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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方晓初     江湖听风录txt下载     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二章 经脉乱行

    穴道一解,冷雪坪立刻拔剑出来,抵在云天行颈下,道:“淫贼,你再叫一声老太婆,本阁主一剑杀了你!”

    “老太婆。”

    冷雪坪怒道:“淫贼,你是救过我,可你也不要太嚣张,本阁主承你这份情,等你伤好,再敢胡言乱语,我一剑杀了你!”

    “老太婆。”

    冷雪坪气得浑身颤抖,却又下不去手,“锵”的一声,还剑入鞘,大步朝庙里走去。

    云天行舒了口气,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理身体。

    虽说这道鬼气不如无极真气刚强霸道,但实在阴险难缠,一到体内,就横冲直闯,大肆破坏,搅得他体内本就不太安定的无极真气更加躁乱了。

    若是他能自如运用“天地无极”,倒也不怕他这“百鬼夜行”,可现在刚刚学会,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才让鬼气得了空隙。

    冷雪坪来到破庙,前后逛了逛,没有发现其他人,便在前殿草堆上坐下,调息运功。

    她吃了菅无生的“春闺玉露丸”,哪里定得下神?只觉浑身燥热,双颊发烫,就连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刚才被追得紧,又在冷雨中,这种感觉还不甚强烈,现在没了危机感,又独处在这里,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冷雪坪静坐不定,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着,可不论怎样,都消不去这种感觉,反而越来越浓烈。

    她走到门边,见云天行仍盘膝坐在雨中,心下不忍,便走了出去,将剑鞘伸到他面前,道:“抓着这个,我扶你进去。”

    云天行也不想淋雨,只是现在体内乱糟糟的,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动,见冷雪坪伸过剑鞘来,也不推辞,握住剑鞘一端,便跟她进了庙里。

    这是一座土地庙,土地公公的神像还在,只是这庙里却已尽现荒凉,不仅没有贡品,连供桌香炉一类贡具也都不见了,前前后后,也不过这几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框。

    云天行道:“我不好动,你去后面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冷雪坪道:“刚才已经看过了,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说到这里,脸上不禁又是一阵火热。

    她吃了那种药,现在又与他单独处在这里,刚才只是顾及他的性命安危,倒没想到这些,现在想起来,倒有些后悔了,嘴上嘀咕道:“早知这样,让他待在外面好了。”

    云天行听她嘀咕,却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便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冷雪坪转开话题,“你伤势怎么样?”

    云天行道:“不碍事。”

    冷雪坪不信,道:“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还说没事?你不用强撑,若是需要本阁主帮忙,尽管开口,本阁主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见死不救。”

    云天行笑道:“你还真是个捉摸不定的人,刚刚还要杀我,现在又想救我,再过个一时三刻,是不是又要杀我?”

    冷雪坪道:“本阁主好心帮你,你不领情便罢,何必说这些挤兑人的话,要不是看在你舍命相救的份上,本阁主懒得搭理你。”

    云天行笑了笑,道:“其他飞雪阁弟子呢?”

    冷雪坪道:“这关你什么事?”

    云天行道:“我可是出于好心才问的,若是被归真教的人捉走了,我可以帮你搭救,你不领情便罢,何必冷言冷语,要不是看在小岚的份上,我懒得搭理你。”

    冷雪坪道:“你干嘛学我说话!”

    云天行道:“什么叫学你说话,这话又不是你创造的,你能说,我为什么不能说?”

    冷雪坪气得浑身发颤,看他一副气弱体虚的样子,又不好动手,只好暂忍下这口气,道:“你怎么会知道小岚?”

    云天行道:“这关你什么事?”

    冷雪坪忍气道:“好,这不关我的事,等回到昆仑山,我立刻把她撵下山。”

    云天行一惊,道:“你跟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到其他人身上,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归宿,你若再把她逐下山门,可要她去哪里?”

    冷雪坪道:“她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冷雪坪道:“只是朋友?”

    云天行道:“难道这还不够?”

    冷雪坪走到云天行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你救我只是因为她,是不是?”

    云天行道:“不是。”

    冷雪坪道:“不是?”

    云天行道:“不论是谁,落在那淫贼的手里,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冷雪坪一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是一位有侠义心肠的淫贼了?”

    云天行听她又喊自己淫贼,心里莫名恼火,向她湿漉漉的身体上打量了一回,道:“那菅无生真没眼光,就算要采花,至少也该挑个像样的,看来真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作为同行,我由衷的鄙视他。”

    一听这话,冷雪坪顿时火冒三丈,噌的一下,拔出剑来,指在云天行心口,道:“你真以为本阁主不敢杀你吗?”

    云天行不惧反笑道:“你尽管动手,我现在生不如死,就等你一剑帮我了结。”

    冷雪坪咬牙切齿,剑尖颤动,却迟迟没有刺下。

    云天行一笑,合上双眼,仰倒在地。

    冷雪坪一惊,看他不像假装,忙抛下剑,将他扶起,助他运功。她心中虽然有气,可也还分得出轻重急缓,如果他因此而死,自己这辈子怎能安心?

    一将内力注入,冷雪坪脸色大变,现在云天行体内经脉乱行,毫无章法,让她完全无法着手。

    她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形,一时之间,也变得惊惶无措,忙将云天行平放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变成?如果只是中了‘百鬼夜行’,按理也不该出现这种乱象。难道他还学了什么奇怪的武功不成?一定是这样,不然他的武功怎会在短时间内进步如此迅速。完全帮不上忙,这可怎么办呢?”

    冷雪坪为云天行着急,更为自己着急。那“春闺玉露丸”的药效越来越重,若不是她苦苦支撑,现在早已意乱情迷,不省人事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避雨

    云天行昏迷了一会,听到喊声,又逐渐苏醒过来。

    冷雪坪见他回转,忙道:“你感觉怎么样?”

    云天行也不答话,盘膝坐起,运功调息。虽说现在体内经脉尽乱,那也只是受鬼气引动,出现的一种短时假象,只要将经脉行路恢复,再将鬼气镇住,种种异症自会恢复。

    冷雪坪并不知道他修习过“天地无极”,见他运功,忙坐到他背后,双掌按在他背心,助他运功。又道:“你到底学了什么武功?经脉乱成这样,还能扭转过来?”

    云天行道:“你很希望我死是不是?”

    冷雪坪道:“我没这个意思。你救过我,总不会让你白白就这么死了。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别处,不要让我看见。”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喘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中邪了?”

    冷雪坪道:“我这是中毒之象。”

    云天行道:“中毒?什么毒?我身上还有几颗解毒丸,你拿去吃了,保你无事。”

    冷雪坪道:“这毒不是解毒丸能解的。”

    云天行道:“我这可是九幽谷特制的解毒丸,就算解不了你的毒,也能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

    冷雪坪摇头道:“来不及了。”

    云天行听她话音发颤,忙收功站起。见她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通红,双眸半眯,竟似是一副醉态,惊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毒?”

    冷雪坪道:“淫贼还能下什么毒,你想想也知道。”

    云天行呆了半晌,道:“那怎么办?”

    冷雪坪道:“忍一忍就好了。”

    那菅无生所种之情毒自是十分强烈的,奈何冷雪坪素来不通男女之事,修的又是《忘情诀》,最忌男女情事,是以才忍得住,不然任你如何贞烈,怕是也难抵此毒之效。

    云天行见她双颊晕红,轻咬朱唇,本就是一副醉人美态,可偏偏衣服又被雨水打湿,云天行再怎么正直,可到底还是个男人,看到这一幕,不禁脸红心跳。

    冷雪坪见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忙拔剑握在手,道:“你出去!要是敢对本阁主有什么非分之想,我立刻杀你!”

    云天行见她这样,也不好待在屋里,快步走出去,又随手关上大门,自己坐在屋檐下发呆。

    冷雪坪盘膝坐好,默默运起《忘情诀》,可这情毒是由体内发出,便是运动抵御,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又过了一会,云天行忽然推门进来,冷雪坪一惊,横剑挡在胸前,道:“你要干什么?”

    云天行忙摆手,道:“你不要误会,仇老怪和阴阳二圣追来了,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冷雪坪一惊,忙站起身来,挺剑说道:“这淫贼竟敢对本阁主用这种滥毒,他人在哪里?我这就去杀了他!”

    云天行苦笑道:“姑奶奶,你发作也要看个时候,我现在勉强压制住了那道鬼气,你又这个样子,怎么会是他们三人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起来,等伤养好了,再慢慢报仇不迟。”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也对。”四下看了看,往屋角一指,道:“下面没地方藏,就躲在那里吧。”

    云天行仰头一看,见屋顶横梁上搭着几条宽木板,上面放着几个竹筐之类的杂物,光线又暗,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他当先上去,将蛛网打掉,又挪动杂物,腾空两人空隙,这才让冷雪坪上来。

    两人躲在屋顶角落里,又拉了几个竹筐挡在前面,这里视线本来就暗,倒成了个极为隐秘的所在,只是空间比较狭窄,两人紧紧挨着,未免有些不太自在。

    还没见人进来,便听冯必死在外笑道:“老黑,你就别抱怨了,这就叫天公不作美,你跟那位冷阁主是没有缘份的。”

    菅无生当先推门进来,道:“放屁!你又不是月老,怎么知道我跟她没有缘分?也许分开只是暂时的,以后还会再见的,不信走着瞧吧。”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望一眼,忙各自移开目光。

    这时仇涯子和冯必死也先后走了进来。

    冯必死跳到土地公公神像旁的石台上坐下,道:“老黑,凡事要有个自知之明,人家冷阁主可是江湖上人人称羡的大美人,便是倾心,也会向温如玉那类俊杰之才倾心,你就省省吧。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自己不珍惜,可怨不得我们了。”

    菅无生顿足道:“可恶,眼看好事就要成了,不知道哪里蹿出个野猴子来,一指将老子给戳倒了,到现在心口还疼呢,也不知使的是什么邪门招数。”

    冷雪坪转头笑看着云天行,不出声音,只用口型说了“野猴子”三个字,可把云天行给气炸了,又不好发作,只干瞪了她几眼了事。

    冯必死笑道:“我们出山这些年,只见你抢过别人的女人,可还就没见过别人来抢你的女人,今天这倒是头一遭,有趣,有趣。”

    菅无生道:“有趣个屁!可气死我了!我下好了药,自己一点腥还没尝到,反被他给抱走了,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快活呢!要是让我逮到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云天行越听越气,在心里早把菅无生骂了千百遍。

    冷雪坪又羞又怒,外加情毒发作,娇躯乱颤。两人紧紧挨着,云天行自然也感受到了,只是无处躲避,只装什么都不知道。

    只听仇涯子道:“冷雪坪颇受飞雪阁器重,年纪轻轻便任副阁主之位,将来必是要继承阁主之任的,若是让她顺利逃回飞雪阁,将此事宣扬出去,怕是不会与我们善了,到底该想个妥善之法才是。”

    菅无生道:“现在雨大,他们一定也在某处避雨,等雨停了,再去追就是了。我就不信,活生生的两个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仇涯子道:“那人武功不弱,恐不在冷雪坪之下,便是追上了,以我们三人之力,也未必能将他们二人拿下。”

    菅无生笑道:“仇教主放心,冷雪坪服了我的‘春闺玉露丸’,任她是贞洁烈女,现在也一定浑身酥软,意乱情迷,怕是连剑都提不动了。以我们三人之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只野猴子?”

