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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听风录全文阅读

作者:东方晓初     江湖听风录txt下载     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夜贼(一)

    话说云天行刚送冷雪坪过了铁索桥,忽听不远处一株披雪老松后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云天行耳目聪敏,虽有风声,却还是听到了。

    “谁在那里?!”

    冷雪坪见云天行突然这样,吓了一跳,向那株老松看过去,也没看到什么人,轻声道:“可能是风声吧。”

    云天行微微摇头,小声道:“若是风声,我不会听不出来。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不等冷雪坪回应,已蹑着脚按剑向老松走了过去,忽然一条白影从松树后蹿了出来,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了夜色中。

    冷雪坪拍了拍胸口,笑道:“看你一惊一乍的,倒是先把我吓住了,原来是只雪狐。”

    云天行也松了口气,又走了回来,道:“是我多心了。”

    冷雪坪道:“我走了。今夜风大,你过桥的时候也要小心。”

    云天行道:“我会的。”待冷雪坪走入夜色中不见,云天行才转身上了桥。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老松树后现出半张人脸来。

    ……

    云天行回到追忆楼,见丁玲在檐下坐着,道:“这么冷的天,不进去暖和,却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丁玲起身道:“等公子回来呀。”

    云天行道:“柳蕙呢?”

    丁玲道:“公子走的时候我送她回房了,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话说公子去了好久呢。”

    云天行道:“冷阁主明天要下山,咱们过几日也要离开飞雪阁,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与她有些话说,所以待得时间久了点。”

    丁玲点点头,道:“公子喜欢冷阁主吗?”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丁玲道:“丁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云天行道:“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子。”

    两人在一楼大厅说了会闲话,云天行见丁玲哈欠连连,便催她去睡了,自己则回二楼自己房里了。

    云天行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烈风呼啸,久久不能入睡,便起来点了灯,坐在暖炉旁烤火想事情。

    忽听有人在房门上轻轻扣了两下,跟着便说道:“小哥哥,你睡了吗?”

    是柳蕙的声音。

    此时已是深夜,云天行不知柳蕙这时候过来做什么,但还是去给她开了门。

    柳蕙微微一笑,撞开云天行,飞也似的跳到他床上,钻进被窝里去了,只露一个小脑袋在外面,笑道:“小哥哥,我睡不着,你来哄我睡吧。”

    云天行道:“柳蕙,我们不是已经说清了吗,你怎么还这样?叫飞雪阁的人知道了,可不是玩的,快回你自己房里去。”

    柳蕙嘟囔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发现不了的。”

    云天行道:“那也不行,你回自己房里去睡。”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都是我哥哄我睡觉的,现在我哥不在这里,你就不能哄我一次吗?我又没有别的意思,我一个人睡不着,你先把我哄睡着了,再去隔壁我那屋里睡不一样吗?”

    云天行见她说得可怜,哪好再说什么,便掇个凳子在床边坐下,道:“你哥平时是怎么哄你睡觉的?”

    柳蕙道:“他都是给我讲故事,但他那些故事大多是自己编的,前后不通,十分无聊,我听一会就睡着了,可管用啦。”

    云天行笑道:“我可没柳跖那样的本事,也不会自己编故事,那可怎么好呢?”

    柳蕙想了想,道:“那你给我哼个小曲也行,我哥没故事讲了,也经常这样,但他五音不全,我听半天也听不出个旋律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云天行苦笑道:“那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之前听别人讲过的,只是故事有些长,一时半会讲不完。”

    柳蕙笑道:“长了好,长了好,讲一晚上才好。”

    云天行笑了笑,开始给柳蕙讲故事,不一会,柳蕙果然睡着了。

    云天行见她睡得熟了,便帮她拉紧被子,又往暖炉里添了些柴,自去隔壁柳蕙那间房里睡了。

    外面的风声更急了,似有万千恶鬼在哭嚎。

    云天行往暖炉了添了些柴,又烤了会火,才去床上躺下。

    刚躺下不久,吱呀一声,窗户被风吹开了。

    云天行此时并没有睡着,心想:“柳蕙也太不细心了,这么冷的天睡觉前不把窗户关好,半夜里被风吹开,不染风寒才怪。”正想起身去关窗户,忽见一条黑影从窗外翻了进来,就地下一滚,便立起身来,蹑脚走到窗边又轻轻地把窗户合上了。

    云天行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想跳起身来,将这个不速之客制住,可转念一想:“此人趁月黑风高时候来,必定没安好心,且看看他要做什么,再做理会。”

    云天行假意睡着,偷眼向那人看去,只见他穿了一身夜行衣,面上还蒙着黑纱,况又是在黑夜,根本看不清面容,只隐约看到一个黑影。

    那人合上窗后,先向床上看了一会,见床上躺着的人已睡实了,这才到处翻找起来。

    云天行见他到处翻动,心内暗想:“难道只是个贼?若是这样,倒也好说,我趁他不注意,扑上去制住他,叫他有来无回。等等,这间房里本来是没人的,柳蕙也是今晚才住进来的,他为什么会到这间房里来偷盗?难道其他的房间都已经去过了?”

    想到这里,云天行不由替丁玲和睡在自己房里的柳蕙担心起来。若这人已经去过其他房间了,为什么两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难道已遭遇了不测?还是这人手脚轻,没有惊动她们?

    云天行想去看看她们两个是否平安,又怕惊了这夜贼,只好暂时忍耐,看他到底要找什么。

    那夜贼在房间里搜了一回,似是没翻出想要的东西,便缓缓拔出一柄细剑,向床边走来。

    云天行眯眼看着他走近,暗想:“他若要杀人,就不只是个贼了。”缓缓运起天地无极功,静待那人走近。

    那人走到床边站定,向躺在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忽然双手倒握剑柄,猛地往下一刺,云天行哪会让他杀了自己,忙伸出两指一夹,登时将那柄剑给夹住了,喝道:“什么人!”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夜贼(二)

    那人一剑向云天行刺下,云天行早已察觉,双指一夹,便将那柄细剑牢牢夹在指间。

    那人见剑被拿住,便运力往下压,可云天行的两指是何等的有力,任他怎样按压,那剑始终不动。

    那人见按剑不下,便腾出一手来,发了一掌,直打云天行的脸面,云天行把歪头一闪,那一掌正打在枕头上,咔的一声响,枕头好好的,下面的床板却被打穿了。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只这一掌,便知此人不是弱手,忙就床上扭身飞踢一脚,那人拿手臂一挡,却被云天行踢得踉跄倒退,正想挺剑疾刺,却发现手中细剑只剩了半截,微微一愣,撞破窗户逃了。

    云天行道:“既然来了,还能再让你走吗?”飞身跃窗追去。

    窗外寒风凛冽,如利刃刮面。

    云天行顶着寒风,跃下楼来,却见那人已到了院心,当他追到院心,那人已到了院墙边,纵身一跃,掠墙走了。

    云天行见他这等身手,越发觉得此人不同寻常,绝非一般盗贼,哪肯让他走了,全力运起轻功向那人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院墙,在雪地中飞身疾行,便如两道鬼影一般,虚虚浮浮,竟没一个是踏着地走的!

    那人见云天行追得紧,回身把手臂一抬,袖箭机关发动,射出数支短箭,穿破烈风,直打云天行正身几处要穴!

    “嗖嗖嗖——”

    云天行的剑尚在自己房中,并未带出来,此时手里只有半截断剑,还是刚刚从那人剑上硬掰下来的。

    此时袖箭射来,借着夜色,十分难躲,但云天行自《剑意篇》上学过听风辩位的本事,就算不用眼睛看,只听声音,也能准确分辨出袖箭射来的方位,于是用两指夹紧断剑,权当是一柄整剑,挥舞起来,将几支袖箭都打落了。

    那人见云天行并未被袖箭射倒,微感惊讶,道:“你本事倒是不小。”

    云天行听他声音沙哑干涩,含糊不清,好似多少年都没有开过口了,也不知真是这样,还是故意装出来的,道:“你是什么人,来留客峰做什么?”

    那人只说了那一句,便不再张口了,只是运着轻功飞一般地逃。

    云天行眼见就要追到铁索桥那里,怕他逃入莲花峰,不好深追,便向身上摸索了一阵,恰好摸出三枚铜板和一块碎银子,也不多想,便当暗器都打了出去。

    那人也是好本事,居然将三枚铜钱和一块碎银子都打落了,不过,云天行也趁这个机会追得更近了,借着惨淡的月光,隐约看见那人使的是踏雪无痕的功夫,先自吃了一惊,随即叫道:“你是飞雪阁的人?”

    那人仍不回答,但却不时回头张望,见云天行越追越近,不时便能赶上,便又射了几支袖箭,又被云天行打落了。

    云天行怕他逃走,不再隐藏实力,看看到了凌虚指的攻击范围,寻了个时机,抬手便是一指,一道劲气透指飞出,正打在那人后背上!

    那人没料到云天行还有这样的功夫,身子踉跄前扑,险些栽倒,却把手臂在地下一撑,一个倒翻身又站直了,继续飞奔。

    虽说此时离得远,凌虚指的劲力有所减弱,但能这么快就稳住身形,实非易事。

    云天行也不指望这一指能打倒这样的高手,只是想打他个出其不意,拖慢他的脚步,好追赶上去。也的确如他所想,那人中了一记凌虚指,又被云天行拉近了不少距离。

    云天行见凌虚指有效,便屏气凝神,又发了一指,那人才刚刚稳住身形,正在筹算应对之策,哪想到他又来了这么一招,等觉察到时已经躲不开了,结果又被云天行打了一个踉跄,仍是没倒。

    云天行趁机赶上去,倏地一剑,向那人后心刺去!

    那人回过身来,拿断剑一挡,跟着向云天行回了一掌,云天行出拳相迎!

    拳掌相交,云天行只觉此人手掌柔软细腻,掌风中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料定此人是个女子,而且多半是飞雪阁的人。

    那人受了云天行一拳,闷哼了一声,似是吃了个暗亏,之后便不与云天行硬拼,只以飘忽不定的招数来应付。若实在躲不开云天行的招数,便以技法将他拳头上的力道卸去。

    两人边打边行,斗了有半炷香的工夫,谁也没能奈何谁。

    一路打到了铁索桥边上,那人忽然抬起左臂,袖中吱呀一阵响声,似是机关发动,跟着便射出一支短箭来,直射云天行的眉心!

