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另一个奶奶
谷空青道:“就算不为你自己想,至少也要为钟师妹想一想,她一直在谷里等你回去,你不肯回去,是想弃她于不顾吗?亏我还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云天行起身,来到她身前,将脸凑到她眼前,道:“你知道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吗?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你可以说我无情无义,但请你不要诋毁我对阿笙的感情!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背负着怎样的命运,我不想再让任何人因我而陷入险境,你明不明白?”
他戴着云纹面具,但那双眼睛却没有被面具遮住。谷空青看到他眼睛里隐现出了一丝金芒,一闪而逝。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会有金芒?她以为是错觉。
被他这么近距离盯着,谷空青有些不自在,转开头,道:“你不必独自肩负这些,况且蜃楼的对手也不只你一个,谷主他们让我来找你,你不应该辜负大家的苦心。”
白猫被吵醒了,它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哇”的一声大叫,挥爪便在云天行的云纹面具上,留下了三道抓痕。
谷空青一惊,忙将白猫紧紧抱住,道:“没抓伤你吧?”
云天行起开,伸手摸了摸面具上残留的抓痕,道:“连猫都容不下我,我如何回得去?”跳下屋顶,回房睡觉去了。
谷空青坐在屋脊上,听着他关门的声音,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第二日,吴英雄来找他,说是神兵阁那里开门了,想打兵器要趁早,因为神兵阁的主人真得了病,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关门。
云天行忙跟着吴英雄去了,吴耻也跟着一起,当然,还有他的吴耻小分队。
在去往神兵阁的路上,谷空青便一直在后面尾随,既然云天行发现了她,她自然没必要再躲,索性就光明正大地跟在后面。
吴耻不认得谷空青,他发现这抱猫女子一路跟着,还当她有不良企图,凑到吴英雄身旁,向后指了指,道:“门主,后面有个抱猫的女人一直跟着我们。”
吴英雄点头,道:“我早就发现了,从我们出门后就跟上了,一路跟到了这里。”向云天行道,“爷……云,后面那个抱猫的女人你认不认识?”
云天行没有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吴英雄向吴耻使了个眼色,吴耻会意,向其他人一招手,立即将谷空青围了起来。如今正在大街上,众人不好拔刀相向,但各自按住了兵器,随时可以出鞘。
谷空青见这些人围上来,还当是云天行故意指使,心头有些恼怒,喊道:“云天行,你给我站住!”
云天行停住了脚步。
吴英雄惊奇道:“云,他竟然知道你的名字,你真不认得她?”
云天行转身走到谷空青面前,道:“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谷空青道:“谷主要我带你回去,只要你不跟我走,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
吴英雄正色道:“你们谷主是谁?”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九幽谷主的大名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吴耻等人一听她是九幽谷的人,脸色大变,下意识便要往后退,被吴英雄拿眼一瞪,方才各自站定,不敢再退。
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九幽谷最擅毒术,那千奇百怪的毒药和层出不穷的施毒的手段,令人闻之胆寒。如今离得这么近,她若是放毒,谁能躲得开?吴耻心里最没底,毕竟这些人里,就他武功最差,要死也是他先死,这如何使得?
吴英雄道:“你真是九幽谷的人?”
谷空青道:“半点不假。”
吴英雄道:“你们九幽谷找他做什么?”
谷空青道:“我只奉命带他回谷,其他的一概不知,你问我,倒不如问他自己。”
云天行见她死缠烂打,实在无计可施,便道:“你要跟只管跟着好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便是跟上一百年,我也不会改变主意。”说罢,当先走了。
既然说破了,谷空青也不再尾随,干脆走到了云天行身旁,吴英雄见两人并肩一起走,反倒不好跟上去了,看了看吴耻等人,发现大家同样一脸呆滞。
吴英雄抬手照吴耻脑门上打了一下,道:“你看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吴耻摸了摸生疼的脑门,道:“门主,你没听那女人说吗,只要你不跟我走,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这话都说出来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准是另一个奶奶!”
吴英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吩咐道:“以后都管她叫奶奶,听到了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应承。
吴英雄又吩咐了一些细节,方才带人追了上去。
被冠以“神”字的物事向来都不简单,例如,剑神,刀神,枪神,哪一个听起来不是威风凛凛,霸气无双?不仅是人,即便是动物,也不例外,例如,神兽。即便是一块顽石,加上一个神字,也会显得与众不同,总感觉里面可能蹦出个孙猴子来。
当吴英雄提起“神兵阁”这三个字时,云天行把所有能想到的光辉,都加到了这个名字上面。首先,牌匾上要有大大金字,闪耀着金光才好;其次,还要有一座大型宫殿,最少也得跟那座朝天宫一样气派;再者,神兵阁上空必定是祥云笼罩,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神兵阁这个名字。
可眼前这个神兵阁,跟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招牌不会闪耀金光,因为根本就没有招牌,只有墙上用毛笔草草写的“神兵阁”三个大字,还快褪色了。
跟朝天宫那样的宫殿就不指望了,就说这神兵阁的大门吧,又瘦又矮,仅容一人通过也就罢了,门楣还特别低,简直以一般人家的偏门还要小,这算什么神兵阁?
至于祥云,只能呵呵了,云天行仰头没找到一片云,倒是看到了院墙里探出来的一株枯黄老树,上面零星的挂着几片黄叶,一阵冷风卷来,黄叶恋恋不舍,最后但还是脱离了老树,随风去了,说不出得萧瑟与悲凉。
云天行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吴英雄,一字一字道:“神兵阁?”
第六百七十八章 白髯老匠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云,你不要看他简陋,整个凤凰城,就这家店铺手艺最好最精。那些店铺门面是大,活计也多,但都是快进快出,不肯在物件上用心。这神兵阁的招牌都传了几百年了,但凡识货的人,都会选这里的。”
云天行拿丑陋剑鞘敲打着墙上用毛笔写成的“神兵阁”三个字,质问道:“这也叫招牌?”
一旁的谷空青抿嘴笑道:“这就是你不识货了,我也来过凤凰城几次,要说打造兵器,神兵阁的确是首选。虽然我没在这里打造过兵器,但‘神兵阁’的名号我却听到过很多次,但凡在这里打造过兵器的人,就没一个说不好的。不过,你是来打造兵器的,对吧?”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看吧,奶奶也知道神兵阁。”
“你叫我什么?”谷空青瞪了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吴英雄。
云天行也愣住了,心想:“这吴英雄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见到个女人就喊奶奶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吴英雄一招手,道:“来都来了,别愣在外面了,进去吧。”当先弯腰进了小门。
一声“奶奶”把谷空青喊懵了,抱着大白猫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等所有人都进了神兵阁,她才回过神来,也跟了进去。
寻着打铁声,来到了打造兵器的地方,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白髯老头,正抡着大锤,在打一块烧红的顽铁,每轮几捶,都得停下来喘口气,顺带着用系在腰带上的手巾擦汗,看这样子,实在无法跟神兵阁这么响亮的名字联系到一起。
老头看来了一帮人,便停了手,双手拄着长杆锤,喘着粗气说道:“几位要打兵器,还是去别家吧,老朽近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动工了。”
吴英雄道:“不是打兵器,只打一个剑鞘,外加几样配饰,不劳您老人家亲自出手,只教几个后辈去做就行了,他们的手艺都是从您这里学来的,外面的人比不得。”
老头摇了摇手,拄着长杆铁锤到一旁木桩上坐下,拿葫芦灌了一口,道:“打什么样的鞘?把剑拿来我看看。”
云天行走上前,将太阿剑双手奉上,老头亦双手接过,一手握柄,一手握鞘,嗤的一声,将剑拉出半截,光华耀目。
“好剑!”
老头还剑入鞘,仰头看着云纹面具后面那双眼睛,道:“我这神兵阁世代与兵器为伴,老朽不才,也从先人那里学了些伎俩,此剑灵气氤氲,光华耀目,只看一眼,便知不是凡品,不知可有什么名堂?”
云天行道:“没有名堂。”
老头一笑,全然不信,向吴英雄等人一指,道:“你背后这些人可还信得过?”
云天行点头。
吴英雄向吴耻等人道:“我们出去等着,今日神兵阁不做买卖,可不要叫闲杂人等打扰了老匠师休息。”说罢带着无耻等人离开了。
谷空青问道:“我也要走吗?”
见云天行不理她,谷空青撇了撇嘴,自顾自走到一旁板凳上坐下了,将白猫放在大腿上,垂头替它整理毛发。
老头将太阿剑抛还给云天行,向谷空青问道:“闺女,你这猫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谷空青神色有些不悦。
老头道:“我家里也养了只猫,叫大黑,是只母猫,你这只要是公的,要不就结个亲家?”
谷空青瞅了无礼老头一眼,没好气道:“我这只也是母的。”
老头抚髯笑道:“我就知道闺女会这么说,其实我家那只是公的,哈哈。”
谷空青忙将白猫紧紧抱在怀里,瞅着白髯老头,那怨毒神色,恨不能一把将他按到火炉里融了。
白髯老头见谷空青这副模样,笑得更灿烂了。
云天行道:“几时可以开工?我急用。”
老头又拿起葫芦灌了一口,抬袖朝嘴上一抹,道:“小兄弟,这抱猫的闺女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不认识。”
“不认识?”白髯老头怎么可能会信?他笑了笑,悄悄向云天行凑近,“小兄弟,你别蒙我,我可不是傻子,虽然你不理她,可怎么看着也不像生人,你老实说,她是不是你的……那什么?”
云天行道:“老伯,我来打剑鞘,你问这些做什么?”
白髯老头笑道:“小兄弟,你别着急嘛,别说打剑鞘,就是再给你仿制一柄这样的剑出来,我也能够做到,一个剑鞘而已,急什么。你老实回答我,她是不是你的那什么?”
“不是。”云天行如实答道。
白髯老头点头笑了笑,抬头吼了一嗓子,云天行也没听清他吼的是什么,只见一个身材硬朗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道:“爹,你叫我?”
云天行见这个年轻人跟老头有几分相像,猜应该是他儿子。
白髯老头拉着年轻人来到谷空青面前,道:“闺女,这是我三儿,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到底也跟我学了不少东西,将来这神兵阁还得由他们兄弟来接掌,要不,你们认识认识?”