第五百一十四章 毒发

    冯必死道:“冷雪坪无法出手,那倒容易办了。那人中了仇教主的‘百鬼夜行’,一样难以使出全力,我三人同时围攻他,任他武功再高,也难逃一死。”

    菅无生道:“不错,那人轻功是不差,可要真打起来,未必能挡得住我们三人的围攻,到时候将他与冷雪坪一并杀了,飞雪阁那边自然不需要担心。”

    仇涯子神色凝重,道:“那日在万佛寺,温如玉敢与老夫对掌,多半是倚仗了某种奇功,可那人却硬生生受了我一掌,仍能健步如飞,老夫行走江湖这些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依我看,此人来头不小,需得小心行事。”

    阴阳二圣皆点头称是。

    云天行在上面听得清楚,暗自留神,忽觉一阵幽香钻入鼻中,转头一看,原来冷雪坪中毒发作,神智半失,难以自控,竟不自觉向他靠了过来。

    外面雨一直下。

    仇涯子三人见雨势太大,便没有离开。菅无生找了些枯枝干草,生了个火堆,三人围坐烤火。

    冯必死道:“仇教主,你此番去九幽谷,我们两个就不跟着了吧。”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个意思。你们两个与钟丫头闹得很不好看,若是到了她的地盘上,那丫头指不定会怎样为难你们两个,到时候有九幽谷主给她撑腰,便是我也不好说什么。”

    菅无生笑道:“仇教主,咱们归真教真要与九幽谷结亲吗?这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事啊。”

    仇涯子叹了口气,道:“君来喜欢那丫头,我有什么法子?若是能与九幽谷结成亲家,对我们归真教自是有不少好处,只怕他们不肯答应。”

    冯必死谄媚道:“卓少主仪表堂堂,又得仇教主真传,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何况将来还要继承教主之位。这样的英才俊杰,天底下哪还有第二个,她们若不答应,那一定是个傻子。”

    仇涯子道:“若真是这样,那便好了。唉,不说了,先休息一会,等雨停了,再出去寻他们两个。”

    三人扑灭了火,随便在干草上歇了。

    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将明时才停。

    仇涯子等人刚走,冷雪坪便抬手了云天行一记耳光,随即从后门走了。

    云天行呆了半日才从上面下来,也狠狠打了个自己两个耳光,方才追了出去。

    冷雪坪离开破庙,来到一条小河边,洗了把脸,望着河中自己的倒影怔怔出神。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男子那样亲近,而他偏偏还是个淫贼。

    冷雪坪越想越喘不过气,心中憋闷,邪念滋生,掣出剑来,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云天行见她离开时神色失常,怕她想不开,所以跟了出来。追到这里,见她正要寻短见,忙使出凌虚指,将她的剑打掉,道:“你干什么!”

    冷雪坪哭道:“我干什么你看不到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云天行道:“冷雪坪,你好歹是飞雪阁副阁主,为了这么点事儿,就要自寻短见,未免也太过了吧!”

    冷雪坪道:“我辜负了师父师姐对我的一片厚望,没脸再回飞雪阁,不死还能怎样!”

    云天行道:“你那是迫不得已,况且我们也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只是……”

    “不要再说了!”冷雪坪啜泣了一会,“我修炼过《忘情诀》,是不能对男人动情的,一旦动了情,功力不进反退,我这些年的苦功就白费了,你不懂这些,自然不知道我的难处。”

    云天行道:“你对我动情了?”

    冷雪坪停止哭泣,道:“那倒没有。”

    云天行道:“这不就是了。我要是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你杀了我都成,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啊。你要是因为这件事寻了短见,我如何跟飞雪阁交代?我岂不成千古罪人了吗?你自己一死了事,难道也要我跟着自杀赎罪不成?”

    冷雪坪擦干眼泪,道:“我死我的,你跟着做什么?”

    云天行道:“说到底,都是因为我,所以你才会轻生,不是吗?”

    冷雪坪道:“我又没有怪你,只怪我自己不……不该……不该……”

    云天行抢说道:“归根结底,都是阴阳二圣的错,要不是他们围攻你,这些事也不会发生,对不对?”

    冷雪坪静静想了一会,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又道:“我只打了个你一个耳光,怎么你脸上有两个掌印?”

    云天行摸了摸肿胀的脸,道:“我自己打的。”

    冷雪坪道:“本阁主玷污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云天行见她神色缓和,也放了心,笑道:“玷污倒不至于,况且我也没吃亏。”

    冷雪坪脸上一红,挺剑向他刺来,道:“淫贼,昨天和今天的事,你立刻忘掉,敢再提一个字,本阁主先割了你的舌头!”

    云天行飞身避开,叫道:“冷阁主,你这要求也太不近人情了,我又不是健忘老人,哪能说忘就忘啊。”

    冷雪坪一边拿剑追,一边喊道:“你忘不忘?”

    云天行边跑边叫:“臣妾做不到啊。”

    冷雪坪扑哧一声笑了,停住脚步,收剑入鞘,道:“就算忘不掉,以后也不准再提,更不准对别人说起,你听到了没有?”

    云天行也不跑了,回过身来笑道:“这个还用你吩咐,抱了老太婆一个晚上,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我可没那么傻。”

    “你找死!”冷雪坪咬牙切齿,拔剑又要砍,云天行见机不妙,拔腿就跑。

    冷雪坪追上他,拿剑指着他后心,气呼呼地说道:“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再跑一个我看看。”

    云天行转过身来,笑道:“别总拿剑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而且我知道,你是不会杀我的。”

    冷雪坪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会?”

    云天行道:“以前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冷阁主,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经过这些事后,我才恍然警醒,你也是个人,开心了会笑,委屈了会哭,想不开了还会拔剑那什么,至少我没听说过有仙女会这样。”

    冷雪坪蹙眉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云天行道:“我只不过说出了心中所想,无所谓夸骂,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在我们那有句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事情已经发生了,死了就能一笔勾销吗?这世上有多少人为了多活一天,倾尽万贯家财,甚至不惜夺取别人的生命,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冷雪坪收剑,道:“本阁主不需要你来教训。”

    云天行道:“好,好,好,红梅冷剑,了不起,在下甘拜下风。”

第五百一十五章 劫财还是劫色

    两人在河边树荫下歇息。

    云天行拔了根草叶叼在嘴里,道:“老太婆,我问你,跟你一起下山的那些弟子呢?是不是被归真教的人抓去了?”

    冷雪坪道:“你是在关心你那位朋友吧?”

    云天行道:“也不尽然,既然是武林同道,怎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云天行忙追上去,道:“喂,你等等我,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要是真被仇老怪和阴阳二圣捉了去,那可就糟了,得想个法子,救她们出来才是啊。”

    冷雪坪大步快走,道:“她又不是我的弟子,我干嘛救她,要救你自己去救好了。”

    云天行紧追不舍,道:“喂,老太婆,你也太无情了吧,就算她不是你的弟子,也是飞雪阁的一员,你这个副阁主也不能弃她于不顾啊。”

    冷雪坪道:“我只答应会带她回昆仑山,可没说一定会留下她,如果她经受不住考验,一样会被赶下山。”

    云天行道:“人都带走了,你们把她赶下山,要她孤零零一人去哪里?这不等于间接害她性命吗?”

    冷雪坪停住脚步,道:“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冷雪坪道:“我不信。”

    云天行道:“只是朋友,不然是什么?”

    冷雪坪道:“看你着急的样子,真的只是朋友?”

    云天行道:“是我把她拐出来的,不,是骗出来的,好像也不对,哎,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菅无生大淫贼捉了去。”

    冷雪坪道:“谁跟你说她被菅无生捉去了?”

    云天行道:“连你都被捉了,难道她们还能弃你于不顾,独自逃走不成?”

    冷雪坪道:“我让她们先回山了,我还有件要事要去办,带着她们会很麻烦。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了一阵子。”

    冷雪坪道:“这是我们飞雪阁的机密,干嘛要告诉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云天行道:“什么叫来路不明?我可是……可是……”

    冷雪坪笑道:“可是什么?”

    他本想说自己是剑神之后,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说为好,便道:“就算我来路不明,我对你们飞雪阁也没有恶意,况且我问我朋友的行踪,又不是故意打听你们的底细。”

    冷雪坪道:“人心长在肚子里,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万一你就是想对飞雪阁图谋不轨呢,我要是告诉了你,岂不成飞雪阁的罪人了?”

    云天行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好歹是我救了你,怎么说飞雪阁都得重谢我一番才是,不谢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怀疑起我来了。”

    冷雪坪道:“你是淫贼,本阁主不杀你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还想要本阁主谢你吗?”

    一听她喊自己淫贼,云天行气就不打一处来,道:“老太婆,你脑袋里装的都是蟹黄吗?我哪点像淫贼?都这么大个人了,连这点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先别说我,看看你昨天晚上,要不是本大爷我秉性纯良,早被你这**贼给糟蹋了。”

    冷雪坪听他又提昨晚之事,脸上早飞满了红晕,也不搭话,转身便走。

    快步走出一里多地,回头一望,见云天行仍在后面跟着,叫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云天行道:“谁跟着你了,我本来就要往南走。”

    冷雪坪咬牙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云天行嘴角叼着草叶,走到她身旁,笑道:“老太婆,你多心了,我跟菅无生不一样,他可以饥不择食,我却是很挑剔的。”说着向冷雪坪身上打量了一圈,连连摇头。

    这一番言语动作,可把冷雪坪羞恼得不知如何是好,切齿白眼瞪着他,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可偏偏又下不去手,只喊道:“你先走!”

    云天行好不容易抓到出气的机会,怎肯轻易放过?也不挪脚,只斜倚在一旁树上,打了两个哈欠,假装要睡觉。

    冷雪坪见他一闭眼,忙轻步走了。走了一段,回头一瞧,发现他还在后面跟着,索性也不管这些,只走自己的。

    来到一个山岗下,突然蹿出几个毛贼来,挡住了去路。

    冷雪坪刚要拔剑,突听云天行在后面喊道:“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到处都有贼,先别急着动手,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他们。”

    冷雪坪不知他要搞什么鬼,便握剑不拔,且听他要问什么。

    云天行走到前面,向为首的那毛贼抱了抱拳,道:“小弟有礼了,敢问大哥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本为劫财而来,但见冷雪坪生得好看,似是不染尘色的仙女,又临时改变了主意,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笑道:“劫色,劫色。”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不劫财了?”

    那毛贼首领宁愿他早点滚蛋,不要坏了自己的好事,便极为客气的笑道:“不劫财,只劫色,兄弟慢走,大哥我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了。”

    云天行摩挲着下巴,道:“不是劫色吗,怎么赶我走呢?”

