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擒王(二)
乌孙王听仇涯子说要把自己带到玉门关内去,唬得三魂七魄都飞了个干净。他几次三番派军攻打玉门关,又听从万无敌的计策,把李鸢赚到军中杀害了,关内诸人个个恨他入骨,现在若被带到关内去,哪里还有命在?
乌孙王又急又怕,哀告道:“仇教主,挑唆万无敌夺你教主之位,是本王的不是。本王给你赔罪认错。望你念在往日情分上,千万别把本王送到关内去。只要你放了本王,本王可以重新扶你坐上归真教教主之位。你记恨万无敌,本王也可以赚他来这里,让仇教主杀他泄愤,只求你千万饶本王一命。”
云天行道:“你想活命也可以,让西域大军立刻解散,各归各国,如果做不到,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着,提剑指向乌孙王的咽喉。
乌孙王苦笑道:“小兄弟,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实在是难啊。我虽是西域联军统帅,但也不能只凭一个人决定所有的事,像收兵归国这种大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需要各国领袖商议后才能决定。”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们乌孙国是西域第一大国,谁敢违逆你的意思?你说撤军,他们敢不撤?”
乌孙王道:“我们乌孙国再强,也不敢同时和西域这么多国家开战啊。出兵是各国商议后的结果,退兵也应该商议后才能退,即便是我要求退兵,也只能退我们乌孙国的兵,其他国家的兵,我可做不了主。”
仇涯子道:“他说得不错,他虽是西域联军的主帅,但像这种关系各国安危的大事,他一人决定不了。不用跟他多说,先带他离开这里要紧。”
听仇涯子也这么说,云天行便不好再逼他,只得道:“好吧,那就先回去再说。”
几个巡逻小队听到这里有人喊叫,相继赶了过来,见乌孙王遭人挟持,都吓了一跳,各自挺起兵器,摆开阵势,将云天行等人团团围住。
一个为首的人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居然擅闯大军营寨,挟持我们主帅,还不快把人放了!”
仇涯子不想多生是非,向乌孙王道:“让他们都让开。”
乌孙王心想:“仇教主是个爱记仇的人,此番惹恼了他,他必有杀我之心,只因为我身份显赫,他有所顾忌,不好下杀手,但把我弄伤弄残,他还是做得出来的。如今既已落在他手里,只因我当初没有直接将他杀掉,才酿成了今日之祸,实在怪不得别人。”
乌孙王也不是傻子,自己不会武功,在这些高手的挟持下,便是多生八条腿也是绝对逃不掉的,再耍什么小心思,吃亏的也只能是自己,于是下令让这些兵卒让开了一条路。
红雀押着乌孙王走在当中,仇涯子在前面开路,冷雪坪卓君来奎狼飞鹏在两翼保护,由云天行殿后。一行人穿过人丛,直往营寨外走去。
乌孙王被挟持的消息在军营里传开了,一些早已歇息的步卒都被喊了起来,各自带上兵器,向这里聚拢过来。
现在虽是黑夜,但不知有几千几万个火把,将军营里照得亮如白昼。
云天行等人穿过人丛,见周边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也不知有多少。此时惊扰到的不单单是乌孙国的兵卒,就连临近驻扎的其他国家的兵卒也都被叫醒了,各自带上兵器围聚过来。
穿过乌孙国的大片营帐,便到了龟兹**队扎营的地方。龟兹王也早被人叫醒了,现在正带人堵在出大军营寨的路上。
眼看着仇涯子等人走到近前,龟兹王面上带着几分怨怒,道:“仇教主,你上次来龟兹国,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仇涯子示意众人停住脚步,回道:“不曾。”
“很好。”龟兹王负手上前一步,“闲话咱们以后再叙,还请仇教主先把人放了。本王可以保你们这些人平安走出这座营寨。”
仇涯子道:“大王的好意仇某心领了,但乌孙王挑唆万无敌夺我教主之位,又到处散播谣言,诬蔑仇某清白,还把仇某暗中囚禁在军营之内,实在可恨。可幸上天眷顾,叫仇某得以脱身,今日特来报此私仇,大王还是不要阻拦得好。”
龟兹王微微一笑,道:“早知仇教主是个爱记仇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仇教主的私怨,本王不好阻拦,但他现在是联军主帅,仇教主可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先放他一马,等这里的事完结了,你们再怎样清算仇怨,本王绝不干涉,如何?”
仇涯子摇头道:“仇怨塞心,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一刻也拖延不得。”
龟兹王微微眯起眸子,道:“仇教主,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今日变糊涂了?你串通外敌,公然潜入营寨,掳走我方主帅,今后还怎样回西域去接掌归真教?听我一言,把人放了,本王可以帮你重新坐回归真教教主之位。”
仇涯子叹息了一声,如今他的名声都让万无敌败坏了,哪还能再回西域去?况且他饱历沧桑,而今又上了年纪,只盼着能够把几段深埋于心的仇怨结清,再给卓君来找个好归宿,便心满意足了。至于谁来统领归真教,他却没那么在意了。
“大王的好意仇某心领了,只是仇某心意已决,还请大王让路。”
龟兹王面上寒意更重,道:“仇教主,非要刀兵相见吗?”
仇涯子仍道:“请大王让路!”
龟兹王冷冷盯着仇涯子看了一会,忽然一招手,背后兵众中钻出不知多少弓箭手来,每张弓上都搭了箭,正指向仇涯子等人。
仇涯子微微一笑,并不畏惧,回头向乌孙王道:“看来大王今日要与我等葬身于此了。”
乌孙王大惊,向龟兹王喊道:“贤弟,本王还在他们手里,你要干什么?”
龟兹王道:“兄长放心,我身后这些人个个都是神射手,只射反贼,绝不会伤到兄长的。”
云天行拿剑指向乌孙王,朗声道:“你的箭也许不会伤到他,但我剑的会。你想射杀我们,可以,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的剑很快,等你箭飞到我面前时,你这位兄长早已变成我剑下的亡魂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焚烧
乌孙王见云天行又拿剑抵在自己咽喉,忙向龟兹王喊道:“贤弟,我还在他们手里,你别乱来,快叫你的人让路。”
云天行见龟兹王犹豫不定,喝道:“让路!”
龟兹王无法,只得挥手示意身后人让出一条路来,自己也站到了一旁。
仇涯子向龟兹王施了一礼,道:“多谢。”
龟兹王转过头去,并不理会,只冷冷说道:“仇教主,下次再见,本王可不会这么好言好语了。你好自为之吧。”
飞鹏大怒,指着龟兹王喝道:“你狂什么狂,我们教主向你施礼,你为什么不还礼?还转头,一点规矩也不懂!”纵身跳到龟兹王身旁,捏住他脉门,立刻把人带了回来,冷笑道:“你不是狂吗,那就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论是在场的兵卒还是云天行仇涯子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飞鹏会突然跳出去,把龟兹王也给俘虏了。
飞鹏的轻功很好,这一去一回极是迅速,谁也没有料到,等一众兵卒反应过来,龟兹王早被他带回来了。
仇涯子面上显得有些失措,心中却十分欢喜,假意喝道:“飞鹏,你干什么?”
飞鹏跟了仇涯子这些年,哪会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笑道:“教主,这人好没礼节,挡路不说,还叽叽歪歪没完没了,我最讨厌这种人。”又向龟兹王道,“你不是要放箭射我们吗,现在下令吧,有你挡在我前面,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龟兹王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自以为身后站了这许多人,性命无忧,哪成想这飞鹏会突然跳出来,把自己也捉了去。现在他跟乌孙王一样都变成人质了。
仇涯子道:“飞鹏,你也太胡来了!我与乌孙王有仇,与龟兹王可没有,你掳他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了!”
飞鹏道:“教主,你跟他没仇,我跟他有仇啊。他刚才想让人射死我,吓得我三魂跑了两魂,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等我那两魂回来了,我自放他回去。现在嘛,就麻烦他跟我走一趟吧。”
仇涯子执意让飞鹏放人,飞鹏只是不听。
云天行冷雪坪也都猜中了飞鹏的心思,都在心里暗笑。
仇涯子叹了口气,向龟兹王道:“大王,飞鹏向来桀骜,连我也管束不住他,就麻烦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见龟兹王满脸你不乐意,又道,“大王不用担心,有仇某在,谁也不敢伤你分毫。”
龟兹王见仇涯子这般说,稍稍松口气,道:“那就多谢仇教主了。”
一行人押着乌孙王和龟兹王往外面走,谁还敢拦?自是走到哪里,哪里让路,即便是其他几位王看到了,也不敢上前出头,免得落得跟他们两个一样的下场。
走了一段,仍没看到寨门,云天行怕走错了路,便纵到一座高台上去看望,只见远处灯火通明,有不少工匠正在趁夜加工制造,旁边还摆放着不少大型攻城器械,无非就是投石器火流星等物。
云天行心想:“他们粮草不足,必定是想在粮草耗尽之前尽快攻破玉门关,所以才会赶夜制造这些攻城器械。当初为了毁掉这些东西,损失了二十多个英雄好汉,可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重演了。”
跳下高台,引着众人向制造攻城器械的区域行去。到了近前,让乌孙王下令焚烧攻城器械。
乌孙王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为了赶制这些东西,不知催了这些工匠多少遍,现在居然要他下令焚烧,他哪里肯从?
不论云天行怎样说,乌孙王执意不肯下令,云天行狠下心来,连刺了他两剑,乌孙王这才服了软,心想:“如今连性命都不保了,还要这些死物做什么?”
