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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方晓初     江湖听风录txt下载     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烧烤狼腿

    清晨。

    云天行坐在溪边火堆旁烤狼腿,林中仍有蒙蒙雾气,布谷鸟在深处鸣叫。

    云天行抬头望了一眼大石旁,逸清尘仍在草堆上沉睡,昨天卫戟死后,他跟着就昏了过去,当时林中血腥味很重,而且狼嚎越来越近,云天行便将他背到这山谷之中。

    谷中林木大石繁多,极为隐蔽,而且周围花开遍地,最重要的是有“驱狼花”,野狼每每遇到“驱狼花”都会远远绕开,这是云天行在被野狼追逐多次后的意外发现,他仔细闻过这种花,有种淡淡的臭味,但是味道很浅,野狼的嗅觉非常敏锐,对它们来说或许又是另一种情形了。

    烤架上两只狼腿不断旋转,黄嫩嫩的狼腿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外翻的肉片上不时落下几滴肥油,引得火焰嗤嗤作响。

    云天行直勾勾地盯着待熟的狼腿,舔了舔嘴唇,不断吞咽口水。

    奴仆的饭碗里只有萝卜青菜,难得见点油花还得多次揉眼确定不是看花了眼,对于这种入不敷出的压榨,他只能偷偷打点野鸡、野兔来维持体力。其他奴仆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个个面黄肌瘦,有几个稍微胖点的还被大夫确认为浮肿,在李府的奴仆中,云天行的年纪是最小的,但体格却是最结实的,所以李少阳经常怀疑他偷吃,他的确偷吃了,但没偷李府的东西,那都他自己打的野味。

    他从未吃过狼肉,要不是昨天他们杀死的那几只狼,他也没这等口福,他把这归为上天的恩赐,也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狼腿”。

    “好香。”

    云天行直起身子,看着拄着“拐杖”走来的逸清尘,笑道:“逸大哥你醒啦,狼腿还没好,你先来这边坐。”

    逸清尘坐在火堆旁,四下望了望,皱眉道:“这是在哪里,卫戟呢?”

    “在那呢。”云天行指了指不远处花丛中那个小土堆。

    卫戟当时有机会杀死他,但卫戟没有这么做,或许他有其他想法,但不管怎样,云天行还是决定将他一起带到这里,在这幽静的山谷中选了个好地方,将他给葬了。

    逸清尘面带悲伤,道:“我与他同入云隐,转眼已过二十年,我仍记得当年他站在云隐山门前说过的一句话,‘我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人!’,那年他十岁,其实他一直在朝这个目标努力,他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他一直都很善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云天行道:“他最后没有杀我,说明他还没有变。”

    逸清尘点点头,道:“是啊,他以前是不会乱杀人的。”他望着小土堆怔怔出神。

    云天行道:“逸大哥,他为什么要杀你?”

    逸清尘摇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他的目标是云隐,而我是他对付云隐的第一道屏障。”

    云天行抬起头,道:“他想摧毁云隐吗?”

    逸清尘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单凭他自己是无法撼动云隐的,在他背后应该还有人在挑唆,这才是最该提防的。”

    “还有人?”云天行惊讶道。

    逸清尘道:“卫戟本质并不坏,不过二十年前的结仍系在他心底,这是他的弱点,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一点,他在云隐二十年,非常清楚云隐的实力,他不会傻到单枪匹马就想挑翻云隐,在他背后肯定还有人,或是某个势力。”

    势力?云天行深吸一口气,在江湖上能与云隐门相提并论的势力并不多,但各大势力历来井水不犯河水,又相互牵制,这才维持住江湖的平衡,如果这一平衡发生倾斜或是彻底崩坏掉,那么势必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任何人都会成为局中人。

    他不敢想象,谁会去打破这种平衡?

    逸清尘道:“卫戟已死,我必须尽快回到云隐,告知此事。”

    云天行皱眉道:“可你的伤势很重,总不能拄着拐杖回去吧。”

    “这倒也是,如果拖着重伤赶路,怕是到不了云隐就死在半路了。”逸清尘笑了笑,仔细打量着云天行,“小兄弟,你不是李延东的儿子吧,据我所知,李延东可没少做恶事。”

    云天行笑了笑,递上一只烤狼腿,道:“那都是乱说的,当不得真,我叫云天行。”

    逸清尘微微一笑,接过狼腿,道:“让你趟了这趟浑水,真是过意不去。”

    云天行摇摇头,道:“没什么,要不是因为这“浑水”,哪能吃上狼肉。”他晃了晃手中黄油油的狼腿,脸上有些急切,他现在只想踏踏实实吃上一顿,对他而言,死亡早已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他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替梨儿报仇。

    逸清尘见他并不在意,心中略感宽慰,用嘴撕下一块狼肉,细细咀嚼,香腻的油汁在口中散开,他满心赞许,这要比酒楼中的山珍海味香多了。

    云天行的胃口很好,一只狼腿吃去大半,还吃了两个野果,直到肚子涨起来才不得不住口,但心里仍在抱怨没吃过瘾。逸清尘只吃下小半只狼腿,感到腹部伤口又开始疼痛就不再吃了。

    昨天在他昏睡之时,云天行已帮他上过药,而且包扎了伤口,如今布带已被血渍浸透,他的伤势不容乐观,一剑洞穿腹部,还好没有伤及要害,若再偏个一两分,恐怕会当场毙命。

    云天行又重新为逸清尘上了药,包好伤口,扶他到草堆旁休息,见他咬着牙,额头上挂着汗珠,显是伤口疼得厉害。

    待逸清尘睡下,云天行采了些野果放在他旁边,在周围设置了几种简单的陷阱,以防野兽靠近,做好这些才起身返回李府。

    他仔细想过,绝不能让何太急在李府遇见自己,近期最好不要跟李少阳见面,而且逸清尘也需要人来照顾,如此一来,他只能跟金管家暂请一个长假,有没有工钱倒是无所谓了,现在第一要务是保住性命,然后找机会杀死李少阳。

第四十八章 佯装伤寒

    云天行回到李府,先回自己屋内看了一眼,见并无任何翻动迹象,这才向金管家的住处走去。

    来到金管家小院前,见大门虚掩,云天行敲了敲门,“进来”里面传来金管家的声音。

    云天行推门进入,见金管家正坐在院内喝茶,这是金管家的习惯,而且他老人家常常告诫奴仆们“清早一壶茶,百病都不来”,话虽如此,哪个奴仆有这闲情逸致。

    “你小子不去喂马,跑我这里来做什么?”金管家抿了一口茶,朝云天行说道。

    云天行打了个喷嚏,道:“我......染上了风寒。”

    金管家皱起眉头,睁开老眼看了云天行一眼,道:“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平时就你小子结实,怎么会突然染上风寒?”

    云天行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风寒来得急,我怕会传染,所以来请个假,想休息几天。”

    金管家一听到“会传染”三个字,顿时从凳子上蹦起来,抄起茶杯向云天行扔去,大喝道:“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故意来害我,会传染你靠我这么近!没良心的东西,赶紧给我滚!病不好别出来害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传染病杠上了……”

    云天行被赶出门来,走了一会,仍能听到金管家在后面嚎叫,他摇了摇头,心中略感歉疚。

    其实金管家本来很胖,前些年,染上一种极为厉害的病症,治了半年多才除掉病根,身体也因此暴瘦,现在金管家就是惊弓之鸟,只要一提传染病就怕得要命。这件事是云天行从一个醉汉下人那里听来的,本来还半信半疑,看他老人家这反应也不像假的。

    云天行低头走着,过拐角时,不小心撞到一人,他刚想道歉,忽见那人腰上别了一把刀,刀背上九环,是何太急!

    云天行差点跳起来,他咽了口唾沫,使劲压低着头,千躲万躲怎么就偏偏给撞上啦,这下谁都救不了我了。

    “没长眼睛啊!”

    何太急俩眼一瞪,见是个脏兮兮的下人,脸上顿时生出一股厌恶,刚要出手教训,忽然一想,以前跟李兄有些不愉快,而且今天又是初次登门,还是不要闹事得好,当即拍了拍衣裳,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云天行冷汗直冒,本想拔腿就跑,忽见何太急竟然直接走开了,云天行喜出望外,看似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其实他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绕开大路,改走小径,云天行来到李少阳居住的庭院外面,见他正跟两个女子在院内戏耍,两个护卫正蹲在院门外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投向院内薄纱女子,目光中满是欣羡。

    云天行叹了口气,在李府内动手是不可能的,李少阳武功一般,云天行杀他易如反掌,但若惊动了李延东或是其他护院,纵是杀了李少阳,自己也绝无活路,只能再寻其他机会。

    他再次离开李府,回到那山谷之中,逸清尘仍在沉睡,周围很安静,只有潺潺水声和几声鸟鸣。

    溪水清澈见底,云天行跪在溪边喝了几口水,捡起卫戟的剑,走到远处,开始练剑。

    练了一会,云天行收剑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套剑法还不完整吧。”

    云天行吃了一惊,转头看去,逸清尘正倚在树旁对他微笑,他集中精神练剑竟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对逸清尘点了点头,道:“好像是不完整的。”

    逸清尘道:“那是什么剑法?”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剑法,是一位不知姓名的老人传授给我的。”

    其实那是父亲传给他的剑法,父亲多次叮嘱他不要外传,他才故意说是一位不知姓名的老人所授,江湖中高人隐士不少,真假又有谁能分得清。

    此剑法重在悟性,不是一招一式都可以传授的,说不完整也不能算错,云天行现在只能连出十三剑,昨日便是靠第十三剑的最后一击重伤卫戟,这是他的依仗。

    逸清尘微微一笑,似乎并不相信这个说法,道:“我教你云隐门的剑法,想不想学?”

    云天行走到一株野枣树旁,摘了一个枣子扔进嘴里,道:“不想。”

    逸清尘颇感意外,云隐门是江湖中能排上号的大势力,更以剑法闻名天下,想拜在云隐门下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一本绝世秘籍可以引起一场江湖浩劫,甚至有人为了一本剑谱,一套刀法可以六亲不认,白教都不学,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吗?

    逸清尘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道:“为何不学?”

    云天行朝小溪接连吐出两颗枣核,道:“我又不是云隐门的人,怎能学云隐门的剑法。”

    逸清尘笑道:“那你想不想加入云隐门?”

    云天行道:“不想。”

    逸清尘微微皱眉,道:“为何?”