谷空青这才明白白髯老头的真实用意,虽然心中不大乐意,但还是礼貌性地向年轻人问了一声“你好”。
那年轻人自小便随父学艺,极少出门,为人比较腼腆,即便被家里人安排出去相亲,也不敢与女方说话,只寻机会瞅对方两眼,相中了就傻笑,相不中就干脆低着头,一直到结束。
女方人家都嫌他有点傻,外加这个神兵阁半死不活,没什么进项,勉强能有口饭吃,跟了他多半得吃苦受累,所以这年轻人一直没成家。
此时见谷空青优雅地坐在这里,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大猫,更添了几分华贵姿态,在谷空青向他问了一声“你好”后,他立刻红了脸,蚊子语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你好”,然后就一直在那傻笑。
谷空青见他傻傻地盯着自己,轻轻一笑,便垂下头,去抚弄她的白猫。
老头从背后拧了年轻人一把,使了一个眼神,潜台词是说:“说话啊,傻笑什么?”
第六百七十九章 姑娘贵庚
对于谷空青,年轻人打心底里中意,可越是中意,越腼腆羞涩,憋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姑娘贵庚啊?”
谷空青礼貌性抬头一笑,道:“八十。”
年轻人怔了怔,木然地转过脸,看着老爹,一脸狐疑。
白髯老头瞪了儿子一眼,道:“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年纪的?”向谷空青陪笑道:“闺女,我这孩子老实,少经人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谷空青微微一笑。
白髯老头又补充道:“这孩子就是嘴上功夫笨,不太会跟女孩子说话,但做起家务来,一个顶仨,街坊邻居都夸。这小子没他两个哥哥那么伶俐,但抡起铁锤来,他两个哥哥都不如他一个,一口气抡上一千捶,都不带歇息的,比我年轻时候都厉害。”
“还有呢?”谷空青笑问道。
白髯老头笑道:“这小子的厨艺特别好,烧的菜特别好吃。就拿他娘来说,以前**十斤,自从吃了他烧的菜,长成了一百**十斤,你说神奇不神奇?”说罢,又吼了一嗓子,一个上下一样粗细的妇人,扭着水桶腰,来这个院里溜了一圈,又回去了。
年轻人摸头傻笑道:“这就是俺娘。”
谷空青抿嘴一笑,又看了看枯瘦如柴一阵风来晃三晃的白髯老头,道:“你不吃令郎烧的菜吗?”
白髯老头一怔,忙解释道:“不怎么吃,我嫌他烧菜加佐料太多,我就不爱那个味。”
云天行见几人说起来没完没了,有些不耐烦,走过来说道:“老伯,这剑鞘还打不打了,不打我去别家。”
白髯老头道:“打,当然要打,有钱赚为什么不打?”向年轻人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云天行去了另一个院子,明显是想为他家三小子制造机会。
这个院子比外面那个更大,也更热闹,眼下便有二十多个匠人正在忙碌,有的在烧矿,有的在抡锤锻打,有的在制形,有的在成品兵器上篆刻铭文,各有所专。
云天行看到这些,方才信服吴英雄的话,这神兵阁的确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粗简。
两人走到墙边石桌旁坐下,白髯老头道:“这都是我们宗族里的人,神兵阁延续几百年维持不倒,全靠他们了,老头子我体弱多病,帮不上什么忙,怕是没几年活头了。”说罢,叹了口气,又拿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云天行离得近,闻得出来,他喝得不是酒,而是药,味道很怪。
老头招呼了两个人过来,将云天行的要求一一记录下来,并拿太阿剑去做了一个模子,说是这样才能让剑鞘和装饰完美贴合,云天行不好拒绝,只好将剑交出去,毕竟做模工序也在这个院子里,他可以在一旁看着,不怕别人动手脚。
做好剑模后,老头说当天做不出来,只能过几天再来取,云天行只好答应,然后要走,老头忙将他拉住,开始细讲神兵阁的历史。从神兵阁创立之初,一直讲了两百多年的历史。云天行实在听不下去了,又要走,老头还是不让,说后面还要询问一些有关剑鞘和配饰的细节,云天行只好又坐回来,继续听他将历史。
这一讲便讲到了日落,云天行滴水未进。
两人从神兵阁里出来,吴英雄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吴耻跟几个人在树荫下玩闹。
夕阳斜照,云天行和谷空青并肩走在铺满余晖的街道上,吴耻等几人远远跟在后面,不敢上前打扰。
谷空青手里拿着几串去了皮的糖炒栗子,自顾自地吃着,大白猫就在她脚边自己跟着走,走几步便喵上几声,似乎在与那几串糖炒栗子争风吃醋。
云天行侧目而视,见她吃得正香,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才明白老头缠着他不放的原因。
走到暂居府邸所在的那条街,云天行并没有转身进去,而是继续沿着大街往前走,谷空青偏头问道:“你不回去吗?”
云天行没有理她。
吴耻大着胆子凑上前,笑问道:“云爷,时候不早了,您这是要哪里去?”
云天行目不斜视,道:“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了,也不必叫吴英雄出来找我,我晚会儿自会回来。”
吴耻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好生嘱咐了一番,便带着余人折回了。
谷空青站在街口愣了愣,看着吴耻等人回了巷子,她还是向云天行追过去,那只大肥猫自然也跟了上来。
云天行戴着面具,手握太阿,大步走在长街上,两边人流来往,他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就连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他也不理,只顾往前走。
拐出长街,来到了江边,夕阳洒在江水上,让原本的碧绿的水面披上了一层金纱。
云天行放缓了脚步,沿江慢行。
谷空青走在他身旁,偏头望着他,道:“你是不打算理我了,对吧?苦婆婆说了,就算要绑,也要将你绑回去。我不是野蛮人,我觉得你也不是,有些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但有一点你要清楚,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
云天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余晖打在他的云纹面具上,被猫抓过的痕迹格外明显。
谷空青看着他,道:“难道你永远都不回九幽谷了?她怎么办?难道你永远都不再见她了?”
云天行转开目光,看着平静的江面,道:“我不知道。”
谷空青认真道:“她很担心你。我看得出来,我来九幽谷这么久,还从未见她哭得这样伤心过,也许以前也有过,但至少我没有见过。蜃楼非寻常势力可比,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若是有个好歹,她怎么办?你跟我回去吧,就当是为了她,好吗?”
云天行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样。”
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你真是头牛啊,非要撞到南墙才肯回头是不是?若真让蜃楼的人盯上,你想后悔都晚了!”
云天行仍旧摇头。
第六百八十章 猫贩子
谷空青见他摇头,又道:“你以为单凭英雄门那些人就能护你周全?说句大话,我弹指间,便能将那个无耻小分队给团灭了,何况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道:“我跟他们在一起,不是想寻求保护。”
谷空青厉声道:“不管你想干什么,这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听说你与霍乱交过手,但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就连谷主都不敢小视了他,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松让整个凤凰城的人染疫而死,你应该可以想象,与他在一起的,都是些什么人。”
云天行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跟你回去,我不想再让人因我而死,我也不值得别人为我牺牲。”
谷空青道:“那英雄门的人呢,你跟他们在一起,就不怕蜃楼对他们动手?”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我会尽快离开他们。”
谷空青摇了摇头,道:“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刚刚还在脚边环绕的大白猫忽然不见了,谷空青四下观望,依旧没有找到,急道:“你看到我的猫了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看到了。”
“在哪?”谷空青急问道。
云天行风轻云淡地说道:“被一个男人抱走了,看他那样子,应该是个猫贩子。第二天你到城里的猫肉馆去一趟,也许就能吃到你那只大猫了。”
谷空青慌张道:“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天行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它一直想抓我的脸,我巴不得它变成别人口下的盘中餐。”
谷空青拽住云天行的手臂,急道:“往哪边去了?你快带我去找,快啊!”
云天行见她都快急哭了,只好带着她去追。
果然,在一个小巷里追上了个那个猫贩子,她的大白猫果然被猫贩子捉住了。
猫贩子的小推车上有个大竹笼,竹笼里有三只猫,她的大白猫就坐在中间,高昂头颅,神态倨傲,俨然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其他两只猫身形略小,匍匐在大白猫两边,看样子是俯首称臣了。
云天行忍不住笑道:“看来它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何种境地。”
谷空青忙去拆竹笼,那猫贩子上来阻拦,被谷空青抬腿一脚,给踢到墙上去了。
谷空青将大白猫从竹笼里救出来,贴脸爱抚了一般,又变脸训斥道:“以后你再乱跑,我可不管你了,就让他们捉你去吃了好了。”
那大白猫喵了一声,两只“忠臣”沾了“大王”的光,慌忙蹿出竹笼,各往巷口一端逃命去了。
猫贩子刚从墙边站起来,只觉一物飞入口中,登时满脸涨红,头痛欲裂,仿佛马上就要死掉。
云天行见猫贩子在地上抱头打滚,痛苦不堪,心下不忍,道:“教训一下便是,何必伤他性命。”
谷空青抱着白猫,道:“这样的败类留着何用?今日放了他,他明日还要去偷,今日我的猫追回来了,明日别人家的猫未必追得回来。”
那人滚在地上哀求道:“不敢了,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可怜可怜我那两岁大的孩子吧!”
谷空青冷笑道:“亏你还有脸提孩子,要是你的孩子知道你做贼害命,不知会作何感想?一个大男人,有胳膊有腿,不去谋个正职,却来做这种勾当,还想要我饶了你?”
猫贩子痛苦不堪,不断滚在地上求饶,谷空青见他如此,终究还是心软了,将解药抛给云天行,道:“解药给你了,救不救,你自己看着办。”说罢,抱着白猫向巷外走去。
云天行喂猫贩子服下解药,见他贴身衣物上打了好些补丁,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在江边,谷空青紧紧抱着大猫,生怕再被猫贩子趁机抱走,云天行暗暗好笑,道:“巷口树上插的那串糖炒栗子是你的?”
谷空青斜了他一眼,道:“明知无问。”
云天行道:“人家好不容易为你炒的,你怎么舍得丢?”
谷空青道:“既然是我的,我想吃便吃,想丢便丢,要你多嘴。”
云天行笑了笑。
谷空青蹙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摇头道:“没什么。”
谷空青道:“明明就有什么,何必瞒我,直说就是。”
云天行转眼看着她,道:“你是认真的?”
