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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方晓初     江湖听风录txt下载     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旧怨新人

    赫连子都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九环刀,在何太急眼前晃了晃,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错一句,砍你十刀。”

    何太急咽了口唾沫,答错一句,砍我十刀?这句话好熟悉,这不就是我经常用来威胁别人的话吗,今天竟然用到自己身上了,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呸!哪有说自己报应的!这叫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你去过燕云?”赫连子都道。

    “去过。”何太急点点头。

    “祸害过多少良家女子?”赫连子都道。

    何太急身子一怔,就欲辩解,忽见刀刃正对着自己,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算起来,数了半天,战战巍巍地道:“二十九个。”

    赫连子都道:“你确定?”

    何太急道:“良家女子就这些,我说得都是真话!”

    赫连子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别怕,才二十九个,一点都不多!你咋不多祸害一个,凑够三十也好。”

    何太急被拍得很舒坦,咧嘴笑道:“实不相瞒,我本有此意,无奈半途被一个疯子追杀,这才离开燕云,回到这里。”

    赫连子都道:“那个疯子是不是叫鼠无涯?”

    何太急轻“咦”一声,道:“你是如何得知?”

    赫连子都一刀砍在何太急大腿上,笑道:“他是我的部下呀。”

    “哎呦,我没说谎啊,你为何不守信用!”何太急抱着大腿滚地哀嚎,鲜血流了一地。

    赫连子都挠了挠头,憨笑道:“哎呀抱歉,刀柄太滑,没拿住,你不怪我吧!”

    何太急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不……不怪,既然是失手,那就怨不得你。”

    “还好你不怪我,不然我可要自责了。”赫连子都拍了拍胸口,又道,“我还算守信用吧?”

    何太急激动得落下两行清泪,点了点头,道:“你很守信。”

    阿水微微一笑,明明就是故意的,还摆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这个人好有趣。

    看到何太急那可怜样,云天行心中直笑,刚才还凶得像只狼,现在都快委屈成小绵羊了,对付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无赖的方法。

    “还记得什刹海的醉云亭吗?”赫连子都道。

    何太急一怔,醉云亭?不就是那个疯子开始追杀他的地方吗?老实说,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思索半晌,道:“记得。”

    “你可以走了。”赫连子都微微一笑,将九环刀放在他面前。

    何太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完了?他坐在地上仍不敢动,心中犹豫不定,可又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刻,道:“我真的可以……走了?”

    赫连子都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是的,你可以走了。”

    何太急再也不怀疑,捡起九环刀,夺门而逃。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百里藏花回到窗前,盘膝坐下,说道。

    赫连子都笑道:“像他这样的人,活着已毫无价值,我不杀他,是因为有个疯子要杀他,迟早都是死,我又何必污了这双手。”

    百里藏花抿了一口酒,道:“他的剑法很好。”

    赫连子都道:“你是说鼠无涯?”

    百里藏花点点头。

    赫连子都皱眉道:“你跟他交过手?”

    百里藏花摇摇头,道:“我见他杀过人。”

    “怪不得。”赫连子都沉默了一会,忽然走到阿水面前,笑道:“敢问姑娘芳名?”

    阿水微微欠身,道:“小女阿水,适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赫连子都挠了挠头,眯眼笑道:“哪里!哪里!我叫赫连子都。”

    阿水扑哧一笑,道:“我可没问公子姓名。”

    赫连子都憨笑道:“啊,是吗?那是我听错了。”

    阿水被他逗笑了,道:“恩公姓名,阿水定会铭记于心。”

    赫连子都嘿嘿一笑,道:“过几日是月圆之夜,不知阿水姑娘可有时间?”

    阿水俏脸一红,垂下头去,毕竟是女儿家,对于这种问题也不好直面回答。

    阿水虽是万花楼花榜第一,但只卖艺不卖身,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老鸨眼光毒辣,已看出一些端倪,接口道:“阿水,人家公子好心邀你赏月,你为何不答应,这件事我替你应下了,可不要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阿水脸上一热,小声应道:“全凭妈妈做主。”

    百里藏花清了清嗓子,道:“不用给你兄弟们交代了?”

    赫连子都凝视阿水,面带红晕,随口道:“交代什么?”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抿了一口酒,酒杯脱手而落,当的一声,酒杯落回桌上,百里藏花却早已消失在房内。

    煦风万里,艳阳当空,樱树梢头。

    百里藏花负手而立,白衣飘飘,青丝如雨,脚下是万千嫣红和乱颤青枝,游离的香瓣铺在游廊,敲开临边的窗。不知多少情女,扶窗翘首,遥望上方玉人。

    赫连子都回过神来,对阿水歉意一笑,接着从窗口纵了出去,道:“嘿,想趁机溜走,没那么容易。”

    百里藏花背对来人,道:“还不放弃?”

    赫连子都立在楼顶飞檐之上,挠了挠头,道:“这个自然不能放弃,不过也不是太急,我现在......这个......我......”

    百里藏花转过身来,道:“我很好奇,你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为你的部下出头,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赫连子都撇了撇嘴,道:“这件事还是别让他们知道得好,我不说,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你不会去告密吧?”

    百里藏花道:“这是我的事。”

    赫连子都道:“喂,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吧。”

    百里藏花笑道:“不告密也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别再纠缠不清。现下我有一件要事去做,等有时间我自会跟你回燕云,给你部下一个交代,如何?”

    赫连子都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那不成,这样岂不显得我畏缩了?”

    “那你尽管来追好了。”

    百里藏花叹了口气,扇尖在枝上一打,扬手又是一扇,刹那间漫天花瓣犹如雨下,只见他足下花枝一颤,人已飞掠而出。

    正伏在窗口观看的众人齐声惊呼,竟有人能在花瓣上飞掠!而且如此之快!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白衣人到底是谁?

第三十三章 樱顶之战

    众人的惊呼又唤出不少观客,包括老鸨、阿水等人。

    观众中也有不少江湖人物,仗着有点江湖资历,为搏身旁美人一笑,开始大吹特吹,说这白衣人是自己的师父,师叔,朋友,兄弟,亲戚,同门之类极为亲近的关系,更有一位极不要脸的白胡子老者,说这白衣人是他孙子,顿时惹来不少鄙视的目光。

    赫连子都在楼檐上飞掠,由于万花楼是座环形楼,百里藏花要想离开万花楼必然要经过楼顶,自己只需在前方楼顶截住他便可。

    百里藏花早已猜到他的意图,飞掠的身形忽然止住,足尖好似在花瓣上生了根一样,足尖扭转,倾斜的身子也跟着转,一直转到方向背离赫连子都,脚下花瓣一沉,身形再次飞掠出去。

    赫连子都发现不妙,在前方楼脊上踢出一脚,飞下楼檐,掠上樱枝,借力一弹又飞掠而起,两条乌黑长链如蜿蜒长蛇一般,洞穿繁密的樱枝花叶,吐着长信向百里藏花追去。

    长链铁爪隐在乱花丛中极难察觉,但仍未逃过百里藏花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凌空一翻,将身子横在半空,两条长链自身体上下方横穿而过,乌黑的锁链环扣中夹杂着搅碎的花叶。

    百里藏花对着锁链击出一掌,身形倒掠而走,一阵“踉跄”声起,那锁链又向他绞来,他借着足下花瓣,不断变换位置,想要摆脱掉这两条长蛇锁链,可这锁链就如跗骨之蛆,不论如何闪躲,总会从极其诡异的位置蹿出来,纠缠不休。

    百里藏花不想再拖延下去,他右手执扇,左手捏出一个剑诀,在扇柄一抚,那飞舞的花瓣但凡飘在扇身上,皆一分为二,此时的扇犹如一把无形之剑,其锋利程度并不比寻常刀剑差。

    百里藏花寻到锁链重叠最多之处,抡扇一斩,当的一声,扇身斩在锁链之上,锁链被击飞出去,却并未断。

    百里藏花吃了一惊,道:“这锁链不是铁?!”

    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当然不是铁,这可是无价之宝,想切断它,嘿嘿,门都没有!”

    赫连子都邪魅一笑,一双铁爪闪着寒芒,直取百里藏花后心。

    百里藏花飞掠向前,以扇代剑,回身连刺三剑,破掉铁爪攻势,身子一矮,已闪到赫连子都身后,左手两指点向他后心。

    “好快的身法!”

    赫连子都足下用力,借枝弹起,空中一个空翻,顿时头下脚上,一双铁爪,六点寒芒,当头抓下。

    百里藏花飞身急退,随手抄起数枚花瓣,内力注入,连环射出,同样是花瓣,那些独自飘零的花瓣接连被击碎,却不能阻止“暗器”半分。

    赫连子都身形连躲,银光乱舞,那些花瓣飞到银光范围内,皆被铁爪击飞。望着飞来的最后一枚花瓣,赫连子都微微一笑,随意挥爪一挡,花瓣被弹飞出去,就在这一刻,他瞳孔猛地放大,刚才那瓣花下竟然还隐藏了一枚!

    虽已发现,但为时已晚!

    红影一闪即过,一道细长的伤口逐渐在他白皙的脸庞上隐现出来,伤口极浅,微微见红,连一滴血都未曾流下。

    “你大意了。”百里藏花道。

    “并非是我大意,而是你隐藏得太深。”赫连子都道。

    “我无意与你争高下。”百里藏花道。

    “你的确无意,而你的实力也远不止如此。”赫连子都道。

    “你也一样。”百里藏花道。

    “我打算接受你的条件。”赫连子都微微一笑,又道,“我可不想错过这个月圆之夜。”

    “明智的选择!这件事我替你保密。”百里藏花笑道。

    “一言为定。”赫连子都笑道。

    百里藏花飞掠而去,掠至檐边,他身形忽然一顿,伸手入腰间摸出两锭纹银,反手一甩,在楼顶上两个弹跳间,人已消失不见。

    “啊!”

    两道银光闪过,老鸨失声惊叫,只听“咚咚”两声,两个银元宝分别钉进屋内木柱里,都只露出一小部分在外面。

    老鸨老眼一眯,忙抢上前去,一手捏住一个银元宝,就欲往外拉,谁知银元宝嵌得太深,就像长在木头里一样,怎样拉都纹丝不动。

    老鸨急得满头大汗,两锭纹银近在眼前,她却取不出来,这真是一种煎熬!难道这是老天对自己的一种考验吗?老鸨陷入了沉思。

    “让一下,我来试试。”赫连子都自窗口跃下,走过来说道。

    老鸨见他与白衣人战斗,知他实力不凡,定能将纹银取出,乖乖站到一旁,静待他施展手段。

    赫连子都捏住纹银一角,往外一拉,“咔啦”碎木屑断裂声起,纹银被拉了出来,他又将另一枚纹银取出,递到老鸨手里。

    老鸨微微失神,同样的手势,自己拉没反应,他一拉就出来了,这伤害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老鸨不知何时回过神来,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干咳两声道:“你们都跟我走,阿水,好生照料两位公子,不得怠慢。”

    阿水欠身送走老鸨等人,房内只剩下三人。

    赫连子都笑道:“阿水姑娘,那个……那个……”

    阿水微微一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赫连子都挠了挠头,道:“那个……月圆之夜,我想请你一起赏月。”

    “那个……谁帮我解开穴道呀,我好想快点离开这里呀!”云天行嘟囔道。

    阿水俏脸一红。

    赫连子都用铁爪在背后做了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动作,云天行吓得连忙闭口闭眼,不敢再多说一句。

    赫连子都接着道:“不知阿水姑娘那天有没有空闲?”

