,无论是装卸货物、还是收搭帐篷生火做饭,手脚都很利索勤快,完全就是出身普通村寨中的孩子,很能吃苦耐劳。和他走在一起的人对其印象都不错,但也谈不上多深刻。
使团队伍中的货物和人员不可能都进入国都,这一点谁的心里都有数。在到达国都之前,队伍中牛车和人员便越来越少,经过沿途的城廓,总有人留下来做交易。他们还会购买当地的各种货物,但不会再经过关卡,只在原地等着使团再度回来,然后跟着使团回到巴室国。
没人注意到虎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支队伍一直走了两个多月才到达郑室国的国都甘田城。而在到达国都前的半个月,虎娃便在另一座城廓中留下了,和那一车财货以及另外两名军士一起。当时大将军的亲卫还特意叮嘱其中一名军士,一定要将货物卖个好价钱。
这座城廓其实是个岔道口,转向西行便将前往郑室国都,继续南行则可到达武夫丘。虎娃在集市上混了一天,而盘瓠根本没有进城,路过城外山野时它就从车上跳下去跑走了。等到第二天虎娃也出现在城外的山野中,盘瓠又晃着尾巴跑了过来。
没有人知道甚至也没人能猜到,相室国中那位小先生、巴室国中的彭铿氏大人,如今已出现在郑室国腹地。虎娃在后廪的帮助下,成功的隐匿了过往的行踪,带着盘瓠再度孤独的前行。他们离开了大道,前方又是连绵的山峦,这里已接近巴原边缘的南部蛮荒。
037、贪心的大将军(下)
北刀氏大人率领使团进入郑室国都,住在专门招待国使的驿馆中,由郑室国负责迎宾的官员接待。车队中的货物太多了,迎宾驿馆的院里停不下,一直排到了院外的路上,还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这些牛车还只是使团出发时的一半,车上装的都是送给郑室国的财货器物。至于商队的物资早就在沿途城廓中贩卖,剩下的最后一批也运到了国都最大的集市上。
郑室国的仓正大人次日就率属下前来,与使者北刀氏进行清点交接。仓正大人很惊讶,巴室国不仅如数送上了这么多财货器物,国君后廪还额外送了一份重礼,郑室国君以及朝中诸正大人都有份,就连他这位仓正大人得到的好处都不少。
北刀氏向他解释,这是因为国君后廪心情好。最近国君曾身体不适,幸得神医调治又恢复了健康,巴室国举国相庆,国君一高兴,出手便很大方。
后廪很大方,可国使北刀氏却很小气。仓正大人清点完毕,准备运走东西的时候,北刀氏又说道:“财货器物你搬走,但车和牛都要给我再送回来,我还要装东西带回国呢。”仓正大人是哭笑不得,回头便将这件事情禀报了国君。
当天晚上,负责接待使者的迎宾官就在驿馆中摆宴席招待北刀氏,席间私下问道:“我听闻说巴室国中最近出了一位神医彭铿氏大人,这位神医与将军您私交甚厚,就是由您举荐给贵国之君的。若有机会,能否也引荐给我?我有密友患怪疾,想请这位神医调治。”
北刀氏当时心中一惊,虎娃混在使团队伍中进入了郑室国。这是绝对的隐秘,难道这位迎宾官却听到了风声?他不动声色的答道:“彭铿氏大人为国君调治之后,便辞别行游而去,我如今千里迢迢出使贵国。也不知他在何处啊!……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迎宾官有些失望地说道:“我是最近刚听说的消息。贵国之君遇到了一位神医,而那位神医有起死回生之能。救了国君的命,国君赐予他封地并赐封号彭铿氏。我本以为这位神医是将军的密友,您一定知道他的府邸在何处。他如今已有封地,难道还找不着人吗?”
北刀氏答道:“我也是采药时。在山中偶遇神医的,忘了问他住在哪里。但在国中,确实是我与这位神医的关系最好,也是我将之举荐给国君。至于他那片封底,便是采得灵药之处。那里是险恶深山,只有飞蛇毒瘴,却没有人。”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北刀氏这才搞清楚,原来这位迎宾官并不知道虎娃曾混在使团中,他只是听说了最近巴室国中发生的事情。此人声称他的一位密友患了怪疾,但北刀氏感应其神气。不太像健康正常的样子,估计患病者就是这位迎宾官本人。
这位性情豪迈耿直的大将军,其实心思缜密,他没有当面点破,而是追问那位迎宾官的密友究竟患了什么怪疾?迎宾官一开妈磨磨唧唧还不想说,后来大将军命亲卫上酒——这酒也是他私下夹带的。迎宾官喝多了之后,终于很不好意的说了三个字——蛇精病。
北刀氏听了想笑但又忍住了。蛇精病确实是一种怪疾,在相室、巴室、郑室三国都时有出现。据说得这种病,有一种原因是与妖族女子有染。但人们却说不清,蛇精病究竟会不会传染?因为迄今为止并没有听说过,谁得了蛇精病还会通过日常生活再传给其他人。
就连蛇精病的起因都没法确定,人们只能根据各种传闻去猜测。
得了这种病的人,大多三缄其口,视为难以启齿的隐秘,不欲被他人知晓。就连“蛇精病”这个名字,在巴原上都是骂人的话。蛇精病的症状很奇怪,刚开始很不容易发现,等到了较为明显的程度,身体某个部位的皮肤上便会出现蛇鳞状的斑纹。
每到阴天下雨时,或者凌晨夜气较重的时分,那斑纹附近的肌肤甚至骨肉都会酸痒难忍。不仅如此,患者还容易想入非非,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病情很严重的时候,眼前还会产生种种幻象,甚至分不清幻象与现实。
大多数情况下,蛇精病并不致命,只是给人带来种种困扰,给患者身边的人带来的麻烦则更多。有时患者身上虽没有出现那蛇鳞状的斑纹,但蛇精病的症状已经发作了,却往往意识不到自己有病。
得了蛇精病,状况究竟会有多严重?很多人也一直没搞清楚。有人可能一辈子都有蛇精病,但到死也还是那样。这种病症好像是能潜伏的,如果恶化,可能会平稳几十年。但症状一旦急剧恶化,可能就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那斑纹会在全身漫延,最终导致殒命;或者人会变得疯癫,举止与神智明显失常。
很多巫医都认为,蛇精病症状恶化,都是患者有别的问题所导致。所以只需注意调养身体、保持心神安宁清醒,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调治。话虽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蛇精病是一种“绝症”。它虽不一定致命,却是很难治好的怪疾。无论谁得了这种病,都视作难言之隐,绝不会轻易承认的。
北刀氏有些同情地拍着迎宾官的肩膀道:“为了你朋友的病,特意将彭铿氏大人千里迢迢从巴室国请到甘田城来,恐有点不太现实。我教你一个法子吧,加入军营去修炼开山劲,虽不一定就能治好蛇精病,但也能使症状尽量不恶化。假如练成了开山劲又修成武丁功,那么蛇精病就不药自愈了。”
迎宾官苦笑道:“我要是能修成武丁功,不不不,我那位朋友若是有这个本事,又何必去求神医呢?按大将军的说法,若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直至拥有二境修为,岂不是更好?”
一般的医者根本治不好蛇精病,但也不是绝对不可治。假如练成了开山劲中的武丁功,蛇精病自然就好了,而拥有二境修为也是一样的。其实山神也曾对虎娃说过,修炼开山劲也是探索登天之径的一条路,但这条路只到相当于二境修为便是尽头。
虎娃的行踪并没有泄露,但发生了这么一件小事,还是引起了北刀氏的警惕。他与国君后廪是同时离开彭山禁地的,此前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他回了国都一趟,便立刻率使团出发了。使团是径直出境来到郑室国都,兼程赶路沿途并没有多做停留,速度已经相当快了。
民间的消息传播,当然绝没有这么快。如今连接待使团的迎宾官都知道了彭山禁地中发生的事,说明有人一直在和郑室国暗通消息,在他率使团到达之前,早有人以更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到了郑室国都。
趁着酒喝多了,北刀氏又套了迎宾官很多话。迎宾官又不自觉的讲了一些自己所了解的情况,甚至包括彭山禁地中的某些事情的细节。这种消息就不可能是郑室国密探听传闻回报的了,只能是当时在禁地中的人送出来的,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可不是好事情,但究竟是谁干的呢?当时在彭山禁地中的人都有嫌疑!
这位迎宾官就是郑室国兵正大人之子,那么此人在家中也可能听说过一些隐秘。若不是他患有蛇精病,又被北刀氏用酒灌多了,恐怕也不会轻易透露这样的信息。
北刀氏虽不动声色,但已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私下提醒国君后廪。国中确实有人图谋异动,而且暗中的动作还不小!
次日郑室国君郑股,在宫中召见了巴室国使者北刀氏。北刀氏当众向郑股表达了后廪的感谢,并奉上了后廪额外赠送郑股以及郑室国诸正大人的厚礼。郑股非常高兴,这回他可是大赚了一笔,当晚就在宫中设宴,款待北刀氏所率领的使团,这也是巴原上最高规格的国宴了。
郑股听仓正大人说了北刀氏昨日的小器事,也知道他这一路还赚了不少钱,故意当众问道:“国使大人,听说您的使团队伍中,竟有一多半都是夹带的商队车辆,此番出使本国的收获不小啊!……不知情者,还以为我向贵国索要了多少财货呢,是贵国之君后廪让您这么干的吗?”
这种事情,怎好在国宴上当众说呢?这就是让北刀氏甚至巴室国都难堪啊。使团一众随员都低下了头默不作声,面露惭愧之色,而郑室国群臣则发出一阵哄笑。
大将军正在吃肉,却满不在乎的用袖口一抹嘴上的油,抬头高声答道:“我得感谢国君派我来,出使贵国真是一趟好差事!国主您也没少赚啊,借出一批救灾的粮食,却收回了这么多财货,甚至还有两车军械。郑室国赚了这么多,怎么也得让我这位送东西的使者分点肉吃吧?别回头让人笑话,我来与郑室国打交道,只吃亏却没有好处。”
038、如此多妖(上)
看这位大将军的表现,就是一名耿直鲁莽的武夫,反倒把郑股又给逗笑了。这位国君笑着说道:“贵国之君倒没觉得自己吃亏,反而很大方的送来了很多的礼物。你这位大将军倒是生怕吃了亏,难道是认为巴室国赔了,所以想都给赚回去吗?”