    那毛贼首领一愣,道:“兄弟,你什么意思啊?”

    云天行笑道:“你不是要劫色吗,不劫我,难道要劫她这个老太婆吗?”

    那毛贼首领愣了半天,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冷雪坪几眼,对云天行道:“兄弟,你眼睛有问题吧?她长这样,要真是个老太婆,我也认了。”

    云天行怒道:“你眼睛才有问题!滚蛋!”一拳将他打飞出去。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臭淫贼,还想取笑本阁主,连毛贼都比你有眼光。”

    云天行不忿,又走到另一个毛贼面前,道:“你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见他一拳将老大打飞,早已吓软了腿,支吾道:“我是劫财的,只劫财,不劫色。”

    云天行笑道:“劫财多不好,要不考虑考虑劫色?”

    那毛贼摆手道:“本人向来恪尽职守、严于律己,自始至终都是劫财,从不劫色。”

    云天行道:“那你想劫哪一个,还是两个一起劫了?”

    那毛贼害怕云天行,见冷雪坪是个女人,再怎么也不会比身边这人可怕,便向冷雪坪一指,道:“我劫她。”

第五百一十六章 结伴南下

    听他说要劫冷雪坪,云天行很是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祝你马到功成,去吧。”

    那毛贼忐忑不安,挪动着沉重的双腿,向冷雪坪走去,还没到跟前,便被冷雪坪一剑拍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倍感失望。又走向另一个毛贼,道:“你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咽了口去唾沫,心知劫财劫色都没好果子吃,干脆说道:“我什么也不劫,我是附近的乡农,碰巧路过。”

    云天行打量他几眼,笑道:“呦,看不出来啊,大哥你还是庄稼人。”

    那毛贼的神色立刻本分了很多,憨笑道:“是的,是的。”

    云天行从他手里夺过砍刀,送到他面前,道:“大哥,你这刀刃都卷了,一定是砍萝卜砍多了吧?”

    那毛贼嘿嘿一笑,道:“我家种的萝卜有点硬。”

    云天行哭笑不得,直接照脸一拳,将之打倒在地。跟着向另一个毛贼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毛贼是个结巴,支吾了半天只有一个“俺”字,表情倒是十分丰富,挤眉弄眼,嘴角还乱抽抽,差点没把冷雪坪笑趴下,云天行还当他在勾引自己,更是忍无可忍,直接一拳打倒。

    这些毛贼没有大本事,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哪里想到,这破地方竟然还有武林高手经过,这可真是下海打鱼,网到龙王了。

    在云天行轮番问讯之下,这些毛贼个个理屈词穷,无言以对,不是被打,就是挨揍,没一个能善了的。

    冷雪坪轻倚树下,笑看着他应付毛贼,道:“我看你出手的样子,不像是有伤,这可奇了,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竟然还能活动自若,就连混乱的经脉,都能在几个时辰之内恢复如初,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天行收拾掉最后一个毛贼,拍打着袖上尘土,笑道:“何方神圣不敢当,只是恰好学过一些法门,能抵挡他的功夫罢了。”

    冷雪坪道:“这么说,仇涯子那一掌,对你全然无效咯?”

    云天行道:“也不能这么说,那缕鬼气还存留在我的体内,不过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炼化。你呢,药效都过了吗?”

    冷雪坪一拳打在他胸口,又丢下了一个白眼,气呼呼走开了。

    那“春闺玉露丸”药效虽烈,但持续时间并不绵长,早在入夜前,药效已逐渐散去了。只是冷雪坪心体惧乏,浑身无力,不得不在他怀中躺了一夜。

    听到云天行问得这么直白,早已飞红了脸,恨不能时光倒流,将昨日耻事尽数洗去。

    云天行又赶上来,道:“你说有要事要办,是什么要事,我正无聊呢,说给我听听?”

    冷雪坪道:“你又不是飞雪阁的人,跟你说什么?”

    云天行道:“看来是飞雪阁的机密,算了,就当我没问,免得惹祸上身。”

    冷雪坪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我没跟她们一起回昆仑山,是为了寻找遗失的‘别离’剑。”

    一听找剑,云天行来了兴致,道:“我听说你们飞雪阁有个什么藏剑楼,里面收藏着不少好剑。这‘别离’剑难道也是一把名剑?”

    冷雪坪摇头道:“藏剑楼中所储之剑,几乎都是历代阁主曾经的佩剑,‘别离’也不例外。它算不上名剑,可也并非寻常刀剑可比,主要还是因为它是曾经某位阁主留下的东西,所以一定要追回来。”

    云天行道:“你知道它的下落?”

    冷雪坪点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别离’现在应该在谭千秋手中。”

    云天行仰头思索,自语道:“谭千秋?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冷雪坪笑道:“你不会连江南谭家的‘白面温风’都不知道吧?”

    云天行一拍手,道:“是了,就是江南谭家,谭老先生我还见过呢。不过,你们飞雪阁的剑,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

    于是冷雪坪又将司空仙圣盗剑一事说了,又道:“既然都散落在外了,落到谁的手里,都不算奇怪。”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你此番就是要下江南咯?”

    冷雪坪微微点头,道:“你呢,去南边做什么?”

    云天行满脸兴奋之色,道:“我要去九幽谷找阿笙。”

    冷雪坪“哦”了一声,转头注视着云天行,道:“是那日跟你在船上的那位姑娘吧?”

    云天行笑道:“看来你还不算笨,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冷雪坪一笑:“本阁主是什么人,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猜度的?实话告诉你,本阁主知道的,可不止这些。那日你扮成乞丐,还混到寺里去了,是不是?”

    云天行“咦”了一声,打趣道:“老太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连几位朋友都瞒过去了,竟被你给识破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怪事。”

    冷雪坪道:“既然要装扮,就该隐藏得深一点,你还敢出面参加测试,这倒也罢了,竟然还偷学我的招数,我当时就怀疑是你。后来跟你一起的那个小乞丐出来帮人解毒,我一看到她,就十分确定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看你也不是个笨人,为什么总叫我淫贼?我都解释过了,我是受人陷害,那家伙顶着我都名字去作案。你要是看过悬赏令,就一目了然了,名字是我的,可画像却是他本人。”

    冷雪坪道:“你不要狡辩了,我还是头一遭听说有人顶着别人名字去采花。”

    云天行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一直是个淫贼形象?”

    冷雪坪笑着点了点头。

    云天行叹了口气,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听说谭家在江南也算一方大势力,你登门要剑,他会还你?”

    冷雪坪道:“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听说谭千秋是个爱剑之人,既然肯花大价钱买走‘别离’,自然不肯轻易交出。不管怎样,都要先去谭家走一趟,便是他要黄金万两,飞雪阁也会筹来给他,总不能让前辈留下的东西遗落在外面。”

第五百一十七章 桃花迷阵

    云天行道:“我看那谭老先生是个颇通情理的人,想来不会跟你们飞雪阁为难,要剑一事,应该不会太难。”

    冷雪坪道:“此事尚难定论,飞雪阁与谭家没有来往,他未必肯为了一点虚情薄面交出‘别离’。以前那几位执剑者,可趁机压榨了我们不少呢,难说他不会这样。”

    云天行道:“‘别离’本就是你们飞雪阁的,就算要开价,也不该太过分。他若是蛮不讲理,直接抢过来就是,何必花金费银的去赎?”

    冷雪坪道:“要真如你所说,我们飞雪阁成什么了?跟刚才那帮山贼有什么区别?”

    云天行道:“难道前面那几位的教训还不够?”

    冷雪坪道:“如果动手硬抢,那问题就严重了。单为了一把剑,惹得飞雪阁跟谭家刀兵相见,视若仇敌,便是将‘别离’收回,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倒不如暂且存放在他那里,等以后再寻机会慢慢索回。”

    云天行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冷雪坪道:“你叹什么气?”

    云天行道:“我叹你们飞雪阁又要吃大亏喽。”

    冷雪坪道:“吃亏便吃亏吧,钱财乃身外之物,慢慢筹给他就是,也不急于一时。”

    云天行摇头不再说话,走了一会,忽见前面草丛中闪出一丝银芒,走过去一看,竟是一锭银子,忙弯腰捡起来,笑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冷雪坪笑道:“一起走的,我怎么就没看到?可见你眼里尽是这些金啊银啊的,一有金银靠近,眼睛比鹰眼还尖锐。”

    自从修炼过“天地无极”,云天行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感官比之前灵敏了许多。

    这锭银子藏在草里,只透过草叶反出一线光芒,若在以前,他是万万注意不到的。

    两人顺路南下,又怕归真教的人半路生事,便约法三章,结伴同行。

    行了两日,到了江淮等地,见沿途绿树葱郁,水路渐多,行人大都还是薄衣轻裤,相比日渐转冷的北方,却还是一派暖日风光。

    这一日,两人走在一座石桥上,忽见有个小女孩手里攥着一枝桃花。冷雪坪素来爱梅,自下了昆仑山,还从未见过梅花。但见这枝桃花生得娇艳动人,不比梅花差了多少,心中喜欢,便上前问道:“小妹妹,你这枝桃花是从哪里折的?”

    那小女孩怕生,抱着妈妈的腿,也不说话,只拿两个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冷雪坪看。

    那孩子的妈妈笑道:“过了桥再往东走三四里,那里有个桃花庵,庵外有片桃林,这枝桃花便是庵里的人送的。”

    冷雪坪喜欢,非要去看花儿,云天行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两人往东走了三里多,还没看到桃花庵,便先见到了一片桃林,只见枝上桃花朵朵绽开,红白相映,正是花团锦簇之时。花瓣落在地上,竟似铺了一层粉毡,让人不忍践踏。

    冷雪坪急奔过去,拉过一条红花细枝,凑到鼻下,笑道:“我本以为世间花儿独属梅花最美,可想不到,这桃花也是这样好看。等我回去了,也要在昆仑山下种上一片桃林,在上披雪观梅,在下沐雨赏桃,可算是人生一大美事了。”

    冷雪坪本就姿色绝佳,如今衔花在口,微微一笑,更是动人心魄,云天行看着,竟不觉痴了。

    冷雪坪见他呆望着自己,脸上一红,从地上抓起一把花瓣,朝他脸上仍去,骂道:“臭淫贼!”之后便钻入桃林不见了。

    云天行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禽兽,又想:“我总叫她老太婆,可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看的老太婆,真真是‘含花一笑百媚生,十里桃花尽失色’。”

    云天行叹了口气,踱步向桃林走去。走了还一会,却没看到冷雪坪的影子,地上有几条足径,却被落花遮盖,早已分辨不清。

    云天行又找了一会,仍没有见到她人,心中不禁惊疑起来,叫了几声“老太婆”。

    冷雪坪听到喊声,寻声走来,道:“你叫什么?”

