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寿衣店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谷空青是女人,同样爱美,她一直想向苦婆婆学习驻颜之术,可她这年纪,似乎还过早了一点,如今见到小老头这脸面,虽然比不上苦婆婆的驻颜神术,但在市坊之间,已是极为罕见的了。
谷空青对山羊滋补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道:“要不就来两碗尝一尝吧。”
云天行本没想吃东西,见谷空青开了口,也不好拒绝,便要了两碗山羊滋补汤。
汤来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谷空青拿筷子在碗里翻了翻,见碗里的肉片不像一般常吃的羊肉,不由问道:“这碗里盛的是什么肉?”
“不瞒姑娘,这是羊鞭。”老王嘿嘿一笑,“我这山羊滋补汤里两大主材就是山药和羊鞭,虽然别人也可以拿山药和羊鞭熬汤,但我实话告诉你们,这我汤水里加的可是独门秘方,只有用了我的秘方,才能将补效增到最大。其他店里的山羊滋补汤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徒有其名,没有效果,常吃的都能吃出来。”
老王见谷空青放下了筷子,笑了笑:“这东西还是男人吃了最有效,姑娘要是不吃,也别浪费了,让你男人吃了,保证不亏。要不我再给姑娘做一碗羊杂来吃?”
谷空青摇了摇头,道:“我不饿。”将山羊滋补汤推到云天行面前,“人家好不容易做的,别浪费了。”
云天行守着两碗山羊滋补汤,迟迟不下筷子,他还没有摘下面具,谁都不知道面具后面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老王笑道:“小兄弟,不用顾忌什么,吃吧,我这山羊滋补汤都传了一百多年了,效果倍好,当天就能体会出来。嘿嘿,不瞒你们,那日吴门主来这里,我听他说还要去**楼那边,我一次给他做了两碗,他一点没剩……”
“我去外面等你。”谷空青抱猫离开。
过了好一会,云天行才从店里出来,谷空青见他嘴边有油花,皱眉道:“两碗都吃了?”
云天行忙将油花擦去,道:“没有,我只是口渴,喝了一口汤。”
谷空青道:“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云天行没解释,直接走了。
谷空青忙追上去,道:“怎么样,这个人有没有可能下蛊?”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他没有内力,从言谈举止不难看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羊肉店掌柜,听起来对吴英雄好感还不小,捧得跟财神爷一样,怎么可能下蛊害他。”
谷空青自语道:“你孙子真不是个东西。”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你骂我?”
谷空青道:“我没骂你,你听错了。”
云天行道:“你说我不是个东西,我耳朵可尖着呢,没冤枉你吧?”
谷空青道:“我说的是那吴英雄,他好歹是个一门之主,正经事不干,吃什么山羊滋补汤,逛什么**楼。你还是别跟他混在一起了,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变成他那样。”
云天行道:“眼下我没地方可去,等我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自然会走。”
两人来到了一家寿衣店前,店外摆着各种纸人纸马,长竿上挑着几张白幡,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阴森气息。
云天行惊奇道:“吴英雄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难道他知道有人要死,或者有人已经死了?”
谷空青生气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他已知道自己会被下蛊,所以才来这种地方提前准备后事?”
云天行心跳忽然快了很多,道:“进去看看。”当先走进店去。
掌柜是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肤色惨白,双颊凹陷,眼睛又大又圆,看着有几分诡异。在他身旁立着一个纸人,面带笑容,有些瘆人。
谷空青又向店里张挂的各种寿衣看去,更觉得这里阴森可怖,看了云天行一眼,想要他离开。
云天行会意,刚要说什么,那掌柜忽然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云天行的手,低声道:“阁下可是云爷吗?”
云天行和谷空青都是一惊,云天行夺出手来,道:“你……认错了人,我不认识你。”
那掌柜笑了笑,道:“云爷不用隐瞒了,我虽然没见过云爷,但云爷的身材样貌,还有这张云纹面具,我都曾听门里的人说起过,还有这位抱猫的奶奶,一定错不了的。”
云天行道:“你说门里的人,是什么意思?”
那掌柜道:“云爷有所不知,我其实是英雄门的人,门主见我天生异象,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要我来这里开个寿衣店,顺便当个眼线。凤凰城离英雄门不远,在这里留个眼线,行起事来也方便许多。不瞒云爷,其实英雄门在凤凰城里的眼线,可不止我这一处。”
云天行道:“老王羊肉馆那位掌柜,莫非也是你们英雄门的人?”
那掌柜竖起大拇指,笑道:“云爷好眼力,虽然老王不是英雄门的人,但的确是英雄门的眼线,他儿子就在我们英雄门里做事,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云天行苦笑道:“难道**楼也是你们英雄门开的?”
那掌柜道:“这倒不是,不过,**楼里的确有英雄门的眼线。”
谷空青抚着白猫,道:“忙活了大半天,原来一直在白费功夫。那吴耻还跟你说了几个地方,你一并说出来问问他,要是还有英雄门的接头点,就直接省过吧。”
云天行道:“也没有别的地方了,剩下就只有王麻子茶楼和朝天宫这两个地方。”
谷空青问道:“王麻子茶楼是不是你们英雄门的人开的?”
那掌柜摇头道:“不是,王麻子是土生土长的凤凰人,与门主有过不少来往,门主经常往他那里去,不过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门主说这个王麻子太重利,不可深交。”
云天行道:“既然知道不可深交,那他为什么还往他那里去?”
那掌柜道:“都是道上认识的人,既然到了他的地头上,总不能显得太生分,多少要去走一躺。门主到他那里也不多待,每次只喝一碗茶便走,算是在走过场。”
第六百九十三章 再见王麻子
云天行道:“这个王麻子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害吴英雄的可能?”
那掌柜想了想,道:“的确有这个可能,王麻子是个生意人,而且十分贪财好利,如果有人能开出令他满意的价格,别说害门主,就是害他亲爹都可以。”
谷空青一脸嫌弃:“这还是人吗?连自己的亲爹都敢害,连畜生都不会做这种事。”
掌柜笑了笑,道:“王麻子的爹早已死去多年,我就是打个比方,奶奶不要往心里去。”
谷空青没好气道:“谁是你奶奶,再乱喊毒死你!”
掌柜苦笑道:“是,是,不敢了,不敢了。”
两人出了寿衣店,云天行道:“看来有必要去再会一会这个王麻子。”
谷空青仰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明天我陪你去,现在必须要回去,还得为吴英雄毒蛊虫呢。”
云天行道:“蛊虫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自去会王麻子便是。你记得吩咐吴耻他们,加强戒备,不要让人钻了空隙。”
谷空青道:“你想一个人去?不行,太危险了,你没听那人刚才说的吗,王麻子连自己的亲爹都敢害,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要真是他下的蛊,你独自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云天行笑道:“难道带你过去就不是自投罗网了?”
谷空青道:“两个人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云天行道:“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况且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让你跟来涉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也没法向谷主和阿笙交代。”
谷空青道:“可是……”
云天行道:“没有可是,你回去,替我守好吴英雄,我尽量在天黑前赶回去。”
谷空青拗他不过,只好吩咐了几句,放他去了。
云天行来到朝天宫广场上,依旧是人山人海,他穿过人群,来到了王麻子茶楼。
望着眼前这座古朴的小楼,云天行连连叹息,上一次在他离开时,曾暗暗许誓,今生绝不再踏进这座茶楼一步,否则利刃穿身,而如今他又来了,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就怕誓言会应验。
走上茶楼,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他仍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就在他刚坐下的刹那,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正是王麻子。
“我说过的,你一定还会再来。”
云天行微微有些惊讶,他戴着面具,王麻子竟然能认出自己,他虽然很想知道原因,但他并没有问,只说道:“我不是来喝茶的。”
王麻子道:“可你必须要喝,这,是规矩。”
小二又端上热茶,还是那种连猪都不会喝的茶,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最讨厌规矩。”端起茶杯,推起面具,一饮而尽,转身便吐在了一旁的瓦罐里。
王麻子又笑了,眼睛又消失了:“这么好的茶,你全吐了,而且就当着我这个掌柜面,真令人伤心呐。”
云天行道:“你说伤心,可我看你一点也不伤心。你不但不伤心,你还很高兴。如果换成是别的茶楼掌柜,看到客人吐出他的茶水,一会不会高兴,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一个怪人。”
王麻子道:“来这里的人每天都有人吐茶,在我跟你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五个人吐了茶,这样的事我每天都会见,如果每见一个人吐茶我都要生气,那我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气死?”
云天行笑了,他忽然觉得这个王麻子很有趣。
这个世上有趣的人本就不多,他竟然碰上了个一个,一个既奇怪又有趣的人。
云天行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再来?”
王麻子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云天行有些惊讶。
王麻子道:“如果巫神婆有一天还在凤凰城,吴英雄就一定会来朝天宫,一天都不会落下,只要他来朝天宫,就一定会到我的茶楼里喝茶。如今巫神婆就住在对面的朝天宫里,而吴英雄却一直没有现身,原因只有一个,他来不了。”
云天行骤然眯起眸子,手也抓住了放在长椅上的太阿剑。
王麻子背过身去,道:“拿好你的剑,跟我来。”说完向内间走去。
云天行拿剑跟着王麻子,跟得很近,如果王麻子敢耍花招,他会毫不犹豫,将这个走在身前的人一剑斩杀。
虽然他不喜欢杀人,可如果有人威胁到他的性命,他绝不会容情。
王麻子没有回头,但他却知道,背后这个少年随时都可以拔剑杀死自己,而他也相信,少年的确有这个能力。
王麻子阅人无数,到他这个茶楼里喝过茶的人,不乏武林高手,江湖名士,甚至是官宦贵族,只要他看一眼,便能将人看个**不离十。但也有例外,至少眼前这个少年他看不透,越是看不透,越让人觉得可疑。在他遇到过的那些人里,这样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都不简单。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雨夜,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茶楼,只了一杯茶,喝了,吐了,然后杀了十个人,大笑而去,而他对那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起来这是王麻子的一件丑事,他谁都没有告诉,就连现在茶楼里的人也都不知道。而当年那个人便如这个少年一样,不可窥测。
内间是厨房,连猪都不会喝的茶,便是在这间屋子里造出来的,但云天行却没有功夫探究造茶工艺,随着王麻子登上木梯,来到了茶楼顶上。
上面视野很开阔,能看到从旁流过的大江,也能看到朝天宫前的广场。广场上的人还是那么多,熙熙攘攘,都在争着往前挤。
楼顶很简洁,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似乎是刚刚准备好的。
王麻子坐了下来,又招呼人上了茶。
云天行一看到茶水,脸都绿了,道:“这么大一座茶楼就只会造这一种茶?”
