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藏身
见云天行一直来回踱步,坐立不安,柯灵芝反不着急,笑道:“臭小子,你好大的本事,虽然服了谷主的解药,不畏毒阵,但能跟在我后面,不被发现,又悄然无声地穿过铁索飞桥,偷偷溜到谷里来,可见不是个庸人。在你这年纪,能有如此本事,便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姐姐我倒是有些倾心了呢。”
云天行摇头苦笑,心想:“她为何要说我服了谷主的解药才能过毒阵?是了,一定是谷主不想让人知道我有百毒不侵之体,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柯灵芝笑道:“臭小子,你摇头做什么,我这是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见到谁都爱开玩笑,谷里的师兄弟师兄妹们都知道。我与钟师妹交情很好,便是真喜欢你,也不会跟钟师妹横刀夺爱,你尽管放心好了。”
听着柯灵芝在这说闲话,云天行半点也没有听进去,他着急,只想早早摆脱绝境,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馆舍外那人还在敲门,云天行恨不能冲出去,将门板卸下来,照脸抽他二百个耳光。
可他不能,一来他不是野蛮人;二来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安置柯灵芝,万一让人发现,阿笙或许不会误会,可其他人就未必有阿笙懂他了,到时候会有怎样的麻烦,不想可知。
柯灵芝见他走来走去,脸上神情甚是惶急,不好再开玩笑,道:“你把我衣服拿过来,我先穿上衣服。”
云天行道:“我手上不干净,怕会玷污了柯姐姐的衣物,只好冒犯了。”说着拿剑鞘勾住地上的衣物,轻轻一挑,便落在了柯灵芝面前。
在烛火的照映下,柯灵芝脸上仍有些泛红,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衣裳,羞羞地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你先转过去,不,你先出去,等我穿好了,你再进来。还有啊,不许偷看!”
云天行只说了个“好”字,便跨步出门,顺手将门带上,走到院子中心站定。
柯灵芝穿好衣裳,开门出来,见他站在院心背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暗想:“这小子倒还正经,没有趁机偷看本姑娘穿衣裳。”
她哪里知道,云天行早就偷偷看过了,虽说是无心,但也抹不掉这个事实。
云天行听她出来,便转过身来,见他一袭桃红薄衣,隐约仍能看到内里的贴身衣物,忙转开目光,道:“柯姐姐,我屋里还有几件干净衣裳,要不先借你蔽一蔽体?”
柯灵芝红脸道:“臭小子,你故意打趣我是不是?如今黑灯瞎火的,便是站得近了,也看不清楚,有什么好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说完便要走。
云天行忙上前拦住,道:“柯姐姐,你这么大喇喇走出去,万一让人看到,我可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啦。谁知道卓君来有没有派人在外面守着,你这么一出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而且一网就网了我们两个。到时候就是我们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也是说不清的。”
“柯姐姐,你想啊,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会怎样?我一个外来人,顶多被毒打一顿,撵出谷去也就是了,姐姐你以后怎么在谷里生活?怎么面对阿笙?便是谷主那里也是无法交代的。”
柯灵芝听他如此说,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无意中把自己卷进来了而已,并没什么大影响,可如今来看,远非她想得那么简单。
她一时惊慌,也没了主意,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在你这里躲一夜吧?”
云天行道:“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出去探探路,如果外面没人,我再叫你出来;若是一直不见我回来,你就藏好了,先别急着出来。此事不是儿戏,万一有个闪失,对谁都没好处。”
柯灵芝点了点头,道:“可藏哪呢?”
云天行灵机一动,道:“跟我来。”
柯灵芝指着茅房旁一口盛水大缸,拿一双大眼睛瞪着云天行,一字一字道:“你要我躲到这里面?”
云天行道:“这座馆舍虽大,真要搜索起来,躲哪里都能被搜出来,唯独这里是安全的。姐姐放心就是,我把缸离的水倒出来就是。”说完便掀倒水缸,将水都倒进了茅坑里。
云天行做了个请在姿势,笑道:“委屈柯姐姐了。”
柯灵芝恨恨地瞪着云天行,咬牙道:“臭小子,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可不饶你!”说着便扶着缸沿,蹲到了大缸里。
云天行拿过一旁的木质缸盖,便要往上盖,柯灵芝过来只见有个水缸,根本没想到还有个缸盖,忙伸手止住,道:“臭小子,你故意耍我是不是?再盖上这个,那还不如直接让我进茅坑里藏着。”
云天行笑道:“柯姐姐要是想进茅坑里躲,我也不好违逆柯姐姐的意思,不过,柯姐姐花容月貌,我可不建议柯姐姐往那里面躲。再说这水缸里并不脏,只因挨着茅房久了而以,沾了点味道而以,毕竟近朱者赤嘛,希望柯姐姐能暂时忍一忍。”
柯灵芝有气不能发,拿眼瞪着云天行,恶狠狠道:“臭小子!今日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等这事过去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云天行笑道:“把柯姐姐藏到这里面,并非我的本意,事出无奈而以,柯姐姐若是心中不忿,以后再找我算账就是,不过,现在可得忍了一忍了。”说完便将缸盖盖上了。
听着水缸里传来的咚咚敲击声,云天行暗自好笑。这馆舍不小,怎么可能没地方藏身?他让柯灵芝躲在这里,无非就是想报那日被她晾在飞桥下半日的“仇”罢了。
云天行隔缸说道:“柯姐姐,你别敲啦,我现在就去开门,小心被人听到。”
柯灵芝听他如此说,方才停了手,但蜷缩在水缸里,咬牙切齿,正思索着日后该怎样报这“受辱”之仇。
云天行听水缸里没了动静,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开门。
第六百零三章 捉贼
不知何时,敲门声已经停了,云天行走到门边,静静听了一会,外面没有动静,这才下了闩,开了门。
刚打开门,便见到一条人影端端正正地立在大门外,把云天行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仇涯子。
仇涯子身披黑袍,手拄蛇杖,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前来开门的云天行。
云天行心想:“深更半夜,这爷俩一个送女人到我床上,一个来馆外敲门,必是憋着坏的,哼,想设计害我,可没那么容易!”
虽然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但毕竟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云天行面上假装无事,客气道:“仇教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仇涯子淡声道:“我找君来。”
云天行心想:“卓君来将柯姐姐打昏,送到了我的床上,你敢说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反倒问我要起人来了,这可不就是想害我吗。”
他笑了笑,道:“仇教主,卓兄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吗,怎么跑到我这里要人来了,而且是深更半夜的,我都睡下了,他不我在这里,你请回吧。”
仇涯子道:“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在你这里又在哪里?他天天来你这里的不是吗?”
云天行打了个哈欠,道:“仇教主,你请回吧,他真不在我这里,我要回去睡觉了,失陪。”说着便要关门。
仇涯子一步上前,一掌拍在门上,云天行用力关门,却怎么也关不上,那门被仇涯子一手压住,便如压上了千斤大石一样,根本挪移不动。
云天行暗暗吃惊:“仇老怪好深的内力,我若不用‘天地无极’定然不是他的对手。若使出‘天地无极’,两力一压,板门即时便会爆碎。”
他不想暴露“天地无极”,便松开了手,好言说道:“仇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令郎真不在我这里,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就在这时,黑暗中亮起一点灯火,云天行下意识向那点灯火看去,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个灯笼,挑灯笼的正是卓君来,而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人,这人手里握着一柄剑。
云天行认出了跟卓君来一起来的那个人,正是那日守桥的那位高个子师兄。
卓君来走上前来,先向云天行笑了笑,问了声好,云天行笑着还礼,暗骂他虚伪。
卓君来向仇涯子,道:“爹,深更半夜,你不去睡觉,在云兄这里做什么?”
仇涯子道:“我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怕你出事,出馆来找你,却见一条人影肩上扛着一个人,溜到这座客馆里去了,我还当你被人捉了,特意过来问问,你没事就好。”
云天行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这对父子果然是要设计害我,先将柯姐姐放到我床上,再剥去她的外衣,然后带着九幽谷的人来查看,若是让九幽谷的人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便是不死,也难辞其咎了。”
“何况这人对柯姐姐有情意,他或许表露的不够明显,但他偷看柯姐姐时的眼神不会骗人。若让他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只穿着一件贴身内衣,他会怎么想?便是他没有害人之心,有仇老怪和卓君来从旁怂恿,难免不会干出一些不经大脑的事。”
这一计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暗藏杀机,杀的不只是身,还有名,身败名也裂,不可谓不狠!而且罪责完全归不到他们两人身上,活脱脱是一计借刀杀人!
云天行心下惊骇,但内心面上仍强装镇定,他假意到了个哈欠,来掩饰自己的惊骇。而且现在是深夜,即便有什么表情变化,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那执剑男子走上前,半眯着眼打量了云天行一会,道:“你就是那日在谷外让柯师妹传话的那个云天行?”
“是我。”云天行如实答道。
卓君来忙凑上前,为云天行介绍道:“这位是陆商陆师兄,一身武艺非同小可,在江湖上颇有盛名,你叫他陆师兄便好。”
云天行便叫了一声陆师兄。
那陆商只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又向仇涯子问道:“仇教主,你刚才说有人扛着一个人进馆去了,是不是?”
仇涯子笑道:“陆贤侄一定是听错了,老夫可没这么说过。”
卓君来忙附和道:“陆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云兄是你们谷主的贵客,又是钟姑娘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我们还是到别处去找找吧。”
仇涯子道:“君来,你跟陆贤侄在找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卓君来道:“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贼人蹿到柯师姐的院子里去了,我怕唐突了柯师姐,在院外叫门,但没人回应,正好陆师兄经过,我们便一同进去拿贼,谁知那贼人竟然不见了,柯师姐也不再屋里,桌上还燃着灯火,我想柯师姐可能被那贼人给掳走了,所以才跟陆师兄到处去找。”
仇涯子佯装惊讶,道:“竟然有贼人能潜入九幽谷,这还了得,我这就去跟钟谷主说明原委,要她早做打算。”
卓君来忙拉住,道:“爹,此时尚未查明,不好惊动钟谷主,况且现在已是深夜,钟谷主多半已歇息了。我根陆师兄再找一夜,若是还找不到柯师姐,明早再告知钟谷主不迟。”
仇涯子叹息一声,道:“还是尽早告知钟谷主比较妥当,柯侄女天生丽质,这三更半夜的,若真被贼人掳走,怕是……唉。”
卓君来道:“爹,你且回去休息吧,柯师姐虽然不在房里,并不能说明她一定被贼人掳去了,而且我们也并未亲眼看见,也许她只是离开了一会,过会儿我们再过去看看,说不定她自己就回来了。”
仇涯子叹道:“但愿如此。”
云天行看着这对父子在陆商面前你唱我应,心里那叫一个气,恨不能将他们两个塞到茅坑里,饿上十天半个月,不然不足以解恨。
陆商听完,握剑的手更紧了一分,一双眸子直盯着云天行不放。
第六百零四章 搜馆
卓君来选中陆商并非出于偶然,而是有意而为之。
他也是看出了陆商对柯灵芝的情意,才故意扮贼把他引到柯灵芝院子外面,然后再假装成目击者模样,说看到一个黑影蹿进了柯灵芝的院子,陆商为追贼而来,一听到这话,自然不会怀疑,立刻与卓君来进院查看,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陆商找不到柯灵芝,自然着急,又听仇涯子说她天生丽质,若让贼人掳走,后果不堪设想,这些话在他听来,无疑让他本就不多的理智又少了一分。
陆商道:“仇教主,我知道你们与云兄弟是朋友,有意袒护,可此事事关重大,不仅仅关系柯师妹的个人安危,更是我九幽谷的荣辱大事。谷里的人竟被人给掳走了,这种话要是传到外面去,我们九幽谷的人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便是谷主亲自来了,也是要盘问到底的,到时候坏了大家情谊,反倒不美了,还请仇教主如实相告。”
卓君来道:“陆师兄,云兄的为人我最清楚,他是不可能做这种事。”
陆商道:“我并没有怀疑云兄弟,也许只是贼人藏到了这个馆舍里,云兄弟并不知情。”又向仇涯子道,“仇教主,你可看真切了吗?”