    云天行见她安然无事,遂放了心,道:“这桃林也不知有多大,还是小心些,万一迷失在里面,又遇上什么麻烦,我可来不及救你。”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本阁主还用你救?”说完又钻入桃林不见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他虽然觉得这些花儿也很好看,可却没有像冷雪坪那样的兴致,只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腻了,只好四处走动走动,想看看这片桃林到底有多大。

    于是沿着进来的方向往回走,走了好一会,却发现已经迷了路,不但没有回到出口,反而越误越深,不禁着急起来,心想:“难不成这片桃林还是个迷阵?”正自惊疑,忽见旁边桃树下有个空酒坛,枝上还挂着一幅字。

    云天行见字挂枝头,随风飘动,甚是奇异,走近一看,见上面写了一首诗,默念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云天行见笔法飘逸,诗风清奇,不由大加赞赏。他虽无才,可到底还认得几个字,遇上好诗,自然有所分辨,心想:“不知此诗由何人所作,既然挂在这片桃林里,想来应该是附近的人,不知有没有机缘见上一面。”

    云天行又将诗作读了一遍,越发觉得出尘脱俗,正暗自记诵,忽听一阵呼叱声起,纵上桃梢一看,见不远处桃树晃动,花瓣飞舞,似是有人在林中打斗。

    “不好,是老太婆!”

    云天行听出是冷雪坪的声音,忙踩着桃枝飞掠过去,刚到近处,便见漫天花瓣向他袭来,云天行见花瓣来势汹汹,不敢小视,双掌齐发,掌风所到之处,花瓣尽被催散。

    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又来一贼。”

    云天行立在枝头,见冷雪坪执剑正与一人打斗。

    这人一身粗布衣裳,头发半披半挽,外表倒没什么出奇,只是手里拿的却是一枝桃花。

    那人一枝荡开冷雪坪的剑招,向云天行道:“你也是来偷我桃花儿的?”

第五百一十八章 桃花庵主

    云天行从枝上跃下,道:“阁下是谁?这片桃林是阁下种的吗?”

    那人道:“我乃桃花庵主,此地桃树,皆为我种,你们没我允许,摘我桃花,折我桃枝,可算是大贼了。”

    冷雪坪道:“我只折你一枝桃花,你便对我出手,你这桃花庵主也太无礼了。”

    那桃花庵主道:“你们是贼,还要我怎样?”

    云天行道:“阁下有话好好说,若是有什么损失,我们赔你就是,何必动手。”

    “赔?”那桃花庵主笑了笑,“我折你一臂,再赔你一臂,你肯不肯?”

    云天行皱眉,道:“桃树是桃树,人是人,怎么能拿桃树来跟人比?”

    桃花庵主道:“人有生命,可以生儿育女;桃树也有生命,亦可以开花结果,都是命,怎么就不能比?难道只凭这点微不足道的灵智,就可以将她们归为死物一类吗?”

    云天行听了他的话,竟不知如何作答。又回想起刚才看到的诗,多半是此人所作,心想:“想不到此人才华横溢,就连武功也是这般惊艳,能与老太婆打个不相上下,也不是何方高人。”便道:“花枝已折,难道阁下一定要杀人抵命吗?”

    那桃花庵主道:“我本非嗜杀之人,可她折我桃枝在先,不得不罚。你们要是真心悔改,就留在此地三个月,每日为我这片桃林浇水施肥,除草理枝,怎样?”

    这话说得云天行脸色大变,只折了一条桃枝,便要为他做三个月个苦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别说云天行不同意,折枝的冷雪坪也是不依的,道:“你这人太疯癫无礼,折你一枝,给你赔礼道歉就是,想留我们做苦工,未免欺人太甚!”

    那桃花庵主一笑,道:“那本庵主只好将你们擒住,缚在桃花树下,忏悔三月,方才算了了此事。”说罢,花枝一抖,疾向冷雪坪刺去。

    冷雪坪道:“既然你不通情理,就别怪本姑娘剑下无情!”当即全力施展剑法,与他密斗起来。

    云天行站在一旁观战,见此人虽执桃枝,却似手握利剑,一枝刺出,花朵颤动,枝头所指之处,逢瓣必碎,其威力可见一斑。

    那桃花庵主接下冷雪坪一记险招,道:“看你这剑法,倒像是飞雪阁的人。我常听人谈起,飞雪阁延世几百年,素有美名。你今日这般所为,可与我耳中听到的很不相符啊。”

    冷雪坪道:“听你这般说,折了你一枝桃花,简直比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还要严重。”

    那桃花庵主笑道:“你千里迢迢远来此地,难道不是为了偷我这一枝桃花?”

    冷雪坪冷笑:“别说是一枝,便是这一林,也不值得本姑娘下山。我看你不仅疯癫,还有痴心妄想的毛病,你当这是西王母的蟠桃园吗?还是说你种的桃子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桃花庵主笑道:“这倒不能。”

    冷雪坪恼他无礼,不愿与他多说,只催动玉剑,全力进攻。

    云天行见两人斗了这许久,也没分出个胜败,生怕久则生变,便道:“阁下再不住手,可就不要怨我们以多欺少了。”

    桃花庵主一笑,道:“两个一起上吧,本庵主又有何惧?”

    “得罪了!”云天行飞步入场,并不拔剑,只抬手一指,向那人前胸膻中穴点去。

    那桃花庵主见他空手上前,虚点一指,本没在意,忽见中道花瓣连碎几朵,方知他这一指并非摆设,忙闪身避开。

    一指未中,云天行又点一指,眨眼间已出了十数指。每一指点出,都会将枝头桃花打得四下飘散,可就是打不中他的人。

    桃花庵主笑道:“好指法!”

    云天行见凌虚指点不到他,便欺身上前,探手去夺他桃枝。桃花庵主半退半攻,又将他一招招抓势尽数躲掉。

    冷雪坪一直在旁辅攻,见他露出一个破绽,忙挺剑疾刺过去,那桃花庵主一笑,挥枝去截,岂料冷雪坪剑招突变,由刺转削,登时将他手中桃枝削去半截。

    桃花庵主哈哈一笑,道:“好剑法!”滑步倒掠入桃林中。

    两人忙追进去,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云天行郑重道:“此人武功不弱,不知为何会藏匿在这片桃林之中,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免得多生事端。”

    冷雪坪点头,道:“正有此意。”

    两人决意要走,可在桃林中绕了好一会,都没能找到出路。

    冷雪坪纵到枝头上去望,不论哪个方向,入眼处尽是桃花,其上又隐隐萦绕着一层薄雾,根本望不到尽头。跃下枝来,道:“这片桃林有古怪,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

    云天行刚才已经试过,绕来绕去,到处都是桃树,根本找不到出路。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被他困死在这里,我们只往一个方向走,不论遇上什么,只能翻越,绝不绕道,我就不信出不去。”

    冷雪坪点头。

    于是两人只往同一个方向走,逢树便跃,坚决不绕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发现身边的桃树越来越稀疏。再往前走一程,竟然出现了大片空地。

    冷雪坪喜道:“你这淫贼还不笨嘛,竟然真让你找到出路了。”

    云天行苦笑道:“你高兴得太早了。”说着往前一指,“我们不但没走出去,反走到他家里来了。”

    冷雪坪向前望去,见有一座院落,门上黑匾金字,写着“桃花庵”三个字。

    冷雪坪脸上的喜色立刻退去,道:“可不就是桃花庵吗,这可怎么办好呢?”

    云天行笑道:“你好歹是飞雪阁副阁主,遇上事儿,怎么反来问我?”

    冷雪坪道:“本阁主问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

    云天行摇了摇头,心道:“不跟你一般见识。”

    冷雪坪向庵外一棵老榆下一指,道:“那里有个老道士在打盹,我们过去问问他。”

    那老道坐在石墩上,背靠榆树,似乎是睡着了。面前石台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盘,其上已落有不少黑白子,显然是一局没有完结的棋。

    两人走进棋台旁,云天行向那老道脸上看去,只看了一眼,就险些惊叫出来。

    冷雪坪见他神情古怪,便悄声问道:“怎么了?”

    云天行低声回道:“我位道长我见过,他还给我算过一卦,可准了,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装傻的老道

    冷雪坪道:“既然认识,那你去问问他,让他给指一条出路。”

    云天行点头,走到正在酣睡的老道面前,弯下腰来,轻声道:“道长,别来无恙啊。”

    那老道睁开半只眼,还没来得及看呢,就又把眼皮合上了,然后鼾声又起了。

    冷雪坪掩嘴笑道:“还说你认得他,人家都不认识你。”

    云天行干笑两声,觉得这老道在装傻,故意让他难堪,便从地上拔了根草叶,往老道脸上挠了几下,老道初时只耸耸鼻子,云天行挠得急了,便伸手抓一抓,就是不睁眼。

    冷雪坪站在后面看着,笑个不停。

    云天行见这老道实在过分,于是又拔了一根草叶,左右两手同时开工,一起挠起来。

    老道受不住,张嘴就是一个喷嚏,云天行只顾挠痒,没来得及躲,被他这一喷嚏打了个正着。

    冷雪坪捧腹笑道:“果然是老朋友见面,这问候方式也别出心裁。”

    云天行将草叶一扔,拉着袖子去擦脸上的鼻涕,没好气的说道:“你还笑,要不是你非要来看桃花,我们也不会被人困在这里。”

    冷雪坪道:“我又没让你来,是你自己跟来的,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云天行道:“我没有怪你,只是不想被你看笑话。”

    冷雪坪笑道:“我偏要笑,你待怎样?”

    两人正在吵嘴,忽听那老道闭着眼嘟囔道:“老道在此安歇,何人吵闹?”

    云天行听他说话,忙上前道:“道长,我们误入桃林,迷了路,想请道长给指条明路。”

    那老道睁开眼,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道:“会不会下棋?”

    两人一愣,对望一眼,不知这话是何意。云天行道:“略会一些。”

    老道坐直身子,向对面石墩一指,道:“坐下,接着这一局下,赢了我,老道我给你们指路。”

    云天行觉得这里处处透着怪异,不敢入座,道:“要是输了呢?”

    老道打了个哈欠,道:“人上了年纪,不是腰酸就是背痛,也没别的指望,你要是输了,帮我捶捶肩就行了。”

    云天行不太相信,道:“只是这样?”

    老道抬起眼皮瞅了云天行一眼,道:“就是这样。”

    云天行问明这些,方敢坐下来,夹起一枚白子,想了一会,落子。

    他棋艺算不上高明,但好在年少聪明,又肯钻研,一时倒也应付得来。况且在万佛寺时,又从银发那里学过一些。此局刚开不久,尚且难不住他。

    “道长,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那老道两指夹着黑子,不甚晶亮的目光在棋盘上来回移动,嘴里嘟囔道:“一定是你记错了,老道我虽然上了年纪,可脑瓜子里明白着呢,凡是见过一面的人,第二次见面,绝对认得出来。你看起来面生得很,一定是第一次见,嗯,一定是这样。”

    云天行不信,这分明就是以前给他算命的那个老道,就连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一样,那还能有假了?又道:“道长,你会不会算命?”

    那老道落下手中黑子,道:“不会。”

    云天行挠了挠头,心想:“这可真是奇了,明明就是同一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样,怎么就不是了?莫非天底下真有两个相貌声音完全一样的人?”