谷空青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他人不错。”
谷空青轻抚白猫后背,道:“他想找个人安稳过日子,而我偏偏是个居无定所的人,我们不合适。”
云天行道:“没有哪对人天生就合适,总要有个相互磨合的过程。”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云天行道:“只是一点善意的提醒。”说罢,加快了步子。
来到一家鱼馆,云天行点了两个菜,一个红烧凤凰鲤,一个清蒸鲈鱼。据小二介绍,这凤凰鲤是本地鱼,味鲜肉肥少腥,是店里的招牌菜之一。这清蒸鲈鱼是云天行从邻桌看来的,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只是看着不错,便要了一份来尝尝。
云天行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对面一人一猫可馋坏了,尤其是那只猫,哇哇的叫个不停。
云天行并没有摘下面具,只将面具推到了额头上,只露出嘴来吃,对面哇哇的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根本看不见,不过也猜了个**不离十。
“你故意的吧?”谷空青瞅着云天行,神色中带着几分怨气。
“什么故意的?”
云天行夹起一块又白又嫩的鱼肉,吹了几下,热气合着肉香在空中打了个卷,直飘入一人一猫面前。
谷空青嗅着鱼香,脸上的幽怨又重了几分,道:“这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你为什么非要来吃鱼,故意馋我的猫猫是不是?”
云天行将大块鱼肉,塞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嚼着,道:“这你可冤枉我了,任你美食千千万万,我只喜欢吃鱼,不行吗?你干嘛瞪我,我饿了一天,想吃顿鱼还不行啊?嗯,好吃,真香。”
“……”
第六百八十一章 白衣僧人斩妖龙
见云天行吃鱼吃得欢,谷空青神色幽怨,道:“我也没吃饭。”
云天行推了推面具,露出俩眼瞅着谷空青,道:“吃了那么多凤凰板栗还没饱?”
谷空青撇嘴道:“板栗是板栗,鱼是鱼,那不一样。”
云天行道:“是不一样,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想吃鱼,叫你的铁匠哥哥做给你吃不就好了。我听他爹说,他手艺可好了,川鲁粤苏各大菜系,信手拈来。颠起勺来,更如翻江倒海,一家在都在一旁鼓掌,百看不厌。就你刚才吃的凤凰板栗,我闻着都香,比眼前这两条烂鱼强了不止百倍。”
谷空青侧目道:“你在嫉妒?”
“大错特错。”云天行拿筷子在空中划了叉号,“你大概不了解一个人饿着肚子,还要听人喋喋不休地陈述无聊历史时的感受。在你感觉终于要解脱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攥着一把香喷喷的板栗串在你身旁出现,你一路上打着肚皮鼓,闻着板栗香,那会是种怎样的感觉?”
谷空青委屈道:“又不是我故意要馋你,我给你,你自己不吃怪谁?”
云天行道:“人家好心为你做的,我怎好夺食?我可记着呢,铁匠哥哥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过:‘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想吃了就过来,我做给你吃。’”
谷空青道:“不给吃就算了,说这些做什么。”
云天行夹了块鱼肉送到大白猫面前,笑道:“猫兄,我们无仇无怨,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想抓我的脸,这快鱼肉是孝敬您老人家的,以后可别再抓我脸了。”
“云天行,你好过分!”谷空青气呼呼道,“猫猫,不许你吃他的鱼!”
那大白猫闻了这么久鱼腥,一块又大又肥的鱼肉送到跟前,哪有不吃的道理?一口将鱼肉叼进嘴里,也不知嚼了没嚼,直接吞下肚了。
云天行将整个鲈鱼的鱼头掰下来,夹到白猫面前,道:“猫兄,这鱼的味道不赖吧?别吃得那么急,还有呢,来,这凤凰鲤的头也是你的,要是不够,我再给你要一条,总不能叫你饿着肚子回去。”
谷空青不管怎么劝,那白猫只顾吃,根本不理,气得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你这只臭猫,早知你这样,就让猫贩子把你抓走好了。”瞪了云天行一眼,气呼呼离开了。
吃完鱼,云天行抱着大白猫出了鱼馆,说来也奇怪,这白猫竟然真不抓脸了,还趴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谷空青坐在江边石凳上发呆,云天行抱猫走过来,道:“把猫还你。”
谷空青瞅了一眼正缩在别人怀里打呼的白猫,没好气道:“不要了。”
云天行一笑,道:“那好,不要我就扔江里去了。”作势便要扔,谷空青忙抢过来,瞅了他一眼,嘀咕道:“钟师妹怎会喜欢他这样的人,简直莫名其妙!”
回到暂居府邸,谷空青还不走,一直跟到了房门前,云天行惊奇道:“你还不走?”
谷空青道:“你叫他们在这个院子里给我打扫个住处,我也要住在这里。”
“你想得美!”云天行不理她,径直回房去了,刚要摘面具,谷空青忽然闯了进来,未经他同意,直接抱着大猫,跳到了他的床上,道:“你不叫他们给我安排住处,我就睡在这里。”
云天行愣了愣,道:“算你狠!”转身摔门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英雄带人来找云天行,在房外吆喝了好一会,没人回应,刚要走,谷空青抱着大猫,优雅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吴英雄吴耻等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谷空青昨日只吃了些板栗,晚上又饿了肚子,没怎么睡安稳,被打扰了好梦,有些不耐烦,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吴英雄挤出一丝微笑,道:“我爷爷还没醒吗?”
“你爷爷?”谷空青眨了眨眼,突然醒悟,“你说他啊,他不在这。”
吴英雄道:“那他在哪?”
云天行抱剑倚在月洞门旁,打了个哈欠,道:“鸠占鹊巢,昨晚睡在柴房里了。找我有什么事?”
吴英雄道:“听说今天朝天宫要开门,爷爷不去见一见巫神婆吗?”
“不去。”云天行摇头。
吴英雄道:“爷爷,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现在不去,以后再想去也没这个机会了。”
“不去。”云天行摇头。
吴英雄道:“爷爷,巫神婆绝不是骗子,能掐会算,是世间罕有的异人,叫她给占一卦,趋吉避凶,岂不美哉?”
“不去。”云天行还是摇头。
吴英雄看了谷空青一眼,向云天行挤了挤眼,笑道:“我懂了,既然爷爷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了。”说罢,招呼吴耻等人往外走。
云天行知他误会了,忙跟上去,道:“在这里无事可做,去看看也无妨。”
谷空青也跟着去了。
朝天宫外人山人海,正如吴英雄所说的那样热闹,人人都争着往前挤,但宫殿阶前有人拦着,根本无法前进一步,挤来挤去,还是在原地踏步。
云天行本就没想来看什么巫神婆,一见这样拥挤,便没了兴致,跟吴英雄说了一声,离开了朝天宫广场。
朝天宫旁这条大江名叫沱江,贯穿了整个凤凰城,两边多是吊脚楼,或两层或三层,大多不高,颇见异族风情。
云天行与谷空青乘舟顺流而下,遍眼望去,江上江下,风景如画,远处低山映衬,更添几分朦胧美感。
小舟随波流转,忽见身旁闪过一座高塔,七层六角,檐角飞翘,各悬铜铃,被风一吹,铃音清脆悦耳,好似仙音。
舟尾渔夫见两人盯着高塔看,便笑着解说道:“这是万名塔,里面还铭刻着当年白衣僧人留下的镇妖铭文呢。”
云天行问道:“什么白衣僧人?”
谷空青解释道:“凤凰城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这大江下盘卧着一条妖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每逢阴雨连绵日,便出江作祟,扰得城中百姓不得安宁。后来有位白衣僧人路经此地,正逢妖龙作乱,便祭出三柄宝剑,与妖龙大斗了一场,最终斩下了妖龙的头颅。”
第六百八十二章 放河灯许心愿
谷空青道:“那妖龙被斩掉头颅,并没有死去,只用了半日,又将头颅接了回去。那白衣僧人见妖龙杀不死,便命人造了这座万名塔,内中遍刻神文,将妖龙镇压在了江底,自此之后,那妖龙再也没有出现过。”
渔夫笑道:“这铜铃也不是凡物,每到阴雨天,还隐约能听到江底有龙吟,可这铜铃一响,龙吟便消失了。每有僧人来这里,必是要到万名塔前参拜的,听说还有一位圣僧在塔前静坐一月,不吃不喝,竟然没有饿死,真是一件奇事。”
云天行听两人说得玄乎,却不怎么相信。
小舟行进不远,忽见前方迎面一座跨江小楼,共两层,额匾上大书“风雨楼”三字。楼下有三个拱洞,各有一物悬垂,远看着像三柄剑。
等小舟到了风雨楼下,云天行起身观看,见果然是三柄剑,剑色深沉,纹络奇异,竟然没有一丝腐锈的痕迹,而拴挂宝剑的铁索却已是锈迹斑斑,不忍直视。
渔夫笑道:“这便是当日白衣僧人斗妖龙时留下的三柄仙剑,此风雨楼正压在龙颈上,凭的便是这三柄仙剑的神威。”
小舟穿出拱洞,云天行回望三剑,啧啧称奇,问道:“如此利刃这般悬挂在这里,不怕被别人偷走吗?”
“偷?谁敢偷?”渔夫笑了笑,“这是凤凰城里的神物,谁若是偷了,便是整个凤凰城的敌人,不论城中势力有无仇怨,都会结连起来,一同追索失剑。很久以前的确有人成功偷走过,听说还是位江湖名人,不过三日后,失剑又回来了,而那人的尸体却被人挂在了城头上,自那之后,再也没人敢打仙剑的主意了。”
云天行本来不信白衣僧人斩妖龙的故事,但见到那三柄“仙剑”,却又有些动摇了。回首再去望时,已看不到风雨楼了。
渔夫笑道:“小兄弟,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想打‘仙剑’的主意吧?”
云天行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渔夫笑道:“没有最好,若真有这个念头,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得好,免得惹祸上身,白白丢了性命。”
云天行忽然道:“不知老伯竹竿里藏的这柄细剑,已杀了多少盗剑之人?”