一声令下,百余台刚刚制造好的攻城器械,都变成了干柴,被烈火吞噬了干净。一旁几日几夜没合眼的工匠,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付之一炬,都伏在地上痛哭。
烧了攻城器械,云天行灵机一动,心想:“既然把这些大型攻城器械都烧了,索性把他们攻城用到的东西通通烧个遍,就算他们有心攻城,也没法子了。”
于是云天行又开始逼问长梯等攻城用具放在哪里,乌孙王起先也是不说,被云天行拿剑吓唬了一顿,终是松了口,结果一把火过去,长梯什么的也都被焚了个遍。
云天行把想到的攻城能用到的东西都烧了,又想:“刚才烧的都是工具,还可以再造,想让西域大军退兵,必须把他们的粮草都烧光了才好。”于是又要让乌孙王带去烧粮草。
乌孙王见烧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烧粮草,都快哭出来了,道:“小兄弟,你也忒狠了点,我们军营里能烧的东西都叫你烧光了,连粮草也不放过,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呀!我们本来是有不少粮草,让李鸢烧了大半,又叫你们两个趁夜烧了不少,现在连仅剩的那点也不放过,你……你也别问我粮草在哪里了,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云天行见他不肯说,又拿剑吓唬他,乌孙王只是不说。又用相同的法子问龟兹王,龟兹王也不肯说。
粮草是行军的根本,若引着敌人把己方粮草烧了,他们两个就是西域各国的大罪人。他们这里有还有不到三十万人,每日粮食消耗量何等巨大,一旦无粮可吃,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云天行见两人怎么都不肯说,只得作罢。要了几匹马,带了乌孙王龟兹王向玉门关去了。
回到关内,张嶷见云天行和冷雪坪将乌孙王龟兹王掳回来了,心内大喜,忙命人好生看住了。
乌孙王和龟兹王在西域威望不小,张嶷虽然恼恨他们害了李鸢,但也不敢擅杀他们,每日命人好酒好菜招待着,也不敢太过怠慢。
云天行又为张嶷引见了仇涯子等人,说此次把人带回来,全是仇涯子的功劳,张嶷听了,自是十分欢喜。他手下人手本就不多,如今又来了仇涯子这等能人相助,正是求之不得。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暖手
云天行在动身之前有伤未愈,此次行动虽然没有遇上过于激烈的战斗,但仍牵动了几处旧伤,导致小伤变大伤,原来只是敷点药修养几日便好,现在却需要缝合裂口,不得不请军医来帐中医治。
缝合伤口时,冷雪坪抱臂在旁看着,见云天行痛得咬牙切齿,也替他捏了把汗,口里却说道:“现在知道痛了,之前干什么去了,就知道乱来,活该。”
云天行道:“我这都为了谁啊,你还这么说我。”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就是活该。”
云天行苦笑道:“好好好,我活该。”
那军医帮云天行整治完,仔细叮嘱了一番,不许大动好好休养之类的话,自出帐去了。
冷雪坪道:“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云天行道:“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儿再吃吧。老太婆,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去跟你师姐她们一起住,自个儿住到军营里来做什么,还天天往我这里跑,我怎么总觉得你目的不纯呢?”
冷雪坪道:“我怎么就目的不纯了?你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看你孤身一个人,无依无靠,偏生又爱做傻事,这才来帮扶你一二,你不领情便罢,还说我目的不纯,那好,本阁主走了,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说完便要走。
云天行忙陪笑道:“你别生气嘛,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冷雪坪停住脚,回过身来,拿一双秋水眸子盯着他,道:“这种事也能开玩笑?”
云天行道:“我又不是指你有坏心,只是觉得你待我这样好,对别人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所以才这样问你。”
冷雪坪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目的不纯的意思,脸上微微泛红,嚅嗫道:“你别多想,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独自一个人,又爱做傻事,多帮扶你一些,好歹是一起来的,我师姐又那样看重你,总不能让你出事,这才……”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可怜我。不过,我不需要人可怜。”
冷雪坪道:“我不是可怜你。”
云天行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冷雪坪不知该怎样解释,紧紧攥住衣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好端端的,你又想跟我吵架吗?”
云天行见她美目含嗔,颇有幽怨之意,心中一软,转开话题道:“手还冷吗,过来我给你暖暖。”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谁要你暖,都冻掉好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这怎么行,要是把两只手都冻掉了,你以后拿什么打我?”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你就惹我吧,我都给你记着呢,现在看你有伤在身,不好打你,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天行见她笑靥如花,心中一动,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左手,道:“手还是很凉啊。”
冷雪坪被他这样握着,也不挣扎,只觉整张脸都在发热,更不敢去看他,只转开头看向别处,道:“都说了不要你暖,你还这样。”
云天行一笑,又把她的右手拉过来一起握住,道:“就算你要打我,也得等我把你的手暖热了再打,这样冷冰冰的打在脸上格外疼。”
冷雪坪见他把自己两只手都握住了,拿眸子瞪了他一眼,嗔道:“越说你越过分,让人家看到该怎么想?还不快松手!”
云天行道:“看到便看到,暖个手而已,又没怎样。再说,这里只我们两个,又没别人,谁看得到。”
这时,一人掀帘进来笑道:“我就看得到。”
云天行和冷雪坪都是一惊,忙各自退开一步,向来人看去,却是梁冰。
梁冰走入帐中来,指点着两人笑道:“好啊你们两个,青天白日的不见人,原来却躲在这里打情骂俏,现在叫我捉了个正着,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冷雪坪一张脸羞得通红,只拿眼睛瞧了云天行一眼,目中颇含羞恼之意,转过身去,什么也不说。
云天行也觉得有些难为情,笑道:“梁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梁冰笑道:“怎么,是不是嫌我坏了你的好事?”
云天行道:“哪有什么好事,你别乱说。”
梁冰道:“我哪有乱说,你抓我冷师叔的手,被我捉了个现行,还想赖吗?”
冷雪坪羞不过,拉住梁冰道:“好你个臭丫头,竟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伸手去她肋下挠痒痒。
梁冰被她挠得咯咯直笑,道:“好师叔,你饶了我吧,再也不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饶我这一次吧。”
冷雪坪见她服了软,才收了手,道:“你不在军营外待着,进来这里面做什么?”
梁冰道:“师父派人传信来了,询问这里的情况,要冷师叔尽快回信。我见你没出军营,便进来找你,谁想你不在营帐中,便来云逸这里看一看,你果然在这里,还跟他……”说到这里便拿眼睛来回盯着两人看,嘴里还含着笑。
冷雪坪见她摆出这个姿态,耳根子都羞红了,又去挠她痒痒,梁冰受不住挠,嬉笑着掀帘逃了,冷雪坪不肯饶她,跟着追了出去。
昨晚从西域大营回来,天已渐明了,又让军医治疗了一番,此时刚过早饭时分不久,云天行并不饿,只是有些累了。见冷雪坪跟梁冰走了,便上床躺下,眯眼小睡一会儿。
文墨知道云天行要趁夜去行刺乌孙王,到了早上,却听说云天行将乌孙王掳回来了,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特意过来看他。入帐一看,见云天行躺在床上,分明是睡着了,不好惊扰他,便悄悄退了出去。
此次援助玉门关,文墨带了两百左右的人来,经前几日那一次攻城,战死了几十号人,还有昏迷未醒的,剩下那一百多个也都带了伤,这算是赤火堂成立以来,伤亡最惨烈的一次了。
文墨心中忧闷,出了军营,信步乱走,也不知走了多远,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却见黄沙地上坐着一个女子,似是在哭泣。文墨觉得奇怪,便快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没事吧?”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他想非礼我
却说文墨感伤赤火堂的弟兄损失惨重,心中忧闷,在军营外信步乱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忽见前方黄沙地上坐着一个女子,肩头不住耸动,似是在哭泣,便上前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正是红雀。
她因遭受了不白之辱,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因为答应过仇涯子不能做傻事,所以没有动手,可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越想越委屈,便坐在黄沙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便知有人来了,忙收住眼泪,又听文墨开口问她,她也不回答,抬袖把眼泪擦掉,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文墨一眼,直接擦肩走开了。
文墨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觉得有些奇怪,暗想道:“飞雪阁的人都是一样的装束,看这位姑娘的打扮,应该不是飞雪阁的人。其他的那些江湖人士我都见过,也没她这么一号人物。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哭泣?”
仇涯子等人都是凌晨时分跟云天行回来的,也住在军营里空出的帐子内,是以文墨并认得红雀。
文墨见她边走边抬袖拭泪,猜知她可能遇上了麻烦,便又跟上去,道:“姑娘,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你告诉我,我兴许可以帮你。”
红雀走在前面,听到文墨这么说,越发觉得委屈,又开始啜泣,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
文墨是精细的人,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她有困难,心中侠气横生,道:“姑娘,你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我兴许能够帮得上忙。你只是这样哭,可解决不了问题。”
红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叫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是想非礼我吗?臭男人!”
文墨一怔,在心里说道:“你这人好不通情理,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好心想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文墨可干不出这种事来。”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禁心生怜爱之情,这番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姑娘,你别误会,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寻思你遇上了难处,想帮帮你,没有别的意思。”
红雀道:“不用你好心!”转身便走了。
文墨见她一路走,一路哭,这里又荒无人烟,不大放心,便远远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走到军营那里。
文墨见她直走入军营里去了,心下好生奇怪,暗想:“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便出入军营,别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吧?我且跟上去看看,这种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出岔子。”
文墨因是代表云门来的,也有随便出入军营的特权,见红雀进了军营,也快步跟了上去。
红雀正走着,又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文墨还跟着,立刻变了脸色,道:“臭男人!还说你没存坏心思,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是看本姑娘好欺负吗?”
文墨听她张口闭口喊自己臭男人,本来是一片好心,却换来这么个结果,心里也有气了,道:“姑娘,你也太自恋了,我走我的路,怎么就变成跟着你了?许你进军营,就不许我进了?这座军营是你家的吗?”
红雀面颊上泪迹未干,这时候被文墨呛了声,又涌出泪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抬手向前一指,拿泪眼瞪着文墨,道:“你先走!”
文墨抱起双臂,昂头看着蓝天,慢悠悠地道:“脚酸了,歇一会儿再走。”
红雀还当他在故意戏弄自己,心内生气,在军营里又不好动手,只得忍气转身走了。走了一会,回头一瞧,见文墨还在跟着自己,忍无可忍,呼的一掌,向文墨迎面打去。
文墨武功也不弱,见她向自己打来,忙侧身避开这一掌,跃后三步,道:“姑娘,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干涉,你怎么能无故打人呢?”
“打你便怎样!”
红雀不愿多说,舞开一双肉掌,直向文墨攻去。
文墨念她是女子,又哭了一路,不好与她动真格的,只是被动防御,并不向她主动进招。
红雀还当他存了坏心,自是全力出手,没有保留。
两人你来我去斗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文墨只守不攻,又在寻思红雀的身份来历,一时失神没有防到,被红雀一掌打倒在地,正想起来,红雀跳到近旁,一脚踩住他胸膛,美眸中怒火涌动。
“臭男人,你想怎么死?”
文墨正要开口,忽觉身旁风起,再看时,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却是云天行。
云天行正与仇涯子在军营里散步,商议退敌之策,远远看着红雀在与文墨打斗,跟着便见文墨被打倒在地,忙赶上来拉架,道:“文大哥,红雀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认识他?”
“你认识她?”