王麻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没错,我这茶楼就只有这一种茶,不论招呼哪位朋友,都用这种茶,这样才不会让人说我偏袒。”
云天行道:“怪不得你没有朋友。”
王麻子笑了笑,道:“我有朋友,而且还不少,我把这只茶杯随手往人群里一扔,就能砸中我的一个朋友,你信不信?”
云天行哈哈大笑,良久方歇:“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的确不缺朋友。”
第六百九十四章 竹筏赌命
两人正坐在楼顶谈话,忽听下面有喊打声,云天行忙起身去看,只见大江上飘下一条竹筏,上面两个人正在持剑打斗,一个儒生打扮,另一个是白衫女子。
两人各占竹筏一头,挥剑狂攻,各不相让。
王麻子背着手走过来,道:“你觉得谁会赢?”
云天行道:“我可不想拿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王麻子笑道:“凤凰城里一座赌楼,什么都可以赌,什么都可以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在赌命。”
云天行转过脸去,看着王麻子:“难道连命都可以拿到赌桌上去赌吗?”
王麻子道:“如果这两个人本就有生死大仇呢?即便不赌,也是要分生死的,参与赌局,或许还能获得不少银两。赌命的开盘价是二百两银子,也就是说,参与押注的人只要能押够二百两银子,赌局就可以开始。竹筏从凤凰城头出发,漂到凤凰城尾结束。如果中途有人死去,赌局会立刻结束,没死的那个便可以获得一半赌银。”
云天行道:“赌上性命只能得到一半赌银?”
王麻子道:“总要给押注的人一些好处,不然谁还去押注?”
云天行道:“如果一直分不出胜负会怎样?”
王麻子道:“如果一直分不出胜负,赌银会全部归赌楼所有。”
云天行道:“这一点都不公平。”
王麻子笑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的事,你想要公平,要么将站在你对面的人杀死,要么就去做制定规矩的人,如果没这个本事,你最好接受这种不公平。”
那白衫女子被儒生逼得连连倒退,一脚踩空,身子后仰,小腹上中了一剑,登时晕红了半边素衣。
那儒生见女子受伤,催动玉剑狂攻不止,分明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此时竹筏正从茶楼下飘过,云天行从木柱上拔下一根铁钉,正要甩掷出去,王麻子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赌局是他们自己定的,生死有命,谁都不能插手,这是规矩。”
云天行看了他一眼,只好将手缓缓放下,王麻子这才松了手。
云天行回到桌边坐下,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王麻子道:“虽然你只字不提吴英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隐约能猜到一些,是不好的事,不然,你不会来这里。虽然我与吴英雄没有过命的交情,但也算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他若遇上麻烦,我自当尽力帮忙。”
云天行盯着茶水,沉默不语。
王麻子走到楼顶另一边,遥望着笼罩在青气中的朝天宫,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却是这里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人。”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会以为我需要帮助?”
王麻子回身道:“你来这里,难道不是想让我帮你进朝天宫?”
云天行忽然愣了愣,他听吴耻等人说过,进入朝天宫面见巫神婆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先将自己所求之事,写在纸上,然后托人送进去。巫神婆会通过这些字条,决定与谁见面,不论地位尊卑,而且每日所见之人有限。这么说来,广场上这些人,只有寥寥几个能够进入朝天宫,见到巫神婆。
云天行曾问过吴耻等人,回来的路上,有没有人接近过吴英雄,吴耻说没有,那日跟在吴英雄身边的人很多,没人能够公然接近他。这么说来,吴英雄被下蛊时,一定没有跟吴耻等人在一起。
吴英雄中蛊前单独去过的地方只有五个,一个是**楼,一个是老王羊肉馆,一个是寿衣店,一个是王麻子茶楼,一个是朝天宫。前面三个地方云天行都已去过,里面不是英雄门的人,便是与英雄门有关联的人,害吴英雄的可能性极小。值得怀疑的地方只有王麻子茶楼和朝天宫。
会不会真是王麻子?
云天行不知道,但根据王麻子的一言一行,不难看出,他对吴英雄没有敌意,正相反,他把吴英雄视为朋友。出卖朋友的人,向来为江湖人所不齿。王麻子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何况他与吴英雄并没有任何仇怨,如果只是因为一点财利,就对英雄门的门主动手,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云天行想了想,道:“你可以帮我进朝天宫?”
王麻子道:“巫神婆每次来凤凰城,都会暗中与城中几位主事见面,而且每人赠送一个名额,当然,名额不是白给的,与此同时,那几位主事会联合安排人员,来确保巫神婆的安全,以及朝天宫周围的秩序。只要有了这个名额,无论是谁,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朝天宫。”
云天行道:“而你恰好是凤凰城的几位主事人之一,也恰好拥有这样一个名额。”
王麻子笑了笑,道:“以前是这样,但现在却不是。”
云天行道:“什么意思?”
王麻子负手站立,遥望朝天宫,微微眯起眸子:“这次巫神婆来到凤凰城后,并没有与我们几位主事见面,即便是朝天宫外那些维持秩序的人,也都是她自己带来的,这……不合规矩。”
云天行道:“我听说朝天宫是凤凰城的建筑,如果没有你们的人同意,她是如何住进去的?”
王麻子摇了摇头,道:“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可却不知该找谁去问。其他几位主事或许不在意这些细节,但我却一直难以放下。我就住在朝天宫对面,每天第一眼看到的是它,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它,如今竟然有人住了进去,而我却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云天行道:“难道里面住的不是巫神婆?”
王麻子道:“如果真是巫神婆,她一定会与我们几位主事见面,这规矩是她自己订下的,就算要打破规矩,至少也会给我们送个信。这样不言不语,实在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云天行道:“你见过她?”
王麻子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即便见过,也等同于没见过,她一直躲在纱帐后面,不让人看清她的身形容貌,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装出来的。凤凰城里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不少,可真正见过她庐山真面目的,却没有一个。”
第六百九十五章 剑指王麻子
云天行道:“既然你没有名额,又如何能帮我进入朝天宫?”
王麻子笑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首先我得确认,你是否想要进入朝天宫。”
云天行思索良久,忽然站起身来,道:“在给你答案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进入朝天宫,你的目的是什么?”
王麻子道:“我只想知道住在朝天宫里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如果你进去了,帮我留意一下,对你而言,这并不困难。”
云天行道:“既然你有进入的方法,为什么不自己进去?”
王麻子道:“我可以进去,但我不能。巫神婆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如果朝天宫里那位真是巫神婆的话,我的出现很可能会为我带来灾难。我在凤凰城里已待了几十年,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将自己的前程毁于一旦。其他主事默不作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云天行道:“如果她真是巫神婆的话,我一个外人偷偷溜进去,会有什么样后果?”
王麻子看着云天行的云纹面具,过了好久,方徐徐说道:“你可能会死。”
云天行笑了:“既然我会死,那我为什么还要进去?”
王麻子笑了,眼睛又消失了:“难道你不想找出下蛊之人了?”
云天行目光骤然冷冽,一字一字道:“你一直都知道!”
“不错。”王麻子道,“我一直都知道。凤凰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蛊,是你下的?”云天行握着剑柄,向王麻子走去。
“好强的杀意!”
王麻子感受着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不由打了个寒颤,但他依旧负手站在那里,不逃也不退,只拿眼睛直直地看着云天行。
锵——
剑已指在王麻子颈下!
云天行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日光照在澄澈的剑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王麻子微微眯起眸子,道:“在我的地盘上杀人,可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
云天行拨转剑锋,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王麻子道:“把剑放下,我给你一个答案。”
“先给我一个答案!”云天行立刻说道。
王麻子忽然笑了笑,道:“初次听到吴英雄喊你爷爷,我觉得他真是一个蠢人,简直蠢到无药可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向你这种年纪的人喊爷爷。今日看来,他不但不蠢,还很聪明,绝顶聪明!”
太阿剑忽然前进了半寸,剑尖已扎破了王麻子的喉咙,一道血线顺着王麻子的脖颈流下,进到了衣服里。
“回答我的问题!”云天行的声音更冷了。
王麻子早已收起了笑容,不论是谁,被人了扎破喉咙,都会不会太过从容,即便他想继续保持风度,可在这柄利刃下,风度简直成了世间最可笑的一个名词。
“吴英雄中蛊的事,是我打听来的。他这些天一直没有出现,我猜到他已出了事,于是便派人出去打听,回来的人告诉我说,他被人下了蛊,昏迷不醒。”
云天行道:“英雄门里也有你的耳目?”
王麻子道:“即便英雄门里没有我的耳目,我也一样能够做到。打听一个消息而已,对我来说,算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云天行撤剑,但没有归鞘,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这些。”王麻子顿了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用蛊,我手下也没有一个人会,如果你想查出吴英雄为何会中蛊,就一定要进朝天宫,自己去寻找答案。”
云天行道:“你极力撺掇我进入朝天宫,难道只是为了确认里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
王麻子道:“也许在你看来,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对我真的很重要。”
云天行归剑入鞘,道:“几时动身?”
王麻子道:“天黑以后。”
云天行道:“为什么非要等到天黑以后?”
王麻子抬手向朝天宫广场上一指,道:“外面这么多人,里面也已进去了不少,即便你现在进去,也一定见不到巫神婆。万一被人发现,连我都要受到牵连,不得不慎重。天黑以后,广场上一个人都不会有,那时候最安全。”
云天行见日已偏西,便没再说什么。
王麻子道:“你先坐着,我还有事要忙,等天黑了,我再来找你。”说罢,独自下楼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已黑了,果然如王麻子所说,广场上的人都散去了,云天行不知道原由,但的确都散去了。
偌大的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寂静地有些诡异。
脚步声响起,王麻子又上了楼顶。
“跟我走。”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又下楼去了,云天行忙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茶楼,沿江走入了朝天宫东面那片树林里。随行的还有四个人,每个人都带着兵器,也都举着一个火把。两个在前,两个在后,王麻子和云天行走在他们中间。
越走越深,树木也越来越密,云天行忽然停住脚步,手指摩挲着剑柄,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王麻子道:“自然是要进朝天宫。”
云天行道:“朝天宫可不在这个方向,你放着大路不走,净往这些偏僻的地方钻,难道是别有所图?”说罢,拿眼角瞄了周围那四个人一眼。
王麻子会意,从身旁那人手里接过一个火把,道:“你们都站远点,没有我的命令,谁不许靠近。”
四人各自退开,但并没有远去,因为四个方向上仍有火光闪动。
王麻子见他们走远,方才说道:“你不必怀疑我,我要是想对付你,大可在茶楼里动手,何必带你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入口就在前面,马上就到,走吧。”举着火把当先开路。
云天行又跟了上去,道:“难道这片树林里还有进入朝天宫的入口?”