北刀氏一边吃肉一边答道:“是啊,大丈夫恩怨分明,账也应该算得清。我确实觉得国君赔大了,所以想帮他多赚些回去,也感谢国主的成全!”
郑室国群臣又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在议论,此番巴室国派来的,可能是巴原上有史以来队伍最庞大的一支使团,假如传出去都快成为笑柄了。国君郑股又问道:“听国使大人之言,贵国之君日前曾一度病重,却经一位神医调治已康复如初,如今正在巡视国中各城廓。
但我听此前的传闻,其实也不能算传闻了,各宗门修士都知道,贵君后廪曾派使者向各宗门求取灵药,要的都是能补益生机元气之物,看来寿元将尽。这也不是病啊,怎么转眼就能恢复呢?不知后廪如今的确切情形如何,我也十分关切,巴原上可难得他这么慷慨大方的国君啊!”
北刀氏放下手中的肉,起身答道:“多谢国主的关心,主君说康复了,那便是真的康复了。前段时间臣民们都很担心他的身体,朝中诸大人派使者为国君求取灵药。我也想立功啊,还随君女少苗去山中采药了。
此番主君为国主送上的礼物,就有一株能补益生机元气的五花参王,那便是我与君女少苗在彭山深处亲手采的呢。主君的身体既然好了,也就用不着了,让我送来给国主您多补补!
这次国主还特意索要一批宝器兵械。说是要供奉给武夫丘的高人们修炼所用。不瞒您说,我年轻时也曾在武夫丘学艺,练成了一手刀法,如今终于当上了大将军。此番既然是给武夫丘供奉东西。能否让我继续押运。亲手送上武夫丘呢?”
他将话题的身体岔到了要供奉给武夫丘的军械上,工正大人赶紧说道:“我国此番要供奉武夫丘之物。并不止这一批军械,尚需筹集齐全。况且巴室国送来的东西,我们也要验看挑选最其中最精良之物,就不必再麻烦国使大人辛苦了。”
北刀氏却坚持道:“这不算辛苦!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好不容易把东西都送来了,总得送到地方吧?我国之君准备这些东西也不容易,好歹让我去武夫丘拜见剑煞先生,把主君这番心意告诉他。不然的话,剑煞先生不知道怎么办?”
国君郑股微微一皱眉,随即又笑着摆手道:“我派使前往武夫丘的时候,自会转达贵君的美意。大将军就不必操心了。……供奉之物还要过一段时日才会送出,国使大人还是早些回国复命吧。您带来的那些商队,还在路上等着您回去呢!”
北刀氏留给郑室国君臣的印象,不仅言行粗俗。而且脸皮厚不知羞臊,更加不会看眼色,脑袋也不是很清醒。谁都知道那批军械是郑室国打着武夫丘的名义要的,送到国都也就得了,还要坚持将东西送到武夫丘,难道这一路上赚钱不够,还想去武夫丘卖好讨赏吗?
这批军械当然是收入郑室国的兵库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何必提出来找不自在呢?还是好酒好肉款待几天,打发这位国使大人赶紧回去吧,别再丢人现眼了!
……
走在路上的虎娃,当然不知刀叔在郑室国朝堂上“丢人现眼”的事迹。他身怀后廪的托付,要把消息送给武夫丘中的公子少务,但也不必着急,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得很呢。如今再无他人烦扰,虎娃正可好好修炼,并感悟这一路所得。
前往武夫丘,要经过一座红锦城。这里是郑室国最南端的疆域了,也曾是镇守边荒的一道雄关。虎娃行走在山野中就看见了不少野生的红锦树,时值树并没有开出那红色的灿烂花朵。假如换做早春时节,山中一片又一片的红锦花开,远望就似火烧的云霞,红锦城当年也是因此而得名。
红锦树是当地的一种重要作物,其美丽的红色花朵也是一种菜蔬,服之能调理肠胃,根皮亦可入药,治跌打损伤、壮筋骨、补元气。更重要的是,红锦树开花后会结出鸡蛋大小的果实,将果壳敲开,里面的细籽带有很多柔软的白色絮状纤维,又称红锦棉芯。
红锦棉芯可以填充枕头、被褥、保暖的衣物,有很好的御寒效果,在这接近蛮荒的高原上是非常重要的物资。除此之外,红锦花长长的花蕊晾干之后也是一种编织物,经巧手加工,可制成如云朵般轻柔灿烂的织锦。
但是采集红锦花蕊织锦可是耗费人力的细致活,那轻柔舒适的锦布也是贵重之物,其价值不亚于丝织的绸缎。据说武夫丘上的高人们便喜欢穿着红锦花蕊制成的织锦衣物,往往还会以特殊的法力炼化,使此灿烂的织锦水火不侵,甚至能防御寻常的刀枪。
巴原上大部分地方,冬季最好的御寒之物当然是兽类的皮毛,还有以毛料编织成的毡布;水禽的羽绒也可填充或编织御寒,但是难以大规模采集。而在红锦城一带,在布料中填充红锦棉芯为絮,便是最常见的御寒服,又称为棉衣。
据说轩辕天帝之妻嫘祖,取春蚕所吐之丝编织成美丽的丝绸,并教会族人养殖桑蚕,取丝编制成各种绸缎布料。巴国的开国之君盐兆率领族人进入巴原,也将养殖桑蚕的技术以及丝绸工艺带到了这里。丝绸便成为最贵重的纺织品,其价值远超过普通的麻布与葛布,往往只有贵族才能穿着。
但是在这红锦城一带,却出产另一种蕊锦,虽非蚕丝所制,却同样轻柔舒适,且更加珍贵难得,手艺最巧的工匠甚至能用红锦花蕊织出半透明的薄纱。棉衣和蕊锦都是这一带的特产,郑室国都的集市上也有出售,北刀氏这次也买了不少。
花蕊织锦也就罢了,那份量非常轻的棉芯,可以填充被褥衣裳制成御寒之物,且价格不贵数量又多,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前往红锦城的地势越走越高,虎娃要穿越连绵的群山。红锦城就是在高原之上一片开阔的平川地带。其辖境内的村落大多都是山村,错落在群山间那些适合耕作的谷地中。这里的地势虽高,却拥有很多面积较大的平原,因此也能建造城廓。
虎娃进入红锦城的辖境后,感觉颇有点类似他刚刚离开蛮荒时经过的相室国高城,那里也是邻近高原的多山地形,错落分布着人烟村落,彼此之间有道路相连,而人烟村落之外便是大片的山野。
也难怪虎娃会有这种感觉,他已经从巴原的西北边缘,连续穿过三国,来到了巴原西南边缘,假如再往前走,便又会进入蛮荒了。虎娃也在心中暗想,恐怕也没到达这么远的地方吧?
武夫丘,其实就是在蛮荒边缘的山脉群峰中,宗门地域并不是一座山,包括彼此相邻的几座高峰。它的来历也很奇特,山神曾对虎娃详细介绍过。
……
早在巴国出现之前,巴原上也曾是一片蛮荒,散布着一些原始部族村落。开国之君盐兆创立巴国的过程,也是征服与融合这些部族、不断建立部落联盟的过程。经过数十年的时间,终于建立了统一的巴国,建造城廓定立礼法,率领巴原上各部族走出了蒙昧的蛮荒时代。
巴国建立后,南荒一带却叛乱与冲突不休,巴原上别的地方都安定了,就是这里总出事。
这一带地处边荒高原,错落分布着很多适合开垦的谷地平川,很多部族都已臣属于巴国。但它距离不可逾越的险峻群山太近了,自古以来有很多支妖族与人们杂居混处。
不仅深山中有妖族,平原上也有,他们身怀不同的特异天赋与各自的缺陷,由于族类的差别,很难完全融合到一起。这些妖族之间、他们与人类村落之间,时常发生冲突。
经常有妖族袭击与洗劫村寨,甚至屠戮村民、抢掠妇孺。有的妖族成群结队从深山里跑出来,杀人放火洗劫一番便跑回深山,别说追,连找都没法找。其实千百年来,这种事情就一直在发生着,但古时并无巴国,也没有别人来管,消息更不会传太远。
巴国建立后,带来了先进农耕以及生产技术,也使得这一带的民众变得更加富足,便有更多的财货吸引妖族的抢掠。这里不仅有部族之间的混战冲突,蛮荒中还走出了不少修为强横的大妖,各自祸乱一方。当时巴国尚显薄弱的边军,根本镇压不了。
待巴原上大部分地方都安定之后,国君便调集精锐军阵,由镇国大将军武夫氏率领,来到南荒清剿作乱的妖孽。这位镇国大将军手持一柄神剑,斩杀了很多强横的大妖,并将不少穷凶极恶的妖族驱逐到蛮荒深处,后来在南荒的边缘率众建造了一座红锦关。
038、如此多妖(下)
红锦关就坐落在蛮荒出入巴原的要冲之地,当年曾有边军长期驻守,后来围绕它发展成了红锦城。当年的红锦关如今还在,就是红锦城的南门。
那位巴国第一任镇国大将军早年随同盐兆一起进入巴原,曾做过盐兆的亲卫队长,他传授属下军士修炼开山劲,曾有三百名亲卫练成了开山劲,被世人称为三百武丁。这三百武丁在征服巴原、建立巴国的过程中立下了显赫功劳。
那位大将军的封号便为“武夫”,世人称之为“武夫氏”。卸任之后,他便居住在了红锦关外的高山上,手持神剑震慑妖邪,那一片高山便被称为“武夫丘”。
武夫及其后人居住在武夫丘中,镇守南荒使深山中的妖族不敢异动,保护身后的红锦关以及巴原不受袭扰。武夫有四个儿子,各守一座高峰,而中间那座山峰便是武夫本人的修炼之所,所以武夫丘有时也被人理解为“五夫丘”。