    云天行一面下棋,一面打量着老道,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熟,可他就是死活不承认,云天行也无可奈何。

    “本来还想再让他卜上一卦,算算吉凶,现在看来,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免得又被老太婆笑话。”

    他们两人对弈,冷雪坪便打横坐在一旁观看。她还在飞雪阁时,常跟飞雪阁主对弈,有时兴起,一对就是一夜。真要说起来,她的棋艺也是不浅的。

    下到中局,冷雪坪见云天行举棋不定,便随手夹住一枚被风吹来的桃瓣,送前一送,恰好飘落在一空白处,道:“他要来一石三鸟,你便在这里落子,拆他的局,破他的势。”

    那老道眼皮一睁,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了冷雪坪一眼,道:“我们两个下棋,你为何要帮他?”

    冷雪坪道:“我们同陷困局,一处落难,自然要相互扶持,不帮他,难道要我帮你吗?”

    那老道笑了笑,向云天行道:“小子,你这媳妇的棋艺可比你高明多了。”

    冷雪坪脸上一红,拍桌道:“谁是他媳妇了,你这臭道士不要胡说八道!”

    老道捻须笑道:“既不是他媳妇,你脸红什么?”

    冷雪坪无言以对,咬牙跺脚,恨恨的走开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道长好手段呐,好不容易得了个帮手,还让你三句话给激走了,你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老道嘿嘿一笑,从旁边竹筐里拿了个半熟不熟的桃子,咬了一口,道:“这话可就不对了,输了不过是捶捶肩而已,哪有置于死地这么严重?”

    云天行闹了这半日,早已口渴了,见他吃桃,自己也馋了,也不客气,顺手拿了一个,边吃边说道:“道长不给我们指路,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这不是死地是什么?”

    老道拈起一子,道:“赢过老道不就可以出去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以道长这手段,便是当世棋王来了,怕是都赢不了呢。”

    老道抬头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话里有话。”

    云天行落下一字,但手指仍摁在棋子上,道:“道长,棋就是棋,得有规矩,要是任你妄为,那这纵横十九道还有何意义?俗话说得好,棋道似人道,棋行如人行,棋盘上没了规矩,人道上便没了束缚。容晚辈说句冒犯的话,道长这是离经叛道呢,还是洒脱不羁?”

    老道眸中一亮,抬眼看了云天行一眼,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在棋台上一拍,登时有八枚黑子腾空而起,老道伸手一一接住,放回手边竹盘里,道:“难得你能看穿我的手法,年纪轻轻,不简单呐。”

    云天行笑道:“多落的子收了,调换的子是不是也该换回来?”

    老道那惺忪睡眼难得睁到了极致,闪烁不定的目光在云天行那张笑脸上来回移动,道:“连这都看出来了?”

    云天行满不在乎,啃了口桃子,道:“都是出自一手,怎会看不出来?”

    老道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遂将偷偷调换过的黑白子,又恢复了原位。

第五百二十章 唐不仕

    老道将棋盘拨乱反正,归本复出,向云天行笑道;“你小子棋艺不精,眼力倒是不弱。老道我游遍天下,与什么样的人没有弈过?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看穿我的底细。你到底是谁?”

    云天行笑道:“眼下我在局中,道长在局外,我的生死,全在道长一人手里,我倒想问问,道长,你到底是谁?”

    老道隔着几近褪色的道袍挠了挠痒,嘿嘿笑道:“小子,你可把老道看重了,老道跟你一样,也是局中之人,几时又到局外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莫非道长也被困在这片桃林中了?”

    老道点了点头,道:“这片桃林看似普通,可其中暗藏的玄机,连我也参悟不透,一时误入,要想出去,可就没这么容易咯。”

    云天行道:“那道长为何要说赢过你,就给我们指路,这不是说谎吗?”

    老道笑道:“怎么说谎了?你赢了吗?”

    云天行道:“现在没赢,不代表以后赢不了,等我赢了,你又无法为我们指路,不就是说谎吗?”

    老道笑道:“等你赢了,老道我一把火把这片桃林烧个精光,还愁没路可走?”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那我现在就去放一把火,何必等赢了再放?”

    老道笑道:“你要放火烧他桃林,他得跟你拼命,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且陪我下棋,等他回来,我让他放你们离开就是了。”

    云天行向桃花庵一指,道:“道长说的可是这位桃花庵主?”

    老道点了点头,道:“正是他。刚才还在这跟我下棋呢,说是馋酒了,就把老道我撂在这里,去挖他的桃花酿去了。”说着伸手示意云天行落子。

    云天行夹着棋子看了半天,也不知该落在哪里。棋下到这里,对他而言,已经到寸步难行的地步了,向冷雪坪喊道:“别站那么远,过来帮我赢他。”

    冷雪坪还在介意老道刚才的话,只远远站着,执意不肯过来。

    云天行见她腮帮鼓鼓,似有怒气,也不好再强求,只向老道笑说:“道长,这一盘是我输了,我们再重开一盘吧。”

    老道笑道:“还没结束,怎么就知道必输无疑?你要是这样半途而废,这辈子都别想赢过老道。”

    冷雪坪见老道神情得意,越发生气了,又走回棋盘旁,道:“重开什么,本姑娘助你,赢死他!”

    老道捋须大笑,道:“老道下棋,从未输过,便是不使诈,你们两个也赢不了。”

    冷雪坪道:“臭道士,你莫猖狂,本姑娘要是赢了你呢?”

    老道道:“赢了便赢了,老道给你们指路就是。”

    冷雪坪道:“你自己都迷路了,拿什么给我们指路?要是赢了,你便拜他为师,怎样?”

    老道觉得这赌注不划算,也不说话,只捋须嘿嘿傻笑。

    云天行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自相征伐,该同心结力,一起寻找出路才是。”

    冷雪坪见老道不敢应承,心里的气才稍稍平了些,坐下身来,道:“臭道士,你刚才说的桃花庵主,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道又拿了个桃子,啃了两口,道:“老道我只知道他是这桃花庵的主人,叫唐溢,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唐溢?”

    冷雪坪和云天行都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均有些难以置信。

    唐溢,字不仕,被诸葛神机排在江湖名人榜第十八位。少年时便以才华名动九州,远近乡邻皆赞他为状元之才。

    唐溢八岁参加科举,不负众望,府试、乡试皆是第一,可在入京参加会试时,遭人陷害作弊弄假。状元之才传出此等劣闻,谁人不惊?据说当今圣上手捧试卷,落泪三更,忍痛批下六个字,“永生不得入仕”。

    消息一经传开,众乡邻颜色立变,唐溢之父受不住众人白眼,日日郁郁,不久而终。唐溢自此心灰意冷,沦落江湖,终日以诗酒为伴,不问外事,还为自己改了字,叫“不仕”,可算是刻骨铭心的自嘲了。

    云天行心道:“原来他就是唐不仕,怪不得能把桃花诗写得那样超凡脱俗,也是,若不是他,还能是谁呢?”想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

    冷雪坪道:“你又叹什么气?”

    老道抢说道:“一定是叹他自己棋艺不如,深陷迷局,出不去了。”

    云天行笑道:“道长棋艺高超,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出不去?”

    老道拈着棋子,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道:“如果你尝过他的桃花酿,你也一定不想出去。”

    “桃花酿?”云天行道,“难道他还会酿酒?”

    冷雪坪道:“诸葛神机在将他列入榜单时,曾在后面多添了八个字,‘爱花如子,嗜酒如命’,难怪我折他一枝花,他就要跟我拼命,看来这桃花庵主的确是唐溢无疑了。”

    云天行道:“此人位列江湖名人榜第十八位,不但武功古怪,连脾气也是十分古怪,还好只折了一枝桃花,要是放火烧掉这片桃林,后果不堪设想。道长,你险些又把我推到火坑里。”

    老道哈哈大笑,道:“你媳妇这么喜欢桃花,你忍心放火?”

    冷雪坪怒道:“臭道士!你有完没完了!谁是他媳妇!”又转向云天行,“你告诉他,我是不是你媳妇?”

    云天行挠了挠头,苦笑道:“这种事怎么说啊?”

    冷雪坪道:“什么怎么说,你照实说就是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那我从昨天开始说好了。”

    冷雪坪拿桃枝在他头上打了一下,道:“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不是。”

    冷雪坪道:“臭道士,你听到了没……”话还没说完呢,见老道士歪着头已经睡着了,鼻子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随着喘息声,忽而变大,忽而变小。

    冷雪坪见他突然摆出这副姿态,心里那叫一个气,本想拿花枝狠狠抽他两下,见他有了年纪,又不忍下手,只气呼呼的对云天行说道:“臭淫贼,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自己走了。”

    云天行道:“我也想走啊,可没有指引,我们出不去的,刚才已经试过了。”

    冷雪坪道:“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突听一人道:“折了我的花枝,还想一走了之吗?”

第五百二十一章 桃花酿

    桃林中忽然传出了唐溢的声音,这声音恍恍惚惚,分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云天行四下望了望,也没有看到什么人,心中不禁惊疑起来。

    冷雪坪将桃枝别在腰上,一手握住剑柄,四顾无人,喊道:“装神弄鬼,出来!”

    唐溢道:“我已经在这里了,只是你们被桃花遮了眼,看不见我而已。”

    云天行从石墩上站起,笑道:“阁下这话等于没说,你在这里不假,可还是躲在桃花后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们折了你的花枝,正想向你讨个折中的法子,来平息此事,你能躲一时,还能躲我们一辈子不成?还是请出来说话吧。”

    唐溢哈哈大笑,跟着“吱呀”一声,庵门开了,唐溢手里提着一坛酒,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天行和冷雪坪都是一惊,忙转过身来,看着唐溢,心想:“从声音判断,人本应该在桃林里才对,怎么从庵里出来了?”

    老道睁开眼皮,登时闪出一道精光,忙从地上抄起一个竹筒,笑道:“小唐,这梅花酿先让老道我尝一口,放久了会坏的,坏了就会害人,我年纪大,吃死也就死了,可不要糟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唐溢笑道:“道长何必心急,待我打发了这两个贼人,再开封吃酒不迟。”

    老道捋须道:“小唐,不是老道我说你,凡事看开点,一枝桃花而已,折都折了,你总不让他给你接回去吧?”

    唐溢道:“能接回去固然是好,可毕竟断过,伤了筋,动了骨,便是这样,我也得罚他们一个月。”

    冷雪坪冷哼一声,道:“要罚可以,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唐溢一笑,道:“是只你一个,还是两个一起上?”

    冷雪坪拔剑一振,道:“本姑娘一人足矣。”

    云天行伸手拦住,道:“不急动手。”向唐溢抱了抱拳,道:“在下自北而来,向南而去,道途听闻此地有个桃花庵,庵里住着一位桃花仙,特意来拜访仙人,不想误入了桃花林,一直迷困至此。真要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慕名而来,难道唐兄真要为了一枝桃花,与我们刀兵相见吗?”