王麻子道:“的确有一个,而且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第六百九十六章 王麻子的过去
云天行道:“要进朝天宫,为什么不直接从广场上进去,何必费这么大的工夫绕远路。”
王麻子道:“广场上虽然没有一个人,但当你靠近朝天宫的大门时,我敢保证,立刻会跳出很多人,将你砍成肉泥。我只想知道里面那位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并不是要与她对立。”
云天行没再说什么。
两人来到一口水井旁,云天行探身向下一望,吃了一惊,井水上面竟然浮着一个死人!
王麻子道:“不必大惊小怪,这个地方很偏僻,有些人总喜欢来这种地方处理尸体,水井里偶尔碰上一两具尸体,也没什么奇怪。不单单是水井里,也许你脚下站立的地方,也埋着尸体。”
云天行退开两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王麻子,而王麻子却只是微微一笑。
云天行道:“难道进入朝天宫的入口,就在这口水井里?”
王麻子道:“不错,就在这里面,跟好了。”说罢,拽着井绳,滑了下去,滑到一半,用手臂挽住绳索,伸手在井壁上摸索。
云天行不知他想干什么,忽觉脚下土地颤动,云天行还当有陷阱,忙拔身跃开,拔剑四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当他再往井里看时,王麻子已不在了。
这时,忽然有一个火把从井壁上伸了出来,云天行借着火光,发现井壁竟然多了一个大洞。
他忙拽着井绳,滑了下去,王麻子果然就在这个洞穴里。
云天行伸手在洞壁上一摸,又滑又湿,道:“从这里能进到朝天宫里面?”
“当然。”王麻子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这条暗道的年纪比我那混蛋老爹都要大,在那老混蛋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暗道。他顺着暗道一直走,结果进到了朝天宫里。他一直想进到朝天宫里去,可一直没有机会,偶然一次机缘,竟真让他进去了,说起来也是好笑。”
云天行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在谈起自己的爹时,在前面加上‘混蛋’二字。”
王麻子道:“他可不就是一个混蛋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就是这老混蛋在一次醉酒后,强占了一个商人的女儿,这才有了我。他虽然是我爹,可却没有尽到做爹的责任,一点都没有。”
云天行道:“也许他有苦衷。”
王麻子笑了笑,道:“他的确有苦衷,毕竟吃喝玩乐也需要时间,照顾孩子多累,多费时间。他宁肯在青楼里抱着一个比我重十倍的婊子,也不愿意抱我一抱。这混蛋竟然把我娘卖到了青楼里,我简直难以相信,怎么会有男人把自己的女人往青楼里卖,我到现在还不能够理解,那个混蛋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娘逃了回来,可当天就被他失手打死了,当时我就在一旁,八岁。”
云天行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王麻子道:“他有很多仇家,最小的一个只有八岁,也就是我。我娘死后,我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杀掉他。我有很多次机会,可我不敢动手,因为一旦失败,他一定会将我摁在地上,踩断我的脖子。我知道,他做得出来,因为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是这么被他踩死的,就当着我的面。一个五岁的孩子,就因为不小心把汤水洒在了一个与他过夜的婊子身上,因此而失去了性命。”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人性。”
“有一天,有一个人找到了我,问那混蛋的下落,我认得那个人,他的女人也被那混蛋强占过。他是来报仇的,我能感觉到他眼窝中的愤怒,可惜,他的运气并不好,连那个混蛋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那个混蛋的手下给杀死了。当我经过他的尸体时,他拿眼睛瞪着我,没有畏惧,只有愤怒。那一刻,我大概明白了,他比我强,至少我没胆量对那个混蛋动手。”
说到这里,王麻子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看了云天行一眼:“原来你还在,我听不到动静,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云天行道:“在听人家讲述悲惨经历的时候,弄出动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王麻子笑了笑,擎着火把继续往前走,道:“死去的那个人给了我勇气。我挑了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进到了他的房间里。他最讨厌雷雨天,每到这种日子,他都会醉得不省人事。没有人发现我溜了进去,直到我将匕首从他心口拔出来的时候,睡在他旁边的那个婊子才被血水溅醒。”
云天行道:“我猜她也被你杀了。”
王麻子点了点头,道:“她怕死,她不敢叫,她为了活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我,就像她对那个混蛋做的一样。在我眼里,她就像一条垂死的母狗,不,她连狗的都不如!我杀了她。我不能原谅她怂恿一个混蛋,去对踩死一个不小心打翻汤水的孩子。”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忽然觉得你的茶水里有了几分味道,也许下一次再去你那座茶楼的时候,我会用心品尝那连猪都不会喝的茶。”
王麻子忽然停住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自语道:“但愿你还有这样的机会。”说完,迈开步子继续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云天行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见他停就跟着停,见他走就跟着走。
两人又走了一段,王麻子又停住了,他拿火把在墙上照了照,伸手摸索了一会,似是触碰到了机关,轰隆一声,前方居然又出现了一个大洞。
月光从上面照下来,看样子还是在一个井里。
王麻子回身道:“从这个井里出去,只是朝天宫的外院,巫神婆所居的大殿在北面,还要过两座廊殿。廊殿内外都有人把守,能不能过去,就看你的本事了。我不会跟你进去,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不管有没有查到下蛊的人,我都不建议你在里面待太久。这座宫殿流传已久,即便是我们这些本地人,也不可以随便出入……”
话未说完,云天行已蹿了出去,王麻子愣了愣,摇头笑道:“真是个急性子。”
第六百九十七章 夜探朝天宫
云天行出了井口,先躲到了一株古松后面,借着月光,四下观望。南面有一个长形影壁,上面绘着一些奇怪的图案,隐约看着有云彩,还有几个驾御奇怪珍兽的人,好似天上的神仙。从影壁后接出两条抄手游廊,在北面廊殿外汇合。
有两个人执兵守在殿外。
廊殿外面有人,里面多半也有,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云天行不敢冒然硬闯,只能另寻他路。
他仰头望了望,见这眼前这座廊殿只有上下两层,不算太高,而且每个楼檐很长,不难翻上去。
主意打定,云天行不敢犹豫,寻了个借力点,翻上楼檐,蹲下身来,静静听了一会,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方才继续往上翻。
那两个守卫就站在廊殿下面,离得远,而且有廊柱挡着,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已翻上了楼顶。
另一座廊殿也是一样,云天行轻身翻了过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下了廊殿,往前走一段,便是一趟石阶,石阶的尽头有一座大殿,殿眉处横挂一块长条匾额,上面大书“朝天宫”三个金字。
这座大殿十分雄伟,只有一层,却比两层的廊殿还要高,还要大,可令人疑惑的是,这座大殿外面,竟然没有一个守卫。
云天行本就十分谨慎,遇到这种情况,愈发不敢掉以轻心,轻轻拉出太阿剑,紧紧握在手中,蹑脚向石阶上走去。
忽然,院中阴风骤起,近处一株海棠晃了三晃,云天行忙止住脚步,忽听背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此时他正处在高度戒备状态,阴笑一起,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骤然转过身,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阴森的笑声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云天行喉头滚动,四下望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时,他才发现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在他第一次见到朝天宫时,便觉得这座建筑有些怪异。刚才翻越廊殿时,耳边隐约也有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只是弱不可闻,他还当是风声,也没在意,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事已至此,怕也无益,云天行壮了壮胆,继续往石阶上走,一直走到石阶尽头,都没有再发生奇怪的事,这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朝天宫的大门紧紧闭着,但内里却隐约有灯光闪动,云天行不敢去推大门,从旁找了个偏门,悄悄钻了进去。
云天行环视四周,发现只是个偏殿,墙边立着一排烛台,蜡烛都燃着,可云天行越发觉得阴冷昏暗,因为这些烛火都是诡异的绿色,照得偏殿主位上那座神像也越发狰狞可怖。
偏殿另一头还有一道门,门扇开着,云天行蹑脚走过去,扶在门边,向内张望,只见大殿横梁上悬垂纱幛,直坠到地,而且交错纵横,什么都看不到。
云天行四看无人,便大着胆子钻进了纱幛里。在里面穿行了一会,忽见左首纱幛上映出了一个影子,和一把长柄镰刀。阴风吹来,纱幛晃动,那影子竟似活了一般,仿佛要抡着镰刀砍过来。
云天行二话不说,抡剑便向纱幛上的影子砍去,嗤的一声,纱幛已被他的利刃划破,附在纱幛上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云天行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忽见右首纱幛上又映出现了一道影子,和刚才那道影子不同,这个影子只有半人高,手里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
云天行不打二话,又挺剑向鬼影奔去,眼看就要刺上,忽然,阴风大动,吹起纱幛,再去看时,那影子又不见了。
云天行横剑护在身前,暗暗心惊:“难道我真遇上鬼了?若真是鬼,何必藏头露尾,故意吓我,定是人假扮的!”
他壮了壮胆,朗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再不现身,就把你这座大殿焚为灰烬!”
忽听一个声音在大殿内幽幽响起:“何方小人,竟敢擅闯朝天宫,惊扰天神,还不快快伏地领死!”
云天行冷笑道:“要我伏地领死,你怕是还没这个资格!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也敢妄称天神?你当我是吓大的吗?”
话音未落,便有一把黑镰划破纱幛,直向云天行脑袋上割来,云天行早已觉察到背后有人偷袭,忙蹲身躲避,黑镰滑发而过,当云天行想要反击时,那黑镰早已不知去向,就仿佛忽然从空间里钻出来,又忽然回到了空间里。
云天行不敢大意,忙挥剑将周身纱幛削掉,留下足够的视线范围,挺剑喝道:“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想取我性命,最好拿出些真本事来,光吓是吓不死我的。”
前方纱幛上又映出了一个影子,只有半人高。云天行握紧太阿剑,并没有急着往上冲,问道:“你就是巫神婆?”