渔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小兄弟看走眼啦,我只是一个渔夫,世代以打渔为生,不会耍这些危险的东西。”
云天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前方有个渡口,两人下了船,谷空青问道:“他哪里藏剑了,我怎么没看到。”
云天行道:“在我提起偷剑时,他下意识握住了竹竿顶端,竹节处有一圈细缝,里面隐隐透着一线光芒。你当时没看他,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至于里面到底是不是剑,我也不确定,只是随口一猜,从他的表情来看,我似乎猜中了。”
谷空青道:“我以前来过凤凰城几次,但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神秘,完全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每一次来都有这种感觉。”
云天行一笑,道:“也许这个地方真的与众不同。”
两人沿江走着,见前方江边凹进处,有人放河灯。江边一字摆着好些摊位,都是卖河灯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谷空青喜欢,便将大肥猫递到云天行面前,道:“帮我抱一下,我要放河灯。”
云天行不接,道:“这么重,抱着多累,扔地上就是。”
谷空青道:“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再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云天行道:“如今天下太平得很,哪那么多猫贩子,扔地下吧,我给你看着。”
谷空青不依,硬把肥猫往云天行怀里塞,云天行连连退步,就是不接。
一旁卖河灯的大娘笑呵呵:“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帮人家姑娘抱一下又怎么了。我卖了这些年河灯,心里有数,姑娘们来这里放河灯,大都是为你们这些男人祈福,要你抱一下猫你都不肯,这样哪还敢托付终生给你呀。”
这一番话把谷空青说得面红耳赤,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把大猫放在脚边,抚着它的后背,让它坐下,又拍着猫脑袋告诫了几句,方接过摊主递来的蘸好彩墨的笔,正要写祝福语,忽见一片阴影飘到了纸上,转头一看,见云天行在一旁斜着身子偷看。
谷空青道:“你起开,让你抱猫都不肯,还想偷看吗?”
“不看就不看,你以为我想看啊。”云天行踢了肥猫一脚,扭头走了。
肥胖大猫正在打瞌睡,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也不管是谁踢的,先张嘴哇了一声,把正要落笔的谷空青吓了一跳。
卖河灯的大娘笑了笑,道:“姑娘,我看你这位小兄弟对你……不怎么上心啊,你要是对他动情,怕是要吃亏。”
谷空青笑道:“他是故意想赶我走才这样的,他人不坏的。”
“这还不坏呢?”卖河灯的大娘一脸鄙夷之色,“姑娘,别怪大娘多嘴,他都要赶你走了,你还这样为他说好话?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何必为他这种人白费心思,到头来竹篮打水不说,还伤了自己,值得吗?”
谷空青摇头不语,挥笔书写祝福语。
卖河灯的大娘抄手歪头看着她写完,却只认得比划最少的两个字,一个“云”字,一个“九”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谷空青卷起字条,用红绳捆住,伸手去拿河灯,大娘先一步抢过,道:“姑娘,我看你跟我家闺女一般大,再多劝你一句,你要是想给刚才那小子祈福,这灯我就不卖你了。”
谷空青笑道:“不给为他写的。”
卖灯大娘一脸狐疑,还是将河灯还给了她。
谷空青将字条放进河灯里,捧着去了水边,将河灯送到水里,轻轻一推,河灯顺流飘走。谷空青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白猫倚在谷空青腿边乱蹭。
云天行坐在江边青石上,正看着谷空青在闭目祈祷,忽然头上挨了一闷棒,登时不省人事,倒在了青石上。
第六百八十三章 绝世好剑(一)
云天行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捆在了一棵树上,一动也动不了。
他环视四周,发现是在一片树林里,此时天色已晚,余晖擦过梢头,照入林中,有些昏暗。
他记得他在看谷空青放河灯,忽然有人从背后打了他一棍,他当时没有防备,一棍下来,便不省人事了。
“这小子醒了。”
一个粗糙的声音在树后响起,紧接着,一个中年人刀客从树后绕了出来。
云天行打量了他一眼,见并不认识,问道:“是你打了我?”
中年刀客摇头。
“是我。”又有一人从树后绕过来,手里握着一柄剑。
云天行见他一身粗布衣裳,挽着裤腿和袖管,看起来像个农夫打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那中年刀客走到石上坐下,道:“有人要我们来杀你。”
“谁要你们杀我?”云天行挣了挣,却没能挣开,于是悄然运起天地无极神功。
刀客轻抚刀鞘,道:“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今天就会死,这样就足够了。”
云天行道:“就算要死,至少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即便是大牢里罪大恶极的人,也有最后一顿饭美餐可吃,不是吗?”
那农夫打扮的人笑了笑,道:“可惜这里不是大牢,更没有美餐给你吃,如果不是有问题要问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冷笑道:“我问你们,你们不肯说,你们问我,难道我就会说吗?”
那两人相视一笑,农夫抽出剑来,抵住云天行的咽喉,道:“看来还是个硬骨头,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硬骨头打交道,相信我,你一定说的。”
这人虽然是个农夫打扮,云天行却不把他当个农夫看,他看得出来,这人是个用剑行家,单从他手上的茧子就能看出来,没个三十四年的功夫,绝对磨不出这样的茧子。
他又看向那个中年刀客,见他体态匀称,目光冷冽,也不像寻常人物,的确像个杀手。
农夫翻转长剑,依旧用剑尖抵住云天行的咽喉,道:“第一个问题,吴英雄叫你爷爷,以你的年纪,做他儿子还差不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天行道:“我说了你们会不会放过我?”
“不。”农夫一笑,“你还是一样会死。”
云天行道:“那我为什么还要说?”
“你非说不可。”农夫笑得更加灿烂,“我遇到过很多人,像你这样的硬骨头不下一百个,比你硬的也有,他们最开始也跟你一样,死活不松口,可到最后,我问什么,他们答什么,比邻家的小弟弟还要乖巧。但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别给我们添堵,也别为你自己找麻烦,痛快说了吧,免得受苦。”
云天行道:“让我说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不喜欢讲条件!”农夫的声音变冷了。
云天行笑道:“你不是不喜欢讲条件,而是眼前的筹码还入不了你的眼。”
“哦?”农夫忽然笑了笑,“有意思,我倒是很好奇,你有什么筹码能够打动我?”
云天行道:“我有一柄剑,绝世好剑,你们若把我放了,我可以送给你们。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那中年刀客走到树后,拿了云天行的太阿剑过来,笑道:“你说的可是这柄丑剑?”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来你是一个肤浅的人,单凭剑鞘来判断一柄剑的好坏,实在不够聪明。”
那中年刀客面色不悦,拉剑出鞘,只见剑体澄净,光华耀目,不由赞叹道:“果然是好剑!”
那农夫是用剑之人,一见到如此好剑便生了占有之心,笑道:“如果这就是你的筹码,你还是一样会死。”
云天行笑道:“我死了这柄剑归谁?”
那农夫道:“自然是归我。”
那中年刀客脸色微变,道:“这么好的剑你说要就要了?好歹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
农夫道:“你一个刀客,要剑做什么?给你也不过是压箱底,反倒辜负了这柄好剑,那有什么意思?”
那中年刀客冷笑道:“我是不会用剑,但我可以拿这柄剑来换一柄好刀,就算拿到当铺里当了,也能换一笔可观的银两,你说要便要了,这未免不太公平。”
那农夫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白拿这柄剑,等回去了,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大可拿这些银子去打一柄好刀。”
那中年刀客哈哈大笑,道:“我虽然不会用剑,可到底不是个瞎子,这样的好剑,你拿二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
那农夫翘着嘴角,道:“那你说多少?只要我能给得起,一定如数给你,好歹相识一场,你也不要太不讲情面了。”
那中年刀客在剑身弹了一指,发出一声低吟,道:“这样的好剑世上本就不多,即便有些人肯花重金,也未必能够买到,所谓有价无市,便是指此物。”
那农夫想了想,道:“他这时候抛出这柄剑,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可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那中年刀客笑了笑,道:“这么肤浅的伎俩,我自然看得出来,不过,他现在被捆在树上,连动都动不了,我们要他死,简直易如反掌。不过,等他死后,这柄剑的去向终归还要有一个结果,不是吗?”
那农夫道:“那是后面的事,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
那中年刀客想了想,道:“好,那你继续问。”于是握着太阿剑,回到石上坐下。
农夫挺了挺剑,向云天行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云天行道:“你们若不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我是不会说的。”
农夫笑了笑,将剑尖下移,从胸口下到肚脐,再到裆部,方才停住,道:“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云天行脸色大变,咬牙道:“你好卑鄙!”
农夫笑道:“我卑鄙不卑鄙还要取决于你,你若是痛快说了,我留你一个全尸,如若不然,呵呵……”
第六百八十四章 绝世好剑(二)
云天行突然仰头大笑。
农夫问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收住笑声,道:“我笑你们两个没有福气。”
两人相视一眼,农夫又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你们两个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会连一柄剑的好坏都分不出来?这柄剑虽然不错,可离绝世好剑这个称谓,还差远了。再说这柄剑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根本算不上是筹码。我刚才说的绝世好剑,另有其物,而且世间罕有,便是这一柄都比之不上!”
农夫冷笑道:“臭小子,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东西没在这里,任你信口开河,我们哪里知道真假。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活命罢了。”
云天行正色道:“不错,我就是想活命,我从小就怕死,长大了还没有改掉怕死的毛病,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双手将绝世好剑奉上,决不食言!”
农夫抬剑,拿剑尖指向云天行的心口,道:“我怎样才能确定你说的不是假话?”
“你不能确定。”云天行道,“要么一剑杀了我,要么让我带你们去寻剑,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
农夫斜了刀客一眼,见他紧紧攥着丑剑,丝毫没有拱手相让的意思,若将这小子杀了,这柄剑多半会被刀客据为己有。若再有一柄好剑,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占有,想到这里,便犹豫起来。
云天行见他沉默不语,心下暗喜,道:“我也不瞒你,那柄绝世好剑是我在一个山洞里找到的,当时还找到了一本剑谱,好像是叫沧澜剑言,封页被火烧了一角,最后那个字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言’字,反正是一本剑谱没错。你若饶我一命,我愿意将绝世好剑,和那本剑谱一并交给你。”
“你说得可是沧澜剑诀?”农夫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沧澜剑诀?”云天行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最后一个字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言’字。”
农夫的手在抖,作为一个剑客,谁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剑神”?这小子极有可能发现了沧澜剑神的遗物,毕竟绝世好剑,也只有站在剑道巅峰的那个人才配拥有,何况还有沧澜剑诀,若不是云巅的遗物,还能是什么?