仇涯子拿不定主意,看向卓君来,询问他的意思。
卓君来叹了口气,道:“爹,你就如实说了吧,柯师姐生死未卜,还是先找人要紧,顾不上那么多了。”
仇涯子道:“不瞒陆贤侄,我的确看到一条人影肩上扛着一人进馆去了,老夫虽然有了年纪,可眼睛还没花。”又向云天行道,“云兄弟,老夫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还望你不要见怪。”
云天行笑道:“怎么会见怪呢,仇教主和卓兄屈己待我,诚挚之心堪比群星皓月,我若再有见怪之心,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吗?”
他说的是反话,仇涯子何尝听不出来,只是微微带笑,并不回话。
陆商道:“云兄弟,事出紧急,我想进馆查看一番,不知可否?”
云天行退到大门一旁,道:“这本就九幽谷的地方,我只是暂居在此,你们要捉贼,直接进来便是,何必再问我。”
卓君来道:“陆师兄,这样恐怕不妥吧,这座客馆里只有云兄一人,若有贼人,他必定能看到,既然他没有看到,自然是没有的,何需再找?”
云天行凝视着卓君来,心下暗想:“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就是那贼人,你们有何心计,我心知肚明,何必再披着狼皮说羊话。我对你们敬而远之,你们两次三番想来害我,真当我是泥巴,只会任人捏弄吗?”
陆商道:“这座馆舍很大,便是云兄弟住在里面,也未必能顾及全馆,况且云兄弟在明,那贼人在暗,他能带人逃到这里,武功自然是不差的,想要刻意避开云兄弟,也不是一件难事。”
云天行道:“陆师兄所言甚是,这贼人不仅心大,胆子更大,竟敢在九幽谷内行凶掳人,合该烈火焚身,天雷轰杀。柯姐姐多么好的一个人,在我初到九幽谷时,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便如我亲姐姐一般,不,比我的亲姐姐还要好!”
“咳,虽然我没有亲姐姐,但在我的印象里,柯姐姐完全符合亲姐姐在我心目中的标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煞的恶贼,竟敢劫掠我的姐姐,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其罪,灰飞烟灭也不足以解吾恨!我诅咒他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便是到了阴间,也要叫百鬼噬其身,万魂啖其魂!”
“陆师兄,原谅我这一番不堪之辞,柯姐姐待我太好,情不自禁便这样了。”
陆商本来还在怀疑云天行,但转念又想:“若真是他干的,他会咒自己这么狠吗?世间酷刑不说,就连死了都不得安息,若没有深仇大恨,断不能说出这番话来。必定不是他干的,想来是那贼人偷偷溜了进来,他并不知情,倒是我,险些冤枉了好人。”
陆商将疑心去了,笑道:“云兄弟,我知道你也着急,不妨就带我们进去搜一搜,也好早日逮到恶贼,救柯师妹于水火之中,免得贼人再次逃窜,危及他人。”
云天行道:“陆师兄,这就请入馆搜寻吧,务必要擒住那贼人,为柯姐姐出一口恶气。”
陆商一笑,跨步进门,回头向卓君来道:“卓兄不一起进来吗?”
卓君来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陆商的问话。
他刚被云天行一通指桑骂槐,骂得七窍生烟,偏偏又不能还嘴,心塞胸闷,险些昏厥过去,良久没有缓过神来,还是一旁的仇涯子推了他一把,方醒过神来,跟了进去。
云天行在前面带路,陆商仇涯子卓君来三人跟在后面,径直朝馆内走去。
云天行带着三人走遍了馆内几乎所有的客舍,唯独没去他的卧房。
卓君来道:“这边的馆舍与我们那边的结构是一样的,找了这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必定是到主宾卧房去了。”
仇涯子忙道:“君来,不许胡说,那是云兄弟住的地方,贼人怎会去那里?”
云天行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那贼人擅闯九幽谷,又掳走善良的柯姐姐,定是有娘生没爹教的无耻之辈,一心只想着害人,全无半点同情怜悯之心,怎会顾及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只要能藏身,茅坑里都可能会钻,卓兄,你说是不是?”
卓君来听他如此痛骂,心里那叫一个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忍气点头笑道:“云兄说得是。”
云天行心满意足,领着三人到自己卧房去了。几人到处翻遍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仇涯子看向卓君来,眼中有询问之意。
卓君来也是一头雾水,他明明将柯灵芝放在床上的,怎么不见了?
他看向云天行,见他若无其事地跟在陆商后面,有时帮着开橱门,有时帮着拉垂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才知又让云天行给摆了一道,心下懊恼至极。
六百零五章 千古乘缸第一人
原本卓君来与仇涯子商量着,一个在外敲门先把云天行引出卧室,另一个则趁机将柯灵芝放到他卧床上去,计划是这样的,可卓君来并不知道,云天行在茅房里闹肚子,并没有去开门。
他在院墙外等了一会,估摸着云天行去开门了,这才翻墙进了院子,哪想会被云天行碰了个正着。
卓君来剥去柯灵芝的外衣,将她放在云天行的床上,便翻出院墙,按计划火急火燎地向陆商那里飞奔去了,他到哪里想到,仇涯子在门外敲了那么久却没人给他开门。
卓君来没看到柯灵芝在床上,便知是云天行从中作梗,导致计划失败,但他不知道云天行哪来的时间布置这一切,他明明去开门,被仇涯子拖住了才对。
人算不如天算,也许老天吹一口气,弄出一个小小的变数,便能将人精打细算的计划打得支离破碎,所以还是那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显然,卓君来并不懂这个道理,他将失败归咎于计划不够缜密,完全忽视了俯瞰众生的那双天眼。
折腾了大半夜,无功而返,卓君来和仇涯子的懊丧自不必说。
仇涯子倒还好,卓君来可就惨多了。他一直在陆商面前扮演一个热心人的角色,陆商信以为真,便拉着他到别处搜寻去了,总之今晚是甭想睡了。
云天行偷笑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人散后,云天行来到水缸旁,拿开缸盖,见柯灵芝依旧蹲坐在水缸中,双臂环膝,竟然靠在缸壁上睡着了。
月光不知几时从云后绕了出来,铺洒下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原本就姣好的面容映得更加出尘脱俗。
云天行本想叫醒她,但听她鼾声轻轻,似乎睡得正沉,嘴角还带着微笑,似是在做一个好梦。
他不想搅扰了她的好梦,但又不敢把她留在馆里,寻思了一会,双手抓住缸沿,运力往上一送,登时将大缸举了起来,微笑道:“自古人们乘车乘辇乘驴马,甚至乘猪的都有,可没听过有谁乘过缸,今日你就做这千古乘缸第一人吧。”
说罢,手举大缸,纵身上墙,向柯灵芝的院落飞奔而去。
云天行自小便干苦力,身骨强健,如今又修成“天地无极”神功,而且又吃了一头用灵芝仙草培育几十年的异种野猪,力气大增,别说是一缸,便是一鼎,举在头上,一样健步如飞。
九幽谷晚上虽然有人巡逻,但人数有限,以云天行现在的功夫,足以轻松避过这些巡逻之人。
云天行举缸飞奔,速度虽然不慢,但有双臂缓冲,倚在缸壁上的人竟没有半分察觉,依旧轻鼾沉睡,置身梦中。
越过篱墙,云天行直接将大缸搬到了屋里,他本想将柯灵芝放到床上去,可转念一想,男女授受不亲,若将她从缸里弄出来,免不了要肢体接触,这样不大方便;若肢体不接触,将她从缸里抖落出来,未免对人太不尊重。而且不管怎样,都会把她吵醒。
云天行见她睡得正熟,不想吵醒她,于是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就这么关上门走了。
将近天晓时,柯灵芝听到有人唤她,悠悠转醒,见自己还在水缸中,摇了摇头,自嘲道:“我竟然在这里面睡着了,一宿没回去,也不知外面怎样了。”
她刚要起身,忽见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她笑了笑,自语道:“这臭小子,倒还蛮体贴的,怕我冻着,给我盖了一条毛毯。不过,这毛毯怎么看着像我那一条呢?不可能,这一定是钟师妹送给他的,是我多想了。”
她从水缸里出来,四下看了看,微微一愣,这可就是自己的房间吗,又低头看了看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底部还生着绿苔的灰陶大水缸,瞬间呆住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柯灵芝回过神来,忙找了件大衣披上,听到外面是陆商的声音,忙开门出去,又合上房门,道:“陆师兄,你怎么来了?”
陆商与卓君来在谷里找了一整晚,也没找到半个贼影,本着侥幸的心理来柯灵芝这里走一趟,希望她已经回来了。令陆商欣喜的是,柯灵芝竟然真的回来了。当他看到柯灵芝的那一刻,疲乏惧消,喜形于色,道:“师妹,你没事吧?”
柯灵芝心想:“他大概已经知道我被人掳走了,可仇教主是谷主的贵客,我若将此事说出去,未必能有什么结果,反倒给谷主添了烦恼,况且我也好好的,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于是佯装刚睡醒,打了个哈欠,道:“陆师兄,你这么早把我喊起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陆商见柯灵芝安然无事,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道:“师妹,那贼人哪里去了?”
柯灵芝装傻道:“什么贼人?”