    云天行道:“我是一个奴仆,能吃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逸清尘道:“可你还在用剑,奴仆是不该用剑的。”

    云天行道:“剑是我的伙伴,我不放不下。”

    逸清尘道:“那你更应该考虑我的建议,你天分很好,奴仆不是你的终点,来云隐吧,你不用二十年便可名动天下。”

    云天行望着远方山峰,道:“我不想名动天下,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有一个未了的心愿,仅此而已。”

    逸清尘道:“也许,我可以帮你。”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谁都帮不了我。”他脱下鞋子,走到溪水中间站定,弯腰抓鱼。

    逸清尘盯着少年看了半晌,道:“你会烤鱼吗?”

    云天行道:“会。”

    逸清尘微微一笑,在树旁坐了下来,道:“看来下一顿要吃鱼了。”

    云天行微微偏头,道:“你不喜欢吃鱼?”

    逸清尘笑了笑,没有说话,从旁捡起一枚石子,夹在两指之间,一双眼睛紧盯住溪水,一条鲤鱼忽然从水中跳起,“啪”的一声,鲤鱼又落回水面,肚皮朝上,顺水而下。

    云天行将鲤鱼捞起,发现鲤鱼已经死了,鱼腮被石子击破,连鱼头都有些歪了,他吃惊地看着逸清尘,道:“你......”

    逸清尘道:“比你如何?”

    云天行将鲤鱼放到岸边,道:“远不及你。”

    在鱼出水的那一刻,发出石子,并且准确地击中目标,内力深浅不说,单是这反应速度已非他能及。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云天行用的是打野鸡的粗鄙手法,一发打不到,可以再发,他从未要求过自己一发打中野鸡,而且必须打到要害,显然,逸清尘的手法要比他高明得多。

第四十九章 飞石击鱼

    逸清尘又夹起一枚石子,等了一会,又有一条鲤鱼跃出水面,石子随即射出,“啪”鲤鱼无力地坠下,浮在水面上,云天行捞起一看,鲤鱼已经死了,同样的位置,一样的伤口。

    回想起昨日用石子打卫戟那一幕,云天行脸上微微一红,这在逸清尘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逸清尘双手抱在脑后,往树上一靠,道:“你也来试试。”

    云天行点了点头,回到岸上,在逸清尘身旁坐下,捡起一枚石子,静待游鱼跃出水面,“噗”游鱼破水而出,云天行嗖的将石子射出,这条鲤鱼似乎比刚才那两条更聪明些,空中扭了扭身子,竟然躲过了飞石。

    “再来。”逸清尘往嘴里扔了一个枣子,淡声说道。

    “我就不信打不到。”云天行一次捡起两枚石子,夹在三指之间,待游鱼飞出水面,嗖的又射出去,一枚石子落空,一枚打到鱼尾巴,不过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那鲤鱼落回水里,摇着尾巴钻到水底逃了。

    逸清尘斜了他一眼,道:“如果你用十枚石子,这鱼多半活不成。不过,一枚石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用这么多,徒然分散劲力不说,准确度也难以把握,还是一个一个来吧。”

    云天行捡起一枚石子,偏头道:“逸大哥,你是在指点我吗?”

    逸清尘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教你打鱼,你打不上鱼我就没得吃,狼腿太腻,吃一次就够了,还是鲤鱼新鲜些,专心点,刚放过一条大鱼。”

    哦了一声,云天行全神贯注盯住水面,每跳起一条鱼,他就发出一枚石子。

    打了半天,飞石丢了近百,那些鱼好似会躲闪一般,总是以极为惊险的姿势避开石子,只有几条不会摇尾巴的“倒霉鱼”被石子当空击下,沦为两人食物。

    若要谈起烧烤水平,云天行绝对会为自己竖起大拇指,这是几乎可以与他剑龄相匹敌的手艺,在高超的烧烤水平背后,是无数只野鸡、野兔横尸沙场的悲惨画面。

    对此,逸清尘同样深表赞同,在将第五根鱼刺丢入小溪中后,扭捏地说道:“你能不能......把烤鱼的诀窍交给我啊。”

    云天行看他满脸真诚,是真心想学,就答应教他,于是有了如下画面:云天行在河边打鱼,逸清尘在旁边练习烤鱼,微风习习,炊烟袅袅,一阵阵焦糊味缭绕在二人中间,云天行不时感叹:“孺子不可教也!”

    被焦糊味熏了一下午,云天行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这个......逸大哥,今晚我们还是吃狼腿吧。”

    逸清尘笑着直点头。

    吃过晚饭,待天色晚下来,云天行回到李府探听消息,来到李少阳庭院外,见仍有两个护卫蹲在门外,院内灯火通明,歌声绕梁。

    “奇怪,以前都是没有护卫的,自打鸢都回来,李少阳院外就多了俩护卫,难道是为了提防百里藏花,就凭这两位?”

    云天行躲在暗处,望着门外那两个壮汉,一个在抠脚,另一个挑着灯笼给抠脚那人照明,眼瞅着那人扣完脚还想凑到鼻尖闻一闻,云天行再也忍不住,嗖的射出一枚石子,打在挑灯笼的木棒上,灯笼一晃,恰好撞在抠脚那人手上。

    “呸,呸,呕,呕......”

    “咦,你怎么了?”

    “你奶奶的,不好好挑灯笼,瞎晃你妹啊!”

    “我妹哪里招你了,不就没同意你提亲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熊样,除了抠脚扣得干净点,你说你还能干点啥,明面上当你是护卫,你知道为啥人家给你佩把菜刀吗?你就吐吧,吐死你得了!”

    “呕,呕......”

    趁着两人斗口,云天行翻墙进到内院,借着月光悄悄穿过花园,来到李少阳卧房外面,靠在墙上一听,面传来嬉笑声,有李少阳的声音,还有两个女子,那女子声音娇媚动人,软得让人心口发痒。

    云天行皱起眉头,要杀李少阳不难,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可就难了,那需要机会,李少阳单独行动的机会。

    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李少阳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水平极高,不仅如此,李少阳还将“孝”发挥到了极致,对“父之道”的贯彻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延东的优点学点就罢了,陋习竟然也照单全收,烧杀抢掠经常干,欺男霸女天天干,连上茅房必须有人陪这一癖好都完美地传承了下来。

    如果孔老圣人还活着,绝对要指着李少阳的鼻子骂上两千年,顺便在《论语》后加上一句,“李少阳反之即可成圣,前边的可以不读。”

    云天行仔细盘算了一下,想要李少阳单独行动,那只有五个字:几乎不可能!

    自此以后,云天行白天跟逸清尘待在一起,晚上都要悄悄回到李府,探听李少阳的动静。

    半个多月过去,云天行仍没找到李少阳单独出行的机会,不过,倒是听到不少有关何太急的消息。

    那日,何太急回到李府,李延东大吃一惊,刚想拔刀砍了这淫贼,李少阳及时出现,发现父亲脸色有些不对劲,立刻做起了和事老,李延东不想让儿子得知当年往事,只得强装笑脸,设宴款待了何太急。

    酒席上,李延东屡次暗示何太急,要他自己提出离开,何太急听了李少阳在万花楼那番话,还当李延东已经忘了当年往事,混不在意,好酒好菜吃了不少,李延东的暗语一句没听进去。

    何太急敬了李夫人三杯,李夫人笑着饮了三杯,脸颊已浮上红晕,何太急看得心痒难搔,碍于李延东又不敢正眼去看,只能转脸经过李夫人时瞧上一眼。

    何太急来时还在心底发誓,决不能再对李夫人有任何不轨行为,但几杯烈酒下肚,誓言早已化为泡影,各种危险的念头不断涌上心头。

    李延东见何太急言谈举止规矩不少,还当他彻底改掉了旧毛病,又见李少阳对他颇为亲密,也不好再赶他走,就在府中找了一处稍微偏僻的房子,暂且让他住下。

    就在酒宴后的第三天,让李延东疯狂的事又发生了,何太急被李延东追着砍了两刀,一刀砍在手臂上,一刀砍在腰上,何太急越墙逃走。

第五十章 意外发现

    在逸清尘的指导下,云天行用石子打鱼的水平大有进步,现在几乎每发都能打中鱼身,劲力也不差,只是反应速度还稍慢些,不能及时射出石子,打中想要打的部位。

    对此逸清尘只说了三个字:“接着练。”

    不过,在云天行在集中精神打鱼时,逸清尘总在旁边啰里啰嗦,甚至是突然大吼大叫,来分散他的注意力,这让他错过不少大鱼。

    不过这种训练效果却是显著的,练了两天,云天行就有几次超常发挥,一发击破鱼鳃,将鱼毙命于空中,那种喜悦不比他第一次吃狼腿差多少。

    经过大半月的修养,逸清尘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已完全可以抛弃拐杖,做些轻微的跳跃动作,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到一种野果,非要让云天行摘来给他吃。

    云天行不好推辞,再者那果子也确实香甜,唯一的不好处就是这颗果树又粗壮又高大,果子还结得特别高,每次摘果子都要经历一段艰难的爬树历程,最让人不解的是逸清尘每次只许他摘一个,说是果子离枝久了会变味。

    面对这种极为苛刻的要求,云天行也不生气,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爬树,有时睡着了在梦里也爬,前几天,他还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被那颗果树给活活压死了。

    看着云天行每天被一颗果树折磨得死去活来,逸清尘只是安静地坐在树下吃果子、发呆、睡觉,偶尔教给云天行一些运气的诀窍和上树的技巧。

    起初云天行拿这颗果树毫无办法,光秃秃的主干上连个能抓的地方都没有,又无法环抱,好不容易用指甲扣住树干纹路爬上一段,手一软又滑了下来,有时他真的很佩服逸清尘,连烤鱼都学不会的人,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颗怪树的。

    说来也是奇怪,在用了逸清尘教的那些方法后,云天行爬树明显轻松很多,至少不再做噩梦了。

    听可儿说,李延东今晚不回府,云天行觉得是个好机会,于是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带了剑回到李府,来到李少阳庭院外,那两个护卫似乎已被调走,这些天一直无人守门。

    云天行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翻墙进入院内,悄悄向李少阳卧房靠近,忽听前方传来一阵笑闹声,云天行立刻藏在假山后面,往外一瞧,李少阳的房门开着,里面聚了不少人。

    “可恶!又在赌,看来今晚的计划又要泡汤了,这群公子哥不玩到天亮是不会罢休的。”云天行紧咬牙关,“再等等,也许再等一会就散了,李延东不在府上,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云天行在假山后躲了半个时辰,除了见到几个出来随地小便的,几乎没有散场的迹象,而房内的热情只増不减。

    云天行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群纨绔是要玩一整夜的,以前都是如此,等在这里纯属浪费时间。

    翻出院墙,走在青石小路上,云天行有些失望,何太急被赶出李府,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但一直无法为梨儿报仇,让他很难过。

    夜色迷蒙,星月无光。

    云天行沿墙行走,忽然有一个黑影从前方墙头上跳下来,云天行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树后,小心窥探。

    那黑影一落地就藏到身旁一尊石鹤后面,只探出脑袋来四下张望,过了一会,才蹑手蹑脚向里面走去。

    “碰上贼了?”云天行盯着那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一直东躲西藏,准是贼人无疑了!

