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苓儿
阿笙道:“灵芝姐姐常走的那条路应该有我姑姑亲手布下的毒阵,外人根本进不来,你是怎么避过毒阵的?”
“毒阵?”云天行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我可没看到什么毒阵,柯大姐在前面走,我就这么偷偷跟进来了。”
阿笙道:“这不可能啊,那毒阵厉害得很,她走的步子是容不得外人跟踪的,不止是她,谷里每个会走毒阵的人,都是压着步子走的,便是两人隔开七尺,跟踪的人都会受到毒阵影响。你若跟在灵芝姐姐后面,绝不能超过七尺,而那片林子里树与树的间隙都在七尺开外,你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七尺?”云天行笑了笑,“我跟她离了少说有三丈,就这样还险些被她发现呢。”
“三丈?”阿笙失声道,“那你那怎么没有中毒啊?”
“我也不知道。”云天行摇了摇头,“她走我就走,她停我就停,我还以为只要跟着她走就不会中毒,也没想太多。”
阿笙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偷偷溜进九幽谷,便是一些精研毒术的名家连最外层的毒阵都破不掉,更不用谈后续路上,设在暗处的各种无形无迹的毒气了。
为何他一个不懂毒的人,能够硬闯毒阵,且不中毒?阿笙实在想不通,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阿笙凝视着云天行看了好久,忽然道:“天行哥哥,你掐我一下试试,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云天行笑着在阿笙脸颊上捏了一下,道:“疼不疼?”
阿笙摇头道:“不疼。完了,完了,我一定是在做梦,天行哥哥,你是不是已经……”还没说完,已扑到云天行怀里哭了起来。
云天行笑道:“我又没有用力捏,你怎么会疼,你不用疑心,这不是梦,我也没死,你快把泪收了。”
阿笙抽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有中毒?这不可能是真的啊。天行哥哥,你一定是在我梦里,对不对?”
云天行哭笑不得,拿起桌上的书递到阿笙面前,道:“我常听人说,在梦里是看不清字的,你读一读,看看还认不认得。”
阿笙刚才看的是《黄帝内经》,接过来读了几句,居然读得很清楚,阿笙惊喜万分,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天行哥哥,真的是你!”
云天行笑道:“真的是我,你不是在做梦。”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云天行摸了摸仍在发热的脸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一头野猪就变这样了,阿笙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毒了?”
阿笙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过了一会,才道:“这不是中毒之象,况且野猪哪里有毒,我还吃过呢,也没跟你似得,你是不是还吃了别的什么?”
云天行又列举了一大堆吃食,阿笙听得直皱眉头,也不是怎么回事。
两人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要说,就这般在烛火旁,说了大半夜,直到四更天,阿笙方进内屋睡下,云天行则在外间竹塌上睡了。
翌日,阿笙院里的丫头苓儿端着水盆来为阿笙梳洗,刚推门进屋,就看到一男子躺在竹塌上,惊得将手中水盆跌落,刚要喊叫,阿笙忙从里间出来,道:“苓儿莫怕,他不是外人。”
苓儿又向竹塌上那人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害怕,怯生生地看着阿笙,道:“小姐,他是谁?”
阿笙道:“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位天行哥哥,昨日夜里你走后,他就来了,我便留他在这外间睡了一夜,你可不要跟外面的人说。”
那苓儿年纪还小,是九幽谷外村里的孩子,没了爹娘,被阿笙带到谷里来了,一向很受阿笙的照顾。
在外人面前她虽是个丫头,可阿笙却待她情同姐妹,根本没把她当下人看。
那苓儿又向竹塌上瞧了一眼,见这人的睡相实在不怎么雅致,又怯生生问道:“他真是小姐说的那个天行哥哥?”
阿笙笑着点头,道:“苓儿,他来这里的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跟谁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苓儿点了点头,道:“小姐要苓儿不说,苓儿就不说,便是谷主问了,苓儿也说不知道。”
阿笙笑道:“苓儿这么听话,不知哪家的小子以后有福气,能娶苓儿回家呢。”
苓儿脸上一红,羞羞道:“我再去打盆水。”说罢慌忙逃了。
云天行正睡得迷糊,听到有人说话,悠悠转醒,道:“笙妹,你在跟谁说话?”
阿笙说是苓儿,又说了一些有关苓儿的事,之后苓儿又端着水盆进来,两人打过招呼,这才算是认识了。
吃过早饭,三人坐在院里石凳上说闲话,忽听院外一人喊道:“钟姑娘,在下已来谷中多日,还未见过姑娘容颜,能否出来一见?”
阿笙听是卓君来的声音,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苓儿咬牙切齿,道:“这个大坏蛋又来了,小姐,要不要我出去骂他一顿?”
云天行笑道:“苓儿,你为什么叫他大坏蛋,他怎么惹你了?”
苓儿冷哼一声,道:“他们归真教的人胡乱杀人,我们村子里人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像他这种没有人性的家伙,哪一点能配得上我们家小姐?哼,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可真美。”说完又吐舌做了个鬼脸。
云天行听卓君来一直在院外喊,向阿笙道:“笙妹,要不你出去见他一次吧,他这样一直在院外喊,谷主面上也不好看。”
阿笙道:“我才不见他,让他喊就是了,等过会喊累了,自己就停了。”
苓儿道:“天行哥哥,你不知道,这个人讨厌得很,天天堵在外面,小姐都闷在这里好些天了,想出去走走也是不能的。你能偷偷潜入进来,武功定是极好的,要不要我把他骗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你狠狠打他一顿,替小姐出出气?”
第五百八十八章 隔墙有水
云天行道:“苓儿,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这么多坏心眼,谁教你的?”
苓儿噘嘴道:“我这还坏呢,对付像他这种大坏蛋,我这已经够仁慈的了。他们归真教杀了我们的人,我只打他一顿,又没要他性命,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我们这样善良的人。也正是因为我们善良,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苓儿说着说着竟已开始抹泪。
云天行不知她为什么会这样,转眼看向阿笙。
阿笙起身道:“天行哥哥,我这里还也有你们北地的花儿,你来看看认不认得。”
云天行会意,随阿笙走到花丛旁。阿笙拨弄着花枝,轻声道:“天行哥哥,苓儿的爹娘就是被归真教的人杀死的,她对归真教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不管她说归真教什么坏话,你都不要怪她。她还小,又不太会控制情绪,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她爹娘真是卓君来杀的?”
阿笙道:“卓君来没有动手,但他当时在场,同样也脱不了干系。他是归真教的少主,他的话跟仇老怪是一样的分量,但凡他有一丝怜悯之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教中人,对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下杀手。姑姑虽然也不怎么喜欢他,但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好声好色地对他,不能怠慢了。”
云天行道:“既然谷主也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把你嫁给他?”
阿笙道:“姑姑虽是谷主,可这些家事,还得由我二叔来做主。我爹娘去得早,是二叔和姑姑教养我长大的。他说我年纪小,经历少,像这种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得由他做主,给我挑个好人家。”
“仇老怪是个会来事的人,卓君来也极会卖好,至少在我二叔面前,这两个人是没有污点的。即便谷外村里杀的那些人,这对父子也都把责任推到了下人身上,还当着二叔的面,打死了三个人,说是行凶之人,到底是不是,我二叔双脚不便,已有好些年没有出谷了,他哪里知道真假。”
云天行道:“派人守在外面莫非也是你二叔的意思?”
阿笙点了点头,道:“是他叫姑姑派人看住我的,说若不看住,准又要逃出去。他到底是懂我的,若没这些人守在外面,我早出谷去找你了,还用天天听卓君来在外面鬼哭狼嚎,烦都烦死了。”
云天行道:“你二叔也是为了你好,谁不想自己的子女找个好归宿,逃是不中用的,你若不喜欢卓君来,跟你二叔挑明就是了,也免得他费心。”
“不成的。”阿笙摇了摇头,“若是有用,我也就不用躲着了。他何尝不知道我不喜欢卓君来,只是他个性武断,不太能听进别人的话,便是我姑姑也劝了他好些次,没什么效果,到底还要凭他自己的判断来行事。”
这时卓君来正在院外极其富有感情地朗诵着《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阿笙忍无可忍,喝道:“别嚎啦!”
院外传来卓君来欢喜的声音:“钟姑娘,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我来谷中就是为了见你,你一直躲我不见,可叫我彻夜难眠,寝食不安呐。钟姑娘,你快快开门出来,让我见一面吧。”
阿笙冷笑道:“我有什么好,能让你这么惦记,我那些师姐师妹们,哪一个比我差了?你何不寻她们去,死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卓君来在院外喊道:“可我只喜欢钟姑娘你啊。”
阿笙道:“可我不喜欢你啊。”
卓君来喊道:“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钟姑娘,你快把门打开,先让我见一面吧。”
苓儿端了一盆水走到院墙边,听声找准卓君来的位置,猛地瞒着墙头泼了出去。
外面卓君来正侧耳听回话呢,冷不丁的一盆凉水从墙头上浇下来,淋了个满怀。
门外站在两边守卫的持剑女子都在掩嘴偷笑。
卓君来讪讪一笑,道:“让两位姐姐见笑了。”
左边那女子笑回道:“卓少主,你来了这些时日,钟师妹一直不理你,今日居然开了口,也算是有所进展,不如你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吧。”
卓君来何尝听不出这话中的戏谑之意,他要是再来,准还要被再淋一次,见这两女都在憋笑,卓君来也不好再待下去,立刻拖着湿漉漉的衣服走了。
苓儿攀上倚在墙边的花架,双手按在被花蔓覆盖的灰瓦上,向院外一望,回头笑说道:“小姐,那大坏蛋走啦。”
云天行心想:“你们女子都喜欢拿水泼人不成,前番老太婆用茶泼我,她是大人,倒也罢了,你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也学会了这个,长大了这还得了。”
阿笙将苓儿扶下花梯,笑道:“苓儿,以后他要是敢再来,你还这样拿水泼他,泼中一次,我教你一套掌法。”
苓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出精光,道:“小姐,你放心,他要是还敢来,我烧开水,你再在水里加点毒,我一盆水泼死他。”
云天行打心底里同情卓君来,笑说道:“用凉水就行了,开水伴毒会出人命的。仇教主视他为掌上明珠,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仇教主不会善罢甘休不说,谷主那里也没法交代。”
苓儿道:“天行哥哥说得是,那就用冷水好了。对了,小姐,你那种沾上就浑身红肿不消的毒还有没有,给我一点呗,我留着,等他来了,我掺进水里,就算泼不死他,也叫他吃些苦头,知道我们这些善良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阿笙笑道:“这种毒只会让人红肿发胀,不会有什么痛苦,我再给你一些别的,你搀着用,像浑身麻痒,嘴唇肿大,口舌失觉……这些最是折磨人。我这里可能不太多了,等会我写个方单,你拿出去问人要些材料过来,我再给你调配一些。”
苓儿乐得两眼放光。
听着两人商议着如何算计卓君来,云天行只有摇头苦笑。
第五百八十九章 暴露(一)
自打苓儿一盆冷水将卓君来泼走以后,院子里总算清静了。
可清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听院外守门的那两个女子齐声叫道:“谷主。”跟着便有一个女声应了一声。
阿笙惊道:“不好,我姑姑来了,快去屋里躲起来。”
还不等阿笙说完,云天行早已飞一般的蹿进屋里去了。他是偷偷溜进来了,若是让九幽谷主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处置。
这时已传来敲门声,阿笙仍坐在石桌旁,示意苓儿去看门。
苓儿开了门,见谷主就站在门外,忙问了好。
九幽谷主“嗯”了一声,道:“苓儿,我有几句话要跟阿笙说,你去外面玩一会,等会儿再回来。”
苓儿不敢违逆谷主的意思,回身向阿笙看了一眼,方转身出门去了。
九幽谷主走入院中,那两个守卫立即将院门合上。
九幽谷主来到阿笙对面坐下,道:“那卓君来是衣服你是弄湿的?”