陆商道:“昨晚把你劫走的那个贼人啊。”
柯灵芝蹙眉道:“师兄,你糊涂了吧,谷里哪来的贼人?天还没亮呢,你跑这里来大叫大嚷的,把人家的好梦都给吵没了。要没有别的事,我可要回去继续睡觉啦。”
陆商笑了笑,道:“不知师妹做了什么好梦,能否告知一二?”
柯灵芝撇嘴道:“不告诉你。”
陆商怯生生地问道:“师妹的梦里有没有我?”
柯灵芝裹紧大衣,笑道:“有,我梦到你被一只大狗追,追啊追,追啊追,然后你就叫啊叫,叫啊叫,然后我就醒了。”
陆商笑道:“能出现在师妹的梦里,被狗追也是一种幸福。”
柯灵芝含笑道:“师兄又在说胡话了。天快亮了,昨日好累,我还要去小睡一会,师兄请回吧。”
“好。”陆商走到一半,又回过神来问道,“前不久我来过一次,师妹没在房里,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柯灵芝“哦”了一声,道:“我到钟师妹那里去了,昨日发生的那些事也不知怎样了,本想去问谷主,又怕打扰谷主休息,便去了钟师妹那里,结果她也不知道。”
陆商见柯灵芝呵欠连连,不像假话,便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第六百零六章 散步偶遇乘缸人
柯灵芝回到房里,关上房门,上了闩,倚在门板上,一指伸到嘴里,轻轻咬着,眼睛却盯在那口大缸上。
“臭小子,送都送回来了,还让我在缸里睡了一宿,这跟在茅房旁边有什么区别?就算不好拉我出来,好歹叫醒我呀,这算什么?竟然连缸一并送过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柯灵芝走到大缸旁,用力一脚将大缸踢了洞,嘟囔道:“臭小子,还跟我假正经,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饶过你?你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你心虚,谁知道你趁我睡着有没有占我便宜。你们这些臭男人,还不都是一副德行,狼群里难道还能蹿出绵羊来?”
柯灵芝越想越不是滋味,一脚还不解气,莲脚频起,踢一脚,骂一个臭小子,眨眼已将大缸踢碎了大半,胸中闷气稍减,方才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日,云天行与阿笙在谷内散步,并将昨日发生之事,如实告诉了阿笙。
阿笙听得气愤,道:“仇老怪父子欺人太甚,竟敢设下如此毒计害人,我一定告诉姑姑,叫姑姑将他们两个赶出谷去!”
云天行道:“这一计虽然歹毒,可毕竟也没让他们得逞,还是不要惊动钟谷主比较好。钟谷主将归真教的人奉为上宾自然有她的道理,想来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与仇老怪翻脸,还是别去了。”
阿笙道:“那怎么行,他们两次三番想要害你,这两次是没成,可万一成了怎么办?总不能叫他们在谷里放肆,便是不揭破这些事,也要给他们些苦头吃,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云天行道:“我已知道他们存有害我之心,以后防着就是,不会有危险的。况且有了这两次失败,他们多半就消停了。”
阿笙撇嘴道:“天行哥哥,你就是好心,以你现在的本事,便是将他们两个都杀了,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何必留他们两个在世上祸害人。依我看,那仇老怪多半已跟你记下仇了,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云天行笑道:“随他好了,他们想折腾,我便陪着他们折腾。卓君来想害我,可结果如何,折腾了一晚上,没睡觉不说,还白白受了一肚子气。今天我在馆外站了好一会,也没见他们父子出门,多半是在补觉。”
“活该。”阿笙笑了笑,转过脸来,眨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他,“天行哥哥,你真把柯姐姐装在水缸里送回去了呀。”
云天行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本想找笙妹你过来的,可想你跟苓儿做糕点,忙了一整天,想让你好好休息,便没有去找你。”
阿笙道:“柯姐姐早上醒来,如果发现自己睡在缸里,一定会发疯的。”
云天行满不在乎,笑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好疯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不知道,柯姐姐她很爱干净,便是衣裙上爬上了一条小虫子,她都要换下来洗上个七八遍。你竟然让她藏在茅房旁的水缸里,她不发疯才怪。”
云天行道:“当初我吊在飞桥下,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若是稍有不慎,定是要粉身碎骨的,哪还能再见到笙妹你?而且足足吊了半日,这可比虫子吓人多了。”
阿笙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万一有个闪失,叫我怎么办呢?”
云天行微笑着点了点头。忽见迎面一人走来,身材高挑,步履轻盈,正是昨晚被他装在缸里送回去的柯灵芝。
柯灵芝也看到了他们,先是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便不再去看他,走到近处,拉着阿笙的手说笑。
阿笙见她笑语嫣然,全无预想中的发疯情状,稍稍松了口气,笑道:“柯姐姐,今天怎么没到谷外去,昨天的事还没有查清楚吗?”
柯灵芝摇头道:“那七个人死得离奇,我与几位师兄师姐都商议过了,也没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正要去请教谷主呢。”
阿笙道:“大家商议的结果如何,可有怀疑的对象?”
柯灵芝摇头道:“没有。”
阿笙悄声道:“会不会是归真教的人所为?他们暂居在谷外,个个不是安分的主,背地里害几条人命,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柯灵芝又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虽然我们看不出那七人中的是何种毒药,但那凶手的毒术是何等高明,岂是归真教那些人所能做到的?归真教的人虽然也会用毒,但只偶尔用来辅助,当是偏门,相比我们九幽谷,可就差远了。至少那人的毒术比诸位师兄师姐还要高明。”
阿笙惊讶道:“当今天下,若单论毒术,我们九幽谷当居第一,若连师哥师姐们都看不出其中端倪,便是江湖上那些用毒大家,也未必有如此本事。会不会是谷里人干的?”
柯灵芝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没有外人,方才轻声说道:“我们也都这么以为,只是不敢胡乱猜疑,这才说没有结果。师妹,这件事在未查明之前,可不要对其他人谈起,万一泄露出去,怕是会引得谷里人相互猜疑。”
阿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柯灵芝又道:“此人下毒的手段极其高明,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七个人,虽说他们没有武功,但世辈居住在谷外,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幼童,几乎每个人对毒术都有一定的了解。在中毒之后,他们会比常人先一步觉察到,从而采取相应的解毒措施,便是江湖上一些自诩精通解毒的方外高人,也未必及得上他们。”
“况且他们世辈居住在这里,目中所见之物,大多带毒,口中所食之物,亦是如此。他们的身体,早有一定的抗毒能力,远非山外那些普通人可比。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能对他们造成致命威胁的,除了猛兽,也只有那来去不定的阴瘴。眼下七人皆是中毒而亡,而且死相如出一辙,不得不令人深思。”
第六百零七章 我缸呢
阿笙道:“若说是谷里的人,有不少是与村子里的人有血脉关系的,怎会下此毒手?”
柯灵芝叹道:“这也是大家疑惑不解的地方,若说是谷外之人所为,可谁有这样的本事?但凡江湖上的用毒高手,就没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我毒术不精,能被欺瞒过去倒也罢了,可那几位师兄师姐,都是对毒术精研至深之辈,便是谷主对他们也是夸赞有加,要想瞒过他们,谈何容易?”
阿笙点了点头,道:“真不是谷外那些归真教的人所为吗?这些人远在西域,我们搜集不到他们的信息,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西域奇毒不少,那些人里未必没有善毒之人。”
柯灵芝道:“在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谷主已悄悄派人过去了,在暗处监视,日夜不休。听那边传来的消失说,这些人很安分,便是与村里的人相处也很和气,至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
阿笙虽然很看不惯归真教的人,但听柯灵芝这么说,也不好再怀疑他们。
阿笙与柯灵芝在谈谷内之事,云天行便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听着两人将话题转到了日常小事上,云天行便按捺不住了,插话道:“柯姐姐,我缸呢?”
柯灵芝一听这个“缸”字,与阿笙谈笑时露出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转过脸来瞪着云天行,厉声道:“我看钟师妹在这里,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倒先问我要起缸来了,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云天行一脸无辜,道:“柯姐姐,那缸是馆舍里的,你要是用不到,就还我吧,我再给人放回去,这叫善始善终。若不给人还回去,等我离开了,人家发现缸没了,一定是说我偷走了。本来嘛,这缸是常见之物,不算贵重物品,丢了也就丢了,可细细想来,总不是那么回事,没了水缸,拿什么冲茅坑啊。还有啊,这里又没有市镇,我便是想买一口回来,也没处买去。柯姐姐若是用不到,就还我吧。”
柯灵芝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斥道:“臭小子,你故意嘲弄我是不是?”
云天行笑道:“柯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可没有半点嘲弄的意思。柯姐姐若是喜欢,就送你好了。”
柯灵芝羞怒至极,道:“谁会喜欢一口破缸,早叫我砸了,你要找,去谷外山崖下找去吧。”
云天行佯装惊讶,道:“柯姐姐,你何必跟一口水缸过不去,再怎么说那也是谷里的东西,要是让谷主知道了,准要说你故意破坏公家财物。”
阿笙笑着掐了他一把,道:“天行哥哥,你还说,姑姑怎会去管这些小事,一口缸而已,没了便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柯灵芝向阿笙道:“师妹,我去谷主那里了。”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转身走开了。
阿笙含笑道:“天行哥哥,你就爱胡闹,一口缸也值得要回来?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谷外村子里有好几家烧制的,明天再遣人买一口过来就是了。”
云天行笑道:“我这叫醉翁之意不在缸,我刚来九幽谷的时候,想叫她带我进来,她不肯,叫她帮着传个话,她也不肯,害我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这才好不容易见他笙妹你。现在回想起挂在飞桥下的时候,脊背上还遍生寒意呢。”
阿笙道:“并非柯姐姐故意不帮忙,她也是无能为力。当时姑姑派人将我看住,谁都不能靠近,便是传话也是不行的。就算我知道你在谷外,没有姑姑的命令,我连院墙都出不去,只会白白着急而已。”
云天行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可没这么小心眼,仇老怪卓君来那么算计我,我都没有生气,怎会记她的仇,就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
阿笙微微一笑,两人继续并肩散步。
……
卓君来诳说有贼,被陆商拉着找了一个晚上,连个影子都没有找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便假说肚子疼,先一步回了馆。
卓君来夜不归宿,仇涯子并不担心他的安危,但被云天行一番戏耍,心里着实不好受,于是在竹塌上将就了一晚,也没敢沉睡,一有动静就睁开眼,看是不是卓君来回来了,结果左等右等,直到天快亮了才见着人。
父子两个熬了一夜,都没大有精神,说了些闲话便各自补觉去了,这一补就补到了太阳落山。
父子两个吃了晚饭,摆上点心,沏好茶,凑在一处说话。
卓君来先为仇涯子了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说道:“爹,那姓云的实在可恶,我们算计了他两次,都叫他躲过去了,看他这样子,必是知道了我们的意图,这该如何是好?”