    云天行本来不想多事,但一想起上一次因为夜光杯被打成重伤,就觉得不能置身事外,于是悄悄跟上去,与那人保持一段距离。

    自打逸清尘教他上树的方法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步变轻不少,上墙轻松不说,现在走起路来也可以不发出丁点声音,他一直跟在那人后面,而那人却一直没有发现。

    前方有人挑灯笼走过,那人立刻蹲在石桌后面,云天行心中暗笑:“你这贼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一定没安好心,我倒要瞧瞧你这次偷什么来了。”

    待那挑灯笼的人走远,那贼人又冒出头来,四下瞧了瞧,继续向前行进,云天行紧跟其后,走了一段,竟来到李延东卧房外面,云天行心中一惊:“好你个贼人,今天李延东正好不在家,你这时机把握得还真准。”

    卧房内灯火恍惚,显然是有人在,那贼人凑到房门前,四下望了望,随后在门板上轻轻扣了三下,吱呀一声,房门由内打开,那贼人钻了进去。

    云天行目瞪口呆:“原来这家伙还有同伙,这些贼人也太猖狂了吧,偷东西就罢了,还敢点灯,你当是倒斗啊!李延东回来岂不是还要冤枉我一次?真被你们害惨啦!”

    云天行悄悄绕到屋后,伸指在舌上一蘸,轻轻摁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凑近一瞧,心下一惊。

    房内烛火摇曳,李夫人端坐床边,梳着淡妆,面若桃花,目似秋水,正与刚才进去的那人说笑。

    云天行看不到那人的脸,从身形来看绝不是李延东。可若不是李延东,谁敢进入他的房间?而且李夫人还与他有说有笑?

    当那人转脸时,云天行最先看到了一撮挺翘的山羊胡,这分明是何太急!

    在见到何太急以前,云天行就听人说起过,何太急与李夫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乍见到这一幕,仍有些难以相信。。

    李延东向来不许他人随意进入这座院子,即便是下人们进来管理花木,也得有人在一旁看着才行。

    如今何太急不仅翻墙进来,还到了他的屋子里与李夫人谈笑,若让李延东知道了,不管俩人有没有什么,必定是要动杀心的。

    每当李延东心情总不好的时候,总会将怒火迁怒于他们这些下人,云天行虽然很不想管这些事,但又怕自己会首当其冲,便想着弄出点动静来,破坏他们的好事。

    云天行忽然响起院中秋千上绑着两个铃铛,正想去拽铃铛,刚走了几步,屋里的灯光忽然熄了,云天行还当自己被人发现了,哪还顾得了铃铛,飞也似的逃出了李府。

第五十一章 后会有期

    昨夜错失机会,云天行有些懊恼,天刚亮就攀到柳树粗枝上,撕扯柳叶来出气,嘴里还嘀咕个不停。

    逸清尘走到树下,仰头看着云天行,道:“一大早爬树上去做什么,摘桃子啊。”

    云天行没往下瞧,随口说道:“这是柳树,哪来的桃子,你伤都好了,要吃自己去摘吧,我想静静。”

    逸清尘道:“静静是谁?”

    “什么静静是谁,我是说想冷......”云天行忽然闭上了嘴,心想:“方静好名字里不就带个‘静’字吗,不知她在做什么,一定跟她那位杨师兄在一起吧,唉,梨儿呀,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快些替你报仇啊。”

    云天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阵凉风,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张极为扭曲的脸,蓬乱的头发后面,两只翻白的眼睛正在紧盯着他,一条长舌吐在外面,舌下传出呜咽声。

    一阵阴风吹过。

    “啊!”云天行大叫一声,往后一仰,“咔嚓”一连串树枝折断,云天行从树上摔下来。

    “哈哈,你小子还算不错,卫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吓得尿裤子,现在想来真是好笑!”逸清尘站在树上,一边整理散乱的头发,一边笑道。

    云天行哀嚎了几声,揉着屁股说道:“逸大哥,你这样会出人命的,我的.....哎呦。”

    逸清尘哈哈一笑,道:“对不住啦,看你神不守舍,本来只想吓吓你,没想到你会从树上摔下来。”说着纵身下树,将云天行拉起来。

    云天行试着走了几步,身上没有任何痛感,微微吃了一惊,以前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会疼一阵,现在竟然没感觉,他念头一转,道:“逸大哥,你教我的口诀是什么?近来我感觉步子轻了好多,力气也大了。”

    逸清尘一笑,道:“只是爬树的诀窍罢了,你要常常练习,说不定你以后还要爬更高的树。”

    云天行苦笑道:“还要爬树?我现在看到树就想一头撞上去,要不是......要不是,唉。”

    逸清尘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我走了就没人再逼你爬树了。”

    云天行一怔,抬起头望着逸清尘,道:“逸大哥,你要走?”

    逸清尘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伤势已无大碍,卫戟的事让我寝食难安,我必须尽快赶回云隐,将此事告知师父。”

    云天行张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逸清尘,两人相处月余,虽说一直是他在照顾逸清尘,但逸清尘却教会了他很多珍贵的东西。

    起风了,柳枝在摇摆,花香似乎更浓了,浓得让人不舍离开。

    逸清尘捡起卫戟的剑,递到云天行面前,道:“这是我卫戟的贴身佩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以此为戒,不要走他的旧路。”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我不能要,这是他的遗物,还是将它带回云隐门吧。”

    逸清尘笑了笑,道:“这是卫戟的剑,又不是云隐配发的剑,再说,劝他回头的是你,这把剑给你应该也是他的意思。”

    “可是......”

    “别可是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逸清尘将剑递到云天行的手里,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道:“从今以后,‘白钰’就是你的剑了,以后要多做善事,切不可为虎作伥,滥杀无辜,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逸清尘说完转过身去。

    云天行郑重道:“逸大哥,你放心吧,你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

    “嗯。”逸清尘没有回头,“江湖险恶,万事小心。”

    云天行刚要说话,逸清尘人已消失在眼前,他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杂草在晃,人却不见了。

    “保重。”云天行怔怔地望着晃动的杂草,心头有些难受,他已没有亲人,逸清尘让他心中感到一丝温暖,可终究没能持续多久。

    在逸清尘离开后,云天行带着“白钰”悄悄回到李府,将剑藏在后院草垛下。在李府,奴仆是不允许带兵器的,只有集体外出时才会派发兵器,但兵器数量都有记录,回府后还需按数归还,如果发现奴仆私藏兵器,充公是小事,还得扣掉半年的工钱,如果李大少爷得知此事,还会特意送上他的神秘微笑。

    由于需要掌握李少阳的行踪,云天行只好托张二生替他把康复的消息带给金管家。

    其实,云天行今天刚好遇到过金管家,本想亲自传达这个消息,哪知金管家见到他跟见到瘟神似的,撒腿就跑,跑远了就破口大骂,还让云天行跟他保持十丈距离,云天行也想过隔空喊话,但这个想法没能活多久,因为金管家骂起来根本不给别人张嘴的机会,就连府里的大黄狗见了金管家都要驻足瞪视,然后摇着尾巴绕道走。

    好在张二生及时将消息传达,并说了云天行想调去李少爷院子的事,金管家闻言喜出望外,少爷经常因为一些小问题找他问责,虽然他经常调换人过去,可奴仆毕竟都是粗人,干起活来大手大脚,哪能让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满意,为此金管家没少挨骂。

    奴仆里就数云天行最能干、最细心,就因为染上风寒金管家才没敢用他,如今他倒自己想调过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令金管家欣喜的是,自打云天行调过去后,李少爷再也没有因为这些小事来责问他,金管家去了一桩心事,托张二生给云天行带了一整瓶金创药表示谢意,对于一个经常被李少爷摧残的人来说,金创药的确是最合适的礼物。

    云天行将小半瓶金创药收入怀中,望着张二生摇头晃脑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金管家虽然喜欢骂人,但出手向来大方,上次还是一整瓶,这次怎么成半瓶了,看来二生哥的伤口还没好啊。”

    李少阳本来是有心要刁难云天行的,奈何这几天恰好结识了一位西域女子,这女子金发碧眼,妖艳如火,身子骨又柔若灵蛇,让他欲罢不能,天天与那女子一起赏花赏月赏红烛,哪里肯再浪费时间在一个贱奴身上。

    云天行本打算等李延东晚上不回府时就动手,但人算不如天算,李延东最近却是出奇地反常,竟然一步都有没离开李府。

第五十二章 雨夜诡影

    时间晃晃如梭,距梨儿离世已有两月。

    这一夜,雷雨交加。

    云天行在潮湿的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海中不断闪过梨儿的影子,听着窗外轰隆的雷声,云天行再无睡意,叹了口气,起身坐在床边。

    一个闪电将屋内映得铮亮,他看到地面又积了水,如果不是因为屋外如瀑的雨声,他应该能听到烦人的“滴答”声,因为每到雨天,房顶上的窟窿都会相约跳出来为非作歹,每到晴天白日再躲起来装死,连一丝阳光都不给放进来。

    “为什么心里很不安?”

    暴雨伴着雷鸣,仿佛要将这破败的小屋轰成平地,云天行紧皱着眉头,将目光移向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每道闪电掠过,都能看到银光乱舞,在这堵墙外,仿佛有无数鬼神在激战。

    “梨儿,你还怕打雷吗?”

    云天行脑海中闪过那个娇小的身影,他记得她说过,自从她被她爹卖掉后,她就开始害怕打雷,因为她被带走的那一夜就下着雷雨,她说那一夜的雷格外响,雨格外凉,连夜都格外长。

    “将她孤单一人丢在荒凉的野狼坡,她一定很害怕,何况又是雷雨天。”

    云天行叹了口气,一道惊雷在房顶上方响起,雨似乎更急了。

    “我应该去陪陪她,至少在她离开的第一个雷雨天。”云天行这样想,但他没有动身,这已是深夜,而且外面正下着暴雨,孤身一人去野狼坡很危险,暴雨可以完美隐藏野狼的踪迹,这个想法很危险。

    短暂的思想斗争过后,云天行跳下床,还是决定要去一趟,即使在雨夜,即使很危险,他还是要去。

    快速穿好衣服,披上蓑衣,云天行又从墙上取过斗笠,戴在头上,这蓑衣是他自己用干草编的,斗笠是别人扔掉后他捡来的,稍微修补一下就可以用,这对奴仆来说也是件奢侈品。

    准备好一切,云天行攥了攥拳头,打开门冲进雨中。

    雨水很急也很凉,出门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在这样的雨势下,蓑衣、斗笠形同虚设,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缓解雨水冲撞。

    月亮似乎已被乌云囚禁,拼命挤出一丝银芒,仍是淡得可怜。

    云天行借着微弱的光芒,来到藏剑的草垛外,熟练地从两个草垛间挤了进去,跪在地下摸藏在垛下的剑,草躲下满是雨水,他摸索了好一会,终于摸到剑柄,于是将剑取出别在腰间。

    就要跨出草垛,忽然发现前方多了一个黑影,云天行打了一个激灵,立刻蹲了下去,脊背生出一股寒意。

    “是人,是鬼?”