    阿水垂头低语道:“刚才妈妈不是已经替我答应你了吗。”

    赫连子都抓了抓头发,道:“是啊,我都忘了,真抱歉,哈哈,哈哈。”

    阿水被他逗得直笑。

    云天行偷偷睁眼看了赫连子都一眼,心想:“这无赖在女人面前还真是个老实人。”

    赫连子都看着阿水,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圆月那天我再来接你。”

    阿水红着脸望着他,道:“我等你。”

第三十四章 巷口重逢

    赫连子都点了点头,走向云天行,拿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你小子以为脸上画只乌龟我就认不出你了?”

    云天行恍然大悟,原来李少阳在他脸上画了一只乌龟,怪不得众人一直笑,如果有镜子,他倒是也想看看这乌龟画得怎么样。见赫连子都一直盯着他,他心中有些不安,道:“你想干嘛,我什么都没看到。”

    赫连子都道:“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云天行点点头,道:“我刚才睡着了,而且还有健忘症,哎,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赫连子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手下有个大队长职位空缺,要不要考虑一下?”

    云天行道:“缺什么虾?烤什么驴?我耳朵不好使。”

    赫连子都拉住他耳朵,拧了半圈,道:“好使了吗?”

    云天行叫道:“好了好了,快放手,疼!”

    赫连子都笑道:“江湖险恶,你小子可别死得太早!那个大队长职务我先给你留着,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人已从窗口消失。

    云天行撇嘴道:“还江湖险恶,没死在你手里我就谢天谢地啦。”

    阿水走近前来,微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呀?”

    “只见过一面,算不上认识。”云天行见她俏脸犹红,忍不住说道,“阿水姐姐,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得好,他这个人变化无常,说变脸就变脸,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比女人变脸还要快!”

    阿水扑哧一笑,道:“你就不怕他听到吗?”

    云天行怯怯地向窗外瞄了一眼,道:“听到便听到吧,我说的又不是假话,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阿水掩口轻笑道:“我还是先帮你擦掉脸上的“乌龟”吧,你一动,它就跟着动,这样我都无法专心说话啦。”

    云天行道:“那就多谢了。”

    阿水从腰间玉带中取出一条绣花丝帕,道:“房中无水,以酒代水,可以吗?”

    云天行转目四下望去,确实没有找到水盆,只得道:“这是好酒,用来擦脸岂不可惜,还是让其他姐姐送些水过来吧。”

    阿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美酒虽好,但终究是无情之物。你刚刚不顾性命,仗义执言,这份恩情岂是几杯酒水能比。”

    她不再征求云天行的意见,将手帕折起,往酒杯中轻轻一蘸,在他脸上缓缓擦拭起来。

    墨痕虽已干涸,所幸遇水即化,擦起来并不费力。听着阿水边擦边报告成果,云天行宽慰不已。他很难想象,脸上画着一只大乌龟在大街上奔跑,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擦脸本就是个极为亲昵的动作,何况两人离得又近。

    云天行穴道被点,身体动不了,能动的只有眼睛。无论他的眼睛如何逃避,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总有一处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丰满。

    阿水是个非常美的女人,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让人意乱;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人神迷。每当阿水滑嫩的指尖触碰在他脸上,他的内心总是莫名慌乱,他好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可他动不了。

    画乌龟快,擦乌龟却要慢上不少,毕竟需要顾及的地方较多,像眼窝,嘴唇,鼻下等崎岖不平的地方,需要小心且细心,但这在阿水面前似乎并不困难。

    “好了。”阿水轻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脸怎么红了?”

    云天行尴尬一笑,道:“我……酒,是酒,我闻到酒就脸红。”这一刻,他佩服自己的机智,这种合适到毫无破绽的理由也只有他才能想到。

    阿水笑了笑,不知信还是不信。

    云天行道:“阿水姐姐,你会使剑吧。”

    阿水微微一怔,水眸中带起一丝惊讶,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也使剑。”云天行沉吟片刻,又道,“姐姐手上的茧跟我一样,应该是剑茧没错,虽然很浅,但仍可分辨得出。”

    阿水转身走到琴旁坐下,苦笑道:“江湖险恶,我一个弱女子若没有点防身手段,岂不是要任人欺凌?”

    云天行陷入沉默,女子习剑并不奇怪,可她为何要刻意将剑茧化浅,只是为了好看吗?也许如此,也许另有苦衷,她刚才挡在自己面前,就凭这点,自己也不能对她起疑心。

    云天行道:“姐姐会解穴吗?”

    阿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他点了哪几处穴道,而且他点的穴道我也未必解得开。你再坐一会,时间到了穴道自会解开。”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

    阿水弹了几首曲子,两人又随便聊了些江湖趣闻,时间过得很快。

    穴道一解,云天行慌忙逃出万花楼。

    楼前街道似乎又长了不少,他走了好一会才到街头拐角处。

    “喂!小喽啰!”

    刚过拐角,忽听一人在后面叫喊,云天行下意识停下脚步,心里琢磨:“小喽啰?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云天行猛然醒悟,转身一瞧,对街一株垂柳之下,一淡绿衣裙少女正在对他笑,不是方静好是谁。

    云天行立刻回过身来,心想:“今天倒霉透顶啦,差点丧命不说,又碰上这女煞星,两位护院今天还躺在床上养伤呢,老天这是要往死里整我呀!还是赶紧逃得好。”

    他装作没听见,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为了装得像,他还哄起了小曲,不停左顾右盼,故意打量街道两旁杂货摊。

    在经过一条无人小巷时,云天行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进去,发足狂奔。

    小巷高墙双双向后倒退,出口正在前方,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自语道:“嘿,想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

    “差很远吗?”

    “啊!”

    云天行吓了一跳,刚出小巷,见方静好双手抱胸倚在巷外墙边,怀中还抱一把剑。

    “小姑奶奶,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差点吓死我!”云天行拍着胸口说道。

    “你叫我什么?”方静好挡在他面前,蹙眉道。

    云天行错开她的视线,道:“小......”他本想说“小姑奶奶”可总觉不妥,说“小喽啰”又不敢,只好说了一个“小”字。

第三十五章 青楼风波

    “说,你见到我为何要跑?”方静好气冲冲地说道。

    “我......”云天行实在不想把真实理由告诉她,但又编不出更好的理由,所以,又只说了一个“我”字。

    “什么小啊我啊的,回答我的问题,你见到我跑什么?”方静好道。

    “我跑了吗?我没跑呀,我这是有急事。”云天行道。

    “急事?刚从青楼出来,还能有什么急事?再去找另一家青楼?”方静好瞪着他。

    云天行一怔,心想:“难道我从万花楼里出来被她看到了?一定是看到了,她当时就在那条街上!”

    云天行偷偷瞧了她一眼,见她香腮鼓鼓,美目大睁,似乎是在生气。

    逛青楼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虽然是被迫的,但谁会信?这种事很难解释得清。云天行心生逃意,道:“你有事吗,没事我走......”

    不等他说完,方静好一把将他推到墙上,左手在墙面一拍,人已靠了上来,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四目相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云天行呆若木鸡,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方静好竟然会做这种事,而且是在街道上。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完全处于被动,道:“你......你要干嘛?”

    方静好道:“昨天你这样对我,今天我要还回来,不行吗?”

    街上过往人群较多,见此景象,犹如星火燎原之势,纷纷围拢过来,远处见有人聚集也凑过来看热闹。转眼间,两人周围都站满了人,原本清静的巷口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指指点点,神色各异,不过目光怪异者居多。

    一位老先生率先站了出来,指着两人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在大街上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真是不知羞耻……”老先生一生曾未见过如此景象,心情比较激动,说起来唾沫横飞,浑身乱颤,一口气没上来,翻了个白眼昏倒在地。

    老先生一倒,又有一位文士站了出来,边说边摇头,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由于内容深奥晦涩,众人一头雾水却都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一位中年妇人从人群中挤出,左手拎着一只老母鸡,右手拿着一只破鞋,显然是刚从脚上脱下来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追着那文士就是一通乱打,边打边骂:“好你个没良心的,读了二十年书连个秀才都考不中,骗我说明天要进京赶考,让我给你杀鸡炖肉吃,你倒是好,跑这里凑热闹来了,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文士连喊带叫,狼狈逃走,那妇人走到两人跟前,对方静好道:“姑娘啊,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如果可以,千万别嫁鸡嫁狗,你刚刚也看到了,都是泪啊!”

    那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又道:“我看这小兄弟穿得朴素,长得也挺和气,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那妇人穿上破鞋,拎着老母鸡远去了。望着那道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云天行心中感触良多:“懂我者,此妇也!”

    待那妇人远去,方静好用剑鞘抵住云天行的下巴,打量了半晌,道:“穿得是挺朴素,长得也还可以,如果她知道你刚从青楼里出来,还会说那些话吗?”

    云天行见众人目光从同情、赞美瞬间转为鄙夷、厌恶,他刚想辩解,忽见人群中飞出两枚鸡蛋,跟着又飞出各种菜叶,包子,烧饼等。好在都是些可以吃的东西,对于他一个奴仆而言,偶尔被人丢一些食物好像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但下一刻,他立刻改变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看到前排一人正在脱鞋子,那鞋子似乎刚踩到什么,周围有苍蝇在翩翩起舞,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和那双饱含轻蔑的眼神,让他不得不相信,那双鞋子的目标将会是他!

    附近的人也都跟着开始脱鞋子,前排脱完后排脱,后排脱完大后排脱,一时掀起的脱鞋浪潮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因为他们脱了鞋都没有丢,似乎在等候某个指令,或许是在等其他人脱完......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见最后一圈人已经弯下了腰,他双手抓住方静好的肩头,道:“带我离开这里,我给你解释,快!”

    方静好扬了扬头,道:“要解释在这里解释,干嘛要离......”