仇涯子摩挲着茶杯,道:“这小子机警得很,既已暴露,想再对付他,怕是难如登天。君来,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活着,可如今他躲在谷中,我们束手束脚,想置他于死地,实在不容易。依我看,还是再等些时日吧,等他一出谷,我便让飞鹏奎狼悄悄跟上他,再寻个僻静的地方,将他杀了就是,也不用担心被人发觉,这样最省心。”
卓君来喝了口茶,叹息了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最好,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当初要是直接用西域乌头草,他现在多半已经挺尸了,也不知这家伙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的,用计不成,反被受了他的蒙骗,现在想想,我心里还闷得慌。”
仇涯子道:“还能是怎样知道的,这座馆舍里又没有别人,必定是那晚我们谈话让他给偷听去了。这小子年纪不大,算计可不比我这老家伙差上多少,竟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要害他,反先一步来偷听,实在让人摸不透,到底哪里钻出来这么个机灵鬼来。”
卓君来重重将茶杯顿在桌上,没好气道:“管他哪儿钻出来的,弄死他!”
第六百零八章 父子夜谈
仇涯子笑道:“你以为爹不想弄死他?这小崽子鬼精鬼精的,比我这老东西还精,怎么弄?这俩条计策搁谁身上不是个死局,放他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被他给耍了两次。先一次说他要死了,你送了那些好东西给他,哪一样不是珍品奇货,这不全打水漂了吗?第二次又给他送了一个女人,也不知被他给藏到哪里去了,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快活呢。”
卓君来脑补了一下俩人快活的画面,登时怒火冲天,一把将茶杯扫在地下,摔了个粉碎,起身说道:“我们忙活了一晚上,倒让他捡了个现成,爹,我咽不下这口气!”
仇涯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别说是你,我又何尝咽得下,事已至此,气恼无益,先坐下。这小子既能偷听我们说谈话不被发现,说明他的武功又有所长进,若只有那日在齐王府时的水准,断不能瞒过我这双耳朵。”
“君来,并非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小子已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了。那日在万佛寺,他跟钟丫头扮成乞丐,还成功混到万佛洞里去了。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想进洞一观,软的硬的什么手段没使,可却无一人能够如愿,却偏偏叫他给混进去了,若说他什么都没有学到,我是不信的。”
“我记得以前他见到我,眼中神情甚是复杂,有警惕,有惊惧,有无助,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古井无波。以我这些年的看人经验,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平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有恃无恐。”
卓君来不以为然,道:“爹,你对他的评价未免过高了。以他这年纪,便是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还能跟爹你相提并论?我是不信的。”
仇涯子道:“君来,你要知道,江湖之中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偶尔蹦出个惊才绝艳之辈,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就拿云隐门的温如玉来说,他的年纪何曾大了,如今便已是枝头上的凤凰,再过个十年八年,定要稳压我们这些老辈人物一头。”
卓君来冷笑一声,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依我看,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江湖中人看重的是他要继承的掌门之位,若没有他师父,净空贼秃会将他视若同辈中人?”
仇涯子笑了笑,道:“君来,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温如玉,此人远非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温如玉能有今天,依托了云隐门是不假,可假以时日,云隐门就得依托他了,不然江湖中人为何都说他是云隐门的大兴之兆?”
卓君来抿了口茶,笑道:“在年轻一辈中温如玉的确不差,可还担不起爹给出的枝头凤凰的评价。再说,江湖传闻有几分是真,诸人追捧温如玉,一者是想结交云隐门,温如玉的师父整日闭关不出,便是想巴结也无处下手,只好转而巴结他这位未来的掌门人;一者则是存了捧杀的心思,谁想眼睁睁看着别家势力培养出一位惊世之才,便是没有惊世之才,哪怕只有一点即将成材的苗头,都是要采取扼杀措施的。”
仇涯子道:“君来,你这话可说差了。温如玉聪明绝顶,处事有度,如此年纪便显出超凡的辨机谋划之才,实属罕见。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且不说这些虚的,便说说武功。我这‘百鬼夜行’不差吧,那净悟和尚受了我一掌,险些丢了性命,而我却伤不了温如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可不记得云隐门里有哪种武功能够抵挡‘百鬼夜行’。”
卓君来想了想,道:“也许是用了某种取巧的法子吧。”
仇涯子道:“我可不会给他任何取巧的机会,若没有真才实学,断不能硬抗我的‘百鬼夜行’。”
卓君来摇了摇头,道:“爹,我们不谈温如玉,就说说眼前这小子吧,该如何处置,总不能任他继续逍遥快活吧?”
仇涯子望向窗外,见夕阳已落,余晖殆尽,轻轻叹息一声,道:“君来,要杀他并不难,如果你一定要娶钟丫头的话,就绝不能在九幽谷中取他性命。我们初来时,因为杀了谷外村里的人,九幽谷的人一直耿耿于怀,钟丫头对你怀怨在心,便是因此。”
“若那小子死在谷中,别人且不说,钟丫头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到时候她便是嫁给了你,也不会安什么好心。往坏了说,万一她要为那小子报仇呢?你们日夜朝夕相处,如何防得住?何况她们九幽谷以毒术闻名天下,杀人如举手投足一般简单,连我都不敢轻视这丫头,何况是你。”
卓君来细细想了一会,点头说道:“的确如此,现在钟姑娘对他一往情深,他若死了,钟姑娘一定会为他报仇,到时候娶妻不成,反遭其害,那不成冤死鬼了吗。”
仇涯子笑道:“你能想通就好,就怕你仇怨上头,什么都顾不上了。”
卓君来道:“若那小子一辈子都不出谷,我们岂不是要等一辈子?”
仇涯子道:“九幽谷又不是他家,他凭什么在谷里待一辈子?明日我便去找钟无疾谈娶亲之事,他对你印象不错,多半不会拒绝。只要他点了头,任钟丫头如何不乐意,也束手无策。就算一时娶不过来,也要先给你们定下亲事,如此之后,那小子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谷里?”
卓君来听说明日要为自己求亲,欣喜若狂,笑道:“爹,孩儿若能娶到钟姑娘,再有个一儿半女,归真教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仇涯子笑道:“若钟丫头能真心待你,我就满足了,归真教进不进中原,倒还在其次。君来啊,你也得用功了,天下时局如过眼云烟,一时一景,极难预料其变化。四海盟卷土重来不说,如今又多了一个更加神秘的蜃楼,若没有足够的本事,别说进一步扩张,便是想在原地站住脚都不容易。”
第六百零九章 没空
仇涯子收起笑容,叹息一声,道:“君来,你也知道,我那妻儿都是被四海盟的人害了,虽说仇人已被我杀了,但只要四海盟还在,我的心就一直会痛。净空贼秃若能聚合天下群雄,共诛逆贼,我们归真教不能袖手旁观,必是要出一份力的。如今大敌当前,只能将私怨放在后面了。”
卓君来道:“爹,那日在万佛寺出现的那四个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从天下群雄手下逃脱。”
仇涯子道:“那个刀客手里握的是‘大夏龙雀’,这可是一柄罕世名刀啊。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能将此神兵收入囊中,必定不是寻常人物。奎狼本事不差,可在他面前,却如狼遇猛虎,顿失其威,此人不简单呐。”
“还有那个剑客,一剑削掉了呼延纣的项上人头。呼延纣是齐王的贴身护卫,本事并不算弱,可在此人剑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一剑,便是我见了都有些胆寒。可见此人自称八臂剑皇,并非妄自尊大。”
“后面来的那两位应该是公输家的人。暗器、机关、傀儡,并称公输三绝,天下闻名。若我没有猜错,那两人中有一个不是人,而是已有近百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傀儡。”
卓君来失声道:“傀儡?怎么可能!”
仇涯子神色凝重,道:“不错,应该是傀儡。”
卓君来道:“傀儡毕竟不是人,可那个人却像人一样活动自如,怎么可能是傀儡?”
仇涯子道:“这就是公输家操控傀儡的高明之处,高明到让你觉察不出那是一个傀儡。江湖中人最忌惮的两方势力,便是九幽谷和公输家,一个精通毒术,无孔不入;一个深熟机关暗器,无所防范。值得庆幸的是,这两方势力都极少参与江湖争斗,不然现在的江湖,可没这么平静。”
卓君来一心只想着与阿笙结亲的事,对其他事都没了兴致,仇涯子看他心不在焉,笑说道:“你这孩子,让钟丫头给迷了心窍了,一说要给你说亲,便一直在那傻笑,人家又不喜欢你,你真是……唉。”
卓君来笑道:“爹,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孩儿会伤心的。”
仇涯子笑了笑,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翌日,仇涯子吃过早饭,便带着卓君来去见钟无疾。
两人出了馆舍,沿着曲径小道蜿蜒深入,不知绕过了多少花木山石,又走过一座小石桥,方来到一座花厅前。
花厅三面开敞,周围有曲栏环抱,栏外环流一条小溪,也不知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终。溪水潺潺,岸边花草如茵,香气芬芳。
花厅顶上爬满了花蔓,花叶繁茂,已将人为搭造的建筑完全遮住,似已将花厅融入了自然之中。
花厅三壁空荡,花蔓从厅顶垂落,便如一条条花帘,随风摆动,甚是奇异美妙。
卓君来见过钟无疾几次,不过都是在古朴森严的大厅里,毫无生机可言,他下意识以为钟无疾也是个不懂生活趣味的人,但一见这花厅,又听到厅中传出的袅袅琴音,便立刻转变了对钟无疾的看法。
他来九幽谷这么久,竟不知谷中还有这样幽静之地,一时心眼开阔,精神倍爽。
两人并肩走向花厅,侍立在花厅台阶下的两个女婢见他们走近,忙欠身行礼。
仇涯子目不斜视,大步踏上阶梯,走入花厅。
卓君来却在阶前停了一停,微微点头一笑,算是还礼。他相貌俊俏,又颇有绅士风度,这一颔首微笑,竟引得那两个婢女面红耳赤,忙垂头侍立,不敢多看。
见二女如此情状,卓君来心下满足,微笑着步入花厅,见前面撒花红毯上盘膝坐着一人,身前横放一案,案上陈一方紫黑色雅致古琴,琴头立有一尊古铜色镂空小香炉,炉烟袅袅,透孔壁而出,溢满花厅。
那人闭着双目,轻咬下唇,双手拨动琴弦,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到来。
琴音随着香气,在花厅散开,绕到梁上,又飘到了花厅外,不知要去往何方。
仇涯子并没有出声打断琴音,拉着卓君来轻步走到一旁竹椅边坐下,早有婢女沏了茶,送了糕点上来。
卓君来颇通音律,听着舒缓的琴音,不由闭上双目,手指随着音律在竹椅扶手上敲打,甚是陶醉。
琴音持续了盏茶时间,方才住下,那人缓缓睁开双目,正看见一旁在竹椅上坐的仇涯子和卓君来,脸上绽开一丝笑意,道:“仇教主今日来得可早,昨日不见你过来,还当你嫌我棋艺不精,不屑与我对弈了。”
仇涯子起身笑道:“钟兄这是哪里的话,与你对弈的这些时日,我输多胜少,多多聆听教诲尚且不够,怎会厌弃?”