    云天行的心突突直跳,是鬼怪出来作祟?他有些后悔出门了,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

    咬了咬牙,云天行扶着草垛慢慢探出头,远方传来轰轰雷声,雨水在乱舞,那里的确多了一个黑影,来时还没有。

    “难不成真让我遇上鬼了?野狼坡就是乱坟冢,离得不远,会不会是那里的恶鬼来李府索命?”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仔细想想,这不无可能,李家父子害人不少,如今正是暴雨之夜,索命的好时机,恶鬼来到李府不去找李家父子,偏偏让自己给碰上了。

    雨水很凉,浸透了衣衫,凉到心底,云天行开始发抖,他向来不信牛鬼蛇神,但他知道,自己发抖绝不只是因为冷。

    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抽出长剑,紧握在手中,微微眯起眼眸,目光洞穿垂天雨帘,定在那个黑影上。

    咔,一道闪电之后,一道惊雷在黑影上方炸响。

    映着闪电,云天行看到那是一个人,一个撑伞的人,而且正在移动。

    云天行心中稍安,只要不是鬼就好,可谁会在这种时候出来闲逛?

    将剑收回腰间,云天行钻出草垛,悄悄跟了上去,近来他的变化极大,走路尚可不出声响,何况在这个暴雨夜,他有足够的把握不让对方发现自己。

    那人影走得并不快,走一段停一段,不知在搞什么鬼,云天行手按剑柄,一直躲着走,不敢离得太近,只将那人影留在视线尽头,只要不跟丢就好。

    半夜里偷偷出来的,多半没有好事,就像上次何太急偷人一样,云天行觉得有必要跟上去探个究竟,上次被冤枉,险些死在李延东手里,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偷走了夜光杯。

    大雨如注,一切都湮没在冷雨中,云天行紧紧跟在那人影后面,那人影走到院墙边,停了片刻,纵身越过院墙。

    云天行快步奔到墙边,也跟着翻过墙,让身体轻轻落地,他蹲下身子,四处张望,见那道影子在西北方,云天行在墙边等了片刻,见周围没有异动,这才起身跟了上去。

    “到底是谁,难道是何太急?”

    云天行借着闪电隐约能看到那人的身体轮廓,并不像何太急,何太急要瘦得多,走路姿势也不像,但不是他又会是谁。

    难道是他?云天行想到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近来李府多事端,必须尽快杀了李少阳,以免夜长梦多,就算被发现也顾不得了。”

    脚下趟着雨水,云天行为以后做着打算,近来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李府的气氛有些紧张,李延东看他的眼神隐隐有些改变,别人看不出,云天行却能感觉到,那眼神中透着冷漠,就像是在看一个垂死的动物。

    “距离拉开了!”

    云天行一直在刻意控制着步速,将两人维持在一定的距离,是那人突然加快了,云天行心中有些不安,但仍跟着加快了脚步,都跟到这里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咔,电闪雷鸣多了起来,黑影手中的伞已经不见了,走了一会,云天行在路旁看到一把断裂的油纸伞。

    又跟出七八里,云天行刻意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隆声中,云天行咽了口唾沫,两道人影的体形轮廓以及走路姿势在他脑海重合。

    “是他!”

第五十三章 烛下见客

    “李延东!”

    那个人影正是李延东,李府的主人,云天行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他一直想不通,李延东在自己府中为何要鬼鬼祟祟的,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在暴雨雷鸣之夜,难道李延东是来赏雨、赏雷电?即便如此,在府内赏还不是一样,何必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一定有问题!

    跟着李延东走得越远,云天行心里越来越没底,他不能保证这不是陷阱,或许李延东故意引他上钩,然后在无人的地方解决他,仔细想来,可能性有,但是很小,李延东要杀奴仆,向来不避人,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何必费尽心思引他到这里来。

    “这是在赌命啊!”云天行咬了咬牙,依旧没有放弃追踪,如果李延东真要杀他,逃也无用,倒不如赌一把,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李延东走过一座木桥,身形又快了几分,云天行毫不犹豫,立刻加快脚步,心想:“云天行啊云天行,你很可能会死啊,唉,顾不了这么多了,先跟去瞧瞧李延东在搞什么鬼。”

    乱石林中,雷雨之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奔向前,李延东的速度很快,云天行也没慢多少,换做以前,他是绝对跟不上李延东的,而这都要归功于逸清尘。

    云天行早就感觉到那些口诀不同寻常,而逸清尘只说是些普通的爬树口诀,让他不要再问,专心爬树摘果子,云天行嘴上不问,心中好奇心不减反增,谁会无聊到编一些口诀用来爬树。

    “要到了吗?”

    李延东变奔为走,向一座山坡上走去,山坡上隐隐有个黑影,在雨水中若隐若现,又跟近一些,原来是个小木屋,木屋歪歪斜斜,旁边有几根柱子顶在屋角,显然经历过不少风雨。

    此地距离李府约有十七八里,云天行对李府后山十里以内比较熟悉,这里他从未来过,看这木屋周围杂草丛生,显然废弃已久,不知李延东来这里做什么?

    李延东站在屋外,四下望了望,似乎在看有没有人跟踪,片刻后,李延东推门进入木屋内。

    云天行从树后走出来,长舒一口气,看来李延东的目标并不自己,而是另有他人,会是谁呢?云天行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木屋内绝对有人,墙缝中有亮光射出,而且是在李延东进屋以前就有。

    在好奇心的怂恿下,云天行悄悄向木屋走去,此时雨势较大,哗哗声充斥在天地之间,纵是在身旁都极难听到动静,何况云天行轻身浅踏,刻意压低声音。

    小心绕到木屋后面,云天行蹲下身子,屏气凝神,透过木墙缝隙,将屋内半边光影收入眼中。

    木屋内除了李延东果然还有一人,那人坐在地上背对云天行,只能看到小半边身子,看不到容貌,应该是个男人。

    屋内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独腿方桌靠在墙角,桌上燃着两支白蜡烛,烛火飘摇,发出白惨惨的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李延东褪下蓑衣斗笠,放到门旁,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忽然笑道:“九殿阎罗阁下,您可挑了个好时候啊!”

    “时候不好,你还不是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云天行微微皱眉,心想:“九殿阎罗?那是什么,难道是这人的绰号?李延东对他颇为恭敬,想来这人来头不小。”

    “没人跟踪你吧。”那人道。

    李延东拉了拉贴在肥肉上的衣衫,坐到地上,道:“放心吧,我一路小心得很,再说了,这种鬼天气,谁会闲着没事出来找罪受。”

    那人微微抬起头,左右一扬,嗤的一声,屋子顿时暗了几分,仔细一看,一支蜡烛的芯竟然不见了,被截断的灯芯落在地面,燃了片刻便熄灭了,只留下一缕怨烟。

    李延东脸色一变,忙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哎呀,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还望九殿下能赏脸收下。”

    李延东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到那人面前,那人没有动,似乎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李延东笑了笑,慢慢将银票放在那人跟前,道:“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亏你还知道!”那人冷冷说道。

    李延东干笑一声,道:“唉,一言难尽,九殿下约小弟来见面,别说下暴雨,就是下匕首,小弟也不敢耽搁片刻,只是……只是我那夫人缠得厉害,你也知道,妇道人家最难对付,这才......”

    “我不管你有什么借口,我讨厌等人,你最好记住这一点!”那人道。

    李延东连连点头称是,模样甚是恭敬。

    云天行暗暗吃惊,李延东好歹是青州城一霸,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往日里都当爷爷,今天倒成了孙子,真是稀奇,不知这位“爷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天行凝神静气,打定主意要偷听下去,即使在暴雨冲刷下也一动不动。

    “那上半部‘幻海刀诀’你练得怎样了?”那人道。

    李延东叹了口气,道:“幻海刀法神妙莫测,小弟愚钝,仍未悟透。”

    那人脖子动了动,道:“仍未悟透?这又不是什么高深刀法,亏你是用刀的,连这都练不会,那下半部也没必要再给你了。”

    李延东挺直身子,道:“九殿下莫怪,小弟有苦衷啊!”

    “你有什么苦衷?”那人道。

    雷声轰隆,烛影摇晃,李延东脸色忽明忽暗,沉默半晌,才说道:“不敢隐瞒九殿下,那上半部‘幻海刀诀’被偷了!”

    那人似乎颇为吃惊,忽然挺直了身子,道:“被偷了?被谁偷了?”

    李延东望着不断摇晃的烛火,微微失神,道:“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一个贼人潜入我房中盗走秘籍,我与他交过手,奈何实力不济,让他给逃了。”

    云天行如梦初醒,就是那一次,他被李延东冤枉,还被打成重伤,当时李延东说丢了比夜光杯更珍贵的东西,想来便是这“幻海刀诀”了吧。

第五十四章 隐秘陡现

    对李延东而言,一本刀法秘籍,远比夜光杯来得实在,那夜光杯虽然难得,但终究不过是一只酒杯,一个哄女人开心的工具罢了,增强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关于这一点,他从未怀疑。

    那人道:“可曾记下盗书人的招式?”

    “那贼人招式怪异,用的不是名门大派的武功。”李延东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不过,我还是记下了几招。”

    “把招式演给我看。”那人马上说道。

    李延东站起身来,倒退两步,摆开姿势慢慢练起来,他出招式很慢,也并不连贯,而且都是些零碎的招式,演示了几招,他又坐下来,道:“就记下这几招,您看......”

    那人垂下了头,并没有说话,李延东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木屋陷入了沉寂,只能听到屋外哗哗雨声,和不时响起的轰隆雷声。

    “不可能。”沉默半晌,那人终于开口了。

    李延东一怔,道:“什么不可能?”

    那人抬起头,道:“这些招式,你确定没看错?”

    李延东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会错!这几招都是我与他交手时记下来的,我一直在琢磨这几招,怎么可能会错。”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的确见过一人会用这几招,不过那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在我面前,不可能是他的,不可能的。”

    李延东道:“既然已经死了,那自然不是他了,江湖这么大,这几招总不能就他一个人会用吧。”

    那人又摇了摇头,道:“那是他自创的招式,据我所知,的确只有他一人会用,不过他确实已经死了,难道他还传了别人?”