农夫咽了口唾沫,仿佛已看到自己手执绝世好剑,睥睨天下的英姿。
云天行道:“你若想要绝世好剑和剑谱,最好早点下决定,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反害了我的性命,到时候吃亏的可不止是我。”
农夫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帮你解开绳索,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一剑杀了你,绝不给你任何求饶的机会!”
云天行大喜,道:“你放心就是,我也只想活命,若连命都没了,还要绝世好剑和剑谱有什么用。”
那中年刀客见农夫要解绳索,忙上前拦住,道:“我们有任务在身,若是有个差池,回去如何交代?”
农夫冷笑道:“你手上拿了好剑,自然快意,我忙活了一阵子,狗屁都没有一点,还在乎这个?!”
刀客暗想:“沧澜剑神的遗物定然非同一般,而且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便道:“如果找到了绝世好剑和剑谱,那该怎么分?”
农夫道:“我只要那本剑谱,绝世好剑和你手里这柄剑都归你,成不成?”
刀客大喜,而后又忽然变了脸色,扯着嘴角笑道:“你是一个剑客,却将两柄好剑都送给我,莫不是想找到宝藏后,杀我灭口吧?”
农夫道:“你懂什么,宝剑再好,也需要人来把握,我若能学成沧澜剑诀,便是凭手里这口铁剑,也能跻身江湖顶尖高手行列。毕竟你世代练刀,给你剑谱你也不会去练,倒不如给你这两柄好剑,这样我们谁也不吃亏。”
刀客犹豫不定。
云天行道:“你们两位若怕对方不怀好意,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避免不好的事情发生。”
“什么法子?”刀客抢先问道。
云天行道:“你们可以结为异性兄弟,对天起誓,永生不得背叛。这样不管你们得了剑谱还是绝世好剑,都是自家人的,自然没什么好争抢的;而且以后你们两位要是有谁发达了,另一位自然也会跟着沾光,一举两得,怎么样?”
两人听完,都觉得有理,于是撮土为香,结成了异性兄弟。两人结拜完毕,携手大笑。云天行也跟着在笑。
刀客拔出佩刀,架在云天行的脖子上,道:“我们把你从树上解下来,还会再次将你绑缚起来,直到找到剑谱和绝世好剑。你要是敢耍花招,我们立刻将你杀了,回去交任务,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云天行重重点头。
刀客向农夫点了点头,农夫便去帮云天行解绳索。
当绳索从云天行身上脱离的那一刹,农夫骤然飞了出去,撞在后面树上,登时喷出了一大口血。
刀客大惊,想立即砍掉少年的头颅,但刀却已被少年用两指死死夹住,根本动不了。
“咔——”
钢刀断为两截!
云天行抢过太阿剑,一脚将刀客踢飞出去!
刀客在地上滚了七八圈,满身沾满了草叶。他一个跟头翻起来,还没站稳身子,便有一条人影带着剑光从旁闪过,继而背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你们这样的人也配用绝世好剑?”
刀客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地而死。
云天行提剑走向农夫,拿剑一指,道:“贴身受了我一记凌虚指,竟然还没有死,看来你的确是个高手。说,是谁派你来的?!”
农夫倚在树下,瞪着眼睛,嘴里不断有血沫吐出,他想说话,可却说不出来,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音,过了一会便死了。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云天行震落剑上血迹,还剑入鞘。
这农夫替他解绳索时,是有心理防备的,只是他没有料到,这少年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快,快到他都没有反应不过来,便被一指震碎了心脏。他现在一定很想知道,开始那一闷棍是如何得逞的?
云天行在二人身上翻找了一番,只找到些许银两,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此时天已黑了,云天行不敢久留,找回面具戴上,向林外奔去。
第六百八十五章 发疯
云天行回到府邸,有两个人在府外石狮旁站着,手执兵器,严阵以待,云天行见如此架势,心知定然有事情发生,因为往常并没人在外面守门。
云天行忙跑进去,来到吴英雄的住处,刚要去推门,忽然从旁边蹿出一人,一掌向云天行劈去,云天行一惊,忙纵身回掠。
那人手指云天行喝道:“大胆刺客,竟敢到英雄门里来逞凶,今日叫你有来无回!”喊罢,又向云天行出手。
听他是英雄门的人,云天行没有拔剑,只以手掌对付,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英雄门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难道是吴英雄下的命令?刚才那两个想杀自己的人,难道也是吴英雄派去的?
云天行惊疑不定,手上也没用上全力,谁知这人掌法了得,竟把他从内院硬逼了出来。云天行暗暗吃惊:“想不到英雄门里还有这样身手的人。”
那人一掌打来,云天行不再躲避,推掌迎了上去,双掌一交,那人噔噔瞪退了三步,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云天行同样吃惊,虽说他这一掌只用了七八成的内力,但一掌打出去,竟然只将这人震退了三步,可见对方实力不凡。
那人摆开架势,又要进攻,云天行忙伸手止住,道:“且慢动手,我不是刺客!”
那人冷笑道:“不是刺客,你大晚上带着面具,偷偷溜到我们门主这里来做什么?”
云天行见他不认得自己,一时也不好解释,便道:“你既是英雄门的人,你叫吴英雄出来,我跟他说。”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门主现在可没法见人,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来这里,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我们门主。今日既然叫我撞上了,定要你束手伏诛,看招!”说罢,又挥掌向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不得已,只得出招应付。
吴耻正走来这里,一见两人在动手,忙上前叫道:“侯焱,还不快住手,他就是我跟你说的云爷,是自己人!”
那侯焱一听这话,忙撤了手,看了云天行几眼,抱拳道:“云爷好身手,在下自愧不如。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不要怪罪。”
吴耻道:“他是刚从英雄门那边过来的,不认得云爷,云爷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云天行皱眉道:“你叫厚颜?”
侯焱道:“是。”
云天行又看了看吴耻,心想:“一个厚颜,一个无耻,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怪不得人家叫你们狗熊门。”问道:“看你们这阵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吴耻叹了口气,道:“云爷不知道,今天下午门主突然发疯,手上拿了把刀,见人就砍,一连砍伤了五个兄弟,大家发现门主不对劲,一拥而上,把他给制住了,现在正在房里捆着呢。”
云天行忙进房去看,果见吴英雄正躺在床上,身上缠着铁索。
吴耻道:“我们叫人请了大夫过来,门主闹得厉害,大夫都不敢靠近,我们只好给他灌了**汤,现在睡着了,大概明天早上才能醒。”
云天行伸指试了吴英雄的鼻息,即便睡着了,呼吸仍有些急促,道:“怎么会这样?”
吴耻摇头道:“不知道,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发了疯。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个名堂,还找了个半仙来,说门主是邪祟上身,需要花点银钱,做几场法事就好了。我去给他拿银子,出来的时候,那半仙已被侯焱给打跑了。”说完,瞅了侯焱一眼。
侯焱道:“什么半仙,分明就是个骗子,每有一个佣女从旁边过去,他就盯着人家的屁股看,我怎么能把门主的命交到这种人手里!”
云天行又问了些细节,便向自己房里走来,推门进去,点了灯,见谷空青正趴在桌上睡着了,那白猫也蜷缩在桌上酣睡。
云天行伸指敲了敲桌面,道:“喂,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房间了,它的主人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谷空青惊醒,揉了揉眼睛,道:“你这人啊,还知道回来,我放了个河灯,回头就找不到人了。我还当你自己回来了,结果回来一问,都说没见到你。你说,这么大半夜的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要你管!”
云天行嘟囔了一句,摘掉面具,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
谷空青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云天行忙打掉她的手,道:“你干什么!”
谷空青吃惊道:“你头上流血了!”
云天行自己摸了一把,还真是血,忙到水盆里洗了,谷空青又取了药给他抹上,道:“是不是根人打架了?”
云天行直言道:“有人想杀我。”
“谁?”谷空青脸色变了变,“蜃楼的人?”
“不像。”云天行摇头,“只是两个不太称职的杀手,他们问我跟吴英雄的关系,我觉得他们想对付的不是我,而是吴英雄。我每天跟吴英雄走在一处,所以才会被人盯上,今日吴英雄突然发疯,多半也跟那些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
谷空青双手托着下巴,道:“怪不得我听着前面乱糟糟的,原来是你孙儿发疯了,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被狗咬了不成?”
云天行道:“有没有被狗咬我不知道,不过情况比被狗咬严重多了,听说我那好孙儿突然拿刀砍伤了五个人,若不是众人及时将他制住,说不定会闹出人命来。”说完,打了个哈欠。
两人忽然四目相视,争着往床上跑去,云天行先一步跳上了床,立刻躺下摆出一个“大”字,占满了整张床,笑道:“就凭你也想跟我抢,哈哈,老老实实回你的九幽谷去吧。”
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亏你还是个男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云天行笑了笑,“弹一弹指,便能把一头变异凶兽给活活毒死,还不知道谁怜谁呢。至少在你身上,我还真没发现有值得怜惜的地方。”
第六百八十六章 中蛊
谷空青道:“亏我还在担心你的安危,坐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不领情便罢,还跟我抢床位,一点风度都没有。”
云天行道:“废话少说,赶紧出去,别打扰本大爷睡觉。”
“你——”谷空青气得说不出话。
云天行翘起二郎腿,道:“你什么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非等我脱衣裳才肯走是不是?”
谷空青道:“这么深更半夜的,你要赶我去哪里?你再去柴房将就一晚,明天再叫他们打扫一间房就是了。”
“好,不走是吧。”云天行坐起身来,去解自己上衣。
谷空青又羞又恼,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不通情理的人,一时冲动,便咬着银牙坐到床沿上去脱鞋子,道:“我不管,我今天晚上就要睡在这里,你要是不走,那就一起睡好了。”
云天行见她真把鞋子脱了,吓了一跳,手上解扣子的动作也停了。
谷空青脱了鞋子,钻到床里面,侧身向里一躺,道:“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回去就告诉师妹,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这明明是我的房间啊!上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的女人!”