钟无疾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卓君来忙上前作揖行礼,道:“小侄见过钟叔叔。”
钟无疾挥了挥手,笑道:“君来不必多礼,坐吧。”
在琴音停住的那一刻,侍立一旁的婢女快步上前,将古琴撤了下去,又换上了一张石板棋盘,外加两个竹条编成的棋篓,各装黑白子数枚。
仇涯子自主脱履走上红毯,盘膝坐在棋盘对面,婢女端了水盆过来,两个先后洗过手,方才各执棋子开始对弈。
卓君来走到一旁,微微探身观看,不敢坐下。
仇涯子落下一子,笑问道:“钟兄,刚才我们经过小桥时,见不远处竹林下青石上坐着一位青衫剑客,眉宇间英气逼人,不知是何人?”
钟无疾目视棋盘,手提提袖,悠然落子,道:“那是义子素凌风,昨日刚从外面回来,仇教主不认得他,也是在情理之中。”说着侧身向侍立一旁的侍女道,“去叫凌风过来,就说我要为他介绍两位贵客。”
那婢女应声去了。
过了不久,那婢女独自回来,立在一旁,没有言语。
钟无疾目不斜视,但却听到了一人的脚步声,便知素凌风没来,问道:“他人呢?”
那婢女看了看仇教主父子,犹豫了好半晌,才怯生生道:“他……他说没空。”
第六百一十章 青衫剑客素凌风
“没空?”钟无疾脸色微变,“胡闹!仇教主千里迢迢来我九幽谷,如此尚嫌招待不周,要他来见一见,倒还委屈他了。他在那边做什么?”
那婢女垂头回道:“好像是在削竹子。”
钟无疾叹息一声,道:“仇教主,小辈无礼,还请你不要见怪。这孩子打小便是放着养的,也没怎么管束,这才有今天这个性子,万事随心所欲,若是他不喜欢的事,便是八十头牛都拉他不动;若是他喜欢的,便是刀山火海,一样照闯不误,可没少给我惹祸。”
仇涯子拈子笑道:“万事由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方今天下,太多人被利欲迷了眼,都要去争个上游。素贤侄能静坐竹旁,推脱交际,以削竹为乐,已是极为难得。我履历江湖几十载,自诩这只独眼看人还算精准,此子气度,在江湖上能与之相比的年轻一辈,怕是只有云隐门温如玉,飞雪阁冷雪坪等寥寥数人而已。”
钟无疾笑道:“仇教主目光如炬是不差,这次可算是看走眼了,他这孩子不论做什么,都由着性子胡来,哪有温少侠、冷阁主等人独当一面的本事?唉,我行动不便,便是想管教他,也是不能的。他这性子都是让三妹给惯出来的,阿笙那丫头也是一样,对他们两个,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仇涯子听他谈到阿笙,正应了心意,忙引过话头,委婉地将结亲一事说了。
钟无疾身下并无儿女,只有素凌风这么一个义子。阿笙父母早亡,他便将阿笙如亲女儿一般养育。如今阿笙已过及笄之年,钟无疾早有为她计划婚事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九幽谷据地偏僻,深藏群山险涧之中,远离中原,若将阿笙嫁到中原去,相距太远,不甚放心;若在近处为她寻一门亲事,却又没有太多选择,所以一直放着。
直到仇涯子和卓君来进谷,钟无疾见卓君来相貌出众,且又知书达礼,很合心意。只是听说他们在谷外杀了村里的人,便又犹豫了。
谷外那些人从无争利害人之心,待人最是和善,绝对不会无故和外面的人发生冲突,便是这样还被杀了,可见归真教的人是何如品性。虽然不好以偏概全,但钟无疾却不想拿阿笙的终身幸福去赌。
仇涯子在初次来时,便隐约透露出有与九幽谷结亲的意思,钟无疾心有芥蒂,犹豫不定,却也不在明面上拒绝,只将话头岔开,去谈别的事。
仇涯子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钟无疾的意思,便将杀人罪责全推到了属下身上,并当着钟无疾的面,当场处置了那几个杀人的人。
钟无疾见他治教甚严,便将心墙推倒了一角。至于余下的心墙何时坍塌,还需要时间来见证,至少钟无疾并不想仓促办理此事,总想再观察一段时间。
听仇涯子此时提出结亲的要求,钟无疾拈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仇涯子一眼,又低下头,将棋子缓缓放下,道:“仇教主,君来文武双全,才貌俱佳,吾深爱之,只是那丫头现在年纪还小,不太规矩,这时出阁,未免让人笑话,还是教养两年再提吧。”
仇涯子拈棋笑道:“长大了的姑娘便如盛在盆中的水,迟早是要泼出去的,钟兄不舍,也在情理之中,但总不能将钟丫头一辈子都留在身边吧。”
钟无疾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只拈着棋子下棋。
钟无疾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还有另外一个缘故,那便是云天行。在云天行来到九幽谷后不久,阿笙便带他来见过了钟无疾。
在见面之前,钟无疾已从九幽谷主那里听到了有关云天行的事,知道他是沧澜剑神的后人,知道他吃了苦婆婆饲养了几十年的异种野猪,而且已有了百毒不侵之体,最重要的是,阿笙还喜欢他。
以上种种足以让云天行具备了与卓君来相争的资本,这让钟无疾很难从中抉择。
一个是归真教少主,将来必是要荣登西域第一大教教主之位的,而另一位又是剑神之后,身具奇功不说,还拥有了绝世罕见的百毒不侵之体,就算现在无所成就,将来必定是名动一方的人物。
别说是钟无疾,不论谁遇上了这么两位,都是极难抉择的。
钟无疾仔细想过,若将阿笙许给云天行,又怕他终生无所成就,况且云天行并无太大野心,这一点钟无疾也看出了十之七八。
若真将阿笙嫁了他,必定是要过清苦日子的,这样说来,还不如嫁给谷外村里的人,离家近不说,还可以随时照应着,何必让阿笙跟着他做那无根浮萍,四海漂流。
若将阿笙许给卓君来,一来是要远走他乡,若要阿笙回归中土,必定得协助归真教在中原立教,到时候会付出多少代价,可就由不得自己了;二来是怕阿笙独自在异国他乡,会受委屈,到时候便是想找一个哭诉的人都没有,他如何放心?
不论许给哪一个,似乎都有好处,又似乎都有不好处,早在仇涯子提出结亲之前,钟无疾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卓君来见钟无疾沉默不语,暗道:“钟叔叔不说话,必定是有些话不适合让我听到,我且出去玩一会,让爹与他说吧。”于是假说要去解手,遂走出了花厅。
卓君来摇扇漫步,观赏周围景色。此地绿水青山,花香鸟语,甚是幽静,卓君来心旷神怡,心中闷塞也疏解了不少。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绿竹林前,见前方一个青衫人坐在青石上,背对着他,肩头不时松动,不知在干什么。
卓君来心想:“此人应该就是钟叔叔的义子素凌风,不知他在干什么,我且过去看一看。”
此时两人相距尚远,卓君来恼他无礼,便有意想吓他一吓,所以故意放轻了脚步,悄悄地向他挪移过去。
在距他还有三丈时,忽听一声剑吟,那素凌风骤然从青石上倒翻下来,双足落地之时,卓君来颈下已多了一柄寒剑。
第六百一十一章 断水
“何方小贼,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我九幽谷,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那素凌风一双清澈眸子直盯着卓君来看,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倒像是一个荷锄乡农,偶然遇见野兔撞树一样。
剑在颈下,直贴皮肉,寒凉入体,卓君来打了个激灵,本想吓人,反被人给吓了一跳,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忙笑道:“素兄,你不认得我吗?”
素凌风笑道:“我应该认得你吗?何方小贼,快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我削掉你两个耳朵!”
卓君来见他拿剑的手在抖,他的手一抖,剑锋就会触到他的肌肤,虽然没有割破,但实在太吓人,谁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若稍有不慎,他的命可就交在这人手里了。
“我是归真教的卓君来,来九幽谷有一段时日了,听钟叔叔说你刚从外面回来,不认得我也不奇怪。素兄,你先把剑收了,这么晃着,好危险的。”
素凌风道:“我耳朵不好使,你再大声说一遍,你为偷什么而来?”
卓君来笑道:“不是为偷什么而来,我说我叫卓君来,是归真教的人,特来拜访钟谷主。”
素凌风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是为偷谷主的君子兰来了。小贼,你今日出门没卜一卦吗?我建议你下辈子记着点,出门前,一定先卜个吉凶,若卜出了大凶,最好待在家里,别出门;若非出门不可,一定要规正自守,千万不要行那滥杀滥盗之事,连君子兰你都盗,可不就把命给丢了吗。”
素凌风一手摩挲着下巴,歪头打量着卓君来,嘟囔道:“先割左耳好呢,还是先割右耳好,你自己说吧,先割哪一个?”
卓君来本想过来问个好,现在竟然闹成了割耳朵,心里又急又慌,哀求道:“素兄,你听错了。我不是来偷君子兰的,我是归真的卓君来,来拜访钟谷主。”
素凌风“哦”了一声,道:“你不偷君子兰。”
卓君来见他回转过来,嘿嘿一笑,道:“我不偷君子兰。”
素凌风笑道:“你这小贼不老实,捉龟就捉龟,直说不就成了,还跟我拐弯抹角,说成是偷君子兰,都是偷盗,有什么区别?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九幽谷的确养着龟,而且为数不少,不过都不在这里,你找来这里,可算找错地方了。”
素凌风收起笑容,肃声道:“小贼,你记住,杀你的虽是我手中剑,可要你死的,却是我头上那片天。”说罢,寒剑一挥。
卓君来只觉耳畔扫过一阵寒风,伸手一摸,耳朵还在,撩在耳边那缕头发却不见了,低头一看,正在下面飘呢。
素凌风拍了拍脑袋,嘟囔道:“人家都说喝酒坏事,真是一点儿也不差,我只喝了一坛,连个小贼都杀不掉了。别人劝我戒酒,我偏偏不戒,人生若没了酒,跟枯骨草木有什么分别。我素凌风不做枯骨,也不做草木,就想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拿剑挑起卓君来的下巴,继续说道:“你们这些苟且之辈,浑浑噩噩地活着,睁开眼不是偷便是盗,可曾想过那些被你们偷盗过的人吗?人家辛苦劳作积攒来的积蓄,都让你们这些好逸恶劳的吸血虫给抢走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可曾想过?罢了,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卓君来见他说得认真,不像开玩笑,心底不由生出一阵寒意,忙道:“素兄,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盗贼,既不偷君子兰,也不捉龟,我是归真教的人,特意来拜见钟谷主,你快把剑拿开!”