    前番她本想借着夜色拿袖箭射倒云天行,见云天行把袖箭都打落了,便知道这东西对他没用,也就不再放了。这时候挨得近了,冷不防用上袖箭,多半能有奇效,这才在缠斗之余,又用上了袖箭。

    此时云天行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见她后撤一步,又抬起手臂,便知她又要放袖箭,早准备开始躲了。当袖箭飞出的时候,云天行把头侧仰起来,那袖箭擦着他的腮颊射了出去,并未打中。

    那人的袖箭本就只剩两支,又是连发的,都被云天行躲掉了,便道:“回去看看吧,你的侍女已被我杀掉了。”说罢,纵身跃上铁索桥,如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向铁索桥对崖飞奔而去。

    云天行听说丁玲被害,怒不可遏,喝道:“你给我留下!”全力追上去,又以凌虚指向那人背心打去,却被躲掉了。

    那人见云天行追得近了,便把身子一翻,翻到了铁索桥下,云天行还为她掉下去了,忙立住脚扶着横栏向下望,这时,铁索一阵颤动,那人却又从另一端翻了上来,继续向对崖飞奔。

    云天行只愣了一愣,那人已蹿到了桥头上,云天行忙敢去追,心内暗想:“这人必是飞雪阁的高手,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却如履平地,定是日常走惯了的。也不只是谁?为何要来留客峰害人?”

    云天行满怀疑问,追上桥头,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云天行跌足长叹,又挂念丁玲的安危,忙飞奔回了追忆楼。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调查

    云天行一路飞奔,回到追忆楼,直闯入丁玲的房间,见丁玲躺在被窝里,面朝内壁,背向外,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云天行慌慌张张走到床前,将她身子扳正,却见她呼吸匀称,胸膛起伏,分明是在睡觉,哪里被害了?

    丁玲张开惺忪睡眼,见云天行站在床边发愣,揉了揉眼睛,叫了声“公子”。

    云天行回过神来,道:“丁玲,你没事吧?”

    丁玲不知道云天行为什么会在半夜三更闯到自己房里来,还突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口里答道:“我没事啊,怎么了?”

    云天行道:“刚才有没有人来过你的房间?”

    丁玲道:“应该没有吧,我一直在睡觉,没听到动静啊。”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是我多心了,你好好休息吧。”又回二楼自己房里,见柳蕙也睡着了,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也没叫醒她,拿了太阿赤鳞,下了楼,掇条凳子在楼檐下坐着。

    现在刚过寅时,天还未亮,但经历了这样的事,云天行也不敢再睡了,只在这里坐到天明,到时候把这件事报告给叶倾城,再做打算。

    天亮丁玲起床后,见云天行抱剑在屋檐下坐着,又想起昨夜的事,心内奇怪,道:“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云天行昨夜没告诉她实情,是因为那人已经走了,便没想把她们吵起来,这时丁玲来问,自不好再隐瞒,把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丁玲吃惊道:“这可不是小事,需赶快告诉叶阁主知道,免得那人再来作恶。”

    云天行道:“此时天色尚早,叶阁主等人未必都起了,这时候慌慌张张过去告诉,反会打草惊蛇。你先去做饭,等吃了饭,让小岚捎个信给叶阁主就是。”

    丁玲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做饭。公子坐了半夜,别冻坏了,去屋里暖暖吧,饭好我叫你。”

    云天行回到二楼去看柳蕙,见她已经醒了,便问她昨夜是否有异,柳蕙也跟丁玲一样,只说自己睡着了,没听到什么动静。

    云天行便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

    柳蕙听了也吃了一惊,道:“那是我的房间,那人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云天行也想到了这一点,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之前得罪过飞雪阁的什么人了?”

    柳蕙想了想,道:“没有呀,我之前从未遇到过飞雪阁人,就是来到这里,也没跟谁红过脸。咦,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云天行忙道:“谁?”

    柳蕙道:“冷阁主。”

    云天行眉尖一挑,道:“不可能是她。你再想想。”

    柳蕙挠了挠头,道:“别的我真的想不出来了。自从来了飞雪阁,我也只跟她红过脸,还是昨天的事,当时你也在场,跟着晚上就发生了这种事。虽然我也觉得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很有可能是她干的。”

    “不可能!”云天行坚决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柳蕙一撇嘴,道:“小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啊,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是向着她的。”

    云天行道:“我没有刻意向着谁,只是就事论事。我跟她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是什么样的性情,我了解。虽然她口头上不肯饶人,但却是个软心肠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柳蕙点了点头,道:“既然小哥哥你说不是她,那就不是她了,毕竟上次我被关西六魔劫持,还是她救我的。我虽然常常跟她吵嘴,也只是羡慕她,没有别的意思。她只大我几岁就当上了飞雪阁的副阁主,长得比我高,还比我漂亮,也不怪我跟她吵,换成是别的哪个女人,也会这样的。”

    云天行见柳蕙把话题带偏了,便不再追问下去,听着丁玲在楼下喊吃饭,就与柳蕙一同下楼去了。

    吃过了饭,正好小岚来了,云天行把昨夜的事跟她说了,叫她去转告叶倾城。

    小岚去后不久,叶倾城居然亲自来留客峰了。

    云天行怕小岚没把事情说清楚,便将昨夜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叶倾城道:“你与那人交过手,她实力如何?”

    云天行道:“当时夜黑风大,只是草草过了几招,那人实力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左臂上藏有袖箭,使的是飞雪阁的功夫,还拿着一柄细剑。”说完,将那半截断剑拿给叶倾城看。

    叶倾城心想:“云逸的实力可与我辈人物比肩,那人既能从他手中逃走,想来不是寻常弟子,一定是我这辈分的人,可会是谁呢?”拿着断剑端详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来。这只是一柄普通的细剑。又命人去把那几支短箭找来,仔细看了一番,也没发现特别之处。

    叶倾城又问了许多问题,云天行都照实说了,叶倾城前后推敲了一番,也没理出一丝头绪,又不断有人来报说阁中事务,叶倾城不好在此久留,便道:“此事没个实证,一时间难下定论,这样好了,我先派些人来这里值守,等回去调查一番后,再做理会,你以为如何?”

    云天行道:“那就劳烦叶阁主了。”

    叶倾城摆了摆手,笑道:“客气了,这是我们的疏忽,怠慢了客人,你不怪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受劳烦二字。”

    叶倾城离开后,果然派了些人来值守,还有几个直接搬进了追忆楼临近的院子里,可谓是十分周到了。

    昨日听冷雪坪说要去藏剑楼那里,云天行本想起个早去送她一送,可谁想夜里经历了那样的事,天亮后又忙这忙那,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当他回房里,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又想起这回事来,而这时已经快中午了。叫小岚去莲花峰上一问,冷雪坪果然一大早就下山去了,云天行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一阵失落。

    他虽然答应冷雪坪以后要来找她,可他究竟能不能来,连他自己都不敢说,毕竟他的对手是蜃楼。他已经不止一次吃过蜃楼的亏,还险些丢掉性命,谁知以后会不会真的丢掉性命呢。

第一千零七十章 上官

    一条无人走过的雪径上此刻走来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装扮,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斗笠前沿各悬着一枚环形玉。

    人走,玉摇。

    左边一人身背八剑,却是剑八。

    右边一人也背了东西,不是刀,不是剑,却是一口箱子。准确来说,这箱子出自长安城一家老字号工坊,是红檀木做的,上面雕龙镌凤,十分精致。

    据说在做出这口箱子的第二日,那家工坊内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内里的木匠学徒杂工以及各人的家眷,没一个逃出来的,好不惨烈。

    后来仵作验尸,在几具尚未烧坏的尸体上发现了兵刃的痕迹,于是断定为蓄意谋杀纵火焚尸,但到底是何人所为,却一直没有定论。

    雪很厚,直没直膝。

    剑八斜了身旁背箱子的人一眼,道:“我说上官,到底还有多久才到?”

    上官道:“快了。”

    剑八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剑八又问:“上官,还没到吗?”

    上官道:“快了。”

    剑八叹息了一声。

    又一个时辰过后,剑八又问:“上官,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有多远?”

    上官仍道:“快了。”

    剑八忍无可忍,停住脚冲上官叫道:“你这快了都说了八百遍了,打前天就开始说,现在还说,你到底认不认识路?我说找个向导,你说不用,结果如何,走了这些天,别说飞雪阁,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快了快了,到底还要多久?”

    上官停住了脚,四下看了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无人也无路,只有不远处几株白杨树在雪中瑟瑟发抖。

    上官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我之前从未来过飞雪阁,这是第一次。”

    剑八摇头叹气,道:“都说你爱逞能,我本是不信的,现在我深信不疑。你说你不认得路就不认得,又没人笑话你,干嘛非要说认得,现在好了,两人被困在这冰天雪地里,连口吃的都没有,不被冻死,也要饿死了。”

    上官道:“好吧,我承认,是我连累了你。”

    剑八又是一阵叹息,道:“早知如此就不与你同行了,你去执行你的任务,我去抢我的剑,我们各走各的,兴许我现在已经到飞雪阁了也说不定,哪用跟你在这儿受这种罪。”

    上官道:“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剑八抱起双臂,道:“我就是要反悔,怎样?”

    “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上官摊开双手,“我帮你去飞雪阁藏剑楼夺剑,你帮我去找那对兄妹,两两相帮,互相得益,怎么不比单人行动要好?”

    剑八走到树旁倚着,道:“在出发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人帮忙抢剑,的确可以轻松不少,但现在看来,我宁肯麻烦些,也不愿再与你同行了。”

    上官把箱子放在雪地里,一屁股坐在上面,道:“剑八,你说实话,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剑八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道:“何止是讨人厌啊,简直是……唉,好歹相识一场,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绝。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有命回去咱们再见。”

    见剑八要走,上官腾地跳起身来,叫道:“喂,剑八,不带你这样的。出发前明明已经说好了,这时候你又要反悔,也太没诚信了吧?”

    “诚信?”剑八冷笑,“你还跟我提诚信?为了拉拢我这个帮手,你足足给我列了一百多条好处,可一路走来,这一百多条好处哪一条兑现过?反倒是我,一路给你擦屁股,平白遭了多少罪,现在又跟你迷失在雪山里,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还跟我提诚信,我不拿剑片了你你就谢天谢地吧!”

    上官道:“好吧,我承认,这一路上我的确惹了不少事,也的确给你招了不少麻烦,但都走到这了,飞雪阁就在眼前,好歹合作完这一回。飞雪阁的藏剑楼守卫严密,若没我的帮助,别说抢剑,你连接近都不能。我承认你本事大,但只凭你自己,想跟整个飞雪阁作对,未免也太那什么了吧。”

    剑八走到上官面前,拿一双眸子紧紧盯住他,冷冷道:“新来的,你记住,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银蛇被杀,你想接他的班,好歹估量估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只是一味逞能,搞不好是会丢命的。”

    上官道:“我知道你质疑我是否有实力与你同行,但我加入蜃楼,可是经过严格考核的,这总骗不了人吧?”