文墨和红雀脱口说出了同一句话。
云天行一笑,道:“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先向躺在地上的文墨一指,道:“这位是云门赤火堂的文墨文堂主。”又向红雀一指,“这位是归真教的红雀姑娘。”
文墨和红雀相互看着,都不作声,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这时,仇涯子也到了近旁,道:“红雀,还不快把脚拿开!”
红雀忙退后两步,文墨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尘土,先向仇涯子打量了几眼,又见红雀对他十分恭敬,已隐约猜出他的身份,道:“这位可是归真教的仇教主?”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老夫已不是归真教的教主了。”
文墨忙行了一礼,道:“失礼,失礼,勿怪,勿怪。”
仇涯子点了点头,心想:“这人既是云门赤火堂的堂主,那便是云小子的手下,就算看在云小子的面上,也得对他客气点。”向红雀道,“红雀,好端端的你怎么跟文堂主打起来了?”
红雀向文墨一指,道:“他想非礼我!”
此话一出,云天行仇涯子文墨三人都惊住了。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息魂指灭魄掌
文墨听红雀说自己想非礼她,心里那叫一个苦,连连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云天行道:“文大哥不是这种人,这其中多半有所误会吧。”
仇涯子与红雀虽无师徒情分,却有传功授武之恩,且红雀遭了不白之辱,还是受了仇涯子的牵连,相较往日,仇涯子对红雀又多了几分歉疚。这时听红雀说文墨想非礼她,心里已动了真怒,但碍于云天行在场,不好发作,只拿那只独眼盯住文墨,道:“文堂主,云小子既说这其中有所误会,还请你解释一下。”
仇涯子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文墨被他这样盯着,实在不好受,忙解释道:“方才我去营帐外散步,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见红雀姑娘一个人坐在地上哭泣,我还当她有什么难处,想帮她一把,可她却不理我。我见周围没有人迹,怕她遇上危险,所以就一直跟在后面。”
看了红雀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看她进入军营,心里觉得奇怪,军营外那些人我大都见过,却没见过她,又怕她是敌方派来的奸细,便一直跟了进来。也正因为这样才激恼了红雀姑娘,然后就打起来了,后面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仇涯子点了点头,“我们是凌晨时分来的,你没见过她也正常。这么说来,倒是红雀的不是了。”又向红雀道,“红雀,文堂主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怕你遇上危险,才一路跟着你,你不解他好意,反将他打了一顿,还不快跟人家道歉。”
文墨笑道:“道歉就不必了,都是误会,解开了就好。”说罢,拿眼睛看着红雀,分明是在等着接受她的道歉。
红雀不好违逆仇涯子的意思,看了文墨一眼,支吾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文墨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仇涯子道:“云小子,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说着当先走开了。
云天行也跟了过去。
文墨见仇涯子和云天行走开,又向红雀道:“红雀姑娘,你为什么一个人偷着哭啊,如果有什么难处,不方便告诉仇教主的,可以告诉我,我兴许能帮得上忙也说不定。还有,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红雀看了他一眼,道:“不要你好心。”转身走开了。
文墨挠了挠头,心想:“我也没惹她呀,怎么对我这样冷淡?”
仇涯子和云天行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道:“云小子,你叫我替你隐瞒身份,无非是怕蜃楼的人会找你麻烦,但文堂主是云门的人,难道你也要瞒他?”
云天行道:“若叫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必定会传报上去,到时候吴英雄多半会来找我,之后便是不可甩脱的麻烦了,哪有我这样自在。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蜃楼的人自然也是一样。我虽是局中人,但却置身局外,看得明白,也不会有危险,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仇涯子失笑道:“老夫一生追名逐利,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你不思不想,却有人赶着为你送名送利,呵呵,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云天行一笑,转头看着仇涯子,道:“不打算回归真教了?”
仇涯子微微摇头,道:“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忙碌了大半辈子,也累了。剩下的时光,只想着能为君来寻个好归宿,再就是蜃楼了。”
云天行道:“仇教主与蜃楼也有仇吗?”
仇涯子眸中闪过一缕寒意,咬牙道:“不共戴天之仇!”
云天行道:“看来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云小子,你真不打算做那云门之主吗?”
云天行摇头道:“我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受不得束缚,况且也不是做门主的料,何必去贪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仇涯子道:“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心性,当真难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十分争强好胜,但凡听到远近有谁比我强,非要去与他争个胜败输赢。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便缠住他不肯罢休,非要让他输我一场。想想那时,也还是孩子脾气,比不得你,少年老成。”
云天行笑道:“仇教主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仇涯子道:“既不是夸也不是骂,只是就事论事。你年纪虽然不大,但却经历过不少生死大事,对一些事甚至比我们这些年长的人都看得透彻,这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云天行摇了摇头,忽想起一事,道:“对了,前几日我与阴阳二圣交手,发现他们两个的武功比之前强横了不少,可是学了新的武功吗?”
仇涯子道:“我曾因机缘得到过两本武学秘籍,一本是百鬼夜行,我自己学了;另一本是一套无名功法,我看需要二人同修,条件极其苛刻,便没有去学。那本秘籍也一直放在归真教保存着。”
云天行道:“难道阴阳二圣武功大进,就是因为学了这门无名功法的缘故?”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多半是这样。这门武功到底是什么来历,上面没有记载,我也不清楚,但我看他二人所用的招数,与那门无名功法上记载的一般无二。这门功法一个是练掌力,一个是练指力,但又相辅相成,相通相汇,十分厉害。我当时便是被他二人合力擒下的。”
云天行道:“怪不得那日我与他们交手,她们一个出掌,一个出指,还险些将我打下高台。若不是我内力深厚,只怕当时就被他们打死了。”
仇涯子道:“那菅无生练的是指法,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息魂指。冯必死练的是掌法,也取了个名字叫灭魄掌。你学过天地无极神功,即便他们同时对你施展息魂指和灭魄掌,依旧奈何不了你,但有一点需要注意,他们两个很会用毒,稍有不慎,便会中招,需要小心提防。”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内暗想:“之前中过他们的金蛇蛊毒,还险些把命丢了。如今我身有百毒不侵之体,自是不怕他们的毒,但这两人武功大进,非比寻常,还需要小心提防。”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退兵(一)
张嶷从关押乌孙王和龟兹王的处所回到营帐,还未坐定,便有一小卒入帐来报:“将军,关外来了个敌军使者,说是要约同将军和谈,要不要放他入关来?”
张嶷心想:“上一次说要和谈,结果把李将军骗过去杀害了,这次难道是想故技重施,害我性命?哼,且叫他进来,看他说什么,再做理会。”向那小卒道,“把人带过来。”
那小卒出帐后,张嶷忙命人将云天行和冷雪坪找了来,让他们一起接见那使者。主要还是张嶷觉得自己谋略不足,云天行和冷雪坪不仅聪明,又屡立奇功,且都是非常信得过的人,把他们找了来好歹有个商量。
那使者被带入营帐,先向张嶷行了一礼,道:“见过张将军。”
张嶷一挥手,道:“闲话少说,本将军听说你们又想和谈,这次是不是真的?”
那使者道:“自然是真的。上一次假和谈是万教主出的主意,这一次却是几位王商议的结果,只是还未问过乌孙王龟兹王的想法,不敢擅自决定,所以还请张将军先把他们两位放回去,等大家一起商议好了,再与张将军约定后面的事。”
张嶷拍案而起,怒道:“说是和谈,结果却是来要人的!你们好过分,一次次戏耍我等,真当我们好欺负吗?来人呐,把这狗屁使者拖出去剁成两截,挂在城楼上示众!”
立刻有两个小卒入帐来,要拉那使者出去。
那使者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哀告道:“张将军饶命啊!小的是诚心来和谈的,绝无半点歪心思,还请张将军明鉴!”
张嶷喝道:“你们若有心和谈,为什么只字不提和谈内容,却只跟我要人?我告诉你,不管他们两个在你们那里有着怎样的地位,在这里,他们只是俘虏,只我一句话,便可叫他们两个身首异处!要人的事,你休要再提!”
那使者吓得战战巍巍,良久才说出话来,道:“张将军,我们真是来和谈的,半点没有欺诈的意思。张将军也知道,我们是西域各国组成的联军,但凡大事都要各国领袖商议着定,如今为首的两个都叫你们掳去了,便是剩下的都同意退军,也不济事,好歹让我们再见他们两位一面。”
张嶷犹豫不定,见云天行似是有话要说,便先让人带这使者下去休息。
云天行见那使者被带下去,才说道:“他们的粮草只够几日之用,攻城器械又都被烧了个干净,多半是真心想和谈。我听仇教主说,乌孙国和龟兹国在西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国,若不经他们两位的同意,擅自退了军,那些小国的领袖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才会派使者先来要人,并不是有意要戏耍我们。”
张嶷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道:“乌孙王和龟兹王是你们好不容易才捉回来的,难道就这么放他们回去?”
冷雪坪道:“也不必放回去,他们想与那两位王谈,就让他们来关内当着我们的面谈,这样也不怕他们使诡计。”
张嶷拍了拍额头,笑道:“到底是你们年轻人脑瓜子好使,我光长了个大脑袋,里面装的全是浆糊,不顶用,哈哈。”
冷雪坪微微一笑,道:“这是什么话,若不是张将军指挥有方,这玉门关早就陷落了,我们这点小聪明,哪里及得上张将军一星半点。”
“就是,就是。”云天行在旁笑着附和。
张嶷笑着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大家的功劳。”又命人将那使者唤了来,道:“你们想见乌孙王和龟兹王,那也可以,但必须在我们这里见。你们要是不赞同我这个法子,那尽管放兵来攻城好了。实话告诉你们,朝廷已派了十万大军正火速赶往这里,不日便会到达。你们害了李将军,我等正想为李将军报仇,你们若和谈了,叫我们跟谁报仇去?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吧!”