    唐溢还没说话,老道就先抢话说道:“小唐,你听听,编得多真诚,这事儿就算了吧。要是真动起手来,打得血肉横飞,缺胳膊少腿的也不好。人呐,哪一个不是十月怀胎,一天天长大的,不容易啊。不管把哪一个打死了,老道我看着也不舒服。快叫他们走了吧,我可馋你那桃花酿了,咱们一边下棋,一边品酒,岂不快哉?”

    唐溢将酒坛抛入老道怀中,道:“道长,桃花酿你喝多少,我管多少,这两个人擅自折我桃枝,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冷雪坪道:“你自己手里不也拿着桃枝吗,难道我折的是命,你折的就不是命了?要打,也该先打你自己!”

    唐溢哈哈大笑,道:“桃树是我种的,就算是命,也是我养的命,我怎样处置,都不为过,可你就是不行。”

    冷雪坪道:“你养的命就可以随意处置了?是不是父亲杀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犯法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唐溢道:“我只折枝,不砍桃树,不撅桃根,何来‘杀’字一说?”

    冷雪坪道:“就算不杀,难道做父亲的就可以随意砍掉自己孩子的臂膀?”

    唐溢目光渐冷,道:“拿我的话,来驳我的话,果然还是桃树好相处。”

    见唐溢所执枝条上的花朵正在渐渐合拢,云天行一惊,忙伸手握住太阿剑柄,暗想:“此人本事不浅,若让他得了先手,怕是要吃亏。若率先出手,未免又太无礼。”想了想,握着剑柄向后退了三步,脚步刚停,忽然嗅到一股幽香,桃枝已到面前。

    唐溢已出手!

    云天行手已在剑柄上,花枝一到近前,立刻掣剑。冷雪坪虽然没握住剑柄,但反应极快,在唐溢飞步而来的刹那,她已握上了剑柄,开始拔剑。

    前一刻还被桃花酿熏陶得惺眼朦胧的老道,突然拔地而起,身形在半空一顿,骤然射向三人,其身形之快,迅如疾风。

    三人正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方身上,谁也没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老道,可就在这一刹那,云天行和冷雪坪的剑只掣到一半,却又被硬生生按了回去,而唐溢手中的桃枝,也被老道顺手夺走了。

    三人目露惊骇之色,再去看时,那老道已坐回到石墩上,正扭着身子,用刚刚夺来的桃枝挠痒呢。

    “嘿嘿,用桃枝挠痒痒还真管用,一挠就不痒了。小唐,老道也要折你一截桃枝,做个痒痒挠,你不介意吧?”

    唐溢最先回过神来,笑道:“道长,我还当你只是棋术惊人,想不到这身功夫,远比棋术还要惊人,倒是姓唐的看走了眼,还真把你当成了一个只会骗吃骗喝的乞丐道士。”

    老道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牙签来,一边剔牙,一边说道:“小唐啊,你待老道我不差,别人赶我骂我,你却将我奉为上宾,还拿上好的桃花酿来给我吃,这份情老道可记着呢。这俩人不简单,连老道我都看不透,你若跟他们动手,难保不会阴沟里翻船,为了一截桃枝,不值当,让他们去吧。”

    唐溢点了点头,道:“既然道长都发话了,唐溢再不放人,岂不是太不识趣了吗?”向两人看了一眼,道:“远近乡邻,都知我桃花庵的规矩,你们是外地人,且又是初次冒犯,我就不再追究了,你们这就去吧。”

    云天行抱拳道:“烦劳阁下为我们指路,这桃花阵法实在高深,我们走不出去。”

    唐溢用手指敲了敲额头,道:“我倒是忘了,阿奴出去买肉了,那你们再等一会吧,等阿奴回来,我要他送你们出去。这片林子不好走,我也很久没有出去了,不知还认不认得路。”

    云天行心想:“难道你自己布的桃花阵,连你自己都走不出去?这阿奴要是不回来,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第五百二十二章 阿奴

    自老道出手之后,冷雪坪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老道身上,虽然只是一瞬,她却已看出了老道的底细,向老道抱拳,道:“晚辈冷雪坪,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张前辈见谅。”

    老道挥了挥手,道:“认错人啦,我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老道士,什么前辈晚辈的,老道我最烦这一套。”

    冷雪坪心道:“他刚才所使明明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乘风箓’,他要不是龙虎山的人,还能是谁?便是龙虎山上,有资格修习九大秘箓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么几个。可这些人里,似乎只有当代天师张道成常年在外闲晃,多半是此人了。”

    唐溢道:“冷雪坪,呵,原来是昆仑三剑之一的‘红梅冷剑’,难怪连我都不是对手。也不知今日我这桃花庵里吹的是什么风,竟送了这些大人物过来。”

    冷雪坪本来十分恼怒唐溢,但听他不再追究折枝一事,又过分夸赞自己的本事,自然不好再与他生气,只向唐溢道:“阁下过谦了,江湖名人榜第十八的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唐溢冷笑道:“诸葛田鸡不怀好意,一个江湖名人榜,引动了多少杀戮。冷阁主如此聪明的人,也会信他这榜?我敢说,真正的高手,都是在榜下的人,例如这位张……”

    话还没说完,一个桃子砸在头上,跟着就听到了老道的骂声:“张你个头啊,这酒封到底还开不开了?老道我就馋你这桃花酿,可不爱听你们在这里唠哩唠叨个没完没了。”

    唐溢摸了摸头,捡起滚在地上的桃子,咬了一口,道:“道长,不是我舍不得这几坛酒,你给我交个底,到底要在我这桃花庵里赖到什么时候?本来肉就少,你还老跟我抢,你看看我这脸色,一点肉色都没有了。”

    老道拆开酒封,一面舔着封皮上沾带的酒液,一面说道:“一坛桃花酿换个百八十两银子不难吧,你就是个死脑筋,要是将埋在地下的桃花酿,挖个三坛五坛出来,还愁没肉吃?”

    唐溢道:“桃花酿不卖,只跟朋友喝。”

    老道道:“有肉吃为什么不卖?”

    唐溢道:“不卖就是不卖,没有为什么。”

    “真是个死脑筋。”老道叹了口气,“那就别怪老道我跟你抢肉吃。”

    正说到这里,桃林中走出一个人,云天行转目看去,只见这人身形矮小,肤色略黑,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半篓青桃,心想:“这应该就是唐溢说的那个阿奴了。”

    那阿奴见又多了两个人,愣了愣,也没说话。

    唐溢道:“阿奴,去了这么久,怎么才回来?肉买到了吗?”

    阿奴道:“主人,他们说我们的桃树不按时节开花结果,结出的桃子必是有毒的,都不肯买。桃子卖不掉,自然就没余钱没肉了。”

    唐溢叹了口气,道:“阿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集市的时候一定要把鼻涕擦掉,你这样吊着两趟鼻涕,吸溜吸溜的来回进出,谁还肯买我们的桃子?”

    阿奴“哦”了一声,神情木然。

    唐溢摇了摇头,道:“把这些桃子分给附近庄上的孩子们吃吧。哦,还有,这两位误入桃林,你送他们出去。”

    阿奴“哦”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道:“主人,刚才外面有个人,给了我一张帖子,说是谭家谭老先生要摆八十寿宴,请你过去吃寿酒。”说着将帖子递上。

    冷雪坪一听谭家谭老先生,自然知道是谭千秋,她此番南下,也正是要往谭家去。

    唐溢开打开帖子,看了一会,神情复杂,过了好一会,才向阿奴问道:“送帖子的人呢?”

    阿奴道:“说是还要到别处去送,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唐溢点了点头,又发了一会呆,转向冷雪坪,道:“冷阁主,刚才多有得罪,恕唐溢无礼。眼下我有一要事相求,不知冷阁主肯不肯帮个忙?”

    冷雪坪去谭家,只欲求剑,如果恰逢谭千秋八十大寿,她这么空手上门,未免有失妥当。唐溢说有事相求,多半跟谭家有关,她自然乐得应承,道:“阁下请说。”

    唐溢道:“是这样,谭老先生请我去赴宴,那日到场的必定是江南各地的英雄豪杰,可我已有许多年不与尘世来往,此番若去,未免唐突,又怕一时失性,惹出乱子,反倒不美了。这样说来,我是不便去了,而那送信之人偏偏又走了,两位既要南下,不如就顺脚帮我捎个回帖给谭家,如何?”

    冷雪坪正愁不知怎样上门,若是借着代送回帖的由头,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谭家。便道:“举手之劳,一定送达。”

    唐溢拍手笑道:“好,那唐溢就先谢过两位的美意了。唐溢别无他物,就这桃花酿还拿得出手,两位若不嫌弃,唐溢就请两位吃几杯酒杯,权当是赔罪和达谢了。”

    冷雪坪道:“恭敬不如从命。”

    唐溢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两位舟车劳顿,不妨就在我这小庵中歇息一日,等明日唐溢写好回帖,再送两位启程南下,如何?”

    冷雪坪拿不定主意,又看向云天行,云天行见天色已晚,就算出了桃林,也得立刻寻找其他住处,能不能找到还未可知,倒不如就在他这庵上住一宿,明日再行,于是就向冷雪坪点了点头。

    冷雪坪向唐溢道:“那就打扰一宿了。”

    唐溢哈哈大笑,道:“阿奴,快去打扫两间干净的客房,再去收拾一桌好菜,不可怠慢了两位贵客。”

    阿奴应声去了。

    唐溢又转向冷雪坪,:“冷阁主,恕在下斗胆一问,这位可是尊夫吗?”

    冷雪坪一听这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道:“不是。他叫云天行,是……一个朋友。”

    唐溢拍着额头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唐某人多嘴,该打,该打,莫怪,哈哈。”

    老道从桃花酿里抽出嘴来,笑道:“老道刚才也这么以为来着,哈哈。”

    两人这么说,可把冷雪坪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拿那双美眸斜瞪着云天行,似有嗔怨之意。

    云天行转头,恰好迎上她的目光,道:“你瞪我干什么?”

    冷雪坪拿桃枝丢在他脸上,转身跑到桃林中去了。

    老道和唐溢哈哈大笑。

第五百二十三章 月下花海(一)

    暮色降临,桃花庵上炊烟直上,带着一股肉香气。

    锅里炖的是一只大肥鸡,虽然还未熟,但香气却已熟了,惹得在棋台旁对弈的老道和唐溢不断侧目望烟,吞咽口水,连落子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大肥鸡是阿奴拿自种的蔬菜,从一个友好的相邻家换来的,此外他还向屠夫家换了二斤五花肉,这对于生活清贫的唐溢来说,一顿饭中同时出现两种肉,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便是每年过年,他跟阿奴也只杀一只鸡炖白菜吃,从除夕吃到来年二月。那算是一年当中最值得回味的日子了。

    五花肉虽然常常见,但阿奴在做菜时,只放几条肉丝,也只是刚够菜汤里飘起油花而已,根本不够吃。何况现在又来了个混道士,总爱抢肉吃。自打老道来了桃花庵,唐溢已经忘记肉是个什么滋味了。

    阿奴比他强,至少在做菜时还能先提着肉丝,舔上一舔,虽然肉没少,但附在肉表面的油脂却先被阿奴舔掉了。

    老道无心下棋,望着桃花庵上的炊烟,咽着口水,道:“小唐,这是鸡肉味,五花肉下锅了没?”