    剑八微笑道:“不错,你是经过了严格考核,可这所谓的考核也只是从病虎一人口里说出来的,谁见过?真是巧啊,到你考核的时候偏偏就没一个人在场,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呢?”

    上官攥起拳头,道:“剑八,你别乱说,可是凭自己的本事进来的,绝对没有走后门。”

    剑八道:“能凭借自身本事加入蜃楼的人,自是不差的,可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大小小的麻烦,都是我处理的,你总举着这口破箱子跑在前头,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既然要搭伙,好歹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吧?”说着,拿眼角瞟着上官身后那口箱子。

    上官见他又在打自己百兵匣的主意,忙一屁股坐上去,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它不叫破箱子,它叫百兵匣,可以装尽世间所有兵器。”

    剑八道:“我不信这么一口破箱子就能把世间所有的兵器都装下,你打开我看看。”

    上官道:“不能看。”

    剑八道:“为什么?”

    上官道:“看过了就得死。”

    剑八皱了皱眉头,道:“我们现在是搭档,看了也要死?”

    上官道:“不管是什么,看了都要死。”

    剑八笑道:“那我更要看了。”

    上官目光忽然冷冽,道:“你想死?”

    剑八摇头道:“不想。”

    上官道:“那你还要看?”

    剑八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道:“你死了,我就不可以看了吗?”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烧鸡

    上官见剑八背后那八柄剑不住颤动,似是要夺鞘而出,忙道:“剑八,你别胡来,我们蜃楼有规定,不许自相伤残,你难道忘了?”

    剑八含笑道:“规定是在人前用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杀了你,谁会知道?”

    上官听剑八如此说,忙抱起百兵匣,退开几步,道:“我跟你出来的时候可是跟病虎大人报告过的,你若杀了我,病虎大人一定会知道的。”

    剑八道:“这个容易,就说你遭遇了飞雪阁的人,力战不敌,中剑而亡,尸体被飞雪阁的人拖去喂狗了,无形无迹,谁查得出来?”

    噌的一声,一剑自剑八背后飞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弧,正好落在剑八手里。

    剑八握剑一指,道:“把箱子打开,让我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伤你性命。”

    上官抱着百兵匣又退了几步,道:“还看什么,我都说过了,只是一些组装兵器的零件,没什么好看的。”

    剑八一笑,道:“刚才你还说可以装下世间所有兵器,这会子怎么又成零件了?别废话,快打开我看!”

    上官道:“不能打开,但凡看过我百兵匣的人,都已死了。你是我的搭档,我怎好让你死?”

    剑八笑容渐冷,道:“你以为只凭你一个就能杀得了我?”

    上官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剑八,你真以为我只是个绣花枕头?”

    剑八道:“难道不是?”

    上官道:“若如此,病虎大人会让我接替银蛇,继续未竟之事?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傻事。”

    剑八微微眯起眸子,道:“听起来,你好像是在威胁我。”

    上官笑道:“哪敢呢,你加入蜃楼比我早,也算是我的前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意提醒一下,咱们现在毕竟是搭档,在人前好好的,没人了当然也要好好的,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拼个死活,是不是?”

    剑八哼了一声,并不领情,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上官见他还要分道扬镳,忙叫道:“你等等!”

    剑八脚步不停,只挥了挥手,说道:“跟你这晦气的家伙一起,只会让我也变得晦气,还是各走各的好。你好自为之吧。”

    上官又喊道:“我这里还有只烧鸡,你确定要走?”

    剑八道:“你少骗我了,我们已经饿了两天了,你要是有烧鸡,早拿出来吃了,还会留到现在?”

    上官道:“你不信回头看看就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剑八一回头,果见上官手里托着一只烧鸡,而且个头还不小,一个箭步冲了回来,两只眼睛恨不能粘到烧鸡上去,吞咽着涎水说道:“哪来的?”

    上官道:“前日我们在山外小店里吃饭的时候,我趁那伙计不注意,偷偷去货架上拿的,就怕路上遇到意外,没吃的了,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

    剑八道:“这么大只鸡你藏哪里了?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上官拍了拍百兵匣,道:“还能是哪里,自然是我这宝贝箱子里。”

    剑八笑道:“看你这家伙呆呆的,想不到还有这心眼,不错,不错。这鸡既是前日的,又捂在箱子里,可能坏了,你先掰根鸡腿来我尝尝。”

    上官掰了根鸡腿自顾自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没坏,挺好的,就是味道稍差了些,不过,在这种时候,还能吃上烧鸡,已经很不错了。嗯,真香。”

    剑八瞪眼道:“就你自己吃?”

    上官舔了舔嘴角油水,道:“不然呢?”

    剑八道:“我们是搭档啊,好歹分我一些。”

    上官冷笑道:“刚才谁说要分道扬镳来着?”

    剑八笑了笑,道:“到底是新来的,不懂我的风趣,我那是真走吗,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看看你,还当真了。就算你之前给我惹了不少麻烦,但我们现在被困在雪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一个人能走多远,总不如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要好,你说是不是?”

    上官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管你是真风趣还是怎样,你要是想吃我这鸡,就必须跟我合作完这一回。我帮你去藏剑楼夺剑,你帮我找到那兄妹两个,等完成了这件事,咱们再散伙,你可答应吗?”

    剑八道:“之前不就是这么约定的吗,这时候又说什么。快让我吃一口,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上官将烧鸡一分为二,给了剑八一半,道:“听平天寨那几个人说,杀死银蛇的是一个使双剑的年轻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连银蛇那样的人都叫他杀了,必定不是寻常人物。你可有什么眉目吗?”

    剑八边吃边说道:“你管他是谁,他既是跟红梅冷剑一起的,等找到红梅冷剑,还愁揪不出他人来?前几日乌鸦送来消息说,红梅冷剑正在回飞雪阁的路上,估摸着现在已经回飞雪阁了。那兄妹两个也一直没跟她分开。等我先去藏剑楼夺了剑,再跟你去会一会这个红梅冷剑。”

    上官道:“去藏剑楼是你的个人行为,不在任务范围之内,应当放在后面。你先跟我去找红梅冷剑,然后我再跟你去藏剑楼。”

    剑八道:“你如果非要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但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我们现在是要去飞雪阁找麻烦,别人先不说,单这昆仑三剑就不好对付。她们人手一柄名剑,我虽剑多,却没一柄入得了眼的。若同时遇上她们三人,即便我们两个联手,也难有胜算。你先跟我去夺几把好剑,到时候动起手来,于你也有益处。”

    上官想了想,道:“那好吧,就先去跟你夺剑好了。不过,等我帮你夺了剑,你可不能赖账不帮我。”

    剑八道:“你放心就是,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帮你帮到底。”

    上官道:“我该信你吗?出发之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刚才还要杀我,要不是我偷着藏了只烧鸡,现在指不定怎么样了。”

    剑八笑道:“开个玩笑至于这样吗?”

    两人正坐在百兵匣上吃烧鸡,突听一人喊道:“老大,这里有两只肥羊!”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冒充

    话说剑八和上官正坐在百兵匣上啃烧鸡,突听一人喊叫,抬头一瞧,只见一个瘦子举着一把钢刀当先从一个雪坡上冲了下来,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人,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样兵器。

    令剑八和上官惊异的是,这一行二十四个人的兵器居然没一个重样的,有的拿剑,有的握刀,有的扛狼牙棒,有的挺枪,还有拿大锤的,各式各样的兵器。

    一行人冲下雪坡,径直来到剑八和上官面前,居中一个身材魁梧独眼汉子,肩上扛了一根狼牙棒,上前几步,拿那只独眼冷冷盯着剑八和上官。

    “我们翻山越岭,忙碌了好些天,没一点收成,连肚皮里都是空的,打道回府的路上却撞见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啃烧鸡,也不能说老天爷可怜我们,只能怪你们两个鸟人时运不济。”

    剑八和上官对望一眼,剑八道:“他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上官道:“好像是吧,这里除了我们俩,也没别人了。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鸟人这个称呼。”

    剑八一笑,道:“巧了,我也不喜欢。”

    那瘦子手提钢刀向两人一指,道:“你们两个鸟人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竟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们说话,是活腻了吗?”

    上官道:“你们是谁啊?我们两个见识少,不认得你们,还请你们自报家门吧。”

    那瘦子笑了笑,道:“看你们两个鸟人穿得这样奇怪,必定是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就是我们自报家门,你们也未必认得,不说废话,识趣的把屁股底下那口箱子交出来,我们发发慈悲,可以给你们俩一个安逸的死法。如若不然,扒皮抽筋,定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剑八向上官道:“看他们来势汹汹,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要不你把这口破箱子给他们吧,兴许他们心一软,会饶我们两条性命也说不定。”

    那瘦子向剑八笑道:“你倒是个识趣的人。”

    上官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宝贝,怎能随便送人?”

    剑八道:“你想死吗?”

    上官道:“当然不想。”

    剑八道:“那就把箱子给他们。来的时候我就说咱们两个守不住这箱子黄金,你不听不信,非要带出来,这下好了,遇上山匪,怕是连命也要丢了。”

    那伙人一听箱子里装的是黄金,一个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心想这里雪多山密,难有过路人劫获,偶尔碰上一两个肥羊,也刚刚只够填饱肚子,哪有额外开支?若这箱子里都是黄金,他们只干下这一票,这辈子都不用再做山匪,可以尽享清福了。

    那瘦子眼冒金光,兴奋道:“你们两个快把箱子交出来,我们明月二十魂可以饶你们不死!”

    剑八和上官一听他们自称是明月二十四魂,都笑了起来。

    那瘦子见两人发笑,面上怒容顿现,道:“你们笑什么?”

    上官道:“我听说明月二十四魂是江南第三大杀手团体,早在许多年前就被人给杀灭了,你们就算要冒充,好歹先打听明白了,这样不伦不类,白叫人笑话。”

    瘦子道:“我们就是明月二十四魂,何用冒充?你们两个眼浅的不识真佛,分明是找死!”

    上官笑道:“你们兴许只听过明月二十四魂的大名,所以才想冒充她们来唬喝过路人。我也不瞒你们,对于她们,我比你们了解得更多。首先她们不是二十四个人,而是十二个;再者她们都是女子;再再者,她们早已死去多年了。单从这三点来看,你们绝不是明月二十四魂,而是一群不务正业的山匪,想借着她们的名号来劫道生财,我说的对不对?”

    那瘦子向扛狼牙棒的汉子小声道:“老大,这两个是硬点子,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下面该怎么办?”

