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敌
管平仲的入场无疑让那些备受啸声折磨的人吃了颗定心丸。
相比于晦涩难懂的经文,柔美的琴音似乎更能触人心弦,就算不能使人沉醉,至少也会缓解震天吼带来的不适。
管平仲并没有去到净空身旁,而是与两人形成三角之势,一人占据一点。
他的加入无疑让笑我狂和净空直线对峙的场面发生了变化,原本直线撞向净空的落叶也发生了变向,经过净空身前,转而撞向管平仲,到了管平仲身前,又是一转,回撞向笑我狂,如此循环。
就这样,那些落叶仿佛一条游龙,被围困在三人中间,想从三人中寻找一个突破口,可总也找不到。不得已,只能在三人围成的区域内来回转动,而且越转圈子越小,到最后直接缩成了一个风旋,又开始往上走了。
阿笙道:“百里藏花,你是不说没人能练成‘天地无极’吗,这看他这双金瞳,还能是假的吗?”
百里藏花道:“虽然诸葛神机将他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但笑我狂已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我还以为他也跟那些人一样发疯死了呢。”
阿笙叹了口气,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这些不该出现的人,都赶在同一天出现了,这江湖怕是又要乱了?”
百里藏花道:“今日大会结束,你跟我回九幽谷,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去了,再随意出来玩。”
阿笙撇嘴道:“我不。”
百里藏花道:“这可不是玩笑,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些‘蜃楼’的人不比四海盟,没一个省油的灯,你们两个如果遇上他们中任何一个,都难有活命的机会,你不害怕吗?”
阿笙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上了自然会有办法,我可不想在谷里呆一辈子。”
百里藏花笑道:“我看你是舍不得云兄弟吧。”
阿笙脸上一红,道:“我哪有,你再胡说,等我回去把你房里那幅画撕了,你信不信?”
百里藏花笑道:“当然信,小笙子的话几时有假了?不过,你可得考虑清楚了。云兄弟与四海盟有瓜葛,就等于与蜃楼结了怨,以前他们没有暴露,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对你们动手,现在他们暴露了,没了估计,行事会更加肆无忌惮,就算派人来暗杀云兄弟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笙一惊,道:“那怎么办?”
百里藏花道:“你将他带到谷中躲一阵子,等外面风平浪静了再出来,你看这主意好不好?”
阿笙道:“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想骗我回去!”
百里藏花道:“怎么能说骗呢,我是为了你们好。在谷里你们也能天天见,比外面安全多了。再说,你出来的也够久了,你姑姑她们都很担心你。”
阿笙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藏花,道:“是不是不把我带回去,你也不能回谷了?”
百里藏花苦笑道:“你姑姑那脾气,你还不了解吗。”
阿笙笑了一会,又道:“天行哥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那白露丫头可早就回来了,要不你去寺里问问?”
百里藏花道:“再等等吧,眼下净空大师正在对付笑我狂,我若现在进寺里去,怕会让人起疑。而且净尘大师自从九幽谷离开,至今还没有消息,虽说与我们无关,但别人心里未必不会这么想。”
阿笙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温如玉原本闭着眼睛,忽听琴声有些紊乱,睁眼一看,见管平仲嘴角流下一道血线,鲜血正一滴一滴地向琴弦上滴落。
“受伤了?”
温如玉有些难以置信,暗想:“管先生虽然精通音律,可毕竟实力还差了些,一旦找准对方音阶,站在正对面与他硬拼,远比我们更加危险。”
他虽然有些担心,却也不好出手帮忙。
笑我狂等三人正处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中,如果有外人干预,三人必须同时变动,才能继续维持平衡。如果有人没有及时作出变动,反会被其他人率先排斥出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属管平仲的情况最为不妙。
仇涯子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刚才他在对付温如玉时,这个管平仲还想在一旁动手脚,现在可不就是报复的好机会吗。
他手臂一震,两指间已多了一枚细针,甩手一送,那枚细针已悄无声息地向管平仲面门射去。
他在甩针时,故意用衣袖遮住,在别人看来,还当他在用衣袖挥扫落在腿上的枯叶。
温如玉正看着管平仲,只见他前方银芒一闪,便知有暗器,忙叫道:“小心!”
管平仲猛地睁开双眼,挥手一弹,随着一道极为不合时宜的琴音响起,那飞针登时被弹飞了,管平仲也随之喷出一口血雾,跌坐在地。
温如玉见状,忙上前搀扶。
净空见笑我狂吼一会,吸气,接着再吼,没完没了,也不知他想干什么。如今管平仲已受伤,只凭他自己,未必能将这吼音完全抵消,如此下去,不知要祸害多少人,道:“笑施主,老衲得罪了。”说罢,纵身向笑我狂飞扑过去。
笑我狂见他扑来,也收住不吼,哈哈一笑,猛地一拳朝净空打去。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眨眼间已过了二十余招。
净空只觉他这拳上似乎有着无情无尽的力量,如果不是自己收招够快,说不定还会被他拳上的后劲震伤,心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内功的威力吗,果然不同凡响,我不是他的对手,看来只有请师叔祖出寺了。”
净空很有自知之明,只此一试,便知自己不敌,忙拔身后撤。
倒不是净空贪生怕死,只因他现在身居要职,要是有个好歹,多半会误了寺中大事,所以不敢以身犯险。
笑我狂见他想逃,哪里肯依,纵到怒目金刚头颅旁,猛地一脚踢出,那金刚头遭受重击,登时飞射而出,直向净空撞去。
群雄见他一脚便能将这大石踢飞起来,心头暗暗吃惊。
第四百五十三章 呼延桀
大石来得又快又急,净空避无可避,双掌向前疾推。
双掌一落在石上,掌上劲力吐出,便将那大石接了下来。
还不等净空换气,只听“轰”的一声响,笑我狂一拳打在大石另一侧,登时有数十道裂纹从拳头处扩散开去,只听“咔咔咔”一阵爆响,裂纹蔓延至整个金刚头,突然爆裂开来,碎石四下迸飞!
净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空中已喷了一口血。
鹤道人见状忙掠上去,在净空背后一托,便将他给接了下来,道:“大师无碍吧?”
净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无事,只是一时没换过气来。”
马振辉一直想找机会显示自己的本事,今见净空吐血,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机会了。
他不知笑我狂的来历,忙上前作了一揖,想问对方来历,这腰弯下去了,还没开口呢,就被笑我狂一巴掌给扇飞了。
“尔等杂鱼,也配来跟老子说话,叫云巅出来!”
马振辉一头撞在树上,头顶已磕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眼睛里还不断冒着金星。
在关外,他马振辉好歹也是一号人物,不管是走镖还是经商的,但凡遇上了,哪一个不得客客气气给他送上一份厚礼?
而且他待人向来周到,人家对他有礼,他便还人以礼,所以,一直以来也没受过什么气。
今日倒好,这话还没脱口呢,就被人一巴掌给扇飞了。且不说这伤势,当着这么多人面,脸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马振辉也不擦血,指着笑我狂骂道:“哪里来的野蛮子!本大爷好好跟你说话,你不理也罢了,还敢公然出手伤人,真当本大爷好欺负不成!你瞪什么瞪,本大爷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谁也别想拦我,你奶奶的……”
他还想继续骂下去,忽然有一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马老兄,这人叫笑我狂,被诸葛神机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你好自为之吧。”
马振辉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盯着笑我狂那对金瞳,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就是没了声音。
马振辉的冤家这时笑道:“马兄,咱‘九尺长拳’的名号威震关外,今日可不能丢了份啊。”
马振辉咬牙瞪了他一眼,又转成笑脸,向笑我狂道:“不知笑前辈驾到,得罪了,得罪了。”说完,便扛着正在昏睡的儿子,灰溜溜逃下山去了。
笑我狂环视场内,仍不见云巅出来,叫道:“云巅,你为什么总躲着不肯见我?以前我打不过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你快出来,我们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鹤道人道:“笑我狂,‘沧澜剑神’早已离世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笑我狂道:“放屁!当今天下,谁能杀得了他?莫说是尔等杂鱼,就是老子也不行!你们快快叫他出来,不然砸了你这破庙!”
鹤道人听他一口一个杂鱼叫着,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心道:“我是道士,你砸万佛寺与我何干?”哼了一声,转开头去,不再理他。
净空一听说要砸寺,心里咯噔一下,别人说这话也许只是说说,但这笑我狂说了,是真敢做的。
本来大会的一切都在净空等人的预料之中,如今闹成这样,已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了,这又蹦出个笑我狂来,可真叫人欲哭无泪。
净空道:“笑施主,‘沧澜剑神’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这里人人皆知,你为何不肯相信。”
笑我狂也不理他,高声叫道:“云巅,你听到了吧,这震天吼已经大不同于往日了,这次不会再败给你,你快快出来,与我斗上一场!”