张嶷说完,便命人将使者送到了关外。
那使者回到西域联军大营,将张嶷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中军大帐中各位领袖人物。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他们这里的粮草只够几日吃的,再不撤军,也不用那十万大军来打,自己就饿死了。就算再从各国筹集粮草,也需要时间。等粮草筹集来了,这三十万人也早就饿死了。
虽然西域大军中仍有稍差乌木哈一等的勇将,也有稍次范增益一等的智囊,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饭吃,任你勇力过人,智谋超群,都是白搭。
在场的诸位领袖人物一致决定退军,但又怕担责任,不好擅自决定,只得选于阗王为代表,再去玉门关与乌孙王和龟兹王两人商议。
于阗国在西域诸国中算不得大,这次选他去,主要是因为在他之上的那些大国领袖都不敢去。他是新任国主,在西域诸国中的威望还很薄弱,但为人胆大,正想借这个机会露露脸。见他国领袖都推这推那的不肯去,他便自告奋勇,果然赢得了一片掌声和赞誉。
于阗王单骑来到玉门关下,看着被烈火烤得焦黑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在这焦黑的城墙和土地下,不知埋葬了我们于阗国多少勇士。”
他本就不愿向天朝开战,奈何国力薄弱,不敢与匈奴或是其他几个大国叫板,这才亲自带兵出征。如今能代表西域各国来与天朝谈和,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至少不用再死人了。
于阗王走到城墙下,乘坐小竹篓升上城楼,由人带着,直向张嶷营帐中去了。
张嶷听说于阗王来了,心内大喜,忙出营帐将他迎入帐中。
于阗王说要先见乌孙王和龟兹王一面,张嶷表示理解,便命人去叫人乌孙王和龟兹王。
至于武极,早被西域诸国的领袖们忽略了。他虽是代表单桓国出征,但举倾国之兵也才四十五人,又加武极谎报战事,骗走了乌孙王的宝甲,龟兹王的宝弓,大宛王的宝马,还把大军屯粮所在供了出去,导致粮草被烧。因这一事,单桓国在西域诸国中的威望一落再落。尽管之前就没多少威望。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退兵(二)
张嶷见于阗王孤身前来,心内大喜,便命人去把乌孙王和龟兹王唤了来。
两王一入营帐,见到于阗王在这里,心内不禁先生出了一个疑问,在西域诸国中,于阗国只能算是中等国家,上面还有不少比于阗国强盛的大国,这么重要的关头怎么偏偏把他给派来了?
虽然于阗王在中军大帐中也列有一席,但却与武极等小国领袖一样,没多少话语权,偶尔有军情大事需要各国领袖决策了,他才有说话的机会,但也得顺着其他几位大国领袖的话说,要是他敢忤逆这些大国领袖的话,表面上相安无事,等各自收兵归了国,那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虽然都是一国之主,但国与国大小不同,有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的却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自然不能同等对待。
天朝是一个礼仪大邦,既然提出和谈,即便有谋害李鸢这一条罪状,张嶷一样不敢擅杀他们,但怕就怕万一。万一半道跳出个得了失心疯的小卒,不顾后果非要把他们给宰了,那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所以各位王都不敢孤身前往玉门关。
于阗国国力虽然不够强盛,但于阗王胆子大不怕死,就凭这一点,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单骑赴玉门,多么富有传奇性的故事,若要叫茶馆里那些个说书先生来说,指不定又要费去多少斤口水。等这则消息传回西域各国去,于阗王的威望必会与日俱增,于阗国在西域诸国中的地位也一样会水涨船高。
于阗王见乌孙王和龟兹王比之前都瘦了不少,叹息道:“两位兄长受苦了。”
乌孙王和龟兹王都笑着说道:“没有受苦,张将军待我们很好。”
张嶷微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乌孙王和龟兹王听了不住在心里骂张嶷公报私仇。
原来张嶷恼他们害了李鸢,表面上不好对他们动手,却在暗地里作弄他们。就拿日常吃的饭菜来说,看着色泽鲜明,五花八样,结果一尝,不是辣得要死,就是咸得要命,唯独那腌制小黄瓜还算入得了口,可只有那么一小碟,总不够两个人吃的。
两位王守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无处下箸,握着筷子移来移去,结果还是各自夹了一块腌制小黄瓜,还不敢多咬,看得一旁的侍从都连连摇头叹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一国之主,连吃了几日的腌制小黄瓜,能不瘦嘛。
于阗王把西域其他各位领袖想要退兵的意思转达了,乌孙王和龟兹王都知道军中粮草所剩不多,而且攻城器械均已被烧毁,就算再造,也不需要不短的时间,只怕等攻城器械造好,粮草也早都耗尽了。况且两人身在张嶷帐中,若不同意退兵,只怕难以活命,想来想去,也唯有退兵一途可以保身。
三人当着张嶷的面商议过后,乌孙王郑重道:“张将军,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瞒你了,我们联合各**力攻打玉门关,实是受了匈奴人的挑拨,他们势头大,我们若不同意,只怕有灭国的危险。等我们退了兵,他们多半要来寻麻烦,到时候希望贵国能够派遣军队来助我们驱逐匈奴人,如此,我等才能安心退兵。”
张嶷虽然不好替上面做主,但现在西域诸国有退兵的意思,那是再好不过,若拒绝了,他们全力攻城,自己这点人根本挡不住,于是说道:“出兵的事我不好擅作主张,不过,我会上书禀明圣上,我想圣上英明,应该会答应的。匈奴人常常犯我边境,实是一个不小的隐患,若能合力将之拔除,对我们都有好处。”
乌孙王听张嶷这么说,心中稍安,点了点头,道:“有张将军这番话,那我等便可安心退兵了。不过,还请张将军尽快上书禀明此事。”
张嶷道:“请诸位放心,我会派人火速将消息送往京城,不日便可收得回信。”
云天行是一介武夫,虽然还算聪明,不过也仅限于出出主意,像这种国与国之间的谈判,他自认是帮不上忙的,也不好去插话。见张嶷和乌孙王他们谈起来没完没了,他却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个理由,溜出营帐去了。
天是蓝的,一片云都没有。
西域决定退兵,云天行去了一桩大心事,心情舒畅,仰头看着蓝天,信步走出军营。不知不觉来到了柳跖的住处,掀帘进去,见柳跖盘膝坐着,闭着眼睛,似是在调息。
“好一个安逸的人,西域退兵了,你也醒了。”
云天行在心里念叨了一阵,不想打扰他,转身出了营帐,却见梁冰正向这里来,忙笑着迎上去,道:“去哪儿?”
梁冰道:“柳蕙说老在营帐里待得发闷,想出去走走,要我来帮忙看着柳跖点,我就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天行将于阗王来和谈的事说了,梁冰听了喜道:“真的要退兵吗?这可太好了,终于不用再打仗了!终于不用再死人了!”
云天行也笑道:“是啊,终于不用再打仗了,终于不用再死人了。”心里又想:“早知是这么个结局,又何必派兵来,白白葬送了那么多性命。”
梁冰道:“我冷师叔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云天行道:“还在那里看人家谈判呢,我觉得无聊,就先出来了。梁冰,我看你那些师姐师妹们大都是带了伤的,怎么你身上一点伤都不见?”
梁冰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我武功高呗。”
云天行笑道:“是是是,整个飞雪阁里就你武功最高,亏你师父还托我照看你,早知你武功这么高,我还想请你多多照看我一些。别看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其实满身都是伤,现在走路都不敢快了,就怕牵动伤口。”
“是你自己逞能,得了这一身伤,又怪得了谁?”梁冰掩打趣了云天行一阵,又道,“我师父最是疼我,所以才要你照顾我,你不用往心里去,她就是这样的,总把我当小孩子,但凡有点危险的事,都不让我做,要不是我求得厉害,他还不让我来玉门关呢。”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告别
云天行道:“叶阁主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战场比不得别处,稍有不慎连命也丢了,人家想逃离这里还不能呢,你还争着要来。”
梁冰道:“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国难当头,如果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安。”说到这里,看了云天行一眼,“云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你问。”
梁冰道:“你喜欢我冷师叔吗?”
云天行一怔,没想到梁冰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梁冰皱起眉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回答吗?”
这时,柳跖掀帘走出营帐,一看到梁冰在这,忙凑了上来,笑道:“梁冰妹子,你是来看我的吗?这怎么受得起,这样好了,我出钱,你出人,咱们找个雅致的地方,好好喝上两杯,怎么样?”
梁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一醒过来就说这些疯话,还是晕过去得好。”
柳跖拍了拍胸膛,道:“我柳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西域大军兵临城下,正是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我怎能贪图自身安逸,视国难于不顾?不!我要披甲执旌,冲在队伍的最前列!我要与他们决一死战,不死不退!”
云天行咳了两声,拍了拍柳跖的肩膀,道:“哎,醒醒,人家都要退兵了,你这时候说这些,早干什么去了。”
柳跖斥道:“胡说!他柳大爷还没出场呢,谁允许他退兵的?你小子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故意拿这些谎话糊弄我来了?”又向梁冰问道,“真要退兵了?”
梁冰含笑道:“真的。”
柳跖底气更足了,朗声道:“犯我国邦者,虽远必诛!怎能让他们退兵,给我两万人马,我愿做先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云天行翻了个白眼,道:“但凡有口气的都算上也没两千人,上哪给你找两万人去?加上那些牲畜也凑不起这个数来。”
柳跖指点着云天行的胸口说道:“我说妹夫,我好歹是你大舅子,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怎么个意思?瞧不起我?”又向梁冰道,“梁冰妹子,你给我们评评理,我一腔热血,愿做先锋,奋勇杀敌,这小子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在边上给我使绊子,你说他安的是什么心,真真是个没有爱国情怀的人!”
梁冰只笑不说话。
柳蕙散步回来,见柳跖醒了,云天行也在这里,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飞扑到云天行怀里,柔声道:“小哥哥,人家好想你。”
柳跖道:“妹儿啊,你哥我昏迷不醒,你还有闲心去散步?好歹尊重一下我们身体里流着的相同的血脉吧。”
柳蕙撇嘴道:“哥,你还说咧,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小哥哥几次出生入死,我都想陪在他身边,与他共患难,可一次也没有去成,都是因为你。”
柳跖气呼呼瞪着云天行,道:“你小子到底给我妹灌了什么**汤,怎么一见你,她连亲哥哥都不认了,你快把解药给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云天行被柳蕙这样拦腰抱着,好不自在,推又推不开,远处几人看见了,都在那指指点点,不知要怎样想呢。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要真有解药倒好了,我愿重金收购。”
柳蕙一噘嘴,委屈道:“小哥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贼?”
云天行心内苦笑:“又来了!”
这时,冷雪坪正从远处走来,见柳蕙又抱着云天行,忙加快脚步过来,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个分寸了,这里这么多人,你这样抱着他,让人家看见了又要乱想了。”
柳跖也道:“是啊妹儿,没人的地方抱抱也就算了,这大庭广众的,你这样确实不大合适。”
柳蕙道:“咋了嘛,我们是夫妻,怎么就不能抱了?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们爱怎样想怎样想,我又不是他们的奴隶,凭什么要顺着他们的想法做事。我就要抱着小哥哥,一辈子也不撒手。”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我们没有订亲,那都是你哥的权宜之计,你别再这样了好吗?”