素凌风用剑拍了拍卓君来的下巴,道:“捉龟小贼,被我捉了个现行,还想狡辩。你说,刚才你是不是提到‘捉龟’这两个字了!”
卓君来道:“我的确提到了‘卓归’两个字,不过那是卓君来和归真教,并非素兄假象的捉龟啊。”
素凌风笑道:“看吧,看吧,又说捉龟了吧。好你个捉龟小贼,今日若不将你就地正法,以后人人都到我九幽谷来捉龟采花,那还了得!看剑!”说罢,又挥了一剑。
卓君来真怕他失手削掉自己耳朵,忙举扇格挡,“嗤”的一声,剑光闪过,手中折扇已被削去了半截。
卓君来大惊,眼中已满是惊惧之色。
他手里这柄扇子,乃是西域某位国主的御用之物,扇骨为百炼精钢所制,扇面亦非寻常纸帛,乃是西域特种金蚕丝编织而成,其柔软韧性绝对经得起刀砍剑削,在送到国主手中之前,工匠们已不知试验了多少遍,此扇在寻常刀剑之下毫发无伤,便是连一道痕迹都不曾留下。
仇涯子在西域传教,那位国主有招贤之意,便特意将此扇赠予仇涯子,以作防身之用。仇涯子用不到,便将扇子转给了卓君来。
如此宝扇已不知替他挡去了多少危难,眼下竟被素凌风一剑给削去了半截,这是什么剑,竟如此锋利?
卓君来强行压抑住心底的惊惧,展眼向抵在自己颌下的修长玉剑上瞧去,见剑身澄澈如水,微微泛着一层绿意,被日光一照,竟似在剑上泛起了波澜,倒像是一柄水剑。
卓君来不善用剑,但却时常听到仇涯子数点天下英雄,其手中兵刃亦在数点之列。刀剑乃江湖中最常见的兵刃,所以谈及的次数极多,便是卓君来这种不用刀不用剑的人,也旁听过不少有关刀剑的传闻。
而眼前颌下这柄剑,他的确从仇涯子那里听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卓君来缓缓抬起眼睛,凝视着素凌风那双清澈的眸子,肃声道:“此剑可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素凌风灵眸微眯,神色中多出几分惊讶,道:“此剑的确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卓君来微微一笑,摇头叹道:“难怪,难怪,此剑水亦可断,何况一扇!此扇能折在断水剑下,亦是它的荣幸。”
素凌风道:“捉龟小贼,你眼力不差,但运气却十分差劲,今日叫你死在这断水剑下,也不算辱没了你。”
第六百一十二章 挨打
素凌风要杀自己,卓君来怎会不怕,只是事已至此,怕也无用,他强装镇定,“啪”的一声,打开只剩半截的宝扇,轻轻扇了几下,道:“据我所知,掌此八剑者,乃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而且越王八剑形不离影,影不离形,一出齐出,一敛齐敛,断水怎会在你手上?”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大盛,忽然失声道:“莫非越王八剑都在九幽谷中?”
素凌风笑了笑,道:“你想多了,我看这剑好玩,便抢来玩几天,不行吗?”
卓君来愕然。
越王八剑虽是八剑总名,但却也是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的名字,他们杀人于无形,亦不留姓名,所以江湖中人便以“越王八剑”来称呼他们,而执剑的每一个人也都以剑为名。
素凌风手中断水剑,应该归属于断水,至于为什么会落到素凌风手中,卓君来一无所知。
突然之间,卓君来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素凌风会不会就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这个念头的确可怕,卓君来只是想一想,心底就莫名生出一阵寒意。
素凌风见他发呆,拿剑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捉龟小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再沉默不言,我可要动手了。”
卓君来打了个激灵,道:“素兄,且慢动手!我爹是归真教教主,跟钟叔叔是好朋友,你一定认得吧?”
素凌风上下打量了卓君来一会,皱眉道:“你就是那个想娶我妹子的卓君来?”
卓君来见他认出了自己,十分欣喜,道:“是我,是我,我就是那个卓君来。”
素凌风眉头一拧,拿剑在他脸上抽了一下,登时现出一条寸宽的红印。
卓君来捂脸叫道:“素兄,你为何要打我?”
素凌风冷笑道:“捉龟小贼!你竟敢冒充卓君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位卓公子乃西域第一大教归真教的少主,将来那是要当教主的,岂是你这癞蛤蟆能冒充的?还想吃天鹅肉,看我不打死你!”说罢,抡着剑又在卓君来双颊上抽了几下,抽得卓君来双颊红肿,捂着脸不敢动弹。
素凌风见他用双掌盖住脸,抽不到脸上,便绕到后面去抽他屁股,狠抽了几下,卓君来痛得眼角已闪出了泪花,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素凌风拔步追过去,一脚将卓君来踢翻在地,拿剑指着他,道:“捉龟小贼,看你这衰样,也敢冒充卓少主?虽然我没见过卓少主,但是卓少主的大名便如天上皓月,地上沧海一般耀眼,岂是你这癞蛤蟆能冒充的?你说,是不是想冒充卓少主,娶我妹子?!”
卓君来被他摁在地上,有苦难言,道:“素兄,我就是卓君来啊,我不是冒充的!”
“还说你不是冒充的!我先打死你!”
素凌风挥剑又在卓君来屁股上抽了两下,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席卷全身,卓君来吃痛想喊,却又不敢,只得用双手遮住屁股。
素凌风见他又拿手挡,不好再下手,道:“捉龟小贼,你到底是谁,到我九幽谷有何目的,快快从实招来,再有半句假话,我要你屁股开花!”
卓君来惊恐万分,哀嚎道:“素兄,我真是卓君来啊!”
素凌风蹲下来,见卓君来满脸哭丧,颊上还沾了不少砂砾,好好一张脸都弄花了,样子颇为狼狈。
素凌风笑道:“你说你就是卓君来,可有什么凭证?我听说卓少主屁股上有颗大黑痣,你不妨脱了裤子,让我验证验证,你要真是卓君来,我给你赔礼道歉;你要不是,嘿嘿,那可不能怪我手黑了。”
卓君来一愣,暗想:“谁说我屁股上有痣了,我怎么不知道?他一定是错把别人认成是我,所以见了本尊才认不出来,硬说我是假的。”
素凌风见卓君来不说话,一对眼珠骨碌碌地转,不知在寻思什么,笑道:“捉龟小贼,你倒是说话呀,你要是不肯自己脱,我可自己动手了啊。”说着,便要拿剑去挑卓君来系在腰上的锦带。
卓君来吓得脸都白了,忙伸手遮住,哀求道:“素兄,素大哥,你饶了我吧,你要是怀疑我的身份,大可去花厅上问一问,我爹正在和钟叔叔下棋,便是叫守在阶下的那两位姐姐过来,她们也一定认得我,这里离花厅不远,你带我过去就了然了。”
素凌风脸色一变,道:“捉龟小贼,你要我带你去见义父,是不是想行刺我义父啊?”
“啥?”卓君来哭笑不得,“我说素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玩我啊,我真没这个想法啊!”
素凌风笑道:“我看你就不像个好人,还说你没有?一会来盗君子兰,一会来捉龟,一会又假扮卓少主来娶我妹子,一会又想去行刺我义父,你这大胆的捉龟贼,谁知道还藏着多少阴谋,今日叫我碰上了,断不能叫你死得太便宜!”
素凌风从旁边柳树上折了条柳枝,撸去柳叶,对着卓君来的屁股便是一顿抽打。
卓君来自从跟了仇涯子,哪里受过这种罪,一时间疼得哇哇乱叫,也不知该捂哪里才好。
这柳条又细又软,抽打起来却比剑还疼,卓君来求饶,素凌风只当听不到,不但不留情,反而越抽越狠。
钟无疾与仇涯子对弈,见卓君来久久不归,怕他迷了路,误入险境,便遣侍立一旁名叫芷儿的婢女出来找人。
卓君来刚出花厅时,芷儿正好注意到了他的去向,于是快步走出花厅,向卓君来去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走了一会,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叫嚷,芷儿听出是卓君来的声音,而且声音里带着哭腔,芷儿还当他遇到了危险,忙提起衣裙,加快脚步,一路飞奔,到了近处一看,登时愣住了。
只见卓君来趴在地上,素凌风抬脚踩在他后背,一手拿剑指着他后颈,一手拿柳条抽他屁股,抽得卓君来哇哇大叫。
婢女芷儿愣愣地站在原地,双手捧着嘴,一双大眼睛睁到了极致。
第六百一十三章 戏弄
刚才还谈笑自若的卓少主竟然在被打屁股?这是怎样一幅画面,至少婢女芷儿从未见过,更不曾料想到的。
她有些难以置信,还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木然地抬起手来,在自己胖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来确信这是不是真的。
很痛,这的确是真的,不是幻觉。
为何会发生这种骇人事?她不知道,但眼下看来,的确已经发生了。
就在芷儿愣神的时候,卓君来已看到了她,并且认出她是站在钟无疾身后那个婢女,他双目精光大放,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看到了希望,忙扑腾着双臂大喊:“好姐姐,快来救我!”
芷儿回过神来,也不顾提起衣裙,飞跑上来夺柳条。
“素大哥,不要再打啦!”
素凌风身手敏捷,绕过芷儿,又抽了十来下,才被芷儿把柳条抢走。
芷儿回头看了一眼卓君来,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听说那位仇教主爱子如命,如今卓少主被打成这副样子,不知要怎样闹呢。”
素凌风见芷儿挡在卓君来身前,知是打不成了,便退了几步,伸手摸去额上的汗珠,笑道:“芷儿妹子,你不知道,这小贼擅闯九幽谷不说,还想盗谷主的君子兰,又要捉龟,还自称是归真教的卓少主,你说可笑不可笑?”
芷儿道:“素大哥,你可闯大祸了,他就是归真教的卓少主,你把他打成这样,看钟叔叔如何罚你!”
素凌风看了看躺在地上挣扎的卓君来,一本正经,道:“芷儿妹子,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芷儿道:“素大哥,我骗你干什么,刚才钟叔叔叫我来找你,说给你介绍两位贵客认识,那两位贵客正是仇教主和卓少主,你说没空,现在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先把卓少主打了一顿,看你如何跟钟叔叔和仇教主交代!”