阿笙道:“当然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他一直在外面唧唧喳喳个没完没了,我用冷水算便宜他了。他要是再敢来,我就烧热水泼他,看他还敢不敢来烦我。”
九幽谷主微笑道:“你这性子怎么就不知道改一改,他虽然有些不是,可对你却是真心的,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能拿水泼他呀,要是让仇教主知道了,我该怎样解释?”
阿笙道:“那仇老怪指使手下胡乱杀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姑,我们九幽谷跟他归真教井水不犯河水,用得着对他这么客气吗?依我看,就应该设一场鸿门宴,把他们两个永远留在这里,省得他们出去再害人。”
九幽谷主道:“事情要真有你说得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们九幽谷是与他归真教没有来往,可这位仇教主有个小毛病,爱记仇,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论是谁来我们九幽谷,我都热情招待,何况他是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就算成不了亲家,也不能把关系闹僵。”
“你还小,不知江湖险恶,总以为有些事如想象中一般容易,可真要做起来,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有句老话说得好,仇家宜结不宜解,人家化解仇怨还来不及,你倒好,我行我素,全不知其中利害,到时候吃亏的是谁,不还是你自己吗?”
阿笙道:“这些话打小你就说,一直说到现在,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我就是不喜欢他,要怎样呢,非逼我嫁给他吗?”
九幽谷主语重心长道:“阿笙,就算你不喜欢他,看在我跟你二叔的面子上,好歹跟他见一面。他们父子来谷中这些时日,你躲着不见不说,瞒墙一盆冷水出去,你叫我跟你二叔怎样面对仇教主?”
阿笙道:“姑姑,是二叔叫你来说教的吗?”
九幽谷主道:“这倒不是。我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阿笙打起精神,问道:“很重要的事?什么事能让姑姑你认定为很重要的事?”
九幽谷主含笑看着阿笙,道:“有人偷偷潜入了九幽谷,你说这件事重不重要?”
阿笙一惊,面上强装镇定,笑道:“姑姑,天还亮着呢,你又在说笑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有人能偷偷潜入九幽谷,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九幽谷主道:“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却出现了一个,我要见他,阿笙,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阿笙道:“我怎么知道,我都被你派人看起来了,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外面的事我怎会知道?你不去问他们,反倒来问我,真是奇怪。”
九幽谷主道:“你真的不知道?”
阿笙坚决道:“不知道。”
九幽谷笑了笑,道:“你这点小聪明可还瞒不过我,依我看,那个闯谷之人,多半就在这个院子里。”
阿笙站起身来,佯怒道:“姑姑,你怎么这样,我不喜欢卓君来,你们就编出这些借口来逼迫我!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有人闯进谷里来了,还是有人亲眼看到了?你亲自布下的毒阵普天之下就没一个人破得了,又有谁能潜入进来?你要编理由,好歹也编个像样的,拿这个来说事,可也太欺负我了。”
九幽谷笑道:“我就是问一问,你急什么。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二哥想你嫁给卓君来,我自始至终都没个意思,你倒先跟我耍起赖来了。你叫他出来吧,我不对他怎样,我只想知道他是怎样偷进来的,若是有什么漏洞,我也好及时修补,总不能一直放着不管,你不用起疑心。”
阿笙又坐下来,道:“姑姑,我骗你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有人潜入进来了。”
九幽谷主凝视着阿笙,道:“到底是长大了,有了心上人连我们都瞒着不说了,是不是?”
阿笙脸上微微一热,道:“姑姑,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一会说有人潜入进来,一会又说什么心上人,就好像是我故意招人进来的一样,我被你们看得步履难行,又如何招人了?”
九幽谷主笑道:“你还跟我装傻,昨日你灵芝师姐跟我说,有个姓云的小子来谷外找你,不就是沧澜剑神的孙儿,那个叫云天行的小子吗,百里藏花什么都跟我说了,你快叫他出来吧,我正想见一见他是怎样一个人。”
阿笙攥拳道:“百里藏花跟你说了多少?”
九幽谷主笑道:“但凡他知道的事,都跟我说了,一件都没有落下,你不必再瞒我。”
阿笙咬牙切齿,起身道:“这个没信用的人啊,他答应我一个字都不说的,骗我回来,什么都招了,天底下怎么会这这么不守信用的人啊!姑姑,你坐着,我先去把他的破画撕了去!”
九幽谷主忙起身拉住,笑道;“他也是迫不得已,你跟他较什么劲。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半个九幽谷的人,便是有人潜入,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你快说,姓云的小子是不是藏在这里?”
第五百九十章 暴露(二)
阿笙道:“姑姑,哪有什么人潜入。灵芝姐姐亲眼看到他进来了吗?还是有谁看到了?”
九幽谷主道:“正因为没看到人,这才过来问你。”
阿笙道:“既然没看到人,那你怎么知道有人潜入,这不是相互矛盾了吗?”
九幽谷主道:“阿笙,我为何不让人在那条洞穴里多点火把,只留几个隐约能辨识方向,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阿笙自然知道,她现在也已明白,云天行因何而被发现。
在那条黑乎乎的洞穴里,有些地方是不能踩的,九幽谷内部的人会习惯性躲避出来,但外面的人在昏暗中根本躲避不开,必定会在几个特定的位置留下脚印,而且山洞中每天都有人不定时来回巡察,若发现脚印,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往上汇报。
当云天行以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完美潜入的时候,他进入九幽谷的事,早已被九幽谷主察觉了。
九幽谷主见阿笙发愣,笑道:“瞒不住了吧,就你这点小聪明,还想跟我斗,快叫他出来吧,我只问他几个问题,并不难为他。”
阿笙知道瞒不过姑姑,狠狠踢了石凳两脚,气呼呼进了屋子。
九幽谷主笑着跟了进去。
阿笙走入房中便叫道:“天行哥哥,你出来吧,我姑姑你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听阿笙喊话,云天行不好再藏,从屏风后走出来,见阿笙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相貌与阿笙有三分相像。
他听到的有关九幽谷主的传闻,与那些江湖老前辈相比毫不逊色,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可今日一见,这位九幽谷主竟是如此年轻,也不知是保养得好,还是年纪本就不大。
云天行自然不好去问这些,上前行了一个后生礼,道:“晚辈云天行,见过钟谷主。”
九幽谷主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沧澜剑神云巅的孙儿?”
云天行道:“正是晚辈。”
九幽谷主道:“果然有云弥当年的几分模样,我还以为沧澜剑神的子嗣都已不在了,你倒是隐藏得很深呐。”
云天行道:“钟谷主也认得家父吗?”
九幽谷主道:“只是偶尔见过几次,听说他已不在人世了,不知是真是假?”
云天行神色黯然,道:“是真的,家父在我儿时就已离世了。”
九幽谷主叹息一声,道:“云大侠乃仁义之士,又承袭了沧澜剑神一身本事,在江湖上已鲜有敌手,只可惜锋芒太盛,招人嫉恨,假若不逝,必定又是新一代剑神了。”
云天行思念父亲,喉头梗塞,说不出话来。
阿笙见状忙扯开话题,道:“姑姑,你不是要问天行哥哥是如何潜入进来的吗,他就在这里,你快问吧。”
九幽谷主道:“不必问了。”
阿笙一怔,道:“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还缠着我不放,非要让我叫他出来,我叫他出来,你又不问了。姑姑,你可不是在戏弄我吗?”
“不论是谁,擅闯九幽谷者,死!”
九幽谷主的目光骤然冷冽,一爪向云天行抓去,云天行大惊失色,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刚才还在惋惜父亲离世的九幽谷主竟然要杀他。生死面前,他哪能束手待毙?忙冲天跃起,手脚在房梁上借力,已从上空蹿到了屋外。
九幽谷主追出来,屈指一弹,一枚香丸激射而出,在云天行面前爆出一团粉雾。
九幽谷主的毒术天下第一,云天行早有耳闻,忙屏住呼吸,纵身往院墙上跳去,刚刚腾空,九幽谷主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旁,道:“回去!”伸手在他肩头一按,硬硬生又将他按回了地面。
云天行双足触地,转身又往反方向逃,然而还未走远,又被九幽谷主追上,给封住了穴道。
云天行动弹不得,只得道:“钟谷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九幽谷主并不答话,只走到石桌旁坐下,凝视着他,纤细玉指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云天行见她不答话,只看着自己,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心下暗暗叫苦。
阿笙根本没有料到姑姑会突然出手,而且两人行动甚速,当她反应过来,两人已蹿到院里去了。
阿笙忙追出来,见云天行已被制住,而姑姑就坐在石桌旁看着。
阿笙急道:“姑姑,你答应过我,说不为难他,现在又要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九幽谷主含笑看着阿笙,道:“他是你心上人是不是?”
阿笙嚷道:“是又怎么样?!”
九幽谷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
阿笙叫道:“姑姑,你快放了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省得要嫁给那个那个大坏蛋。”说着已呜呜哭了起来。
九幽谷主忙走过来,替阿笙抹泪,道:“怎么还哭上了,又不是小孩子,刚才还跟我嘴硬,现在露馅了吧,你喜欢他是不是?”