    她话未说完,云天行已抓住她的手腕,撞开人群,冲进了小巷。

    后方乱声四起,忽然天色昏暗下来,云天行仰头一望,只见漫天鞋影,遮天蔽日,再回头一望,已有人举鞋追来。

    惹众怒不难,但惹得众人肯集体脱鞋那就不容易了,其实在这之上还有更难的层次,那就是让大家同仇敌忾,脱鞋一起丢,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李白还活着,“蜀道难”应该就不存在了。

    上有飞鞋,后有鞋兵,左右高墙,唯有前方一路可走。

    云天行不慌不忙,一边跑一遍躲避从天而降的飞鞋。

    方静好也已拔出了剑,每一剑挥出,必有一鞋断为两截。

    她身法极好,没有被一只鞋子砸到,人也跑到了云天行前面,云天行没被整鞋砸过,却被不少半鞋砸得头晕眼花。

    “这边。”

    两人蹿出小巷,方静好在前方开路,云天行紧随其后,两人没入人群之中,又绕了不少窄巷,才将那群“扔鞋者”甩掉。

    一座白玉石桥之上,云天行坐在石栏上,盯着手里的半块烧饼,道:“味道还不错。”

    方静好倚在石栏上,白了他一眼,道:“这个烧饼都被鞋子砸过多少次啦,你也不怕脏。”

    云天行咬了一大口烧饼,边嚼边说道:“管他呢,能填饱肚子不就好了。”

    方静好一怔,心想:“他是一个下人,我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我又怎能理解他的苦呢?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爱笑的人,但他就不会哭吗?也许他不会,也许他从不在别人面前哭。”

    方静好看着他的背影,心口微微一酸,替他清理掉黏在背后的菜叶,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多谢,不过我已经吃饱了,再好的美食也吃不下啦。”他跳下石栏,拍了拍衣裳,道:“我要走了,他们还在等我。”

    “等一下。”方静好往前迈了一步,“你还没给我解释。”

第三十六章 桥上结友

    云天行笑了笑,道:“还需要解释吗?你看我像是能逛得起青楼的人吗?”

    方静好嘟嘴道:“我明明看你从里面出来,你休想抵赖。”

    云天行道:“我是被迫的。”

    方静好白了他一眼,道:“被迫?你们男人去那种地方还需要被迫?你不想去,难道还有人抬你进去?”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你真聪明,我就是被点了穴道,让人给抬进去的。”

    方静好笑道:“是不是还有人替你付账呀?”

    云天行轻“咦”了一声,道:“这你都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你当时也在场?”

    “呸,本姑娘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方静好吐了吐舌头,“你身无分文,自然有人替你付账,这也不难猜吧。”

    云天行心中一喜,道:“你相信我?”

    “鬼才信你!”

    方静好娇哼了一声,转身面向溪水,道:“亏我还当你是朋友呢,你竟然编这种无比幼稚的理由来糊弄我,你真.......真是气死人啦!”

    朋友?

    云天行微微一怔,心底生出一丝暖意。

    他是一个奴仆,已无人身自由,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李延东让他活一日,他便多活一日,李延东让他死,他绝活不过明日。

    “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他不敢奢望,但他不会拒绝拥有朋友。

    云天行与她并肩站在石栏边,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道:“你当我是朋友?”

    方静好故意转开头,撅着嘴道:“哼,谁当你是朋友啦,我可没说。”

    云天行从怀里摸出一片青菜叶子,在她脖颈上挠了挠,道:“别生气嘛,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骗你。”

    方静好怕痒,退开一步,夺过菜叶扔下桥去,本该有的落水声没有出现。方静好往下一瞧,见菜叶砸到了人,她立刻蹲下身去,藏在石栏后面,掩口偷笑。

    桥下传来一个渔夫的叫骂:“他奶奶的!谁扔的?我刚才还梦到天上掉金子、掉银子,谁知掉下这烂菜叶,把美梦都给砸跑了,真晦气!”

    云天行愣在当场,手臂扔保持着用菜叶挠痒的姿势。

    那渔夫又开口了:“是你小子扔的?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抽你!”

    方静好藏在石栏后,笑嘻嘻地看着云天行,不时摆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云天行这才知道自己又成了“替罪羊”,但归根结底,菜叶是他的没错。

    云天行清了清嗓子,对桥下渔夫喊道:“大叔对不起,菜叶是我不小心掉的,麻烦你等我下,我现在就下去取,今晚还得拿来煮汤喝呢!”

    那渔夫一听是个穷鬼,又看了看自己竹蒌里的大鱼,二话没说,将烂菜叶扔到岸边,抓起竹竿,飞一般地划着小船逃了。

    方静好站起来,望着远去的渔船,笑道:“想不到你还挺会开玩笑。”

    云天行从怀里不断摸出青菜叶,在手里一片一片地摞好,道:“谁跟你开玩笑,今晚就吃它了。”

    方静好笑容一僵,道:“不......不会吧?”

    云天行咧嘴一笑,道:“怎么不会。”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蛋。

    方静好望着云天行那高高鼓起的胸部,大吃一惊,道:“你到底藏了多少?”

    一阵臭味传来,云天行从怀里掏出半只鞋子,切口整齐,正出自方静好剑下。方静好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指着云天行,连连退步,道:“你......连鞋子也......”

    云天行尴尬地笑了笑了,道:“这非我本意,当时事出突然,它跟包子一同飞来,而且又挡在包子前面,我只好将它们一起收了。”

    方静好险些跳起来,大叫道:“什么?还有包子?!”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香喷喷的肉包子,不要白不要。”云天行往桥下望了一眼,见并无过往船只,随手将半只鞋子丢入桥下,又从怀里摸出四个包子和一条咸鱼干。

    方静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云天行已看出她的异样,嘿嘿一笑,道:“这些不是给我吃的,是留给他们的,我没少被他们整,今天就拿这些回去‘孝敬’他们。”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云天行捧着食物跑下了桥。

    方静好静静地望着他,微微有些失神。这个人给她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他面前可以无拘无束,可以开怀笑,可以放声哭,不需要刻意掩饰自己。在山门之中,她一直是众师兄弟追捧的对象,越是受人关注,往往越容易迷失自己,最终活成了别人的“傀儡”。

    桥上微风习习,桥下群鸭戏水,上有喈喈黄鸟,远有雾中楼阁。

    云天行在河边摘了一个大荷叶,将手中食物放入荷叶包好,又跑回桥上。

    方静好将吹散的发丝拢在耳后,正色道:“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我?”

    云天行移开目光,望向远处,道:“你既当我是朋友,为何还不信我?”

    方静好眼带笑意,道:“我当你是朋友,才会问你缘由,你要是一个路人,我才懒得理你。你是本姑娘第一个朋友,可不要不识好歹。”

    云天行微微一惊,道:“像你这样的人还缺朋友吗?而且还是第一个朋友?”

    “我为何就不能缺朋友?”方静好顿了顿,“何谓朋友?如果彼此心中仍有拘束,那还算什么朋友?你是一个让人无法掩饰自己的人,我愿你跟你交朋友,作为我的第一个朋友。”

    云天行挠了挠头,笑道:“想不到我还有这等魅力,真是受宠若惊,哈哈,哈哈......”

    方静好莞尔一笑,道:“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云天行道:“我没有朋友,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我也当你是朋友,而且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方静好面带微笑,举起出白嫩而又修长的手,道:“来,好朋友三击掌,此桥就是见证!”

    云天行热血上涌。他知方静好知他地位卑微,却毅然与他结而为友,此中真情,不言而喻。

    “好,今生与你为友,不枉来世一回!”云天行与她击掌三次,每击一次,心中热血又澎湃一分。

    从今天起,他有朋友了。

第三十七章 还有明月

    方静好自腰间囊中取出一物,道:“这是我亲手缝制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可保你平安。”

    云天行接过此物,只觉触手温热,上面仍留有她的余温。

    他将平安符托在手心,细细端详,入眼深红,小巧精致,还透着淡淡的香气,像是一个小香囊,里面鼓鼓的、软软的,不知塞的是什么。平安符以红线缝边,一面是用金线绣出的“平安”俩字,一面是些叫不上名字的花。

    云天行将平安符收好,道:“你送我平安符,我身上也没有可送的东西,这样吧,这里有四个包子和一条咸鱼干,你拿回去吃吧。”说着,他将荷叶包递到方静好面前。

    方静好一把推开,没好气道:“你就没点正经,谁要你的包子,上面还有一股怪味,还是拿回去给他们吃吧。”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也不用非得送东西,你送我一句话也是一样。”

    云天行道:“送一句话?什么话?”

    方静好道:“送什么话你自己决定,我只管接受。”

    云天行挠了挠头,思索片刻,道:“我还是送你一首诗吧。”

    “诗?”方静好吃了一惊,“你还会作诗?”

    云天行笑了笑,道:“想不到吧,我小时候可学过不少,后来……便没机会再学了。现在突发灵感,写得不好,你可别介意。”

    方静好眸光闪动,催促道:“快读来听听!”

    云天行注视着她,读诗如下:

    纤眉水眸交相映,

    挺鼻丹唇迎面来。

    雪肤细腰娇气在,

    淡雅出尘赛芙蓉。

    方静好微微一怔,道:“这是写给我的?”

    云天行道:“自然是给你的,你不喜欢?”

    方静好扑哧一笑,道:“谁说我不喜欢,我可喜欢啦。我只是有些惊讶,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作诗的人。”

    云天行神情得意,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他话未说完,已被一道叫喊声打断。

    “好你个云天行!我找你半日,没想到你竟在这‘小桥流水人家’前,勾引良家妇女!亏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你记住,这种事一定要带上我!”

    方静好轻“咦”一声,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她转身瞧去,见一人歪歪扭扭地小跑过来,面带春色,不是张二生是谁!

    张二生来在到云天行面前,刚要开口说话,忽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向他射来,他转头一瞧,顿时如五雷轰顶,他想也没想,调头就跑,刚迈出一步,膝关节处吃痛,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张二生头也不回,急忙从地上爬起,就欲再跑时,一柄带鞘长剑已悬在他颈中。

    方静好道:“昨日你言语无礼,本姑娘放你一马,今日还敢胡说八道,看本姑娘如何收拾你!”

    张二生缩着脖子,吓得满头是汗,他不知方静好与云天行的关系,还当云天行已被她制住,自己又撞在她剑下,两位护院不在身边,谁还能救他?难道凭自己捂裆派的武功?

    想到此处,张二生心凉如水,又想起昨日痛楚,身体竟也颤抖起来,苦苦哀求道:“女侠饶命,小人口无遮拦,自己掌嘴,不劳女侠动手。”说完便自打耳光,下手也不留情,“啪啪”声不绝于耳。

    桥上过往行人不多,但一见有人跪地自打耳光,好奇心大起,纷纷驻足在不远处观看。江湖争斗时常发生,众人怕祸及自身,也不敢离得太近,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是想从中捞点趣事,作为茶前饭后谈资。

    张二生为人耿直,打起耳光也来绝不含糊,好好一张脸,这才一会工夫,已打得又红又肿,两道鼻血一前一后相继抢了出来,可他手上的分量依旧没有减少。云天行毫不怀疑,如果方静好不让他停,他很可能会把自己打昏过去。

    云天行心下不忍,走过去拿住张二生的手腕,道:“二生哥,别打了。”

    张二生扭着身子挣开,手上没停,心想:“你小子都自身难保了,还来害我,要是这女魔头先将我杀了,又不忍心杀你,那我岂不是白死了。我把自己打昏,她一定先杀你,然后我再装死,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

    云天行自然不知他的想法,见他不肯停手,只好将目光转向方静好。

    方静好抿嘴直笑,她跟张二娃并无仇怨,她要整治张二生只是想替云天行出口气,既然云天行都替他求情了,当即说道:“好了,别打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若再让我听见你嘴里不干不净,我打掉你门牙,再把你丢进河里去喂鱼。”

    “是,是,不敢了。”张二生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昨日伤口仍有余痛,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靠在后方石栏上,这才舒服一些。

    云天行看着张二生,道:“二生哥来找我是有事吧?”