净空暗道:“怪不得他一直吼叫不停,原来是想引云巅出来。云巅已死,你就是吼破天,他也来不了啦。”
场内寂静无声,笑我狂四下望了望,仍不见云巅,又叫道:“云巅,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要再躲了!如果没有你,这还算什么群雄大会,你快些出来吧!”
群雄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已然明了。在诸葛神机将他编入江湖名人榜时,就传出话说,笑我狂神志不清。众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还当他已经死了,现在看来,诸葛神机的话倒也十分可信。
笑我狂不见云巅出来,便一直喊叫不停。
忽听一人道:“你要找云巅是不是?”
这个声音不大,笑我狂没有听到,仇涯子却听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个声音正从他背后传来。他没有回头,便已猜出说话的人是呼延桀。
呼延纣刚被剑八杀死,呼延桀痛苦不堪,本来已被仇涯子打晕,刚才又被笑我狂的震天吼给唤醒了。
他们兄弟亲密无间,呼延桀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兄弟已死的事实。
事已至此,他已顾不得王爷的命令,只想痛痛快快大杀一场,以解心头之恨。可巧,笑我狂便撞在了他的眼里。
仇涯子见他双目泛红,不用说也知道他想干什么,忙起身拦住,道:“呼延兄,令弟之事事出突然,老夫没来得及出手阻止,已然心中有愧,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王爷交代?”
呼延桀木然转头,看着仇涯子,冷冷道:“仇教主,事已至此,你还这么假情假意。说句实在话,要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你们归真教,我们兄弟还真没看在眼里。”
仇涯子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一直装糊涂罢了。如今听呼延桀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中也着实恼怒,只冷冷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呼延桀道:“刚才听旁人说了,他就是江湖名人榜上排在第二位的笑我狂。”
仇涯子道:“你既然知道,还去送死,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呼延桀冷笑道:“仇教主,你技不如人,还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无能吗?实话告诉你,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我徒手捏死过不少,还就差几个就凑齐整榜了,可巧撞上了笑我狂,正好拿他来祭我兄弟的在天之灵!”
红雀道:“呼延桀,我们教主好心劝你,你却句句出口伤人,可还是人吗?”
奎狼道:“不用理他,他想送死,让他去好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煽风点火
阴阳二圣见呼延桀要去对付笑我狂,差点没把自己笑死。但两人表面上仍假装平静,随着仇涯子假意劝了几句。
呼延桀道:“几位,好意心领了,今日我要大显身手,好好叫大家看一看,我呼延兄弟的厉害!”
仇涯子见呼延桀冥顽不灵,怎么说都不肯听,只是摇头叹息。
飞鹏笑道:“呼延兄弟,天下无敌,什么笑我狂,也不及你一手之力,我们归真教全仰仗你了。”
卓君来也笑道:“是啊,呼延大人威震寰宇,区区一个笑我狂,哪能如入你的法眼?若是呼延大人能让笑我狂毙命于此,我们全教上下,愿意奉呼延大人为新教主。是不是啊,爹?”
仇涯子一愣,见卓君来向自己眨眼,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咳嗽了两声,道:“这个……如果呼延兄真能将笑我狂杀死,这教主之位让给呼延兄倒也无妨。”
呼延桀一惊。本来他看不起归真教这些人,如今听他们说要让出教主之位,那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归真教在中原或许并不起眼,但在西域那可是第一大势力。如果我能接掌归真教教主之位,煽动西域三十六国来起兵造反,王爷再来个里应外合,这天下何愁不是我与王爷的?”
“到时候王爷坐上龙椅,我就是开国功臣,封王拜侯自是不会少了。到时候再多生几个闺女,嫁给未来太子,等王爷一崩,搞个外戚专政,不用百年,这天下不就成我家的了吗?”
呼延桀是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人,这才一会,他就能联想到自己倚坐在龙椅上,接受下方文武百官朝拜的场景。
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笑道:“仇教主,这玩笑可开大了。归真教在仇教主手上日渐壮大,我虽然在武力上稍稍胜过仇教主,在理教上可大大不如仇教主了,这教主之位还得由仇教主来坐才合适。”
“此言差矣。”仇涯子笑了笑,“呼延兄的武功当世第一,哪里是稍稍胜过,简直强过我仇某人一百倍。如果呼延兄不当赏光当这个教主,那归真教以后就没有教主了。”
呼延桀喜道:“仇教主,你这话可把我夸大了,就算我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超过仇教主一百倍,哈哈。”
仇涯子笑道:“可以的,可以的。”
菅无生见众人都在吹捧呼延桀,也随着笑道:“呼延兄,当今天下,雄才辈出,依我看,能称得上‘英雄’二字的,也只有呼延兄一人而已。”
呼延桀摇头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冯必死道:“呼延兄何必谦虚,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哪一个不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呼延兄徒手捏死了榜上大半人物,这还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吗?这明明只有天上的神灵才能做到啊。”
阴阳二圣向来好争,菅无生见冯必死夸得比自己还狠,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好胜心起,又道:“呼延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昨天我碰上一个牛鼻子老道,让他给你们兄弟算上一卦,看看今日运势如何,是否能助我归真教力压群雄。他摇头晃脑半天后,你猜他怎么说。”
呼延桀神智本来就不怎么清醒,被众人这么一夸,哪里还找得到北?一听菅无生问,便忙道:“他怎么说?”
菅无生道:“他说近日紫微星大明不晦,众星皆暗;黎明时分,东方又有紫气若隐若现;日升,则有祥云来伴;日落,又有飞龙去送……”
呼延桀听他说起这些异象来,知道还有后文,忙道:“那又怎么样?”
菅无生道:“那老道还说了一大堆,什么龙什么天,又是什么大人,叽里咕噜,我学识浅薄,也听不懂。”
呼延桀“啊”了一声,道:“那是《周易》乾卦中的爻辞,应该是这样的,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菅无生喜得拍腿大叫,道:“就是这个,他就是这么说的。”
呼延桀笑了笑,心想:“第五爻居上卦之中,不论在哪一卦,都是最吉之象,而且乾卦九五爻,又被称为‘君位’,这可不就是说我要当天子吗。”
这些话一说出来,正钻到呼延桀心坎里去了。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又应了卦象,这不是天意是什么?笑着拍了拍菅无生的肩膀,道:“菅兄,你这可不是在骗我吧?”
菅无生举手发誓,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他又在心里加了“呼延桀”三个字,那誓言就变成了“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呼延桀。”
呼延桀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冯必死见菅无生又压了自己一头,哪里肯依?忙又要出口吹捧,却被卓君来抢过了话头。
“归真教在中原没有根基,但在西域,那可是最大教派,就连佛教、道教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其中还有几位国王,还想请我们教主去当国王呢,说归真教教主兼任国王之位,将教化与政权统一,才有利于西域和平。是不是啊,爹?”
仇涯子一愣,道:“这……呃,是有这么一回事。”
呼延桀一惊,心想:“我还愁怎么煽动西域三十六国造反呢,如果能直接当上国王,那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在将当朝政权推翻后,直接调转马头,把王爷一起收拾了,不就成了吗?还搞什么外戚夺权!哈哈,我呼延桀乃天命所归!”
蒜头见这一群人在嘀嘀咕咕说话,凑过头来听,这一听不得了,正是需要自己耍嘴皮子的时候,忙道:“呼延大人,你知道西域有几个国家吗?”
呼延桀见是蒜头,刚才还在照顾自己,心中微微感激,冲他点了点头,道:“三十六个。”
“错!”蒜头道,“是三十七个。”
仇涯子等人也是一惊,一个个都拿眼瞪着他。
蒜头不慌不忙,道:“还有一个极为神秘的国家叫‘金砖国’。据说此国富到流油,遍地金砖铺路,金块筑墙,就连茅坑都是用金子垒起来的;饮食用金碗金勺金杯;睡觉有金床金帐金枕;就连城里最穷的乞丐都是捧着金碗要饭的。要是能当了此国国王,整个世界都是大人您的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手一招
冯必死一向爱财,听到蒜头说起“金砖国”,伸着舌头,连口水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呼延桀口干舌燥,眼中早已填满了金色,道:“真……真……真的吗?”