阿笙见姑姑连番追问,羞得不知如何作答,扑到姑姑怀里,哭道:“姑姑,你最疼我,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去死,你饶他这一次,好不好?”
九幽谷主笑道:“我若想杀他,他早死一百回了,还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阿笙喜道:“那姑姑为何要对他出手?”
九幽谷主道:“我只想试试这位沧澜剑神的后人有什么本事,能把我这小侄女给迷得神魂颠倒,六亲不认。”
“姑姑!”
阿笙破涕为笑,颊上已浮上了一片红晕。
九幽谷主解开云天行的穴道,道:“我刚才只想试试你的功夫,你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知道九幽谷主的本事,她若想杀自己,自己的确已死千百回了,忙行了一礼,道:“晚辈擅闯九幽谷,履错在先,钟谷主不怪晚辈,已是大幸,哪敢再生罪责之心。”
九幽谷主含笑点头,道:“我听说你最擅长的是剑法,而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拔剑,可见是个颇通情理的人,云大侠有你这样的儿子,必定会欣慰的。”
云天行道:“钟谷主谬赞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百毒不侵
九幽谷主道:“我看你轻功不错,竟险些让你逃走,不知你师从何人?”
云天行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
九幽谷主笑道:“不说就不说吧,我只是随口问问。昨日我问过那四个守桥人,都说没看到人,只偶尔听到了几声铃音,你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潜入九幽谷,不惊动任何人,这本事可真不小啊。”
这话听着实在不像夸奖,云天行只讪讪一笑,也不好说什么。
九幽谷主又道:“你可知道刚才那枚香丸里藏的是什么毒吗?”
云天行道:“晚辈不知,望钟谷主赐教。”
九幽谷主淡然道:“此毒名为‘见血封喉’,可在顷刻间让人心脏麻痹,血管封闭,窒息而亡。”
云天行脸色大变,道:“晚辈擅闯九幽谷,只为寻阿笙而来,并无其他意图,希望钟谷主能赐予解药。”
阿笙一听“见血封喉”四字,脸色立刻变了,她何尝不知道这本就是一种剧毒,况且又由姑姑使出,她若要人死,顷刻间便会毙命,哪还有喘息的机会?
阿笙见云天行安然无事,便知姑姑故意吓唬他,笑道:“姑姑,你又在说笑了,我看天天哥哥全然无事,没有半分中毒之像,你根本就没有下毒,只是拿‘见血封喉’来吓唬他,是不是?”
九幽谷主笑道:“我刚才使的的确是‘见血封喉’,半点不差。”
阿笙又笑道:“那姑姑必定是将‘见血封喉’稀释到没有毒性了。”
九幽谷主道:“不但没有稀释,反而加重了毒性,这比一般的‘见血封喉’还要厉害十倍。”
阿笙脸色变了变,道:“姑姑,‘见血封喉’毒性太烈,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你快帮他把解毒了吧。”
九幽谷主含笑道:“他根本就没有中毒,你要我给他解什么毒?”
“没有中毒?”阿笙愣了愣,“姑姑,你今天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你刚才明明说给他下了‘见血封喉’,现在又说他没中毒,这可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向云天行道:“小子,你是不是吃过一头额上带着月牙白斑的野猪?”
云天行一怔,暗想:“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跟人说过吃了一头野猪,可没说那野猪额上有月牙白斑啊!”忙道:“我的确在大山里吃过一头额上带着月牙白斑的野猪,钟谷主,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有千里眼的神通不成?”
九幽谷主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来一视千里的本事?”转向阿笙道,“阿笙,你还记得苦婆婆豢养的那只异种野猪吗?”
阿笙恍然大悟,失声道:“姑姑,你的意思是……天行哥哥吃的是那一只?”
九幽谷主点头道:“如今看来,的确是当年苦婆婆丢失的那一只。”
云天行听得一头雾水,道:“苦婆婆是谁,我吃的那只野猪是她养的吗?”
阿笙解释道:“苦婆婆是我姑姑的师叔。她曾经豢养过一只异种野猪,喂的不是灵芝仙草便是奇毒怪药,日日都是如此,一直养了几十年。本来看重的是那异种野猪的耐毒性,想不到它吃了这些灵芝仙草,竟吃出灵智来了。若将他放到大山之中,只跟着它走,便能找到为数不少的仙草。”
“有一次苦婆婆牵着它去大山中寻找灵草,不料遭遇了一些歹人想要夺草,无暇顾及它,竟叫它给挣断绳索逃了,苦婆婆也曾派人找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暗想:“果然是有了灵智,怪不得还懂得如何害人,竟将我往火堆里撞,也不知在我之前,有多少人被它害了。”
九幽谷主道:“这头异种野猪本就十分耐毒,又日日食毒,润养了几十年,早已是百毒不侵,如今你吃了他的肉,多半也已成了百毒不侵之体,若不是这样,单是那阴瘴足以要了你的命,哪还给你救人的机会?就连我在九幽谷入口处设下的毒阵都奈何不了你,足以证明这一点。”
云天行道:“怪不得我被毒蛇咬了,一点事都没有,原来多亏了那头野猪。”
九幽谷主笑道:“那毒蛇的毒只有单纯一种,只能算是小毒。若没有这百毒不侵之体,你从谷外走来这里,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你以为我这九幽谷这么好闯?便是那铁索桥上,弯曲小道上,甚至山洞里也都是有暗毒的,他们走得若无其事,是因为事先已服了解药。虽然你能避过人,可有些东西你是避不过的。”
听九幽谷主如此说,云天行惊出一身冷汗,心想:“亏我还当自己成功潜入了九幽谷,原来都托赖那头野猪才侥幸留了一命。野猪兄,是我对不起你,你一路救我,我却把你烤了,实在……唉。”
阿笙喜道:“天行哥哥,我说你脸怎么这么红,原来真是吃野猪的缘故。它是食灵芝仙草长大的,一身肉骨都蕴藏着极为丰富的能量,你一时消化不了,所以才这样的。”
云天行苦笑道:“怪不得,这都一个多月了,脸上还是发烫。”
九幽谷主叹道:“苦婆婆养了几十年,一朝被你吃了,不知她知道了,会作何感受。”
云天行在心里嘀咕道:“也不是一朝,吃了好几天呢。”
阿笙笑道:“姑姑,还是你厉害,只看一眼,就知道了缘故。”
九幽谷主笑道:“听说他吃过野猪,脸上发红了一个月,我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刚才一看到他,就更加确信无疑了。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对他使用‘见血封喉’。”
阿笙扑到九幽谷主怀里,道:“姑姑,你想试他就直说嘛,又说什么擅闯九幽谷者死,见你对他动手,可吓死我了。”
九幽谷主笑道:“这才几年,我们调皮捣蛋的小笙子也长大了,都有喜欢的人了。刚学下毒那会,谷里的人哪个没遭你的罪?天天跑到百里藏花房里去拿他试毒,毒得他天天来我这哭求解药,要不是他本事高,早被你折腾死了。还有二哥也是,那次被你毒得半月没下床,险些把命丢了,你可还记得吗?”
第五百九十二章 功法妙用
阿笙嗔道:“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还提那些干什么?还有啊,不要跟我提这个不守信用的人,在回来的路上,答应我一个字都不提,刚回谷就找不到人了,多半是告密去了。”
九幽谷主道:“当时他是去苦婆婆那里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们的事,况且还是我逼他说的,也怪不得他。”
阿笙哼声道:“你就会护着他。”
九幽谷主笑了笑,道:“我们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我只毒这小子一次,还没毒成,你就跟我哭闹。人家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呢,就先学会护人了?”
阿笙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从九幽谷主怀里挣开,跺了跺脚,逃到屋里去了。
九幽谷主看着阿笙跑开,笑了笑,又向云天行道:“你吃的那头野猪并非寻常野猪,是鬼殁沼地的异种,本身便十分耐毒,又喂了几十年的毒药,能百毒不侵,并不奇怪。你单是吃了他的肉,便有了百毒不侵之体,未免太过离奇。你说实话,是不是还学过会某种蚕食他物的内功心法?”
云天在挠了挠头,傻笑道:“敢问钟谷主,什么叫吞食他物的内功心法?”
九幽谷主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你少跟我装傻,单是吃了它的肉,或许能够具备一定的抗毒性,但还远远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或许可以免疫绝大多数低级毒,例如你刚才提到的蛇毒,但我谷外布下的毒阵,一样能将你毒死。”
“你知道我这百毒不侵之体费了多少工夫,吃了多少苦头吗?岂是吃一顿肉就能成的?准是你学过某种内功心法,将那野猪肉中的精华都给吸走了,这才有了像那头野猪一样的抗毒性,可以百毒不侵。”
云天行愕然,心想:“莫不是那‘天地无极’的缘故?笑前辈说过,此功不仅能增进功力,还可强身锻体,多半是这样,怪不得每次练功时总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亏我还当‘天地无极’本身就是这样的,原来是野猪肉的缘故。”
“野猪兄,我吃了你的肉,继承了你的百毒不侵之体,你可不能怪我啊,是你先把我往火堆里撞的,我不死,是我命大。你阴我一次,我阴你一次,这样才公平不是。再说了,我长这么大,被人欺负倒也就罢了,你一头野猪也来欺负了,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嘛。”
九幽谷见云天行在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便笑道:“你这小子倒会藏拙,问你什么你都不说,罢了,我也不探你的底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这头野猪是用灵芝仙草培育大的,一身皮肉里不知蕴藏了多少能量,就算要吃,也应该定时定量,像你这样囫囵吞枣,没把你撑个爆体而亡已经算是万幸了。既然你学过某种奇特的内功心法,便试着运功将这些能量消化掉,转为己用,总比白白浪费掉要好,也不算白费了苦婆婆几十年的心血。”
云天行道:“多谢钟谷主指点。”
“唉。”九幽谷主摇头,“简直是暴殄天物。”
云天行苦笑。
其实他每天都会运功修炼,“天地无极”不像其他武学非要盘膝端坐,只要静下心来,不论躺着趴着或者摆出怎样的姿势,都可以修炼。
自打吃了那头异种野猪的肉,他已修炼了一个多月,相较以前,内力又大有增进,即便如此,还未将那头异种野猪的能量完全消化掉,可见其“营养”之丰富。
云天行道:“钟谷主,你刚才提到的鬼殁沼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听人说异变的物种极为罕见,那里为什么会有异变的野猪?”