    李延东皱起眉头,他不知道九殿下说的那人是谁,但从九殿下的脸色来看,那人似乎让九殿下颇为忌惮,斜划在九殿下左眼上的伤口,会不会就是他的杰作?

    “他是谁?”李延东忍不住问道。

    “余沽之。”那人轻轻吐出三个字。

    云天行猛地一怔,险些惊叫出来,余沽之?余叔叔?

    余叔叔是父亲的好朋友,经常来家里玩,还指导过他练剑,教会了他很多,那段时光一直是他的美好回忆。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父亲浑身浴血倒在门前,一连昏迷了七天,父亲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许他再碰剑,那时他还小,不懂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他问父亲余叔叔为什么不来了,父亲只回了两个字:“死了”,他仍清楚地记得那时父亲阴沉的脸色,他不敢再问,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自那之后,余叔叔再也没来过家里。

    父亲没有说余叔叔为何而死,但云天行隐约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或许与余叔叔的死的有关,甚至与父亲弃剑从商也大有关系,因为那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变的。

    李延东不认识余沽之,只是轻轻哦了一声,道:“那九殿下左睛的伤......”他没有说下去,他觉得这样表达已经足够清楚,而且他只是尝试性发问,并不指望九殿下会回答他,因为没人愿意提起不光彩的往事,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那人叹了口气,道:“不是他。”

    李延东哦了一声,他与这位九殿下虽然有过一些接触,但对于九殿下的来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九殿下的武功绝对在他之上,能在他眼睛上留下伤疤的人,绝对不简单!

    木屋突然黯淡下来,是蜡烛快要烧尽了,李延东连忙起身,将烛火引到另一支蜡烛上,又将蜡烛重新粘回桌面,这才回来坐下,他的好奇心并没有因为换蜡烛而冷却,他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九殿下留下这道耻辱的伤疤。

    “那是谁?”李延东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

    那人陷入了沉默,过一了会,道:“那小子怎么样?”

    李延东吐了口气,没得到答案,心里有些不快,但脸上仍带着微笑,道:“九殿下放心,那小子一直牢牢拴在我手里。”

    那人点了点头,道:“这种奸诈的办法也只有你这种奸诈的人才能想出来,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听到九殿下送给自己一个大人情,李延东满心欢喜,面上仍保持平静,道:“能为九殿下办事,小弟哪敢居功,都是九殿下足智多谋,才......”

    “行了,行了,吹捧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帮我的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幻海刀诀’上半部丢了我没法帮你找回来,不过,下半部我会帮你弄到手,到时你研修下半部,一样能领悟到完整的‘幻海刀法’。”

    李延东满脸喜悦,抱拳垂首道:“多谢九殿下。”

    那人摆了摆手,道:“先别急着谢,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李延东收起笑容,道:“那小子虽会使剑,但剑法稀松平常,对付一般的山贼土匪还行,在我手底下连几个回合都撑不下,根本不会任何高深的剑法。”

    那人道:“你可盯仔细了?”

    李延东道:“这点毋庸置疑,我试过很多次,他的剑法确实很平庸。”

    那人点了点头,道:“那就没必要留了,杀了吧。”

    李延东脸上绽开了笑容,道:“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还敢打我儿子,如果不是因为九殿下有命令,我当时就想一掌毙了他。”

    云天行不禁了个冷颤,怎么觉得他们说的是自己,他打过李少阳,李延东也饶过他,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李延东对奴仆从不留情,说杀就杀,别说打了他的独生子,就是骂一句,脾气来了一掌拍死的也不是没有,当时云天行就觉得不可思议,看来是这位“九殿阎罗”给他下的命令。

    “他似乎想从我这里得到高深的剑法,难道是父亲教的那套剑法?怪不得父亲自那之后没再拿剑,也不许我用剑,尤其不能把那套剑法示人,原来如此。”

    一直埋在心底的谜题解开了,云天行现在非常确定,这位“九殿阎罗”绝对认识父亲,而且余叔叔的死很可能也与他有关,自己也被牵扯其中,这件事似乎并不简单。

第五十五章 父之死因

    “咔嚓”

    一道惊雷在不远处响起,雷声过后,云天行仍能感到耳中嗡鸣作响,他摇了摇头,忽然木屋的门开了,走出一人,正是李延东。

    云天行悄悄趴在地上,脸面贴着地面,雨水已经灌进耳朵里,李延东在门口站了一会,又回到木屋,接着传来了他的声音。

    “没人,只是雷劈断了一棵树。”

    云天行悄悄爬起来,往西边一望,果然有一颗树倒了,而且正在燃烧,不过火焰并未在暴雨中支撑太久,当最后一缕火光在黑夜中消失,夜又恢复了该有的黑暗,漫天烟雨中,只有哗哗声。

    李延东回到原地坐下,嘀咕道:“该死的老天,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这种时候,下起来没完没了的,真是晦气。”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李延东道:“放心吧,我明天就找个机会杀了他,再把尸体丢给野狼,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连骨头都剩不下一根。”

    云天行心底传来一阵寒意,李延东要杀他,李府已经呆不下去了,如果他今晚没跟到这里,那么明天绝对要葬身狼腹了,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那人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道:“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过?”

    李延东道:“没有别人,只是......告诉了我家夫人。”

    “我记得跟你说过,谁都不能提。”那人的声音有些冷。

    李延东歉意一笑,道:“九殿下有所不知,我夫人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问出来,我没能经受住她那‘严刑逼供’,一时服了软,真是抱歉,以后保证不敢再犯。”

    那人道:“没有其他人了?”

    李延东道:“绝对没有了。”

    那人点了点头,道:“我要去长安见一个人,等你解决掉那小子,去长安找我吧,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那下半部‘幻海刀诀’也在长安。”

    李延东面露欣喜,道:“九殿下放心,杀他如屠狗,用不了多少时间。”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可莫要小看了他,他父亲你也认识,小心阴沟里翻船。”

    “他父亲?”李延东陷入了沉思,忽然一笑,道:“不就是那个被九殿下一掌震死的废物商人吗?”

    话音入耳,云天行如遭晴天霹雳,怪不得父亲那日突然死去,原来是被这人给害了,验尸人说没有任何伤口,是自然死亡,他本来不信,父亲体格一向健壮,怎么会突然死去,但时间久了,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震撼,那个慈爱的父亲就是眼前这个人夺走的,云天行浑身颤抖,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跟这两人拼个你死我活,他很想这么做,但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连李延东都打不过,如何能同时对付两个人,现在脑热冲上去,绝对有死无生,不仅无法帮父亲报仇,连梨儿的仇也没法报了。

    “父亲,孩儿不孝!凶手就在眼前,我却……”

    云天行紧咬牙关,浑身颤抖,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不跟逸大哥学剑法,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为什么不再刻苦一点,杀父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啊!

    他的内心在咆哮,泪如泉涌,模糊了双眼,但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里面的两位,估计做梦都不会想到,外面夜幕暴雨中还跪了一位哭泣的少年吧。

    “废物商人?”

    那人嗤笑一声,抬头看着李延东,道:“我左眼上这条疤痕就是你口中的‘废物商人’留下的。”

    李延东不惊反笑,道:“九殿下,您这玩笑可开大了,他连您一掌都受不住,我甚至还在怀疑,那种人何劳您亲自动手,我随便派个人过去就能解决掉他。”

    那人仰头大笑,待笑声平复,道:“你知道吗,那一天我们两个很可能会死。”

    李延东皱眉道:“就凭那个废物商人?”

    “我建议你改个称呼。”那人微微一顿,又道,“他当时被废掉了武功,即便如此,他如果想杀我们,我们早已成为两具枯骨,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何要安坐待毙。”

    李延东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商人真有那么厉害?”

    “当年乱神谷一战,云弥一剑战群雄,凭一己之力杀得我方高手死伤惨重,在那些人里我只属于最底层,能侥幸活下来已经很难得了,有时候我真庆幸,死掉的只是一只眼睛。”

    那人望着摇曳的烛火,微微眯起了眼睛,过左眼的那道疤痕划过了半张脸,虽然已经结了疤,在烛光下依旧显得狰狞可怖。

    李延东咽了口唾沫,想不到那小子的父亲这般厉害,照这样说来,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用毒吧,我不是怕了他,我是怕脏了我这双手。

    李延东略做思量,又道:“那他为什么又成了商人?”

    “可能是厌倦了争斗吧,也许还有别的原因,谁知道呢,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那人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李延东,“看来你要失去一个奴仆了。”

    李延东笑了笑,道:“一个贱奴而已,再说了,这小子白白给我打了这些年的工,也差不多该让他歇息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很不喜欢跟你们这些商人打交道。”

    李延东道:“我们都是小本生意,自然入不了九殿下的眼。”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延东道:“九殿下,我带您去一个好地方,那里的女人真叫一个绝......”

    那人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事要办,等你办完事去长安寻我便是,还有,我们之间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李延东连连点头称是。

    云天行听两人不再谈论自己,轻身退离木屋,然后发足狂奔,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接连撞在树上,摔在地上,额头、手掌已是鲜血淋漓,但他仍未停下。

    冷雨无情,何必再欺凌一个受伤的少年。

第五十六章 一剑穿胸

    不知过了多久,云天行脚步逐渐放缓下来,脚下忽然传来咯吱声响,他低头看去,脚下是一座木桥,桥下河水淙淙,不论暴雨如何猖狂,河水总能泰然处之。

    “仇人就在眼前,我为什么要逃,李延东要杀我,我便先杀了他!”云天行仰头望天,任凭雨水打在脸颊。

    一命而已,死有何惧?

    抛开逃跑的心,云天行决意要与李延东拼个死活,就在今晚,就在此地。

    他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停在桥头边的一块巨石上,巨石高约八尺,横卧在河畔,石旁有一株垂柳,柳枝触地,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云天行纵上巨石,仔细察看周围,巨石恰好能挡住桥上的视线,李延东如果从桥上走来,完全看不到躲在巨石后面的人,更何况现在天黑雨大。

    “就在这里了。”

    云天行跃下巨石,拔出剑来,靠在巨石凹面,垂柳之下,就待李延东从旁经过,跳出来一剑将其刺死。

    背后偷袭虽然并不光明,但眼下已别无选择,如果李延东不死,死的就是他自己,再说了,对付李延东这种奸诈之人,何必再讲明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天行轻轻呼出一口气,一想到要为父亲报仇,他既激动又紧张,老实说,他并没有把握胜过李延东,如果一剑刺空,就不得不与李延东正面交锋,自己很可能会死。

    雨还在下,仍然很大。

    云天行在发抖,在冷雨中泡了一个晚上,纵是身体结实也有些吃不消,他张嘴咬在左臂上,直到留下两排牙印,在这种危机关头,他不允许有一点失误。

    手腕发抖会影响他出剑,这一剑,不仅决定李延东的生死,也同样决定着他的生死。

    “还不来?难道他走了别的路?这座桥可是通往李府的唯一的路。”

    云天行有些不安,迟迟不见李延东的人影,他又不敢贸然出去察看,只能继续等待,又等了一会,忽然传来一阵吱呀声,那是踩踏木桥的声音。

    “来了!”