    张二生怯怯地瞄了方静好一眼,道:“这一次货物都是提前备好的,金管家已经跟商家商议好了,说是马上装货,今天就返程,府中另外两位护院会在来路接应,赶夜路也不怕盗匪啦。”

    “今天就走?”云天行微微皱眉,金管家今早还说明天返程,今天无事随便玩玩,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方静好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你要走了?”

    这是她第一个朋友,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云天行点点头,心头有些沉重,他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方静好。如果何太急在李府见到他,多半会将他就地斩杀,这一别,也许就是永世!

    方静好咬着唇走到石拦边,望着远方雾中楼阁,道:“我们还会再见吧?”

    云天行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死有命,也许明天此时,他已横尸荒野,成为恶狼口中美味。

    世间悲苦已多,何必再徒增一个伤心人。

    今日一别,何日再见?他不知。

    “纵不相见,还有明月。”

    方静好听出话中暗含悲观之意,猛然回首,过往人群中早已没了他的影子,她急忙追下桥去,拍过数个衣服、身材相近人的肩,可都不是他。

    他已不见了。

    “师妹,原来你在这里。”

    杨离与方静好分头办事,可回来时发现方静好并没在约定地点,以为她又遇上麻烦,这才四处寻找,恰好在这里遇到。

    方静好转过身去,急忙擦了擦眼睛,道:“杨离师兄,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杨离绕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的脸颊,道:“你哭了?”

    “没有,只是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方静好挤出一丝微笑。

    “没发生什么事吧?”杨离有些不放心。

    方静好撅起小嘴,道:“杨离师兄,你难道还当我是那个整天追在你后面要蝴蝶的小孩子吗,我下山可是经过师父认可的。”

    杨离微微一笑,道:“好,好,是我多虑了。事情办完,我们也该回去了。”

第三十八章 西天路远

    云天行与张二生走在大街上。

    “你这荷叶里包的什么呀?”张二生见云天行一直托着个荷叶包,心中有些好奇。

    张二生的眼睛离荷叶包不过半尺,鼻子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什么。

    云天行赶紧将荷叶包换到另一只手,道:“这是方姑娘送我的,二生哥你可别打歪主意。”

    “嘿嘿,我能打什么歪主意,我看那方姑娘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怎么个意思?”张二生用胳膊肘撞了云天行一下,嘴角带着坏笑,眉毛在飞舞。

    云天行瞄了张二生一眼,道:“想知道?”

    正二生点了点头,目光仍盯着荷叶包。

    云天行道:“昨天方姑娘追我到林子里,差点将我打死,方姑娘觉得下手有点重,过意不去,今日恰好遇上了,这才送我这荷叶包,说是一点小小的补偿,让我千万要收下。”

    张二生搓了搓手,道:“你小子净瞎说,我看你一点伤都没有。”

    云天行道:“我这是内伤,外面看不出来的,不然她给我送止血化瘀的伤药了,干嘛还送吃的。”

    张二生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你这荷叶包里有什么呀,怪香的。”

    “四个肉包子,一条咸鱼干。”云天行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两个鸡蛋。”

    张二生咽了口唾沫,由于昨日为车队惹下大麻烦,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饭,刚才又打了不少耳光,如今已是腿脚发软,眼冒金星,望着荷叶包的眼神比见了亲爹还亲。

    云天行偷偷一笑,道:“二生哥你肚子叫了?”

    “没叫呀。”张二生摇摇头,猛觉不对劲,讪笑道,“叫了,叫了,实不相瞒,兄弟我一天没吃饭了,现在是浑身无力,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云天行故作震惊状,道:“一天没吃饭?金管家也真是,这件事怎能只怪二生哥呢,大家都有责任。如今害二生哥一人挨饿,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来,这荷叶包你拿去!”

    张二生萎靡的眼神中顿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一把抓住荷叶包,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是......”

    “二生哥要是不收,可就是看不起小弟了!”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

    张二生抓着荷叶包,再三推辞,云天行执意要给,张二生这才勉为其难收下。也顾不得路上行人,打开荷叶包,抓起一个白嫩嫩的包子就往嘴里塞,香浓浓的汤汁滑入口中,张二生眯起眼睛,仰天长叹:“宝马香车,鱼龙夜舞,不及浓香一口!”

    吃掉两个包子,张二生轻咦一声,道:“这包子又怎么有股怪味?”

    云天行凑近闻了闻,道:“还真是,二生哥咱不吃了,这包子可能坏了,别一会又要闹肚子,还是给那乞丐吃吧,你看他多可怜。”说着,就要去夺荷叶包。

    张二生忙将荷叶包揣进怀里,笑道:“不碍事,这肉包子香得很,哪里坏了,给乞丐多可惜,你看他里边还穿着绸子衣裳呢,一定是个假乞丐。”

    云天行朝那乞丐看了一眼,还真是。

    在张二生带领下,两人与车队汇合。金管家见二人风尘仆仆赶来,特意用脚帮二人踢掉衣上尘土,又亲切地问候了家人,上至十九代祖宗,下至鸡鸭鹅狗,以及门槛、米缸等物件也无一幸免。

    好在两人干活勤快,金管家人又热情,问候才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才放两人去装货。

    众奴仆亲眼目睹了金管家的“热情”,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八大马车的货物竟然只用了一个时辰,这要搁在以前,最少两个时辰,而且不包括中途休息时间。

    见众人效率如此之高,金管家着实吃了一惊,呲着一口大黄牙,笑得合不拢嘴,看来以后再努努力,半个时辰就够了。

    待货物装毕,金管家一声令下,车队踏上归程。

    车队行到半路,天已黑了,正是盗匪活动的最佳时段。

    众人点燃火把,人手一只,分散在车队周围,马车上也插了不少火把,用来干扰盗匪们对我方人数的判断。

    金管家高举两只火把,端坐在李家大旗之下,红晃晃的火苗映得旗帜格外显眼,两大护院驾马来回在车队周围游走。

    这一路行来,遇到几波盗匪在暗中窥视,却是无人敢上前来劫,这还要多亏金管家那两个火把。

    在车队驶到青州城郊外时,忽然杀出一群盗匪,人数不少,但武功实在不敢恭维,被两位受伤的护院打得四散飞逃,就在众匪溃散之际,又有两位护院前来接应,在四位护院的围追堵截之下,匪徒几乎全军覆没,盗匪头目被生擒。

    那盗匪头目坦言是第一次干,也不认识李延东,求众护院们放过。

    四位护院商量一番,一致决定帮这位盗匪头目改邪归正,于是一人一刀送他去见了佛祖,并将他的肉身吊在城郊外一株老树上,树下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道:“西天路途遥远,请容我再挂十四年!”

    众人在树下哀悼片刻,扬鞭又踏上归程。

    此后一路无事,待到李府时已是深夜,金管家打着哈欠说卸货会惊扰老爷夫人休息,于是吩咐众人回去休息,明天再来卸货。

    第二天,清晨。

    众奴仆又被招来卸货,由于货物不同,存放位置也不一样。云天行拉着载药材的马车来到药库前,梨儿负责帮金管家打理药库,来药库卸货能顺便见一下梨儿。

    药库里只有几个不太熟悉的婢女在整理货架,并未见到梨儿。

    云天行心下奇怪,梨儿平时都在这里的,今天咋没见人,她上个月刚回过家,不能又回家了吧,难道他爹又让人给打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感觉有人在拉他衣袖,他转身一瞧,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云天行认出她是可儿,跟梨儿一样都是婢女,而且在众婢女中,她跟梨儿关系最好。

    云天行冲她一笑,道:“可儿姑娘,梨儿呢?”

第三十九章 变故已生

    可儿对云天行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小心地四处望了望,见旁边无人,将云天行拉到一堆高高摞起的木箱后面。

    云天行大吃一惊,光天化日的这是做什么?他刚要开口发问,可儿却抢先开口了。

    “云哥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云天行微微一怔,只觉可儿今天有些反常,平时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今天怎么一直神秘秘的。他又不好违她意思,只得点点头。

    可儿踮脚附在云天行耳旁,低声说道:“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卸完药材到后院去等我,我有话对你说,事关重大,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望着可儿严肃的神情,云天行心中一沉,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想问个究竟,见可儿又冲他摇头,只好将到口的疑问又憋回去。

    可儿指了指外面马车,示意让他先去卸货。云天行会意点了点头,他手脚动作虽然麻利,可心中七上八下,很不踏实。

    放置药材时,云天行故意靠近可儿,想让她先透露点消息,可儿却不搭理他,他一靠近,可儿就刻意避远,云天行无奈便不再问。

    放下最后一箱药材,云天行见可儿冲他使眼色,又见她向身旁婢女瞄了瞄,知其意是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先去后院等她。云天行心中又多了一丝不安,冲她点点头,先去后院等。

    一炷香时间过后,云天行不断踱来踱去,不时望向唯一一条通向后院的路,迟迟不见可儿人影。

    他觉得很可能出事了,而且跟梨儿有关,不然可儿不会找上他。何况除了梨儿外,李府内再也没有其他事能让他放心不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起,云天行急忙抬头看去,见可儿拎着裙摆向他小跑过来,她的步伐有些急,也有些乱。

    “跟我来。”

    还不等云天行开口,可儿拉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墙边草垛后面。

    云天行又惊又疑,可儿竟然拉他来这种偏僻角落!他心头的疑惑再也压制不住,道:“可儿姑娘,你……”

    “梨儿她死了!”

    云天行如遭五雷轰顶,退了一步,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是梨儿死了!”

    脑袋里嗡的一声,云天行心凉到底,一下坐倒在地上,两只通红的眼睛死盯着可儿,颤声道:“这种事不能开玩笑,你快告诉我,这是你们故意骗我,这是假的,你快说啊!”

    “梨儿她真的死了!我没骗你,是真的,是真的!”可儿早已哭成了泪人,娇小的身躯不住颤抖,只是将哭声压得极低。

    云天行脑海中疯狂涌出那个喊他“天行哥哥”的善良小女孩,她的一颦一笑在此刻都让他心如刀割。

    他早已将梨儿当成亲妹妹来对待,梨儿对他的照顾是他仅存的温暖,两人相依为命,如今却阴阳两隔!

    云天行摸着身上的补丁,这些都是梨儿一针一线缝的呀!他想好好看看这些补丁,可眼前总是模糊不清,原来他眼中早已满是泪水。

    云天行擦掉眼泪,看着各种布料拼接在一起,原本极不协调的画面在这一刻却是那么珍贵!

    天有些阴,风有些凉,连枝叶沙沙声都有些哑了。

    云天行抹掉眼泪,站起身来,哽咽道:“梨儿是怎么死的?!”