九幽谷主倚在石桌旁,慵懒地说道:“那是九幽谷的禁地,不是你这个外人可以打听的。不过,我可以坦白告诉你,那里的物种绝大多数是发生过异变的,十分危险,便是我们谷里的人,也不能随便出入。你若有潜入进去的打算,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免得我还得派人进去替你收尸。”
云天行笑道:“钟谷主这是哪里的话,我偷偷进入九幽谷,只为找阿笙。我又不是什么奸细,干什么哪里都要潜入。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那里的物种都发生了变异?”
九幽谷主道:“长久以来一直如此,我想大概是那里的环境出了问题,到底是何原因,鬼才知道。”
这时天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唳鸣,云天行仰头望去,见一只白鹰在上空盘旋,欣喜道:“这不是百里藏花那只白鹰吗?”
九幽谷主笑道:“不,这是我的。”说着吹了个口哨,那白鹰似是听到了命令,双翅一敛,竟从上空俯冲下来。
巨大的阴影将两人遮住,云天行张嘴惊叹不已。
白鹰俯冲到院落上方时,双翅一展,登时慢了下来,待鹰爪着地,方才将硕大的羽翼收起,凑到九幽谷主身旁,歪着头在她胸前乱蹭。
云天行见这白鹰收了翼,比人还大,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九幽谷主轻抚着白鹰头颈的羽毛,道:“外面那些鹰是长不到这么大的。这一只和百里藏花那一只,都属异种,打小就从鬼殁沼地带了出来。一般来说,那里面的物种已经无法适应外面的环境,很难存活。当时带出了不少物种,本想着驯化一些,最后都死掉了,就剩这两只白鹰还活着。”
云天行心想:“怪不得看着这么像,原来是有两只。”又问道,“钟谷主,我吃的那只异种野猪不也是从鬼殁沼地带出来的吗,为什么它可以在外面存活?”
九幽谷主道:“当时前辈们从鬼殁沼地带出来的可不止它一头野猪,但最后却只有它活下来了而已,跟这两只白鹰一样,也算是一个特例。真要数算起来,那头野猪的年纪,比我都大。”
云天行愕然不语,心想:“原来是头猪精!”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变异白鹰
阿笙看到白鹰依偎在姑姑身旁,又从屋里奔了出来,凑到身边去抚摸它顺滑的羽毛,向云天行道:“天行哥哥,你也来试一试。”
云天行看向九幽谷主道:“我可以吗?”
九幽谷主笑道:“摸一下又不会死,有什么不可以?”
云天行见这白鹰目光犀利,似乎一直在瞪着自己,他心底还有几分怯意,但又不好扫了阿笙的兴致,便伸出一手,朝白鹰头上摸去。
那白鹰见云天行伸手过来,双眼微眯,似乎动了怒,脑袋一闪,张嘴就咬住了云天行的手臂。
“哎呦!”云天行吃痛,大嚷大叫,用另一只手去掰鹰喙,却又掰不开,被白鹰叼着乱拽。
九幽谷主扑哧一笑。
阿笙急道:“天行哥哥,我倒是忘了,你身上的野猪气味还未散尽,它定是把你当成一头野猪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哪有野猪是双脚战立的啊,先别说这个,先让它放手……不,是放嘴!”
九幽谷主笑道:“阿笙说的是,你在它眼里跟一只野猪没什么区别,而且它在外面也没少猎食野猪,今日竟猎到了一头直立行走的免毒野猪,好笑,好笑。”
阿笙白了九幽谷主一眼,道:“姑姑,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还同意他伸手过来。”
九幽谷主笑道:“这可怪不到我身上,是他自己想摸,我怎么好拒绝?云小子,你说是不是?”
云天行苦笑道:“是的自己要摸的,钟谷主,你快叫它饶了我吧,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可经不住它这庞然大物来折腾。”
九幽谷主笑着拍了拍白鹰的脑袋,道:“饶了他吧。”
那白鹰似是能听懂人言,立刻张嘴,云天行忙抽出手臂,惊兔似的蹿到了两丈开外。
九幽谷主一声口哨,那白鹰走到空旷处,双翅一展,登时掀起一阵狂风,白鹰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狂风消散,院中的花木方才回直了腰。
九幽谷主凝视着云天行,道:“你这小子隐藏得不浅呢,被它咬着拽了这么一会,竟然一点伤都没有,这可比野猪的皮肉还要结实啊。”
云天行笑道:“我打小就皮糙肉厚,没少被狗咬,被牛顶,经得起折腾,再说它嘴里没牙,比不得那些四脚奔走的野兽,上来一口,就得掉一块肉。”
九幽谷主笑了笑,向阿笙道:“你打算一直把他藏在这里?还没出嫁的姑娘,把一个男子藏在屋里,成什么样子,是要学人家金屋藏娇吗?”
阿笙红着脸道:“姑姑要是同意让他住到客馆里去,我不就不用藏了吗。再说,他吃了苦婆婆辛苦养大的野猪,也不算是外人了。”
九幽谷主道:“罢了,罢了,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从今天起,守在院子外面的人我撤走了,你可以在谷里随意走动,但不要再擅自逃离出谷。”
“外面的人回报说,多地发现四海盟余孽的行迹,沉寂了十余年,他们必定是要有所行动,江湖定会再起波澜,这时候出去,便是无心涉事,也会有无妄之灾,还是留在谷里安全。何况,云小子还是沧澜剑神的后人,以四海盟的本事,未必查探不出来。当年云大侠便是为四海盟所害,若四海盟的人知道云小子还活着,势必会有所行动。你们留在谷里,谁都伤不到你们,若是走出去,生死可就难说了。”
云天行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如今他活着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难保四海盟不会再起坏心。九幽谷地势险要,无人敢闯,正是藏身避世的绝佳场所,九幽谷主有意挽留,他自然欢喜,忙道:“多谢钟谷主收留。”
九幽谷主道:“你不必谢我,只要你留在谷里,阿笙自然也不会再逃离出去。我会在各个进出口加派人手,但凡让我发现你们有擅自逃离的迹象,我会将你们两个永远分开,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们。”
阿笙抱住九幽谷的手臂,道:“姑姑,你放心就是,我都听你的,不逃了。”
九幽谷主伸指在阿笙额头上摁了一下,道:“不逃最好,若是敢再逃,我可不饶你。好了,你带他去客馆住下吧。”
阿笙欣喜道:“谢谢姑姑,还是姑姑最疼我。”
九幽谷主笑道:“小祖宗,我还想请你帮个忙,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阿笙道:“什么忙啊?”
九幽谷主道:“仇教主父子好歹是我们的客人,就算你不喜欢卓君来,也不要再下毒泼水了好不好?多少给我这个谷主留点颜面,要是传出去,说九幽谷主待人无礼,向客人下毒泼水,你说我该怎么解释?”
阿笙道:“好,我不给他下毒,不给向泼水就是了。”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便带着守在院子外面的人一同离开了。
阿笙带着云天行往客馆走,正巧看见苓儿在花丛中扑蝴蝶。苓儿也看见了他们,便跟着一起去了客馆。
卓君来被苓儿泼了一盆冷水,回来换了身衣裳,在馆外来回踱步,正思索着该怎样接近阿笙,这时,忽见三人说笑着走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阿笙,忙迎了上去。
“钟姑娘,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是不是谷主她责备你了?其实你不用在意的,那点冷水还奈何不了我,何苦亲自跑来看我。”
阿笙冷笑道:“你快别臭美了,谁是来看你的?无耻小人,竟敢到我姑姑那里去告状,要不是姑姑百般劝拦,我非把你毒死不可!”
卓君来道:“不是我去告状,是回来的时候,正巧被谷主看到了,她问起来,我总不能骗她吧。”
苓儿掐腰道:“卓君来,我告诉你,你少打我们小姐的主意。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就该被活活毒死,再将尸体风干,缠上白布条,放到天上去做风筝。”
听着苓儿口出恶言,卓君来想在阿笙极力保持平静,但仍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随即又舒散开来,看了苓儿一眼。
他知道这个丫头叫苓儿,又是阿笙身旁唯一的丫鬟,只因那次归真教的人在外杀了几个人,一直遭她恼恨。
第五百九十四章 毒计
卓君来是归真教的少主,将来必是要继承教主之位,坐那西域第一大教的头一把交椅,今日竟被一个女婢当着阿笙的面骂了,心里怎会好受?但又不好当着阿笙的面发作,只摇扇笑了笑。
“苓儿姑娘,今年几岁了,可有人家了没有?若是没有,在下倒可以在西域帮你寻一个好人家。你向来跟在钟姑娘身旁,必然知道我的身份,若是苓儿姑娘肯远嫁西域,以我归真教的名声,完全可以让你成为王公贵族的正室。西域国多,便是做个太子妃,也没什么稀奇,将来……”
苓儿一双大眼充满了怨毒之色,用一个“呸”字打断了卓君来的话,接着说道:“谁稀罕做什么太子妃,我只要陪在小姐身旁,总不能叫你这种恶人来打小姐的主意。小姐长得好看,性子也和善,就算要嫁,也要嫁给像天行哥哥这样的人,怎能嫁给你这种毫无人性的人!”
“天行哥哥?”
卓君来愣了愣,这才发现云天行就站在一旁,忙笑道:“云兄弟是几时来谷里的?”