柳蕙摇头道:“就不,就不,我就要这样。”
云天行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求助冷雪坪和梁冰,两人接到求助眼神,自是上来帮忙,好歹把柳蕙拉开了。
众人闲聊了一会,云天行见仇涯子远远站着,不住向这里看望,似乎有话要说,便走了过去,道:“仇教主可是在等我?”
仇涯子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云天行惊讶道,“你要走?”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我来这里本是想还你的救命之恩,帮你退却西域大军,可却没帮上什么忙。既然西域大军要退兵,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方才我听于阗王说,自万无敌死的那晚,阴阳二圣就不知去向了。我想他们可能回归真教总部了,我也正想先回一趟归真教,处理一些事情,顺便再打听他们二人的下落。”
云天行与仇涯子过去虽然有过一些恩怨,但现在都结清了。那晚他去西域大军营寨,本是想刺杀乌孙王的,结果听了仇涯子的劝告,才决定把人掳来这里。若当时一意孤行,真把乌孙王给杀了,今日和谈的事恐怕就不会发生了。这么说来,仇涯子还是帮上了忙的。云天行也心知肚明。
“阴阳二圣武功大进,只凭你们几个,未必制得住他们,需要我帮忙吗?”
仇涯子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个心,帮忙就不必了。那日是我没料到他们被万无敌买通了,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才被他们制住。现在有了防备,即便遇上了,也不怕他们。告辞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住,回过身来说道,“云小子,也别怪老夫多嘴,蜃楼比不得寻常势力,你单枪匹马,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想要与他们对立,免不得要借助云门的力量。你懂我的意思,好自为之吧。”说完,不等云天行回话,已踏着风步远去了。
第一千零六十章 英雄出少年
谈判结束后,乌孙王和龟兹王想要回到西域大军中,张嶷怕他们失信继续带兵来攻城,不敢放他们离开,只说请他们到中原大地游览一番,也好增进天朝与西域各国的关系。
乌孙王和龟兹王都是明白人,知道张嶷这么做的理由,眼下他们还是人质,也容不得自己不答应,只得把一些事嘱咐给于阗王,让他独自回去了。
于阗王回去后不久,西域大军果然拔营撤走了。
张嶷又派出不少探子去打探,回来都说各国的军队都撤回到本国去了。张嶷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提了一坛酒,拿了两个大碗,走入李鸢大帐中,物事皆还在,唯独李鸢的人换成了一块灵牌。
李鸢的尸身早已送回家乡去了,还有他写给家里的那封信,也一并送回去了。
张嶷在灵牌前坐下,揭开酒封,倒了两碗酒,一碗放在灵牌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道:“将军,还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两个无家的小崽子在战火中苟延残喘,相依为命,你说你想做大将军,要为这天下黎民搏一个太平盛世,为此可献出自己的生命。我笑你痴,笑你傻,笑你口出狂言。天底下的大将军统共就那么几个,哪里轮得到你来做,你望着天上明月,说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只是笑你。”
说着眼角滚下一滴热泪,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又把灵牌前那碗酒倒在地上,重新倒了两碗。
“第一次上战场,你用的是鱼叉,我使的是锄头。我记得那场仗我们打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败了。我们被人捉去做了俘虏。那个时候比不得现在,俘虏没有人权,不仅要为他们做工,还要挨打,一起被俘的二百多人,不是打死的,就是累死的,最后只活了我们五个。想要趁夜逃走,可还是被发现了,结果只逃了我们两个,他们三个……”
说到这里,张嶷已泣不成声,端起碗来,将酒水倒入口中,又把灵牌前那碗酒倒在地上,然后再把两碗满上,继续自言自语。
营帐外仍有两个亲随把守,听着张嶷叙说往事,也不时跟着叹息,后来听着帐内传出悲哭之声,两人亦被哭声感染,也跟着落了不少泪。
张嶷在营帐中一直待到傍晚,出帐后背向那两个守卫说道:“刚才的事要是传了出去,每人打一百军棍。”说完,大踏步走了。
只留那两个守卫在原地面面相觑。
到了第二日,云天行冷雪坪等一干江湖人士,也都来向张嶷辞行,张嶷感念他们帮忙守关的恩情,亲自送了十里路,遥望众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转身回营。
文墨等人自回了云门赤火堂的驻地,云天行柳家兄妹则随冷雪坪水寒烟等人回到了飞雪阁。
因为柳跖体质特殊,不好跟着上山,说要在山下暂时寻一个住处,等过几日,与云天行一道回中原。柳蕙也说要来山上住,但现在要先陪柳跖去找住处,所以没跟云天行他们一道上山。
云天行回到飞雪阁先由冷雪坪陪着去见了叶倾城,大概说了玉门关发生的事,叶倾城听知他身上还有伤未愈,不好多问,派人拿了些灵丹妙药给他,要他先回留客峰好好养伤。
云天行走后,叶倾城才向冷雪坪问道:“阿雪,你给我好好说说玉门关发生的事。”
冷雪坪只得又将玉门关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叶倾城虽然见多识广,阅历丰厚,当听到云天行孤身闯敌阵,把李鸢的尸身从敌阵中背回来的时候,也不禁吃了一惊,道:“我总觉得这个云逸不是寻常之人,想不到居然还有如此魄力。这般行为单是想想就令人肝胆生寒,他还真敢做,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即便放在我辈之中,能与之相比的只怕也不多了。”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什么英雄出少年,我看是脑袋被驴踢了,他当那十万人都是木头吗,说去就去,一点也不顾及后果,真真是个没分寸的人。”
叶倾城抿了口茶,含笑道:“阿雪,话不能这么说。云逸这么做是鲁莽了些,可他们把李将军绑在高台上示众,还当众射杀了他的猎鹰,这种事谁人能忍?李将军是我们的脸面,他们这么做无疑是在打我们的脸,我们是天朝上国,理应要有天朝上国的风度。云逸孤身闯敌阵,正合我意。干得漂亮!”
冷雪坪白眼一翻,道:“师姐,他不知天高地厚,你怎么也这样,还夸他呢。这种话可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叶倾城道:“为什么?”
冷雪坪道:“没夸他都敢做这种事,要是他知道自己受了称赞,指不定又要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叶倾城微微一笑,道:“年轻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冷雪坪道:“师姐,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这件事。”
叶倾城道:“我也很认真啊。不过,阿雪,你跟云逸都是年轻人,应该比我更理解他才对,怎么我都能理解的事,你却理解不了呢?”
冷雪坪低下头,不知该怎样作答。其实,她并不是不理解云天行,只是看他一个人去涉险,替他担心,所以总说他鲁莽。若他当时跟自己商议一下,自己也会跟他一起去,就算是一起死了,也是无悔的。
叶倾城忽然叹了口气,道:“云逸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可惜了……”
冷雪坪道:“可惜什么?”
叶倾城道:“可惜他与冰儿无缘。我本想撮合他与冰儿,谁知上次冰儿从王老庄主那里回来后跟我说,她不喜欢云逸,让我不要再费心思了。我再三劝她,她只说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唉,这傻丫头,年轻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她再涨些年纪,后悔都晚啦。”
冷雪坪心中感激梁冰,又陪着叶倾城说了会闲话,说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叶倾城也理解,毕竟远途跋涉,刚刚回来就拉着她问东问西,连歇息的时间都没留给她,却是不妥,便让她回去了。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丁玲拜佛
自云天行离开飞雪阁后,丁玲这里虽然常有小岚梅雨白露等人来陪她玩儿,可也代替不了云天行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起初听说云天行只是去王老庄主那里,过个一两天就能回来,后来又听说直接去了玉门关,丁玲怕云天行有个闪失,再也不能相见,便收拾好行李嚷着要去玉门关,好不容易被小岚等人劝下了。
丁玲虽然被劝住了,可也免不得日日为云天行担忧,毕竟此行是去打仗,搞不好连性命都要丢在那里,比不得别事。
丁玲日盼夜盼,总不见云天行回来,便让小岚下山给她弄了一尊黄杨木雕的佛像来,天天对着那尊佛像烧香祈愿,只希望云天行能够平安回来。
她之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自从有了牵挂的人,越发信了。
谁人又不是这样呢?
这一日近午,她正坐在院子里做饭,忽听吱呀一声,追忆楼的大门被人推开了,她还当是白露到点儿来蹭饭,回头一看,见是云天行,登时眼泪就掉了下来。又气恼他临行前不告诉自己一声,也不起身去迎他,只假装没看到,继续坐着小木凳在那里做饭。
云天行走到丁玲身旁,笑道:“好香啊,做什么饭呢?”
丁玲扭过头去,只是不理他。
云天行见丁玲一反往常恭顺态度,猜不透她是什么心思,道:“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丁玲拿泪眼瞪着他:“你还知道回来!”
云天行见她满脸泪痕,道:“怎么还哭了?谁欺负你了?”
丁玲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铁锅坐着,不住拿袖子擦眼泪,只是不说话。
云天行更奇怪了,道:“丁玲,你怎么了?”转到丁玲身前去看她。
丁玲见他转到脸前来,便抱着膝盖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天行见丁玲突然这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竟没了主意,恰好小岚来了,忙迎上去道:“小岚,丁玲这么怎么了,一见我就哭,我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小岚掩嘴一笑,道:“是有人欺负她了,云大哥想不想知道欺负她的人是谁?”
云天行本来只是说说,没想到还真有人欺负丁玲,立刻变了脸色,道:“是谁?”
小岚含笑道:“是你。”
“我?”云天行怔住了,“我才刚回来,哪里欺负她了?”
小岚笑道:“云大哥,你不知道,自打你去了玉门关,丁玲无一日不替你担心的,天天不是公子长,就是公子短,公子怎么还不回来,公子会不会饿肚子,总是这些话,你要是再不回来,天都要叫她说破了。”
云天行笑道:“原来是这样。”
小岚道:“还不止这样呢。前些日子,也不知她是怎么了,非要我去给她弄尊佛像来,我问他弄佛像做什么,她只是摇头不说,只说让我弄来。我给她弄来了才知道,她这是要为云大哥你烧香祈福呢。”
云天行十分感动,走到丁玲身旁,道:“都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快别生气了,好好的一张脸,都哭花了。”
丁玲捂着脸道:“就生气,就生气,你管不着。”
云天行忍不住笑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想造反吗?”