    “是……是李少爷逼死了梨儿!”

    可儿用衣袖擦拭泪水,她跟梨儿同病相怜,又情同姐妹,如今梨儿被人害死,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她的伤心并不比云天行差多少。

    “李少阳,李少阳……”

    云天行咬着牙,不断重复着“李少阳”这三个字,拳头攥得咯吱直响,指甲早已嵌进肉里,他却毫无知觉。

    他垂着头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当他抬起头时,手上竟多了一圈白布,脚下还有不少血。

    “你别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可儿见他用指甲刺破手心,血流不止,她心中害怕,就用了手帕将他伤口缠好。

    “他是怎样逼死梨儿的?”云天行的声音很平淡,但他的眼睛已经变了,在那漆黑深处,隐藏了一丝杀意。

    “前些日,李少爷喝醉酒在府中闲逛,恰好遇见我跟梨儿,他见梨儿生得美丽,色心大起,硬将梨儿拉到房间,我根本劝不住……”说到这,可儿又开始哭。

    “嘭”的一声,云天行一拳轰在树上,震得枝叶乱颤。

    “李少阳,该死!”

    可儿吓了一跳,拭掉眼泪,哽咽道:“李少爷想占有梨儿,梨儿宁死不从,她……她自己撞墙死了!”

    云天行浑身颤抖,道:“梨儿的尸体呢?”

    “被葬在后山。”可儿哽咽着说道,“那天我去找过你,可你不在,后来才知你去了鸢都,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梨儿,本想到李少爷房打听些梨儿的消息,哪知刚过拐角,就瞧见几个下人抬着梨儿从他房里出来,我偷偷跟踪才发现梨儿她已经……他们将梨儿葬在后山,事后我故意接近那几个下人,才知道梨儿的死因。”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她。”云天行愧疚万分,靠在树上又哭起来。

    他的身子不断起伏,呜咽声压得很低。

    可儿都瞧在心里,他本以为这个人不会哭,李少爷打他耳光他不哭,抽他鞭子他不哭,被老爷打成重伤也没落一滴眼泪,如今却哭得像个小孩子。

    云天行哽咽道:“葬在哪?我想去看看她。”

    “就是后山野狼坡的那片坟地,梨儿的坟在最左边,旁有一株柳树苗,还生了不少野花,你去了就能认出来。”可儿说道。

    云天行点点头,道:“我先去看看她。”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说道:“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你自己也要小心,有难处来找我。”

    可儿点点头。

    云天行翻过院墙,向野狼坡奔去。

    野狼坡时常有野狼出没,故而得名,那里很少有人过去,连牧民都不去放牧,所以才被当成乱坟之地。

    云天行经常到后山练剑,对后山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野狼坡在东北方,并不算远。

    他一路狂奔,大约盏茶时间,乱坟之地便出现在他眼前,远处风声中带着微不可闻的狼嚎。

第四十章 云隐同门

    云天行按可儿给的提示,在众坟最左边找到一座新坟,土是最近刚翻过的,与周围明显不同。坟旁有一株柳树苗,叶子还嫩,但少得可怜,旁边野花有不少被压在土下,余下的也被踩得七零八落。

    云天行在坟上看了两眼,别过头去,眼已湿了。

    风吹长林沙沙作响,数片残叶从土坟间掠起,不知飘向何方。

    本该是结伴游春盼郎君的美好年华,今却埋在冰冷的黄土之下,往日笑颜也已不见。

    云天行找来一些石块将土坟围起来,摘了几朵野花放在坟前,盘膝坐下,努力回忆着她的样子,她的笑,她的哭,她的一切。

    “我去看我爹了,他又被人打了,走得急也没跟你说声。”

    “他再坏也是我爹啊,身边又没人照顾,也怪可怜的。”

    “天行哥哥,你衣服破了,快脱下来。”

    “天行哥哥,你说我爹会不会把我赎回去呀。”

    ……

    少年坐在坟前一动不动。

    太阳如往常那般,从东方移到中天,又到西方,转念已是黄昏,残阳如血,划破长空。

    夕风卷起落叶,打在少年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眼中视线忽然消失,少年回过神来,那落叶又被风带走了。少年仰头一望,才知已在此坐了一整天。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尘土,在坟上望了两眼,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他刚走出不远,忽然刮起一阵急风,呜咽声中掺着一丝叫喊。

    云天行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再听,风仍在吹,呜咽声仍在,叫喊声却是没了,云天行皱起眉头,天色将暗,已是野狼外出觅食之时,谁还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莫不是我听错了?人家说在经历生死离别后,常常出现幻觉,这难道是幻觉?

    梨儿的死对他打击不小,但还远没到发疯的地步,但又有哪个疯子肯承认自己疯了呢?

    云天行叹息一声,管他什么声音,我又没做亏心事,就是来了鬼怪也不怕,我倒是想见见传闻中的鬼怪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四处看了看,昏沉的树林中只有几片树叶在乱坟堆里翻滚,除了呜咽的风声,并无其他声响,于是回过头继续走。

    “叮”

    云天行一愣,这是兵器打击的声音,难道有人在打斗?

    云天行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心中好奇,想去探个究竟,但仍有些顾虑,若是在这荒山乱林中遇上几个厉害人物,他岂不是白白送命。

    梨儿含冤而死,如果他死了,谁来替梨儿报仇?

    云天行犹豫不决,但隐约听到那叮叮声越发急了,他一咬牙,朝声音传出方位飞奔过去。

    在林间奔走一会,忽然发现前方有两个白衣人在执剑打斗。

    云天行吃了一惊,急忙躲到一簇灌木丛后,屏息望去,见这两人皆着白衣,衣服样式竟是一模一样!衣领略高,衣袖宽松,胸前绣有一朵云,云中竖插一柄剑。

    “两人是同一个势力的人!”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江湖中大小势力数不胜数,有一些势力会统一门人的服饰,穿着统一服饰踏入江湖,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背后的势力。由于个别门人行为不检点,导致背后势力遭受灭顶之灾的常有发生,所以,一些小势力是不会统一服饰的,一是没这个财力,二是没这个勇气。

    凡是统一服饰的基本上是些名声比较大的势力,而且身着统一服饰踏入江湖,衣服不仅仅是一种装饰,那是一种象征,更是一种荣耀。

    但据云天行所知,现今江湖中的大势力,统一服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云隐门”。云隐门虽然统一服饰,但并不强制,穿与不穿全凭个人喜好。

    眼前这两人服饰一样,却不知是不是云隐门的人。

    左边那位,一袭白衣近半已被血迹染红,在夕阳的照耀下分外刺眼。他右手执剑,左手按在腰间血红最深处,飞退间不停挥剑格挡对方的攻势,身形颇为狼狈。

    右边那人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对方浑身浴血,他衣上却白净得有些异常,连一滴血都未曾沾上。

    “逸清尘,你已是强弩之末,为何不束手就擒,我或许会念在同门的份上饶你一命。”右边那人微笑道。话虽如此,他每一剑所攻之处均为人身要害,而且招式刁钻狠辣,显然要致对方于死地。

    逸清尘冷冷道:“亏我平日里对你百般袒护,没想到你居然对我突施暗算,狼子野心,残害同门!卫戟,你不再是我师弟,云隐没有你这个叛徒!”

    “他们果然是‘云隐门’的人。”云天行心头暗惊。

    云隐门是江湖中名气极大的势力,门中高手如云,绝非一般小势力可比。宗门更是立在有“云门仙境”之称的云门山之上。云门山有万仞之势,终年云雾缭绕,亭台楼阁皆隐于云雾之中,虚无缥缈,宛如置身仙境。云隐门开派祖师便是借此之名,创下这名动一方的云隐门。

    云天行凝神屏息,密切关注二人间的战斗,不知这二人为何要自相残杀,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定会让江湖中人耻笑。

    在江湖中,同门自相残杀这种事极少发生,不论在是在哪个势力,残害同门都是一种极其恶劣的行为,历来叫江湖人所不齿。而那些故意残杀同门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逐出山门,而且必定会遭到同门的追杀,不死不休。

    卫戟飞身刺出一剑,笑道:“叛徒?我活着,你就是叛徒!”

    “卑鄙无耻!”逸清尘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由于怒气牵动身体,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他本就失血过多,如今已开始感到头晕。卫戟说得不错,他已坚持不了多久,也许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逸师兄,站不稳了吗?”卫戟微微一笑。一直走在他前方遮蔽他光芒的逸清尘,如今在他面前已如这夕阳一般,红光撒尽,就是他的末日。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不知何时,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散,转而换成狰狞,他怒吼一声:“去死吧!”挥剑向斩向逸清尘。

第四十一章 人不为己

    逸清尘见他脸上狰狞尽现,心中竟是微微一酸,曾经的小师弟,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看好他啊!

    一道剑光斩过,一缕黑发飞散在风里。

    逸清尘矮身躲过致命一剑,纵身而起,噌的一剑,点在卫戟长剑正中,四目相接。

    卫戟冷冷一笑,剑身一翻,横削出去,逸清尘压剑一挡,倒退出三丈,大口喘着粗气,紧盯住卫戟,心中盘算道:“卫戟刚才那一斩,如果不是我矮身躲过,早已身首异处,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当年那个善良的师弟!”

    逸清尘斜剑指地,道:“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卫戟冷冷一笑,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逸清尘微微皱眉,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我同入山门,情同手足,你犯错我替你挨罚;你学不会的剑,我一招一式教给你;你惹怒师傅,我第一个替你求情,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

    卫戟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不够好,是好得过了头。你不过长我一年,却喜欢用一种长辈才有的口吻来教训我,你当我是什么,玩泥巴的小孩子?”

    逸清尘道:“我是长你一岁,所谓长兄如父,你我都无父母,我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

    卫戟打断了他的话,道:“就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就因为你的‘长兄如父’,师父才会偏爱你,处处向着你,在众师兄弟面前拿你做榜样,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逸清尘道:“我从未想过要夺你什么。”

    卫戟道:“可你已经夺了。”

    逸清尘头一晕,忙用长剑撑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卫戟,道:“这就是你背叛师门的理由?”

    卫戟笑了笑,道:“我背叛师门了吗?”

    “你没有?”逸清尘挤出一丝冷笑,道:“残杀同门难道不算背叛师门?”

    卫戟把玩着手中长剑,看着逸清尘虚弱的样子,笑道:“我刚才说过了,我活着,你就是叛徒,死人的话是没人会信的。”

    逸清尘眯起眼睛,道:“我有一点不明白,师父待人一向公平,我有的你一样都有,你不会傻到为了区区一点虚名就要叛离云隐吧?”