    唐溢也在吞咽口水,道:“快了,快了,等鸡肉一熟,立马就下锅。道长,跟你商量个事呗?”

    老道盯着炊烟,目不转睛,道:“啥事?”

    唐溢道:“有客人在,咱不抢肉了成吗?”

    老道嘿嘿一笑,道:“没事,这次肉多,都有的吃。”转过脸,看着唐溢,道:“小唐,不是我说你,以你的本事,顿顿大鱼大肉都不是问题,何必受这清苦罪。且不说这桃花酿,就是你那些字画,拿到市面上去也绝对是抢手货,为什么宁肯被雨淋坏,也不拿去换肉吃?要气节不要紧,那也得等吃饱喝足了,慢慢要。这里又没别人,要什么清高?再说了,要卖也是阿奴去卖,又不用你露脸,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唐溢摇头,道:“道长,唐溢失去了很多,也只剩这些还能握在手里,若将它们都抛出去,我唐溢就不再是唐不仕了。”

    老道摇了摇手,道:“多少年的事了,你还是放不下。”

    唐溢默然不语。

    老道亦不再言语,只手拈棋,目望炊烟。

    饭桌上,五人围坐,其中有三人目露精光,如昏暗夜室里的六盏灯笼,照得盘中肉丝越发闪亮了。

    直到席散,那六道精光方才敛去。

    夜色深了,阿奴劳累一天,早已沉沉睡去。

    老道跟唐溢还在房里点烛下棋,窗格上还映着他们两人对弈时的坐影。

    云天行站在斑驳树影的庭院里,对着窗格上的两个影子出了一会神,轻轻叹了口气,移步向庵外走去。

    饭菜算不上丰盛,但却他是记忆中最有趣的一顿饭。他吃了很多,也喝了很多桃花酿,已有些醉了。

    他很少喝酒,即便是喝,也不会让自己醉,可朋友太热情,他实在不好拒人美意。

    月色很清,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味。

    云天行步入桃林,沿着一条人为开辟出的小径,一直走到一块大石前。

    这块大石很高也很大,像一座小山伫立在桃花从中,已不知年月。上面有唐溢的题字,“桃花石”。

    唐溢说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是天地间最美的事。

    云天行睡不着,想起了唐溢方才在席上说的话,特意过来验证一下。

    他纵上桃花石,坐了下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唐溢的话不错,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的确是天地间最美的事。

    清月高悬,他坐在桃花石上,就似坐在了在整片花海中,茫茫渺渺,没有尽头。

    没有了枯藤老树,没有了杂蔓衰草,入眼处尽是一色披月桃花,如身处云巅,又似九天仙境。

    云天行笑了笑,自语道:“我这是到天上来了吗?人间哪有这样的地方?我踩的不是桃花石,应该是登天梯才对。攀上来就到了仙境,走下去就回了人间,奇哉,壮哉,美哉,快哉。”

    忽听下面有脚步声,转身向下一望,见是冷雪坪,道:“没睡?”

    冷雪坪背手走来,道:“你还不是一样。”

    云天行道:“我是睡不着,你也睡不着?”

    冷雪坪一笑,道:“难道只许你睡不着,就不许我睡不着?”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道:“良辰美景,在下面说话可惜了,上来吧,看看这人间仙境。”

    冷雪坪纵上桃花石,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坐下,转目望了望,叹道:“我还当他是在自夸,想不到还真是这样。花海,好美。”

    云天行叹道:“是啊,好美。”

    冷雪坪转目看着他的侧脸,道:“刚刚你喝了很多,现在酒醒了没有?”

    云天行笑道:“既然喝了很多,怎么会这么容易醒?”

    冷雪坪道:“那你还出来乱晃,万一迷失在这片桃林里怎么办?”

    云天行转头笑道:“你在担心我?”

    冷雪坪转开目光,道:“我是看你机灵,鬼主意又多,想让你陪我去谭家讨剑。谭千秋八十大寿,江南道各方豪杰必然悉数到场,若只我一人,怕是难以应付。你帮我这一次,若是成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云天行心想:“以后还要跟阿笙一起去昆仑山,若是拒绝帮忙,她必定心生怨气,到时候拿剑堵在山下,不许我们上山,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便道:“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先问明白,你想怎样谢我?”

    冷雪坪想了一会,也没想出该怎样答谢,道:“你想我怎样谢你?你说来听听,要是我能给的,一定给你。”

    云天行凑到冷雪坪面前,笑道:“我要你……”话还没说完,便被冷雪坪打了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清脆响亮,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云天行被打懵了,摸着火热的脸颊,道:“冷雪坪!好端端的,你为什么打我?!”

    冷雪坪咬牙道:“你无耻!下流!打你都是轻的,当时就该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道:“我哪里无耻,哪里下流了?话还没说完,你耳光就来了,到底听我说完好不好?”

第五百二十四章 月下花海(二)

    冷雪坪按剑道:“你这臭淫贼,嘴里有几句好话?本阁主警告你,再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先割了你舌头!”

    云天行喝了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捶地大笑起来。

    冷雪坪挤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道:“冷雪坪,你堂堂飞雪阁副阁主,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我要你向飞雪阁主求个情,让她亲收小岚为入室弟子,这要求很无耻,很下流吗?”

    一听这话,冷雪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道:“臭淫贼,你诡计多端,一定是被打后才改口这么说的!”

    云天行揉着脸,道:“是你自己思想龌龊,还怪到我头上来了,这分明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冷雪坪咬牙道:“你就是个臭淫贼,又是什么君子了?”

    云天行急道:“我要是淫贼,你还现在还能是清白之身吗?”

    冷雪坪羞怒至极,挥手又要打,却被云天行一把抓住,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真该死,怎么能对女孩子家说这种话呢。”说完先打了个自己一个嘴巴。

    冷雪坪见他这一下比自己打得都狠,忙缩回手,道:“算了,你这是酒话,本阁主就当没听到。”

    云天行道:“话是人说的,跟酒有什么关系?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坏事都往酒身上推,这样的人也配喝酒?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借口!”

    冷雪坪背对着他,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像样的话。”

    云天行一笑,道:“我帮你取剑就是,不用条件,要是取不到,你可不能怪我。”

    冷雪坪转过身来,道:“不管能不能取到剑,我都会回禀阁主,要她收小岚为入室弟子,不会让你白忙一场。”

    云天行笑道:“这样最好。”

    冷雪坪又坐下来,道:“脸上还疼吗?”

    云天行揉着脸,道:“不疼,就是火辣辣的。”

    冷雪坪道:“谁让你那么用力,自己打的怪谁,灌了几口黄汤,手上也没了轻重,活该!”

    云天行轻轻揉着,道:“是活该,该打。”

    冷雪坪见他如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刚才是自己误会,先打了个他一个耳光,才引出了这些事,便道:“你别揉,越揉越肿。”

    云天行道:“肿了好,肿了长记性,要是一直肿着,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冷雪坪扑哧一笑,心中怨气烟消云散,撅着嘴角,笑问道:“喝酒喝傻啦?”

    云天行下意识点了点头,手指弹弄着探到桃花石上来的桃花枝,道:“老太婆,你说那老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前一刻明明还坐在石墩上,下一刻却到了我的面前,还将我的剑给按了回去,这身法动作可有点匪夷所思啊。”

    冷雪坪双手抱膝,仰头望着残月,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根据我的推测,他很可能是天师府现任天师张道成,刚才使的应该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乘风箓’,不过我没看到他画箓,这才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现任天师?”云天行一惊,“那岂不就是铁柱的师兄了?”

    冷雪坪侧头看着他,道:“什么铁柱?”

    云天行拍了拍脑瓜,道:“我是说他是妙清仙子的师兄。”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唐溢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故意没有点破,看来我的猜测不错,他的确是张道成。”

    云天行摇头道:“罢了,罢了,知道他对我们没有恶意,这就够了,管他是谁,还跟我抢肉,这像一个天师会干的事吗?”

    想起晚餐时的场景,冷雪坪抱着膝盖,又垂头偷笑起来。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又添了一层朦胧静美之色。云天行转过脸来,正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看得痴了。

    冷雪坪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本阁主挖了你的眼睛。”

    云天行道:“我在看月亮呢。”

    冷雪坪憋笑道:“月亮在上面,你往哪看呢?从我上来,一直到现在,看着你就不太对劲,全不似白天那么有精神。是不是真喝傻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你比月亮好看。”

    冷雪坪一怔,忙转过脸去,“哼”了一声,道:“又是酒话,本阁主就当没听到。”

    云天行本就喝了不少酒,坐在这里又被冷风一吹,酒意上头,早已是迷迷糊糊的状态,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枕在冷雪坪肩上就睡了。

    冷雪坪见他突然靠在自己肩上,吓了一跳,道:“臭淫贼,你是不是装睡,快起开,别逼本阁主动手。”叫了两声,见云天行没有反应,凑过脸去一瞧,见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冷雪坪无奈,又不好把他推到地上,也不好把他弄回房里,只得一动不动地坐着,任他靠睡。

    夜深了,万物寂静,就连浮动的萤火也沉入了花海之中,唯独她还是那么清醒,没有一丝睡意。

    云天行在睡梦中轻轻唤着“阿笙”。

    冷雪坪初时还没有在意,可云天行一直叫个不停,她忍无可忍,道:“死淫贼!她那么好,你去枕着她睡啊!”一把提起云天行的后领,纵身跳下桃花石,在地上拖着,就这么把他拖回了桃花庵。

    一脚踢开他的房门,把人往里一丢,连门都不闭,直接回自己房间去睡了。

    第二日,清晨。

    云天行悠悠转醒,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我怎么睡在地上啊?”

    坐在门槛上的老道和唐溢正磕着瓜子笑呢。

    云天行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道:“你们两个怎么在我房里?”

    唐溢笑道:“我们的脚在房间外面,说起来也不算在你房里。”

    老道呲牙笑道:“就是,就是。”

    云天行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你们几时来的,我是不是一整夜都睡在地上啊?”

    唐溢笑道:“这我哪知道啊,问你媳妇去。”

    老道呲牙笑道:“就是,就是。”

第五百二十五章 谭家七子

    “我媳妇?”云天行拍打着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嘟囔道,“是了,我记得昨天晚上好像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来着,怎么回来的?”

    唐溢和老道就是通过那道“残忍”的拖痕才寻到他房里来的,这时听他自语,不由大笑起来。

    云天行一头雾水,道:“你们笑什么?喂,你们两个,打从见到你们就觉得怪怪的,是不是趁我喝醉,又耍把戏作弄我了?”

    老道学着唐溢的口气,呲牙笑道:“这我哪知道,问你媳妇去。”

    唐溢又学着老道的模样,附和道:“就是,就是。”

    恰巧,这两句话被刚进院子的冷雪坪听到了。冷雪坪故意咳嗽了一声,唐溢脸色一变,想拉老道溜走,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老道不知什么时候溜没了影,唐溢顿时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

    见冷雪坪走过来,唐溢从门槛上站起来,撑起笑脸,道:“冷阁主,早啊。”

    冷雪坪点头还礼,道:“回帖写完了吗?”