丁玲道:“就造反,就造反,你管不着。”
小岚笑道:“丁玲,我师父让我来问云大哥是否有空,如果有空就再派他出去帮飞雪阁做事,你要是还哭的话,我现在就去回师父,说他有空,让师父把他派出去。”
丁玲一听这话,噌的站起身来,抱住小岚的手臂,哀告道:“好姐姐,你去告诉你师父,就说公子回来就累倒了,再也无法帮飞雪阁做事了。”
小岚忍笑道:“你又胡说了,云大哥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哪里累倒了?你别拽着我,我要去回师父。”
丁玲抱得更紧了,道:“好姐姐,你就说公子累倒了,去不了,千万别照实了说。”
云天行笑道:“丁玲,你别信她,她跟你说笑呢,我刚从叶阁主那里回来,她只叫我安心养伤,一点没说派我出去的事。”
丁玲听了这话,拽着小岚道:“好啊你,还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去呵她的痒。
小岚受不住,便绕着院子跑,丁玲就在后面追。两个人平日里就在一起玩闹,这时候云天行平安归来,都如释重负,玩闹起来更没分寸了。
云天行见两人在一旁闹,便在凳子上坐下来,拿了勺子,掀开锅盖,舀了一勺汤出来,正要尝个鲜,突听一个声音道:“也给我尝一口嘛,就一口。”
云天行一抬头,见面前站了一个人,不是吃货白露是谁。
“白露,你是属曹操的吗?我刚把汤盛出来,还没尝呢,你就到了,这也太神出鬼没了吧?”
白露微笑道:“曹操是谁呀?”
云天行道:“你别管曹操是谁,你先告诉我,你这神出鬼没的手段是跟谁学来的?看着可不像是飞雪阁的路数。”
白露道:“这是我从万佛洞里学来的。”
“万佛洞?”云天行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那日万佛寺大会上,净空大师说可以选出三个人进入万佛洞,学一门洞中武学。我和白露当时都被选中了,银发老前辈说有招式传我,让我不必再进万佛洞,白露跟着清风进洞去了,她的招数就是在那个时候学来的。”
云天行不好细问白露的底细,便盛了一碗汤递给她,转开话题道:“你师父回去了吗?”
白露接过碗来,道:“我来的时候,师父刚从师伯那里回去,说是有些累了,要休息,让我不要打扰。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就来找丁玲玩。”
云天行心想:“老太婆身上也有伤,又长途跋涉了这些时日,没有好好将养过一天,这次回来,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云天行身上虽然没有大伤,小伤却不少,又颠簸了一路,实在是累坏了,胡乱吃了点饭,便上楼歇息去了。
丁玲自和小岚白露等人在留客峰玩耍。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较量
云天行回到飞雪阁,又累又乏,胡乱吃了些饭,便到楼上去睡觉,一直睡到日暮时分方醒,打开窗子看见丁玲正在院子里做饭。
云天行也不急着下去,跳上窗台,坐下来倚着窗框看景。
夕阳的余晖照在白雪上,泛起耀目赤光,倒似天上的火烧云一般,霎是好看。
云天行转目四望,又遥遥看见了那片红梅林,粉雾红云,被余晖一照,又是一番别样的美景。
忽见红梅旁走过一人,云天行定睛一看,见是冷雪坪,忙飞身跳下楼去,向院外跑去。
丁玲正坐在锅边生火做饭,见云天行从窗口跳下来便往外跑,忙喊道:“要吃饭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去哪儿?”
云天行摇了摇手,道:“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话音未落,人早翻过院墙去了。
冷雪坪低头踩雪走着,忽听一人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抬头见是云天行,展颜一笑,道:“我不能来吗?”
说话间,云天行已走得近了,笑道:“当然能,但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你这样的大忙人。说吧,有什么事?”
冷雪坪想了想,道:“我来找白露。她在不在这里?”
云天行道:“中午是在这里的,现在不在了。怎么,她没回去吗?”
冷雪坪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道:“这孩子又贪吃又爱玩,指不定又跑谁那蹭吃的去了,害我白跑一趟。”
云天行道:“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冷雪坪道:“不用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师姐给你那些药够用吗,不够我再给你送些过来。”
云天行道:“够用了,都是些小伤,已经不碍事了。”见余晖照在她脸上,将一张白皙的面庞都映红了。那双眸子低低的垂着,含了三分嗔怨。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玉指便如青葱一般细长,也不知因为天气太冷还是什么缘故,总给人一种无处安放的感觉。
云天行轻轻的问道:“手还冷吗?”
冷雪坪抬头瞧了他一眼,又匆忙垂下头,微微点头,双手缓缓握了起来。
云天行笑道:“就说你脑袋被羌人打坏了,你还不承认,这么冷的天不把手藏起来,偏要放在外面,不冷才怪。”
冷雪坪一怔,抬起头来,美目中又添了一分幽怨,道:“你之前的聪明劲儿哪去了?”
“啥?”云天行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冷雪坪哼了一声,扭过身去。
云天行见她不住搓动双手,似乎冷坏了,道:“我给你暖暖吧。”
冷雪坪抬眼瞧着他,道:“又想占本阁主的便宜?”
云天行道:“你就当我是好了。”
冷雪坪嗔道:“你本来就是,不用当。”
云天行微微一笑,向冷雪坪的手抓去,冷雪坪却忽然退后一步,叫道:“臭淫贼,敢欺负本阁主,看我不打你!”说罢,呼的一掌向云天行迎面打去。
云天行向旁侧身躲开,跟着探手一抓,已握住了冷雪坪的手腕,道:“当真要动手?”
冷雪坪道:“你三番两次占本阁主的便宜,本阁主念你有伤在身,不好对你动手,今日便把往日的旧账一并结清了。看招!”
云天行见她又向自己攻来,但招式绵软,并无杀意蕴藏其间,知她是想与自己切磋,便不再退让,与她在雪中较量起来。
飞雪阁的招式大多轻灵飘逸,冷雪坪又深得其精髓,如今在雪中使将出来,便如谪仙降世一般,甚是美观,但其威力也不容易小觑。
云天行擅长用剑,拳脚功夫虽然不甚精湛,但有天地无极做支撑,即便是非常普通的招数,也能发挥出非比寻常的威力。
冷雪坪见他身法极好,几十招过去了,竟然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不由激起了好胜之心,趁翻身的时候,从地上抄了一把雪,攥成一个雪团,藏在手里,趁云天行没注意,嗖的将雪球扔了出去!
云天行还当她只较拳脚,哪里想到突然飞出个雪球来,当发现时,已来不及躲闪了,啪的一下,雪球正打在脸上,碎雪沾了一脸。
冷雪坪拍手笑道:“臭淫贼,现在知道本阁主的厉害了吧?”
云天行抹掉脸上碎雪,笑道:“好啊你,我还当你要切磋拳脚,你居然趁乱放暗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也不跟她计较拳脚了,蹲下身来,先结结实实钻了十**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雪球,抱在怀里追着冷雪坪打。
冷雪坪中了两个雪球,脖子里进去不少雪,道:“别打了,别打了,本阁主认输了。”
云天行哪肯罢休,笑道:“要认输也得等我把怀里这些雪球扔完再认输。”
冷雪坪见他怀里还有十多个雪球,忙运起轻功飞身逃跑,一面逃,一面抄雪还击,奈何云天行皮糙肉厚,便是中了雪球,也不曾减缓追击速度,追得近了便拿雪球扔她。
冷雪坪接连被雪中打中,眼见云天行又追近了,正愁无法应对,忽然灵光一闪,飞身蹿入梅花林中,笑道:“看你怎么打我。”
云天行见她躲入梅花丛中,用雪球打不到了,便飞身掠上梅花枝,寻找冷雪坪的所在。等找到了,便用力踢踏梅花枝,那枝上都压了雪,便是轻轻一摇,都能落下不少雪来,云天行这般踩踏,便似下起了一场梅雪来。冷雪坪在下面,可算是遭了殃了,被淋得满身是梅花瓣和碎雪。
云天行笑道:“老太婆,你现在可以认输了。”
冷雪坪吃了大亏,更不肯认输了,也纵身掠上梅花枝,又与云天行在枝上较量起来。
两人的武功都很好,只是都没用上全力,所以你来我去,也打不过出个胜败输赢来,倒是把梅花踩落了不少。
正斗在酣处,忽听一个声音喊道:“公子,你去哪儿了,饭都要冷了。”
两人本在梅花枝上较量,这时听到丁玲的声音,便各自从枝头落下地来,谁知云天行落脚处偏偏有一个小洼,里面存了积水,结了一层厚冰,十分光滑,云天行一脚踩在冰面上,滑了一跤,身子往前便倒,冷雪坪就在他前面,登时被云天行压在了下面。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悲上心头
却说云天行正与冷雪坪在梅花枝上较量武艺,突听丁玲喊他吃饭,忙收了手,落下地来,却不小心滑倒了,将冷雪坪压在了下面,而这时丁玲也已走到了梅林外面,云天行怕丁玲看见两人这样误会,不敢动弹,先冲冷雪坪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冷雪坪也怕丁玲误会,不敢作声,但被云天行这样压着,羞愤难当,一张脸先涨红了,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也不敢正视他,只把头转向一边。
丁玲循着云天行的脚印走到这里,突见脚印变多也变乱了,看不出云天行是往哪边去了,自顾自嘀咕道:“真是的,连饭也不吃就急匆匆跑出去,也不知又有什么事。该不会又被叶阁主打发出去了吧?定是这样,这叶阁主也太不会体谅人了,公子刚回来了半日,连顿饭都没好好吃,又打发他出去,哪有这样的。哼,等公子回来,还是赶快劝他离开飞雪阁得好。”自己嘟囔了一会,又回追忆楼去了。
云天行听着丁玲的脚步声远去,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想起身下还压着个人,慌忙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踩到冰滑倒了,没伤着你吧?”又去拉冷雪坪。
冷雪坪整张脸都红透了,被云天行拉起来,也不看他一眼,直望梅林外走去。
云天行忙跟出去,来到外面小路上,道:“老太婆,你在生我的气吗?”
冷雪坪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我还生什么气,我有这么小心眼儿吗?”