打仗最缺的是什么?不是兵,不是将,不是粮草,而是真金白银。
不管什么战争,都是极为劳民伤财的,当然,这句话还有个前提。如果每个兵士发一百两黄金,打仗还会缺人吗?恐怕连襁褓里还没断奶的小娃娃,都会送到兵营里去充数吧。这还是劳民吗?这叫慰民。
兵营外人山人海,何等壮观!
学堂前门可罗雀,何等悲凉!
不仅如此,有了金银财货,还可以招一堆死士来替你卖命,而且个个悍不畏死,奋勇争先。开打前只需抬手一指便可,何等简单便捷。正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呼延桀还沉浸在征服世界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蒜头胡诌出一个金砖国后,已被冯必死拉到了角落里,私聊去了。
卓君来见呼延桀神不守舍,知道是时候让他上场了,若再由他们胡说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忙道:“呼延大人,您没事吧?”
呼延桀定了定神,道:“没事。”
卓君来亲手捧过一杯热茶,道:“呼延大人,您先喝了这杯热茶,再去对付笑我狂不迟。”
呼延桀伸手一挡,道:“不急,先将他杀了,回来再喝。”
卓君来笑道:“等您回来,茶都凉了,还是先喝了再去吧。”
呼延桀冷哼一声,道:“一个笑我狂而已,我只需一手一招,足矣!”
“好!”卓君来笑道,“昔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呼延桀只手灭笑狂!”
阴阳二圣、奎狼等人齐声叫“好”。
在众人坚定目光的注视下,呼延桀大步走入场中,手按剑柄,睨视笑我狂,道:“你就是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笑我狂?”
笑我狂转身看了呼延桀一眼。
呼延桀一挥手,道:“我知道你想问我来历,我不妨先告诉你,你可听好了。我乃沧州呼延桀,自幼习武……”
笑我狂打断了他的话,道:“云巅在哪里?”
冗长的自我介绍刚开了个头,重点还没有说,就被笑我狂打断了,呼延桀心里很不是滋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眯眼瞧着笑我狂,道:“你要找云巅?”
笑我狂道:“叫他出来!”
呼延桀笑了笑,道:“他恐怕出不来了。”
笑我狂道:“你说什么?”
呼延桀道:“‘沧澜剑神’已经被我徒手捏死了,就用了这只手。”说罢,他已伸出了左手。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众人惊的倒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在面对死亡时凛然不惧的气魄。普天之下,他们还没有见过,有谁能在死亡面前如此气定神闲,满眼蔑视,仿佛该死的不是他,而是“死亡”本身。
笑我狂眼中的金色更浓了。
呼延桀拔出剑来,剑尖遥指笑我狂,笑道:“你想找沧澜剑神,我这便送你过去,等你见到他,帮我稍个话,就说我很怀念与他那一战。”说罢,甩腕一震,抖出朵朵剑花,“嗤”的一剑,朝笑我狂心口刺去。
群雄睁大了眼,屏气凝神。
卓君来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笑意。
剑光如虹,眨眼近到咫尺,然而笑我狂却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用他那双金瞳,死死盯着呼延桀。
剑更近了!
呼延桀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
“叮!”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呼延桀的脸色忽然变了,他的剑还没刺到笑我狂,剑尖却碰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再也无法前进。
他用力往前一刺,剑身弯曲,但仍没有刺到笑我狂的**。
温如玉暗道:“你这不是在找死吗,连他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拿什么跟他打?”
呼延桀望着笑我狂那双金瞳,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暗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笑我狂一指弹开长剑,伸手覆在呼延桀前额,在他耳畔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提云巅的名号?”说罢,猛地往下一按!
“嘭!”
呼延桀还没来得及吱声,整个脑袋已嵌入了青石地中,口里、鼻里、眼里,鲜血飞迸!
呼延桀的下半身还在空中,没有落下,就像天外飞来的一箭,斜插在地上,头是箭头,脚是箭尾,一般无二。
群雄默然,场中死寂!
明艳的日光照射下来,广泽万物,生机盎然,唯有这片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一片片没有生命的衣袍在风中舞动,但这却是最有活力的景象了。
前一刻的嚣张与狂妄,为自己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飞雪阁等一干女子不忍再看这种惨象,纷纷转开头,望向别处。
净空等万佛寺诸人大都双手合十,已默默念起佛来。
群雄中有人欢喜,有人嗟叹,种种情绪,各有异同。
其实,这种结局他们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笑我狂只用了一手一招。
卓君来是个细心的人,在呼延桀说要挑战笑我狂时,他就悄悄嘱咐了几个人,下山买一口棺材,急用。
这不呼延桀刚死,棺材就到了,再也找不到这么体贴的了。
那几个扛棺材的人还没来得及歇脚,见卓君来往场中一指,立刻明了,掉了个头,顺脚将呼延桀收入棺中,这才退了场。
这一幕看得不少人心里发毛,暗中下了决定,绝不能跟归真教的人来往。
笑我狂喊了半日,仍不见云巅出来,心中焦躁不定,冲净空道:“老和尚,你再不把云巅叫出来,老子非拆了你这千年古刹不可!”
净空叹息道:“笑施主,你入障太深,云巅施主的确已经过世了,你何必纠缠不放。”
笑我狂仰天大笑两声,道:“好,你不出来,我就把万佛寺拆了,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忽听寺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笑我狂,佛门圣地,岂能容你胡闹,还不快快下山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闯寺
这个声音古朴而悠远,虽说是从寺内传来,但在众人听来,却像是在近前发出的。
净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道:“看来师叔祖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了。”
众人本不知银发的存在,但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立即有所顿悟。
早在很多年以前,江湖中就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万佛寺内有一位高寿老人,武功之高,当世罕有敌手。
当时万佛寺并没有否认这位高寿老人的存在。但没过不久,万佛寺就对外宣称,那位高寿老人已经圆寂了。
众人眼中的高寿不过百年,而那位老人早已过了百年,说他圆寂,自然没人不信。
可令人奇怪的是,在高寿老人圆寂后几年,江湖上又有消息传出,说他还活着。当时就有不少人来向万佛寺求证,万佛寺不好不认,只得应承说是练功进入了一种假死状态,这才闹出了圆寂的传闻。
江湖上奇功异学不在少数,练功进入假死状态,不足为奇,所以众人也就信了。但没过不久,万佛寺又称那位老人圆寂了。一百多岁的年纪,每一天都如履薄冰,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可奇就其在每当万佛寺传出消息说那老人圆寂,就有另一个消息说他还活着,一来一往,也不知圆寂多少次了。
刚开始大家还兴致勃勃,有人来访求高寿秘诀,有人来切磋武艺,有人来攀拉关系,竟然还有来嫁闺女的,说是为了后代长命百岁,想招那高寿老人回去当女婿,总之来干什么的都有。不过,没人见过那位老人的面。
后来圆寂的次数多了,大家也都不在意了,还当是万佛寺故意虚张声势,借此来壮大自己的门声。
如今听这一声呵斥,内力之浑厚,恐还压过了笑我狂的震天吼,这才又想起此事来。
仇涯子暗想:“我本以为万佛寺当首者应为净空,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幸好我及时收手,若再闹下去,岂不是要自取其辱?”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老不死的,你还没死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回道:“既然是老不死的,又怎么会死呢。”
笑我狂大笑道:“好!老子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净字辈的高僧都是一愣,心想:“你也太狂妄了,师叔祖岂是你想杀便能杀的?那诸葛神机目的不纯,故意将师叔祖排在你后面,你还真当师叔祖怕了你吗?”
净空愣神的功夫,笑我狂已从他身旁掠过,直向寺内冲去。净空怕他会大肆破坏,忙道:“拦住他!”
不待净空喊话,近处已经有几个僧人冲了上来。
先是一个手执长棍的方脸和尚,斜刺里冲到笑我狂身旁,猛地一棍朝笑我狂头上抡去。
笑我狂大笑一声,不但不躲,还歪头往棍上去撞,那方脸和尚一惊,“咔”的一响,手中长棍已然断成两截,人也被笑我狂一拳打飞出去。
其余几个和尚一起围了上来,六七跟长棍呼啦啦一起往笑我狂身上砸下。
笑我狂见诸僧围攻上来,越发兴奋,立刻使出震天吼。那几个和尚就在他身旁,一听这吼声,耳中嗡鸣作响,头脑欲裂,哪还能集中精神?已有两个和尚流出了鼻血。
笑我狂左一拳,右一脚,登时将这几个和尚打翻在地。
他的速度极快,几个纵跃已到了山门前。
那几个看门的和尚见他如一头蛮牛般横冲直撞,更不敢正面与他硬拼,忙躲进寺里去推门,企图将他关在门外。
万佛寺那朱红大门中有纵横门钉,四周铁板加持,何等的厚重,就是拿城门来比,也毫不逊色。
那几个和尚关了门,上了闩,又拿了几根棍棒来顶上,算是万无一失了。一个个背倚门板,双脚蹬地,又为这坚固的大门添上了一层人形保障。
忽听“砰”的一声响,一旁的外墙上破了一个大洞,笑我狂从墙洞里跨进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朝寺内深处奔去了。
那几个和尚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又望了望墙上那个破洞,半天没回过神来。
寺内早已敲响了警钟,一些负责守卫的僧人纷纷出来阻拦。实力好些的和尚能支撑几个回合,实力弱的只挨上一拳就站不起来了。
净念喝道:“笑我狂,还不快快退出去,竟敢公然擅闯万佛寺,你也太无法无天了!”