武夫剑法无双,据说最终修炼剑术神通迈过登天之径长生而去,留下了一批传世神器与法器、宝器。武夫炼器并不打造别的东西,都是剑,又被人称为武夫神剑。武夫在世之时,教授身边的亲随学剑,也有人慕名而来登山求艺。弟子再传弟子,渐渐发展成一派宗门。
武夫丘如今也是巴原上修炼传承大派宗门之一,它可能不像赤望丘那样是众修士心目中的修炼圣地,却是很多从军习武之人心中的圣地,因为这段独特的历史渊源。
论起来,路村族人的祖先路武丁,曾经就是武夫大将军的手下,也是跟随这位大将军修炼开山劲并练成了武丁功。他后来回到北荒深处的家乡。将开山劲传于路村后人。当年若山离开蛮荒闯荡巴原,所到达最远的地方便是武夫丘,未尝没有寻源感怀之意。
但那时巴原各国战乱不休,武夫丘干脆封山了。只监视蛮荒妖类是否趁机作乱。不再理会巴原上的事情。若山望武夫丘而叹,转身走向了回家的路。那一番闯荡巴原就是到武夫丘为止。
山爷曾经去过彭山禁地,最终到达武夫丘叹而回头。而虎娃此番离开蛮荒远行,巴原上的时代已经不同,可他同样经过了彭山禁地。如今也来到了武夫丘。这虽不是刻意的,但虎娃在巴原上行走时,也有可能无意间在追随山爷当年的脚步。
但武夫丘并不是虎娃这条路的终点,他必须要走得更远。
……
虎娃在山野中穿行了一段时日,边走边修炼,他又完成了一件事,将自己的石头蛋法器融合至第九枚。虎娃感觉还可以试着融合炼化更多。但已没有绝对能成功的把握,所以便暂时作罢。如今他的石头蛋祭出去,可一化为九,威力强大了数倍不止。
后廪托虎娃到武夫丘传信。其实与虎娃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离开蛮荒之前山神曾有叮嘱,巴原上有些地方最好要回避,比如孟盈丘;有些地方则应该好好看看,比如武夫丘。
武夫丘当代宗主剑煞先生,是威镇巴原的当世高人,也是清煞当年的好友。剑煞曾远游北荒深处找寻传说中的太昊遗迹,遗迹当然没找着,他却见到了清煞,两人曾在树得丘上相谈甚欢。
但这件事,山神却没有告诉虎娃,他更没有告诉虎娃自己便是清煞。虎娃如今听了后廪的讲述,已在心中猜疑山神的身份就是传说中清煞,却仍不清楚清煞便是理清水,更不知道树得丘在哪里。
理清水为何不告诉虎娃这些往事,只让虎娃到武夫丘来看看呢?其实这位山神也有自己的顾虑。武夫丘虽强盛,但世代只镇守南荒一域,亦无法与势力遍布巴原的赤望丘相抗衡。别说武夫丘,巴原上五国中的任何一国,恐怕都不敢公然得罪赤望丘。
假如虎娃找到剑煞说出往事,若消息泄露出去,也可能给他以及武夫丘带来祸患。
而且更重要的是,当初白煞突然闯上树得丘,居然已知道了理清水的闭关所在和他的身份来历。理清水此前与白额氏并无交往,他的这些隐秘,巴原上的知情者很少。况且百年已过,当年的旧识早已不在人世;尚在世且完全清楚这一切的,恐怕只有一位剑煞。
那么他的隐秘,究竟是谁透露给白煞的呢?就算理清水不愿意猜疑剑煞,也不得不承认剑煞有最大的嫌疑,所以干脆没有告诉虎娃他与剑煞之间的任何事情。
但虎娃知道山爷当年的事,也知道北刀氏将军曾在武夫丘学艺,对传说中的武夫丘亦充满好奇,好奇中还带着几分崇敬。此番南荒之行,或许会成为他修炼中的另一番破关机缘,方便的话,他倒也想在武夫丘中修炼一段时日。
虎娃如今的修为已是四境九转圆满,若想突破至五境的话,按山神的说法很可能还要经历一番凶险考验,须择净地闭关,武夫丘上倒是一个好地方。但虎娃倒不着急,反正时间也不紧,先好好看看红锦城一带的风土人情,这里有很多事物与巴原别处不同。
再度炼化石头蛋完毕,他穿出深野来到了山间小路上,沿着小路经过了一些山村。那些世代居住山中的朴素村民,看见虎娃时并不感到太惊讶,反倒令虎娃有些意外了,照说这么偏僻的地方是很少能见到外来人的。
就与在相室国中行路时一样,虎娃偶尔也会找人家投宿,并顺手帮助干活。攀谈之中他才得知,别看这里是高原山野,可经常有人路过,来的大多是身怀功夫或神通修为之人。
武夫丘镇守一方太平,这一带的妖邪作乱早已几百年前的往事了,如今连巴国都一分为五,而武夫丘也成为一派修行传承宗门。但红锦城一带,仍是各妖族杂居混处之地,武夫丘之外的蛮荒中有不少支妖族出没,甚至红锦城的辖境内也有妖族世代生活。
虎娃在山中行走的时候,就曾路过一个妖族村落。此地山深林密很是偏僻,只有一条小道通向外面,村外还有一道很高很宽的飞瀑。村落中居住了大约四百多人,乍看上去他们的样子与常人并没什么区别,只是服饰独特一些。
但虎娃却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个村落的房舍都是圆形的,像一个个巨巢,上面覆盖着一种很特殊的茅草。这里的族人比附近别的村落居民普遍都要矮半个头,四肢与身长的比例也略有差异,最重要的是生机律动特征有所不同。
这是一个妖族村落,他们的很多生活习惯已经被同化了,一般人几乎看不出差别,就连虎娃都没搞清楚他们究竟是哪一种妖物的后裔?须知各种妖族的起源都差不多,是八境妖王之间、或八境妖王与人类之间的后裔,拥有同样的天赋特征,彼此繁衍成了一个独特的种族。
他们有的可能与人无异,只是带着某种潜能而已,但有的外貌上的差别却非常明显,比如虎娃就曾见过羽民族、角荣族、山膏族。他们并不是修炼有成的妖兽,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天赋特异的人,若是修炼有成的话,也可能拥有祖先的天赋神通。
虎娃也在这个自称“多木族”的村落中投宿。这里的族人很和善,还给了他一间单独的圆形草房休息,并提供了食物。虎娃并没有点破他们的妖族身份,第二天还帮村民们干活,翻耕山坡上的田地、用晾干的茅草修补屋顶。
这个村寨中的女子,大多妖娆诱人。可能是由于身材比例的关系,男子显得不是那么协调,可是女人们的身材不仅娇小,且有一种特别的动人美感。虎娃关心的倒不是这些,他主要在观察那些女子纺布,终于发现这支妖族的特殊天赋是什么?
多木族人的眼力非常好,远超过一般人,他们能看清非常细小的东西,而这里的女子手也特别灵巧。男人们春季在山中采集红锦花蕊,经过特殊的晾制,到了冬季,便由女人们编织成蕊锦。她们既可以将蕊锦编得很质密、堪比最上品的丝缎;也可以编织得特别轻薄,宛如半透明的云烟。
这里特产的蕊锦,别的村落恐怕织不出来,其品质要好得多。多木族人并不穿着蕊锦衣料,他们编织蕊锦,是为了运到山外的集市中交换所需之物。
虎娃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的眼睛,在特殊的时候会发生变化,眼黑内部仿佛会出现不止一个细小的瞳孔。但在平常时,他们的眼眸又与常人无异。
这个村子叫多木村,村民们自称多木族,听上去就是周围有很多树的意思。而虎娃猜想,最早的时候那可能就是“多目”的意思,但这里的村民并非仓颉,并不会写出对应语言的文字,外人也不知内情,久而久之便误会为“多木”了。
像多木族这样的妖族,红锦城周边一带的山中应该还有不少,而出了武夫丘的蛮荒深处可能则有更多。他们中有的很容易分辨,有的则不为人知,或者只有虎娃这样的“高人”才能察觉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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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如此多妖(上)”内容中有疏误,已删改。
039、武夫丘的规矩(上)
正因为如此,红锦城一带有很多别的地方见不到的特产,比如像虎娃所见到的这种织锦,也恐怕只有多木村才能出产。另一方面,由于各妖族的栖居地情况各异,天赋能力也各不相同,他们总能找到或使用平常人难以见到的东西,其中或许就有修士所需的天材地宝。
这里是接近蛮荒的高原地带,生存环境相对巴原其他地方则更为恶劣。因为自古传说,武夫丘之外的南荒深处是作乱的妖邪出没之地,总有很多修士越过武夫丘深入南荒试炼,自称假如遇见妖邪便顺手降妖除魔。
巴原上有很多修士出山行游时,往往都会跑到红锦城一带看看,找一些特殊的物产,另一方面也进入山野中苦修。红锦城所辖的山野非常广袤,恐怕连城主都说不清范围究竟有多大。在不是那么险恶的山中,也有大大小小不少其他的宗门,聚集着一批自称苦修之士。
这是虎娃与沿途所遇的村寨居民攀谈,打听到的各种的情况。虎娃听见“苦修”这词时感觉有些好笑,红锦城一带的生活虽然比巴原上的富庶城廓要艰苦,但也算不得是什么苦日子,那些人见过真正的深野蛮荒吗?