那影子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擅闯朝天宫,自寻死路?”
云天行道:“我有一位朋友从你这里离开后,便得了一场疯病,我想来找你来问个明白!”
那影子道:“你说的这位朋友,可是英雄门门主吴英雄?”
云天行抬剑一指,道:“果然是你下的蛊!”
大殿里响起一阵幽幽的笑声:“这天底下,没有我巫神婆不知道的事。吴英雄来见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看出他会遭此一劫。这是命,谁都改不了。如果你以为是我害了他,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周游天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受到热情的接待,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说我害过人。我相信,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云天行翻转剑锋,道:“难道不是你?”
那影子道:“自然不是我。每一个来见我的人,都怀有虔诚和敬畏,他们是我的忠诚信徒,我不会对信仰我的人下手,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云天行缓缓放下太阿剑,道:“我应该相信你吗?”
那影子道:“信不信,取决于你。不过,我想提醒你一点,这是他的命,谁都改变不了,即便杀死我,或者把朝天宫焚为灰烬,也不能让他活过来。”
云天行忽然眯起眸子,再次将剑提了起来,指着在纱幛上飘动的那个影子,朗声道:“你不是巫神婆!”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为了各自的恩情
那影子又发出一阵幽幽的笑声:“我就是巫神婆。”
“你不是!”云天行加重了语气。
那影子没有再说什么。
云天行道:“前一刻你还说你什么都知道,可有一件事,你并不知道,吴英雄没有死,他现在还活着。”
那道影子忽然陷入了沉寂,过了良久,方才说道:“中了疯蛊的人,只有两日可活,除非有人能将蛊虫取出。但据我所知,那只蛊虫很特殊,是用下蛊之人的精血养大的,除了下蛊之人,谁都无法将蛊虫取出,即便是当世最顶尖的蛊术高手也不行。”
她沉默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可能还活着。”
云天行道:“如果我将他体内的蛊虫毒死呢?”
大殿再次陷入了沉寂。
那道影子也忽然消失了。
云天行环顾四周,朗声道:“既然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吴英雄下蛊,想来不是寻常之辈,如何不懂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那个影子又出现在了另一张垂幕上,道:“你是九幽谷的人?”
云天行死死盯着晃动不定的影子,道:“我不是,但我认识九幽谷的人,而她恰好就在凤凰城里。吴英雄遭遇此劫,也许是命中注定,但他命不该绝。”
“也许他现在还活着,再过几日,他一样会死。”那影子沉默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没人能够逃过命运的审判!”
云天行道:“只要人还活着,谁都无法揣测命运,只有在盖棺的那一刻,命运方成定局。所以,我更喜欢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交给你们这些妄度神意的人!”
“你的命,在我手中!”那道影子似乎有些恼怒。
云天行笑了笑,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
“你这是在亵渎神灵!”影子晃动地更加剧烈,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不。”云天行抬剑一指,“是你在亵渎神灵!”
那影子果然又消失了。
云天行斜剑指地,道:“别装神弄鬼了,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把你揪出来?”
那影子又在另一张垂幕上出现了:“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实在令人讨厌,我不得不杀你。”
云天行一笑,道:“你不必假装仁慈,刚才那一镰,如果不是我躲得快,站在你面前的,将会是一具无头尸体。”
那影子又是幽幽一笑:“那只是为了试探你的底细,如果你连那一镰都躲不过,便没有资格同我交谈。”
云天行道:“真正的巫神婆在哪里?”
那影子道:“她在哪里并不重要,我只需知道她近期不会来凤凰城就足够了。”
云天行道:“所以你假扮巫神婆,乘机下蛊,企图谋害吴英雄。我听说杀人的人,大都需要一个理由,而你的理由是什么?仇?怨?财?利?”
“都不对。”那影子似乎是在摇头,“是恩情。”
云天行道:“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因为恩情杀人的,他于你有什么恩情,能让你不惜如此代价来对付他?”
那影子道:“你会错意了,吴英雄对我没有恩情,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我有恩情的是另一位,他要吴英雄死,我就得按他的意思来办。”
云天行忽然笑了笑,道:“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真正对你有恩的人,是不会拿恩情的名义,去让你杀人的。”
那影子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管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恩情始终是恩情,一点都假不了。受人之恩,自当图报,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在你对我动手的那一刻,我已起了杀你之心,可现在,我却要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影子又开始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云天行道:“因为我忽然发现,你也是个可怜的人。你受人之恩,忠心图报,可人家却只把你当成一个杀人的工具,要比那些没饭吃,每衣穿的穷苦人,还要可怜百倍。至少他们只挨饿受冻,不会受到这种遭人践踏恩情的苦楚。”
影子果然又消失了。
云天行还剑入鞘,转过身去,道:“吴英雄的事就此作罢。今日发生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告辞。”说罢,向外走去。
“站住!”
影子忽然又在他后方纱幛上出现。
云天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道:“还有什么事?”
那影子道:“你不能走。”
云天行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那影子道:“如果放你回去,你一定会打乱我们的计划。所以,你不能走。”
云天行道:“你还要对吴英雄下杀手?”
那影子一字一字道:“至死方休!”
云天行冷冷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想伤害他,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那影子道:“刚才我很讨厌你,现在我忽然有些喜欢你了。你不想杀我,我同样不想杀你。可命令就是命令,吴英雄非死不可,没有商量的余地!”
云天行摇头:“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那影子也摇了摇头,道:“只要你离开吴英雄,自然不会受到牵连。何必为了他,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我的目标只是他,除他之外,我不会再伤害其他人。这座宫殿里有很多住处,你大可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等吴英雄死了,你再出去,只要你发誓不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我绝不为难你。”
云天行苦笑良久,道:“在我最孤苦无助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待以上宾。说起来也算是一份恩情。你为了恩情不惜性命,难道我就该苟全性命吗?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没有了亲人。死,对我而言,并不可怕。如果你们执意要杀他,就得先杀了我,当然,我不会坐以待毙。”
他重新拔剑出鞘,遥遥一指,朗声道:“为了各自的恩情,就让我们在这座大殿里,决一死战吧!”
第六百九十九章 岳阳楼上的故人
那影子忽然剧烈晃动了一阵,又消失了,可那幽幽的声音却仍在大殿里回响。
“在这个世界上,肯为恩情而死的人本就不多,不想今日竟遇上了一个。我听得出来,你的年纪并不大,能有这样的觉悟,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于我看来,没有庆幸,只有悲哀。你的路还很长,不该逞一时血气之勇,白白送掉性命。”
云天行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我觉得你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生命只有一次!”
云天行忽然笑了笑,道:“有人曾说我是个固执的人,我起初还不信,可现在看来,我的确很固执,一旦决定好的事,就会贯彻到底,谁都改变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剑不会因为你的好意而容情,也希望你不要对我留手,我们各自为了恩情而战,就算是死,也死得光荣!”
忽听另一个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这小子很不错,刨个坑埋了,有点可惜。”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他决定了,我们就遵照他的意思吧。”
云天行环顾四周,一个影子都没有再看到,心下暗暗思量:“他们至少有两个人,而且身手不凡,如果两人同时出手,我未必能讨到好处。此处帐幔交错,太过碍眼,若到外面去打,又会惊动其他人,不管怎么说,我都处在劣势,需得想个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大殿内阴风骤起,纱幛飘动,拿镰刀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了云天行背后,黑色的镰刀如一只勾爪,抓裂纱幛,径向云天行后心扎去!
云天行先知先觉,忙回身格挡,“叮”的一声,将黑镰给架住了。
两方兵器相持不下,中间火星迸射。
云天行几番想要窥探黑镰主人的容貌,可那个人躲在纱幛后面,只能模糊看到他那笔直而又高大的身形,根本看不清面容。
那人似乎不想与云天行纠缠,相持一段,调转镰头,又向云天行腰际割去,云天行闪身躲过,挥剑狂攻。
两人间隔了一层纱幛,视线无法穿越,但两人手中的兵器却已无视了纱幛的存在,不断交碰在一起。那薄薄的纱幛,在两方利器的绞杀下,寸寸碎裂,漫天飞舞。
云天行与那黑镰斗得正紧,忽觉背后有人偷袭,忙拔身纵起,撤剑回攻,可当他看到来人时,却不禁叫了出来。
“是你!”
后面偷袭云天行的人,使的是一根黑杖,弯弯曲曲,上面还带有很多突起,就像树瘤一样。但这根黑杖绝不是木质的,而是一种金属,与打造黑镰所用的材质一般无二。
那人挥杖攻来,展眼已出了二十三手,云天行不慌不忙,一一接下,翻身跃到三丈开外,斜剑指地,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要说!”
那人拄杖站定,道:“你想说什么,难道反悔了?”
云天行道:“我没有反悔,我只是有些意外,假扮巫神婆的人竟然是你!”
“你认得我?”那人明显吃了一惊。
云天行道:“我们在岳阳楼上见过。”
那人道:“岳阳楼我去过很多次,也见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你这么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云天行道:“你不记得我,你可还记得风刀手裴秀芝吗?你杀他的时候,我就在场。”
那人骤然瞪大了眸子,死死盯住云天行,良久之后,忽然摇了摇头:“原来是你!”
这拿黑杖之人正是那日在岳阳楼上,跟在贾家公子贾奢后面的鬼婆。
鬼婆道:“那日你与飞雪阁冷阁主在一起,我本以为你们两人中,最该忌惮的那一个是冷阁主,可从你刚才施展的手段来看,你已不在冷阁主之下。”
云天行道:“冷阁主的武功远在我之上,我与她交过手,至今都没有把握胜过她。飞雪阁的底蕴,可不是我等外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鬼婆沉默良久,又深深叹息了一声:“真不希望站在对面的那个人是你。”
云天行道:“我也很意外,可造化弄人,偏偏又让我们遇在了一起,而且是站在对立的两边。刚才拿黑镰的那位,应该就是那日扛锄头的老伯吧。”
鬼婆黑杖顿地,连响三声,道:“老头子,别躲了,出来吧,好歹是一位故人,就算要打,也先出来打声招呼再打。”
纱幛翻动,一个高大笔直的身影出现在了场中,正是那日跟在贾奢背后的鬼公,只是此时他肩上扛的不再是锄头,而是一把黑色的镰刀。
镰刀漆黑如墨,柄上带着奇异的纹络,如树根盘结,十分奇异。镰锋细薄,可轻易划开纱幛,而不惊动整个幛幕,其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云天行在形状古怪且锋利异常的黑镰上瞧了一眼,道:“老伯不用锄头了吗?”