笑我狂大笑道:“别说是万佛寺,就是皇宫,老子也闯过,你们这群杂鱼又能奈我何!”说罢,纵起一脚,将身旁一座七重六角浮屠塔踢倒在地。
这些宝塔下的地宫里,埋葬着万佛寺历代高僧的舍利或尸骨,上面建塔,以显示功德。塔的高低、大小和层数的多少,主要根据僧人生前威望高低、功德大小,以及为佛法造诣的深浅来决定。
这类浮屠塔一般为一至七级,笑我狂踢倒的这座正是七级浮屠塔,这足以说明这位塔主生前的地位。
众僧眼见笑我狂践踏先辈陵寝,心中惊怒无以复加。
这片塔林平时都有专人负责看护打扫,就是不小心碰一下,都要受戒挨罚,何况是踢倒了一整座。
从前有位新入寺的小和尚,犯了戒律,被罚打扫塔林一月。这小和尚见识短浅,并不知这片塔林意味着什么,还当只是一些景观摆设,闲来无事便坐到塔顶上玩耍。后来被人发现,通报到了戒律院,这位小和尚当场被打了一百板子,罚他在每个浮屠塔下跪上一日,诚心忏悔,以求得先辈宽恕。
这片塔林在万佛寺诸僧眼中是神圣之地,万万亵渎不得,笑我狂如此行径,无疑真正惹怒了众僧。
在净字辈诸僧中,净念的性子最是温和,此刻却也忍不住发怒了。一手指着笑我狂,颤声道:“大胆狂徒,给我拿下了!”
这一声断喝,已使出了全力,全寺上下,无人不闻。
这时,寺内深处又传来一个声音,道:“不要阻拦,让他进来。”
净念听是师叔祖的声音,即使心中再怒,也不敢违逆,大手一挥,让诸僧退开。
笑我狂瞪了净念一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下落
当今天下,若说谁敢公然闯进万佛寺内大闹一番,也只有一个笑我狂了。
在奔往藏经阁的路上,但凡有所阻碍,无一例外,都挨了他的拳脚。
有几个不识时务的和尚违抗命令,非要冲上来阻拦,结果被笑我狂三拳两脚,打得吐血不止,这才在心里暗骂自己冲动。
有几棵苍翠的古柏,无意长在了路中央,身形婀娜多姿,不似一般的古柏那般直挺高大,而且又有了年岁,被万佛寺当成了瑰宝。在其周围,有用汉白玉围成一圈护栏来保护,大多僧人经过这里,就算心有邪念,也会自觉将邪念祛了,可见这几棵古柏在万佛寺的地位。
在笑我狂眼里,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挡路,一律拳脚伺候,管你是万佛寺还是皇宫内院。结果可想而知,这几棵备受呵护的古柏都遭到了笑我狂无情的摧残。
万佛寺好歹也是一座千年古刹,就是这些看似普通的院墙,都是有年月积淀的。
院墙上面青苔遍布,沟壑纵横,纹理清晰,就如一方方小田地,大有鬼斧神工之效,非一般的凡尘工匠所能筑造。
然而笑我狂不管这些,人一过去,墙要么倒了,要么破了,要么倒在地上还破了,无一例外。
不止这些,笑我狂这一路过去,但凡挡路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个遍。那些僧人远远看着,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仇涯子虽然敢当众对万佛寺诸僧动手,那是料定了万佛寺的人不会还以重手。
笑我狂不同。他做事毫无顾忌,更不喜迟疑,说拆万佛寺,那就是真要拆万佛寺,如果不是银发及时将他招入进去,现在最外层那座供佛大殿多半已被他砸倒了。
净念跟在笑我狂后面,一路见墙倒屋塌,不住叹息。
云天行正坐在棋台旁,看银发下棋,忽听“咚”的一声大响,转头一看,院墙被砸开了一个大洞,一口黄铜大钟正旋转着向这里撞来。
云天行一下从石凳上蹦了起来,道:“老前辈小心!”
只听银发“嗯”了一声,起身一动,人已晃到了前方。一掌推出,“嗡”的一声,那大钟便停住不前,但仍在银发掌心里打转。转了一会,方才停住,坠落到地。
云天行离得近,见银发只手将大钟接下,风轻云淡,看似毫不费力,不由暗暗佩服。转眼一望,只见一人从墙洞里跨着大步走了进来。
云天行眯眼看去,只见这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走起来大大咧咧,全无宗师风范,心道:“他就是笑我狂吗?与想象中的差了好多啊。”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还真是个老不死的!”
银发道:“笑我狂,我要你进来,不是要你毁我寺院。这口龙纹大皇钟悬在明镜台上好好的,你拆它下来做什么?”
笑我狂道:“老子想拆什么便拆什么,想砸什么便砸什么,谁敢管老子,老子连他一起砸了!老不死的,别以为云巅向你挑战过,老子就不敢动你!快叫云巅出来,不然连你一起打了!”
银发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笑我狂道:“你不信?!”
银发不想与他动手,便道:“云巅早已离世多年,世人皆知,独你还佯装不知。”
“放屁!”笑我狂道,“当今天下,还有谁能杀他?!一定是你这老东西把他藏起来了。快叫他出来,不然老子拆了你这藏经阁,砸了你这万佛洞!”
银发叹息一声,喃喃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笑我狂扯了扯头发,道:“老不死的,你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有没有听到老子的话?”
见银发不答,又将目光转向云天行,道:“小子,云巅在哪里,你叫他出来,我给你好处。”
云天行本不想牵扯进来,今听笑我狂向自己发问,不好不答,想了想,便道:“笑前辈,你要给我什么好处?”
笑我狂扯了扯头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好处来,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只要你能将云巅带出来,就是皇帝老儿的龙椅,老子都能扛来给你。”
云天行道:“我又不做皇帝,要龙椅做什么?”
笑我狂将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块皱巴巴的黄羊皮来,道:“这是一部武林秘笈,你若学精了,保你天下第三。”
云天行笑道:“学精了才天下第三,我要他做什么?要学也要学天下第一的。”
笑我狂道:“天下第一当属云巅的‘沧澜剑诀’,这是云巅的本事,老子不会。这样,你先将他带出来,等老子将他打败了,再逼他将剑法传授给你,你看怎样?”
云天行道:“那怎么行,万一我把人带出来,你赖账了怎么办?”
笑我狂道:“老子说过的话就从来没有赖过,不信你问这老不死的。”
银发将笑我狂唤到这里,只是怕他大闹万佛寺,心中并无良策将他驱逐下山。今见云天行与他玩笑,似是见到了当年的云巅,笑了笑,道:“此人虽然疯癫,但却也非信口开河之辈,他不会赖的。”
笑我狂道:“小子,你听到了吧,有这老不死的当证人,你还怕什么。快说吧,云巅他人在哪儿?”
云天行道:“我的确知道云前辈的去向,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笑我狂闻言脸色一变,一双黑瞳中立刻被金芒霸占。
银发见他眸中金光大盛,知他已运起了“天地无极”神功,忙来到云天行身旁,以防不测。
普天之下,让笑我狂忌惮的人没几个,银发算是一个。今见银发护在一旁,自然不好逼这小子就范。何况他问过许多人,人人都说云巅已死,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知道下落的,若是不小心将他弄死了,岂不遗憾终生?
笑我狂强压怒意,道:“你说,为何不告诉我?”
有银发在旁守卫,云天行更加肆无忌惮,笑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云前辈的‘沧澜剑诀’十分厉害,当世罕有敌手,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以前打不过,现在依旧打不过。如果我将云前辈的下落告诉你,你再败给他,岂不是自寻烦恼?”