云天行不想让人知道昨日在阿笙房里睡了一晚,便笑回道:“我刚来。”
阿笙讨厌见卓君来,便拉着云天行往馆舍里走,卓君来想跟,苓儿忙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道:“卓君来,你的馆舍在那边,你不回去,往这里走什么?我们小姐不喜欢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卓君来笑道:“我跟云兄弟是朋友,他初来九幽谷,我这个做朋友的,自然要好好招待他一番,不然也太失礼了。”
苓儿哼声道:“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思,鬼才信你的话。”回头一瞧,见两人进馆去了,方转身小跑跟了进去,连馆门都合上了。
卓君来盯着馆舍大门,心下暗想:“这小子此番来谷,必是为钟姑娘而来,只要有他在,钟姑娘一心都扑在他身上,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总得想个法子除掉他才是。”
晚饭过后,卓君来将被泼冷水和云天行来九幽谷的事都告诉了仇涯子。
仇涯子道:“君来,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不像金玉美石,价高者得,不必花费心思。钟丫头心里有人,你再怎么纠缠她,她对那小子的心思都不会变,缠得紧了,反而适得其反,让她越来越反感你。依我看,还是另寻他人吧,何必非她不可。”
卓君来道:“爹,你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别的姑娘或许并不比钟姑娘差,可孩儿就是喜欢钟姑娘,哪怕她打我骂我,泼我冷水,给我下毒,我也喜欢。爹,你主意多,给我想个法儿,有没有可能悄无声息地将这姓云的除去,还不怀疑到我们头上。”
仇涯子道:“我们身处九幽谷,行事必须万分谨慎才行,不管怎么说,那小子也是经过钟谷主同意才住进馆舍的,能悄无声息地除去自然最好,倘或暴露,甚至是被怀疑,那可就不划算了。”
“钟谷主是个怎样的人,你也知道,你敬她一尺,她还你一丈,可若得罪了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一怒而江湖震,安居则天下息’,以此来形容钟谷主,最是贴切不过。”
“别看他们九幽谷的人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若真得罪了他们,哪一方势力都得惊惧三分。如今我们身在谷中,她若有意害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仇涯子挑了挑灯芯,呷了口热茶,道:“君来,还记得我们经过当阳城外,遇到的那座鬼庄吗?”
卓君来执壶为仇涯子添茶,道:“自然记得,听当地人说,那庄子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连鸟兽都不敢靠近,当时我们还是绕路走的,也没来得及问个缘由。”
仇涯子道:“据打听来的消息说,那座庄子的主人不知怎么得罪了钟谷主,被钟谷主一个‘黄泉碧落’,给弄成了那副模样,据说已有十年了,毒气还未散尽。”
一听这话,卓君来摇头笑了笑,却不怎么相信,道:“爹,会不会是那些人不想让我们靠近庄子,才故意编出了这么个故事来骗我们的,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夸张?”仇涯子笑了笑,“以钟谷主的毒术造诣,当今天下,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便是九幽谷上一辈的人,也未必能有她这本事。这位钟谷主年纪虽然不大,可天赋异禀,对毒术精研之深,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起初我带你来九幽谷,本只想与他们结好关系,谁知你偏偏看上了钟丫头。若是两厢情愿,倒也是一桩美事。那钟丫头是她亲侄女,她必定会倾囊相授,断无藏私的道理,若真能将钟丫头娶到手,于我归真教也是一大助力。唉,只可惜钟丫头的心思不在你这里。”
卓君来道:“所以孩儿才让爹想个法子来除掉姓云的啊。姓云的一死,钟姑娘自然也就死心了,况且钟叔叔并不反对我娶钟姑娘,等姓云的死了,我留在谷中日日陪伴她,到时候还不得嫁给孩儿吗?”
仇涯子点头道:“我看钟无疾对你印象不错,若那小子真死了,你在谷中多留些时日,等时机成熟,我再将聘礼送过来,正式向钟丫头求亲,我看他未必会拒绝。就算钟丫头不同意,她一人必然不能违逆长辈的意思。只是……”
初听仇涯子这么说,卓君来心里乐开了花,又听仇涯子在后面加了个“只是”,又似在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道:“只是什么?”
仇涯子道:“只是不太容易下手。那小子现在是九幽谷的客人,若我们将他杀了,被九幽谷的人察觉,不但得不到九幽谷的援助,反结了仇怨,怎么算,都不太值得。”
卓君来道:“他居住的馆舍就在附近,如今行动起来也方便,若现在不动手,等他出了谷,我们到哪里寻他去?等他一死,我们归真教与九幽谷结成亲家,归真教进驻中原,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这点风险还是值得冒的。何况我们在暗,他在明,并不用非得动刀动枪,偷偷给他下毒,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命!”
仇涯子望着跳动的烛火,若有所思。
第五百九十五章 西域乌头草
见仇涯子犹豫不决,卓君来忙添火加柴,道:“九幽谷中最不缺的就是毒物,随便找几种,便能置他于死地,若现在不动手,以后未必会有这样的机会,望爹三思。”
仇涯子沉吟片刻,道:“你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这小子成长太快,现在若不杀他,以后必定是个祸患。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就将他除掉。”
卓君来喜道:“那我明日去谷里寻些毒药,悄悄给他下到酒食里,保证让他有死无生。”
仇涯子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随便找些毒物,便是毒死了他,九幽谷的人怀疑起来,我们也难逃干系。既然要用毒,就用那种不易察觉,且不容易解掉的毒,让他看起来不像中毒而亡,这样才最稳妥。”
卓君来道:“那依爹之见,该当如何?”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我记得西域有一种乌头草,毒性甚微,不过累积服食,会让人体器官逐渐衰竭,一样可以致人死命,最重要的是此毒无色无味,完全没有中毒之象,自然不会引人怀疑。等他发觉身体衰弱时,多半已是毒入膏肓,没得救了。”
卓君来拍掌笑道:“我也知道西域乌头草有这效用,可一到这时候,却怎么也想不到它,姜还是老的辣啊,哈哈。”
仇涯子笑了笑,道:“你且不要高兴得太早,这西域乌头草我可没带在身上,若真要用,还得到西域去寻,这一来一回,往快了说也得将近一个月,你要真有这心思,就去谷外跟飞鹏说一声,要他快马加鞭,回一趟西域,多弄些乌头草过来。”
卓君来道:“明日一早我就去说,只要能将姓云的除去,多花些时间也值得,就怕那小子不会一直待在谷中。他要是突然离开,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仇涯子手指摩挲着砂质茶杯,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刚才我与钟无疾下棋,他说外面不太平,不许钟丫头再出谷,只要钟丫头一直留在谷里,这小子一时半刻也不会走。刚才钟谷主还对九幽谷各个出入口加派了人手,他们便是想溜出去,也没这个可能。”
卓君来喜形于色,道:“若孩儿能娶得钟姑娘,归真教鼎力中原,指日可待,到时候不论是万佛寺还是云隐门,都得唯我归真教马首是瞻。爹,到时候您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林盟主了。”
仇涯子呷了口茶,笑着摇了摇头,道:“君来,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有些事想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又是另一码事了,总不能混为一谈,何况还有一个变数伺机在旁,没那么容易的。”
“当年我潜入龙虎山,想偷学他们那九大秘箓,千算万算,怎么算都是万无一失,到最后还是暴露了。那一夜正值阴天,天色昏暗,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差不了多少。我悄悄从无人小路溜上了山,一路上畅通无阻,可偏偏到了玉皇殿后面,正遇见上代老天师在殿后老树下撒尿。”
卓君来暗想:“那龙虎山乃道教祖庭,山上每一寸土地都是神圣而不可玷辱的,亏这老东西还是天师,竟敢偷偷在玉皇殿后撒尿,这要让龙虎山其他人知道,还不得阉了他。”
仇涯子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微微出神,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阴天的夜晚,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自语道:“当时玉皇殿后老树林立,白日都鲜有人走动,更何况是晚上,我千算万算,可偏偏就没有把他这个变数计算在内。这老东西教导后辈时还是一派神仙风貌,谁又能想到他会在玉皇殿后撒尿?唉,我计划了那么久,竟让他这一泡尿给搅坏了。”
卓君来道:“后来呢?”
仇涯子道:“还有什么后来,这老东西发现了我,追过来就是一顿打。那时我哪是他的对手,跑又跑不过,从山上撵到山下,白挨了他一顿揍。当时候急着逃命,没想太多,后来闻到身上有股骚味,才知这老东西尿了一手,全抹我身上了,害我在河里泡了三天三夜,才将味道去了。”
……
夜已深,云天行仰躺在屋瓦上,枕着双臂,沐浴着白月光。他很喜欢望着月亮发呆,可此时他却闭着眼睛。
难得有如此清美的月光,难得有如此悠闲的时光,他本该睁开眼,欣赏月光下的美好,可他害怕被月光牵走神魂,从而漏掉屋瓦下父子的对话。
没错,他正在偷听,就在仇涯子和卓君来上方的屋瓦上。
自打那日仇涯子和阴阳二圣围攻冷雪坪,云天行对这位仇教主便又多了一层提防之心,如今两个馆舍离得很近,云天行虽然没有害人的心思,但却不得不防别人有害他的心思。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多疑,如今听来,倒真如他所想,这对父子果然有害他之心。
西域乌头草,对云天行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到底有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神奇,云天行不知道。如今他有百毒不侵之体,那西域乌头草再厉害,难道比九幽谷主亲自调配的毒药厉害?
云天行不以为然。
听着屋里父子对话彻底偃息,云天行方才起身,蜻蜓点水般飘掠回馆,和衣睡下。
翌日清晨,云天行在馆外花篱旁坐着,见卓君来出了馆门,忙笑问道:“卓兄,一大早的,这是要哪里去?”
卓君来正在思索着如何给云天行下毒,冷不丁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忙陪笑道:“我正要去谷外一趟,不知云兄一大早坐在这里干什么?”
云天行从花篱上拉过一条花藤,将一朵粉色牵牛花凑到鼻下闻了闻,道:“我常听人说,清晨沾露的花儿不香,我不信,正要来闻一闻。”
卓君来笑道:“那云兄闻着到底是香还是不香?”
云天行叹息道:“这些花儿刚从黑夜中醒来,又经雨露濯身,抛乌弃浊,本该清香无比,但此时闻嗅起来,却没有一丝香气,也不知是何缘故。卓兄乃天地钟灵所化,见识广远,不知可否为在下答疑解惑?”
第五百九十六章 绝症
卓君来走到花篱旁,弯腰在一枝探到篱外的雪青色菊花上嗅了嗅,道:“这花儿明明是香的,云兄为何说它不香?”
云天行讶然道:“从我推门出馆,一直到现在,嗅了不下百余朵,朵朵杳然无味,为何卓兄只嗅一枝,便有如此香气,莫非这花儿散香也认人不成?”
卓君来放开花枝,摇扇笑道:“这些花草均属无情之物,何来认人一说?”
“不然。”云天行摇了摇头,“花草若无情,又怎会知道春暖秋寒,又怎能顺天而生,应时而败?要我说,这花草必定是有情的,而且情比金石,不可雕镂,所以春花秋谢才会井然有序,不违天时,无关人事。”
卓君来摇扇暗想:“这花草有没有情,干我甚事?你一大早叫住我,就是要跟我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
卓君来猜不到云天行的用意,只笑道:“云兄嗅的都是小花,那些花儿香气本就不甚浓烈,又被水露沾湿,散不出香气也在情理之中,云兄若嗅一嗅这些菊花,木槿,芙蓉之类的大花,都是带着香气的。”
云天行摇着头,长长叹了口气。
卓君来见他摇头叹息,不知其意,道:“云兄何故叹息?”