    卫戟伸指在剑身一弹,发出“嗡”的声响,笑道:“聪明。”

    逸清尘从地上拔出剑,挺直了身子,道:“反正我要死了,直说吧,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卫戟道:“等我杀了你,我会告诉你。”

    逸清尘沉声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卫戟轻哼一声,道:“你又摆出这副姿态,我是你师弟,不是徒弟。算了,都是要死的人了,实话告诉你吧,杀你只是第一步,后面......”他话说一半,后面故意隐去了声音,只是动了动嘴唇。

    逸清尘身体在颤抖,吼道:“你......你要对云隐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师弟,你都已经陷得如此深了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罢手吧!跟我回去,你伤我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卫戟饶有兴致地看着逸清尘,道:“你是在求饶吗?”

    逸清尘挤出一丝冷意,道:“你觉得我是一个会求饶的人吗?”

    卫戟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会求饶,我也没指望你会求饶,不过,你觉得我会跟你回去吗?”

    逸清尘一声叹息,道:“不回头了吗?”

    卫戟道:“我意已决。”

    “好。”逸清尘剑指卫戟,道:“我替师父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云隐可曾亏待过你?”

    卫戟斜视远方,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云隐待我不薄,可我想要更多。逸师兄,你是不会懂的。”

    “不要叫我师兄!”逸清尘道,“出剑!”

    卫戟握紧剑柄,却不进攻,道:“逸师兄,你一个将死之人,还需要我出剑吗?”

    逸清尘凭空挥了一剑,道:“剑势犹在,即使杀不死你,废你一条胳膊,一条腿还是可以的。”

    卫戟笑了笑,道:“逸师兄,你真会开玩笑,如果我没偷刺你那一剑,我的确不是你对手,可现在的你,别说废我一条胳膊,能不能站稳都是一个问题。”

    逸清尘紧咬牙齿,被他发现了吗?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再使出那一招,纵是伤他一剑,最多重伤他,而我则必死无疑;若是不战,再有半个时辰,我必流血而死,卫戟实力不容小觑,看来无论如何我都活不过今日了。

    “想好了吗?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你?”卫戟微笑着,眼角却隐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警惕,在他心中,此时的逸清尘仍有重伤甚至杀死他的能力,这位师兄有一记极为厉害的杀招,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招式,眼下已没有必要再去冒险,让逸清尘自己流血死掉就好。

    “怎么,面对一个重伤垂死的人也不敢动手吗?你的胆子可是变小了呢。”逸清尘淡淡说道。

    卫戟嘴角一扬,噌的一声,长剑插入地下,双手按在剑尾,道:“相比而言,我更喜欢看你死前挣扎的样子,我想知道,逸师兄的眼睛里到底有没有恐惧这种东西。”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逸清尘道。

    卫戟微微一笑,道:“我从来不会失望。”

    忽然,逸清尘身体剧烈一震,腹中中剑部位传来一阵绞痛,一股虚弱感蔓延直上,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双腿开始打颤。

    噌的一声,长剑插入地下,逸清尘屈膝半跪在地,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勉强撑住摇晃的身体,自喃道:“身体快不行了......要到此为止了吗?”

    卫戟笑意更浓了,他缓缓从地下拔出长剑,道:“看来,我还是不会失望。”他长剑斜指地面,一步一步向逸清尘走去。

    逸清尘喘着粗气,看着卫戟一步步逼紧,又吐出一大口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握住长剑,心想:“我逸清尘十岁入云隐,深蒙师恩,枉活二十余载,今日,便用吾余命,替云隐除去此害!”

    卫戟眸中寒芒一闪,手中寒剑一抖,嗡鸣声中人剑齐飞,直指逸清尘眉心。

    “逸清尘,死吧!”

第四十二章 匿影扮人

    逸清尘长身而立,眸中一人一剑的影子越来越大,当最后一丝余晖没入林梢,他一声长叹,缓缓抬起长剑,萎靡的眼眸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长剑已到逸清尘眉心一尺,卫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忽然,他笑容一僵,猛地撤回长剑,挡在自己面前,“铛”的一声脆响,伴随着一串火花,一物从他剑上弹开,钉在一旁的树桩上,卫戟惊骇之余,飞身退后三丈,目光中满是警惕。

    “梅花镖?”

    望着钉在树桩上的那枚暗器,卫戟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这枚暗器预判出他的位置,在他即将出剑攻击逸清尘的刹那,从暗处飞出射向他的面门,若他执意刺向逸清尘,那他必定会被暗器击中,按照暗器打击的位置来看,一击若中,有死无生,实在是“围魏救赵”的绝佳手段。

    逸清尘长舒一口气,倒退到一株大树下,背靠树干,不住喘着粗气。若不是那枚暗器,他已经动用了那一招,不论能不能拼死卫戟,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有人救了他,只是不知救他的是谁?

    卫戟脸色阴沉,冷冷看着暗器飞来的大概方位,道:“阁下是何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投掷“梅花镖”的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云天行,他并没有刻意修炼过暗器,小时候,他常在练剑休息之余扔石子打野鸡,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投掷石子的手法日渐纯熟,威力也越来越大。

    在来李府后,由于受张二生的影响,云天行能扔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目标也越来越宽泛,不再仅限于野鸡。

    李府隔壁也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姓赵。那赵少爷是个文弱书生,但思想并不文弱,常与李少阳一起寻花问柳,欺凌弱小,云天行也经常受他欺负。

    赵少爷面上风光,暗地里没少受罪,只因在他身上经常发生一些怪事。据赵少爷亲口描述,常常有一些小石子、土块、烂果子等从天而降,然而不论他怎样躲,都能准确无误地打在他身上,奇怪的是赵府中其他人并未遇到过这些事。

    那些“天外来客”毫无人道可言,有几次打在他的关键部位,让他痛不欲生。这对于一个青楼贵客来说,绝对是致命而且羞耻的。

    赵少爷是赵家独苗,而且是老来得子,每次赵少爷被击中关键部位,赵老爷总是请法师来家里作法。每位法师的说辞都差不多,都说是惹怒了天上的神仙,但至于是哪一位神仙,却又众说纷纭。不论是惹怒了哪位神仙,一场法事是免不了的。法事过后,法师收好银两,拍着胸脯再三保证,神仙已经消气了,这种怪事不会再发生。

    然而,法师一走,怪事又发生了。

    赵老爷为此寝食难安、夜不能寐,长长挑灯夜读,钻研各种古怪典籍、民间轶事,欲求一破解之法,奈何翻遍所有能找的资料,始终没有寻到。他也想过搬家,可他上了年纪,小的又不争气,实在折腾不起。苦思冥想之下,他找来城里最好的铁匠,给儿子打造了一副铁甲。自此之后,赵少爷但凡在家都穿着铁甲。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赵少爷穿上铁甲,那些怪东西再也没打过他。但是每逢节假日,他家的门窗、瓦罐、花盆等总是莫名其妙破上一些。对此,赵太太说是她每日祈祷的成果,将儿子灾祸转移到了这些器物上面。赵老爷深信不疑,于是每逢节假日,总是招人买一些容易打破的器物摆在院中,替儿子承受神仙的怒火。

    云天行并没有特意打造过暗器,梅花镖是他在城内一条巷子里捡到的,当时一共捡了三枚,掷出一枚,手中还有两枚。

    云天行本没想多事,但在洞悉两人的故事后,他十分同情逸清尘的遭遇。这位逸清尘对待自己的师弟如兄如父,到头来却要死在自己苦心栽培的师弟手中,恐怕死都不会瞑目吧。他又想起父亲,心中感伤,这才决意要救逸清尘。

    卫戟见投掷暗器之人仍未出现,剑锋一转,道:“阁下不出来,是想让卫某过去吗?”

    云天行大吃一惊,万万不能让他过来,在躲暗地里还能施些小手段,正面对决,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手中无剑,现今别无他路,只能继续隐藏在暗处,见机行事。

    卫戟微微眯起眼睛,握紧长剑,向暗处走去。

    云天行见已经无法继续隐藏,直接站起身来,所幸身旁有一棵树,半边身子仍藏在树后,他扯着嗓子道:“见过卫先生。”

    卫戟停下脚步,晦暗的月光照在那半个人影上,仍看不清面容,只能根据身形隐约辨出是个男人,他皱起眉头,道:“阁下是谁?”

    那黑影陷入沉默,许久之后又道:“在下李延东。”

    卫戟道:“莫不是青州城那位“刀下鬼”李延东?”

    那黑影道:“正是在下。”

    卫戟道:“不知李先生深夜来此,有何指教?”

    那黑影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才说道:“指教不敢当,在下饭后闲着无事,出来散步,不想竟在此遇到卫先生,真是幸会。”

    卫戟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故意不提梅花镖的事,是不想多生是非,收拾李延东也不急于现在,但这李延东竟然也跟着装糊涂,突施暗器偷袭不说,还装作没事人,最可气的是还敢说“幸会”,这不明摆着让他难堪吗,他笑了笑,道:“李先生好雅致,散步散到这种地方来了,是要与狼共舞吗?”

    那黑影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道:“既然是散步,又何必在意地点,只要别掉进水井里,随便去哪都一样。”

    卫戟脸色阴沉下来,道:“也许危险的不止是水井。”

    那黑影道:“这句话我非常赞同,刚才我还遇到一个悍妇,首如飞蓬,面色干黄,手执牛鞭当街抽打她的男人,卫先生,你说这是不是很过分,既是夫妻,理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男人在外耕田,女人在家织布,和和美美岂不美哉。”

    卫戟冷哼一声,道:“李先生来此不会只想说这些吧。”

第四十三章 乱石穿空

    那黑影又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道:“自然不止这些,我还遇到一件更有趣的事,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婆婆饿死在家中,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外做大官,深受百姓爱戴;二儿子是个恶棍,对她非打即骂;三儿子是个大孝子,可是全身残疾,卫先生,你说这老婆婆死得冤不冤?”

    卫戟皱起眉头,他实在猜不透,这李延东一直赖着不走,满嘴扯东扯西,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他跟逸师兄是朋友?这绝不可能,逸师兄嫉恶如仇,李延东出身盗匪,名声一向不好,即便认识也只能是死敌,为何要出手救他?听说这李延东杀人不眨眼,几时又变成了见义勇为的侠客?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月色朦胧,星辰黯淡,寂凉的风中带来几声渺远的狼嚎。

    逸清尘将从衣上撕下的布条缠在腰间,紧紧勒住,又吃了一颗“返生丸”,血已止住,性命暂且保住了。他凝神静气,细心调养,争取在短时间内恢复最多的气力。

    逸清尘早已看出暗处那人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而且那人应该不是卫戟的对手,不然也不会一直藏在暗处,自己多一分气力便多一分杀死卫戟的机会。

    逸清尘的治伤动作都收入卫戟眼中,卫戟也已看出李延东是在拖延时间,当即道:“素闻先生环首刀耍得好,不想连暗器也这般厉害,卫某实在佩服,希望有朝一日能登门拜访,与先生切磋一二,还望到时李先生切莫推辞。”

    他说得仍是客气,威胁之意也毫不掩饰,若李延东再不退走,他毫不介意在干掉逸清尘后,去他家里走一遭。

    那黑影不但不走,似乎笑得很开心,但声音仍是很奇怪,道:“在下自幼闯荡江湖,虽然杀人无数,但残害同门一事却无论如何都干不出来,今见卫先生对待同门有如深仇大恨,实在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瞠目结舌!实不相瞒,在下也有几位兄弟想杀,但一直下不去手,故此想向卫先生请教,怎样才能像卫先生这样,对待同门仍能有这酣畅淋漓的杀戮快感,望卫先生告知一二,切莫吝啬。”

    “李延东”骂人不带脏字,卫戟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地咯吱直响,他执剑往前一指,道:“李先生此时退去尚且不晚,我可以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那黑影道:“不论我退与不退,逸先生死后,你的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我吧。”

    卫戟森然一笑,他的确有如此打算。他做事向来都是斩草除根,但凡能威胁到他的人,绝不留活口,当下剑锋一转,道:“李先生是要与卫某较个高下了?”