第四百五十八章 飞棋
笑我狂道:“以前老子是败给了云巅,但现在非同往日,即便他有沧澜剑气,想胜过老子,也没那么容易。现在老子有把握击败他,你小子快叫他出来吧。”
云天行暗想:“此人在没练成‘天地无极’神功之前,就与爷爷交手多次,现在神功大成,功力自然倍增。我没见爷爷用过‘沧澜剑诀’,更不知这剑法的精妙处何在,如果两人真要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真难说。他执意要找爷爷比试,看来只用言语还不能让他退缩,这可怎么办才好?”
笑我狂见他垂头不语,道:“小子,你为何不说话了,快叫云巅出来,老子许你一些好处便是。”
云天行沉思良久,方才笑道:“笑前辈,如果你非要我说出云前辈的下落,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先赢过我。”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你这没天没地的小子,老子对付你,用一根手指头足矣!”
云天行笑道:“晚辈虽然不才,可也没傻到这种地步,如果比试武力,晚辈没有一线胜机。”
回身从棋笥里取出三枚黑子,三枚白子,混在双掌间摇了摇,然后分开,攥起拳头,道:“刚才我一共取了六枚棋子,三黑三白,请笑前辈猜上一猜,左手几黑几白,右手几黑几白?如果猜到了,晚辈自当说出云前辈的下落,决不食言。可如果笑前辈猜不中,那便转身离开万佛寺,如何?”
笑我狂的笑容渐渐消失,虽然他的瞳力远非常人能比,但若要他看穿手掌,这未免太过玄幻。
“小子,你没资格跟老子讲条件,若不是看在这老东西的份上,老子现在就过去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银发道:“笑我狂,何不猜上一猜?你一心想知道云巅的下落,如今真相就在眼前,怎么反而退缩了?”
笑我狂道:“谁说老子退缩了,只是这种比法太不公平。要比就堂堂正正的比,男子汉大丈夫,不比武的,比这些娘娘们玩的东西,可也太折煞老子了。”
云天行道:“若比武的,天底下有谁是你笑前辈的对手?难道这样就公平了?若要传到江湖上去,怕是要说前辈你以大欺小。”
笑我狂道:“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放什么狗屁,干老子鸟事?听不到便罢,要是让老子听到了,非要撕了他们的嘴!小子,你别跟老子耍小聪明,我们各退一步,只猜个数,不论黑白,如何?”
云天行道:“那怎么成,这也太简单了,我吃亏,不行,不行。”
笑我狂怒道:“你找死!”说罢,踏着大步,朝云天行飞奔而来。
银发一手搭在云天行肩头,轻轻一带,两人翩然而起,飘落在棋盘后方。
银发挥袖在棋盘上一拂,数枚黑白子如听召唤,立即腾空而起,悬浮在半空,颤动不休。
云天行见此情景,又惊又叹,转头看了银发一眼,心道:“老前辈的功夫当真诡奇,我是万万不及了。”
这些棋子仿佛有人托着一般,就这般悬浮着,而且就在原棋位上方,没有分毫偏差。
待笑我狂迫近,银发挥袖一送,那些悬空的黑白棋子,骤然飞射出去。云天行离得近,竟听到了“噗噗”的破风声,心中惊骇之情,已然不能尽述。
这些黑白子皆由上等醉石精心打磨而成,做工十分细腻,而且个个晶莹玉润,半透半浑。飞在空中,被日光一照,宛若数枚闪烁星辰。
笑我狂眸中金光灿灿,大笑一声,猛然轰出一拳,就在咫尺之外,数枚黑白子疾飞之势骤然顿止,整体如波浪般一颤,然后尽数碎裂,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就是江湖名人榜第二的实力吗?爷爷当初的对手,都是这样的人物吗?我与他们相比,可算是蒹葭比玉树了。”
银发道:“笑我狂,此乃佛门圣地,岂容你这狂徒放肆!”
笑我狂大笑道:“老子就是天!我倒要看看,谁敢逆天而行!”
银发白眉一颤,挥袖拂上棋盘,满盘棋子尽数飘起,“噗噗噗”,一粒粒如横贯之雨,疾射向笑我狂,飞续不止。
笑我狂放声大笑,一拳拳轰出,那些棋子还未近身,便被拳风逼停,碎成了齑粉,连渣都不剩。
银发在棋台上一拍,棋笥中黑白子尽数飘起,骤然向笑我狂射去。
纵是笑我狂拳法再快,可哪有这些棋子密集?笑我狂见棋子越来越多,不敢大意,转身跃至龙纹大皇钟旁,将大钟顶在前面,继续前冲。
银发见他抱钟前行,步履轻浮,显然已将黄铜大钟的重量尽数化去,确非常人能及。心下不敢轻敌,忙催动棋子,连续攻向笑我狂。
一粒粒棋子化作黑白双芒,交错撞在大钟外壁上,轰然碎裂,黑尘白尘混然四散,咚咚钟鸣,响而不绝。
云天行只远远听过钟鸣,只觉悠远深沉,倒有几分动听。现在离得近,大钟轰轰乱鸣,他只觉耳内嗡嗡作响,竟带得头都有些晕了,再也没有半分韵味可寻。
净念等人都候在院外,没有师叔祖的命令,不敢擅自进来。今听到里面轰鸣大作,知道已经动上了手。
净念在院外来回踱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虽说他并不怀疑师叔祖的本事,但师叔祖毕竟是有年岁的人,稍稍活动些倒还无妨,若跟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笑我狂大动干戈,便是赢了,也得舍去半条命,这如何使得?
银发其实已经不算是万佛寺的人,但在净念等人心里,他还是那位师叔祖,从未变过。
净念听着钟鸣越来越急,心里越发紧张,犹豫再三,咬了咬牙,一招手,带着诸僧闯了进去。
云天行见月洞门那里,一下子涌出几十个黄袍僧人,个个手持兵刃,面带怒色,心想:“净念大师帮忙来了。”
笑我狂见净念带人赶到,不慌反笑,道:“老不死的,你打不过老子,请这一帮虾兵蟹将来也是无用,且看老子今日如何降妖伏魔!”
第四百五十九章 钟吼
净念道:“笑我狂,你毁我寺院倒罢,竟敢来扰我师叔祖清修,再不离开,休怪我等无礼!”
笑我狂大笑三声,奋起一掌,击在黄铜大钟顶上,只听一声沉重的嗡响,在院内回荡。再去看时,黄铜大钟顶上已破了一个大洞。
笑我狂抱起大钟,将破口凑近嘴边,钟口对准净念等人,道:“受死!”
银发乍见笑我狂抱起大钟,便已猜到他想做什么,忙对净念等人喊道:“快撤出去!”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道震天啸声骤然响起!
那声势有如狂风过境,大树为之侧倾,飞鸟因此坠落,就连铺就了青石板的地面都在震颤,远处房顶上亦有土灰簌簌坠落!
钟口处一圈圈尘波向外荡漾,仿佛有一颗颗风弹接连从钟膛内射出,沿途青石地板尽数碎裂。
“风弹”席卷着碎石尘屑,如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吼叫向朝净念等人飞扑而去。
净念等人刚一入场,便被此啸声吼了个猝不及防,几个定力稍差的僧人,登时口鼻流血,昏倒在地,没了知觉。
净念双手合十,闭目静心,默念佛号。虽然净念尚未倒地,但形貌却十分狼狈。一身黄袍紧贴在身上,与眉须一同向后飞荡。鼻中、耳中都有血痕流下,显然也受了伤。
啸声一起,寺外广场上众人也都唬了一跳,均想:“这啸声的威力比刚才还要厉害,远远隔着尚有这等余威,若在近处听到,又有几人能经受得住?”
震天吼的威力原本不至于此,只因多了一口大钟。以前的震天吼是四下扩散,而今有了大钟聚拢声波,往一处发送,处在声波正对面的净念等人,自然加倍承受了震天吼的原威,不然以净念几十年的功力,哪会狼狈至此?
银发见诸僧倒的倒,歪的歪,再这般下去,会将这些人当场震死也说不定。忙掠到笑我狂身侧,伸指向他肩井穴点去。
笑我狂虽然在对付净念等人,但一直留神银发的动静。在这些人里,最让他忌惮的也只有银发一人而已。今见银发一指点来,忙收声纵起,身体腾在半空,一手提着钟沿,低喝一声,向银发头顶砸落。
银发身形飘动,已退至两丈开外,道:“净念,马上带人离开,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净念见师叔祖说得严肃认真,不敢违逆,说了声“师叔祖小心”,便带着诸僧离开了。那几个昏倒在地僧人也被一并抬了出去。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已是躺在棺材里的人了,还这么上蹿下跳的,当心闪了腰。”说罢便提着大钟,向银发追打过去。
银发一面闪身躲避,一面说道:“你要是真会体怜老人,就该老老实实下山去。千佛山上千佛立,可偏偏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千佛山上千佛立,老子今天就再给你加上一座!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银发道:“外面那些徒子徒孙或许忌你三分,老人家我可不怕你,你要真想拼个你死我活,我便舍了这条老命,陪你玩上一玩,看看是你的‘天地无极’厉害,还是我的‘金刚伏魔功’更胜一筹!”