云天行拉过一朵小花,面露悲伤之色,道:“都说世间花儿一般香,可如今大花却香过了小花,以后花花争做大花,再也没有小花可赏,再也没有百花争艳了。”
卓君来笑道:“云兄这不是在杞人忧天吗,苍茫大地千万载,也没见小花都变成大花呀,可见这些花草都是无情之物,它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散发出香气。”
云天行又摇着头,长长叹息了一声。
卓君来不由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透,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病,一大早叫住自己,不是长吁就是短叹,还说了一大堆没头没脑话,实在令人费解,但他又不好发作,只问道:“云兄为何又要叹息?”
云天行道:“百花争奇斗艳,香气直冲天府,而这些花儿竟不知自己可以散发香气,卓兄,你说这不是莫大的悲哀吗?”
卓君来听得有些不耐烦,负在身后那只手随手扯下离得最近的一朵菊花,狠狠捻成了一个花团,再摁成画饼,再搓成花团,再压成画饼,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最后曲指一弹,将团不像团饼不像饼的菊花弹入了花丛中。
“云兄,你一大早便在这里长吁短叹,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在下或许能帮忙一二也说不定。”
云天行又叹息了一声,道:“不瞒卓兄,我将不久于人世,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了。”
一听到这话,卓君来喜从心生,但面上却摆出一副悲悯模样,道:“我看云兄身体健硕,光彩焕发,没有半分临祸之象,何来不久人世一说?”
云天行叹道:“卓兄有所不知,我得了一种怪症,大夫说我余寿不过月余,我寻思着,我感觉身体还好,他怎么能这么咒我呢?于是我又找了位算命先生,请他给我卜了一卦,结果跟那大夫的说法竟然不谋而合。”
卓君来讶然道:“天下还有这般奇事?”
云天行看了卓君来一眼,道:“那时我跟卓兄的表情如出一辙,我也不信。我明明好端端的,还能舞刀弄剑,翻墙上树,怎么突然就快死了呢?于是我又找到那位大夫,说我怎样怎样没有半分病弱之态,岂料那大夫竟说我这是回光返照的假象,面色越是红润,身体越是有力,就说明离死越近。当时我就恼了,照着那大夫的脸就打了一记耳光,骂他胡说八道,还砸了他的医馆。”
卓君来击掌道:“打得好!云兄脸色红润是不差,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待亡之象。这大夫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收了银钱,不干人事,满嘴胡说八道,还不为了多讹点银子?摆明了是个‘奸医’!何止是他,天底下的‘奸医’还少吗?明面上一个个还打着‘救死扶伤,扶危济困’的旗号,不给银子,他管你死活!要我说,打一顿都是轻的,就应该烧了他的铺子,将他绑到大街上去示众,再当众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云天行一把握住卓君来的手,满脸感激之色,道:“卓兄,想不到你我只见过一面,你竟因我而如此激愤,这份情谊怕是只能来世再偿了。”
卓君来见他目中泪光闪闪,不像假装,心想:“莫非他真得了绝症不成?也不知是什么病症,会不会传染?”
卓君来心里有些发虚,一面掰着云天行攥得紧如铁箍的手指头,一面劝慰道:“云兄,你放宽心就是,那等‘奸医’的话哪里信得?他就是想让你多花点银子,再把你治好,一来赚了银两,二来赚了名声,云兄怎么还当真了?什么回光返照之象,我就不相信。”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愿相信,可这大夫与这算命先生相隔千里,总不会串通一气吧,为何两人给出的结论都一样,难道天底下真有如此凑巧的事?”
卓君来终于把云天行的手掰开了,故意借着赏花的由头,退开了两步,道:“云兄是个明白人,怎会去相信这些江湖骗子。他给你卜算过后,是不是还要多收银子,再给你一个破解之法?”
云天行道:“若真是这样,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他帮我化灾去祸,可他算过之后,却要我提早准备后事,还说他帮人卜卦几十载,从未错过。起初我也不信,要他再为我算一次,他执意不肯,我再三相求,他只摇了摇头,收摊走了。我看那算命先生并非贪财之辈,倒像个世外高人,而他的卦正应了大夫的话,不像假的。”
卓君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乐开了花,暗想:“我正想法子除掉他,他自己却先得了绝症。我长这么大,还未从遇到过如此顺心之事,莫不是苍天在背后为我推波助澜?哈哈。”
第五百九十七章 信以为真
卓君来虽然欣喜,但面上却带着沉痛之色,劝慰道:“云兄,人生在世,总不能看着别人的脸色去活,他说你活不过明天,你就死给他看,你这是为他而活,不是为你自己。不管是那奸医还是那算命先生,都是凡胎**,也都逃不过生死轮回。天道浩浩,又岂是我们凡人所能窥探的?要我说,这天底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云兄只管好好去活,不要在意这些闲言碎语,没什么意义。”
云天行摇了摇头,又长长叹息一声,过了好久,方才说道:“话虽如此,可卓兄知道吗,在那大夫和算命先生之后,我又找个六个大夫,八个算命先生,你猜怎么着,他们给出的结果竟然一模一样,难道这还不算是天意吗?”
卓君来愣了愣,道:“云兄,你这话莫不是在说笑吧?”
云天行摇头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我放不下阿笙,总想着要在临死前再见她一面,这才到九幽谷来了。如今已见到阿笙,我死也无憾了。”
卓君来见他说得悲切,心里大喜,道:“云兄,生死有命,只要是人,谁都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事到如今,云兄也不要太过纠结于此,就跟往常一样,安心度日便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临舍找我,某一定倾力相帮。”
云天行感动不已,握着卓君来的手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卓君来自然免不了一番劝慰。
云天行悲伤了好一会,又道:“在下还真一事,想求卓兄帮忙,不知卓兄肯否帮忙?”
卓君来道:“云兄请说,但凡力所能及之事,定不含糊。”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我患病一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希望卓兄不要再告诉其他人,连阿笙都不要说。我只想来看看她,再陪她一段日子,不想她因我而日日寡欢。等将死那日,我会跳入谷外深渊,终结性命,希望卓兄千万要帮我这个忙,替我保守秘密。”
卓君来佯作急态,道:“万万不可,那谷底深有千丈,这般徒身纵下,断无生还可能,甚至连尸骨都寻不到。”
云天行意气慷慨道:“我便是想要如此,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疾病折磨至死?便是死,也应死在沙场上!如今天下太平,四方均无战事,虽不能战死沙场,可我也不愿被疾病摧残至死,只愿纵身一跃,了却性命。”
卓君来心想:“你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阿笙还当你健在人世,哪肯死心?”便道,“云兄不必如此,落叶归根,人死归乡,若真有那一天,我便派人做好棺椁,将云兄的遗体送回家乡安葬,相识一场,总不能叫云兄弟的尸骨碎烂崖底。”
云天行神情激动,道:“这样是好,只是太麻烦卓兄了。”
卓君来笑道:“云兄说这话就见外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云兄不必放在心上。”
云天行笑道:“那就多谢了。”
这时阿笙正好走过来,面色怪异地看着这一幕,道:“你们在做什么?”
卓君来忙夺出手来,迎到阿笙面前,道:“钟姑娘,你来啦。”
云天行也走过来,向卓君来道:“卓兄,你不是有急事要出谷吗,现在都快晌午了,耽误了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趁天色还早,你快去吧。”
卓君来道:“反正也没什么急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改日去也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卓君来又跟阿笙说了些话,阿笙并不怎么搭理,只是随口回上一两句,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卓君来心想:“只要姓云的还活着,钟姑娘一定不会理我,我这般缠着,反会增加她对我的厌恶,倒不如先忍一阵子,等姓云的一死,我再与她接触,日子久了,不怕她不理我。”
卓君来打定主意,便向两人告了别,径自回馆去了。
仇涯子正坐在廊檐下晒太阳,见卓君来回来,忙起身问道:“飞鹏回西域去了?”
卓君来笑道:“爹,不必用那乌头草了,今天早上我出门,正撞见姓云在花篱前长吁短叹,我问他缘故,他跟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我追问下去,才知道他已身患重症,将不久于人世,大夫说他最多还有一月可活,这可不是老天在助我吗?”
仇涯子喜道:“此话当真?”
卓君来道:“自姓云的昨日过来,爹可见过他吗?”
仇涯子道:“只远远见过一面。”
卓君来道:“这小子双颊泛红,自昨日便是如此,今日还是这样,必是有缘故的,要我说,那大夫的话不错,多半是回光返照之象。”
仇涯子道:“怪不得我见他双颊晕红,还当只是偶然,若今日还是这般,必定内有根源,要说是回光返照之象,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要防那小子使诈。”
卓君来笑道:“他此番来九幽谷,便是想见钟姑娘最后一面,我看他情真意切,不像耍诈。”
仇涯子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便是下毒也要担一些风险,他若能自己病死,最是稳妥不过。”
卓君来道:“钟谷主不仅毒术高超,医术也不差,爹还要勤去她那里缠着,最好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万一她再将这小子救治过来,可就麻烦了。”
仇涯子点头,道:“此话有理,我这就过去。”
云天行和阿笙在花篱旁说话,见仇涯子拄杖匆匆向谷内深处走去,心下暗笑:“我能骗过卓君来,就怕骗不过你,看你这般急匆匆的,多半也是信了,哈哈。”
阿笙见他突然发笑,问他缘故,云天行便将昨晚偷听到的话和刚才与卓君来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阿笙听完笑道:“天行哥哥,亏你留了个心思,不然准要被他们给害了。仇老怪杀人不眨眼,如今没有公然向你出手,无非是忌惮我姑姑,这才想用下毒的手段来害你。如今他们下毒不成,反中了你的计,真是活该!”