素凌风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芷儿见他没半分怯意,撇嘴道:“素大哥,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可这也太过分了,不管怎样,卓少主都是九幽谷的贵客,你……”回头又看了一眼卓君来的惨状,继续说道,“你下手也太重了!”
素凌风笑道:“芷儿妹子,你不要受他蒙骗,你看他这幅样子,哪有半点西域第一大教少主的派头?被我打得哭爹喊娘,就差没叫爷爷了,多半是个假的!就算是他真是卓君来,我也不能把小笙子嫁给这种窝囊废!”
素凌风走到卓君来身旁,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后脑,嘿嘿笑道:“捉龟小贼,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蒙骗过这么多人?实话告诉你,我这一双眼睛,能看破世间一切虚妄,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老实交代,到我九幽谷干什么来了,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要你屁股开花……呃,已经开花了……我剥了你的皮!”
卓君来见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说了要剥自己的皮,那多半不会是假的,心想:“我若再说我是卓君来,他必定不信,说不定真会悔剥了我的皮;若说我不是卓君来,可我又是谁呢,还不是一样会受刑?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忙转头向芷儿道:“好姐姐,你快去叫我爹和钟叔叔来救我。”
芷儿点了点头,还未走,便已被素凌风一把拉住,又听他笑说道:“芷儿妹子,义父行动不便,凡事都要你来操劳,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休息一会再回去不迟。”
芷儿被他拉住,脸上早红了一片,挣了几次,都没能挣开,忙转过头,看着别处,红脸嗔道:“素大哥,你放手。”
素凌风笑道:“芷儿妹子不走,我才放。”
芷儿恼他过分,白了他一眼,道:“快放手,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素凌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屁股开花的卓君来,笑道:“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吗?”
芷儿脸上越发红了,道:“素大哥,你放手,我不走就是了。”
素凌风微微一笑,这才放了手,又蹲到那儿去戏弄卓君来。
芷儿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卓君来见芷儿被素凌风叫住,心底刚燃起的希望火苗登时熄了,他本来只想吓一吓这个不懂礼节的素凌风,哪想到这家伙会是个瘟神,一逮到自己便没完没了,又是割耳朵,又是打屁股,还要扒皮,简直比瘟神还要可怕。
素凌风并不在乎卓君来对自己的看法,拔了根草叶,在卓君来脸颊上挠痒痒,边挠边笑道:“捉龟小贼,你自己说,你一哪点能配得上我妹妹?”
卓君来被他制住,不敢触怒于他,挤出一丝微笑,道:“我一哪点都配不上钟姑娘。”
素凌风拿草叶抽打着卓君来,笑道:“那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卓君来笑道:“不吃了,不吃了。”
素凌风笑嘻嘻地将卓君来制得服服帖帖,芷儿却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一双青葱玉手紧紧攥着衣裙,也不知是在替谁担忧。
她知道,这位归真教少主虽然待人谦和有礼,但他看人的目光底下却隐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高傲,从这一点足以看出,他很看重自己归真教少主的称谓。似乎世间每个人见了他,都应该对他礼让三分。
他的谦和有礼,是建立在归真教少主的基础上,那是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谦和,这样似乎更能显得他礼贤下士,相比世俗人的谦和,少了一份发自内心的真诚。
同为义子,素凌风却没这么多规矩,更没有一点主人该有的架子。不论跟谁,他都能玩笑起来,便是对这些自小便被卖进谷里做下人的婢女,也一直以姐姐妹妹称呼。虽然他有些放荡不羁,但待人却很好,从不会欺负谁,更不会看低谁,所以谷里的下人们,都很喜欢他。
芷儿不想看他受钟无疾责罚,便上前劝说道:“素大哥,钟叔叔叫你过去,你别再闹了,快带卓少主去花厅吧。”
第六百一十四章 编织
素凌风抬头看着芷儿,道:“芷儿妹子,花厅里真有贵客?”
芷儿狠狠点头,道:“有的。”
素凌风道:“能被称得上是贵客的,来头定然不小。芷儿妹子,你给我说说,花厅里那位贵客有什么来历?”
芷儿听他这样问,心下甚至奇异,心想:“刚才我来的时候,明明给他说过了,是仇教主和卓少主,他应该知道呀,为何还要问?唉,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但愿他清醒些,别再胡闹了。”想虽是这样想,但嘴上还得照实了说,“厅上那位正是西域第一大教的仇教主,这算是贵客了吧。”
素凌风点头道:“仇教主嫉恶如仇,仁者侠心,的确算是贵客,我素凌风平时最敬仰三个人,一个是仇涯子,一个是仇教主,一个是仇老怪,呃,虽然最后一个是小笙子的蔑称,但足见我对仇教主的崇敬之心。相比世人只看其精华,我的崇敬更为单纯全面,精华与糟粕并收,真善与虚伪共存。”
芷儿蹙眉心想:“你这是在夸仇教主,还是在骂仇教主啊。”
素凌风拍了拍卓君来的后脑,道:“捉龟小贼,今日仇教主大驾,不宜见血,我且饶你一命,你感激不感激?”
卓君来还能说什么,只勉强笑道:“感激,感激,小弟永世感念素兄不杀大德。”
素凌风又狠狠拍了卓君来一下,向芷儿笑道:“芷儿妹子,若你说那位贵客是天王老子,我素凌风也是不见的,若说是仇教主,那我必定是要去见的。”
芷儿笑道:“对,一定要见的。”
素凌风摩挲着下巴,嘟囔道:“既然要见,就一定不能空手,该送什么作为见面礼比较合适呢?”
芷儿忙道:“不必送礼,只要素大哥人过去就行了。”
素凌风郑重道:“仇教主千里迢迢,远驾而来,实我九幽谷之荣光,况且我又是晚辈,刚才不知仙尊驾临,已是大大的失敬,如今再空手过去,更是大大的失礼,不成,不成,一定要送礼的。”
素凌风顿了顿,又道:“我才薄学浅,已积攒了不少疑虑,正想借此机会,向仇教主请教,若不送礼,怎好开口?况且坊间世族,人人深谙此道,不是有句话吗,不怕事不成,就怕礼不厚。别说是普通人,便是孔圣人教学,也是要收腊肉的。我比不过子路颜回,没有腊肉可以孝敬仇教主,但总得送点什么,一来我心安理得,仇教主也会倾囊相授,二来顺天应势,这样才不会显得特立独行,让人说我是异类,甚至逼着我去跳江什么的。”
芷儿见素凌风侃侃而谈,若有其事,心下甚是不安:“他平时最烦这些繁缛礼节,虚伪客套,今日竟然要送礼,这不是太阳打南面出来了吗?五月铺霜,六月飞雪,事出反常必有妖,完了,完了。”
素凌风道:“芷儿,你说我送什么给仇教主比较好呢?”
芷儿摇头道:“素大哥,仇教主不是外人,不必送礼的。”
素凌风低头想了一会,忽然笑道:“有了。”于是向卓君来道,“捉龟小贼,你想不想赎罪?”
“赎罪?我有什么罪?”卓君来心里冤屈,哪敢说出来,只点头说想。
素凌风拉他走到青石旁,指着青石上用细竹条编织好的两个物件,道:“你照着这两个东西的样子,再编两个出来,我要送给仇教主作礼物。”
卓君来向青石上摆放的两个物件瞧去。第一个物件好似是两个动物,下面像个蟾蜍,上面是一只展翅的大鸟,中间用一根竹枝挑着。这根竹枝十分纤细,已被大鸟压弯,也不过是将将能撑起展翅大鸟的重量,被风一吹,大鸟便来回晃动,倒也十分形象生动。
卓君来看到这,已经明白了,这分明是骂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心有怨气,却也不敢声张出来,在心里数落了素凌风一顿,便又去看第二个物件。
相比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第二个物件却不那么明显了,卓君来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琢磨着:“这个又是什么,倒像是个低矮的竹塔,只是棱角不那么明显,但一层一层的,不是竹塔却又是什么?”
素凌风见卓君来在发呆,推了他一把,道:“看什么看,要你照着这两个东西编,快点动手,耽误了我送礼,我扒了你皮!”
卓君来一脸苦笑,道:“素大哥,你心灵手巧,能将竹条化形为物,有巧夺天工之能,鬼斧神工之妙,小弟我可没这个本事,你饶了我吧。”
素凌风在卓君来脑门上拍了一下,道:“捉龟小贼,你能偷君子兰不会编竹玩?你耍我是不是?你们干这一行的不就是凭手上的功夫吗,没有这点看家本事,也敢潜入我九幽谷盗龟?便是不会,照着样子现学也来得及,快编,再迟一分,我先割你一个耳朵下来泡酒!”
卓君来打了个激灵,心中有苦难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坐到青石上去,拿起一旁早已削好的细竹条,照着样子开始编织。
芷儿看不过去,走到素凌风身旁,低声道:“素大哥,你太过分了。你明知道他就是卓少主,还这么捉弄他,等他回去,必是要告诉仇教主的,就算仇教主碍着面子,不好发作,钟叔叔岂会饶了你?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素凌风目视卓君来,嘴角带着一丝坏笑,道:“彼时之事,彼时再说。”
芷儿见他满不在乎,轻轻叹口气,不再多言。
卓君来虽是归真教少主,很多事不需他动手,但编织起来,却十分迅速,这才一会,半个蟾蜍形状就出来了,虽然没有旁边那个精细,但对他这个新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当然,这还要归功于素凌风手里那根柳条。
每当卓君来编错或者停下,甚至是慢了一拍,背上必定要挨上一记鞭打,素凌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卓君来一丁点小动作都不敢有,全神贯注在编织上,只盼着尽快将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和这个四不像竹塔编织出来,免得多受鞭刑。
第六百一十五章 擒小贼入花厅
在素凌风的“催促”下,卓君来头脑清明,双手敏捷,竟没用多少时间,便将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编织出来了,那速度看得素凌风都有些惊讶。
“捉龟小贼,你不是说不会吗,我看你下手挺麻利的,原来是行家啊,哈哈。”
趁素凌风转头看向别处的时候,卓君来忙腾出手来,摸了摸火辣辣的后背,笑回道:“名师出高徒,这都是素大哥教得好。”
素凌风挠了挠头,道:“我没教你呀。”
卓君来笑道:“素大哥行的是不言之教,不必用言语,我便能领会到了。”
素凌风笑道:“捉龟小贼,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逆天的本事,那我再考你一考。”说着摊开手掌,摇了摇,问道,“这是什么?”