但是转念一想,世间修士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砺心志,其目的也是不为了去做蛮荒野人啊。红锦城一带妖族杂居,有很多特殊的物产,蛮荒深山中可能还有真正的妖类出没,能找到别处所没有的灵药与天材地宝,所以经常有修士来此行游并不令人奇怪。
这一带除了武夫丘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十余个修行宗门,而平时往来行游的修士则更多。虎娃路过这里,并不令沿途的村寨的居民感到惊讶。他们历年所见形形色色的人已不少,不仅有带狗的,还有带着各种飞禽走兽的。
看虎娃的样子,背着包袱带着条狗独自穿行山野。连随身的弓箭武器都没有。显然也是一名行游历练的修士。但他实在太年轻了,所以有很多村民都叫他小先生。虎娃听见这个很耳熟的称呼如今已习以为常。估计村民们对路过的少年修士都曾这样称呼吧。
当他转出山村之间的小道,进入前往红锦城可行车马的大道时,沿途所遇到的人就更多了。迎面走来的大多是商队,趁着歇冬之时。从红锦城向巴原上运送一车车的特产货物。而走在同一个方向的,很多都是虎娃这样的修士,独行者较少,大多三五人一伙出自同门。
这些人在半路上或驿站中遇见,彼此之间也会打招呼,自报身份来历,是出自何处何宗门的修士、叫什么名号、师承于哪位高人?有很多人居然来自很远的地方。巴原各国的都有。大派宗门弟子往往都会受到他人羡慕,而虎娃自称是来自相室国边荒的散修,并不引人注目。
虎娃从离开北刀氏所率领的使团,直至进入红锦城。路上大约走了一个月的时间,据他离开彭山禁地则过去了三个多月。工正伯劳曾以神念在他的元神中留下了一份地图,指的就是从巴室国的边境前往武夫丘的主路,但虎娃在山野中还兜了不少圈子。
假如测算一下,驾着马车在大道上赶路,一天都不耽误的话,从武夫丘沿路径最短的大道回到巴室国,大约需要两个多月。若是修为高超直接抄近道穿行山野,时间则更短。虎娃登上武夫丘找到少务转告消息,少务也完全来得及按时赶回去。
但关键是,他以什么方式登上武夫丘呢?后廪叮嘱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与目的,也更不能暴露少务的身份,所以只能私下里隐秘进行。
虎娃在红锦城的集市上转了好几天,见到了各种稀奇的东西,也遇到了多木村的族人来到这里贩卖织锦。多木村的织锦显然很抢手,有专门的商队收购,由于前不久刚刚见过面,这几名族人还和虎娃笑着打了声招呼聊了几句。就连那些正在做交易的商人们,也不清楚他们是在与妖族打交道。
多木族人不容易被看出端倪,可是集市上还有不少人的形容很独特,一看便知是妖族出身。他们在贩卖自己村寨里的特产,往往点名要用什么东西来交换。有些刚来到这里的人很好奇地在远方指点议论,而大部分当地人已见怪不怪了。
虎娃不禁想起了遥远的家乡山水城,山水城的集市上也有头生双角的角荣族人出没,刚开始人们看见他们都很惊讶,但后来也就习惯了。
虎娃并不是一名很好的顾客,因为他在集市上转了好几天却连一件东西都没买。不买也就罢了,偏偏还将所看到的每一件器物都观察得很仔细,还总喜欢打听那是什么东西、出产在哪里、有什么用处、以何物加工、怎样加工等等。
虎娃在飞虹城的集市中也这么干过,很不受那里的商贩的待见。但在红锦城却不一样,无论是专门出售货物的商铺,还是摆摊贩卖各自村寨物产的乡民,对虎娃的态度都很客气很有耐心,尽量详细的解释与回答各种问题,买不买东西倒无所谓,他们似乎也很乐意与人攀谈介绍。
可见此地的民风比巴原上大多数城廓更为淳朴,人们也很好客。但另一方面,恐怕这些商贩也清楚,来到此地的生面孔大多是各宗门的修士,没有必要轻易得罪,更没必要无端给人脸色看。
其实这里也有许多令虎娃挺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他才会观察并打听的那么详细,但感兴趣未必就要买下来带走。虎娃还要走很远的路,因为修为上浅,他的那枚兽牙神器只能往外取东西却不能再装回去,所以一路上包裹里的东西已越来越多。
盘点一下他背后的麻布包裹里中的物件,如今已有装着九支短箭的竹筒;一根棍状的短弓;一个指肚大小的金花法器;一支得自异兽駮马的银角;一瓶得自白溪村的碧针丹;在彭山禁地中拿的七个宝器小瓶,里面装的是各式各样能补益生机元气的灵药;一块曾想送田逍却没送出手的金子;相室、巴室两国的国工信物与赤望丘星煞的信物;一套水布单衣;一双鞋。
那双鞋是半路上换下来的,水婆婆亲手所制,但如今已经有点小了,虎娃却没舍得扔,此鞋经过法力处置十分耐用,并没有坏,而且穿着很舒服。他将之洗干净又收起来了,从兽牙神器中取出了另一双稍大点的鞋再穿上,那套水布单衣也是一样的情况。
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年虎娃的个头高了不少,身子也壮实了不少。至于去年冬天取出的狐裘,以及他在集市上买的毡布长袍,原本就比较宽大,今年还可以接着穿,看上去倒是更合身了。
后廪本人的信物,还他那枚宝贝石头蛋,则揣在怀里贴身带着。得自白溪村那支法宝长鞭,恰好系在腰间当衣带。
虎娃虽然干看不买,但在这个集市上,他恐怕是最为富有的人,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宝库。虎娃对自己携带的每一件东西都很清楚,假如在这条路上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带走,到最后定是他无法背负的。
武夫丘就在红锦城之外,很多人都是慕武夫丘之名而来,所以此地集市还有一种特殊的东西贩卖,就是各种各样的剑。虎娃看见了赤铜或精钢打造的宝器长剑,往往悬挂在最大型的商铺中做为镇铺之宝,价格之昂贵寻常人根本无法接受,其中甚至还有法器。
能在集市的商铺里买到法器,倒是很罕见,经常来逛这种商铺的客人当然也不寻常,他们非富即贵。
小型商铺甚至地摊上,也能见到人们制的石剑或木剑,大多只是玩具或者装饰品。有人来到这里买一柄回去,也算是留个纪念,有些看上去似玉质的短剑做得很小,只有手指长短,很适合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恐怕就是最有当地特色之物。
虎娃没有买,他只是四处看,可他的同伴却几乎一人买了一把剑,不同材质、不同大小、价值也不尽相同。虎娃是一个人来的,怎么会有同伴呢?——驿站里认识的。
一般大型的村寨和各城廓都有驿站,并非是兵驿,而是供往来的行人与客商歇脚,驿站就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有几间空屋子,屋内沿墙角铺着木板和茅草可以简单过个夜。虎娃第一次见到驿站是在飞虹城的双流寨,他也是在那里认识的灵宝。
红锦城中当然有驿站,而且不止一座,可以容纳很多人,但还远远不够。在每年不同的时间,涌入这个地方的商队、各宗门行游的修士、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非常多,驿站中经常住不下。
而且来自各地的修士相比普通人往往非富即贵,他们也不喜欢驿站中嘈杂混乱的环境,也很不方便,尤其是对于一些女修更是如此。如果各宗门的修士都找到城廓的工师大人要求安排食宿,城廓也接待不过来。所以除了本国国工与本城共工,城廓便不会接待。
039、武夫丘的规矩(下)
于是当地就有商人做起了另一种生意,便是开设客栈,给外来的客人提供更好的住所,还可提供很有本地特色的膳食,而这些都是要收取报酬的。客栈中的房间有好有坏,有多人的大间也有单人的静室,如果花钱足够多,甚至还能独享后面清静的小院。
客栈中有伙计帮助照看牛马等牲口,不仅各宗门修士喜欢住,一些运送贵重财货的商队也经常入住。
虎娃进入红锦城刚开始的两天住的是驿站,和一支商队挤在乱糟糟的大屋中过夜。后来听说红锦城中还有不少客栈,他便带着盘瓠搬到客栈去住了,找一家很大很好的,而且要了后面一座单独的小院。反正他也能付得起钱,顺手把客栈买下来都行。
虎娃并没有什么奢靡浪费的习惯,无论是住乱糟糟的驿站还是住客栈中的舒服的单间都可以。他带着一条狗,还想定坐修炼,而且当时只有这小院还没人住,也没有考虑别的。他之所以会来客栈,只是想见识一下,以前还没住过呢。
可是虎娃在客栈里只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出门经过客栈的前院时,他发现客栈老板站在院中低声下气向一群人解释着什么,还在遭受对方的呵斥。客栈中其他的客人皆不敢靠近,有人刚从门外走进来,却吓了一跳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看那群人显然是一伙修士,刚刚在集市上买的宝器长剑就悬于腰间,当众一人还牵着一头膘肥体壮的黑色豹子!这头畜生可太吓人了,它一进院子,就把院中的人都吓跑了。就连马棚里的马都受惊了,假如不是被栓着恐怕也已经四散惊逃,此刻皆四腿战栗发出呜鸣。
那些人好像是熟客,来到这家客栈直接就要单独的小院。但客栈已经住满了。老板看见虎娃就像看见了救星,赶紧过来低声央求道:“这位小先生,您能不能将小院让给那几位先生?他们带着一头猛兽,会把客人都吓跑的。至于您这条小狗,倒没什么关系,我将我自己晚上睡觉的房间让给您行不行?”