    那扛狼牙棒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道:“就算我们不是明月二十四魂,可我们也是货真价实的二十四个人,而你们只有两个,不管怎么看都是被碾压的局面,呵呵,看来你们两个鸟人,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境地。”

    剑八笑道:“碾压这个词用得好,不过也应该是我们两个碾压你们二十四个才对。”

    上官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那群山匪都笑了起来。

    剑八道:“是你来还是我来?”

    上官微微一笑,道:“还是用老办法决定吧。剪刀包袱……”

    剑八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玩这个我就没赢过你,还是我来吧。”

    那扛狼牙棒的收住笑声,捧腹道:“你们两个不识时务的鸟人,本大……”

    他的话并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并不是他不想再说下去,实在是说不出了,因为他的咽喉已被剑八一剑贯穿了!

    好快的一剑!

    在场的人除了上官,都被这凌厉的一剑给惊到了!

    狼牙棒掉在雪中,跟着噗通一声,那壮硕汉子硕大的身躯后仰倒地,咽喉上喷出一道血泉,眼神中带着不甘和悔恨。

    剑八冷冷盯着壮硕大汉的尸身,淡淡道:“我说过了,我并不喜欢鸟人这个称呼,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衔在口中,实在令人反感至极。这下好了,你一个字也吐不出了。”抬眼环视周边山匪,“下一个轮到谁了?”

    众山匪见剑八只用一剑就把老大给杀了,都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众山匪一哄而散。

    剑八看着逃跑的众人,微笑道:“向来都是我劫人家,今日倒被你们劫了一回,虽然失败了,但却让我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不错,不错。”脚步一动,突然出现在了一个山匪身后,一剑飞出,项首分离!

    那瘦子听着身后惨呼声接连响起,吓得魂魄尽散,一把亮闪闪的钢刀早已不知遗落在了哪里。他只顾拼命地跑,可厄运终究还是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他停住了脚,因为他身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目露寒光,手持一柄利剑,正指向他的咽喉。

    “我们要去飞雪阁,你认不认得路?”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拉下水

    那瘦子见剑八眨眼间已将自己那二十三个同伴都杀尽了,吓得双腿酸软,可也不敢瘫坐,只勉力支撑着,又听他问去飞雪阁的路,忙道:“我知道去飞雪阁路,我带你们去,不要杀我!”

    剑八一笑,道:“亏你知道,不然这里又要多一具尸体了。”说罢,还剑入鞘。

    那瘦子见剑八身如鬼魅,又打扮得这样奇怪,半点逃跑的心也没有,一路引着他们往飞雪阁去了。

    剑八和上官本打算直奔飞雪阁的,可半路上居然经过了一座小村镇,这对两个迷失在雪山里饿了两天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惊喜的发现。

    有村镇就有人,有人就可以问出去飞雪阁的路,那个瘦子见剑八含笑盯着他,便知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

    他本不该带他们走这里的,只可惜他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

    剑八缓缓抽剑,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存了一丝活命的希望,但我不喜欢给自己留下祸患,要么不杀,要么就杀了干净,所以,委屈你了。”

    一剑刺出!

    瘦子的身体缓缓倒下,眼睛里同样带着不甘和悔恨。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为所为负责,可有些人总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明白这个道理。

    小镇很小,但该有的一样也不少,酒馆,茶坊,客栈,甚至还有一家赌坊。

    上官此刻就站在这家赌坊外面,看着墙上红漆漆着一个大大的“赌”字,微微一笑,道:“回来再走这条路,我要把他们的钱都赢走。”

    剑八微微侧目,道:“你也爱财?”

    上官道:“这世上没人不爱财,我是人,所以我也爱。”

    剑八笑了笑,道:“我就不爱财。”

    上官道:“所以在我拿出烧鸡的时候,你还是屈服了。”

    剑八皱眉道:“那烧鸡是你偷来的,又不是买来的,这跟财有什么关系?”

    上官道:“正因为我身上没钱,所以才要去偷,如果有钱,还用偷吗?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那伙计喊过来,让他恭恭敬敬地把那只烧鸡包好给我,至少不用弄得我满手是油了。”

    剑八道:“你又没钱,拿什么去赌?”

    上官道:“山人自有妙计,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剑八摇头。

    两人走入一家饭馆。

    饭馆里很冷清,没有一个客人。

    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一手托着腮帮,一手翻看着账目,不时发出一声长叹。

    “三天了,没见一个客人,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样过下去。”

    老板娘翻来覆去,嘴里就这一句话。

    旁边站着一个头戴破毡帽的小伙计,每当老板娘自言自语时,他总是嘿嘿地笑一声,眼睛不时瞄一眼老板娘那对陈放在柜台上的丰满。

    老板娘虽然穿得朴素,但却颇有风韵。小伙计年轻气盛,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天天与这等人物守在一处,免不得要荡漾春心。偏生那老板又是个粗笨的人,全没一点心计,只一味地闷在厨下当伙夫,哪里知道这小伙计乘机饱了多少眼福。

    那老板娘久不见客人来吃饭,这时候突然来了两个,其中一个还背了口大箱子,里面指不定藏了多少金银珠宝,忙从柜台后出来,笑脸迎了上去,不但帮着拍打沾在身上的雪,还主动接过两人的斗笠,帮着挂在壁厢上。

    突如起来的热情,让剑八和上官有些不知所措,两人对望一眼后,又都把目光同时投向了老板娘,准确来说是老板娘的胸前。

    老板娘见两人一言不发,眼神却出奇地一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高兴过了头,忙含羞退了下去。

    那小伙计过来,将两人引到一副座头上坐下,满脸堆笑道:“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对于两个饿了两天的人来说,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有的吃才是最重要的。

    剑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不论是什么,能吃就好,快去!快去!”

    老板娘又回到了柜台后面,仍是一手托腮,一手翻看账目,但一双眼睛却不时向这两个扮相怪异的人看过来,尤其是那口箱子。

    上官将百兵匣放在桌旁,拿一只脚踩住,向那老板娘道:“有好酒吗,取些来暖暖身子。”

    那老板娘从柜台下搬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过来,揭了封,给两人各倒了一碗,笑道:“这是店里最好的酒了,两位客官请慢用。”

    上官谢过了,又道:“这位姐姐看着有几分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老板娘本是要回柜台后面的,一听这话,忙立住了脚,回过身来看着上官,看了一会,也没认出是谁来,微笑道:“客官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上官笑道:“怎么会,姐姐你好好看看,是我啊。”

    剑八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又要拉良家女子下水了。我这一路上平白地遭了多少罪,都是让他给闹的。唉,谁让我吃了他半只鸡呢,再忍他一忍好了。”

    那老板娘又盯着上官打量了一会,仍没认出他是谁来,干笑道:“客官,我记性不好,可能之前见过,大概是忘记了。”

    上官笑道:“姐姐记性真差,上次见面,你还请我喝过酒呢,这会子怎么又装不认得我了?是不是嫌兄弟落魄,故意不认我了?”

    那老板娘听他这么说,还当真有这回事,笑道:“怎么会呢,我可能是忘记了,一时没认出来,现在多少有些印象了。”

    “这也行?这女人脑袋里莫不是进水了吧?”剑八皱了皱眉头,又想,“上官这家伙看着呆头呆脑的,肚子里却藏了不少花花肠子。一路走来,别的不说,光把风尘女子就劝从良了七八个,还有一个吵着要为他殉情的,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到底哪里有魅力,只不过长了一副憨厚模样,人家都不把他当坏人,却给了他可趁之机。”

    上官笑道:“上次姐姐请我喝了好多酒,我正想找个机会请回来,只是遇不上这样的机缘。今日天幸在这里重逢,没什么可说的,今日定要请姐姐喝个痛快。”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剑人

    上官见老板娘只是轻轻一笑,又道:“姐姐虽是这里的主人,但不论今日吃了多少,喝了多少,都算我的。姐姐不要拘谨,只管吃,只管喝,要尽兴才好。”

    那老板娘含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心里在想:“这人总说跟我相熟,可我总想不起他是谁来。看他这模样是个憨厚的,不像是在骗我,大概之前真的见过他,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

    上官道:“怎么不好意思,姐姐又不是外人,休要见外了。这一位是我的好朋友,也不是外人,姐姐只管坐下吃喝就是。”说着起身将那老板娘按在了板凳上,又给她倒了一碗酒,端起自己的碗来,笑道,“我干了,姐姐随意。”说完便把一碗酒喝干了。

    那老板娘见他先喝了,不好不喝,便端起碗来喝了两口,笑道:“我酒量不好,比不得你,一口气喝一碗。”

    上官笑道:“我请姐姐喝酒,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喝个高兴就好,何必非要喝得烂醉,不省人事,那样伤身,就算姐姐想多喝,我还不让呢。”

    那老板娘心想:“他待我倒好,看来我们之前的确见过,只是我记性不好,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剑八自己喝了半碗酒,心中暗想:“同样的话居然能让多人连续中招,我些女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小伙计端了菜盘从后厨过来,见老板娘坐在两个客人中间喝酒,还有说有笑的,心内暗想:“这两个不像是本地人,扮相又这般怪异,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时把老板娘拉上桌吃酒,多半是存了坏心的。掌柜的眼不见心不烦,倒是苦了我了。一定不能让他两个得逞。”

    小伙计走到桌旁,把菜盘一一摆在桌上,向那老板娘小声道:“掌柜的在后面叫您呢。”

    老板娘听说掌柜的叫,自然不能不去,又与上官说笑了两句,才随那小伙计往后厨去了。

    上官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口里还啧啧称赞道:“好个标致的人儿,我喜欢。”

    剑八白了他一眼,道:“你那叫喜欢吗,你那是馋她的身子。”

    上官并不否认,道:“我承认,我是馋她的身子,身为一个男人,你不馋吗?”

    剑八微微摇头,道:“不馋。”

    上官道:“说违心话舌头不疼吗?”

    剑八道:“这是实话。”

    上官笑了笑,道:“我知道,相比于女人,你更喜欢剑。说到这里,我忽然到一个问题。”

    剑八道:“什么问题?”

    上官道:“喜欢女人的叫男人,喜欢剑的你觉得应该什么呢?”

    剑八道:“自然是叫剑人。”话刚脱口,剑八的脸色立刻变了,手掌在桌面上一拍,噌的自剑鞘里飞出一剑,在空中转了两圈,夺的一声,钉在桌面上,剑身兀自颤动,桌上杯碗盘碟也跟着颤动不休。

    剑八注视着上官,冷冷道:“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上官笑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剑人是你自己说的,冲我发什么脾气?我自己的答案是‘爱剑之人’,是四个字,你自己非要缩减成两个,怪我咯?还有啊,你身为一个男人,对这样的女人居然没一点想法,也太对不起上天的恩赐了吧?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你……”

    剑八一口喝干碗里的酒,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上官止住话头,道:“你问。”

    剑八道:“你为什么只有一个姓,你的名字呢?”