鬼公嘿嘿一笑,道:“这次只杀人,不掘坟……”
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到鬼婆那里,道:“你们为贾家办事,支使你们的自然是贾隐无疑了。只是我不懂,贾隐与吴英雄没有仇怨,为何要费心费力找人来对付吴英雄,难道是因为江南七道盟会的缘故?”
鬼婆沉默不语。
“看来真是这样。”云天行叹息一声,“据我所知,贾隐收聚了不少江湖好手为自己办事,但他本人并不会武功,为何会打江南七道盟会的主意,难道他也想坐那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位?”
鬼婆握杖的手忽然紧了几分,叹息道:“我真不想杀你,可若不杀你,贾家的秘密就会泄露,这无疑会为贾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我们深受贾老先生大恩,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护贾家周全。前番我们没有相认,你尚有活命的机会,现在,你非死不可了!”
云天行并不畏惧,只说道:“婆婆刚才说的是贾老先生,可我听说贾隐的年纪并不大,难道对你们有恩情的不是贾隐?”
鬼婆道:“自然不是贾隐,而是他的父亲。
云天行道:“愿闻其详。”
第七百章 利刃穿身
鬼婆道:“当年我们老两口流落江湖,行侠仗义,本以为可以积些阴德,安度晚年,可谁曾想,也因此而得罪不少人,遭到了仇家们的联合追杀。那日我们负了伤,逃到贾家名下一家药房讨药,正值贾老先生在药房内查点账目。他见我们负伤,便将我们藏了起来。”
说到这里,鬼婆已是满脸悲怆之色:“那些人找不到我们,便将怒火撒在贾家身上。贾老先生为一家之主,自然首当其冲。那些人找到贾家,逼着贾老先生交人,贾老先生执意不肯承认见过我们。那些人不肯罢休,便派人将贾家围住,出来一个杀一个,一连杀了贾家一十六口。后来贾老先生独自出门,不知他与那些人谈了些什么,回来时他的双臂都不见了。自那以后,那些人再也没有追杀过我们,可贾老先生也在一年以后辞世了。”
鬼婆摇了摇头,道:“我们老两口都是乡间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可知恩图报的道理我们还是知道一些的。贾老先生因我们而死,我们自然要拼尽全力护贾家周全,不管现在贾家谁是掌事,都是我们的恩人。这件事一直是贾家的痛,没人愿意提起,所以贾老先生与我们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就连贾家一些后辈,也都以为我们只是贾隐拉拢来的人,就连贾奢公子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云天行道:“如此恩情,虽然值得你们舍命相报,可他要你们胡乱杀人,难道你们也要遵命去做吗?”
鬼婆道:“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从不深究缘由。”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除掉吴英雄,对贾隐有什么好处?就算他想坐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也不该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江南势力杂多,难道贾家要挨个对付不成?你们既然要守护贾家,就不该放任他做这种自取灭亡的事。”
鬼婆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只知道他想要我们这么做,我们只能顺从他的意思。”
云天行道:“换成是我,也许也会跟你们做出一样的选择。既然这样,就让我们来分个胜负吧。你们两位要是能杀了我,吴英雄的命你们随时可以取走,但希望你们不要伤害其他人。”
鬼婆没有犹豫,道:“我答应你。”
“好。”云天行一笑,“我相信你们会信守承诺。”说罢,随手挽了个剑花,“两位是长辈,先动手吧。”
鬼婆叹息道:“你的剑法虽然不错,可你太年轻了,我们两人联手,你很难从这里活着出去。”
忽听一人笑道:“他一个不行,再加上我呢?”
大殿里忽然响起另一个人声音,三人都吃了一惊,视线望去,只见一人挺剑从纱幛下走出,停在了云天行身旁,正是王麻子。
云天行皱眉道:“你进来做什么?”
王麻子道:“我等了你那么久,一直不见你回来,还当你遇上了危险,所以就大着胆子进来了。”
云天行道:“你可不像是会担心别人的人。”
王麻子笑道:“我说过,我与吴英雄是朋友,你既然是吴英雄的朋友,那就是我王麻子的朋友。朋友遇难,我王麻子怎能坐视不理?”说罢,抬剑向鬼公鬼婆指去,“哪一个是巫神婆?”
“都不是。”云天行摇头。
王麻子笑容更甚:“我猜的果然不错,如果巫神婆真来到了凤凰城里,怎么可能会不见我们这些主事人呢?哼,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巫神婆,亵渎朝天宫,今日被我王麻子逮了个正着,可不能轻易饶了你们!”
鬼婆冷声道:“王麻子,我听说你是个精明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你根本不清楚你在跟谁作对!”
王麻子抬剑指向鬼婆,道:“老太婆,我不管你是谁,你此番作为,破坏了凤凰城的规矩,我会代表整个凤凰城,给予你最公平的审判!”
鬼公舞动黑镰,摆出即将进攻的姿势,嘿嘿笑道:“我讨厌麻子脸。”
王麻子笑了笑,向云天行道:“小子,他们两个,我们也两个,一人对付一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云天行点了点头,刚要拔剑,王麻子忽然提起剑来,一剑向云天行刺了过去。
这一剑自云天行右肩下刺入,从背后穿出,剑上已沾满了他的血迹,血水正顺着剑锋缓缓淌下,滴落在地板上。
云天行双目大睁,死死瞪着王麻子,一字一字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麻子笑道:“没想到吧?”
云天行咳出一口血,左手紧紧攥住王麻子的利刃,防止他进一步动作,咬牙道:“为什么?”
“为什么?”王麻子道,“有些人啊,总喜欢问为什么,明明都要死了,知道了又能怎样?”
云天行死死盯着这张麻子脸,他从未想过,在他刚刚想要相信他的时候,他却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也许吴英雄说得不错,王麻子的确是个不值得深交的人。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要是早早把吴英雄的告诫铭记在心,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或许他本就不该来朝天宫,甚至不该来凤凰城,可他还是来了,这一切都无可避免。
王麻子道:“这一剑如果刺入你的心脏,你一定会死,真可惜,竟然刺偏了。”
云天行强笑道:“你不是王麻子。”
王麻子笑道:“我若不是王麻子,那又会是谁呢?”
云天行道:“不管你是谁,你一定不是王麻子。在来之前,我曾在他脖颈下留了一道剑痕,而你却没有这道伤痕,所以你不是王麻子。”
王麻子笑容更盛:“你很聪明,我的确不是王麻子。”
云天行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两个杀手也是你派去的吧?”
“不错,正是我。”王麻子摇了摇头,“可惜他们还是被你杀了。我本以为他们会提着你的头颅来见我,可我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他们出现。后来……我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第七百零一章 梦魇(一)
王麻子道:“一个被利刃割破了喉咙,伤口平整,应该只用了一剑,从他死后的表情来看,这一剑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痛苦,便死掉了。”
云天行道:“我不喜欢痛苦,也不希望别人痛苦,如果非杀不可,我会干净利落,尽可能不让他觉察到痛苦。”
王麻子看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微微一笑,道:“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另一位心脏碎裂,我看得出来,他没有立刻死去,至少他应该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我杀过很多人,但像他那样整张脸都扭成麻花的却不多,但凡有谁像他这样,必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的确,心脏碎裂的滋味并不好受,我连想都不敢想,他却亲身体验过,其痛苦,可想而知。”
云天行虽然没有尝过心脏碎裂的痛楚,但他却亲身体会到了利刃穿身的滋味,就在此时此刻,剑还在身体里,那样冰冷。
王麻子想挥剑在他身上划出一个大阙口,可云天行死死攥住了他的剑,他根本无法挥剑,只好放弃,道:“不要怪我出此阴招,他们两个本不弱,可在你面前却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我不得不慎重,希望你能谅解。”
云天行呼吸加重,道:“你应该厚葬他们,不管他们有没有得手,至少他们都在为你卖命。”
王麻子道:“这不是一个杀死他们的人该说的话。”
云天行道:“可我还是说了。”
王麻子笑道:“很好,你的主意不错,我应该厚葬他们。等我杀了你,再回去将他们的尸体掘出来,重新厚葬一次。”
云天行又咳出一口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流逝,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这个人之所以没有采取其他动作,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流血而死,那样的确会为他省去不少力气。
“锵——”
太阿剑骤然出鞘,一道剑芒直向王麻子面上飞去,王麻子早已警觉,忙拔剑后撤,飘然落到了三丈外。
他斜剑指地,剑上沾染的血水顺着剑锋,与地板连成了一道血线。
利刃离身,云天行晃了晃,险些摔倒,忙封住伤口附近的穴位,撕下衣袖来包扎伤口。
鬼公鬼婆就站在一旁,但两人并没有乘虚而入。对这位少年,他们一直存有不错的好感,只是所站立场不同,不得已才会拔刀相向。
对于王麻子,鬼公鬼婆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毕竟这种伤人手段,实在令人不齿。先骗取别人的信任,再背后捅刀子,任谁看了,都会鄙视。可不管怎样,他们跟王麻子有着相同的目的。因此,两人一直静观其变,任由事态发展,不加干涉。
云天行包好伤口,道:“既然你不是王麻子,能否让我看一眼你的真面目?”
“既然你都要死了,让你看一眼又有何妨?”
王麻子抬袖在脸上一遮,当移开衣袖时,已换了成了另一张脸孔。是个陌生人,至少云天行从未见过。
可当鬼公鬼婆看到这张脸时,两人的表情同时发生了大变化。云天行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微微一笑:“原来你们是一伙的,看来,我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鬼婆看着那个人,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那人看了鬼婆一眼,冷笑道:“你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倒要先问问你,一个吴英雄有那么难杀吗?”
鬼婆诧异道:“难道吴英雄真的还活着?”
那人道:“你对自己的蛊虫太过自信了,要杀吴英雄,可不能单靠一只虫子。据说所知,吴英雄身边恰好有一位九幽谷的能人,不消几日,你的蛊盅便会被她慢慢毒死。他要你们来杀人,你们却一直躲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不闻不问,可辜负了他对你们的一片期望啊。”
鬼婆道:“他说会派人协助我们,那个人就是你?”