    那黑影忽然咳嗽起来,沉声道:“实不相瞒,我已身患绝症,大夫说我最多还能活两个月,卫先生若能帮我解脱,那是我李某人的福气!”

    卫戟一怔,身患绝症?那跟他拼个死活岂不亏死,还是先杀了逸清尘,再把罪名嫁祸到他头上,到时候,就算他没有绝症,也活不过两个月!

    卫戟抬剑平指那个黑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忽然,剑尖一转,人已向逸清尘冲去。

    月光之下,白影飞纵犹如白练长河,河中突飞出一道寒光,直指逸清尘咽喉。

    “不好!”

    云天行暗叫之时,手中早已捏出汗水的梅花镖也随声而出,“嗖嗖”,两枚梅花镖划破长空,直取卫戟面门要害。

    卫戟冷哼一声,凌空转身横剑一挡,“铛”的一声,已将一枚暗器挡掉,跟着身子微微倾斜,另一枚暗器从他耳畔疾射而过,卫戟单脚落地,本想继续纵身前刺,就在这时,猛然发现又有四枚暗器破空而来,他又惊又怒,无奈倒退三步,躲过两枚预判的暗器,横挡斜劈又打掉另外两枚暗器,刚想借机前冲,又有四枚暗器向他射来。

    “让你尝尝我的独门暗器,‘飞石打狗’。”云天行嘿嘿一笑,又在旁边石子堆里抓了一把。梅花镖只有三枚,他只能用事先准备好的石子充当“暗器”,“嗖嗖嗖嗖”,对准卫戟的要害部位就是一通乱射,石子破坏力虽不及梅花镖,但谁敢拿自己脑门硬抗暗器,若是打中要害部位,一击就可能死人。

    卫戟被这无穷尽的“暗器”逼得手忙脚乱,非但没能靠近逸清尘,反而越退越远。他有实力抗过这些“暗器”去杀逸清尘,但他不敢贸然行动,毕竟逸清尘那一招太过危险,又有无穷“暗器”在旁骚扰,他无法集中精神对付逸清尘,盲目靠近反而会让他有机可乘。

    卫戟一边躲避暗器,一边想着对策,先对付逸清尘是个极为危险的决定,若是先对付李延东......听说李延东环首刀十分厉害,暗器又使得这般纯熟,我若先杀他,逸清尘多半会从旁协助,一个打两个,定要吃亏,这可如何是好。

    云天行见卫戟退出较远,也不再扔掷飞石。卫戟执剑而立,没有其他动作。

    “单是飞石根本伤不了他,若他执剑杀来,我定不是他对手,还好他仍把我当成李延东,可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

    云天行紧盯着卫戟,脑海中不断思索对策,忽然,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那是干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云天行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背后可能有人,也可能是某个东西。

    他咽了口唾沫,稍稍回过头,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那双眼睛在黑夜里是如此明亮,而且正在逐渐靠近,没有任何声响。

    “野狼!”

    云天行心突然提到嗓子眼,他一把捂住嘴巴,险些惊叫出声,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是那片枯叶,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小心!”

    一道惊呼传来,云天行猛然回头,恰好对上卫戟那双冰冷的眸子,和一柄寸宽的长剑,剑在月下泛着寒光,云天行甚至能看清剑身上刻的两个字:“白钰”。

    “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冰冷的话语从卫戟口中吐出,跟着一道寒光斩向云天行脖颈。

第四十四章 生死一刻

    卫戟早已看到“李延东”背后那只野狼,所以才会假装撤退,他想让野狼帮忙解决掉敌人,狼的步子很轻,是天生的猎手,尤其是在黑夜里,很少有猎物能逃过野狼的捕杀。

    卫戟本以为用不到自己出手,但他还是低估了“李延东”,他没想到“李延东”能发现背后那个无声的猎手。但他是一个非常善于把握时机的人,在“李延东”转头的那一刻,他执剑飞身而上,欲以雷霆手段,迅速击杀敌人。

    后有凶狼,前有卫戟,云天行惊出一身冷汗,他手无寸铁,单是其中一个就难以对付,两方齐攻,断无生还可能。他可以死,但梨儿的仇谁来报?那个含冤而死的小姑娘不能白死!李少阳还活着!

    “我不能死!”

    求生的**从心底暴涌而出,云天行牙关一咬,立刻开始下蹲,同时将手中石子抛向卫戟,这一抛毫无力道,不求伤敌,只求能遮住卫戟耳目,争取片刻时间。

    “嘭”

    寒剑从头顶斩过,砍进树干中,一缕断发落下,云天行侥幸躲过一劫,刚缓过一口气,忽见那野狼双目一眯。

    “吼!”

    一声低吼,野狼飞扑上来,云天行捏紧拳头,猛朝狼头打去,忽然头上一紧,身子又被拉了回来,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头发连同卫戟的剑,一同挤进了树干里,他心口一凉,完了!

    野狼张着血盆大口向他脸上咬来,他能感到野狼粗重的鼻息,能闻到狼口中的恶臭,还能看到那条垂着涎的长舌!

    云天行面如死灰,他曾幻想过死亡,但从未想过会丧命在野狼口中,而且连个全尸都没有,他不怕死,但梨儿怎么办,她还是个孩子!她不该死啊!

    “我不要死!”

    云天行仰天长啸,发出绝望的怒吼,泪水夺眶而出。

    “老天不会帮你,不想死就站起来!”

    话音未落,一柄泛黑长剑刺破长空,洞穿了野狼的头颅,“嘭”的一声,和野狼一起钉在树干上,剑柄乱颤。

    那野狼张着嘴,目中仍带着兴奋,口中还流着涎,它死得很快,快得连表情都来不及换,连一声呜咽都来不及发出。

    卫戟眯起双眸,咬牙吐出三个字:“逸清尘!”

    逸清尘大口喘着粗气,一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仍保持着掷剑的动作。

    云天行从死到生,由绝望到希望,都在这一刻,他借着月光看到逸清尘在对他微笑,那是感激,是鼓励,也是肯定。

    希望之火燃起,云天行猛地往前一扑,挣断了束缚他的长发,一把握住希望之剑,用力将之从树干中拔出,一脚蹬下串在剑上的狼尸,奋力向逸清尘跑去。

    “想走吗?”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云天行不及多想,回身劈出一剑,“铛”清脆的金铁声划破寂静黑夜。

    虎口传来一阵剧痛,云天行脸庞涌上一抹凝重,这柄剑要比寻常铁剑重些,他有些不习惯,而且卫戟出手狠辣,这一击已吃了一个暗亏。

    “你不是李延东!”望着挡在逸清尘面前的少年,卫戟脚步一停,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据他所知,李延东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些,而这明明是个少年。

    云天行侥幸逃过一劫,这才长舒一口气,望着卫戟吃惊的表情,微微一笑,道:“竟然被你看穿了,我的确不是李延东,实话告诉你吧,我叫李少阳。”

    卫戟道:“李少阳是谁?”

    “李少阳就是我。”云天行顿了顿,又道:“家父李延东。”他故意说出李家父子的名字,其实是想借卫戟之手来对付他们,虽然给李延东当了回儿子,但如果能给李家招几个仇敌,这儿子当得也还不亏。

    卫戟冷哼一声,道:“李延东来了我也不惧,你算老几?”

    云天行一怔,道:“你管我是老几,老几来了都要杀你!”

    杀我?卫戟微微一怔,他不敢相信一个少年竟然扬言要杀他,他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道:“你为何杀我?”

    云天行道:“你忘恩负义,难道不该杀?”

    卫戟道:“你还小,你不懂。”

    云天行道:“比你大的不少,忘恩负义的却不多。”

    卫戟不怒反笑,道:“如果你一剑杀了后面那个人,我可以饶你不死。”

    云天行道:“我只杀坏人。”

    卫戟道:“何为坏人?”

    云天行道:“像你这样的人就是坏人。”

    卫戟道:“你不怕死?”

    云天行道:“怕,怕得要命。”

    卫戟道:“你不杀他,你马上就要死了。”

    云天行道:“可你已经死了。”

    卫戟一怔,道:“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你忘恩负义,你不懂。”

    卫戟扬了扬手中长剑,道:“你有遗言吗?”

    云天行道:“没有,我还没死。”

    卫戟道:“可你马上就要死了。”

    云天行道:“你怎会知道我马上要死?”

    卫戟道:“因为我马上就会杀了你。”

    云天行道:“马上是什么时候?”

    卫戟眼神忽然一冷,一个箭步蹿了出去,抬手就是一剑,道:“就是现在。”

    云天行吓了一跳,想不到卫戟会突然动手,他侧身避过这一剑,卫戟连招又砍来,云天行落了个后手,攻击已来不及,只能边挡边退,他怕卫戟偷袭逸清尘,只能退往一侧,保证让逸清尘一直待在他背后。

    “拼命保护一个将死之人,值吗?”卫戟剑影连绵,层出不穷,将云天行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云天行咬牙抵挡,却是没空回答,看对方一手背在身后,神态颇为悠闲,心头不禁生出一丝怒意,他自小练剑,剑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冰冷而又无情的兵器,剑并不是只能杀人,对他而言,剑更像是一个伙伴,一种陪伴。

    “你没学过怎样尊重人吗?”云天行咬牙说道。

    卫戟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尊重?死人也需要尊重?”

    “可我还没死。”云天行道。

    卫戟道:“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谁给你的权利来评判别人的生死?”云天行道。

    “我手中的剑。”

    卫戟纵身跃起,凌空刺出一剑,直刺向云天行脖颈,他毫不怀疑,这招“剑指太行”一定会贯穿少年的咽喉,他似乎已经看到少年临死前那惊恐的眼神。

第四十五章 惊心动魄

    少年眼中并没有一丝惊恐,被发丝打乱的脸上反倒透着镇静,这不是一个将死的人该有的表情,卫戟猛地一惊,忽有一道利刃向他脖颈刺来,那是少年的剑!