笑我狂寻不到云巅,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动过手了,听到银发如此说,哪还有不愿意的?当即笑道:“老不死的,你久活不死,已是逆天而行,老子今日便替天行道,送你到阎王爷那去报道!”
银发笑道:“我倒是想去,可阎王爷他不收啊。”
笑我狂哈哈大笑,笑声穿云破日,震得手中黄铜大钟嗡嗡作响,道:“别人送去的他可以不收,老子送去的,他不收也得收!”
银发一笑,飘然掠至竹树旁,折下一截竹枝,道:“好大的口气,老人家我活得够久了,今日倒要领教阁下高招。”
笑我狂已抡着黄铜大钟砸了过来,银发闪向一旁,只听“轰”的一声,大钟带着劲风,狠狠砸在青石地板上。
这口黄铜大钟何等重量,青石地板本就不甚厚重,哪里经得起这般打砸?这一钟砸下来,原本平整的地面,顿时坑洼不平,石土满地。
银发用竹枝掸去衣上溅上的泥尘,笑道:“你这兵器重逾千斤,我这竹枝轻不足两,到底是以柔克刚,还是以刚制柔,还真令人期待。”
笑我狂道:“少废话,吃老子一钟!”
银发摇头微笑,足尖一点,身形已飘到了五丈开外,提起昏倒的云天行,将他放在墙边树下。回身对笑我狂道:“外面的人大多不知道我的存在,要不是你这厮赶来闹事,我老人家还能多清净几年。你想打,我便舍命陪君子,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请你帮个小忙,不知你肯不肯?”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到底打不打,啰里啰嗦的,还有完没完了!”
银发道:“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了?”
笑我狂道:“好,你且说来听听,只要老子能办到,一定帮你办了;若是办不到,那可怨不得老子了。”
“好。”银发想了一会,“我希望打完之后,不论结局如何,你都要对外面的人说我被你打死了,就只这些,怎么样?”
笑我狂一愣,道:“老不死的,你以为老子打不死你?”
银发道:“‘天地无极’固然厉害,可也并非无敌的存在,我或许胜不了你,可你也未必赢得过我。”
笑我狂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听到银发这么说,心中战意陡升,眸中金芒大盛,道:“老子答应你了!”一个箭步飞纵上前,举钟便向银发砸来。
银发迎了上去,侧身滑向一旁,竹枝一挺,已向笑我狂后心刺去。
笑我狂忙止住钟势,转为横抡。这一变化巧妙而又自然,毫无滞涩,倒让银发吃了一惊。
此时大钟已到身旁,钟壁也已挨上了银发的衣袍,只听“咚”的一声,银发被黄铜大钟砸飞出去,身形如折翼的飞鸟,斜飞上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渐向地面坠落。
第四百六十章 钟牢
笑我狂一击得逞,心中有些惊讶,他深知银发的实力不会浅薄至此,怎么只此一击就被打飞了?
笑我狂惊疑不定,飞步跟上,提钟纵身跃起,人已到了银发上方,往下瞧时,见银发仰浮在半空,衣袂飘飘,嘴角噙笑,倒像是仙人在天河中仰泳,哪有半分受伤之相?
“我老人家再不中用,也不会连你一招都接不住,笑我狂,你顾虑太多,若想打死我,就得抱着打死我的心才行啊。”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看起来老实,想不到还会耍这些小把戏。你且别急,老子这就打死你!”说着抡起大钟,轰然砸下。
黄铜大钟尚未落下,钟影已将银发完全笼罩,看这架势,要是被砸中,别说打死,恐怕会被直接砸成肉饼。
眼见大钟落下,银发倒是不急,伸指一点,一股劲气透指飞出,撞在钟壁上,“咚”的一声,他人已从钟影下横飞出来。
银发的身形飘荡在空中,尚未落地,笑我狂先一步抢到他身旁,抡起一钟,又将他砸飞了。
笑我狂也不管是真是假,便如疯了一般,抢过去就是一记钟锤。
银发被黄铜大钟打得飞来飞去,竟半天没落地。
云天行本已昏了过去,如今又被钟声惊醒。甩了甩头,仍觉得有些头痛。横指在鼻下一抹,见有血迹,暗道:“好厉害的吼声,如果没有昏晕过去,怕是已经被震得心脏崩裂而亡了。”
云天行涉世未深,这些江湖奇功虽然大都有所耳闻,但并未亲眼见过,更不知抵御之法,不然稍加运力抵御,谨守心神,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他与阿笙相识也不过几个月,纵是阿笙知晓得多,也无法一时说个清楚,毕竟只有在闲谈时才提及这些。
云天行揉了揉仍有些发昏的脑袋,先抬头朝寺外方向望了一眼,心中略有担心。
他没想会在寺内待这么久,更没想到会横空多出这些枝节,不但碰到了来寺盗经的蒙田,还了解到了爷爷的过往,可算是不虚此行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忽听一声嘹亮钟吟,猛然转头望向场内,只见笑我狂手提黄铜大钟,正与银发老人激斗。
云天行见此情景,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黄铜大钟少说也有千斤重,被笑我狂提在手中,看起来比银发老人手里那截竹枝都要轻盈不少。
大钟的每一次的抡打,都伴着呼呼风声,声势不小,气势更足,远非一条细弱的竹枝可比。
云天行自打闯荡江湖以来,也见过不少千奇百怪的兵器,却从未见过有人用大钟作武器,若非力撼斗牛,别说作武器,能否搬得起来都是两说。
相比这口黄铜大钟,竹枝的气势就不那么骇人了。每一次抽打疾刺都显得那么软弱无力,仿佛被风一吹,便会催折一般。
银发与笑我狂过了百余招,本以为凭借敏捷的身法和轻灵的剑招能乘隙寻机,打他一个出其不意,谁知每每近身时刻,都被笑我狂巧妙避开,要么被大钟挡掉,无一可乘之机。
笑我狂抡钟看起来毫无章法,但一招每一式都留有余地,以便随时换招,或者撤招回防,可谓是攻防兼备。
银发手擎竹枝,在笑我狂周围游走疾攻,每一“剑”刺出,只见绿意点点,随即荡开,却不见了竹枝本形,实在令人惊叹。
“他这双金瞳并非摆设,似乎可以查踪寻迹,不然我以如此招法密点疾攻,他如何能避得开?难道这‘天地无极’真有洞察对方招数的本领?”
银发边打边思,猛然发现一处破绽,忙揉身疾上,倏地一枝刺出,点点绿意在笑我狂左肋下荡开,只听“嗤”的一声,笑我狂那身破烂衣裳,已被绿芒撕破了一道口子。
云天行隔得远,只见笑我狂肋下突然绿意大盛,他已看不清竹枝本形,但约莫能猜到这片绿意因何变盛。大概是以极快的手法,连出数“剑”,绿绿相叠,固才有此景象。
绿意透衣而入,银发本以为有所成效,可谁知竟似刺在了一张铁板上,全然无法透入体内。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老不死的,你连老子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拿什么跟老子打?”突然探手,一把抓住竹枝,另一手已引着大钟,向银发当头砸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银发来不及夺枝,只好撒手,连忙拔身飞撤。
其身法也是了得,只是晃了几晃,便幻出六个虚影,个个衣袂飘然,虚虚实实,到底哪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连云天行都分不清楚。
笑我狂大笑两声,突然抱钟纵起,道:“牛鬼蛇神,在老子眼里,都是虚妄!”
“咚!”
大钟从天而降,扣住一个虚影,霎时间,其余五个虚影登时灰飞烟灭,化为无形。
笑我狂双掌按在钟头上,用力往下一压,钟口破土直进,已然有小半个身子没入地下。
钟头上还有一个破口,笑我狂怕银发借此脱身,便搬来棋台压在上面,自己又跃到了棋台上。
如此一来,便万无一失了。
云天行张着嘴,半天没缓过神来。
在他眼里,银发已算是站在巅峰的人物,能与之比肩者不过一手指数,如今竟被笑我狂罩压在钟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云天行望向笑我狂,见他衣衫褴褛,须发脏乱,哪有半分宗师气象?倒像是个刚从泥洞里钻出来的乞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将万佛寺最强战力困压在了黄铜大钟之下。
笑我狂仰天大笑。
“云巅,你看到了吧,你昔日的对手已被老子降服,你快快出来,与老子打上一场。江湖盛传,你的沧澜剑气能破万物,老子倒要看一看,你如何来破我的护体罡气!”