云天行跳下床,含泪把解开的扣子一一扣上,咬牙切齿道:“算你狠!”说罢,摔门去了。
谷空青忙下床闩了门,含笑入眠。
第二天,吴耻来找云天行,在门外喊了半天,谷空青开门出来,道:“他不在这。”
吴耻道:“奶奶,急事,门主又在闹,就等云爷过去拿主意呢,您快叫他出来吧。”
谷空青道:“你去柴房看看,他应该在哪儿。”说罢,关门进去了。
吴耻火急火燎赶来柴房,果见云天行躺在干草上睡觉,忙喊起来,连拉带拽来了吴英雄这里。
此时吴英雄虽然被铁索捆住了身子,仍不安静,被三四个人摁着,才勉强躺在床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一些奇怪的话。
云天行上前道:“好孙儿,你可还认得我吗?”
吴耻道:“云爷,我们都问过了,门主现在神志不清,谁都不认得,自从醒来就一直这样闹,也不知是什么了,看这样子,怕是不大妙啊。”
云天行道:“这凤凰城里难道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吗?再去请几个来,这样下去还了得!”
吴耻道:“能请的都请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开方子的,也只开一些定神醒脑的药,根本无用,所以才要请云爷过来讨个主意啊。”
“连大夫都无法,我能有什么主意。”云天行忽然咦了一声,“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你们先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我去去就来。”说罢,又跑来了自己房间。
谷空青正在梳头,云天行开门进来,道:“青姑娘,你们九幽谷的人不是也懂一些医术吗,我那孙儿疯得厉害,你快随我去看一看。”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吴英雄发疯,你们应该去找大夫,找我做什么,我只会用毒杀人,不会救人。”
云天行道:“但凡能看的大夫都看过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如果不是一般的病症,自然也不能让一般的大夫来看,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
谷空青放下木梳,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他是你的孙儿,又不是我的孙儿,我为什么要救他?”
云天行道:“他叫过你奶奶,你难道忘记了?”
谷空青道:“那是他信口胡叫的,我这样年轻,他喊我奶奶,我不找他麻烦就算好的了,还想要我去救他吗?”
云天行急道:“就算他不是你孙儿,他好歹也是个人,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谷空青起身道:“要我去救他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天行已猜到了她的条件,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能跟你回九幽谷,你换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都答应你。”
谷空青走到他面前,笑说道:“你说话算不算话?”
云天行道:“只要你能救活我孙儿,我说话自然算话。”
谷空青道:“好,我救活吴英雄,你就护送我回九幽谷,这个条件不违背江湖道义吧?”
云天行皱眉道:“这根刚才那个条件有什么区别?”
谷空青笑道:“当然有区别,前面那个是谷主要我带你回去,现在这个,是你要护送我回去,毕竟现在世道不太平,我一个女人家在江湖上走,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有你护送我回去,我就安心多了。”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带我回去,你若不肯帮忙,大可直说,何必拿这样的借口来搪塞。”
谷空青道:“云天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若对吴英雄下手的是蜃楼,说明你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单凭我们这些人,绝对不是蜃楼的对手,难道你想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死在你面前才肯甘心吗?”
云天行攥拳道:“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将他们给揪出来!蜃楼又怎样,我正有一笔账要找他们算,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倒省去了我不少工夫!”说罢,转身离开。
谷空青忙追出去,道:“你这臭脾气,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帮你这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能力有限,能不能帮得上忙,还未可知,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免得到时候又要失望。”
云天行道:“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就该他遭此一劫。这份情我会记下。”
谷空青挥了挥手,道:“算了,我也不用你还什么情,至少认真思考一下我说的话,不要辜负了大家一片好心。”
云天行默然不语。
两人走入吴英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很苦,很刺鼻,云天行看着地上的两个破碗,和洒了一地的汤药,皱起了眉头,却没说什么。
谷空青走到床前,叫人摁住吴英雄,仔细检查了一番,什么也没说,便同云天行走出来房间。
云天行见她脸色有些凝重,知道情况不妙,道:“你一定看出了些什么,是不是?”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可能中蛊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疯蛊
“中蛊?”云天行惊讶道,“难道是蛊毒?我以前也中过阴阳二圣的金蛇蛊毒,还险些丢了性命,不过,也没像他这样发疯啊。”
谷空青道:“金蛇蛊毒只是提炼蛊虫体内的毒素炼成的,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种毒,不能算是蛊。九幽谷内有不少有关蛊的记录,蛊种很多,按吴英雄现在的症状来看,应该是一种疯蛊。如果两日内不把体内蛊虫取出,一定会发疯而死。”
“那要怎样才能将蛊虫取出来?”云天行急问道。
谷空青道:“蛊虫不似别物,大都是下蛊之人精心培育的,若想取出来,只能找到下蛊之人,或者找一个擅长蛊术的人方可。”
云天行道:“那人既然对他下蛊,哪有再来取出的道理,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何人下的蛊,更谈不上找下蛊之人。会蛊术的人本就极为罕见,若要在两天之内找到一个擅长蛊术的人,谈何容易?难道以你的本事,也取不出这蛊虫吗?”
谷空青笑道:“你当我是神仙吗?他若只是中毒,我倒有把握保他性命,可这巫蛊之事,我只是有一些了解而已,哪会取什么蛊虫。”
云天行叹气道:“这么说来,我这孙儿岂不是必死无疑?”
谷空青想了想,忽然道:“我倒有一个极为冒险的法子,只是之前从未用过,能不能生效,还很难说,要不要试一试?”
云天行忙道:“什么法子?”
谷空青道:“我可以尝试着把蛊虫毒死,只要蛊虫一死,取不取出都无所谓了。”
云天行喜道:“这个法子好,只要蛊虫一死,我孙儿的疯病自然就好了。你快去给蛊虫下毒吧。”
谷空青瞅了他一眼,道:“你先别急着高兴,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来我不知道他体内是何种蛊虫,到底用什么毒,多少用量可以将之毒死,一时还很难确定;二来我也不清楚你这孙儿是否能经得住我的毒药,若蛊虫没毒死,先把人给毒死了,那可成下毒害人了吗?”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毒一只虫子这么麻烦吗?找几种毒性稍差的毒药灌进去不就好了?”
谷空青扑哧一笑,道:“亏你还跟九幽谷的人有来往,怎么一点用毒的常识都没有,你当这是燕窝粥啊,掰开嘴就往里灌,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何况直接灌毒药,即便毒不死人,对体内器官破坏性也很大。这样就算救活了,以后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会减寿的。”
云天行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谷空青道:“需要先找出蛊虫所在的大致位置,然后用毒针将毒液输送进去,这样局部下毒,多次少量,可以在保证你孙儿内脏不受破坏的情况下将蛊虫毒死,只是时间会久一点。”
云天行道:“要多久?”
谷空青想了想,道:“最慢大概需要十日。”
云天行道:“你刚才说两日便会发疯,如今已过去一日了,我这孙儿还只有一日可活,十日哪里来得及?”
谷空青道:“你放心,我可以用麻痹性药物让蛊虫暂时失去作用,只要蛊虫不作乱,别说十日,便是一百日也不会发作。”
云天行大喜,道:“青姑娘,你要是这能将我这孙儿救活,那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我叫他给你当干儿子成不成?”
“呸!”谷空青红脸斥道,“谁要他做干儿子。咦,不对呀,你是他爷爷,我是他干娘,这么论起来还比你低了一辈啊。”
云天行哈哈大笑。
谷空青推了他一把,笑道:“你这臭小子,故意占我便宜是不是?你和师妹……论起来还要叫我一声师姐,就算要做,也该做他大奶奶……呸,怎么论都不对。”
云天行正色道:“我这孙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知什么人想害他性命,我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谷空青道:“你这样没头没绪的,要从哪里着手?”
云天行道:“听吴耻他们说,吴英雄从朝天宫回来后,还去了其他几个地方,我想先去那些地方看一看,或许能发现一些奇怪的人也说不定。”
“不可。”谷空青坚决道,“如果连吴英雄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被人下了蛊,那这下蛊之人定非寻常人物,你一个人去,未免太过冒险。何况你现在也是他们的目标,这么送上门去,岂不是自投死路?”
云天行笑道:“我自小便受人算计,也颇懂一些自保的法门,不然也不会安然无事地站在这里。”
谷空青道:“话虽如此,可你这样做,实在让人无法安心,若吴英雄还没救活,你再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应付?谷主他们叫我带你回去,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回去又如何交代?你要是执意要查,也要等到吴英雄醒来之后,你与他联手去查,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云天行道:“如今的局势,日日都在变化,十日太长了,我若按兵不动,指不定对方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谷空青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拦你,不过,你需要在府内待一段时间,方可行动,最少三日。”
“为什么?”云天行问道。
谷空青道:“下蛊之人想置吴英雄于死地,不会只抛下一只蛊虫了事,定会再来府中确认吴英雄的生死。如今吴英雄身边这些人,也就那个侯焱看着还有几分本事,若对方是高手,一个侯焱未必能够挡得住。你若不在,吴英雄即便没有被蛊虫治死,也会被来人杀死。你可别指望我会日日守在他身边,我来这里,全都是因为你,你应该知道。”
云天行道:“那我便在谷中待上三日,若没人来,我再出去查探。”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你记着,借用食物下蛊的都属下乘,真正的用蛊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蛊虫驱入对方体内,并没有特定的方式,也许只是一次简单的触碰,也许只是嘘一口气,总之不要掉以轻心。”
第六百八十八章 女王大人
云天行道:“这些下蛊之人,会不会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谷空青道:“有这种可能,但一般情况下,精通蛊术的人武功都不会太差,毕竟普通人下蛊的手段很有限。而且,我可不认为,一个普通人会对英雄门的门主下杀手。”
这时吴耻从房内奔出来,急道:“云爷,你们快过去看看吧,门主怕是要不行了!”
两人慌忙进屋,只见吴英雄口吐白沫,双眼白翻,在床上不断抽搐,云天行见谷空青脸上多了几分喜色,甚是不解,但又不好发问。
谷空青低声道:“有这些症状就对了,这说明我猜得不错,他中的确实是疯蛊,这样我能治好他的把握就更大了。”
云天行听了高兴,忙吩咐诸人去准备治蛊用具,然后遣散众人,让谷空青为吴英雄治蛊,自己在旁帮忙。
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成功完成了第一次“下毒”。谷空青的方法的确有效,吴英雄的种种异状都消失了,只是他本人还一直处在昏迷状态。谷空青说于性命无碍,云天行这才放了心。
第二日上午,云天行正在院子里练剑,忽然佣人跑来跟他说,外面有个人想要见他,云天行满身都是汗,还没来得及洗把脸,便连忙奔了出去,甚至连轻功都用上了。他实在好奇,谁会想见他?