    云天行紧紧握住剑柄,心提到了嗓子眼,忽然,一个肥胖身影从眼前走过,正是李延东。

    “成败在此一举!”云天行纵身而起,一剑刺出。

    剑无声,雨未停。

    “啊!”

    雨声中响起一声惨呼,剑已准确刺进李延东后心,云天行的手没有抖:“死吧!”大吼一声,剑身往里一送,长剑贯体而出,血水顺剑流出,混在雨中,融在夜里。

    “李延东,你也有今天,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亡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那可未必!”

    “还没死?!”

    云天行大吃一惊,立刻反握剑柄,就欲将李延东斩成两截,忽然剑身一抖,李延东已从剑上挣脱出来,跳开两丈。

    “是你!”

    李延东望着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的执剑少年,脸上糅杂着各种异样的神色,但更多的还是惊讶。

    “是我。”

    李延东惊讶,云天行比他更惊讶,明明一剑穿心,李延东为什么没有死,这绝不可能!

    两人隔雨相视,李延东没有动,云天行也没动,就这样遥遥对立,听雷雨声。

    李延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回来的路上,他还想了十多种方法来杀死这个少年,每一种都万无一失,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在他眼中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刺伤了他,他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延东问。

    “你为什么没死?”云天行答。

    李延东狰狞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他心脏的位置异于常人,但他不会说出来,这是一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所以他还活着。

    “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倒是我大意了。”李延东道。

    “真可惜,没能一剑杀了你!”云天行斜剑指地,血水顺剑而下,没入泥沼中。

    一剑穿胸没死,那就是没有刺中心脏,也许李延东的心不在那个位置,这种人虽然极其少见,但还是有的,云天行已猜出个大概,不过,就算没有一剑毙命,这贯体一剑也不是小伤,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最好让李延东流血至死。

    锵的一声,李延东拔出环首刀,道:“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云天行眯起眼睛,他知道李延东擅使环首刀,如今刀已出鞘,他紧紧盯住李延东,道:“我一直以为父亲欠你债,原来是一场阴谋,你们只是想拴住我,等到没用时候再杀掉,是这样吧。”

    “你还不笨。”李延东笑了笑,“本想留你贱命到明天,你自己偏偏来送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云天行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父亲死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不错,我的确在场,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意外,那个废物竟然是个高手,不过,他还是死了,而且没有反抗,一掌毙命。”李延东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云天行微微握起左手,对他来说,父亲是天,父亲死了,他的天就塌了,那段时间,他生不如死,整日浑浑噩噩,受尽了欺凌和白眼,时间一久,他渐渐发现,原来他还是要面对一切,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

    咔嚓,惊雷在两人上空炸响。

    云天行看着李延东,本该满含愤怒的眸子此刻却异常平静:“‘九殿阎罗’是谁,说出来,给你一个痛快。”

    李延东一怔,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笑话,仰天大笑,良久,笑声渐止:“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我杀你就如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比千里长堤如何?”

    李延东扬了扬环首刀,道:“你在逞口舌之利,然而并没有用,你还是要死在我的刀下。”

    云天行摇了摇头:“也许是你死在我的剑下。”

    虽然是深夜,借着闪电,云天行仍能看到李延东面庞狰狞,左胸伤口仍有血迹渗出,这一剑虽不致命,但似乎也并不好受,时间一久,李延东实力必然受损,到时再动手不迟。

第五十七章 刀锋剑影

    云天行执剑而立,雨水顺剑而下,在剑尖处与地面连成一条水线。

    “你是在等我的血流干吗?”

    李延东看穿了云天行的心思,他自小混迹江湖,如果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那真是白活了,微笑道:“放弃挣扎吧,杀了你之后,照样能再跟我夫人大战一百回合。”

    这不是玩笑,这是一种自信,一种强者面对弱者的自信,而李延东有这样的资格。

    云天行忽然大笑起来,李延东不禁皱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略有深意地看了李延东一眼,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对你来说,也许不是好事,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李延东哼了一声,道:“你是要说遗言吗,的确该说了,不然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何太急。”

    云天行抛出一个名字,他相信,这个名字对李延东别有一番意味。

    李延东脸色变了变,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见过何太急来李府,就在你外宿的那天晚上,他进了你的房。”云天行轻描淡写地说道。

    “贱妇!”

    李延东咬牙切齿,前两次撞破两人奸情,李夫人一口咬定是被胁迫的,为表清白还要以死明志,起初李延东还半信半疑,见李夫人一心求死,只好服软,枕头风一吹,顿觉夫人忠贞不二,都是那个淫贼惹的祸。

    如今听云天行这般说,他又有些拿捏不准,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休要用这些谎言来分我的神,我可不吃这一套!”

    云天行道:“信不信是你的事,再说了,何太急又没上我的床,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李延东心底一凉,越想越不对劲,怪不得那天回家,看到卧房中乱糟糟的,还当是进了贼,原来又是那贱妇在偷腥,先杀了这小子,回去再收拾她……

    在李延东出神之际,云天行双眸骤然变冷,嗖的一下,白钰剑化作一道寒光刺向李延东。

    李延东大惊,环首刀在掌间急转,当的一声,一刀一剑撞在一起,在漫天冷雨中溅起一片火花。

    “你找死!”

    李延东脸上仍挂着怒意,身影稍退,环首刀在指间一转,握住刀柄,拦腰向云天行斩去,当的一声,云天行及时收剑格挡,左起一拳,打向李延东面门。

    李延东嘴角冷笑,以掌迎拳,拳掌一撞,交接处的雨水竟被弹飞出去,云天行闷哼一声,倒退三步:“李延东内力尤胜过我,不可硬拼。”

    “李延东,现在何太急一定又到你床上去了,你还不快回家?”

    “我先宰了你!”

    李延东两眼一瞪,纵身跃起,长刀指月,当空劈下,一道寒光划破雨帘,来势极快,云天行躲闪不及,举剑去挡,当的一声,星火四溅,李延东空中扭身,连出七刀。

    云天行连忙后跳,看准正在降落的李延东,前踏三步,剑影串着雨花,嗖嗖嗖嗖,接连攻去,细密的雨帘,在这一刀一剑中更显单薄,火光不断自密雨中弹出,空中闪电惊雷在咆哮。

    云天行虎口阵痛,不由暗暗心惊,以前只听人夸赞李延东,从未跟他刀兵相见,如今真正对上了,才知道李延东绝非浪得虚名,不过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把他当成了何太急。

    不过,这正中下怀,云天行就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能专心对战,胜败往往只在一瞬间,分心两用多半会落得败局,只有这样才有胜算。

    “那日我听李夫人提起过,等你一出门,她马上就会给何太急发信号,现在何太急一定上门了。”

    “小兔崽子,你给我闭嘴!”

    李延东两颊发热,心中十分烦躁,他恨不得立刻赶回去,把何太急那王八蛋剁成肉酱,但这小子又是九殿阎罗交代过的,万一让他给逃了,后果不堪设想,九殿阎罗也不会饶过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先将这小子杀了。

    “李夫人端庄文雅,历来是众奴仆娶妻的标准典范,想不到竟做出这等苟且之事,真让人寒心。”这句话并不是乱说,奴仆们私下里闲谈时,就有不少人将娶妻目标定位李夫人这种类型的,估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王八蛋!”

    李延东咬牙切齿,这句谩骂脱口而出,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骂谁的。

    在云天行的不断刺激下,李延东怒火塞胸,几欲癫狂,运起夺影步,追着云天行一顿猛砍,每踏出一步,环首刀连闪五道寒光,攻势甚急。

    云天行边打边退,现在李延东状若疯癫,跟他硬碰硬绝对要吃亏,纵是极力闪躲,这一刀一剑也已过数十招,两人一进一退,在雨帘中打出一条星火长路,而且正在蔓延。

    李延东虽然有些恼怒,但理智尚在,见少年只比他稍差一筹,不禁吃了一惊,道:“好小子,我倒是小瞧你了,竟然隐藏实力。”

    其实,云天行并未刻意隐藏过力,只是他从未跟李延东用兵器打过,只动过拳脚,他善用剑,从未刻意练过拳脚,自然要差些,李延东以为他不堪一击,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怎么,这只蚂蚁捏不动了?”

    李延东本就怒火难抑,如今又遭羞辱,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自己在外面拼杀,夫人在后方偷欢,他长啸一声,大叫道:“别高兴地太早,你还能活多久?”说罢,环首刀攻势又快一分。

    云天行道:“不杀你跟李少阳,我是不会先死的。”

    李延东冷冷一笑,道:“还想杀阳儿,就凭你?”

    “就凭我!”

    云天行在树干上借力一踏,纵身跃起,剑如寒枪,连连刺出,一剑快似一剑,一剑强似一剑。

    李延东见他招式突然大变,而且刀上传来的劲道越来越大,心头不禁一惊,他不敢藏拙,一招“见龙卸甲”,环首刀连砍,一刀一剑正面硬拼,当当金铁声不绝于耳,溅射出的火星撞在雨水中,发出嗤嗤声响。

    “这是什么剑法?不好!”

第五十八章 九转轮回

    李延东虎口一阵疼痛,手上刀劲稍稍慢了片刻,可偏偏就在这一刻,长剑绕过环首刀,“噗”的一声,刺入他的肩头。

    “这怎么可能!”

    李延东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球上挂着血丝,若不是他及时侧身,这一剑定要穿喉而过,当场毙命。李延东难以相信,这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贱奴竟能伤他,这种震惊远比刚才被偷袭时大得多。

    云天行用力再刺,接着一划,剑刃砍在李延东的锁骨上,李延东怒吼一声,环首刀在指间一转,拦腰向云天行斩去,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一起死吧!”

    “今天是你的死期,不是我的!”

    云天行冷眸如霜,左掌用劲在剑柄一撞,剑刃错开锁骨,直接将李延东肩头洞穿,插在后方树干上,环首刀来时,他人已退开两步,待刀锋一过,他又上前,握住剑柄,欲扩大伤口。

    李延东连连低吼,此时方知,自己太过轻敌,以至于险些丢掉性命,冰凉的雨水和伤口的剧痛已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相信,如果再不拿出杀手锏,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咳,只能用那招了!”