    唐溢道:“写完了。冷阁主稍等,我这就去取。”说完便走开了。

    云天行从屋里走出来,半边脸上全是泥,冷雪坪本来还在生气,一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笑了出来,道:“昨晚睡得可好?”

    云天行撇嘴道:“一点儿都不好,浑身酸痛,脑袋还有点痛。”觉得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一个土疙瘩来,惊奇道:“我衣服里怎么有这种东西?”

    冷雪坪笑道:“这我哪知道,问你自己啊。”

    云天行挠头道:“我不记得了。”

    冷雪坪道:“昨天晚上说的话也不记得了?”

    云天行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说什么了吗?”

    冷雪坪一笑,见唐溢又从屋里走过来,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溢将回帖递给冷雪坪,道:“回帖一事,麻烦冷阁主了。以后两位再来桃花庵,多住些时日,也好让我多准备些酒肉,昨日时间紧迫,招待单薄了些,还请两位不要怪罪。”

    云天行在水井边洗了把脸,见木盆里沉下不少泥沙,道:“唐兄,你老实说,昨天晚上是不是跟老道整我了,怎么我身上都是泥啊?”

    唐溢哈哈大笑,道:“这可不干我们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心想:“还好让阿奴把拖痕扫掉了,不然被他发现,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

    冷雪坪忍住笑意,向唐溢道:“帖子我收好了,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唐溢道:“冷阁主请说。”

    冷雪坪道:“谭老先生八十大寿,你只写一个回帖送去,不带寿礼,会不会太……”

    唐溢笑道:“这个冷阁主不必担心,寿礼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们将帖子送到,自会见晓。”

    冷雪坪见他如此说,也好再问,又说了些闲话,便要告辞。

    两人跟着阿奴走出桃花阵外,一径往南去了。

    一路上,云天行总觉得身上怪怪的,不断从衣服里掏出土块、花瓣、落叶等杂物,于是向冷雪坪道:“老太婆,这桃花庵有点怪啊,怎么睡了这一晚上,身上多出这些东西来,是不是唐溢跟老道整我了?”

    冷雪坪道:“难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隐约记得一些,我好像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来着,不知怎么就回去了,还在地上睡了一夜,你说怪不怪?”

    冷雪坪笑道:“一定是你喝多了,自己回去的,不然还能怎样?”

    云天行努力想了一会,道:“我记得昨天晚上跟我在一起的,好像是你吧?”

    “是我没错。”冷雪坪道,“不过,你好像把我认成那位阿笙姑娘了,还叫着她的名字,说她比月亮还好看,你还记不记得?”

    云天行道:“我真的说过这些话?”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我都替你记着呢。”

    云天行道:“我还说什么了?”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你还说你特别蠢,特别笨,简直就像一头没有开窍的猪。”

    云天行苦笑:“看来我得戒酒了。”

    冷雪坪道:“为什么?”

    云天行道:“总得为自己留点**才好,万一借着酒意,把底细都透露出去,那可怎么办呢。”

    冷雪坪默然无语。

    ……

    谭家大宅正坐落在洞庭湖南岸,依水而建,白墙黑瓦,是典型的江南建筑风格。此地环境幽静,水汽充沛,十分养人。那谭千秋年近八十,依旧面色白皙,不干不燥,人送绰号“白面温风”,便是得益于此。

    这几日,谭家大宅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上上下下衣着光鲜,便是几个蹲在门外乞讨的花子,也被下人们,硬按着换上了一套缎子衣裳。要不是谭家答应这几日供他们饮食,他们是死活不依的,穿成这样乞讨,谁肯施舍?

    这几位花子虽然衣着亮丽,但神情举止却依如往常。每当有行人从前走过,他们都会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行人,识趣者还会宜时地端起破碗,念叨几声“大爷行行好”之类的乞讨行话。

    近处的来客自然知道实情,远客们却不由自主都在想:“连谭家门外的乞丐都穿成这样了,那谭家得有多富有?”

    谭千秋共有九子,老大早亡,老四又被戚佑堂所杀,如今只剩七子,江湖中人往往合称他们为“谭家七子”。

    谭家七子在江湖上名头或许不够响亮,但在江南,可算是鼎鼎大名了。

    其中,谭九年纪最小,也是这谭家九子中唯一一位没有成亲的,但每日都有媒婆上门,要为谭九说亲。奈何谭千秋择媳标准太高,即便不是皇亲国戚,也得是名门望族,便是一般富商家的小姐,都未必能入他谭家的大门。

    便是说亲不成,媒婆也是大有收获,因为谭家从来不会让媒婆空手而回,总要赠送一些银两,以表谢意。

    说不成有礼,说成了礼物更加厚重。谭家产业遍及江南,富甲一方,答谢之礼向来不会轻薄。

    曾有一位媒婆,为谭家长孙谭伦说媒成功,谭千秋高兴,直接将家下一座酒楼赠送给她,又时常给予帮助。那媒婆一家自此飞黄腾达,人人欣羡。所以来谭家说媒的人大都不遗余力,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像那位媒婆一样,攀龙附凤,耀祖光宗。

第五百二十六章 唐溢往事

    云天行和冷雪坪跟着一帮本地帮会的人来到谭家,将唐溢的回帖交给接待人。

    那接待人将他们引到一间小厅坐着,命人送上茶水点心等物,之后便拿着帖子出去了。

    两人在小厅里说了会闲话,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转眼望去,只见那接待人竟引着谭千秋亲自来了。

    谭千秋一进小厅,便向冷雪坪抱拳道:“飞雪阁冷阁主远来敝庄,谭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两人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见他如此热情,都起身回礼问候。

    此时谭家来客可不止他们两位,只不过大都由谭家七子及长孙谭伦等人主持接待,万事不需谭千秋费心。他只在内厅陪着几位知心朋友,只有当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来时,他才会出厅接迎。

    冷雪坪刚刚还在筹算,怎样找个机会接近谭千秋,好向他讨剑,没想到帖子一送过去,他本人就来了,这可实在大出她的意料。

    一番客套之后,冷雪坪问道:“在下并未告知姓名,不知谭老先生是怎样认出我来的?”

    谭千秋笑道:“两位虽然没说身份,但唐溢的回帖里却已经写明白了,叫我好好招待两位贵客,不可怠慢了。”转向云天行,道:“这位就是云兄弟吧。”

    云天行忙又起身应承。心想:“以前见谭老先生威仪八面,还当是个不好近身的人,想不到这样热情随和。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我们折了唐溢的桃枝,前一刻他还要跟我们动手,为什么看了谭家送去的帖子,就彻底改变了态度,还请我们吃饭喝酒,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贵客,就连给谭老先生的回帖里都这样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所谓‘无利不起早’,需防他别有用心。”

    于是向谭千秋笑道:“看来谭老先生与唐溢交情不浅,连我们两位信差都能受到如此忧待,若是唐溢本人来了,不知会怎样呢。”

    谭千秋怎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笑了笑,道:“我谭家与他唐家本是世交,关系匪浅。后来唐家没落,人丁稀疏,到唐溢他爹这一代,更是不忍促谈。但我们之间还时常有书信来往。唐溢他爹很喜欢来洞庭湖上泛舟,我还特意为他为湖边盖了一处院落,到现在还留着呢。那时唐溢还时常来我谭家久住,说起来,也算是一家人。”

    “自他爹去后,唐溢性情大变,只身避世,不问俗事。我时常遣人送信过去,想接他来谭家住住,他执意不肯。就算我去桃花庵,他也不肯现身相见,只打发一个下人来回传话。哎,再过几日,便是谭某八十贱辰,本以为他会赏脸来一趟,可……看来是谭某辜负了祖辈,没有好好教管他,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云天行道:“唐溢不来,是有紧要事缠身,并非有意推拒,希望谭老先生不要多想。”

    谭千秋叹息道:“话虽如此,可他这么多年都可不肯再见我一面,心里一定还是怨我的。”

    云天行道:“不知这‘怨’字从何而来?”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谭千秋示意两人坐下,继续说道,“唐溢他爹一直有恢复当年祖辈荣耀的愿景,于是倾尽所有,供唐溢读书。唐溢才华横溢,不负众望,夺下乡试第一,可偏偏在进京会试时,被卷入科举作弊一案,落了个终生不得入仕的下场。他爹不堪其辱,郁郁待终。期间请过很多大夫,都说是心病,用药是没用的。”

    “在他爹临终前,唐溢曾来求过我,要我托人帮他洗脱罪名,他说是被冤枉的。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以他的才华,还需要作弊吗?当时我的长子刚刚离世,我痛不欲生,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唐溢在大门外求了一天一夜,没人给他开门,那天还下着大雨。哎,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从痛苦中清醒过来,听看门人说起了这件事,忙赶去见唐溢父子,可已为时已晚。他爹已死,唐溢也不知去向。我派人四处打听唐溢的下落,仍旧杳无音讯。后来仇家生事,截杀三子,被唐溢所救。那时我才知道他隐居在桃花庵。我去庵外见他,他躲我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能再见过他一面,彼此之间,也仅仅只靠书信来往。”

    “唐家本就萧疏,也没有其他可以借靠之人。而且他们父子向来倔固,从不接受他人救济,更不会求人。唐溢此番来求我,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可我却将他据之门外,被冬雨淋了一夜,当时那种孤独与绝望,连我这把年纪的人都不敢去想。哎,是我们谭家对不起他。”说完,眼中已有了泪水。

    冷雪坪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之痛,莫过于此。谭老先生丧子闭门,实出无奈,并非是故意不帮忙。真要说起来,这件事,也怪不得谭老先生。”

    谭千秋摇头,道:“话虽如此,可那看门的人毕竟是在履行我的命令,那时我若帮他一把,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至少也不会让唐溢像现在这样无依无靠。”

    云天行道:“唐溢看破尘俗,避世隐居,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据我所见,他并不是一个颓然自弃的人,相反,他很懂生活。有时会在桃花树下饮酒作诗,有时会在桃花石上抱膝望月,有时会在棋台旁对弈取乐,有时会扛着锄头撅地种菜,虽然清苦,可乐得自在逍遥。他也跟我们说起过谭老先生,我听得出来,他对您更多是敬重,没有您所谓的怨恨。”

    谭千秋笑了笑,道:“我看云兄弟年纪不大,想不到洞察世事如此明晰,倒是谭某看走眼了。”

    云天行道:“谭老先生过奖了,污眼浊见而已。”

    冷雪坪暗想:“我还以为他只会油嘴滑舌,想不到还能讲出这些大道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跟九幽谷搭上关系?看来还得多灌醉他几次,让他多泄露些底细才好。”想到这里,不由想起那晚之事,脸上微微发热,忙将念头打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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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段离奇的江湖诡事,一个个多情的江湖儿女,刀剑交错间,是谁的泪晕染了那个江湖?(Q群:723861514)江湖听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听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听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