    上官道:“丢了。”

    剑八皱眉道:“丢了?”

    上官点了点头,道:“丢了。”

    剑八道:“丢哪里了?”

    上官道:“一个渺无人迹的地方。”

    剑八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丢了好,我们这些人本就不需要名字。”

    上官叹息了一声,又望向那张满是油渍的门帘,老板娘刚才就是消失在了这张门帘后面,这么一会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却说老板娘跟小伙计到了后厨,看到正在锅边烧菜的丈夫,道:“你找我?”

    掌柜头也不回,木然说道:“没有。”

    老板娘蹙眉道:“小山子说你找我,我就过来了,难道你没找我吗?”

    “没有。”

    掌柜仍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了这两个字出来。似乎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做菜更重要的了。

    来这里的每个男人几乎都在盯着老板娘,而他却一直盯着锅里的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对一个容貌姿色俱是上佳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老板娘见丈夫这样冷淡,心内生气,又不好向他发作,便回过身来,向着那名叫小山子的小伙计嚷道:“你这犊子又抽什么风?好端端叫我过来受这些鸟气!要不是看你能干,早拿棍子打你出去了!”

    那小伙计委屈道:“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我看那两个人扮相怪异,不像好人,老板娘去他们桌上吃酒,等吃醉了,怕叫他们占了便宜。掌柜的和老板娘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看着老板娘吃亏,所以才假说是掌柜的找。”

    那老板娘嘴角一勾,冷笑道:“这么说老娘还得谢谢你了?你这小犊子存了什么心思,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刚才我在柜台那里看账的时候,你那俩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我瞧,跟个恶虎似的,没一点羞臊,还说什么恩重如山,都是屁话!”

    小山子被老板娘一顿数落,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掌柜的将刚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又从墙上摘下一块腊肉来,道:“小山子,你把这块肉送到临镇卖药的赵二叔那里去。前日我去他那里拿药,忘了带现银,他说都是熟人,不要银子,我便拿药回来了。咱们总不能白吃人家的药,你把这块腊肉给他送过去,快去快回,路上别贪玩。还有,先把这盘菜给外面那两位客官送过去。”

    小山子被老板娘训了一顿,正愁没处躲,掌柜的这时候让他去送腊肉,正合了他的心意。先把这盘刚炒出的菜送到外面去,然后回来拿了腊肉,出后门直往临镇去了。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夫妻定计使麻药(一)

    掌柜的见小山子拿腊肉走了,合上后厨的前门和后面,又上了闩,便似一只恶虎般扑到老板娘身上,拦腰搂住,笑道:“好娘子,咱们为了避祸,隐姓埋名至此,已有十多年了。为了不让人看破,我在人前对你那样冷淡,你不怪我吧?”

    老板娘轻笑道:“又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掌柜的见老板娘面色潮红,媚眼如丝,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比往日更加迷人,也顾不得什么,就后厨里行起那事来。

    事罢,掌柜的道:“娘子,刚才听小山子说,你刚才在外面陪那两个客人吃酒了,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老板娘道:“那倒不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说认识我,还说我请他喝过酒,这次又碰上,说是缘分,要请我喝酒,一来我看他不像坏人,说话也真诚,二来也为咱们店里添些生意,便坐下陪他喝了点。你也知道,我酒量不行,便是由着我喝,也是喝不多的。”

    掌柜的叹息了一声,道:“娘子,到底是你年轻阅历少,他哪是跟你认识,分明是对你动了歪脑筋。你不知道,现在的人比不得之前朴实了,为了一己私欲,什么恶事都干得出来,而且脸不红心不跳,便是拖到衙门里去刑审,也现不出原型来。咱们这些年隐居在这里,经营这家小饭馆,也是地偏,见到的人少,又近飞雪阁,所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以后可得小心些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怪道那人说我跟他见过,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原来都是谎话。”啐了一口,拿那双媚眼斜瞄着掌柜的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就爱用这些花言巧语来骗人。”

    掌柜的笑道:“我不好吗?”

    老板娘粉面含嗔,娇声道:“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跟个几日没吃食的恶虎一样,哪里好了?”

    掌柜的伸手指在她鼻尖上一点,笑道:“到底是喝了些,说话行事都比之前惹人爱了。”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个没脸的东西,这里是做饭的地方,你就是想了,好歹也要忍到晚上,等那小色魔回去了,把前后门一闩,怎样不成,非要在这脏地方来,你也不嫌臊得慌。”

    掌柜的拊掌笑道:“小山子如果知道你在背地里叫他小色魔,指不定会怎样生气呢。”

    老板娘道:“叫他小色魔还算好的,他那样觊觎我,便是打折他两条腿都不过分,只是看他能吃苦,也不多话,就忍了他。好在他没做出过分的举动,不然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掌柜的道:“他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也不用你动手,我也绝不饶他。好在这孩子还算懂事,没做出过分的事来。咱们隐居在这里,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能不多事就不多事,便是遇上事了,能化则化,一定不能把身份暴露了。我又不好出去见人,外面的事全由你操持,只是苦了你了。”

    老板娘道:“也没什么苦的,粗活重活都是那小色魔干,我在外面很清闲。倒是你,天天对着锅灶,本来白白的一张脸,现在都变得蜡黄了,好让人家心疼。”

    掌柜的笑道:“只要你不嫌弃,别说蜡黄,就是乌黑,我自己看不着,也不往心里去。你不用替我忧心。对了,刚才听小山子说,外面那两个人扮相怪异,不像是好人,我不好出去见人,你跟我说说,他们是怎么打扮的。”

    老板娘便将上官和剑八的打扮详细说了一遍。

    掌柜的还没听完,便跳起身来,脸色也变了。

    老板娘见他突然这样,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掌柜的拉住老板娘,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娘子,你可知道外面那两个是甚人?”

    老板娘道:“我不认识他们。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掌柜的轻声道:“他们是蜃楼的人!”

    老板娘大惊,要不是被掌柜的提前捂住了嘴,早喊出来了。拿开掌柜的手,轻声道:“他俩真是蜃楼的人?”

    掌柜的点了点头,小声道:“从他们的扮相上来看,多半假不了。之前有几个飞雪阁的人来这里吃饭,听她们提起蜃楼,说那个组织里的人大都是这个装扮。那个背箱子的我不知道,但这个背了八柄剑的,好像是叫剑八,还有个绰号叫‘八臂剑皇’。他之前在万佛寺大会上露过脸,还参与过围杀沧澜剑神之孙云天行,是个十分厉害的人。江湖上的人到处找寻他们不到,不想竟到我们店里来了,可不是老天爷要成就我们夫妻吗?”

    老板娘道:“我听说蜃楼里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要我说,咱也别趟这浑水了,等他们吃了饭,趁早打发他们走了了事。咱们在这里隐居十多年了,也是小心,才一直相安无事,这时候再插上这么一脚,弄出个好歹来,可不是玩的,搞不好连性命也丢了。”

    掌柜的道:“话是这样说,但蜃楼为祸江湖久矣,江湖上的人没一个不恨他们的,只是苦于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所。这时候他们两个自己送上门来,是不可多得的天缘,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岂不是辜负了老天对我们的眷顾?”

    老板娘道:“相公,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咱们不问江湖世事这么多年,这时候再横插上这么一脚,我就怕……”

    掌柜的握住她的手,笑道:“娘子,你的疑虑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妙计制住他们。”

    老板娘道:“什么妙计?”

    掌柜的从墙角一个小罐子里掏出一包药来,道:“这是我之前准备的蒙汗药,一会儿我做几道拿手菜,把蒙汗药掺进去,等会儿你再假意去陪他们喝几杯,劝他们把这些菜吃下去,到时候别说是蜃楼的人,就是天上的神仙,也得给我乖乖束手待毙。”

    老板娘本来还在担心,听丈夫说拿蒙汗药对付他们,心内暗想:“外面那个想对我动歪心思,我去劝他喝酒吃菜,他多半要中招,到时候把他们麻翻了,一刀一个杀了,把尸体一埋,谁能找到我们头上?”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夫妻定计使麻药(二)

    自老板娘去了后厨,上官便一直盯着那块满是油渍的门帘看。他的眼睛明亮而锐利,仿佛能够穿透门帘,看到后面的一切。

    门帘忽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了,上官当然看到了那只大手,而且看得很仔细。

    那只手不仅大,而且糙,上面有数不清的细小裂纹,就像干涸的地面,沟壑纵横。

    上官突然很好奇,拥有这只手的该是怎样一个人?

    他好奇,希望这个人立刻从门帘后面走出来,满足他的好奇心,可令他失望的是,从门帘后面走出来的却是老板娘。

    刚才上官无一刻不期盼她回来,现在她回来了,上官却无心去看她,心底居然还有一丝失望。

    老板娘微微躬身,托着两盘热菜从门帘下走出,跟着门帘放下,那只粗糙的大手匆匆收了回去。

    上官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老板娘身上。

    老板娘面带微笑,目露春风,脸颊比刚才更红,更动人。

    她身姿丰腴,但腰肢纤细,缓步走来,腰肢频频扭动,即便连剑八这种对女人不怎么有兴趣的男人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老板娘走到桌边,将两盘刚出锅的热菜摆在桌上,如春风般地微笑道:“两位客官久等了,这是奴家刚刚去后厨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两位的口,且请尝一尝,就算不合口,也千万不要笑话奴家,将就着吃些吧。”说完,自顾自坐了下来,主动帮上官和剑八斟酒。

    上官笑道:“即便不尝,只闻味道,也知道是美味。想不到姐姐人美,手艺也这样美,佩服,佩服。”

    老板娘见他只顾夸赞,并不动筷子,便用那双媚眼盯着他,话音里也似带了三分怨气:“既是美味,你怎么也不尝一口,只拿这些话来搪塞奴家,可见是奴家的手艺差,入不了你的口。既然这样,奴家再把菜收回去就是。”说着便起身去端菜。

    上官忙握住她手腕,笑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是刚才吃多了,一时吃不下,绝对没有嫌弃姐姐的意思。姐姐休恼,快坐下,我这就吃,便是把肚皮撑破了,也不剩下一丁半点。”

    他口里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拿起筷子,大口吃起菜来,就像一只饿了三天的野狼。

    老板娘看他这样,掩嘴一笑,方坐了回来,道:“这样才不辜负奴家一片苦心。”见剑八只是慢悠悠的夹旧菜吃,对这两道刚刚端上来的热菜并不理会,心想:“这两道菜是相公最拿手的,便是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能在这两道菜上胜过他的人。这人只吃旧菜,全然不向新菜动筷,莫不是发现了里面有蒙汗药?”