当他蹿出府邸大门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然后便笑了,那个来找他的人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正是神兵阁那位年轻的铁匠。
他手里提着一个长匣,很精致的长匣,云天行一看到这个匣子,便知道装在里面的东西一定会更加精致,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将年轻铁匠请到堂上,请他代劳为太阿剑加装剑饰,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太阿剑便变了一副模样。
云天行手握太阿,凭空舞了两剑,心下十分满意,道:“当初我只给了一个十分模糊的构思,想不到你们竟真能做出成品来,还如此精美细致,不愧是神兵阁,我很满意。”
“满意就好。”
年轻铁匠显得有些拘谨,端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就连放在一旁的茶水都没有碰上一碰。
云天行归剑入鞘,与他说了些闲话。年轻铁匠还如当初那样,话很少,简直少得可怜,几乎一直是云天行在说,他就在一旁微笑,偶尔插上几句,声音也如蚊蝇一般,细不可闻。
云天行见他这样,笑了笑,道:“那位抱猫的姑娘就住在后院,要不要我带你过去见一见?”
年轻铁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那就麻烦你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引着他往后花园去了。
谷空青正坐在石桌旁逗白猫玩,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道:“不是说要练剑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刚才我上街玩,碰上个猫贩子,他说一只猫能换一两银子,我寻思着你这只猫又大又肥,能多换一两也说不定,这不,我带猫贩子捉猫来了。”
谷空青一惊,忙将白猫搂在怀里,起身回头去看。她并没有看到云天行,只看到了那位年轻的铁匠。
谷空青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年轻的铁匠露出憨厚的笑容,鼓起勇气说道:“我来看你。”
谷空青微微一笑,请他坐下。
年轻的铁匠走到石桌旁坐下,就在她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可能是他觉得这样不太自在,又把手放到了桌面下,一会又拿了上来,来来回回不知倒换了多少次。
他实在太紧张了,在来的路上,他已不知叮嘱了自己多少次,见到她后,一定要表现得自然一点,可一见到她,以前的嘱咐都化成灰烬飘走了。
他又变得紧张不安了。
云天行就趴在月洞门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往花园里窥探,见两人对坐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想:“她不会是认真的吧?”摇了摇头,想不通,到吴英雄那里去了。
吴英雄仍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趋向平稳,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云天行知道是因为麻痹药剂的缘故,也不怎么担心。
云天行拿了张椅子,坐到床边,向一直守在床边的侯焱道:“我听说吴英雄曾救过你的性命,能说一说吗?”
侯焱摇了摇头,道:“不想说。”
云天行一笑,也不勉强,道:“有人想杀他,过去你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他的事了如指掌,可有什么眉目?”
侯焱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云天行道:“我看得出来,你信不过我。”
侯焱抬头,向他的云纹面具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吴英雄,道:“没人愿意相信一个把自己隐藏在面具后面的人。”
云天行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有一点你要清楚,我对吴英雄没有恶意。过几天,我会到外面去,揪出那个下蛊害他的人,里面的事便交给你了。还有,除了青姑娘,你最好不要让其他人靠近他,尤其不要随便喂他吃东西,即便要喂,也要由青姑娘检查过才行,事关性命,切记。”
侯焱道:“难道门里的其他人也不行?”
云天行道:“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我不了解其他人,不敢拿我孙儿的性命做赌注。”
侯焱道:“你也不了解我,为什么要相信我?”
云天行道:“凭直觉。”
侯焱沉默半晌,转头看着云天行,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不行。”云天行起身离开了。
他又回到了后花园,谷空青仍坐在那里和白猫玩,年轻的铁匠不知何时离开的。
云天行走到桌旁坐下,道:“几时走的?”
谷空青道:“关你什么事?”
云天行道:“问一下不行吗?”
谷空青道:“不行。”
云天行道:“几时能吃到喜酒?”
谷空青瞅了他一眼,道:“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还说这些话,故意取笑我是不是?”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真该答应他,跟了他,说不定可以胖成一百**十斤,再抱着你的大猫,往大街上一站,我觉得满大街的人都得匍匐到你的脚下,叫一声女王大人。”
谷空青递来一个异常“凶恶”的眼神。
云天行大笑而去。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夜战逞凶者
夜。
云天行立在飞檐上,手执太阿剑,衣袂随风而动,背后是一轮明月。
他站在这里,可以遍观整个府邸,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谷空青认为有人会来行刺吴英雄,云天行便来这里守夜,而这已经是他守的第二个夜了。他昨晚在这里站了一夜,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别说是人,就连一只猫都没有。
谷空青来到楼顶上,环视一周,道:“还没有动静吗?”
云天行摇头。
谷空青道:“看来是我猜错了。这里冷,还是下去吧。就算有人来,他们也会通知你,不必一直站守在这里。”
云天行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
谷空青在屋脊上坐下,双臂环膝,道:“我记得小时候时常爬到高处去看星星,我娘曾跟我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在地上都能找到与之相对应的人。每当天上有新星出现,就说明地上有婴儿诞生;每当天上有旧星坠落,就说明地上有人死去。可当我娘离世的那一天,我看了一夜的星星,也没见有哪颗星坠落。后来我才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一颗星对应一个人……”云天行仰头望着天上星空,“也许你娘说得对,只是有些星离我们太远,即使坠落了我们也看不见。”
谷空青沉默良久,道:“我想,我能理解你的苦处。”
云天行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情愿你不能理解。”
谷空青道:“我本可以将你制住,雇一辆大车硬把你带回去,将你交给谷主,他们要怎样处置你,都与我无关。我继续做我的事,再也不会跟你有任何瓜葛。我的确这样想过,可却下不去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云天行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谷空青苦笑道:“我大概是在可怜我自己。如果换成是我,我也许会跟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那天我早一刻启程,也许就不会被委派这样的任务,也许来找你的就不再是我,只要不是我,这个任务一定会顺利完成,你一定会再次回到九幽谷。可……偏偏是我。”
云天行望着远处稀疏的灯火,默然不语。
谷空青忽然抬起头,道:“你跟师妹是怎样认识的?”她那双黑色眼眸里闪烁着光点,就像天上的星星。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谷空青道:“没有为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说也可以,我不会逼你说。”
云天行道:“是在一个酒楼上,那时我身无分文,她请我吃饭,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谷空青听他说了一会,打岔道:“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她就在谷里等着你,只要回去,你们就可以……我想谷主应该不会反对吧。”
“留在这里不要动!”话音落下,云天行的人已从飞檐上消失了。
谷空青一惊,忙起身去看,只见有十数个黑衣人,正悄悄向吴英雄的住所靠近,云天行从一旁横冲出来,与那些人动起了手。
谷空青忙下楼帮忙。
双方一动手,立刻惊动了英雄门的其他守夜人。在入夜前,云天行便命吴耻安排好了人,轮流守夜。府中八个方位上都有人看守,还派了四个巡逻小队,在府中来回巡视,交替换班,一直到天明。
此时值班的人听到喊打声,纷纷朝这里奔涌过来。
那十来个黑衣人武功虽然不弱,但在这么多人的围剿之下,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死伤殆尽。
云天行喊话要留活口,可当他喊完,黑衣人几乎都死光了,唯独还有一个能动的,也中了谷空青的剧毒,在地上抽搐,等他赶过去时,那人正好断气。
谷空青吐了吐舌头,云天行暗自苦笑,光她一人就毒倒了过半人数,而且没费多少力气,相比自己挥剑乱砍,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以前英雄门的人对谷空青示以尊敬,还是看在了云天行的面子上,可刚才这一战,谷空青彻底击破了她在诸人心中柔弱的形象,至少旁边这些人,再望向她时,眼中不仅有尊敬,还多了一丝恐惧。
九幽谷在江湖上的名头历来不小,可九幽谷的人却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以至于实力跟名头是否相称,他们没有亲眼见过,不敢确定,如今见谷空青大显身手,才知九幽谷绝名副其实。
谷空青道:“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人来行刺,看来这里不能再待了,若这些人没有回去,他们一定还会再派人来。”
云天行点头道:“有道理。”
于是吴耻便连夜派人找了几家农舍,大家收拾好东西,趁夜搬走了。
农舍就在凤凰城边,离山林较近,相对比较偏僻,即使白天都没有什么人走动。
吴英雄身旁有侯焱守着,而且房舍相对集中,周围遍布英雄门的弟子,倒也不用担心吴英雄的安全。
第二天,云天行要出来查探,谷空青执意要跟出来,腿长在她身上,云天行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由她跟着。
两人先到了**楼,这是吴英雄回府邸前,最后来的一个地方。
谷空青怀抱白猫,看了**楼前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孙子还来过这种地方?你这个做爷爷的也不管管他。哦,我明白了,要不是臭气相投,你们怎么能凑到一起。”
云天行道:“他年纪比我还大,他去哪里,我怎么管得着。何况我们这爷孙只是戏称,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你要是不想进去,大可以回去,我又没有叫你跟来。”
谷空青斜眼瞅着云天行,道:“我看你是自己想进去,故意来这里的吧?哼,男人,还不都是一副德行。”
云天行冷笑道:“是啊,我就是想来这里喝花酒,怎么着,回去告状啊!”
谷空青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云天行独自进入**楼,谷空青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进去。
第六百九十章 春兰与夏香
两人走入**楼,一个花衣女子笑着迎了上来,可当她看到谷空青时,笑容忽然僵硬了。她向谷空青打量了几眼,见这抱猫女子的玲珑身姿简直无可挑剔,至少在她们这**楼,还没有一位能与之分庭抗礼,即便在她平生见过的女人当中,也没见过像她这样出挑的人儿。
她们这里面的人最看重身材体态,容貌倒是其次。这女子虽然算不上**楼的头牌,可至少也能在本楼花榜里排进前十。为了这副身材,她几乎都没碰过油腻荤腥,就连最爱吃的食物都要定量控制,可即便这样,仍有不少缺陷,难以达到理想状态。但眼前这抱猫女子,正符合她的理想状态,甚至还要超过她所能想到的美好身姿。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儿?”她不禁在想。
那女子从谷空青身上收回目光,心中嫉妒不已,摇扇向云天行笑道:“这位公子,到我们这里来,还需要自己带姑娘吗?我们这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高矮胖瘦都有,可不比您身旁这位差了。”
云天行道:“我只想来问几个问题。”
那女子一听这话,笑容立刻减退不少,冷笑道:“这里可不是问问题的地方,公子若不找姑娘,这就请出去吧,不要挡了其他客人。”说完,斜瞄了谷空青一眼。
云天行取了一锭银子出来,在手里抛了抛,道:“难道进来这里就一定要找姑娘吗?”