云天行道:“既然没有生气,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冷雪坪道:“你弄得我满身都是雪,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还想让我理你?”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是你先拿雪球扔我的。”
冷雪坪道:“是我先扔的没错,但你好歹是个男人,就不能让我一让吗?你看你,我都快成个雪人了。”边说边拍打身上的雪,又不住往手上呵气。
云天行见她满身都是雪,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帮她拍打完身上的雪,便握住她的手,道:“我帮你暖暖手吧。”
冷雪坪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热度,整个人都被暖热了,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并不挣扎,任他这样握着,心想:“他过几日就要走了,我明日也要去藏剑楼那边,也许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吧。”
想到这里,冷雪坪心中忽然悲伤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两人手上。
他的出现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他一走,这道光也会随之消失,她又会陷入到冰冷与黑暗中去,不知要捱到几时才能罢休。
云天行见她忽然哭了,不明所以,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冷雪坪甩了甩头,紧咬嘴唇,想尽力扼止住眼泪,可一想到即将分别,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厉害。
云天行见她突然由一个雪人变成了一个泪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问她为什么哭,她又不说,只得将她揽入怀中,道:“你别怪我占你便宜,你刚淋了雪,又突然哭成这样,我是怕你受冷才这样的。你要是想打我,可以先记下,等你哭好了,要打多少,全由着你打。”
冷雪坪被他这样一抱,又说了这么多热心的话,反哭得更厉害了。她何尝不想依偎在他的怀里,快乐就笑,伤心就哭,可这对她来说,却是那么的遥远。她很怕别人看到他们这样,硬从云天行怀里挣了出来,道:“你别这样,让人家看见又要误会了。”
云天行又重新把她揽入怀中,道:“误会就误会吧,你只管哭你的,谁要是问起来,我一个人来担。”
冷雪坪心中一暖,还是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拭去泪水,道:“我不想连累你。我不哭了,但手还是冷,你帮我暖暖手吧。”说着把双手伸向云天行,拿一双带泪的秋水眸子凝望着他。
云天行见她主动伸手过来,心想:“我总觉得她对我有意,可我问了她两次,她都说没有,是我想多了吗?可如果她对我没有感情,又怎会主动把手伸向我?唉,我大概是疯了,她修炼过忘情诀,怎么可能会对我动感情呢。”紧紧握住冷雪坪的手。
好冷的一双手。
落日的余晖被西边的高山挡住了,白雪地上那抹云霞正在逐渐消散。
冷雪坪忽然抽出手来,垂下了头,道:“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刚才师姐找到我,说要我去藏剑楼那边,明天早上就要走。我想着你过些日子就要离开,只怕走的时候不能送你,所以现在来见见你,就当是为你送行了。”
当年初代阁主创立飞雪阁时,将飞雪阁的驻地建在了天剑峰下,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才陆续搬到了山上,以莲花峰作为飞雪阁的中心。但就算换了新驻地,天剑峰下那片旧址也没有被遗弃,到现在为止,仍是飞雪阁的一部分。飞雪阁历任阁主都会派一部分人去旧址看护,毕竟那里还存留着不少值得守护的东西。
天剑峰在莲花峰西边,相距并不算远,只是去天剑峰的路上常年积雪,不便行走,但往多了说也不会超半日路程。
飞雪阁的藏剑楼便是在天剑峰下那片建筑群中。
云天行听说冷雪坪要去藏剑楼那边,微感惊讶,道:“怎么会突然派你去那里?不是常有人在那里居住看护吗?”
冷雪坪道:“我也不知道,师姐只是这么说。”
云天行道:“要去很久吗?”
冷雪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师姐没说。”
云天行轻轻叹息了一声。
冷雪坪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今日一别,我们还能再见吗?”
云天行注视着她,道:“那要看你想不想见我了。”
冷雪坪忙道:“我跟你无怨又无仇,怎么不想见你?”知道自己说得急了,没过脑,忙低下头去,小声道,“你呢,还想不想再见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笑道:“我跟你无怨又无仇,怎么不想见你?”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跳崖自尽
冷雪坪听他学自己说话,而且是偏偏这句没过脑的话,一张脸先羞红了,嗔道:“你这臭淫贼,干嘛学我说话?”
云天行含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句话说得好,正合我的心意,并非有意效仿,还望冷阁主见谅。”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面上显得很生气,心里却十分甜蜜,道:“那你以后还会不会来飞雪阁?”
云天行笑道:“既然有人想见我,我当然要来。”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谁想见你啦,本阁主可没有说想见你,只说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别误会了本阁主的意思。”说完,把头扭向一边,嘴角却含着三分笑意。
云天行勾着手指敲了敲脑门,苦笑道:“啊,原来只是这样啊,那我还来做什么,岂不是自讨没趣?”
冷雪坪又拿眼睛瞪着他,美目中尽显幽怨之色,却又不好把心内真情吐露出来,道:“小岚还在这里,你不会来看她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理由。现在我居无定所,又有仇怨在身,不好让小岚跟着,等以后灭了蜃楼,稳定下来,再把小岚接回中原去,给她找个好人家,这样就不用一次次往这么远的地方跑了。”
冷雪坪听了这话,心内生气,冷笑道:“这样真好,干嘛等到以后,现在就把她接走吧,也不用再给她找好人家了,你一并娶了她,天天守着,岂不一举两得?”
云天行道:“我跟小岚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相互帮扶,没有别的心思。你不要多想。”
冷雪坪道:“我没有多想,就是不想理你了。你放手!”
云天行道:“这又是何苦来?”
冷雪坪道:“你放不放手?不放我可喊人啦。”
这时,远处一人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呀?”
冷雪坪一惊,见是柳蕙上山来了,忙要把手抽回来,可云天行握得紧,又似是故意不肯放手。冷雪坪又羞又急,给云天行使眼色,要他放手,云天行假装看不见,只是不放。
柳蕙走到近处,道:“冷阁主,我就知道你喜欢小哥哥,看吧,看吧,我一不在,你就勾引他。”
冷雪坪道:“谁勾引他了,你别胡说!”
柳蕙道:“被我捉了个现行,你还说没有,没有你干嘛把手放到小哥哥的手里?”
冷雪坪一怔,道:“你没看到是他在握着我的手吗?”
柳蕙道:“小哥哥喜欢的人是我,怎么会主动握你的手?一定是你看我不在,对小哥哥威逼利诱,小哥哥心地善良,这才落到你的陷阱里了。”
冷雪坪被柳蕙这么一说,竟不知该如何还口了。
云天行笑道:“我是看她手凉,帮她暖暖,怎么到你这里,就成威逼利诱了?你这小妮子说话颠三倒四的,几时才能长大?”
柳蕙伸出双手来,撅着嘴道:“我手也凉,你也帮我暖暖。”
云天行怕柳蕙又要缠住没完没了,便把冷雪坪的手松开了,转开话题道:“帮柳跖找到住处了?”
柳蕙点了点头,道:“找到了。小哥哥,咱们的住处在哪儿啊?”
云天行道:“什么咱们,难道没人给你安排住处吗?”
柳蕙道:“刚才有个小姐姐说要带我去梧桐苑住,我问小哥哥你是不是也住在梧桐苑,她说不是,说你住在追忆楼,我就说要跟小哥哥住在一起。小姐姐本是要送我过来的,临时有事,就给我指了路,要我自己过来,还说追忆楼很好找,不用带路也能找到。房间也早就收拾过了,可以直接入住。我就自己过来了,可一过来就看见小哥哥你握着她的手。”说完,撅着嘴看着云天行,看样子是有了几分醋意。
冷雪坪拉住柳蕙,道:“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梧桐苑,赶了这些天的路,你一定也累坏了。”
柳蕙挣出手来,道:“我才不去梧桐苑来,我要跟小哥哥住在一起。”
冷雪坪一跺脚,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跟他住一起,这……这是我们飞雪阁的规矩!”
柳蕙道:“我才不管你们飞雪阁什么规矩,我跟小哥哥情投意合,谁也别想拆散我们。还有,你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你刚才趁我不在,偷着拉小哥哥的手算什么?你就是欺负我比你小!”
冷雪坪无言以对。
云天行苦着脸道:“柳蕙,我什么时候跟你情投意合了,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好不好!”
柳蕙微笑道:“小哥哥,我知道你面皮薄,害羞,不肯说实话,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感受到你浓浓的爱意了,你不用说出来我都懂。”
云天行都快哭了。
丁玲刚才出来喊云天行吃饭,没看到人,这时候又出来,正看到他跟两个人站在雪里,一个是冷雪坪她认得,另一个却是生面孔,便一路小跑过来,道:“公子,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出来喊你吃饭,没看到你,这会子一定饿了。我再去把饭热一热,你记得来吃。”
云天行道:“好,我就回去。”
丁玲多看了柳蕙一眼,正要走,柳蕙忙拉住她,道:“小姐姐,你是哪个?”
丁玲早看到柳蕙了,只是不好多嘴问她身份来历,这时她问自己,也不好不说,道:“我叫丁玲,是公子的侍女。”
柳蕙笑道:“我叫柳蕙,是你家公子的未婚妻。”
丁玲一怔,心想:“公子有未婚妻吗?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只是“哦”了一声,又向柳蕙道:“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去给你做点?”
柳蕙笑道:“那就多谢你啦,我正好饿了。”
丁玲微笑道:“不用客气的。”
柳蕙道:“丁玲,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只是不大好张口。”
丁玲道:“什么事?”
柳蕙道扭捏:“既然我们是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我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麻烦你帮我们收拾收拾房间,别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手忙脚乱地现收拾,那就不好了。”
丁玲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想先征求云天行的意思,一转头,发现云天行不在身边,四下看去,见云天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崖边,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柳蕙也看到了,叫道:“不好!小哥哥要跳崖自尽,快拉住!”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夹菜
云天行听柳蕙说是自己的未婚妻,还要跟自己一起住,一时想不开要跳崖,幸亏被丁玲等人看见,硬拉了回来。
冷雪坪责怪柳蕙:“都是你胡乱说话闹得,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他要是有个好歹,有你后悔的。”
柳蕙也怕云天行有个闪失,被冷雪坪说了一顿,也不还嘴,乖乖点头应承着。
四人走到追忆楼前,丁玲见冷雪坪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便道:“冷阁主,你吃饭了吗?”