虎娃看见老板确实很为难,便摆手道:“没关系,就把我的小院让给这几位带着灵兽的客人吧,你也不必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我再找一家客栈就是了。”
客栈老板千恩万谢。并且表示昨天的房钱就算了。虎娃却坚持付了账,他也不想占这点小便宜,带着盘瓠离开这家客栈又去找别的地方。结果发现却红锦城中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他昨天住的那间小院因为老板趁机涨价,房钱实在太贵所以还空着。
虎娃又不得不去找驿站,不料驿站的房间也挤满了人。这高原上的大冷天,虎娃是坐在驿站院中的墙角下过得夜。
红锦城中怎么会来这么多人?原因与武夫丘有关。每年冬至之时,武夫丘都会开门招收杂役弟子。无论是谁,只要能沿着一条指定的路、登上那座指定的山峰。并愿意留下当杂役,武夫丘都不会拒绝。
但这所谓的杂役弟子并非武夫丘的正式传人,他们在外围的几座山峰上居住,平日要干各种杂活。假如修炼有成并通过考验。便能进入最中间的那座山峰,也就是武夫丘的主峰上学习剑术,便有希望成为武夫丘甚至是剑煞本人的亲传弟子。
巴原上各修炼传承宗门,招收弟子的条件都很严格。因为尊长的精力有限、宗门的资源更有限。不可能去指点与培养太多的人,并不是谁想拜师就能拜的。在大多数情况下,往往都是师尊通过种种方式去挑选与接引传人。
其实武夫丘也一样。想成为其正式的宗门弟子非常难,得那些门中尊长能看上才行。但武夫丘却以这么一种方式仿佛给了所有人希望,每年都会敞开山门一次,只在巴原五国内乱混战的那几十年间曾经封山。
那座指定的山峰叫做登径峰,那条指定的山路就叫开山路。只要在规定时间内登上去,都可以留在武夫丘修炼,有朝一日便有希望进入主峰、甚至成为宗门弟子。这吸引了巴原上无数欲拜师修炼而不得,却又怀揣着各种修炼梦想的人。
但是以当时的条件,想越过千山万水来到巴原南疆最深处的武夫丘,实在很不容易。灵宝曾经也有过这个想法,但最终并没能成行,从他所居住的村寨想到达武夫丘太远了,几乎要穿过整片巴原,而且他也不认识路。对于巴原上的很多普通村寨民众来说,遥远的武夫丘扔只是一个传说。
可是总有人能够通过各种方式到达这里,赶在每年冬至之前,红锦城便是他们所停留聚集的最后一站。此刻离今年冬至还有二十多天,但长途远行也没法计算确切的脚程,很多人都尽量提前赶到了。
武夫丘每年冬至不拒绝任何人登上开山路,哪怕是妖族中人都可以,也不论登山者是不是其他宗门的修士。所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也有许多各宗门修士跑来看热闹,也算是开眼界见见世面。
也有不少修士会跟着众人一起登山,并非为了拜入武夫丘门下,只是为了试试自己的修为,回去之后还可向同门炫耀一番,总算没有白凑热闹。因为那条开山路是出了名的难行,每年登山者很多,但是最终能成功者却很少。
有人是来登山求艺的,有人是来行游试炼的,有人是来看热闹的,也吸引了很多商队来做生意,所以红锦城中才会聚了这么多人,而且临近冬至之时还会越来越多。
虎娃这天在院中过夜,以他的修为当然也不会冻着,而且院子里半夜坐墙根的也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批当天刚刚赶到红锦城的修士。夜半无事,大家就升起火堆聊天,谈得最多的当然是武夫丘今年开山门之事,众人都准备去看热闹,其中不少人还想亲自登山呢,比如虎娃。
山神曾对虎娃介绍过、这些修士也谈到了,武夫丘每年开山门的规矩。只要登上开山路,愿意留下来做杂役弟子者,便可以留在山上。武夫丘身为大派宗门,也有各种俗务要打理,当然更需要人干活,杂役弟子干活没报酬,但食宿皆由武夫丘负责,穿衣管暖、吃饭管饱。
刚开始并没有人教他们修炼神通秘法,但在劳作之余却有人教他们练习开山劲,能不能练成则看个人自己的功夫,也没有人会去强逼或督促。若是觉得山中的生活太辛苦,或者感觉修炼无望,打声招呼便可以自行下山离去,也没有人会强留。
其实每年成功登峰者,大多数都是各宗门来凑热闹的修士,因为他们毕竟身怀神通修为,算是一场同修大聚会了,但这些人是不会留下来做杂役弟子的。
对于这些来看热闹的观光客,武夫丘倒也不撵,但也不提供食宿招待,最多可以让他们在山上玩三天,等差不多该参观够了就自行下山罢。
红锦城一带本就地处高原,再登上那么高的山峰,又赶在每年冬至,那可是寒风刺骨、飘雪如割的时节。就算各宗门修士也不会留久山中自找冻饿,通常转一圈便下山,就当成是一种阅历。
至于留在山上的杂役弟子,生活环境当然很艰苦,但只要完成每日分派的杂活便衣食无忧。武夫丘共有五座山峰,外围四座山峰于云端上有索桥连成一圈,山中杂役弟子平时可以行走往来。而这四座山峰上各有一条长索通往中间的主峰、真正的宗门弟子修炼之地。
外围四座山峰上、通往主峰的那条长索前,各有一块巨石,巨石中插着一柄剑。杂役弟子若想前往主峰学艺,必须将这柄剑拔出来,然后斩开前方的云雾,脚踏长索走过去。
而虎娃则了解更多的内情,山神介绍过,北刀氏将军也提到过。想拔出那柄剑并劈开遮掩道路的云雾,不仅要炼成开山劲,还必须要修成武丁功。因为武夫丘有规矩,当时不得动用任何其他神通法术。就这一条要求,便能拦住大多数混进来的各宗门修士。
其实虎娃曾见过很多修成武丁功之人,其中不少亦非良善之辈,比如袭击白溪村的军阵中就有近十位蒙面军士练成了武丁功。而他在蛮荒家乡之时,山爷曾集中路村与花海村两族精壮男子修炼开山劲,约有五十人练成,其中十余人修成了武丁功。
听上去这种事情好像并不难,但据虎娃所知,在缺乏督促和逼迫的环境中,想自行练成开山劲甚至修成武丁功,简直是太难了!那不仅需要过人的体格与天赋,还需要超乎常人想象的毅力与心志,必须艰苦地坚持打熬筋骨,几乎一天都不能松懈。
所以练成开山劲者,大多是军营中的战士。他们过着集体生活、遵守严格的号令,常年坚持战阵操演,长官也会挑选体格健壮的士兵专门修炼开山劲。在军营那样的环境中,每天与身边的同伴们一起修炼,且有号令督促不得松懈,有此天赋者才能练成。
040、卖剑的老汉(上)
若是脱离了那种环境,比如在家中自行修练,哪天实在累了不想动,稍微歇一下便是松懈,需要用加倍的苦功才能补回来。松懈的次数多了,便永远不可能练成开山劲,反正也没人下命令,偶尔偷懒也不会遭受惩罚训斥。
况且在寻常的生活中,人们总有别的各种事情要办,稍有忙乱便可能耽误修炼。
在虎娃离开蛮荒后所遇之人中,只有一人不是在军营里而是自行练成了开山劲,便是在白溪村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壮士灵宝。至于北刀氏将军也是在军营中练成了开山劲,解甲后来到了武夫丘又修成了武丁功,回到巴室国又再度从军。
至于虎娃家乡的那些族人,情况又不太一样,他们当时接受的训练比寻常军营更加严格,性情也极为质朴。只要山爷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严格地执行,不会有丝毫懈怠。
武夫丘并非军营,那些杂役弟子每天还要干活,在余下的时间内自行修炼,却无人逼迫与督促。在这种情况下想练成开山劲并修至武丁功之境,那就太不简单了。所以每年登山的人很多,能成功登到峰顶的人却很少,最终能走入主峰学剑者则更少了。
至于各宗门修士,他们已经迈入初境得以修炼,掌握了更高深、更高明也更轻松的神通修炼之术,已证明其天赋与机缘更佳。只要肯下功夫,假以时日突破二境修为并不算太难,实在没有必要自找苦吃再练什么开山劲,况且也未必能吃得了那个苦。
所以开山劲通常是在军营中、那些没有机会得到指点迈入初境者才会练的功夫。先练成开山劲,后来又有机缘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者,巴原上倒有不少。比如灵宝、比如北刀氏,也包括武夫丘所有的正传弟子。但已入门的修士再去修炼开山劲的,虎娃来到巴原后倒是一个都没遇到。
虎娃在巴原上没遇到,并不代表世上没这种人。他的家乡就有。比如伯壮、仲壮、叔壮,还有他本人。虎娃离开路村前练成开山劲并修成了武丁功。还在村外开凿了百丈山路,当时他自己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进入巴原之后,才知道这种情况太罕见了。
虎娃大半夜坐在驿站的院子里。和其他修士们谈及武夫丘上的规矩,众人皆感觉太特别了。武夫丘明明可以直接指点传人迈入初境修炼,却要求入门弟子必须先自行修成武丁功,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也有很多人认为,这就是武夫丘收弟子的条件,要求传人皆是心志坚忍之辈,天生的体格也极为健壮。这样才适合修炼武夫丘的剑术。别忘了武夫丘的祖师便是巴国的第一任镇国大将军,他本人可能也曾有此经历,所以才留下了这个传统。
院中除了虎娃之外,还有七名修士。他们沿途游山玩水、拜访当地宗门修士,赶到了红锦城的时间稍晚了一些,所有的客栈以及驿站都住满了,只能坐在院子里生火过夜。
在路上走得最久的修士,来自巴室国长龄门,名叫瀚雄,年纪二十三岁,长得虎背熊腰,修为三境九转圆满。他今年春天就出发了,在各地行游了大半年。
在自报家门的时候,瀚雄并没有说自己的师尊是谁,也许不是太知名吧、不是宗门中什么重要的人物,大家当然也没有追问。可虎娃却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熟人的熟人,瀚雄很可能是长龄先生的亲戚。
虎娃在巴室国彭山禁地中,结识了长龄门的宗主长龄先生、一位很有名望的六境高人。长龄先生的形容很清瘦,而瀚雄却膀大腰圆,从体格上看一点都不像,可眼眉轮廓却有些神似。所以虎娃第一眼看见瀚雄就觉得有些眼熟,但肯定自己从未过此人。
听瀚雄自我介绍,他是巴室国长龄门的弟子,虎娃便想起了长龄先生,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虎娃没有说自己认识长龄,他来到这里便要隐匿行迹,不想让人知道身份。而瀚雄当然不可能认识虎娃,连听都没听说过,彭山禁地中的事情发生时,他早就远游在外了。