第五百九十八章 病愈
仇涯子用什么手段害人并不重要,云天行在意的是他害人的心思,坏心思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总要把人害死才肯罢休。
这次云天行可以假托病入膏肓来蒙骗他们,但总不能瞒太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脸上的热度比以前消减了不少,他估摸着,最多一个月就可将异种野猪的能量完全消化殆尽,到时候脸上红晕退去,终是要暴露的。
除去他消化的那部分,异种野猪的能量也在时刻挥散着,他现在最重要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能量,以免过度浪费。至于一个月后该如何自保,只有等那时再见机行事了。
阿笙知道云天行需要时间练功,所以这段时间来得也少了,只隔几天过来看看,便是来了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正相反,卓君来却比以往都热情,每天都要过来一趟,无非就是查问身体状况,云天行何尝不知,只摆出一副死期将至的模样,拽着卓君来鼻涕眼泪齐流,弄得卓君来每次回去,都得先换一套衣裳。
便是如此,卓君来也乐此不疲,日日都来问长问短,有时还捎来一些东西,要么是美酒,要么是珍宝奇玩,云天行见他热情,便一一收下。
云天行很少出馆,便是出去也只在馆外附近走走,并不远去。
有一次他在花篱旁散步,顺便琢磨《剑意篇》中一些不懂的地方,正巧碰见仇涯子回馆。令云天行惊讶的是,仇涯子竟然主动走过来说话,像他这种无名小卒,竟能让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移驾过来,这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人说话都十分谨慎。仇涯子表面上是想拉拢他加入归真教,实际上是想借此来试探他是否真有病。对上这只老狐狸,云天行说话格外慢,半天回一句,一来是怕说错话,露出破绽,需要反复斟酌;二来是不想表现得太过正常,毕竟是一个病入膏肓,生命垂危的人,总要表现得半死不活才像样。
仇涯子虽然精明,但遇上这么一个从小便会察言观色的人,一时也试探不出他到底是真有病,还是故意装病,只好悻悻回去,等待他病发暴殂的那一天。
在这段颇为宁静的日子里,云天行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功上。
首要任务便是运作“天地无极”来消化异种野猪的能量,修炼累了,便坐在廊檐下琢磨《剑意篇》,要么练会剑,日日如此。
有时候弄得满身大汗,正巧卓君来过来探望,见云天行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心想他出了这么多汗,定是身体虚弱至极,不想被我看破,所以才强装镇定,于是便回去告诉了仇涯子。
仇涯子见卓君来说得真切,信以为真,于是爷俩日日把酒言欢,把害人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光荏苒,眨眼间已过了半个多月,异种野猪的能量已被云天行完全吸收,脸上的红晕果然也已褪去。
这日卓君来又来探望,见云天行面色恢复如常,不再像以前那样双颊晕红,心下倍感惊奇,于是向云天行讨问原因。
云天行只给他回了三个字:“病愈了。”
卓君来初听到这三个字,如遭五雷轰顶,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他日日盼着云天行病重而亡,每日来访不说,又是送这又是送那,简直比某些不孝子还要“孝顺”,就连棺椁都提前准备好了,如今云天行竟然病愈了?
卓君来满心失望,回到馆舍将此事告诉了仇涯子。仇涯子跌足长叹,道:“中了这小子的计了!”
卓君来也是满心灰丧,道:“事已至此,抱怨也无用,我现在就去告诉飞鹏,要他飞马回西域准备乌头草,这次非要将他毒死不可!”说完便要转身出馆。
“且慢。”仇涯子忙拦住他,“那晚我们刚刚商议过要用乌头草对付他,第二天他就假装病重,可见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定那晚我们的谈话,都被他给听去了。就算再用乌头草,也断然无效了。”
卓君来惊道:“这怎么可能?那小子的武功根本不及爹你十合之数,有什么能耐能偷听我们谈话?”
仇涯子道:“这小子来路不明,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背后必有高人依仗,也许真有偷听的本事也说不定。既然我们的意图已经暴露,再想害他,可没这么容易了。”
卓君来心有不甘,在听说云天行身患绝症之后,他日日数算着日子,只盼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越是这样,时间过得越慢。一个月不算长,可对他而言,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在听到云天行病愈的那一刻,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边,即便到了现在,他仍如置身梦中,觉得一切好不真实,明明他就要死了,为何一下子又变得安然无事了?
卓君来也是个聪明人,但他对云天行却没有太多防备,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料到云天行会突然使出这么一招,而这一招使得不可谓不精明,正与他心中愿景契合,所以卓君来只顾欣喜,没有考虑太多,就无条件地选择了相信。
卓君来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被诓骗了不说,竟然还傻傻的送了云天行那么多好东西,就好比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一样。
卓君来咽不下这口气,左思右想,怎么想都得报仇雪恨,于是向仇涯子道:“爹,这小子蒙骗了我们一个月,总不能这么算了,你再想想办法,这次非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仇涯子摇头道:“我们的意图已经暴露,很难再对他下手了,况且如今身在九幽谷,行动多有不便,就算要出手,也要等他出谷之后。这笔账暂且记下,以后慢慢算就是,何必急于一时。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来,你这性子还得好好磨砺磨砺才行啊,这么一点小怨都承受不住,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仇涯子能忍,卓君来可忍不了,想了一会,忽然笑了笑,道:“爹,我有一计,定要这小子死得好看!”
第五百九十九章 捉人
仇涯子见卓君来面带笑容,似乎很有把握,便笑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要真能悄无声息地将这小子除掉,我这个做爹的,也真服你了。”
卓君来没有直说,先卖了个关子,笑道:“爹,你说这姓云的来谷里干什么来了?”
仇涯子道:“不就是为了找钟丫头吗?”
卓君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如果钟谷主发现姓云的跟谷中其他女子鬼混,不知会作何感受?”
仇涯子已听出话中含义,哈哈大笑,道:“此计甚妙!若真如此,钟谷主就算不杀他,也会立刻将他撵出谷去,不许他跟钟丫头来往。你这一计若能成,也可以算是一箭双雕了。想不到我儿君来还能想出如此妙计,将来接掌教主之位,我可以安心了。”
卓君来笑了笑,道:“我打算找个一个女人,放到那小子的床上去,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钟姑娘身旁的苓儿。姓云的与钟姑娘往来密切,对苓儿必定也十分熟悉,况且苓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姓云的这小子长得也好算英俊,就算他们之间有了什么,别人也不会起疑。钟谷主什么态度,我们暂且不说,若是钟姑娘发现姓云的跟她的丫鬟不清不白,她心里会怎么想?”
仇涯子道:“这主意好是好,可这个苓儿是钟丫头的贴身丫鬟,日日守在钟丫头身旁,寸步不离,不太好下手。虽说现在守在院外的护卫已经撤去,可钟丫头院子周围,却多了不少人走动,难保她们不是钟谷主刻意安排的。”
“依我看,随便从谷里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成。钟丫头这年纪,正是猜忌心最重的时候,她若发现这小子跟别的女人有染,立刻就发作了,哪还管对方是谁。若跟那苓儿有了什么,还可以说是日久生情;若随便跟一个没有来往的漂亮姑娘有了什么,更让人难以接受。”
卓君来笑道:“还是爹考虑得周全,我若莽撞去捉苓儿,能不能捉到还是两说,在动手之前,很可能就被钟谷主派去的暗哨给察觉了。”
仇涯子道:“前番算计这小子不成,反被他给阴了一招,此次机会,必定要万无一失才好,总不能让他有机可乘。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你给我说说,若是捉到了人,如何送到他床上去?这小子天天闷在客馆里不出来,只有白天出来走一趟,总不能叫我们光天化日之下去捉人吧?”
卓君来笑道:“此事孩儿早就想好了。”于是凑到仇涯子耳边嘀咕了一会,说完两人都笑了。
是日,两人待天色入晚,便出馆捉人。
其实早在白日,卓君来已经寻好了目标,被卓君来盯上的正是柯灵芝。
柯灵芝日常负责与谷外村子里的人交涉,居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而且那里很少有人走动,比较容易下手。
柯灵芝从谷外回来,刚洗了个热水澡,外面穿着一件单衣,坐在桌旁,双手托腮,盯着烛火发呆。
她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还在回想着今日发生的蹊跷事。
今天早上,她刚走出谷外那片布有毒阵的树林,便见村里的几个人等在外面,一个个来回走着,面露惊慌之色,已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她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村民一个个不是哭便是泣,嘴里叽里咕噜的,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她跟那些人进村后,才知道原来村里突然死掉了七个人。
这七个人都是要去山林里打猎的,可似乎刚进山林不久便遇害了,是被在山林外围玩耍的孩子们发现的。
她检查过那七具尸体,都是中毒而亡,不是瘴毒,而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毒,至少她没有见过这种毒。后来从谷里来的那几位师兄师姐,也都没有认出这种毒。
这七个中毒之人个个面色惨绿,而且带着微笑,倒几分像九幽谷的“含笑九泉”,只是这脸色绿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含笑九泉”虽然可以让人发笑气竭而亡,可根本不会让人脸色发绿,根据个人具体状况,脸色或白或红或黄,不管怎样,绝不可能出现绿色,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
九幽谷的毒千奇百怪,“含笑九泉”便是十分奇特的一种,不可与其他毒混用,否则会改变此毒的成分,从而失去此毒本有的效果,也就是说若要让发笑,就不会让人脸色发绿;若要让人脸色发绿,就不会让人发笑,但这两种症状却同时出现在了这七个人的身上。
而他们七个人都保持着同样的笑容,似乎看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柯灵芝并不认为山林里有什么好笑的事,能让这七个人保持一致的笑容死去,定是有人暗中毒害,而这个人多半不会是谷里的人。
九幽谷与谷外村落里的人如此依存已有数百年之久,谷里有不少弟子都是谷外村里人的子女,他们对谷外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偏私还怕不够,怎会蓄意加害?
而且一次毒杀了七条人命,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
到底真相如何,得等谷主的结论下来才能知道。
柯灵芝正在为这件事费神,忽听“吱呀”一声,似是窗扇打开的声音,她记得洗澡前明明将窗户都拴上了,怎么可能打开?还没来得及回头察看,脑后便挨了一下重击,登时晕了过去。
出手的自然是卓君来。他见柯灵芝伏在桌上,曲线曼妙,微微笑道:“倒也是个标致的人儿,便宜那小子了。”
卓君来将折扇别在腰间,把柯灵芝抗到肩上,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又触着她柔软的身子,心底竟生出一丝涟漪,嘟囔道:“那小子就该跌到崖底摔个粉身碎骨,这种人儿也配他来享用?要不是爹在外面等着,本公子倒先要尝个鲜。”
将这么一个标致的人儿,送入“虎口”,卓君来十分不乐意,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他懂得很,于是便扛着柯灵芝,与仇涯子一径往馆舍方向去了。
第六百章 卓君来的阴谋
今晚月色不甚明朗,星光也少得可怜。
云天行蹲在茅房里,回想着卓君来听到他病愈时露出的表情,那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了,简直就像一个死人站在他面前,跟他说笑一样。
在见到卓君来露出如此惊讶的神情后,云天行悲喜交加。喜的是这对父子想毒害他,反被他给阴了一道。悲的是卓君来竟然这么盼望让自己死,听到自己病愈后,竟然露出了如此神情,不得不令人深思。
他不想与人结怨,可麻烦总会自己上门,而且直接破门而入,丝毫不给他躲避的时间。
他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想当初还在青州城的时候,虽然日子清苦些,又经常受人欺负,可毕竟没有性命之虞。他们到李少阳面前告我黑状,添油加醋,搬弄是非,李少阳恼了,顶多不过打我一顿,重伤归重伤,至少不会丢命。”
“如今无家可归,流落江湖,却又平添了这些仇怨,个个是冲着我的命来的,这还是在谷里,要到了外面,必定还要凶险百倍。若每日都要提防别人害我,光累也累死了。”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九幽谷,可我能去哪儿呢?一株无根浮萍罢了!”