那人道:“不错,就是我。”
鬼婆道:“杀一个吴英雄,也值得你们‘梦魇’的人全体出动?”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没说什么。
‘梦魇’,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仅次于排在首位的‘越王八剑’。虽然排名比不上越王八剑,但梦魇的名头却不在‘越王八剑’之下。梦魇的成员有七个,每一个都擅长隐匿暗杀。据说七人联合,从未失手过。
江南势力杂多,争斗频繁,从而催生出了这种极为特殊的杀手团体。这种团体往往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大都是由个数,多则十数个人组成,一出齐出,一敛齐敛,十分棘手。
多年以前,江南发生叛乱,朝廷派镇南将军王霸率十万大军南下平乱。这王霸生于书香世家,王老爹本想让他考个功名,将来进入朝廷,再封个公候什么的,也能光宗耀祖。有此想法后,王老爹在王霸身上可谓是大费心思,每日无事,便手把手拉着王霸去街上长见识,每见一物,便详加介绍,从历史由来到制作工艺,无一不是细述备至。
四岁那年,在经过一家铁匠铺时,王老爹指着铁匠手中大铁锤又是一番细述,王霸老老实实听着。王老爹讲完时,王霸问铁匠要过大铁锤,当街开抡。
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能抡动大铁锤,大家新奇,都聚过来看热闹。王老爹见儿子如此神勇,也不禁自扬自得起来,于是便没有上前劝阻。王霸力道虽然不小,可毕竟才四岁,抡了几十圈便力竭了,又加转圈头晕,手一松,大铁锤便飞出去了,正打在一位看客的脑门上,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当场毙命。
按照当朝法律,杀人是要抵命的,可王霸年纪小,而且又属失手杀人,所以也没治死罪,赔了死者家属不少银两,便草草了事。死者家属见对方给的钱多,而且王家又是名门,也不敢再深究下去。
自那以后,王老爹便不许王霸再碰这类危险的东西,每**着他读书练字,可王霸天生不是舞文弄墨的料,要他拿笔他不会,要他舞刀弄枪,他无师自通。王老爹无可奈何,便不再强制,可内心里光宗耀祖的念头一日不减。
第七百零二章 梦魇(二)
在王霸十八岁那年,北地外族侵略,朝廷广招年轻兵卒投身军旅。王老爹听到这个消息,便想叫王霸投笔从戎,跟着出去历练历练。王霸自然高兴,当天便收拾行囊离家去了。
在一次突袭作战中,王霸单骑冲入敌军阵中,将敌方主将一枪刺死在马背上,自此声名大振。领军的那位将军上表告捷,特意在表文最后赞扬了王霸一番,说他勇不可当,可堪大用。天子大喜,便直接破格提升王霸为偏将军。
王霸手下有了兵卒,更是威不可当,曾带领百余骑将一个万人军队冲杀得四散溃逃。但凡王霸出现在战场上,敌方主将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坚守不出,无人敢硬挫其锋芒。便是那位无常将军对这位后辈,也是赞叹不已。
王霸带十万大军南下平乱,结果不想可知,但凡有叛乱的地方,王霸领军一到,纷纷纳城投降,结果被人视为帝国威胁的叛乱,两月光景便被王霸消平了。
平定叛乱后,王霸并没有急于班师,而是驻扎在了江南,美其名曰防止再次叛乱。王霸虽然勇猛,但为人跋扈好色,经常遣派士卒到处搜集江南美女,供自己娱乐。
王霸的匪徒行径,引起了江南各方势力的不满,当地的郡守也是连连上书,控诉王霸纵容军士,胡作非为,有损天威。天子看过奏章,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王霸雄踞江南日久,怨气日益加重,于是便有人想派杀手刺杀王霸。可王霸一直住在中军帐中,被十万大兵围在中央,日夜巡防,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杀手如何能够近身?
杀手来了好几拨,但却无一人能够靠近中军帐半步。据说,当时有一位名头极响的杀手,十分被人看好,最终也将性命定格在了中军帐二百步开外。
有人说这种级别的刺杀,只有请江南杀手团体榜第一位的“越王八剑”,或者第二位的“明月二十四魂”出手才有可能完成。这两个杀手团体,名气不小,但已有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更没人知道他们藏身于何处,所以才选择了当时排在第四位的梦魇。
在梦魇接受刺杀任务的第九天,王霸便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中军帐中,没有伤口,没有中毒,就连五脏六腑都完好无损,就像是在梦里被人杀死了一样。
那夜在帐外值守的人被审问时均一口咬定,入夜后没有一个人进过中军帐。所以,至今为止,王霸的死因仍是一个谜。
自那以后,梦魇的名头便盖过了一直没有动静的明月二十四魂,被排到了江南杀手团体榜上的第二位。
云天行自然也听说过‘梦魇’这个名字,他还知道,梦魇中一共有七个人,每人以北斗七星命名,是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星魂入梦,杀人无形,刚问阁下是梦魇中的哪一位?”
“天权。”
云天行冷笑道:“贾隐还真是大方,为了一个吴英雄,竟然请动了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梦魇,看来吴英雄的命你们是收定了。”
天权道:“吴英雄的命我们的确收定了,但有两点,你说错了。”
云天行道:“哪两点?”
天权道:“第一,一个吴英雄还不配惊动整个梦魇,就算这两位没能杀死他,我自己出手,一样可以结果他的性命。”
云天行道:“第二呢?”
天权道:“第二,梦魇本就是贾家培植出来的,根本用不着请。”
云天行笑了笑,道:“连这隐秘你都说得出来,看来我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天权重复道:“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云天行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千方百计骗我进入朝天宫,无非就是为了杀我,可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我只见过王麻子一面,对他了解甚少,你假扮王麻子,我根本分不出真假,你应该有很多次动手的机会,为何非要骗我来这里?”
天权道:“你以为我不想在外面对你动手?你年纪虽然不大,可警惕心却比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还要强上十倍,而且时刻握剑,动则拔剑,就算我要偷袭,也未必能一击必杀,只要不能一击必杀,我就不能冒然出手。”
云天行道:“现在你同样没有一击必杀,可你还是出手了。”
天权道:“因为这里没有外人,就算这一剑杀不死你,你也逃不出去。如果我在外面动手,万一杀不死你,让你逃了,我们的事就会泄露出去,那样会很麻烦。”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把我骗来这里,是想联合这两位一起除掉我。你们三人联手,对付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任谁看来,都可以稳操胜券,何况外面还有你们的人,即便给我插上一双翅膀,也定是逃不出去的。”
天权微笑。
云天行道:“你们对吴英雄下蛊,也是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悄悄将他除掉。就算吴英雄真的发疯而死,也没人会怀疑到你们的头上。可你们百般算计,却没有算到吴英雄认了我这么一个爷爷,而我身边恰好有一位九幽谷的朋友,能够救他一命。”
其实,鬼公鬼婆早就知道云天行与吴英雄的事,只是他们与梦魇没有来往。在见到天权以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贾隐派了谁来协助他们,更谈不上互通消息,所以天权并不知道云天行与吴英雄的真实关系。
梦魇虽是贾家培养出来的杀手,但却贾家的最高机密,整个贾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即便是与贾家关系密切的鬼公鬼婆,也只知道这几个人的存在,对于其他的事,同样一概不知。
如果双方事先通过消息,也许天权派去的那两个杀手,早已将云天行杀死了,今日的事自然也不会再发生。
云天行又道:“下蛊不成,你又派黑衣人夜间行刺,可偏偏又被我撞了个正着。两番失败,你一定恨我入骨,所以才会想法子先将我除去,再去对付吴英雄,我猜的没有错吧?”
天权笑道:“你很聪明。”
云天行也笑了:“能被你的陷阱套住,这就说明,我还不够聪明。”
第七百零三章 殿内追杀
天权道:“我本以为对付吴英雄,会如捏死一只土狗一般简单,想不到竟遇到了你这样的棘手人物,若不先把你除掉,怕是很难接近吴英雄,所以,请你先把性命缴上来吧。”说罢,提剑向云天行走来。
天权还未走近,云天行便先一步蹿了出去,他想破门而出,可当他穿过重重纱幛,来到朝天宫的大门前时,他忽然绝望了。
大门紧闭,而且上上下下一同上了八道门闩,天权鬼公鬼婆就在后面,眨眼即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开闩。
他想破门而出,这更不可能,因为大门全都是用铁板做成的,厚度少说也有**寸,简直比城门还要厚。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宫殿的主门,要装得这么牢靠,为了防谁?
云天行发愣了片刻,天权已追了上来,明明还在三丈外,可瞬间却已到了眼前,一剑刺出,快若流星!
天权的剑快,云天行的剑更快,他挡住天权这一剑,立即还了一十一剑,每一剑都攻向要害,可都被天权挡下了。
两人交手片刻,鬼公鬼婆已分从左右攻到,云天行不敢恋战,与鬼公过了几招,躲过他的镰刀,又向他来时的偏门奔去。可当他冲到偏门旁时,他又愣住了,来时的偏门已被人关上了,又是钢板做的门,又是**寸厚。
天权从后面赶来,见云天行对着铁门发愣,大笑道:“小子,这座大殿共有三个出口,一个大门和两个偏门,但都已被我上了锁,如今你已是笼中之鸟,牢中之兽,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云天行大怒,挺剑与天权斗在了一处。他右肩下有伤,就算动一动都会疼痛难忍,更何况是执剑对敌,只与天权斗了一会,金疮迸裂,又开始流血,云天行情知不妙,只得撤剑飞逃。
整座大殿的出口已被天权事先封死,他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可他只能逃,如果再打下去,他怕整条手臂都会废掉,如今单是握剑,手已颤抖不止,又如何能与人对砍?