    卫戟心跳忽然加快,他的剑在离少年咽喉半寸时,猛地撤了回来,人也后掠出两丈,他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少年。

    这少年竟敢跟他赌命,如果他刺穿少年的咽喉,那少年的剑一样会刺穿他的咽喉,不得不承认,在比狠的最后一刻,是他先撤了剑。

    他觉得跟一个少年同归于尽不值,就算值得,他也不会选择这种悲壮的方式。

    云天行一直处于被动,以命换命这种方式虽然极度危险,但对于弱者来这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没有哪只猛虎愿意跟一只绵羊换命,当然也有发了疯的猛虎,所以,赌命需要运气,更需要勇气。

    云天行敢这么做,一来他猜到卫戟会撤剑,二来他别无选择,卫戟招招狠辣刁钻,如果继续被动防守下去,很可能连一剑都刺不出就会直接毙命,他需要反击,而这就是一个契机点。

    云天行摆出一个进攻姿势,刚想先手进攻,忽然发现卫戟后方多出一双眼睛,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是野狼!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正在慢慢靠近卫戟,而卫戟并未发觉。

    阴沉的月光照在野狼毛皮上,仍能隐约看到一个灰影在慢慢挪动,它的步伐很轻很轻,就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云天行有些激动,刚才卫戟想借野狼除掉自己,他自己也即将品尝这种滋味,真是一报还一报。

    云天行为了吸引卫戟的注意力,掩盖野狼的声音,故意扭动脖子,活动身上的关节,嘴里还哼死了小曲。

    卫戟皱起眉头,心想:“这小子在搞什么鬼,难道他还有什么厉害招式?还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在等我杀他?呵呵,看来他还有点自知之明。不对,这小子刚才还假扮李延东,这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等死,可别上了他的当。”

    正当他思索之际,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一阵疾风从他背后袭来,他双眼猛地一睁,想也没想,回身猛刺一剑。

    一声哀鸣,剑光消逝,长剑从野狼口中穿入,由后背穿出,狼口在上下颤动,腥臭味仍在往外喷,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确是逐渐暗淡下来。

    这只野狼体型稍大,飞扑的力道着实不小,卫戟应付得突然,竟被狼尸撞得连连倒退,退步之时,脚后跟绊在一块突石上,整个人后仰过去。

    云天行抢近前来,挥剑刺向卫戟胸口,卫戟倒摔在地,左手在狼背一推,恰好挡在自己胸口。

    剑已刺入野狼体内,云天行咬紧牙关,用力一推,本想洞穿野狼,直接刺入卫戟心口,哪料剑尖恰好刺到狼骨,再也刺不下去。

    卫戟又惊又吓,仰身踢出一脚,将少年连人带剑一起踢开,推开压在身上的狼尸,刚站起身来,少年又执剑刺来,卫戟还未站稳,侧身勉强挡了几剑,身子不断踉跄倒退。

    云天行不依不饶,紧黏上来,手上的剑一剑比一剑快,卫戟本来还不在意,转眼间,脸庞上已满是惊诧,这是什么剑法?一剑比一剑快,而且威力越来越大!

    “死吧!”

    云天行一声暴喝,寒芒化作一柄长剑,直接刺向卫戟心口,这是他威力最强一剑,胜败在此一举!

    卫戟额头落下一滴汗珠,执剑挡在胸前,左手两指抵在剑背,“铛”的一声,剑尖撞在卫戟长剑正中,火花自两剑交接处四下迸射,两柄剑竟都微微有些弯曲,卫戟强行挤出一丝微笑,道:“这点程度可还伤不了我。”

    “未必。”

    云天行手腕一转,剑又擦着卫戟的剑锋刺了出去,“噗”,剑尖没入卫戟右胸。

    卫戟双眼大睁,眼中满是震惊,这怎么可能?

    逸清尘半张着嘴,同样震惊不已,这少年竟然能伤到卫戟,刚刚那是什么剑法?他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剑法,就像海中浪潮,一浪比一浪急,一浪比一浪凶,如此堆叠下去,越到后面越恐怖。此剑法实是罕见,不知他是从何处学得。

    云天行左掌抵住剑柄尾端,用力一推,剑身又没入半寸。

    卫戟怒吼一声,挥剑向少年头颅斩去,云天行低头避过,左手立刻握上剑柄,就欲在卫戟胸口划一个大口子。

    卫戟看出少年意图,咬牙忍住胸口剧痛,一脚踢在少年腹部,云天行连退两步,插进卫戟胸口的剑已跟着拔了出来,他不及细想,又挥剑向卫戟攻去,这是他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如果卫戟不死,死的就是他。

    “好小子,我倒是小瞧你了,受死吧!”

    卫戟吃了一个大亏,不敢再托大,他已顾不得伤口,奋力攻向那少年,剑光化作十数道光影,已将少年笼罩。

    云天行吃了一惊,卫戟胸口在流血,他剑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强了不少,叮当声不断在黑夜中响起,云天行被逼得连连倒退,转眼已中了两剑,虽然是小伤口,但两人的实力差距已完全显现出来。

    “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吗?”

    望着近乎疯狂的卫戟,云天行脸上满是凝重,如果不是凭借父亲传给他的那套剑法,他根本伤不了卫戟,父亲失去武功后常常告诫他,不要在任何人面前使用此剑法,除非是生死关头,他一直谨记父亲的教诲。

    如今已是生死关头,只可惜刚才未能一举杀死卫戟,那套剑法对手腕负荷太大,使用第二次需要时间来缓冲,可卫戟根本不再给他时间。

    “嗤!”

    云天行又中一剑,卫戟攻势太凶,云天行只能不断后退,如此下去,迟早要败,往后瞄了一眼,逸清尘就在后方,已经无路可退了,看来只能再强行用那一招了,手腕还在痛,但也没办法了!

    云天行紧咬牙关,剑锋一转,猛地前刺,跟着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

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风

    “又来那一招吗?”

    卫戟冷冷一笑,这一招他挡不了,却可以躲得掉,他纵身斜掠出去,绕到云天行身侧,足尖在地面一点,又一个飞掠,人已到了他身后。

    云天行只觉背后袭来一股凉意,他急忙转身抵挡,忽然手上刺痛,他“啊”了一声,右手一松,长剑脱手飞出,他刚要去捡,脖颈中突然一凉,一把冰凉的长剑正横在他颈中,跟着耳旁传来了卫戟的声音。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人,表面上一副侠义心肠,暗地里还不是照样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所谓高风亮节,都是一些虚伪的言辞罢了。”

    云天行被他制住,不知他为何不动手杀了自己,但落在他手上,早晚都是一死,他也不再有所顾及,说道:“你说别人虚伪,难道你背叛师门就光明正大吗?”

    卫戟冷笑道:“我背叛师门?你可知道我父母就是死在那些所谓正义的云隐人手中,而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菜农!他们有什么错?!”

    云天行一怔,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卫戟的身体在颤抖,他不知道卫戟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还不肯放下吗?”逸清尘摇了摇头,“当年‘独眼老怪’将你绑在柱子上,又将你父母穴道点住,让他们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师叔们错杀你父母完全是为了救你啊!”

    “救我?”卫戟仰天长啸,野狼似是听到了啸声,刻意停止了嚎叫,大概正循声往这里赶来,卫戟啸声渐止,道:“一个十岁的孩子没了父母会怎样?受尽了白眼,被人踩在肮脏的脚底下叫‘野种’,连野狗都来跟你抢食,那种滋味我永远都不会忘!”

    逸清尘道:“师叔们后来把你带回云隐,又让师父亲自收你为徒,教你读书认字,养身修剑,难道还不能补偿吗?”

    卫戟道:“那是他们杀错了人,心里愧疚,为了摧毁那些所谓的‘正义’,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父母还认得你吗?”云天行低头说道。

    卫戟一怔,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瞬间又恢复了冷漠,道:“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割破你的喉咙!”

    “这的确跟我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没有哪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走上歧路,不要多心,只不过是同无父母的孩子的一句劝慰罢了,我说完了,动手吧。”云天行闭上眼睛,静待死亡降临。

    “明明是个小鬼,竟敢教训我!”卫戟咬着牙,将剑锋压在他脖颈上,一道暖流顺着冰凉的剑身,滴落在地,夜很静,血滴在石上,一滴一声响。

    卫戟并不急于杀死他,这不过是他多嘴的一点惩戒,其实卫戟也不知为什么,他刚刚还想把这个小鬼大卸八块,如今却迟迟下不去手,为什么会这样?是了,杀死他反倒帮他解脱,在此之前,要让他心中的正义对我臣服,然后苟延残喘活一辈子。

    逸清尘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师弟,不要害他性命,放他走,你可以杀了我,就当是为你父母报仇,让恩怨到此为止吧。”

    “相比死亡,我更喜欢看他满脸恐惧的样子。”卫戟对逸清尘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云天行,“小子,你的路还很长,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跪下求我,我让你走。”

    “抱歉。”云天行叹了口气,“相比苟活,我宁愿死。”

    卫戟似乎有些意外,道:“如果你跪下求饶,我一定让你活着,不必急于回答,因为这很可能是你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的提醒,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快点杀了我吧,我要去见你的父母,告诉他们你现在的样子。”云天行道。

    卫戟一怔,拿剑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喝道:“跪下求我!”

    “你让我说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不会变。”云天行低下头,紧紧握住拳头,道:“你以为在这个世上痛苦的只有你一个人吗?你以为那些所谓的白眼、野种只是你一个人的专属吗?正因为痛苦,所以才更要让那些歧视你的人心甘情愿地闭嘴不是吗?再这样下去,连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卫戟如遭雷击,这些话比利刃插进体内更让他震撼,明明是个少年,为什么能说出种话,难道他也经历过类似的遭遇?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在颤抖,少年在流泪,他为何会流泪,是因为恐惧吗?他终于害怕了吗?是我赢了吗?可为何心中没有一丝喜悦,我到底在做什么,复仇?还是发泄?父亲、母亲你们还认得我吗?

    卫戟眼角流下泪水,他一把推开云天行,转身向林中走去,他的身子在摇晃,剑也掉在地上,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踉跄着没入黑暗之中。

    就在卫戟走入暗处不久,几声狼吼从林中传来,那吼声正是从卫戟刚入的方向传来。

    “不好!”

    逸清尘摇晃着身子冲入林中,云天行微微一愣,生怕再有什么意外,捡起卫戟的剑也跟了进去,刚走不远,前方传来几声哀鸣,他加快脚步,又走出十多丈,看见逸清尘正坐在地上,在他怀里有一个人,那人正是卫戟,旁边躺着两头野狼,嘴角溢出鲜血,身子仍在微微抽动。

    逸清尘一手按在卫戟脖颈处,但仍堵不住那喷涌的鲜血,在他腹上也多出一个血口,鲜血染红了他整个身体,没有了先前的白净与优雅,但嘴角却难得地挂上了一丝笑容。

    “师弟,你这是何苦呢。”逸清尘搂住怀中满身是血的卫戟,声音在颤抖。

    “对不起,师......”卫戟伸出手,似乎是想搭上逸清尘的肩头,可手还未碰到肩头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月光赶跑了乌云,洒在野狼坡,照在他脸上,他的嘴角仍挂着微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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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段离奇的江湖诡事,一个个多情的江湖儿女,刀剑交错间,是谁的泪晕染了那个江湖?(Q群:723861514)江湖听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听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