瀚雄的性情豪爽,说话时喜欢挥舞着胳膊,嗓门特别大,在静夜的院中甚至带着嗡嗡的回音。后来有人从屋里出来了,央求瀚雄说话小声点,这半夜扯大嗓门吵得他们睡不着觉。瀚雄也觉得很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尽量压低声音说话。
七人中修为最高者来自郑室国的英竹岭,名叫延丰,年纪三十六,修为已有五境初转。当年指引他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上师,如今已不在世,其人终身亦未突破六境修为,并不是很有名。
但英竹岭这一派宗门在郑室国中却很知名,其宗主被国人称为英竹先生,修为据说已有六境九转,甚至有可能将突破七境。
延丰既有五境修为,当然很引以为傲,俨然就是众人的中心,大家说话时对其也多有夸赞尊敬之意,他言谈间就更为自得了。
延丰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位同门师弟,是一名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修为刚刚突破二境不久。说是师弟,其实更像一位仆从,延丰有什么事情都使唤这位师弟去做。比如在院子里生火,从包裹里取东西在地上铺设座位,甚至喝水的时候,也是由这位师弟将杯子端到延丰面前。
刚刚突破二境修为的弟子,通常是不会独自出山远游的。延丰以带他行游历练的名义出来,其实也是找个人使唤。因为要跋山涉水,普通的仆从跟随在身边很不方便,有一名同门修士伺候着是最好不过。
当然了,这少年修士跟随延丰出游,也是希望能得到修炼上的指点,表现得十分恭敬并无什么怨言。延丰的五境修为,已经相当不低了,足以指点入门不久的师弟。
但延丰凡事都要使唤师弟的做派,瀚雄却有些看不惯,在言谈间故意挖苦道:“延丰先生,您为什么和我们一起在院中过夜啊?满可以去找城廓的工师,让他好好礼待您这位国工大人。”
延丰咳嗽一声答道:“这几年因为在宗门中潜心修炼,所以并没有接受国君的延请担任国工。而我此番携师弟远游,就是要见证世间种种。在此驿站院中与诸位一起夜谈诸事,不也是一种修炼吗?”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而瀚雄也嘿嘿直笑。搞了半天,延丰还没有国工身份呢。郑室国的国工通常也是授予五境以上修士,但其中并非没有四境修士,也并非所有的五境修士都能被尊为国工。延丰刚刚突破五境不久,修为与资历相对尚浅,郑室国并没有请他做国工。
院中还有一名女修,来自樊室国的宗门炼枝峰,名叫小洒,今年刚刚二十岁,修为四境七转,也算是很出色的年轻弟子了。炼枝峰在樊室国中也是一派颇有名望的修炼宗门,但在巴原上却算不得知名大派,院中的几位修士倒是听说过,也互道一声久仰。
至于另外三人是来自各地的散修,在这些大派修炼宗门的弟子面前,既觉得羡慕更觉得有些兴奋。他们的自我介绍比较简单,没有报宗门和师承来历。而虎娃甚至连年纪都没说,只报单名为路,自称是来自相室国边荒的散修,大家便随口叫他小路先生。
这个名号挺有趣的,那位年轻女修小洒姑娘这么称呼虎娃的时候,还忍不住看着他掩口而笑。大多数年轻人都是好交朋友的,况且修士之间一向讲究交流往来,既然都聚在一个院子里烤火了,当然更是有缘。
二十天后的冬至,他们都要去武夫丘看热闹,于是便约定结伴而行。最近来到红锦城的修士们,要么是三五同门在一起,要么就是相识者同行,很多人也都是在路上结识的。
众修士加上虎娃共是八人,第二天领着狗又去逛集市。虎娃已经在这里逛了三天了,但其他人是昨晚刚到,而且除了延丰之外,大家也都是第一次来到红锦城,见到很多东西都很好奇。他们几乎每人都买了一柄有当地特色的剑,大小与材质各异,总之是根据自己的喜欢。
同伴挑选器物的时候,虎娃就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这些商铺他已经全逛过了,该问的也都问了。有的商铺老板居然还对虎娃有印象,笑着点头招呼道:“小先生,您又来了?多谢您带朋友来光顾生意!”
瀚雄挑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满意的剑,自己还在嘟囔,来武夫丘一趟,不买一把当地特产的剑,实在是太遗憾了!延丰就是郑室国人,而且不止一次来过红锦城,对当地的情况比较熟,便问瀚雄想买什么样的剑?
瀚雄声称要找一件真正的法器,就算不是法器,上品宝器也成,最重要的是,佩在腰间要衬托出他那威武雄壮的气质。众人威严都笑了,这种东西可不多件,延丰便把众人领到了集市之外,附近一家专门装饰得很华贵的大型商铺中。这里卖的东西非常名贵,价格当然也极为昂贵。
040、卖剑的老汉(下)
店中悬挂了一柄法器长剑,据说是武夫丘的高人亲手打造。瀚雄问了价钱,虽然看着眼热,但也打消了买下的念头。这剑太贵了,花同样的价钱可以买下好几车财货和一队男女奴仆,回家之后还能再盖一座豪华大宅院。
虎娃能看出来,瀚雄很有钱,甚至比延丰都有钱多了,是这七名修士中身家最丰厚的一位,他若不计代价或许能买起那把剑,但有钱也不是那么花的。可能店家也根本没打算卖,就是挂在厅堂中镇店的。
买不起这一把,但还可以在店中挑别的。瀚雄又看中了一把精铜阔剑,悬在腰间比划了半天,确实有那么一点战场上的将军气势。但他还是有点犹豫,因为这把剑也不便宜,这家店铺中的东西都贵得惊人。
虎娃也将那阔剑拿过去摩挲了一番,并凝神感应其灵性妙用,确实是很锋锐的上品宝器,与寻常的下品铜器不同,经过了精心的打造与特殊的法力炼制,若灌注法力于其中,可以劈开坚硬的巨石而不伤其刃。
看见虎娃研究得的样子,瀚雄便问道:“小路先生,你看这剑怎么样?如果你也觉得真不错,我就买下了!你的修为已有四境九转,可比我高多了,眼力也应该比我强。”
虎娃却摇头道:“不错倒是不错,但也到此为止了,相比修士所用的法宝,它其实更适合那些修成了武丁功的将士使用。除了锋锐坚韧之外,他并无什么别的灵性,当法宝有些勉强,待将来你的修为更高,它却没什么用处。更重要的是,太贵了,不值!”
小洒姑娘也在一旁小声道:“只要找到合适的精铜料,肯费时日以法力祭炼。打造出这样一柄战剑来并不算太难,在这里买确实不值。”
店铺老板听见这话就笑道:“我这里的东西是贵了点,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走遍整座红锦城,你们也不会找到第二家。诸位都有修为在身,这样的剑确实可以自行祭炼,但也要耗费心血功夫。既能花钱买到现成的,难道还要嫌贵吗?”
延丰也在一旁说道:“小路先生,这样的宝剑你买不起,可是瀚雄先生能买得起呀。他好不容易看中了一把件趁手的宝器。我们何必阻人缘法呢?”
瀚雄本已经动心了,可听虎娃这么一说,他又不想买了。瀚雄又意识到虎娃今天逛集市什么东西都没买,大家在选剑,他却连价都没问过,显然是手头很紧。这位壮汉放下阔剑,拍着虎娃的肩头道:“你说的对,这剑确实太贵了,假如买回去。我肯定会挨家父的揍!……你方才在集市上有没有看中的?若是手头缺钱,我借给你!”
虎娃笑了:“我将来还不知要远行多久,随身不想带着太多的东西。瀚雄大哥,你真的想挑一把好剑吗?如果不怕将来养剑的功夫太麻烦。我前两天在集市上倒是看见了一把好剑,绝不亚于悬在这店铺中的法器长剑,只是寻常人恐怕认不出来。”
瀚雄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真的吗?你怎么不早说!”
虎娃解释道:“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货摊,所卖的剑更不起眼。我已经看见三天了。它始终没有卖出去,不知今天那卖东西的人来没来。”
延丰有点不高兴了,因为这里确实是红锦城最华贵的店铺。他与这位老板以前还认识,两年前也曾在这家店铺里买过一柄剑。但虎娃却说集市上有个不起眼的小货摊上,有一把剑比这里剑都好,令他感觉很没面子啊。
延丰皱起眉头道:“小路先生,你是不是走眼了?……小货摊上有那么好的剑,为何你自己不买啊?”
虎娃答道:“我自有随身法器,也不缺一柄剑。至于我说的那柄剑如何,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希望那货摊还在。”
瀚雄赶紧点头道:“对啊,我们就去看看呗,或许真是好东西呢!”
众人都很好奇,跟着虎娃走出了店铺。就连店铺的老板也很惊讶,于是吩咐伙计一声,自己也跟着这伙人出门去集市看热闹了。红锦城的集市非常大,尤其是这段时间,来往的商贩和游客都非常多,想找一个说不定摆在什么地方的小货摊可不容易。
虎娃带着大家挤了半天,终于松了一口气指着前方道:“就在那里,那位老者卖的剑胚。”
虎娃此刻说的是“剑胚”而非“剑”,他手指的地方并非商铺,而像是这一带的村寨山民进城来卖特产的一个货摊。空地上铺着一块大麻布,麻布上放着很多山货,那些山货旁边却有一根奇怪的东西。仔细看,它应是用黑褐色的石料制作的石剑。
但这柄石剑尚未雕凿完成,表面有不少地方还是疙疙瘩瘩的,只是初具雏形,既像是剑又像是一根细长的石头棍子。由于剑是这里的特色器物,所以有不少商铺甚至附近的山民,也会用各种石料、玉料、骨料、木料制剑,拿到集市上出售。这样的剑大多不能用于砍杀,只是一种装饰品,有些制作的还相当精美。
这位老者可能是想打造一支石剑,可是尚未完全制成呢,也敢拿到集市上来卖?有人当场就笑道:“小路先生,你说的就是这把剑啊?这老头是来卖山货的,他那把剑也好意思摆出来?”
虎娃却说道:“你们先别着急,且去问问那把剑卖什么价?”
瀚雄真地过去问了,老者就像卖山货般随口报了一个价,却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个价虽没有方才店铺里那柄法器长剑贵,可比瀚雄后来看中的那把精铜阔剑也便宜不了多少。难道这老头是想钱想疯了?瀚雄纳闷道:“老人家,你这一柄石质剑胚,为何要卖这么贵啊?”