    想到这里,老板娘局促不安起来。

    他们夫妻虽有武功,但已在这里隐居多年,便是当初学来的武功也荒废了不少,如今面对蜃楼的人,自认不是对手。如果只麻翻了一个,这一个没倒,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老板娘又转念一想:“不能啊,这种蒙汗药没什么味道,且都融入汤汁里了,他如何能辨得出来?自我在这里坐下,他都没正眼瞧过我一次,更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我自认还有几分姿色,只要是个男人,就绝不会向像他这样无视我。难道……他是害羞?听说这两道菜是我亲手做的,便不好下筷了?嗯,多半是这样。”

    老板娘帮剑八添满酒水,见他仍是无动于衷,把身子微微侧向上官,拿手掌挡在口边,轻声道:“你这位朋友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奴家也不敢和他搭话,你帮奴家问问他,是不是奴家做的菜不合他的口味?”

    上官笑道:“姐姐不必问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懂风情。说起来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姐姐,只是不太好开口。”

    老板娘笑道:“既是旧相识,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只管问便是。”

    上官道:“刚才姐姐从后面出来的时候,是谁帮姐姐掀帘的?”

    老板娘道:“那是愚夫。我们一起经营这家饭馆,他既是掌柜,也是伙夫。正是他为奴家掀帘的。”

    上官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姐姐去了这么久,回来时面带潮红,却是与姐夫好在一处了。”

    老板娘到底是个女子,听他这般说话,一张脸更红了,垂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奴家刚才烧菜时,见锅台上放着半碗酒,也是无聊,便端起来喝了,没想到酒劲这样浓烈,到现在头还有些晕呢。”

    上官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这种红晕意味着什么。听老板娘说是喝了酒,也不好再揭破她,笑道:“那定是姐夫做菜时候喝的酒,既然都是自己人,也叫姐夫出来吧,我正想跟姐夫一起喝一杯呢。”

    老板娘道:“他是个粗人,哪里上得了台面,且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忙,一时也分不开身。两位且吃着,等他忙完了,我自叫他过来陪着。”

    掌柜的从板壁缝隙里早把外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楚,见剑八只是不夹新菜,心生一计,去厨下搬了一坛酒过来,揭开封,撒了些蒙汗药进去,搅得匀了,又把酒封再盖上缠住,跑到后院里,拿了条棍子,向院子里的狗打了几棍。

    那狗吃痛乱吠了几声。

    老板娘听到后院狗叫,便知丈夫是在唤自己过去,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到后面,掌柜的将那坛下了蒙汗药的酒交给她,吩咐她如此如此,老板娘正愁没法子对付剑八,见丈夫提早想出了主意,笑道:“那个背剑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只吃旧菜,我刚端过去那两盘新菜,他一筷子也不动。我正愁没法子制他,还是你的主意来得及。”

    掌柜的道:“这坛酒中蒙汗药的分量比菜里还要多,你好歹劝他吃上两碗,不用我们动手,他们两个自己就倒了。只是要你去做这样的事,真是委屈你了。”

    老板娘道:“委屈什么,只是逢场作戏,又不是真的。”微微一笑,抱着酒坛去前面了。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两个可怜人

    老板娘抱着酒坛回到前面,揭开酒封,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向上官笑道:“这酒是十多年前存下的,是掌柜的刚从地下扒出来的,说是兄弟与奴家难得有这样的缘分,不能怠慢了,要用最好的酒招待。奴家不懂酒,你们快代奴家尝尝,这酒的味道可还行吗?”

    上官端起酒碗来尝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酒,比刚才那坛香醇许多。”向剑八让了让,“你不是喜欢喝酒吗,快尝尝。这酒真不错。”

    老板娘正不知怎样开口劝剑八,这时见上官主动劝他,心中暗喜:“喝吧,喝吧,等药效发作,你们两个不知要怎么死呢。”见剑八不动酒碗,心中又想:“这人还真是邪门了,难道他已知道里面加了蒙汗药?”

    老板娘怕上官药效提早发作,被剑八察觉,忙劝道:“这位朋友也太见外了,奴家手艺差,烧的菜不合口,不吃倒也罢了,可这酒却不是奴家酿的,好歹尝一尝,不然奴家心里如何过得去。”

    上官也道:“你也是,菜不吃,酒也不喝,枉费了我姐姐姐夫一番心意。就算看我面,好歹喝了这碗,别叫我姐姐难堪。”

    剑八吃劝不过,端起酒碗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老板娘见他喝了一整碗,心内大喜,忙又给他倒了一碗,端起来送到他面前,道:“刚才那一碗是你朋友劝你喝的,这一碗,是奴家劝你的。你若觉得奴家还算周到,干了这碗。若觉得奴家有哪里招待不周了,也请干了这碗,顺便指出奴家不当之处,等以后二位再临小店,奴家也好有个准备。”

    上官笑道:“姐姐多虑了,我这位朋友性情古怪,对谁都是一样,并非是有意针对姐姐。”向剑八道,“刚才那碗是我劝你的,这碗是我姐姐劝你的,好歹喝干了,别叫我姐姐一直端着。”

    剑八白了他一眼,只得接过来一口干了,然后将酒碗倒扣在桌子上,道:“吃完了就走吧,别误了事。”

    上官只做没听见这句话,向老板娘笑道:“姐姐只劝我们两个喝,自己却一点也不碰,实在……”话说一半,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老板娘暗喜:“蒙汗药生效了。”转头看向剑八,见剑八双眼迷离,坐在那身子不住摇晃,不禁笑着:“你朋友都倒了,你还坐着干什么?”

    剑八指着老板娘,支支吾吾道:“酒里有……有……有……”

    老板娘笑道:“有蒙汗药!”拿手指在他身上一戳,剑八连同板凳一起往后倒了。

    掌柜的从缝隙里窥见两人都倒了,忙从后面蹿出来,拍着手笑道:“蜃楼的人便怎样,还不是被老子麻翻了。”

    老板娘从剑八那里拔了一柄剑,道:“你们这些武林败类,祸害了多少人,今日撞在我们夫妻手里,也是你们的造化。今日我便要为武林同道除害!”说罢,挥剑向剑八颈上斩去!

    掌柜的眼疾手快,飞身去桌上抽了两支筷子,甩手一掷,叮叮两声脆响,都打在了剑脊上,老板娘踉跄退了两步,道:“相公,我杀他,你拦我做什么?”

    掌柜的道:“娘子,你想杀他们也不必急于一时,等我从他们口中问出蜃楼所在,到时候你想怎么杀,都由着你。但现在不行。”

    老板娘道:“相公,这两个都不是善茬,若叫他们醒过来,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要我说,也别问了,直接杀了了事。就算问不出蜃楼的下落,单除去他们两个,也算一件功劳。且我们在这里隐居了这些年,早已不问江湖世事,他们蜃楼怎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为了那些所谓的虚名,坏了咱们自己的生活。况且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掌柜的道:“我的好娘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眼下他们两个已被蒙汗药麻翻了,连动都动不了,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你不用多心,等我拿绳索将他们捆在柱子上,任他们有千斤力气,也休想挣脱出来。”说罢,自去后面拿了两条粗绳来,将上官和剑八各捆在了一条顶梁柱上,又去配了解药,喂两人灌下去。

    剑八和上官喝了解药,悠悠转醒,发现身子都被绳索捆住了。

    剑八道:“苍天呐,自从我跟这家伙一起上路,就没遇上过一件好事!”

    上官苦笑道:“我承认,又是我连累了你。”

    剑八叫道:“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我受够了!你再说一个字,我要在你身上刺一剑;再说十个字,我要刺你十剑,直到你闭嘴或者死掉为止!”

    忽听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只可惜你没机会这么做了。”

    说话的当然是老板娘,她此刻就坐在一条长凳上,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被蒙汗药麻翻的可怜人。

    在她身旁还坐着一个人,蓬头垢面,穿的衣裳也不知几年几月没洗了,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油烟味,看起来还不如那张满是油渍的门帘干净。

    上官一看到这个邋遢男人坐在花枝招展的老板娘身旁,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道:“姐姐,这个就是姐夫?”

    老板娘啐了一口,道:“你这人脸皮还真厚,都被绑起来了,还姐姐姐夫地叫个没完。我是被你骗了,可你那点小坏心却瞒不过我相公。”

    上官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念姐姐往日里待我好,特意请姐姐一顿,半点坏心思也没有。姐姐怎么能这么说我,也太寒人心了。”

    老板娘掩嘴一笑,指着上官向掌柜的道:“你看他这人,长了一副老实皮囊,其实一点都不老实,都被我们识破了,还跟我们装委屈,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被他骗了呢。”

    剑八道:“之前我不知道,自从我跟他在一起,中招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了。实话告诉你们,我俩被蒙汗药麻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尤记得上一次是路过的一家青楼,因他把一个风尘女子劝得从了良,那家青楼的老板不肯饶过我们,假意好酒好菜招待,却拿蒙汗药把我们麻翻了,还说要我们两个代那个从良的女子接客……”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上官巧嘴

    上官听剑八在揭他老底,忙叫道:“你给我闭嘴,别什么话都往外说。我承认,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我向你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我可以替他作证,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掌柜的微微一笑,又补充道,“死人向来都很老实。”

    上官皱眉道:“我可不是死人。”

    掌柜的道:“可你就要死了。”

    老板娘向剑八道:“你继续说下去,他劝那风尘女子从了良,那青楼老板把你们麻翻了,要你们代那风尘女子接客,后来怎样了?”

    剑八道:“你想知道?”

    老板娘道:“很想。”

    剑八道:“帮我把绳子解开我就告诉你。”

    老板娘笑道:“我可不是傻子,如果把你解开,绑在那里的就该是我们两个了。你告诉我后面怎样了,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剑八道:“这个交易不公平,我不想说。”

    老板娘收起笑容,道:“你非说不可!”

    上官叹了口气,道:“他不说我说。姐姐,你要答应我,如果我说了,好歹留我一命,千万别杀我。我怕死,不管你想用什么招数杀我,尽管往他身上招呼就好。他很乐意代我挨刀的。”

    剑八叹道:“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你。”

    老板娘笑道:“说实话,我现在真有些不忍心杀你们两个了,但……你们是蜃楼的人,非死不可。”

    上官道:“姐姐还知道蜃楼吗?”

    老板娘道:“何止是知道,我还知道他叫剑八呢。你呢,你叫什么?刚才光顾着喝酒,还没来得及问你。”

    上官道:“我叫上官。”

    老板娘道:“上官什么?”