云天行与银发相识不过一日,可这份恩情,远非年月所能评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银发被笑我狂困死在钟下,忙站起身来,道:“笑前辈,你要找云巅,我便是他的孙儿,你快把银发老前辈放了。你要打,晚辈陪你便是!”
笑我狂止住笑声,用那双金瞳打量了云天行几眼,道:“你小子莫诓我,云巅的儿子还不如你大,几时又出来你这么个孙子?”
云天行走上前,道:“笑前辈,你的记忆还停留在以前吗?花开花落,已不知过了多少个秋月,我爷爷早已离世,我爹也不在了,你若想见识‘沧澜剑诀’,只能来找我。虽然晚辈不配做前辈的对手,可毕竟是云巅的后人。前辈若跟我爷爷有什么仇怨,尽管来找我便是,何必牵连他人!”
笑我狂盯了云天行看了好久好久,忽然说道:“你是云弥?”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云弥是我爹,我叫云天行。”
第四百六十一章 往事如烟
“云天行,云弥,云弥……”
笑我狂嘴里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金芒忽然大盛,忽然又黯淡,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很多年以前,笑我狂遭仇家追杀,身负重伤,坠入深谷,险些丧命。
当时他伤势很重,分毫动弹不得,又遇上连日大雨,体乏力虚,已是濒死状态。可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一个少年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少年头戴斗笠,腰里别着一把剑,顶着大雨站在他面前,说道:“你死了吗?”
笑我狂当时半昏半醒,虽能听到他的言语,可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将脸面埋在土里,佯装已死。
起初他还以为这少年是仇家中人,心想应该趁少年不备,将他扼死。可后来少年的一系列举动,让他打消了这种想法。
少年并不是他的仇人,也没有想杀他,而是想救他。
少年将他负到山洞中,一心一意的照顾,日夜不歇,寸步不离,一直到他伤势痊愈。
其中有几次,仇家派人来谷中搜索,都是这个少年极力掩藏,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一日,笑我狂被伤痛唤醒,却不见了那个朝夕相伴的少年,他以为少年遇上了麻烦,心中焦急万分,也顾不得伤势,拄着拐杖出洞寻找。
在溪边一块大石上,他找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正坐在石上,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膝中,低低的啜泣。
笑我狂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从未见他哭过,也没见他笑过,每天每日,少年的脸上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有时候笑我狂与他搭话,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如果他不问,少年绝不多说一句。
就在这些闲言碎语中,笑我狂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云弥。
笑我狂躲在树后,见云弥坐在石上啜泣。他不想打扰,正要转身离开,忽听云弥道:“我向来不喜欢哭,第一次偷哭,就被你发现了,你不要对别人说起。”
笑我狂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云弥拍了拍大石,示意叫他坐下。
两人朝夕相处,笑我狂并不见外,就在他身边坐下,道:“为什么要哭?”
云弥擦掉眼泪,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有一个剑神父亲。”
笑我狂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当世剑神只有一个,也姓云。
云弥道:“你一定很意外吧,没错,沧澜剑神就是我爹。”
笑我狂道:“你有一个剑神爹,应该高兴才是。”
云弥苦笑道:“别人都这么说,可我并不想要一个剑神爹,我只想要一个爹,一个能陪我的爹。”
笑我狂默言不语。他从小便没爹没娘,自然知道这是种什么滋味。
两人并肩坐在大石上,望着溪水潺湲,许久没有言语。
过了好久,云弥又道:“你那些仇家是什么人?看了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吓人。”
笑我狂道:“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都不是些好人。”
云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笑我狂叹息一声,沉默了许久,只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
他不想说,云弥也就没再问,只将脸枕在膝上,望着夕阳,眼角仍挂着泪珠。
笑我狂没有子女,见这孩子日夜照顾自己,不辞辛劳,心中感动不已,早已将他视如己出。如今见他伤心垂泪,心中同样十分难过。
他一边轻抚少年脊背,一边安抚道:“云巅既是剑神,自然百事缠身,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他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别人也会来找他的麻烦,他离开你,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没有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多想。”
云弥泪眼望着笑我狂,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把‘剑神’的名号抛下?”
笑我狂笑了笑,轻抚着云弥的头发,道:“有些东西一旦捡起来就抛不下了,一朝是剑神,一世是剑神,躲不掉的。”
云弥眨了眨眼,似乎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笑我狂笑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云弥道:“那怎样才能让他放弃‘剑神’的名号呢?”
笑我狂道:“除非有人用剑打败他,取代他成为新一代剑神。”
云弥目光暗淡,叹息道:“我爹向来痴迷剑道,当今世上,能用剑打败他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
笑我狂并不否认。当今江湖上,不论用什么,能打败云巅的人怕是没有一个。
两人在溪边石上一直坐到晚上,从开始的有一句没一句,变成了无言不欢。
两个相差几十岁的人,此刻竟似没有了年龄的界限,无所不谈,倒成了一对忘年之交。
望着天上明月,笑我狂忽然道:“小家伙,我知道还有一个人能打败云巅。”
云弥瞪大了眼睛,道:“谁?”
笑我狂一手指着自己,笑道:“我。”
云弥“嘘”了一声,道:“你别唬我,看你被人追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笑我狂从石上蹦起来,双手掐腰,道:“那是他们人多,几百号人打我一个,累也累死了。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爹打趴在我脚下,让他乖乖退隐江湖。”
云弥又“嘘”了一声,道:“快别吹了,一身伤,走路都费劲,还想挑战当世剑神?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能说出这种大话来。”
笑我狂脸上一红,道:“小子,老子不是打不过你,老子是让着你,懂不懂!”
云弥年少,自然不懂这些,噘嘴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什么好害羞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不就是自作自受吗。”
笑我狂道:“你年纪小,哪会懂我们做大人的苦。”
云弥道:“大人跟孩子有什么区别,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做,有什么苦不苦的?”
笑我狂道:“你这才是真真的孩子话,等你长大了,一定也会跟我们一样,做一些不喜欢的事。”
云弥道:“才不会呢,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笑我狂“哼哼”了两声,道:“有能耐你别长大。”
云弥摊手道:“这可由不得我。”跳下石头,道:“天凉了,进去吧,你的伤还没好,吹不得凉风。”
笑我狂眼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暗暗许下了一个承诺。
“天地无极”搅乱了他的记忆和神智,唯独没有改变有关少年的任何记忆,以及那个承诺。
第四百六十二章 金甲圣衣
笑我狂凝望着云天行,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少年的音容笑貌,念叨道:“你绝不是云弥,绝不是,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你不是,不是……”
云天行见笑我狂一直在念叨父亲的名字,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笑我狂念叨了几遍,一袭破衣忽然鼓荡起来,用那双金瞳恶狠狠地瞪着云天行,道:“你竟敢冒充云弥,看老子不捏碎你的头颅!”
云天行一惊,道:“笑前辈,云弥是家父,我叫云天行,我没有冒充啊。”
忽听黄铜大钟下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子,他现在神志不清,务须多言。你退后,我要出来了。”
云天行由惊转喜,道:“老前辈,你还好吗?”
银发道:“好得很。这口大钟也已老了,日经风雨,夜沐霜寒,已不似先前那般结实,想凭这个困住我老人家,可没这么容易。”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还没闷死你吗?哈哈,你叫云巅出来,老子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银发道:“笑我狂,你莫狂,等我破钟出来,要你好看!”
笑我狂道:“老子倒要看看,你如何破钟出来!”纵身下地,举起棋台,“轰”的一声,砸在钟头上,大钟嗡的一下,又向地下沉了半尺。
云天行见笑我狂举着几百斤重的棋台砸钟,心头砰砰直跳。
此时大钟近半已没入地下,再砸下去,连蹲坐的空间都没有了,岂不是要将银发活活困死在里面?”
“轰!”