“难道我真要死在这里吗?”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两边纱幛上分别映出了两个影子,看身形是鬼公鬼婆。云天行暗叫不好,骤然拔地跃起,就在他腾起的刹那,黑杖穿破纱幛,点在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鬼公似是早已知道他会往上走,先一步跳起,在云天行跃起的刹那,他已举着黑镰,当空劈了下来。鬼婆一击未中,黑杖顺势上挑,两方攻势同时到来。
相比鬼公,云天行更忌惮鬼婆,当日裴秀芝的死状,他依旧记忆犹新,而那时鬼婆用的只是一根普通的藜杖,此时换成这等兵器,威力定然成倍提高,若被他一杖点中,怕是很难有活命的机会。
云天行挥剑去挡黑杖,等鬼公挥镰攻到时,他左起凌虚指,点向鬼公心口。
鬼公见他抬臂出指,便知是一门指法,微微侧了侧身,仍要挥镰刀砍下去,这时指间劲气透出,鬼公没料到他竟能将劲气打出指外,猝不及防被打了个跟头。
云天行见机,忙撇下鬼婆,一剑向跌在地上的鬼公刺去,可就在这时,天权赶来,将他的剑挡住,鬼公惊出一身冷汗,挥着镰刀去削云天行的腿。
机会转瞬即逝,云天行不敢与三人同时交手,一见天权和鬼婆缠上来,便立即拔腿飞逃。
云天行的轻功不弱,即便没有出路,在这片纱幛里蹿来蹿去,那三人一时也追不上他。
奔走间,忽见前方有一根两人环抱粗细的梁柱,云天行不假思索,绕到背面,游到了上面,拿剑插住,便不动了。
鬼公鬼婆忽从梁柱左右冲了过去,却没有发现他,等到天权从下面经过时,云天行一记凌虚指,向他脑门上点去。
天权虽然没有看到他的人,却先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这是作为杀手,最近基本的要求。天权晃了一晃,躲过凌虚指,左手攥住纱幛,用力一拉,人已升了起来,挥剑攻向躲在柱子后面的云天行。
云天行勉强回了几剑,得了个空隙,便继续往梁柱上方游走。
朝天宫顶上横梁甚多,交错纵横,宛如一张高低不等的木网。云天行逃上横梁,天权紧追不舍,云天行逃不过,便与他在横梁上斗了起来。
云天行自小习剑,根基扎实,又得段沧海间接指点,剑法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不是被天权先手刺了个洞穿,他还真不惧怕天权。
两人在横梁上过了六十余招,云天行手抖得厉害,不小心又被天权刺了一剑,好在只是浅伤,未及要害。
这时鬼公鬼婆已分从左右夹攻过来,鬼公舞着一杆长镰,直往云天行头颈上削。他身法极快,黑镰舞起来又寻不到踪迹,只见一个黑轮压覆过来,云天行连忙躲开,身后那根横梁登时被切成了好几截,一截截木柱开始跌落。
鬼婆的杖法更是了得,每一次点出,都对准了要害,仗着这里梁柱多杂,云天行身法又好,左躲又绕,始终没有被黑杖点中。但凡被鬼婆点中的木柱,几乎都被洞穿了,只有那几根较粗的木柱没被穿透,但末端那密如蛛网的裂纹,仍叫人胆寒。
在三人的夹攻之下,云天行不敢再停步,只一味地逃跑,可这座大殿如今已变成了一座牢笼,他又能逃向哪里?
云天行只在思索逃生计策,鬼公忽然从一旁偷来,黑镰舞动,登时将一根立柱给斜削断了,立柱上面有横梁和瓦片,十分沉重,这一斜削,没了支撑点,立刻开侧滑垮塌,殿顶上瓦片纷落,只一会功夫出现了一个破洞。
透过破口,能看到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云天行看到了生机,忙向破洞冲去。天权大叫:“不要让他逃了!”
鬼婆鬼公挥舞兵器抢上来拦,云天行咬牙忍痛,舞开长剑,硬是杀退了鬼公鬼婆,抢到了破口下,不过背上又被黑镰划了一道血口。
第七百零四章 意外的帮手
夜寂静,月清明,风徐徐。
云天行跃上殿顶,没走几步,忽然右肩下一阵剧痛袭向全身,他头一晕,半跪在地,以剑撑住,方才没有跌落下去。
此时,天权鬼公鬼婆三人也相继撞破殿顶,站在了瓦片上,呈围拢之势。
朝天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殿前廊殿里那些人,一个个提刀带剑陆续赶来,将大殿重重包围。身手好的纷纷上纵,有的立在院墙上,有的站在树顶,有的立在檐角……
云天行环视四周,见众人稀稀落落地将他围住,各自挺着兵器,在月光下泛起一点点寒芒。
他的手更抖了。
温热的血液从肩下涌出,贴着手臂,流到剑上,再顺着剑锋滚下,滴在瓦片上,一滴接一滴,越滴越急。
忽然,一朵黑云飘来,遮住了当空明月,殿顶上的光线立刻暗了不少。
天权抬头看了一眼,道:“如果我不先伤你一剑,一定叫你逃了,既然我伤了你,这就说明是天意。今晚,你会死在这,你的名字会从世间消失,虽然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鬼婆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的确切身份,但她却不想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云天行站起身来,咬牙道:“我也许会死在这,不过,在死之前,我一定会先将你送走,相信我,我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天权笑道:“你的本事虽然不弱,可早已是强弩之末。今晚月色正好,我本不愿杀人,但又不得不杀,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只好委屈你挥剑自刎了。我保证,你死后我会好生安葬你,就跟你杀死的那两个人一样!”
云天行仰头大笑,声若惊雷。
天权皱眉道:“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笑?”
云天行凭空舞了两剑,道:“挥剑自刎?那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我做不来。你若想杀我,最好叫他们一起上,我发起威来,连我自己都怕,你单枪匹马冲上来,会死得很惨。相信我,我只跟朋友开玩笑,而你,恰恰不是我的朋友。”
天权抬剑一指,道:“竖子小儿,安敢出此狂言!”
云天行摆开架势,曲指在太阿剑上弹了一指,剑身嗡鸣,震落了上面沾染的血迹,笑道:“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也打算去做一个杀手,有了这个头衔,不论用上怎样卑劣的手段,都会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毕竟杀手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事,什么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都不用顾忌,实在令人羡慕。”
天权冷笑道:“你想让我与你单挑可以直说,何必拐着弯冷嘲热讽。恰好今天我心情不错,索性就陪你玩上一场。”
就在这时,殿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望下去,只见一条人影在下面穿梭跳纵,每到一人身旁,便有一人倒地不起,这才一会功夫,下面已倒了十几个人。
天权看向云天行,冷冷道:“你还带了帮手?”
云天行展颜一笑,道:“说实话,我也很意外,不过,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帮手。”
来人正是谷空青。
“下来!”谷空青毒倒一人,朝殿顶喊话。
云天行纵身一跃,双臂展开,已掠到了一棵大树上。树上那人挥刀攻来,被云天行两剑刺死。云天行拽着树枝荡了下来,向谷空青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守在吴英雄身边吗?”
谷空青道:“他很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前方廊殿里还有人员把守,若从那里走,免不了会惊动更多人。听王麻子说,院墙外面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到朝天宫外的广场上,那里没人把守,我们走那里。”
云天行点头,于是两人奋力朝院墙方向杀去,云天行在前,谷空青断后。
下面这些人明显没有鬼公鬼婆等人的本事,云天行全力出剑,无人能挡,有几个不长眼的硬拿身体拦路,云天行毫不手软,手起剑落,送他归西。
当天权鬼公鬼婆等人从大殿上下来时,两人已冲到了院墙边,继而翻身出了墙,三人忙招呼众人来追。
朝天宫外的果然有一条小路,不仅偏僻,而且冷清,果然没有一个守卫。
云天行边奔边说道:“你刚才可提到了王麻子?”
谷空青微微点头,道:“我去茶楼找你,王麻子说你进了朝天宫,我便叫他送我进来了。”
云天行道:“亏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王麻子的话你也相信,我身上这个窟窿,就是拜他所赐。”
刚才谷空青只顾杀人,没太注意观察云天行,此时再去看时,见他半天身子都被血迹染红,失声道:“你受伤了?很严重吗?还能不能撑得住?”
云天行摇头道:“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流了不少血,有些头晕,一会半会还死不了。”
谷空青稍稍安心,道:“王麻子跟他们是一伙的?”
云天行道:“就算不是一伙的,也不能相信他。你知不知道你此番闯进来有多么危险?万一王麻子存心不良,你……唉,说你什么好。”
谷空青撇嘴道:“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叫你等我,你偏不听,现在被人伤成这样,舒服了吧。”
云天行道:“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事,我不想你为我以身犯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九幽谷的人交代?”
谷空青道:“最不好交代的人是我,我奉命带你回去,结果只带回去一具尸体,你说我该怎么解释?如果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说我故意害你,我又如何解释得了?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你记住,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种事,我欠下的已经够多了,还不起。”
谷空青有些恼怒:“谁要你还了,我好心来帮你,你还拿我的不是,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云天行神色黯然,道:“我……只是不想让人因我而置身险境,没有想说谁的不是。”
“你就是不识好歹!”谷空青哼了一声,斜了一眼他被血迹染红的衣袍,心下一软,柔声道,“你真的没事?”
云天行摇头:“目前还撑得住,如果不想办法甩掉后面这些人,马上就有事了。”
第七百零五章 我就是固执
谷空青故意放慢速度,等那些人追到近处,屈指一弹,登时在人群中爆开一团黑雾,前面几个人躲避不及,立刻被毒翻倒地,一命呜呼。
这些人中也有明眼人物,见这女子连连施方毒雾毒阵,已猜到了些什么,喊道:“大家仔细了,这女娃子是九幽谷的人,不要集中在一处,散开来追,不要让他们逃了!”
那喊话之人刚刚喊完,忽然头顶上一片阴云罩下,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人一剑从树上落下,他还没来得及喊话,便已被躲在树上的云天行杀了。
云天行杀死那人,又一连砍翻了好几个没有防备的人,方向谷空青追去。
小路已到尽头,广场就在前方,这时,忽然一剑从旁飞来,云天行大惊,知是天权已绕道追了上来,忙弯腰后仰,那一剑正从他鼻尖上削过,险到了极处。
云天行以手撑地,倒身在天权胸前踢了两脚,都被天权拿剑挡住,谷空青趁机扬起玉手,射出数枚淬毒丧门钉,直打天权要害。
天权知她是九幽谷的人,不敢大意,一面撤身后退,一面挥剑打落丧门钉。
三人动手时,鬼公鬼婆又从另一侧攻来,他们两人的目标不是云天行,而是谷空青。
鬼公鬼婆都是江湖上的老人,如何不知道九幽谷毒术的厉害?若不先将这女娃子除去,稍有不慎,反会落个中毒身亡的结局。云天行虽然受了伤,但拼起命来,仍十分难缠,就算鬼公鬼婆集火攻他,一时半会也攻不下,只能先向谷空青下手。
云天行看出了两人的意图,向谷空青喊话:“你快走,我来断后。”
谷空青为救他而来,哪里肯走?何况他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架不住三人的联手进攻,她自己若先走了,他一定会死在这里。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姓云的,本姑娘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再赶我走,我可真生气了。”
鬼婆一面挥杖猛攻,一面问道:“小姑娘,我那只蛊虫是你毒死的?”