    李延东强忍剧痛,左手在袖中并拢成掌,一股劲气自袖袍漾出,震散了落在袖旁的雨水,一道闪电照亮夜空,李延东冷眸一眯,“嘭”的一掌,击在云天行小腹。

    “呃!”

    云天行全身巨震,连人带剑被震退七八步,刚稳住脚步,见李延东已欺近前来,环首刀在他手中旋转,而且越转越快,转眼已转成一圈刀轮,破风声如恶鬼在呜咽,刀轮不断闪烁,周围雾气迷蒙。

    “尝尝老子的成名绝技:九转轮回!”

    急速旋转的环首刀牵动水汽,在刀轮周围形成一个螺旋形旋涡,望着刀轮后那张狰狞的面孔,云天行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他只听说李延东环首刀耍得出神入化,哪知竟会到这种程度,一把环首刀竟转出九把若隐若现的刀影,这种攻击落到身上,绝对能把人绞成肉泥。

    “想走?”

    李延东脸色一沉,奋起直追,若是在往昔,别人被他的招式吓退,他会很兴奋,因为接下来就要体验追捕猎物的快感,但是现在,他一点都兴奋不起来,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变得迟钝了许多,重伤在身,冷雨灌体,自身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云天行发足狂奔,如今李延东重伤之躯,要不了多久就会筋疲力尽,现在只需拖住他,不必以身犯险,何况李延东那招太过凶残,触及必伤,重则必死,又找不到破绽,实在不易对付。

    “嗖,嗖,嗖……”

    云天行摸出早已备好的石子,飞奔之余,不时向后方射去,只听叮当声不时响起,夹杂着李延东的咒骂。

    “狗杂种,还敢丢暗器,原来往隔壁赵老爷家丢东西的是你!”

    “兔崽子,你只会跑吗?”

    在没受伤前,李延东绝对可以追过云天行,奈何被这贱奴先偷了一剑,又大意吃了一剑,这两处重伤已让他的实力大打折扣,如今追之不上,实在无可奈何。

    就在他懊恼之际,忽然发现那贱奴竟然停下了,李延东心中一喜,就欲转动环首刀,突然脚下一空,半截身子掉进了水坑里。

    “刚才我也掉坑里了,可惜你没看见。”

    李延东一惊,见那贱奴已挺剑刺来,他脚下陷进泥里,左腿一抬,右腿又陷进下了,右腿一抬,左腿又陷下去,索性先不出坑,举刀迎上。

    云天行连刺几剑,皆被李延东扭身躲过,横削、斜砍又被环首刀挡掉,弯着腰过了三十余招,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被李延东划了一刀。

    云天行脑筋一转,道:“王八掉坑里,为什么还露头在外面,是水不够深,还是不会缩头?”

    李延东又羞又怒,大骂道:“小王八蛋,你别得意,老子掉坑里,一样能杀你!”

    “你在坑里,何太急在你床上,你就是个不会缩头的绿乌龟!”

    “兔崽子,闭上你的臭嘴!”

    不远处传来一阵狼嚎,即使在雨声中依旧嘹亮且清晰。

    此地离野狼坡很近,距李府应该不远了,必须尽快杀死李延东,不然让他回到李府,搬来救兵,那死的就是自己了,就在云天行思索之际,李延东已趁机跳出水坑,夺影步闪身上前,环首刀再次旋转起来。

    “不好!”

    云天行刺出一剑,拔腿欲跑,奈何李延东离得太近,而且已挡在他前方,望着李延东的诡笑和越来越近的刀轮,云天行思绪飞转,如果用父亲那一招定可破他刀轮,但右臂已受伤,如果强行使用,手腕负荷过重,很可能短时间内不能再握剑,能杀死李延东固然好,如果没杀死,那这条命算是赔进去了,风险太大。

    迎面扑来的水汽越发浓郁,云天行长呼一口气,斜掠三步,剑锋一转,使出一招“飞燕还巢”,点在刀轮中央。

    “叮叮叮......”

    刺耳的金铁声自刀轮中央扩散,火花在水雾中迸射,散进漫天烟雨中,瞬间就被水汽浇灭,星火仅存片刻,但灿烂长存。

    火花外,惊雷下,烟雨中,两人执兵对峙,一双凌厉虎目,一对半眯黑眸,四目相接。

    “贱奴,你还能撑多久?”

    “放心,能撑到你死为止。”

    “小小年纪,大言不惭,你以为这就是我全部的实力吗,太天真!”

    “尽管放马过来,今晚只能活一个,而那个人就是我!”

    李延东嘴角泛起一冷笑:“在我眼里,你已经死了。”

    刀轮不断逼近,云天行感到虎口越来越痛,长剑不断摇晃,随时可能脱手飞出,虽说两人在僵持,但李延东已稳占上风。

    感到剑身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云天行暗暗心惊,如果再僵持下去,剑一定会被弹飞,自己这条手臂也会被搅成碎肉,云天行咬了咬牙,手中力道一松,立刻撤身后退。

    刚退出三丈,云天行双眼骤然大睁,全身僵住,在闪电的照耀下,一圈刀轮正切断雨帘,迎面飞来。

    “脱手了?!”

    “九转轮回·大风歌!死吧,贱奴!”

第五十九章 生死之间

    刀轮破空而来,旋转中甩出水汽,状如旋涡,刀锋未至,水汽先行。

    云天行仰身避过,刚想趁机攻击李延东,谁知那刀轮又从后方飞了回来,云天行就地一滚,“咔”的一声,刀轮所过之处,一棵手臂粗细的树木被拦腰截断,只剩下一截半身高的树干立在那里。

    “好厉害的刀法!”云天行咽了口唾沫,他自认身体没有树干结实,于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贱奴,哪里逃!”

    李延东大叫一声,展开夺影步,截在云天行前方,手执刀轮再次压迫过来,云天行闪退两丈,左手一扬,两枚石子脱手飞出,“当当”两声,石子被刀轮弹飞。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心想:“这招能攻能守,连石子都打不进去,更不能接近他,如此一来,要伤他是不可能了,等他逃回李府,死的就是我了。”

    其实,李延东并没有逃跑的念头,如果被一个贱奴打得狼狈逃窜,那将会是一个耻辱,而这个耻辱将伴随他一生,如果传了出去,他没脸见人不说,往日树立的威信都将付之东流,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疲惫侵袭了李延东,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又紊乱,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如果现在逃回李府兴许还能活下来,但他没有逃,这贱奴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诣,实在让他寝食难安,再过个十年八年,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到时阳儿也难逃一死,李家将会彻底覆灭,这才是李延东最担心的,斩草要除根,就算拼上性命,也必须在合眼前击杀这贱奴。

    “受死吧!”

    李延东纵身跃起,嗖的一下,将刀轮掷出,云天行吃了一惊,急忙闪身躲过,刀轮转了一圈又向他飞来,云天行不断躲闪,可刀轮却无休止,云天行暗暗恼怒,如今已完全沦为猎物,稍有不慎就会血洒当场,他不能坐以待毙,待刀轮再次飞来时,云天行纵身后跳,同时挺剑刺向刀轮。

    “叮......”

    “不好!”

    云天行只觉虎口剧震,再也握不住剑,“白钰”脱手飞出,钉在一颗树上,他刚要去取剑,忽见李延东已先他一步将剑拔出,环首刀也已回到他手中。

    “完了!”

    云天行呆愣在原地,见李延东奔来才转身开逃,边跑边叹息,他现在非常懊恼,刚才太过着急,想破掉李延东的刀轮,这一冲动不但没破掉刀轮,反而把剑给丢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李延东已是强弩之末,但如果想用拳脚去对付他,纯粹就是找死,如今之计,逃跑才是上策。

    两人又开始追逐,云天行腿上有两处小伤,速度并不快,李延东受伤过重,也一直追不上他。

    雷声渐渐少了,但雨仍在下,很大,也很凉。

    两人一前一后,林中狂奔,李延东气喘吁吁,脚步已开始变得沉重,隐约能看到前方的人影,又跟了一段,他发现地形越来越熟悉,就快要到李府了,李延东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没想到云天行竟然还敢回李府,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如今四大护院都在府中,他完全可以安心养伤,让四位护院继续追杀他,这四人是他的得力助手,四人联手连他都未必能讨到好处,这贱奴必死无疑。

    又跟出不远,隐约能看到前方有高耸的黑影沉浸在雨中,那是府内的高阁,院墙就在前方了,李延东紧绷的心弦松了几分,就在这时,见云天行已跃上墙头,指着院墙内大喊:“李少阳,我本就想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天助我也!”话音未落,云天行已跃下墙了。

    “阳儿?”

    李延东面如死灰,他不知道李少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李少阳绝对不是云天行的对手,想到此处,李延东不禁毛骨悚然:“怪不得这贱奴一直往李府跑,原来是想杀阳儿!”

    李延东再也顾不得伤势,全力催动夺影步,纵身越过院墙,“嘭”的一声,双脚落地,水花四溅,他急忙四下环顾,在视线能及的范围内搜了一遍,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也没有任何打斗声,只有雨声。

    “难道阳儿已经……不好,中计了!”