    上官道:“没什么,我就叫上官。”

    老板娘咯咯笑道:“你爹娘倒会省事,把孩子生下来,连个名字都不给,好没有慈爱之心。”

    上官笑道:“姐姐待我好,不如姐姐给我取个名字吧,这样人家就不会笑话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老板娘起身走到上官面前,伸指在他鼻尖上一点,笑道:“你这人就是没一点羞耻之心,被我绑在这里,连动弹一下都不能,这张嘴却还是这么能说会道。既然你的嘴这么巧,干脆就叫巧嘴好了。上官巧嘴,这个名字好不好?”说完,自己先笑弯了腰。

    剑八也笑道:“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名字。”

    上官笑道:“上官巧嘴好,我喜欢这个名字。不过,这么好听的名字从姐姐嘴里出来,真正的巧嘴应该是姐姐才对。我不如姐姐嘴巧,我就叫上官笨嘴好了。”

    “油嘴滑舌!”老板娘白了他一眼,面上却带着浓浓的笑意,“这时候任你巧舌如簧,等会儿我扒你皮抽你筋的时候,你可不许哭。”

    上官笑道:“只要是姐姐亲自动手,我不但不哭,我还笑呢。”

    老板娘被上官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走到掌柜的身边,指着上官向掌柜的说道:“你看看他,这嘴里不知含了几百斤蜜糖,每一句话儿说出来都是这样的甜,我可不忍心杀他了,还是你来动手吧。”

    上官笑道:“姐姐待我这样好,还给我起了个名儿,让我也真真正正当了回名人,我还没高兴够呢,好歹让我晚会儿再死。如果非要杀,先杀我这个同伴好了。”

    掌柜的见老板娘笑个不停,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好歹是个男人,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逗得咯咯直笑,即便两人没什么事,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起身来到上官面前,解开上官的衣裳,拿一把尖刀在他心口来回划动,道:“说了这么多闲话,也该谈谈正事了。告诉我,蜃楼的据地在哪?”

    上官把头向剑八一扭,道:“姐夫别问我,我才加入蜃楼不久,知道的并不比姐夫多。姐夫还是问他好了,他加入蜃楼的时候比我长太多,经的事也多。况且我是上官巧嘴,即便是说了真话,姐夫也未必肯信。他这个人话不多,但句句真实,姐夫想知道什么,只管去问他,保证比问我强。”

    掌柜本想好好整治上官一番,可听了他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弃了他,走到剑八身前,依旧扯开他前胸的衣裳,拿尖刀对准他心口,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可没时间跟你们在这里唠叨,要是有半句谎话,我这刀可就要刺到你心坎里去了。”

    剑八道:“你要我说也可以,不过,先帮我杀了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只要他一死,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决不含糊。”

    掌柜的早看上官不顺眼了,这时候听了剑八的话,正合心意,于是又走到上官面前,笑道:“朋友,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这张抹了蜜的嘴吧。”

    上官见掌柜的眼眸中杀意涌动,知道他真动了杀心,忙叫道:“姐夫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掌柜的停住了手,不耐烦地道:“你还要说什么?”

    上官道:“姐夫,你知道他为什么叫你杀我吗?”

    掌柜的道:“为什么?”

    上官道:“因为我死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夫根本无从分辨真假。你问他蜃楼的据地在哪,他大可随便指一个地方,干嘛非要说真的,反正姐夫又不知道真假。”

    掌柜的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又向上官道:“可若不杀你,他什么也不肯说,还是先把你杀了,他若不说,我再慢慢逼问他就是。”说着又要动手。

    上官忙叫道:“姐夫,你好糊涂啊!”

    掌柜的又停住了手,道:“我怎么糊涂了?”

    上官道:“他不说我说就是了,何必非要杀我。”

    掌柜的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上官道:“姐夫有所不知,我们蜃楼里有个规矩,但凡是蜃楼的事,不论大事小事,都不准对外人提起,否则视之为背叛。我若说了,就等于背叛蜃楼,是会遭到蜃楼追杀的,我又怕死,所以才说不知道。现在姐夫要杀我,我哪好再隐瞒实情。”

    掌柜的道:“原来你知道。”

    上官道:“我既然是蜃楼的人,怎会不知道蜃楼的据地在哪里。”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三眼青蛇

    上官见掌柜的动容,又道:“姐夫听我一言,先把我这个同伴杀了,我把蜃楼的一切都告诉姐夫,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背叛蜃楼了。若姐夫肯饶我一命,我还可以回蜃楼去给姐夫做内应,不管姐夫跟蜃楼有怎样的仇怨,总要先了解蜃楼的情况才有胜算。姐夫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掌柜的道:“我若杀了他,只你一人说,我一样不知道真假。”

    上官笑道:“你是我姐夫,我还能骗你吗?”

    掌柜的哼了一声,道:“你少跟我套近乎。你叫我娘子叫姐姐,只是看她生得美,生了坏心,所以才编造出这些故事来搭讪。这些年我从未与她分开过,她见过什么人,我也一样见过,怎么就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分明就是胡说的。”

    上官向老板娘道:“姐姐,刚才吃酒时,我可曾对姐姐动过手脚?”

    老板娘如实答道:“那倒没有。”

    上官又道:“可曾故意劝说姐姐吃酒?”

    老板娘道:“那也没有。”

    上官又向掌柜的道:“姐夫,你看吧,我对姐姐没有坏心,真是觉得姐姐像我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这才请她坐下吃酒,而且我当时也说了,要姐姐随意,不必循那些规矩,只是图个高兴,也没把姐姐往醉里劝呀。”又向老板娘道,“姐姐,我这些话可曾有半句假话?”

    老板娘摇了摇头,道:“没有。”

    上官见掌柜的犹豫不决,又道:“姐夫,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加入蜃楼实在是迫不得已。蜃楼造了不少恶业,十分不得人心,自从我加入蜃楼,夜不能寝,食不甘味,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胆过的,何曾真心快活过?想着有一日能够脱离出来,可蜃楼里有规矩,一旦加入,就不能再退出,除非是死了。”

    上官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撞在姐夫手里,正是我的造化。姐夫先把我这个同伴杀了,我把蜃楼的一切都告诉姐夫。还求姐夫饶我一命,让我回去蜃楼做个内应,一来帮姐夫铲奸除恶,二来也赎清我的罪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老板娘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道:“你能有改过向善的心很好,不过,我们怎么能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上官道:“姐姐,你看我像坏人吗?”

    老板娘笑道:“人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心。你的心长在里面,我哪里看得出来。”

    上官道:“既是这样,姐姐割破我的肚皮,把我的心掏出看一看就是了。”

    老板娘一怔,道:“把心掏出来,你不就死了?”

    上官道:“能死在姐姐手里,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并不怪姐姐,只是以后不能再请姐姐吃酒了,好生可惜。”

    老板娘毕竟是女人,听了这番话,心也软了些,向掌柜的道:“要不就信他这一回,饶他一命,先杀了这个剑八再说。”

    掌柜的心想:“蜃楼为祸江湖已久,人人恨之入骨,若他肯说出蜃楼的秘密,并去蜃楼做内应,自是再好不过,就怕他贪生怕死,使的只是权宜之计。我若放了他,他倒戈一击,我们没有防备,必有灾殃。稳妥起见,先把蜃楼的秘密诱骗出来,再把他杀了,何必去冒这个险。”口里却说道:“好,我就信他这一次。”

    掌柜的又走向剑八,挽起袖管来,也不跟他废话,正要用尖刀刺他心脏,剑八忽然看见他右臂上有一个三眼青蛇的刺青,登时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是宋佚!”

    掌柜的一听剑八喊出“宋佚”两个字,登时惊得呆了。他的确叫宋佚,不过这个名字已有十多年没人叫了。他与妻子隐居在这里,早已更过名换过姓,就连容貌相较之前也改变了许多,按说不可能有人认得出他。

    掌柜的握尖刀的手又紧了一分,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剑八,话音里也出现了些微的颤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

    剑八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宋佚,你躲了十三年,可叫我们找着了。”

    掌柜的脸色大变,蹬蹬蹬退开数步,神色变得极为复杂,有慌张,有不安,有悔恨,亦有愤怒。

    老板娘忙过来扶住,看向剑八的眼神同样复杂。

    上官微微皱起眉头,扭头看向剑八,问道:“他真是宋佚?”

    剑八道:“若不是,我叫宋佚,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上官道:“宋佚销声匿迹已有十多年了,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剑八道:“就凭他右臂上三眼青蛇的刺青。”

    上官道:“三眼青蛇,那是什么?”

    剑八道:“他们宗族中有个传言,说他们先祖曾误入过妖魔之地,还险些丢掉性命,全靠一条三眼青蛇引路,才找到出路,捡回了一条性命。那位先祖回家后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说那条三眼青蛇是天神的化身,之后又将三眼青蛇作为宗族的象征,不论男女,只要是宋家子孙,都要在身上刺一条三眼青蛇,以求天神庇佑。”

    上官皱眉道:“我怎么听着像是你自己杜撰的呢?”

    宋佚道:“他说的没错,我们宗族中的确流传着这样一则传闻。至于真假,谁也不知道,但三眼青蛇的刺青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上官看着掌柜的,仍有些不敢确信,道:“姐夫,你真是宋佚?”

    “不错,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宋佚。”宋佚眼眸中似是燃起了熊熊怒火,不住来回打量着剑八上官二人,“十三年前的一个夏夜,我与父亲坐在院子里纳凉,数十个不速之客破门而入,见人便杀。若不是我父亲拼死挡护,我们夫妻早已死在当年了。”

    宋佚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那晚我们夫妻趁乱逃了出来,一直在外面躲了一个多月才敢回家。可哪还有家,原本的家宅早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家人也都在那晚遇难了。我到处打听那晚行凶之人,可一直没有线索,后来心灰意冷,携妻远走中原,不再过问江湖世事,一过就是十数年。”说到这里,他脸上忽然泛起一丝苦笑。

    “原来我要找的仇人却是你们蜃楼!”

第一千零八十章 涎龙丹(一)

    剑八看着宋佚说道:“你家人被杀的时候我还没有加入蜃楼,不过,你的事我听上面的人提起过,所以知道。你猜的不错,不管你父亲还是你的什么亲人,的确是被我们蜃楼的人杀的。你想杀了我们两个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上官苦着脸道:“姐夫,这不干我事啊,那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我加入蜃楼还不到一年,况且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加入的,你只把我这个同伴杀了就是,我愿意回到蜃楼去做内应,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再联合江湖上的其他势力,即便神秘如蜃楼,也必然要被荡除。”

    老板娘看着上官,美眸中已被怒焰充斥,道:“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你们蜃楼杀了我们的亲眷,此仇不同戴天,你们两个今日必须死!在此之前,你们要告诉我有关蜃楼的事,谁说的多,我就给谁一个痛快;谁说的少,我就让谁不痛快。谁先说?”

    上官叫道:“我先说!”