冷雪坪摇头道:“还没有。”
虽然之前丁玲对冷雪坪有不少意见,但这段日子没少受飞雪阁的照顾,而冷雪坪又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不好对她太冷淡,便道:“那就留下来一起吃吧。白露天天来这里蹭饭,你这个做师父的一次也不来,这样可不像师徒。好歹留在这里吃一顿,不然等我们走了,你就是想吃,也吃不到了。”
冷雪坪本没打算在这里吃,但一想过了今日便要与他分开,心里有些不舍,便微笑道:“那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拿手本事,一点也不麻烦。”
丁玲自做饭去了。
趁着丁玲做饭的空档,冷雪坪向柳蕙道:“这里的闲房也不少,你选一间吧,一会儿我帮你登记上去。”
飞雪阁里都是女子,也只有留客峰上才会有男客逗留,就因为这个缘故,飞雪阁历来对留客峰格外“关照”。但凡有客人入住,都要详细记清客人所住的院落,不仅如此,还要精确到具体哪间房。平日里其他闲房都是要上锁的,若客人需要多间房,只需向飞雪阁的人知会一声,自会有人拿钥匙来打开房门,供给使用。
由于叶倾城十分看重云天行,不但有意撮合他与梁冰,还有拉拢他的想法,所以对他格外开恩,让人把整座追忆楼都打扫了一遍,里面的房间任他选择,所以这里的闲房都是提前开了锁的。
柳蕙虽然常在口头上说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话,但到底是个姑娘家,也只是说说,并不敢真做那些没羞耻的事。她本来也没想跟云天行同住一间房,只因来时看见两人拉着手,生了醋意,这才说要同住,还说是云天行的未婚妻,都是故意说给冷雪坪听的。
这时冷雪坪要她选一间房,柳蕙便把小嘴一努,道:“还选什么,小哥哥住哪里,我住哪里。”
冷雪坪道:“不行,我们这里有规矩,除非是拜过堂的夫妻,否则不能混住。他与丁玲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你也跟丁玲一起住楼下好了。你选一间吧。”
“我不。”柳蕙昂头挺胸,“我就要跟小哥哥住一间,不仅要住一间,还要睡一张床呢。”说完,斜目瞧着冷雪坪,看她反应。
冷雪坪面上已带了三分怒色,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尽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好歹替自己想一想,这些话要是传到外面去,白叫人笑话你。”
云天行也劝道:“柳蕙,你若再这样,我也不在这里住了,现在就下山去。”
柳蕙听了这话,才松了口,道:“那我住小哥哥隔壁那间好了。”
冷雪坪本想叫她住一楼,但知道柳蕙一定不肯,便也让了一步,道:“说了好可不能再变了,否则叫我师姐知道了,一定赶你出去,以后也不许你再上山了。”
柳蕙吐了吐头,道:“知道啦。”
丁玲烧了两荤两素四个菜,又做了一个冰莲雪鸡汤,端到一楼大厅方桌上,叫三人来吃饭。
只云天行和丁玲两个人的时候,一般在院子里围着锅就吃了,虽然冷了些,但景致好,也只有在下雨雪的时候,才来屋里吃。
这时候四人围桌坐好,云天行和冷雪坪对坐,柳蕙和丁玲两边打横。
柳蕙有心要气冷雪坪,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云天行碗里,含笑道:“小哥哥,你尝尝丁玲炖的雪鸡,可好吃了,我才吃了一块,回味无穷,你也尝尝。”
云天行道:“你吃你的,我自己夹就是了。”
冷雪坪见柳蕙向云天行说话,却拿眼睛瞄着自己,已多少猜出她的用意,只做没看见,低头吃自己的。
柳蕙见冷雪坪装作没看见,又给云天行夹了几样菜,见冷雪坪仍是低着头,便向云天行撒娇道:“小哥哥,那个是什么菜,看起来好好吃哦,可是我手短,够不着,你能给我夹过来吗?”
云天行看她指的是丁玲面前那条糖醋鱼,道:“你说这个啊,这是糖醋鱼,你没吃过吗?”
柳蕙摇头道:“我没吃过,我现在好想吃,你能给我夹过来吗?”
云天行道:“我给你换过去吧。”把糖醋鱼和柳蕙面前那盘红烧茄子调换了。
冷雪坪暗自好笑。
柳蕙却是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夹了两筷子鱼肉送进嘴里,也没尝出是个啥滋味,又道:“小哥哥,我又想吃红烧茄子了,你夹一块过来给我吃。”
云天行道:“我再给你换回来就是。”说着又把红烧茄子和糖醋鱼调换回去了。
冷雪坪抿嘴偷笑,被柳蕙看见,更不乐意了,道:“你笑什么?”
冷雪坪含笑道:“我笑你也管,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
柳蕙气呼呼道:“我就管,就不许你笑。”
云天行怕两人吵起来,道:“吃饭别吵,小心呛着。”
丁玲把脸埋在碗里,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眼珠不住在三人之间来回滚动,觉得桌上的气氛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拿一双眼珠子不住滚动着来回看,那模样十分可爱。
吃过饭,又坐了一会,冷雪坪要走,云天行要跟出去送她,柳蕙看了也道:“小哥哥,我要回房了,你也送送我吧。”
云天行道:“你回房上楼去就是,还用人送吗?她回去要过铁索桥,又是晚上,很危险的,我去送送她就回来。”
柳蕙嘟嘴道:“人家就要你送嘛。”
云天行道:“那你先跟丁玲在这里玩会儿,等我回来再送你。”
柳蕙道:“小哥哥,我困了,你现在送我嘛。”
冷雪坪道:“你去送她吧,我自己走。”说着便向外走去。
云天行道:“丁玲,你先送柳蕙上去,我去去就来。”向冷雪坪追了出去。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过桥
冷雪坪出了追忆楼,刚走不远,忽听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见是云天行,忙立住脚等他过来,道:“柳蕙不是叫你送她吗,怎么又出来了?”
云天行道:“她上楼就两步远,还送什么。你从这里回去,要过那铁索桥,上面积了雪,十分光滑,况现在又是黑夜,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冷雪坪心中一暖,道:“你不送她,却来送我,等你回去,她又要缠着你了。”
云天行道:“没事,她与丁玲一般年纪,两人玩闹起来,说不定连我这个人都要忘掉了。”
冷雪坪微微一笑,低下头,不言语了。
云天行见她忽然沉默,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今夜有乌云,月色不甚明朗,地上积雪未融,两人不敢快走,只肩并肩慢慢走着。
走了一段,云天行见她还不说话,便转头看她,见一贯清冷的她难得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说不出的动人,心中一热,便去拉她的手。
冷雪坪一怔,看了他一眼,自己的脸先红了半边,忙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任他这样拉着。
云天行道:“你不说我故意占你便宜了吗?”
冷雪坪嗔道:“只许你这样,再敢有非分之想,看我不打你。”
她这句话说得软绵绵的,早没了往日那种威吓力,云天行何尝听不出来,微微一笑,道:“老太婆,你给我存了多少顿打,要不趁现在都打了吧,等我离开后,你便是想打也不能了。”
冷雪坪道:“你不是说还会再来吗?”
云天行道:“是会再来,但怎么说也得过个一年半载吧,还要跟蜃楼做个了结,万一遇上麻烦事,三年五载来不了也是有的,毕竟这里远离中原,一来一去,要花上不少时间。”
冷雪坪沉默半晌,道:“蜃楼这个组织太过神秘,单凭你自己是不成的,既然吴英雄他们想拥你做云门的门主,你何不应下,有他们帮忙会得力许多,岂不比你一个人乱闯乱撞要好?”
云天行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劝我的人了,我也想过,可还是觉得一个人这样更好。蜃楼跟整个江湖作对,跟他们有仇的人不止我一个,就算我不出手,大家也不会放过他们。我躲在暗处行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又抬头看着云天行,“我也想帮你,只是我身为飞雪阁的副阁主,有些事却做不得主,就算要对付蜃楼,也要听从师姐她们的安排,不能像你这样自主行事,希望你不要怪我。”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会怪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若叫你跟着,光你一个就把我打残了,哪还用蜃楼的人动手。”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这样。”
云天行笑道:“我这儿就没正经的,你偏要跟我说正经的,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冷雪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道:“不理你了。”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这么危险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哪能再让你犯险。你安心在飞雪阁待着,等哪天灭了蜃楼,我再来找你。”
冷雪坪道:“要是你一辈子都灭不了蜃楼,你就一辈子都不来找我了?”
云天行默然良久,忽然道:“我曾答应过阿笙,说等报了仇,要带她来飞雪阁看雪,可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后来我想过,人这一生不能总被仇恨左右,否则会失去很多本不该失去的东西。对付蜃楼固然很重要,但不应该是我生命的全部。就算我灭不掉蜃楼,也一样会来找你,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总会来的。若真来不了,那世上多半就没我这个人了。”
冷雪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哽咽道:“我等你来,多久都要等,你要是敢不来,便是追到下面,也绝不饶你!”
云天行温柔地看着她,道:“明明就很担心我,还不承认。”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快别臭美了,谁担心你了,我是打你打惯了,你不来,我没人打,怪无聊的。”
云天行玩笑道:“打白露啊,你这徒弟一门心思都在吃上,一天打八顿都不多。”
冷雪坪苦笑道:“我哪舍得打她啊,疼她还来不及呢。”
两人手拉手,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已到了铁索桥边。
冷雪坪放开云天行的手,道:“送到这里就行了,天儿冷,你回去吧。”
山峰间夜风格外大,云天行见铁索桥被烈风吹得叮当作响,且不住晃动,仿佛时刻都会断落,不禁心生寒意,心想:“我一个大男人都害怕,她一个女孩子怎会不怕?早知这样,就不留她吃晚饭了。”不敢让冷雪坪一个人摸黑过桥。
“我送你过去吧。”
冷雪坪听他说要送自己过桥,心内生出一阵暖意,缓缓垂下头来,低声道:“好。”
云天行伸开手臂,揽住了她的细腰,道:“得罪了。”
冷雪坪被他这么一揽,整个身子都紧紧挨到了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自己先害羞了,面颊上红霞都飘到脖颈上了,好在现在是黑夜,不然被他看到,定是无法解释了的。
两人互生情愫,这样也无可厚非,只是冷雪坪觉得自己修习过忘情诀,本不该这样,想挣开,但心内又想:“我明天就要下山,他过几天也要走了,这一别又不知是多少个年月。他这样只是想送我过桥,又不是别的什么……”想到这里,忽然双脚离地,身子拔空而起,却是被云天行带上了铁索桥。
桥上积雪未化,若是一步一步踏实了走,反会滑脚,云天行全力运起轻功,只将足尖在桥板上频频点触,身子便似一只雨燕,掠着桥面飞身而过,不一会,便到了铁索桥另一边。
冷雪坪忙从他臂弯里挣出来,脸上仍有些发烫,不敢去看他,只小声嘱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向十步开外那株枝干盘曲的老松望过去,喝道:“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