假如按这个价卖了这柄剑,老者也不用铺着麻布在集市上摆地摊了,可以直接买下一间商铺自己去当老板。但老者却答道:“这是好东西啊,您再仔细看看,它是用武夫石的精华打造的。”
众人都围到货摊前拿起这把剑观摩。延丰毕竟是一名五境修士,石剑入手便微微皱眉道:“这哪是什么武夫石的精华,而是武夫石的石壳所制,还残存了一丝杂质中的灵性。这样的石头,拿来当砺石磨剑倒是很好,石质坚韧也更适于砍砸,若再以法力精心炼化,能进一步消除石质的脆性使之不易折断,堪比精钢所制的宝器。”
老者微微抬了抬眼皮道:“这位先生倒是有点眼力。我世代生活在这里,当然认识武夫石,也知道它有什么用处,所以这柄剑会卖这个价。”
延丰差点被老者气乐了:“武夫石的石壳所制之剑,我见过不少,其他的店铺里也有,但哪有卖你这个价的?它要经高人以大法力炼制,才能成为真正的宝剑。你这剑算什么?既没有加工好也没有经法力炼制,用力一砸就会断!
真正珍贵的并非武夫石的石壳,那种石头山里有不少,而是高人所用的炼剑功夫。十柄剑中未必能炼化成功一柄,一旦炼剑失败,材质也就全废了,届时根本一文不值。”
老者微微皱眉道:“先生是有神通修为的高人,但你方才所说的这些,老汉不是很懂。反正我就知道这是用武夫石精华打造的剑胚,你们拿回去便有办法炼化成法宝,所以我就要卖这个价!”
看来此人就是一位山村中的老汉,听说以武夫石的石壳能打造成宝剑,他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块凿吧凿吧拿到集市上,就是想卖给那些会炼器的高人,价钱却贵得不像话。
延丰将手中的剑胚递给瀚雄道:“这就是小路先生看好的剑,你想买就买吧!”语气中满嘲讽之意。小路先生虽有四境九转修为,但毕竟年纪太小也没什么见识,估计从来都没见过武夫石吧,初次来到红锦城,竟然将这样一柄石质剑胚当成了什么好东西。
其他人倒没好意思嘲笑虎娃,行游各地见到陌生的新奇事物,谁没有看走眼闹笑话的时候呢?大家都觉得这个摆摊的老头挺逗的,没搞清楚状况竟然敢开这样的价,想当然地就以为这东西是修士们的宝贝了,卖东西生怕被别人占了便宜。
小洒姑娘打趣道:“老人家,你的剑胚卖的太贵了,我买不起,这些山货怎么卖啊?”
老者瓮声瓮气道:“山货不卖!您如果买了我的剑,这地上的山货全白送!”
大家都笑了,虎娃却对瀚雄小声道:“你再好好看看这把剑胚,并非故意没有加工完毕,而是加工成这个样子,便不能再凿了!这些坑坑洼洼的表面,若不以法力炼化处置,就是这种材质天然造化出的样子。那老者什么别的都没干,就是将其他的材料剥离了而已。”
武夫石,是特产于武夫丘一带的玉质美石。这种石头是在岩层深处孕育而成,但由于流水冲涮、山岩崩落等原因,往往会露出地表被人找到。此石呈淡碧色半透明,其中品质最好的完全纯净毫无杂质,但是很难遇到。
041、神剑之胚(上)
这种石头之所以出名,不仅因为它特产于武夫丘一带,而且是炼制法器的天材地宝。虎娃在白溪村时,就见过白溪英家收藏了一柄碧玉短剑,那是一件法器,曾被北溪取走并在斗法中使用。虎娃现在才清楚,原来其材质就是武夫石,但炼器的手法并不是十分高明。
武夫石做为一种矿物,通常与另一种矿物伴生出现,就是包裹在其外的厚厚石壳。这种石壳与其他的岩石不太一样,适合磨制成石刀石斧,不仅锋利而且韧性较佳、不是那么脆,相对不容易崩碎折断。
武夫石的石壳,是武夫石在天然孕育的过程中,其杂质渗透到了周围的岩层中形成,而中央留下的最精华部分便是的美石。这种石壳可以用来加工各种石具,经高人以炼器手法处置,也可以加工成石质的宝器,但远远比不上真正的武夫美石珍贵,只是一种较为特殊的石材罢了。
延丰熟悉这一带的特产,刚才说的也都是内行话。宝器真正有价值的之处是高人的炼化打造功夫,仅仅是石壳剑胚确实不能值太多钱。
瀚雄手持剑胚,有些不解的问虎娃道:“小路先生,我们今天所逛的商铺中,也有出售尚未炼化的武夫美石。大家都看见了,还研究议论了半天,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买到可炼器的天材地宝。想必那些店铺的老板也不精通炼器,且不敢请人乱动手,所以就直接出售美石。
更多的货摊上,还有用武夫石的石壳所制的装饰短剑,大家也都拿着把玩研究过,你就在旁边看着呀。武夫石及其石壳今天都见过了,你不可能不认识啊?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太走眼。认为这柄剑胚比方才那商铺里所有的剑都好。你定是看出它另有玄妙,都告诉我吧!”
虎娃很耐心地解释道:“我这三天都在逛集市,研究过武夫美石,也研究更多石壳加工成的器物,一直在感应揣摩其物性。但只有这件器物,其材质既非武夫石,亦非其石壳,在这个集市上独一无二。”
瀚雄惊讶道:“那它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武夫石的石壳嘛!这么多人还会认错?”
延丰也讥笑道:“小路先生,这里的人世代与武夫石打交道,他们对这种东西比你熟多了。这不是武夫石的石壳。还能是什么东西?”
虎娃眯起眼睛道:“正因为太熟悉了,一眼就能认识,所以才不会太留意。我第一天逛集市看见它时,也以为是武夫石的石壳所打造,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其物性与集市上所有的石壳器物都有所不同,更接近于武夫美石,但也不太一样。”
延丰又插话道:“你的感觉很正常,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武夫石壳,本就是武夫美石在天然造化成形的过程中。析出的杂质渗入周围的山岩所产生。杂质析出得越彻底,武夫美石便越纯净;而周围的岩层不同,物性当然各有差异。”
虎娃却没有理会他的话,仍然说道:“第二天我又研究了商铺中的武夫石和货摊上的各种石壳。然后又来观摩这柄剑胚。发现它虽是石壳的样子,物性却很淳朴,既像一种最纯粹的石壳,又像是一种最不纯净的武夫美石。”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周围的人也能听见。那卖货的老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小先生我有印象,这三天每天都会到我这儿来。每次都拿着剑胚摸半天。”
虎娃笑了,接着说道:“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我又来了。拿起这柄剑胚感应,突然明白了它是何物!”
这番话已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众人齐声问道:“究竟什么东西?”
虎娃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武夫石,是在漫长的远古年代,于地底的岩层深处自然造化孕育而成,但你们谁见过它孕育之初、尚未成形的样子?这剑胚的材质,就是真正的璞石,也就是最初的源石。
它并未向周围的岩层析出任何所谓的杂质,而所谓的武夫美石就蕴含其中。所以它本身就是最纯粹的石壳,同时也是一整块未成形的武夫石。有一位尊长曾告诉我,天地间万事万物皆有其纹理,纹理也在变化之中。而我从柄剑胚中所感受到的纹理,就是武夫石最初的本源。”
瀚雄追问道:“那它有什么灵性妙用?”
虎娃看了一眼卖货的老者,沉吟道:“我若是说了,不知这位老人家会不会提价?”
老者却摇头道:“我早就说过,这是武夫石的精华所打造的剑胚,你们这些有神通修为的高人可以拿去炼成法宝,所以群殴才开这个价!诸位觉得值就买,买得值也是自己的福分。我老汉做生意童叟无欺,既然已经报了价,哪有坐地悔改的道理?但假如你们下次再来,我恐怕就要涨价了!”
虎娃只得苦笑,他已知道这老者是怎么做生意的。前三天他都来了,老者则主动给他报了三次价,一次比一次更高,好像买家越犹豫不决、他便会卖得越贵。所以今天他干脆没有上前问价,是瀚雄先过去问的。老者给瀚雄报的,倒是第一次给虎娃的价格。
这时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过那柄剑胚道:“让我看看!……老人家,这剑我买了。”
众人回头一看,居然是方才那家商铺的老板。这位老板也是一名修士,好像修为还不低,他一直跟在众人后面看热闹呢。他方才也听见了虎娃说的话,以神识感应了一番,果然发现此剑胚的有特异之处,于是便先下手了。
瀚雄不满地嚷嚷道:“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我也要买,你怎么能抢?”
那商铺老板说道:“我没跟你抢!此刻剑胚在我手中,而你还没付钱,我要买便是先买。”
瀚雄上前一步,掳起袖子就要和那老板“理论”。虎娃却不慌不忙地拉住瀚雄,笑着问那老板道:“这位先生,您带钱了吗?”
那老板一模衣怀,脸色就微微一变,他刚才从店铺里走得急,身上当然没带钱。其实虎娃早就清楚他跟在后面,也知道他没来得及专门拿钱。老汉开的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谁也不会没事在身上揣那么多钱。在场能拿出来的人,除了虎娃就只有瀚雄。
瀚雄的反应也很快,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把黄橙橙的金锭,他的身材魁梧手也很大,将一满把金子放在老者眼前道:“老人家,付你钱,那柄剑我买下了。”
他也没看金子是多少,反正是够了。老者却拿出好几块又还给他道:“这位先生,您给多了,这些拿回去。……地上的山货和麻布都送你了,正好可以包着带走。”
那位店铺老板赶紧喊道:“老头,你别着急!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回去拿钱,我可以给你双倍的价钱!”
老着却摇头道:“我若是这样出言无信,还想不想做生意了?以后谁还愿意跟我打交道!……钱我已经收了,剑已经是这位先生的。你如果想出双倍的价钱买,那就和他商量吧。”
瀚雄没想到,今天听了虎娃一番劝,竟有这么大的好处!就算他自己不留着剑胚,转眼再出手便能赚一大笔钱。他从老板手中夺过剑胚道:“把我的东西拿来吧!这柄剑胚我自己留着了,不管你出多少钱,我也不卖!”然后转身又对虎娃道,“小路先生,此物有何灵性妙用,您可以都说出来了吧?”