“哎呦,公子,看您说的,您想问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这**楼里的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那女子见钱眼开,伸手去抓,云天行一把攥住银锭,问道:“你可认得英雄门的吴门主吗?”
那女子见他攥住银锭,忙缩回手,拉了拉披肩,摇扇道:“吴门主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几乎天天过来,只是奇怪了,这两天没见他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离开了凤凰城。”
谷空青向云天行投去一个鄙夷的神色。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吴门主最后一次来这里找的是哪一位姑娘,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她。”
那女子想了一会,道:“好像是春兰和夏香,对,就是她们两个。我记起来了,当时吴门主说要夏香姑娘,春兰不乐意,便在吴门主面前使性子,结果吴门主便同时要了她们两位。”
“两位……”云天行尴尬地扭头瞧了谷空青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她正用一种鄙夷到不能再鄙夷的神色盯着自己。
“上梁不正下梁歪!”谷空青咕哝了一句。
云天行只当没有听到,将银锭抛给那女子,道:“我要见春兰姑娘和夏香姑娘,你帮我安排一下。”
春兰人如其名,正像春日里刚刚盛开的兰花。夏香也的确香,在她出现后,满屋里都沾上了香气,十分浓烈,但并不惹人烦腻。
两女一进屋便拥到了云天行的怀里,一左一右,一个递酒,一个喂点心,好不热情,硬生生把一旁的谷空青给挤走了,似乎是受了某人的指使。
谷空青轻轻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只坐到远处逗猫玩。
云天行经受不住这暴风雨般的热情,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街上来往人群,道:“我听说吴门主那日来的时候,曾见过两位姑娘,不知见面后,有没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春兰凭几而坐,两指捏着一块糕点在吃,道:“奇怪的事,公子指的是什么事?”
云天行回过身来,倚在窗边,道:“就是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我听楼下那位姐姐说,吴门主来这里,经常见两位姐姐,我想两位姐姐应该能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才是。”
夏香笑道:“我知道了。以前吴门主来这里,最少要待个一个时辰才走,那次来,却只待了半个时辰,这算不算是一件奇怪的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当然算。”
春兰道:“以前他找一个是一个时辰,现在他一次找了我们两个,自然是半个时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天行竟无言以对。
夏香又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那日吴门主还说,要为我们每人订做一条珍珠项链,可这都多少天了,珍珠项链没见到不说,连吴门主的人也不见了。他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件事可真是奇怪呢。”
春香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可是日日都在等珍珠项链呢,也不知吴门主去了哪里,人家想他想得都快凋谢了。”
云天行摇头苦笑。
夏香忽然拍了一个巴掌,叫道:“我记起来了,还有一件非常非常奇怪的事,自我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事,现在说出来,公子一定也会觉得很奇怪。”
云天行提起了兴致,道:“何事?”
谷空青也抬头来听。
夏香道:“我听吴门主说,他有一位爷爷,年纪比他还小二十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怪事。公子,你觉得奇怪不奇怪?”
云天行呵呵笑道:“是挺奇怪。”
谷空青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云天行身边,低声道:“我觉得这两位可能连蛊是什么都没听过,要不去另一个地方?”
云天行道:“来都来了,总要查清楚再走,既然这样不行,那就再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谷空青凝眉问道。
云天行笑而不答,走到长几旁坐下,向坐在对面的春兰和夏香说道:“我曾跟一位高人学过一门奇术,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脉象预测吉凶祸福,两位姐姐可有兴趣试一试吗?”
春兰和夏香一听这话,兴致大起,纷纷挽起衣袖,将雪白的手臂伸到云天行面前,争着要他把脉测吉凶。
云天行笑道:“谁先来?”
两女争执不休,都想抢个头彩。
一盏茶的时间在争吵中逝去……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两位姐姐不必相争,就按四时的次序来吧。”
春兰向夏香昂了昂头,得意地将手臂伸到云天行面前,云天行覆手压在她腕上,悄悄将一缕无极真气输入她体内。
第六百九十一章 山羊滋补汤
那缕真气在春兰体内搜寻了一会,根本没有寻到一丝内力。云天行将无极真气收回,再替夏香“把脉”。
春兰放下衣袖,翘着嘴角,柔声道:“公子,脉也试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是不是测出了一些不好的事?”
云天行一心只想试探两人是否拥有内力,倒忘了卜算吉凶这一茬,春兰一问,他才恍然大悟,笑道:“春兰姐姐不必担忧,我本想把过脉后,一并将结果告诉两位姐姐,既然春兰姐姐想提早知道,我便先说好了。单从脉象来看,春兰姐姐近期并无凶咎,但却小有悔吝,日常行事应该小心谨慎一些,尤其要提防小人。”
春兰半懂不懂,只点了点头。
帮夏香把过脉,也没有发现内力,云天行胡诌道:“夏香姐姐脉象略显急躁,可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夏香惊奇道:“公子真是神算子啊!上个月我做了一个噩梦,结果第二天出门就摔了一跤,鼻子都磕破了。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噩梦,心想着今天应该也会发生一些不好事,但一直没有发生,心里总是惦记着,不想竟被公子看出来了。”
云天行笑道:“夏香姐姐的脉象虽然急躁,但并无凶咎悔吝,只需端正心态,就不会发生不好的事。”
夏香一听这话,心中忧门立刻去了,绕过长几,扑在云天行怀里,柔声道:“有公子这番话,我便放心了。只是,公子为何一直戴着面具,能否把面具摘下来,让我们姐妹瞻仰一下仙颜?”
云天行将她推开,道:“面具下面有一张极丑的脸,见不得人,怕吓着两位姐姐,所以才特意戴上了面具。今日多谢两位姐姐,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两女忙起身拉住,硬要云天行留他下来过夜,三人拉拉扯扯,谷空青实在看不下去,挥袖将两女迷倒,将云天行拽出了**楼。
出了**楼,云天行笑道:“真是好本事,挥一挥衣袖,便迷倒了两个人,以后跟你走在一起,还得十分小心才行。”
谷空青走在前头,听到他的话,停步回身道:“怎么,心疼了?要不我再进去把她们救醒,你留下来过夜?”
云天行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没这个意思。”
谷空青冷笑道:“你没这个意思才怪,刚才抓着人家的手半天没有松开,还说什么把脉测吉凶,亏她们还信了,一个个投怀送抱,还想留你过夜,呵呵,你这本事才真是不小呢。”
云天行走上前,笑道:“要不要帮你也测测吉凶?”
谷空青哼声道:“我可没那么好哄,这种小儿把戏糊弄她们还成,想糊弄我,你还差得远呢!你看着吧,等回去了,我一定会如实告诉师妹,看你还敢不敢进这种地方!”
云天行道:“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吴英雄被人下了蛊,危在旦夕,我这个做爷爷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吧?况且那些人也对我派过杀手,这也算是我自己的事。我总不愿一直处在被动,如今有本事抢占先机,为何要坐以待毙?”
谷空青翘着嘴角冷笑道:“怪不得能认成爷孙,原来都是一路货色,真可惜师妹了,对你那么用心。”
云天行一把抓住谷空青的手腕,谷空青一惊,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道:“帮你测个吉凶。”说着将一缕无极真气送入她体内。
谷空青觉察出来体内异动,心下惊讶不已。
云天行道:“你当我真想抓着她们不放吗?我只是想测探一下她们是否拥有内力罢了,你没弄清真相,便来冤枉我,真令人伤心啊。”
谷空青道:“我哪里知道你有这样怪异的武功,你要是早点说出来,我就不会冤枉你了,你自己不说,也怪不得我会冤枉你。”
云天行笑道:“怎么说都是你的理,我好男不跟女斗。”
谷空青甩了甩手,道:“还不放手?”
云天行有模有样地胡诌道:“刚才那位夏香姐姐脉象急躁,是有担忧的事,你的脉象比她还要急躁,难道你也有担忧的事?”
谷空青夺出手来,翻着白眼道:“你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依我看,你根本不会把脉测吉凶,纯属胡说八道。”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知我者,青姑娘也!”
老王羊肉馆是一家铺面不大的羊肉小店,主营羊肉汤,但羊肉汤的味道却很一般,与其他店铺的羊肉汤相比,没什么突出的地方,甚至还比不上其他店铺,所以老王羊肉馆的生意并不好。
两人走进店内,店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小老头,正在托着下巴打盹。
两人坐下来,云天行喊了两声,那小老头才慌忙跑过来,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哈喇子,然后笑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云天行见这老头虽然有了年纪,但皮肤红润带光,不由暗暗称奇,道:“你是这里的掌柜吗?”
小老头呵呵一笑,道:“我正是这里的掌柜,叫我老王便是。”
云天行道:“掌柜可曾听过吴英雄这个名字吗?”
小老头笑道:“客官说得可是英雄门的那位吴门主吗?”
云天行道:“正是。”
小老头道:“何止是听过,吴门主可是这里的常客,只要他来凤凰城,就一定会到我的店里吃上几碗山羊滋补汤,然后……嘿嘿。”他看了谷空青一眼,便没有往下说。
云天行喃喃念叨着“山羊滋补汤”这几个字。
小老头见风使舵,道:“客官要不要来一碗尝一尝?”这我山羊滋补汤可是独门秘方,整个凤凰城里,只有我这一家能做。其他家做的都是跟我这里学来的,不正宗,吃了没效果。你看我,今年都有七十岁了,这脸面,都是我这山羊滋补汤养的。”
谷空青抬头向他脸上看了一眼,同样暗暗称奇,若眼前这小老头真有七十岁,还能有这红润的脸面,实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