    李延东就欲转身,忽然一个冰凉而又锋利的物体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张大了嘴,眼睛几乎就要凸了出来,这一刻,他万念俱灰,“当”的一声,环首刀跌落在地,颤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沉重的躯体,李延东跪在地上,垂下了头,看到一截黑物正插在他腹中,他使劲睁着眼,努力想看清那是什么,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那是什么?”李延东的声音很虚弱。

    “一块铁片磨了刃而已,给马切草料用的,我管它叫‘马料刀’,当然,你是一府之主,自然不认识这种低贱的东西。”一个声音从暗影中传出。

    “原来如此。”李延东凄然一笑。

    “你禁止奴仆私藏兵器,但你忽略了一点,不是只有兵器才能杀人,低贱的东西也有锋,一样可以杀人。”云天行从暗影中缓缓走出,拔出别在李延东腰间的“白钰”剑,又将环首刀挑到一旁。

    “真没想到,我李延东闯荡江湖几十载,最后竟然栽在你的手里。”李延东双手伏地,身体剧烈起伏,不知在哭还是在笑。

    “你是在哭吗?”云天行好奇道。

    “我在笑。”李延东道。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笑?”云天行道。

    “正是因为将死,才觉得好笑,因为死了就不能再笑了。”李延东道。

    “你喜欢笑?”云天行道。

    “谁不喜欢笑?”李延东道。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也喜欢笑,可他们永远都不能笑了。”云天行道。

    李延东陷入沉默,过了半晌,道:“我没想过这些。”

    “所以你该死。”对于李延东的回答,云天行一点都不意外,像他这种人,迟早会被杀死,只不过杀他的那个人恰恰是自己罢了。

第六十章 雨夜人亡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

    李延东仰起头,任凭雨水打在脸上,这一生他杀过很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有老人,也有孩童,他从未想过这些人该不该死,他一直认为,这些人只不过是他人生路上的垫脚石而已,死不足惜,所以他杀人时毫不怜悯。

    他一直将刀磨得很快,不是因为刀不够快,而是不想给人求饶的时间。他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是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他清楚地记得那妇人包袱里有一串珍珠项链,那妇人跪地求饶,哭得很伤心,只求能放过孩子,他当时的确犹豫了,但那串珍珠项链实在耀眼夺目,他不想错失良机,又怕那母女会将事情泄露出去,于是他咬了咬牙,将妇人和孩子都杀掉了。

    正因为片刻的犹豫,他没能及时逃走,被一些自诩正义的人士追杀,险些丢掉性命。自此之后,他不再给人求饶的机会,以至于他渐渐以为,这些人不过就是些陪衬罢了,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自己也成了别人的垫脚石、陪衬,他从小就认识“报应”这两个字,却不知道“报应”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他似乎知道了。

    李延东回想了自己的一生,忽然垂下了头,道:“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说。”云天行道。

    “放过我的孩子。”李延东的声音有些发抖。

    “只有你的孩子才是孩子吗,只有你的你的孩子才是怀胎十月出生的吗,你可以随手杀死别人的孩子,却要我饶过你的孩子,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云天行笑了笑,又接着道,“抱歉,李少阳必须死。”

    李延东猛地抬起头,道:“饶了阳儿,我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李少阳必须死,除非你能让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活过来,你可以吗?”

    李延东垂下了头,身体在颤抖。

    云天行道:“告诉我九殿阎罗是谁,我可以饶了你夫人。”

    李延东冷哼一声,道:“不知道。”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可以不说,不过,等你死后,你夫人没了靠山,多半会改嫁给何太急,到时你这李府怕是要改成何府了,这点你不会想不到吧,告诉我想知道的,我可以帮你杀掉何太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延东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道:“我不知道九殿阎罗是谁,每次都是他来找我,给我分派任务,等事情完成后,给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说吗?那好,就让你夫人与何太急双宿双飞吧。”

    “这是实话。”李延东大口喘着粗气,呼吸越来越困难。

    云天行看他不像在说谎,到这种关头也没必要再扯谎,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我想去见阳儿最后一面,远远看一眼就好,之后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李延东艰难地抬起头,语调像是在乞求。

    云天行考虑一番,之后微微点头,道:“我可以带你去见李少阳最后一面,不过,你若是敢耍花招,我会毫不犹豫杀掉你。”

    “多谢。”李延东挤出一丝微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挪,身子晃得厉害,随时都有可能跌到,云天行紧跟其后,用剑指他着后心,以防他耍诈。

    不过,这纯属杞人忧天,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甚至怀疑李延东能不能走出后院,他想逼问李延东有关九殿阎罗的信息,但以李延东的性格,在见到李少阳前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他只希望李延东能坚持到那一刻。

    然而,没走多久,李延东就摔倒在地,云天行心里咯噔一下,忙去探他鼻息,已没了呼吸,又试脉搏,也停止了。

    “死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李延东一死,杀害父亲的真凶不知是谁了,他搜了李延东的衣物,只搜出几锭银子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云天行有些失望,将银子收入怀中,向李少阳居所走去。

    现在已是后半夜,雨势仍然很大,府内灯火大都熄了,唯有几盏长明灯笼在檐下发出惨淡的光。

    来到李少阳庭院外,见四下无人,云天行翻身过墙,来到卧房外面,见屋内仍是灯火通明,悄悄走到房门前,侧耳倾听。

    “小美人,别躲呀,来让本少爷好好疼你。”

    “你就会欺负人家,不干下这杯酒就不让你碰,哼,还说会疼人家呢,这才第九杯就喝不下啦!”

    “小美人,你别生气,我喝,我喝......小美人,酒我喝了,你哭什么?”

    “还不是那些没规矩的下人,每次我去院子里走动,他们就色眯眯地盯着我瞧,看得我好不自在,你可得替人家做主呀!”

    “唉,这有什么,明天我去挖了他们的狗眼,小美人,你满意了吗?”

    “真的?那......”

    话还没说完,“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李少阳兴致遭到破坏,大叫道:“大胆,哪个狗......”

    他话未说完,只见云天行沉着脸走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上还有血渍,然而,让他住口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藏在云天行背后的那把剑。

    “你是谁?”

    那女子大吃一惊,急忙拿起衣服遮在躯体上,目光在来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美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厌恶,叫道:“没教养的东......”

    “滚!”

    云天行打断了女子的话,对于这种恶毒的女人,他实在不想浪费口舌,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那女子惊呆了,李少爷都不曾对她吼过,一个下人竟敢让她滚,她回过神来,顿时泪眼模糊,趴在李少阳身上哭诉委屈,谁知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李少阳竟然没有一点反应,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她脾气一来,哼了一声,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走到房门时,云天行挥掌将她击昏,将她靠在墙边,在杀死李少阳前,这女子还是不离开得好,万一找来帮手,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六十一章 何必当初

    “云天行,你要犯上作乱吗?”李少阳拔出床边长刀,厉喝道。

    “李延东大概还没告诉过你吧,我本就是自由身,根本谈不上犯上作乱,不过,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件事。”云天行将房门关上,“李少阳,你欠的命该还了。”

    李少阳皱起眉头,心想:“他面带杀气,不像开玩笑,看来要对我不利,我不是他对手,只能暂时稳住他,等会找帮手来收拾他,不管父亲让不让,我非剁了他不可!”李少阳微微一笑,道:“我欠谁的命了?”

    “梨儿。”云天行注视着李少阳的脸颊,又道,“你不会不认识吧!”

    李少阳左手微微握起,他杀人不少,从来不会刻意去记死人的名字,但府内的婢女他大都认识,包括那个梨儿。

    “想起来了?”云天行道。

    “她是你的相好?人都已经死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这样吧,我把她送给你,这件事就算了,你看怎样?”李少阳指向墙边昏睡女子说道。

    云天行笑了,心想:“真是无可救药!”

    李少阳也跟着笑了,心想:“先让你得意一会。”

    云天行停止微笑,道:“你的遗言?”

    “遗言?”李少阳握紧刀柄,大叫道,“云天行,你别不识好歹,我再给你加一个女人,两个换一个,这下总该够了吧!”

    “在你的眼里,她们只是商品吗?”云天行摇了摇头,“一命偿一命,谁都替不了。”

    李少阳道:“你到底要怎样?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你爹?”云天行冷冷一笑,“现在想起你爹了?还真不枉你爹临死前替你求情呢,那我就做件好事,让你们父子团聚吧。”

    云天行纵身上前,出剑攻击,李少阳大吃一惊,勉强还了几刀,险些被刺中,急忙跳到身后木床上,仍下被子、衣服以及所有能仍的东西,心想:“他说我爹死了,一定是想骗我,晚饭还一起吃的,可不能上他的当,先找机会冲出去,让爹来对付他。”

    “云天行,你现在立刻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别怪本少爷不客气。”李少阳边打边道。

    云天行笑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醒醒吧,李大少爷,今天没人能救你!”

    “啊!”李少阳大腿被刺了一剑,大叫道:“还不住手!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纵是你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云天行没有回答,挺剑急攻,李少阳虽然天天泡在女人堆里,似乎也没那么不堪一击,云天行攻了数十招也只刺中他两剑。

    屋外雨如珠帘,哗哗不绝;屋内刀光剑影,金铁连鸣。

    好好的一间红烛香房,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非残即缺,酒壶茶杯碎了一地,一张雕花红床被砍得面目全非。

    李少阳本来站在床沿,现在已被逼到墙角,左手抵在墙上,已经无路可退,他本就不是云天行的对手,虽然能勉强过上几招,但时间一长,终究会招架不住,如今身上伤口已有七八处,李少阳真的害怕了,额头冷汗直下,大叫道:“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天行道:“我只要你的狗命!”

    “啊!”李少阳惨叫一声,腹部又中一剑,心中又怒又恨,“为什么没人来救我,难道我真的要死在一个贱奴的手里吗,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快来人救我啊!”

    “啊!快住手!”

    李少阳接连中剑,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其实,云天行有意要折磨他,这种人一剑毙命,反倒是帮他解脱,应该让他尝尝绝望的滋味,感受下被他害死的人的心情。

    “云天行,别杀我,我给你银子,给你女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别杀我!”李少阳的声音在透着哀求。

    他开出的条件足以让很多人眼红心跳,甘愿为他做牛做马,但云天行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挥着剑,李少阳身上的伤口正在增加,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近过死亡,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死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少阳喃喃自语,强烈的求生**,让他疲软的身体再次生出一丝力气,他挡掉剑招,撞破窗户,翻了出去。

    云天行跟着翻窗而出,见地面积水中有一道很长的血痕,云天行站起来,眯眼望向前方,只见漫天雨水中,李少阳正低头踉踉跄跄地走着,双臂下垂,刀也丢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快步跟上去,用剑抵住他后心,李少阳停住了脚步,身体在颤抖,道:“不要杀我......”

    云天行道:“给我一个理由。”

    李少阳道:“我给你一切,求你不要杀我。”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你后悔吗?”

    李少阳一怔,道:“你会给我机会吗?”

    云天行道:“我不是佛祖,不会广施恩德,你杀了我最珍视的人,所以你必须死。”

    李少阳道:“我......我不想死,求你......”

    云天行道:“她临死前可曾求过你?”

    李少阳沉默片刻,道:“求......求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云天行侧过头,将剑送入他的心脏,剑身传来一阵颤动,“噗通”一声,水花溅起,李少阳摔倒在地,积水漫过他半个身子。

    “梨儿,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李家父子已死,云天行并没有慌忙逃路,其实,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他已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去哪里也没什么分别,总之李府是不能再待了。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声尖叫将他惊醒过来,他转身望去,见有一人正伏在窗边望向这里,那是李少阳的房间,是那个被他击昏的女子,那女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又发出一声尖叫,消失在窗边。

    “该走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移开脚向后院走去,刚走几步,忽然脚下一停,心想:“李夫人或许知道九殿阎罗的事,如今李延东已死,我为何不去问她,除她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吧。”打定主意,云天行调头向李夫人住所奔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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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段离奇的江湖诡事,一个个多情的江湖儿女,刀剑交错间,是谁的泪晕染了那个江湖?(Q群:723861514)江湖听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听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