虎娃笑着点了点头,又很细致地解释了一番
此物若在地底岩层深处、某种合适的环境中,经过漫长的天然造化,或许可在周围的岩层中形成石壳,最中央留下的便是武夫美石,纯净与否要看这个过程是否完成,这也许便相当于天地自然的“炼器”过程。
但是这块只会出现在地底岩层深处的璞石,不知因何意外出现在地表。这种东西很罕见,有着独特的妙用,它是可被造化之物。天然的造化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将它变成了武夫美石以及包裹在外面厚厚的石壳。
假如以法力祭炼温养璞石,所施的法力就取代了天然的造化,它会随着祭炼者的境界越来越高,呈现出不同的变化。也就是说,此物不仅可以炼化为法宝,而且是能伴随着祭炼者本人境界成长的法宝。根据它天然的器形,当然最适合炼化成一柄剑。
更难得的是,这块璞石尚未经历任何天然的造化过程,也没有任何人曾以法力祭炼过它。假如有谁从一开始便祭炼这柄剑胚,过程不间断且本人的修为越来越高,它会连续成长为下品宝器、中品宝器、上品宝器、下品法器、中品法器、上品法器。
假如祭炼者有朝一日化境九转圆满、最终迈过登天之径,这柄剑也会伴随他成为一件神器,并自然留下他的神魂烙印。所以,这是一柄神剑之胚!虽然如今它还仅仅是一块石头,既非宝器更非法器,但在虎娃看来,却比方才那店铺中所有的剑都好。
041、神剑之胚(下)
这柄剑胚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特性,便是“认主”。
所谓“认主”,并不是指滴精血留印记之类民间附会的说法,与神器中的神魂烙印也是两回事,更不是说他人就无法使用了。实际上一件法宝,只要掌握了其妙用操控之法,能御器者谁都可以拿来用,只是不同的人所发挥的威力不同。
如果谁是第一个以神通法力祭炼这柄剑胚之人,那么这柄剑胚从此便只能由他来祭炼,别人若强行炼器反而会使之损毁。原因比较玄妙,与这种材质独特的物性有关。
因为它一块可成长、但尚未经历任何天然造化的璞石,宛如法宝将诞生而未诞生、一切皆有可能的状态。一旦开启了祭炼的过程,它便相当于被唤醒了某种生机气息。一块石头当然没有生命,这所谓的生机气息是祭炼者所赋予的。
这样的法宝,灵性妙用能与祭炼者的生机律动相融共鸣,简直相当于他生命的一部分,能随其修炼共同成长,这也是其天然“纹理”的进化过程。每个人的生机律动特征都是唯一的,就算表面上再接近,也会有诸多微妙的差异。
只有最初祭炼它的人,才能始终祭炼它。假如换到别人手中,虽然还可以当做法宝使用,但当时是什么样子便永远是什么样子,不能再接着成长。
这种璞料,最怕“跟”错人,它虽是神剑之胚,却几乎不可能成为神器。假如祭炼者的修为终生不能更进,比如连四境都突破不了,璞料也等于从一开始就废掉了,连真正的法器都炼不成。
所以对于修为越高者。它的价值可能就越高。比如一位已有六境修为的高人,得到它进行祭炼,只要肯花费心血工夫,便可将之炼成上品法器。而且这样的法器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能发挥所修秘法最大的神通妙用。其威力甚至不亚于普通的传世神器。
世间修士所修秘法传承不同,未必都擅长炼器。可是这种东西不一样。认主之后不需要祭炼者擅长炼器,只须以心神感受它的自然变化、以法力滋养即可,且不会在祭炼中损毁,这个过程也称为“养器”。若器物是一柄剑。那便是养剑。
这柄剑胚之所以珍贵难得,因为它尚是一块未曾“认主”的璞石。
众人听了这番介绍,皆惊讶地目瞪口呆。虽说此物在修为越高的修士手中价值便越大,但谁不想拥有一件专属于自己的法宝,无论将来的修为境界有多高,它总能发挥自身最强的修为神通。
瀚雄下意识地握紧了剑胚,但又不敢太用力。仿佛生怕将它给弄坏了,以不敢置信的语气问道:“小路先生,您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虎娃笑着解释道:“我曾在别处见过类似的东西,材质也是此种石料。但已炼化为法宝。我当时亦不知其玄妙,而这几日我看遍了集市上所有的武夫石及石壳,只发现了这么一件与众不同却又似曾相识的器物,研究了三天,才突然意识到它是什么?”
虎娃说的是实话,他见到的那件法器便是刀叔的砍刀,当时认不出是什么材质,据说就是北刀氏大将军从武夫丘上带下来的。虎娃又在红锦城的集市中见到了不少武夫石的石壳,与刀叔那把刀的材质很像,但显然无法制成那样的法器。只有这块剑胚的材质物性与之相同,便引起了虎娃的特别关注,于是连续揣摩了三天。
虎娃当然不会说出自己认识北刀氏,这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而且有更重要的秘密他也没有讲。他本人就炼成过一堆神器,这是世间难以重现的大机缘与大福缘,他对于各种器物的感感应以及洞察能力,恐罕有人及。
此剑胚能否成为神器,在场众人谁也不敢妄下结论。但大家都有神通修为在身,刚才也都感应过这柄剑胚,有些特异之处体会不明白,可是经虎娃这么一提醒,便都反应过来了。有些玄妙并不是他们感受不到,而是没想到,就差这么一言点破。
大家再看向瀚雄手中的剑胚时,眼中都流露出某种热烈之色,心中皆感到无比遗憾——自己怎么就没先发现它、并把它买下来呢?哪怕借钱也行啊!
瀚雄解下包袱,小心翼翼地将剑胚收了起来。他的身材高大,背的包袱也特别大,似是以特殊的材质制成,但里面几乎是空的,并没装多少东西。
虎娃见众人如此表情,又笑着说道:“大家也不必羡慕瀚雄,这就是他的机缘与福缘。此物虽是神剑之胚,但真正的灵性妙用在于天长日久的养剑工夫,否则它不过是一块石头。器物的珍贵之处,在于人们的祭炼之功,得到它也就是得到一件恰好适合自己的法宝而已。”
这时那卖货的老者开口道:“这位小先生真是位德厚之人,原来昨天就看出我卖的是好东西了!你自己买不起,却把造化送给了能买得起的朋友,而且也没有哄骗我这个没见识的乡下老汉,实话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佩服佩服!”
老头方才还没走,坐在地上一边往破棉衣里揣金子,一边饶有兴致的听虎娃说话,此刻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准备离开,也忍不住插嘴说话。
虎娃解释道:“我不是买不起,而是不需要,我另有法器尚未祭炼完成呢,尚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也就不必贪得这一件了。既然带着朋友们来买你的东西,我当然要说清楚为何会劝他买下这么贵的一柄剑胚,也不想占您老人家的便宜,要告诉你我们买的是什么。”
见老者正要离开,那商铺老板赶紧上前道:“老人家,您能否告诉我,是在何处找到这种石料的?如果你能领我再找到那里,我愿付重金酬谢。”
这老板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他是当地人,很了解武夫石这种矿产的特性,往往都是沿着矿脉分布。如果这老者在一个地方发现了这种璞石,那么附近可能还有更多,且未曾引人注意,因为别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这种东西,就算认识恐怕也不会像虎娃这样说出来。
老者却笑着摇头道:“就是告诉一句话而已,又何必收什么钱,我又不是想钱想疯了!……出城西行十五里,再往南行十里,山中有一道断崖很长,曾有人在那里开采武夫石,有很多石壳就丢在崖下。我挖山货的时候发现这一块还不错,恰好适合凿成一把剑胚,便加工了一番拿来卖了。你们也想碰运气的话,就去那里找吧。”
商铺老板又说道:“老人家,您能否亲自带路?我愿意出重金雇你!”
老者又摇头道:“地方都告诉你了,自己去不就得了?我已经赚了这么多金子,不缺钱!”他揣着金子喜滋滋地走了,也没有再看地上的货摊一眼。商铺老板犹豫了片刻,抬脚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竟然追着那老者去了,显然仍是不甘心。
老者说的情况倒也正常,武夫石的石壳制成的器物虽然还值点钱,但将大块的石料从深山中运出来,所耗费的人工恐怕比石料还贵。所以在过于艰险、道路难行之处,人们只是打开石壳采取武夫石,而将价值不大的石壳便丢弃于山中。
老者卖的璞石剑胚,显然就是一块被人丢弃“废料”所加工。他在什么地方拣到的,只是指了一个大概的方位,真地进入深山恐怕很难找到准确的地点,而且那商铺老板也不太相信老者愿意指出准确的路径。
在深山中能找到这么值钱的东西,谁又会轻易告诉别人呢?老者今天赚了这么多钱,恐怕回头又会去那个地方寻找同样的石料。商铺老板准备悄悄跟踪老者,他有神通修为在身,暗中追踪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当然很轻松。
其实众人方才也曾猜疑老者的身份,但老者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他穿着破旧的棉衣,满脸皱纹,双手的皮肤很粗糙,灰白的头发上沾满尘土,就是一位常年在山中劳作的普通老汉。以神识察其神气,也是普通而平凡,哪怕被高人的窥视神通扫过形神,他也无任何异状。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老者与那商铺的老板都已钻入人群不见踪影。虎娃指着地上的货摊,对瀚雄道:“这都是那老人家送你的,正好用这块麻布包起来,装进你的包裹吧。”
瀚雄俯下身看着那些山货道:“剑胚不同寻常,这些山货是否也有玄妙?”
虎娃笑道:“山货就是山货,没什么别的讲究,它们都是最普通的平凡之物,但质地也是最好的。那位老人家做生意很实在。”
好几人都蹲下来研究老者所留的山货,期待着能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小洒姑娘以神通感应研究了半天,最后也认同虎娃的说法道:“这些都是山里挖的东西,有的能吃,也都可以入药。但它们都是普通山货中品质最佳的,也相当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