卓君来道:“这当然是手掌啊。”
素凌风笑了笑,一巴掌抡在卓君来脑门上,“啪”的一声响,把一旁的芷儿吓了一跳,只听素凌风说道:“偷我君子兰,盗我小乌龟,我是想打你啊,笨蛋!还不言之教,教你个头啊!小小年纪,便学人家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怪不得要做贼,盗窃人家劳动成果,实在可恨!今日若不打死你,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因你而遭殃!”说完便走到不远处,捡了条竹棍,气势汹汹地向卓君来走来,看样子又要动刑。
芷儿一见这架势,忙抢过去,将竹棍夺下来,好言劝道:“素大哥,算了吧,你把他打死了,谁给你编礼物?时候不早了,让他在那编就是了,我怕回去晚了,钟叔叔会着急。”
素凌风道:“是啊,今日有贵客上门,我在这小贼身上浪费时间太多了,可不能再让仇教主等了。”向卓君来喊道:“捉龟小贼,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还没有编好,我让你和那条狗换一换皮!”说着向趴在不远处树荫下的一条大黄狗指去。
那大黄狗似是能听懂人言,本来趴在地上小憩,一听素凌风这话,耳朵动了动,立刻惊醒过来,翻滚起身,四爪拄地,呲牙咧嘴吠了一声,然后拔腿溜了。
芷儿见这一幕,掩嘴笑了。
素凌风砸着嘴摇头说道:“你这小贼啊,连我家大黄都不屑与你换皮,你真真是连一条狗都不如啊!”
卓君来忍气吞声,只当没有听到,双手如飞,编织着最后一个四不像竹塔。好在这个物件简单一些,并无羽翼四肢那样复杂的结构,只一会功夫就编织好了。
素凌风接过卓君来编织好的两件礼物,端详了一会,笑道:“捉龟小贼,手艺不错嘛。你偷偷潜入九幽谷,又要盗君子兰,又要捉龟,又要骗娶我妹子,又要行刺,本该是死罪中的死罪,一来今日有贵客登门,不宜杀生;二来念你尚可调教,留你一命,跟我去见义父,看他会不会饶你。”
卓君来一听要去见钟无疾,着实松了口气,他是一刻也不想跟这个“魔鬼”待在一处了。
素凌风将两件礼物交给芷儿,自己则拽着卓君来往花厅走去。
在经过一个花园时,见一枝刚开的白色昙花探出了篱外,素凌风停住脚步,盯着白昙看了一会,自语道:“此花开落,彼花开;你方唱罢,我登场。虽说昙花一现,可这满园的昙花几时同败过?”
卓君来见他倚在篱边,盯着那枝昙花愣愣出神,看样子是要等这枝刚开的昙花枯败才走,便大着胆子加了一言:“时候不早了。”
素凌风抬头瞅了他一眼,卓君来打了个机灵,还当他又要对自己施暴,忙缩起脖子,可素凌风并没有对他动手,只将探出篱外的昙花枝折了下来,插到了那个四不像竹塔上,继续拽着他往前走。
芷儿扑哧一笑,忙快步跟了上去,暗想道:“左手这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右手这个多半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素大哥真是胡闹,若是让仇教主看到这两样东西,非发疯不可!”
此时花厅上除去侍从,还有三人,九幽谷主、钟无疾和仇涯子,三人正坐在椅上品茶谈话,其乐融融。
素凌风拽着卓君来的后领,步入花厅,向仇涯子瞥了一眼,假装没有看到,一把将卓君来推到钟无疾脚边,道:“义父,这小贼偷偷潜入九幽谷,要盗谷主的君子兰,还要偷乌龟,简直是贼胆包天,我本想一剑杀了他,可义父常教我行事要三思,所以我将他捉了来,请义父发落!”
九幽谷主、钟无疾和仇涯子三人,见伏在地上的正是卓君来,而且衣衫破烂,形貌狼狈,臀后位置竟然还有条条血痕,都吃了一大惊。
钟无疾脸色微变,忙弯腰将卓君来扶起,叫一旁的婢女将卓君来扶到仇涯子身旁坐下,方向素凌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素凌风道:“这小贼偷东西,被我捉了个现行,狠狠教训了一顿,而今特意捉来,请义父发落。”
“胡闹!”钟无疾拍案大叫,“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素凌风肃声道:“管他是谁,偷东西就不对!要是人人都像他一样,这人间不成地狱了吗?义父常常教导我,不论干什么职业,首先要学会做人,要走得正,行得直,这是根本!难道我见了贼盗行窃,要闭目不视,充耳不闻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把钟无疾给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九幽谷主道:“凌风,你也太胡闹了,卓少主是我们九幽谷的贵客,岂会去偷什么君子兰,乌龟,我看这其中有所误会吧。”
“卓少主?”素凌风一怔,指向卓君来,讶然道,“谷主,你称他为卓少主,莫非他就是归真教那位鼎鼎大名的卓君来卓少主?”
九幽谷主心想:“你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刚回来不就跟你说过他们两个在谷中吗,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要你跟他们见一面,你现在倒跟我装起傻子来了。”说道:“他正是归真教卓少主,在他身旁这位是仇教主,你快来拜见。”
第六百一十六章 玉蟾拜鹤
素凌风慌忙走到仇涯子面前,行了一个大礼,道:“晚辈素凌风,拜见仇教主。适才误把卓少主认成盗贼,还妄自施了鞭刑,实在是罪大恶极,请仇教主开恩,取我狗命,以赎罪过!”
这话说得九幽谷主和钟无疾直皱眉头,相互看了一眼,均不知素凌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婢女芷儿知道内情,双手托着要送仇涯子的礼物,在一旁抿嘴偷笑。
卓君来斜瞅看素凌风,目光中满是怨忿之色,却不敢说什么。
仇涯子初见卓君来那副狼狈样,着实吓了一跳,后来见卓君来安然无事,只受了一点皮肉小伤,并不妨碍性命,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道:“素贤侄不必多礼,既是一场误会,便没什么可怪罪的。”
素凌风笑道:“我常听人说仇教主宽宏大量,胸纳百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晚辈素来仰慕仇教主威名,日思夜想,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见上一见,当面聆听仇教主的教诲,若能遂愿,死而无憾。”
“在此之前,我本想远走西域,只求天公降幸,让我瞻仰到仇教主的圣面,奈何义父行动不便,说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我是个残疾,我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仇教主仙颜,注定要含恨而终,岂不想仇教主竟移驾到了九幽谷,真是老天开眼!”
钟无疾暗想:“我几时说过这种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素凌风道:“不管怎样,总算见到了仇教主一面,我的心愿算是达成了!请仇教主立刻取我狗命,一来以赎冒犯卓少主之罪过,二来愿我魂魄永伴仇教主左右,日夜聆听,早得大道。”说罢,摘下腰间佩剑,双手捧到仇涯子面前。
仇涯子笑着将剑推了回去,道:“素贤侄不必如此,若君来真有偷盗之心,只打一顿,都是轻的。素贤侄长君来几岁,算是他的大哥,大哥教训小弟,劝他改邪归正,不算越规;若真是误会,那就更不需再提了。”
素凌风再三推剑,想请仇涯子取他狗命,仇涯子执意不肯,两人推拒了一会,方才罢了。
素凌风将剑挂回腰间,握住卓君来的手,道:“卓少主,刚才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实在对不起,希望你不要怪我。”
卓君来挤出一丝微笑,道:“既是误会,自然不怪。”
素凌风笑道:“卓少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如此气度,我竟然没有认出来,真是瞎了我这双狗眼!”
素凌风摇头叹息了一会,又向仇涯子道:“仇教主远驾而来,舟车劳碌,晚辈理应厚礼相接,怎奈昨日刚刚回谷,没有准备,只好临时编织了两件手工制品,想送给仇教主作为礼物,希望仇教主一定不要推辞。”
一提手工制品,卓君来的脸色变了三变。
仇涯子是客,本该带礼才对,哪有收礼一说,但听说只是两件手工制品,又见素凌风一脸敬诚,不好拒绝,便笑道:“素贤侄如此费心,老夫只好厚着脸皮收下了。”
素凌风一笑,向芷儿招了招手,芷儿快步走上前,素凌风拿过芷儿左手中那个竹制品,先指着下方那个“蛤蟆”,向仇涯子介绍道:“此物名为玉蟾,乃月之精华所化,镇守广寒宫,伴月而行。月出则出,月落则息。人间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而玉蟾却永生不变,所以此处之玉蟾,便取其‘永寿不老’之意。”
仇涯子见这“玉蟾”四肢伏地,仰头张嘴,甚是形象,不由捋须微笑,道了一个“好字。”
素凌风笑了笑,又指着“玉蟾”上方展翅大鸟,说道:“此物为鹤。鹤者,仙禽也。此处一取其长寿之意,与玉蟾双寿相叠,更是寿上加寿;其二,鹤之谐音为祝贺之贺,再加前面双寿,则是祝贺仇教主寿与天齐。”
听到这里,仇涯子满心欢喜,从素凌风手里接过贺礼,仔细端详了一会,越发爱不释手,道:“此物可有名字?”
“有名字,当然有名字。”素凌风笑了笑,“此物名为‘玉蟾拜鹤’。”
“玉蟾拜鹤,玉蟾拜鹤,玉蟾拜鹤……”
仇涯子念叨了几遍,每念一遍,脸上的笑容就增加一分,念了七八遍,已是喜形于色,不可自抑了。
连道了三个“好”字之后,仇涯子将“玉蟾拜鹤”小心地转递给卓君来观赏。
卓君来双手接过,面上神情古怪,内心已是狂风骤雨,心说:“还观赏上个屁,这玩意就是我编的!这哪是“玉蟾拜鹤”,谁家玉蟾张嘴拜贺啊,这分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编的那个蛤蟆嘴还长,我故意缩短了些,还这么明显,可恶,可恶至极!”
卓君来虽然恼怒,但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揭破,只能佯装喜欢,违心地陪着仇涯子笑了几次。
婢女芷儿早已是笑得花枝乱颤,她一直躲在素凌风后面,任她如何颤动,只要不发出声音,仇涯子和卓君来都不会留意到她。
九幽谷主见芷儿偷笑,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以她的了解,除了谷里的人,素凌风还没对谁这么客气过。自打他进了花厅,对仇涯子百般恭维不说,甚至连他平时最讨厌的那些情状都做出来了,这里面若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九幽谷主又向仇涯子父子手中的“玉蟾拜鹤”瞧了几眼,见那玉蟾伏在地上,仰头望天,张着嘴儿,嘴里飞出一条细枝,连在仙鹤脚上,正像它伸出的舌头,舔住了猎物。下面的确是蟾蜍无疑,但上面只是一个大鸟展翅形状,到底是不是鹤,还有待商榷。
九幽谷主细细看了一会,忽然扑哧一笑,因怕人看见忙端起茶杯喝茶以作掩饰,心想:“这哪是鹤,这分明是一只大肥鹅,凌风这在是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好在她出声小,而仇涯子又沉浸在喜悦当中,并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