    老板娘道:“你说!”

    剑八笑了笑,道:“上官,你别傻了,反正都是要死,痛快不痛快,又有什么区别?若没死成,你又把蜃楼的秘密泄露了,那可要生不如死了。”

    宋佚嘴角挤出一丝冷笑,道:“你放心,今日就是天王老子降世,也救不了你们两个。”

    剑八看着宋佚,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你手上吧?”

    宋佚道:“不错,玉笔就在我手上。”

    剑八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否认,没想到你承认得这么痛快。”

    宋佚道:“如果被绑在柱子上的是我,便是死了,我也不会承认,只可惜……”

    剑八接着他的话头说道:“只可惜被绑在柱子上的是我们,而我们就要死了,所以你才肯说出实情。”

    宋佚微微一笑,道:“你很聪明。”

    剑八苦笑道:“如果我很聪明,就不会被你绑在这里了。”

    宋佚道:“你看起来并不怕死。”

    剑八笑道:“怕就不用死了吗?”

    宋佚也笑了。

    老板娘道:“相公,迟则生变,别跟他们废话了,还是干正事要紧。”

    宋佚道:“不错。”拿尖刀对准剑八的心口,“第一个问题,蜃楼的据地在哪?”

    剑八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先杀了他我才说,你不杀他,便是拿一万把尖刀对着我,也休想从我口里逼问出一个字。”

    宋佚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立刻将尖刀刺入剑八的心脏,可若杀了他,只让上官一个人说,他哪里知道真假。无可奈何,只得又去问上官同一个问题。

    上官道:“在海上。”

    “胡说!”宋佚斥道,“怎么可能在海上!”

    上官急道:“是真的。”

    宋佚又问剑八:“他说的可是真的?”

    剑八笑道:“是真的。”

    宋佚心想:“他刚才说只有我杀了上官他才肯说,这时候问他,他却一口承认说是真的,分明是想诱导我。一定是假的!”拿尖刀指着上官说道,“好啊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第一个问题就想蒙我,后面的话还有几分是真?我也不用你说了,先把你刺死,我再逼问他就是。”

    上官急道:“姐夫,真在海上,我没说谎。你若不信,我可以给你看地图!”

    宋佚一惊,道:“你还有地图?在哪?”

    上官扬了扬下巴,道:“就在我那口箱子里,你打开就能看到。”

    宋佚走到箱子边上,见箱子上有个机关锁,看起来有些复杂,扭头向上官道:“你这箱子里装了什么,居然还上了机关锁?”

    上官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的一些家私,因怕遇上歹人,所以特意做了个结实点的箱子装着。”

    宋佚道:“怎么打开?”

    上官道:“你帮我解开绳索,我给你打开。”

    宋佚冷笑道:“你当是我傻瓜吗?我给你解开绳索,岂不等于纵虎归山?我也不用你来开,我去找个大锤,轮上几锤,还有个打不破?”

    上官急道:“千万打不得,千万打不得!”

    宋佚道:“怎么打不得?我偏要拿锤子打烂了它!”

    上官道:“姐夫,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这箱子里有个好东西,万一打坏了,十分可惜。”

    宋佚道:“什么好东西?”

    上官转头看向老板娘,道:“当着姐姐的面不好说,先请姐姐回避一下。”

    宋佚冷哼一声,道:“你支开我娘子,无非是想使诡计来对付我。我实话告诉你们,这绳索是我特意做了来绑人用的,你们就是有千斤力气,也休想挣开。这里人烟稀少,更不用指望别人来救你们,所以,别动这些小心思。”

    上官仍向老板娘道:“既然姐姐不肯回避,那能不能先把耳朵捂起来?”

    老板娘见他一会儿让自己回避,一会儿又让自己捂耳朵,不明所以,道:“我相公说的你没听到吗?别再动这些小心思了。我既不走,也不捂耳朵。你快说,这箱子里究竟藏了什么好东西?”

    上官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姐姐不肯走,也不肯捂耳朵,那我只好这样说了。我曾因机缘得到过一张丹方,名叫涎龙丹。这张丹方上只罗列了各种制丹用物,并未书明有何效用。因这丹方得来不易,我想总不能是寻常丹药的方子,所以我搜集齐了炼丹要用的各种材料,又托一位道友帮我练成了此丹。我因不知道这丹药有何效用,不敢乱服。正巧那时借住在一个农夫家里,我便偷偷把丹药和在菜汤里,看着他服下了,可谁想……”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宋佚和老板娘正听得入神,听他说到关键处忽然停下,好生不乐,又听他叹了口气,更好奇了。

    宋佚道:“后来怎样了?”

    上官道:“姐姐,后面的话我不好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或者先把耳朵捂起来?”

    老板娘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这时候要她回避或者捂起耳朵,她哪里肯?道:“我不回避,也不捂耳朵。你快说,那农夫吃了涎龙丹到底怎样了?”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涎龙丹(二)

    上官见老板娘既不肯回避,也不肯捂耳朵,只得继续说道:“我把涎龙丹和在那农夫的菜汤里,眼看着他把菜汤喝完,只不一会,就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手足不安,呼吸粗重,一双眼睛不住往那农妇身上看。”

    “我当时看到他变成这副模样,就知道是药效发作了。当时是午饭时分,只有他们夫妇和我在场。我因是下药的人,见他药效发作,指不定要出闹出什么事,不敢在近处看,便假说要出去解手,偷偷溜到屋后,从窗缝里往里瞧。那农夫见我走后,便把正在吃饭的农妇硬拉到里屋去,听着还把门闩上了。我又去里屋窗外偷窥,谁知他俩在屋里……唉,我那时才知道这涎龙丹是那种药。”

    宋佚听完这话,斜眼看着老板娘,心中若有所思。

    老板娘毕竟是女子,面皮薄,听上官说了这些话,又想起刚才他要自己回避或是捂耳朵,一张脸早羞红了,轻咬着嘴唇,似嗔似怒地说道:“你这人看着老实,没想到竟是个下流胚子!呸,呸,呸!”

    上官苦笑道:“姐姐,我也不想说这种事,是姐夫他逼我说的。我还让姐姐回避,姐姐不肯,让姐姐捂耳朵,姐姐也不肯,我没办法,这才照实说了,希望姐姐不要以为我是个坏人。”

    老板娘道:“把这种东西说成是好东西的人,还能是什么好人?真是一点面皮也不要!呸,呸,呸!”

    上官道:“姐姐有所不知,这涎龙丹非市面上那些俗药可比,简直是天上神仙遗落在人间的仙丹灵药。到底怎样好,人间的言语根本无法形容,只有吃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别的且不说,单是这炼丹的材料就极其不易寻找,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炼制六颗丹药的量。因我那位道友炼丹水平不甚精湛,毁了一颗丹,只给了我五粒涎龙丹。给那农夫吃了一粒,我用过两粒,还剩下两粒在这箱子里。姐夫要砸箱子不要紧,可若因此毁了这两粒龙涎丹,可真是罪过了。”

    老板娘道:“我偏要毁了这脏东西!”去后面拿了个大锤过来,正准备砸箱子,宋佚忙拦住,道:“不急着砸,我先问他几个问题。”向上官道,“你把这东西说得这样玄乎,怎么听都像是你胡诌的。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上官道:“这东西就是因为罕见才珍贵,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若把市面上那些俗药比作石头,这涎龙丹便是玉石,而且还是玉石中的精品。我也不瞒姐夫,我这箱子里其实装了不少金珠宝贝,但跟这两粒涎龙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没这两粒涎龙丹在里面,姐夫便是把我这箱子砸个稀巴烂,我也不绝不吱一声。唯独这东西,千万砸不得。”

    老板娘道:“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惦记着这些东西,可见不是个好人。”

    上官道:“姐姐千万别这么说。这东西是神物,若就这么毁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即便我不用,可也以留给别人用,总之,千万不能白白毁了。”

    宋佚冷笑道:“依我看,这涎龙丹兴许是某种毒药,你是想赚我打开箱子,诱我吃下去,好毒死我,是不是?”

    上官道:“姐夫,天地良心啊!我哪有让你吃它,我只是让你别拿锤子砸坏了它,就算随便给了谁,也总比白白毁掉要好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姐夫在后厨……时间可不长呢,如果吃了涎龙丹,估计现在都出不来吧。”

    老板娘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燥热,瞪了上官一眼,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拿眼睛瞄着宋佚,内中颇有怨责之意。

    宋佚回想起在后厨的事,心中火起,又听上官把这涎龙丹说得这样神妙,已动了试药的心思,可又怕涎龙丹不真,便道:“你少拿这种话来诱骗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这世上根本没有涎龙丹,分明就是毒药。”

    上官道:“姐夫若不信,可以打开箱子先拿一粒喂我吃了,若是毒药,先毒死我。”

    宋佚听他这么说,心内暗想:“纵是他这样说,也不能轻信他。就依他之言,先拿一粒喂他吃了,如果有毒,先把他毒死。如果没毒,我就留着自己吃,只是可惜了一粒涎龙丹。”转念又想,“既然他有丹方,我何不把丹方顺道要过来,若好用,我再自己造些来用,岂不妙哉。”打定主意,走到箱边,蹲下身来,向上官道:“怎么开机关锁?”

    上官道:“这个东西很复杂,姐夫帮我把绳索解开,我来开。”

    宋佚哼了一声,道:“你休想再让我解开你。你快说,免得多吃苦头。”又向老板娘使了个眼色。

    老板娘会意,拿剑向上官比了比,道:“你别多嘴,他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多说一句废话,我可不管你几条舌头,一律都给你割个干净。”

    上官无奈,只得将开机关锁的方法教给了宋佚,宋佚照着上官教授的方法,转动齿轮,拨动凸柱,按下凹槽,只听机关锁吱呀呀一串响,最后咔的又响了一声,箱子弹开了半个小指厚度的一条缝隙。

    宋佚大喜,道:“开了。”

    老板娘心知丈夫有意要尝那涎龙丹,但她一个女人家到底是面皮薄,怎好当着这两个大男人的面让丈夫拿那种东西,便说道:“找到地图了吗?”

    “我找找看。”

    宋佚伸手把箱盖一掀,只听嗖嗖嗖一串响,几点寒光迎面射来,竟是数根半尺长的钢针!

    宋佚大惊,没料到这一着,见箱子里射来几点寒芒,忙把身子往后一倾!

    他这反应速度已不算慢,可到底离得太近,虽然勉强躲过了几根钢针,但最后面那三根钢针却都射在了他身上,又从背后射出,带出三条血线!

    “夺!夺!夺!”

    三声响,三根带血钢针钉在了后面板壁上!

    宋佚跌坐在地,后背倚在凳子上,登时垂下了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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