谷空青看了身型佝偻的鬼婆一眼,道:“原来是你下的蛊。不错,蛊虫是我毒死的。你要为你那只虫子报仇吗,来吧,本姑娘可不怕你。”
鬼公嘿嘿笑道:“好俊俏的闺女,不活埋可惜了。”
云天行见鬼公鬼婆不理自己,只攻谷空青,忙抛下天权来帮忙,混打了一会,只觉右肩下疼痛难忍,便拉着谷空青飞步开逃,道:“你是猪脑筋吗,你不走我怎么能走,你先走了,我才能逃啊。”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你才是猪脑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一个人跑来这里送死。就算你不惜命,好歹也替师妹想一想,你要是有个好歹,师妹会多么伤心。”
云天行失血太多,脑袋晕晕乎乎,眼前的视线已渐渐开始模糊,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谷空青觉察出不对劲,道:“你……怎么样?”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我跑不动了,你快走,叫英雄门的人立刻离开凤凰城。”
“你呢?”谷空青变色道。
云天行喘着粗气,道:“我会尽可能拦住他们,不过,也拦不了多久。你现在就走,去通知他们,一刻都耽误不得。”
谷空青急道:“我说过的,你再赶我走,我可真生气了。”
云天行道:“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等你们安全了,想怎样生气都行,但现在你必须忍一忍,快去通知他们,离开这里,不要回来找我。”
谷空青紧咬银牙,道:“云天行,你真的好过分,总叫人家为你操心,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是他奶奶,叫不动他!”说罢,转身向天权鬼公鬼婆冲去。
云天行大惊,失声道:“回来!”
天权离得并不远,眼见谷空青折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向鬼公鬼婆道:“这小子流了那么多血,离死已经不远了,先让他逃一会,先联手解决掉这个女人!”
鬼婆道:“她是九幽谷的人,如果事情传出去,怕是会为贾家招来灾祸。”
天权道:“这里只有我们的人,只要将他们两个都杀了,谁会知道?不要留手,速速杀她,若让他们逃了,那才会为贾家招来灾祸。”
鬼公鬼婆觉得有理,加速冲去,先与谷空青过上了手,天权随后便到,与鬼公鬼婆成三角之势,将谷空青困在中心,奋力狂攻。
谷空青虽是九幽谷主的得意门生,可毕竟年轻,被三人围住一番猛攻,即便她身负精绝毒术,一时也难以建功。不论是鬼公鬼婆,还是天权,都绝非泛泛之辈,其见闻自然也不是那些庸手可比。他们行走江湖这些年,岂会不懂一些施毒以及避毒的手段?
此时,后面那些人也已追了上来,在众人的狂攻之下,谷空青败相已现,她现在完全有把握逃走,可她不能,如果她逃了,他们一定会去追云天行,他身负重伤,如何逃得过这些人的追杀?
她想为他争取更多的逃生机会。
天权忽然道:“这小子又回来了,你们先去缠住他!”
谷空青一惊,转头去看,果见云天行又提剑杀了回来,她很想让他走,可如今见他又负伤冲杀回来,心底竟然莫名有一丝高兴。
那些人不等吩咐早围拢了过去,云天行冲入阵中,大杀一阵,竟然无一人能够硬撼其锋芒。
谷空青向云天行靠拢过去,佯怒道:“你这个固执的人啊,还回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气死我!”
云天行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受伤,方舒了口气,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独自逃命,别瞪我,我就是固执,死就死吧,也不能叫你抢了先。”
谷空青鼻尖一酸,喃喃道:“我总算明白师妹为何会喜欢他了。”
她说这句话时,稍稍有些出神,一个人挺剑向她后心刺来,她竟然没有发现,幸亏云天行看到了,先一步抢过去,双指夹住了那人的剑,用力一铰,剑分两段,他反手一掷,将半截断剑甩了出去,正钉在那人的脑门上。
那人手里握着断剑,脑门上插着另一半,嚎了一声,后仰倒地而死。
第七百零六章 杀招再现
云天行道:“打起精神来,我可不想英年早逝,你开路,我断后,杀出去!”
“好。”谷空青施毒手段层出不穷,这些人身手稍差,不敢离她太近,一见她冲过来,纷纷向后退散。
鬼公鬼婆见谷空青要走,忙上前拦住,云天行怕谷空青挡不住,便挺剑向鬼婆攻去,道:“两位老人家,如果再不让开,我可要下杀手了!”
鬼婆道:“若你能将我们老两口杀死,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能去九泉之下与我那孩儿团聚了。你尽管动手便是,我们受人之恩,不好留情,你若想活着闯出去,须得杀了我们两个才行。”
这时,谷空青一个不留神,被天权削了一剑,伤在左臂,血水浸透衣袂,晕出一片红晕。
云天行心下着急,不敢再拖延下去,道:“既然如此,两位老人家可要小心了。”说罢,放弃鬼婆,转向鬼公攻去。
谷空青见他剑法大变,压得鬼公连连倒退,知他用上了全力,忙屈指一弹,在鬼公身后爆出一团黑雾。
鬼公一味倒退,不觉踏入黑雾中,登时变了脸色,云天行不畏毒雾,奋剑狂攻,鬼公连连倒退,更加深入黑雾,毒性发作,镰刀停顿片刻,云天行抓住机会,一剑将鬼公刺死在黑雾中。
那黑雾虽然不甚浓烈,但在黑夜里,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鬼婆见云天行冲出黑雾,又向她攻来,便知鬼公已遭遇不测,忙使出浑身解数,与云天行斗在了一处。
天权见鬼公在黑雾中没有出来,也猜到了几分,更不敢小觑谷空青。刚才三人对付她一个,都没有立刻拿下,如今只有他一人,如何能奈何得了她?
天权不敢大意,忙喊众人来围攻谷空青。那些人虽然胆怯,却不敢违抗命令,只好硬着头皮上来,心底只希望这位女子,不要特意青睐自己。
云天行想赶去支援,鬼婆舞开黑杖,缠住他不放。此时云天行双眼模糊,早已看不清人脸,只硬凭着一口气在战斗。太阿剑是与他的手掌绑在了一起的,不然与人交锋时,早脱手飞出去了。
“快撑不住了,只能用那一招了!”
云天行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剑法又变,使出了沧澜剑诀。
鬼婆一见此剑招,脸色大变,想说什么,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只能凝神应付这套霸道而诡异的剑招。
云天行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沧澜剑诀了,今番使将出来,威力不同于往日,鬼婆本事不弱,可在沧澜剑诀之下,俨然已失去了还手的机会,只能被动守御。
云天行忽然长啸一声,剑速再提一层,鬼婆抵挡不住,被云天行一剑刺死。
谷空青正在被天权等人围攻,忽听云天行发出一声长啸,心提到了嗓子眼,转眼看去,见两人都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谷空青想冲突过去,众人死死拦住,天权趁机掠出人群,想过去给云天行补上两剑,可当他靠进时,云天行骤然翻身起来,一剑刺向他面门。
“好诡诈的小子!”
天权早有防备,拿剑一挡,轻松将这一招化去。
云天行虽然还没死,但早已是强弩之末。太阿剑虽然还绑在手心,他却已无力握紧。天权见此他如此萎靡情状,知他离死不远,便奋剑狂攻。
谷空青见云天行连连败退,知他支撑不了多久,忙将手头上的带毒的东西纷纷发送出去。围攻她的人虽然多,但黑灯瞎火的,一会毒针,一会毒粉,一会毒雾,谁能避得开?
谷空青一阵狂丢乱掷,硬是在人群里打开了一道缺口。她冲出缺口,飞步向天权奔去。将到近处,曲指射出一粒黑丸,在天权身旁爆开一团黑雾。天权腾身躲避,云天行左手两指隔空一点,劲气透指而出,正打在天权的剑上。
天权身在空中,一个踉跄,忽然,黑雾中飞出几道银芒,天权大惊,想要躲避,已来不及,忙舞剑格挡。
云天行转开太阿剑,双手齐点,连连发出劲气,谷空青一面制造毒雾,一面借着毒雾飞射暗器,天权左支右绌,照应不过来,一不留神,被谷空青的毒针射中,登时摔了在地上。
天权仰躺在地上,眼望星空,眉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从小便被当成一名杀手来培养,他开始杀人的时候,那些同龄的孩子还在街上玩泥巴。当他握着滴血的剑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那些满脸泥巴的孩子竟然都在笑,说他剑上抹的染料,他只微微一笑,却没有解释。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自然也没人跟他一起玩泥巴。
每当夜幕降临,他喜欢独自一个人,靠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抱着冰冷的长剑发呆,当然,有时候也会想一些有关目标的事。
在他杀掉的那些人里,有人求饶,有人哭泣,有人大骂……每个人在死亡面前,都会摆出每个人特有的情态。
小时候他会因为杀掉一个不该杀的人而难过很久,可随着年纪长大,他的怜悯和同情早已弃他远去,他不再怜悯谁,也不再同情谁,他只知道主人想要那个人死,他就让那个人死,没有商量的余地。
长大后,他握着滴血的剑走过那条满是泥泞的街道,那些曾经玩泥巴的孩子都变成了大人,可还是会笑他,笑他傻,这么大个人了,还玩小时候的东西,幼稚!这次,他没有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对一个杀手而言,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一件奢侈品,本来他曾拥有过这件奢侈品,后来失去了,可等他想要赎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根本付不起赎金。他赚得越多,赎金就越贵,不管他怎样努力,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赎回来。
他一直都知道,死亡离他并不远,也许在今天,也许在明天,但他并不怕,因为他知道,也许只有在这一天,他才能赎回他曾经失去的东西。
他笑着合上了眼。
云天行见天权已死,立刻泄了气,无力遍袭全身,即刻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