云天行轻轻叹口气,只觉前路一片渺茫,不知所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暗暗想道:“这么晚了,谁在敲门?”
他想出去开门,可肚子实在不争气,一直在咕咕叫,一时还起不来,原因只在于吃了苓儿做的点心。
今天下午阿笙做了好些点心送过来,大部分是她亲手做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苓儿跟着做的。
苓儿没有亲人,阿笙待她情同姐妹,她便将阿笙当成了亲人,而阿笙喜欢的人,也算是她的亲人。所以阿笙做点心的时候,苓儿也跟着做了一些,算是一点见面礼。
云天行仍记得苓儿送点心过来时的可爱表情,她笑着说:“常听小姐提到天行哥哥,苓儿早就想见一见了。那日天行哥哥来得仓促,一起待了才一天不到。后来到了馆舍,小姐说天行哥哥要练功,不能过来打扰,苓儿便没有跟过来。今天见小姐为天行哥哥做点心,苓儿也跟着做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口味。不过,苓儿可要先提醒天行哥哥,苓儿平时不会做点心,这是第一次,要是不好吃,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当时笑着回道:“苓儿这么可爱,做的点心又这么好看,怎么会不好吃呢,一定很好吃的。”
结果他只吃了一块,就到茅房里来了,而且这已经是第八次了。
下午他只吃了阿笙做的点心,还没来得及吃苓儿做的。到了晚上,肚子饿了,这才想尝一尝苓儿的手艺。当初听苓儿说,这些点心都是以紫粳米为主材,外加二十八种副材,又见苓儿掰着手指头,准确地说出了二十八种副材的名称,他就觉得这点心不一般。
苓儿做的点心卖相的确很好,可内质实在不敢恭维,竟能把他这百毒不侵之体给弄得闹肚子,这要是加入了九幽谷,再好好栽培几年,说不定能超越九幽谷主,成为天下毒术第一人。
听着馆外急促的敲门声,云天行一脸无奈,嘀咕道:“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偏偏在我闹肚子的时候过来,怎么给你开门呐?”
本来这座馆舍里是有一个看门人的,阿笙怕他练功会被打扰,便将那人给安排走了。便是那几个女佣人也只有白天过来,天黑就走,从不在这里过夜。如今这座馆舍里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到底是谁啊,偏偏在这种时候!”敲门声越来越急,云天行不得不提早收场,去给那个开门。
走到半路,忽听西院里有动静,云天行一惊,也顾不得敲门声,忙飞蹿了过去。
那里是他的卧房所在,这座馆舍里只有他一人,哪来的动静?必定是有外人潜入!
云天行轻功极好,不走月洞门,飘身翻过院墙,轻轻落在一株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后,正见一人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边走,肩上还扛着一人。
今夜月色不甚明朗,云天行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看衣着跟身形,倒有点像卓君来。肩上那人穿了件桃红衣裳,像是个女子。
云天行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从卓君来今天上午露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多半又是他耍的诡计。
云天行窥探到卓君来,并不点破,只躲在暗处跟着,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卓君来扛着那人,穿过中堂院,溜进了云天行的卧房。
云天行不敢跟进去,只躲在窗下窥探,见卓君来将那女子平放在床上,又将她外衣剥下,然后才替她盖上被子。
卓君来做得如此明显,云天行怎会看不明白?
他心下暗想:“这分明是想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啊!我来九幽谷是为了阿笙,钟谷主也只知道的,若钟谷主发现我跟别的女人不清不白,还不得活剐了我?!
想到这里,云天行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骂卓君来用计歹毒。
等卓君来溜出房,翻墙走了,云天行才敢回到房里。点了烛火,拿到床前一照,登时惊住了,躺在床上的正是柯灵芝。
云天行横一指在她鼻孔下面,试了试还有呼吸,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外面还有敲门声,云天行知道是卓君来的诡计,便不去搭理。
他见柯灵芝的衣裳在地上,稍稍掀开被子一角,见柯灵芝坦露双肩,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贴身内衣,云天行脸上一热,忙将被角放下。
“这卓君来也太阴毒了!竟然想出如此阴损的招数。不说被人发现,单是她自己清醒过来,我也是没法解释的,这可如何是好?”
云天行本不笨,可遇上这种事,他却一时没了主意。
馆外那人还在敲门,这越发让他不安。
他现在已经十分确定,外面那人一定不是阿笙,因为他对阿笙说过,如果敲门无人应,可以直接翻墙进来,而外面这人持续敲门,分明是有所企图,必是卓君来的阴谋无疑。
第六百零一章 误会
美女在床,灯火昏黄。
换成是别人,发现一个只穿了件贴身内衣的女子躺在自己被窝里,哪还会多想,早已装傻充愣,先睹为快了。
可云天行现在却没有半点邪心,他不但没有邪心,简直怕得要死,额上早已急出了一阵冷汗。
这是个阴谋,他明明知道,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应付。似乎不管他如何应付,都难以洗脱嫌疑。
他想偷偷将柯灵芝送出馆舍,可如今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知。万一外面有卓君来安排好的人,他此番带人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若将柯灵芝藏在馆舍,被人搜出来,更加无法辩驳。
馆舍外敲门声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响。
云天行想努力保持平静,想出个妥善之法,可被这催命似的敲门声给引得越发慌乱,根本无法思考。
他把心一横,自语道:“不管了,索性将柯大姐叫醒,她要怎样,任由她好了,总比落在卓君来手里要好。”
主意打定,他便将柯灵芝唤醒了。
柯灵芝朦胧醒来,模糊看见一人站在身旁,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坐了起来,往后退缩。云天行将烛台放在桌上,又往后退了三步,道:“柯大姐,可还认得我吗?”
烛光晃晃,照在他脸上,柯灵芝失声道:“是你!我听说谷主已经给你安排住处了,你……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云天行苦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刚刚去了趟茅房,回来就看见你衣衫不整地躺在我的床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灵芝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低头一看,见自己只穿了一件极小的贴身内衣,脸上登时涌上一片潮红,忙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道:“臭小子,我不放你进谷是为了你好,你不但不感激,还想……轻薄于我,你你禽兽不如!”说着已落了眼泪。
“我就知道会这样!”云天行摇头叹息,“卓君来啊卓君来,你这一计可真将我逼上绝路了啊。”
柯灵芝拽着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拿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瞪着云天行,道:“你在嘀咕什么?”
云天行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怎样妥善处理这件事。”
柯灵芝退缩到床角,将被子裹得更紧了,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想要非礼本姑娘?”
云天行哭笑不得:“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这么直来直去的,就算人家没这个心思,经你这一提醒,会生出这种想法也说不定。”
柯灵芝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敢!”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柯大姐,你放心,我不是在想你,我只是在想该怎样脱离危局。其实,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不妨实话告诉你,刚才我好端端在茅房里蹲着,不知个哪个缺德的东西一直在外面敲门,你听,现在还在敲呢。我想去开门,却发现卓君来扛着你潜入了进来,把你放在我的床上,分明是要设计害我。我不知怎么办,只好将你叫醒。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会看穿这一切,谁知你刚醒,就说我要非礼你,唉,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柯灵芝眨了眨眼,道:“你刚才说的可是归真教的那个卓君来?”
云天行道:“不是他还有谁,这家伙就看我不顺眼,想法设法要除掉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柯灵芝咬牙道:“这个卓君来,表面上看起来谦恭有礼,是个正派人,想不到还能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亏我还帮他们传话给谷主,早知这样,就不放他们进来了!”
听柯灵芝如此说,云天行略感惊讶,他还以为柯灵芝怎么也不信自己的话,并且一口咬定是自己在捣鬼,听她的口气,似乎并没有怪责自己,忙道:“柯大姐,你相信我?”
柯灵芝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的鼻子。刚才我在房里坐着,突然有人从背后袭击了我,之后我就晕过去了。在那人近身之前,我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那味道卓君来身上也有。这应该是西域某种特殊的香料,至少我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云天行喜道:“柯大姐,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我的命可都交在你的手里了,你可得帮我这一次啊。”
柯灵芝撇嘴道:“臭小子,谁是你大姐,我有那么老吗?”
云天行挠头笑了笑,心想:“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了,老太婆也说过,女人都不喜欢自己被人叫老了。”于是笑说道:“柯姐姐,你一点都不老。你快想想办法,怎么化解这个危局才好,我怕事迟有变。”
柯灵芝答非所问,道:“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人在敲门,是谁这么无聊?”
云天行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卓君来扛着柯姐姐进来,就跟进来了,还没来得及去开门。”
柯灵芝道:“都敲了这么久了,一定有急事,你不出去看看?”
云天行道:“能有什么急事,要真有急事,早翻墙过来了。这是卓君来的阴谋,他想出了这么一记损招,分明是想陷我于绝境。我若去开门,万一他带人拥挤进来,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还穿得这么……咳,我这无名小子受人侮辱也就罢了,总不能带累了柯姐姐的名声。”
柯灵芝嫣然一笑,道:“臭小子,这么说你还是好心了?钟师妹若发现我在你床上,不知会露出怎样一副神情,真想看看呐。”
云天行苦笑道:“柯姐姐,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阿笙她并非糊涂人,一定会看出这是一场阴谋的。”
柯灵芝眯眼笑看着云天行,道:“怪不得卓君来要害你,他喜欢钟师妹,而钟师妹却喜欢你,只有把你害死,他才有可能获得钟师妹的芳心,这么说来,他倒也的确是个重情之人。”
云天行不以为然,道:“若重情是建立在谋害他人性命的基础上,这份情再重也是轻的。”
柯灵芝笑道:“这话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