笑我狂举起棋台,又将大钟朝地下砸进半尺。
云天行急得满头是汗,正想过去阻拦,忽觉脚下震动,只见黄铜大钟破土飞出,旋转着向笑我狂冲撞过去。
笑我狂一惊,忙闪身后撤,用力将棋台掷出,只见钟头破洞里飞出几道劲气,直没入棋台中。再去看时,棋台上已多了数个手指粗细的孔洞。
云天行暗道:“老前辈的凌虚指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么厚的石台竟然也能一指洞穿,当真了得。我内力浅薄,最多只能将劲气射出一尺,而且不能多用,实在有辱老前辈的声名。”
棋台飞近大钟,破洞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在棋台上轻轻一按,劲力喷吐,登时将棋台震碎,化作万千飞石。
笑我狂见大钟余势不减,丝毫不惧,呼呼两拳,直向大钟打去。
银发虽然身在钟内,但双脚仍落在外面,见拳头打来,身形一晃,连人带钟竟然躲了过去。“嗤嗤”两声,从破洞中射出两道劲气,直取笑我狂而去。
笑我狂亲眼见他用劲气射穿棋台,纵是有护体罡气,也不敢盲目硬受,只飘身闪躲,要么用拳劲抵御。
银发仗着有大钟护体,便硬冲到笑我狂近旁,不断用凌虚指滥射。一道道无形劲气四处乱飞,笑我狂便挥拳狂舞,即便有劲气射来,也被他的拳劲轻松化去。
银发心道:“我这凌虚指无形无迹,又从钟内发出,他看不到我的出招方向,竟能轻松躲避,倒也真是了得。”
“看来这‘天地无极’真如传言一般,能够极大程度的强化自身。不论眼力耳力,亦或是内力速度都大有提升,又有罡气护体,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内功。不过,这种提升似乎已经超越了人体的极限,不然那些修炼者也不会个个发疯而死。笑我狂虽然还活着,却也已是半清醒半疯癫,可见此功之霸道。”
两人一个在钟内,一个在钟外,已过了几百招,仍分不出个胜败输赢。
银发赖在钟里,执意不肯出来,顶着个大钟飘来飘去,倒像是穿了一件臃肿的金甲圣衣,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笑我狂见他这样,难得皱起了眉头。他将大钟一并带来,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哪想到会变成银发的护体神衣。
若将大钟放在地上,笑我狂只需一拳,便能将大钟震碎。可如今银发躲在大钟里,笑我狂一拳打来,银发立刻拨动大钟旋转,将他的拳劲散去,要想打破大钟,实在不容易。
笑我狂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老不死的,你这算怎么回事?龟缩在一个大钟里,敢不敢出来与老子面对面打一场?”
银发笑道:“准许你用钟,不许我老人家用钟了?这是什么道理?刚才你用得不亦乐乎,把我老人家当苍蝇拍来拍去,可有想过这时候?你有护体罡气,我有护体铜钟,这样才公平公道。我老人家今天还就不出来了,看你能奈我何!”
笑我狂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刚才自己拿钟作武器,把这个老家伙打得半天没落地,如今他缩在钟里不肯出来,也算事出有因,情有所原。
“罢了,罢了,这老不死的不肯出来,老子就把他这身龟甲打破,看他还往哪里躲!”
笑我狂一心想要打破大皇钟,自然不需要多费力,毕竟银发躲在钟内,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他只需以迅捷的身法,绕到银发预料不到的地方,全力一击,不怕大钟不破。
银发发觉笑我狂招数有所变动,也已料到他要率先破钟。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哪肯让他轻易破去?于是顶钟飞撤,就是不肯让笑我狂近身半步。
这口龙纹大皇钟重逾千斤,笑我狂有“天地无极”加持,抡起来自然毫不费力。银发虽然也可以顶钟活动,但明显不那么自在,只纠缠了一会,便被笑我狂一拳打中,钟体发出一声嗡鸣,寸寸龟裂,轰然破碎。
银发失去庇护所在,两指频点,一道道劲气透指飞出,直向笑我狂面上射去。
笑我狂一拳破钟,豪气正盛,哪管你什么劲气,呼的一拳,也向银发面上打去。
银发的凌虚指虽能穿石破砾,可一飞近笑我狂的身体,便如撞上了一层无形网络,荡起一圈圈涟漪,之后便无息而散。
银发暗暗心惊:“‘天地无极’化出的护体罡气竟强硬到了如此地步,连我的凌虚指都奈何不了它,难怪会被称为天下第一内功。这种强度,恐怕还在‘金刚伏魔功’的护体金身之上。”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千手如来
就在这时,笑我狂的拳头到了,银发双掌交叠,硬受了这一拳,一道气劲在拳掌间轰然爆开,周围的铜钟碎片受劲气推送,四下激射。而银发本人,也被这一拳打飞出去。
云天行见有无数铜片飞来,被日光一照,闪烁不定,甚是密集,忙躲到大树后面,只听“咚咚”声乱响了一会。再出来看时,粗大树干的正面,已被铜片钉了个满怀。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跟公输家的暗器雨也没有区别。如果打在人身上,恐怕会当场毙命。
银发借着拳劲飞身后撤,一面挥袖拨挡铜片碎屑,一面伸指频点,一道道劲气穿铜越屑,激射向笑我狂。
这些劲气虽然无形无迹,但穿行在铜片碎屑中,难免会假借别物而显现行迹,而且笑我狂洞察力之细微,远非常人可比,在他那双金瞳中,这些劲气与实质无异。
笑我狂见凌虚指破不开他的护体罡气,便不再用拳法抵御,只运起“天地无极”内功,凭借护体罡气来硬抗凌虚指。
“老不死的,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再不拿出全力,老子可要送你上路了!”
银发道:“笑我狂,你既要闯我山门,就该拿出些像样的本事来,如果只是这样,可还打不散我这把老骨头。”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既然这样,那老子就不客气了!”抬脚往下一踏,地面微震,近处的青石地板却都碎成了石粒,再踏一脚,无数石粒伴着铜片悬空而起。
笑我狂深吸一口气,张嘴大吼。
那震天的吼音再次响起,受吼音催动,那些悬浮的铜屑石屑如蜂群般,齐向银发涌去。
银发傲然挺立,只见前方乌压压的一片向自己压盖过来,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四字一落下,银发衣袍无风自动,一条条手臂虚影开始在银发后方显现,而且越现越多,眨眼间已密密麻麻的转成了一圈。
笑我狂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手如来’?想不到这老不死的连这门绝学都练成了。”
万佛寺一百零八绝技,根据繁简难易等共分为上中下三等。自下而上,其难度繁杂程度渐次增加。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同时学成两门上等绝学。
每一门上等绝学,都是老一辈有道高僧倾尽毕生之力,外加后辈添补完善而成的,其繁杂程度远非下等绝学可比。
其中,“金刚伏魔功”便是上等绝学中的基础,只有将此功研究透彻,方才有资格续修其他上等绝学。
单这一门“金刚伏魔功”就难住了几乎所有的僧人,入门容易,想要精通,难如登天。因此,现今万佛寺诸多僧人之中,没人能同时学成两门上等绝学。
“千手如来”便是一门上等绝学,银发也因此成了万佛寺唯一一个同时掌握两门上等绝学的人。
中等绝学虽不及上等绝学那般繁杂,却也比下等绝学难得多。学成了固然好,学不成,白白浪费时间精力,得不偿失。因此许多僧人更倾向于钻研下等绝学。
身兼数门下等绝学的僧人倒有不少。像净欲等凡根未灭者,更不肯静下心来钻研中等或者上等绝学,只潜修习几门下等绝学,足以塞责了。
在净欲所学的下等绝学中,尤数琉璃指最为精深,便是净空、净念等人与之相比,都稍逊半筹。
倒不是说净空净念等人实力不及他,只是这门琉璃指本旨在救人,净欲剑走偏锋,却用它来杀人,相较其他下等绝学,所下的苦功也属最多,相比万年也用不上一次的净空等人,自然精深不少。
笑我狂见银发使出“千手如来”,内心十分惊讶,但他并不慌张,因为在他眼里,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只有云巅一人而已。
银发双目炯炯,透过纷杂的碎屑,直视笑我狂,道:“你现在下山还来得及,若再执迷不悟,我老人家可要动真格的了。”
笑我狂道:“如此甚好,老子倒想见识见识,你这‘千手如来’有何不凡!”
银发道:“好,那便让你见识见识。不过,我这招式一出,怕是收敛不了,你中途若想求饶,却也不行了。”
笑我狂大笑道:“老不死的,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便是云巅来了,也断没有叫老子求饶的份!”
银发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右掌往前平推,半空中隐隐有着其他掌影出现,环绕在这一掌周围,密密麻麻,竟似有成百上千个掌印。如此一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手掌,连笑我狂都分不清了。
这些手掌一同往前推进,仿佛一个极大的屏障,那些铜片石屑撞在掌堆里,再难前进一步,反被掌力推着又向笑我狂涌了回去。
笑我狂金眸闪动,见漫天掌影推着铜片石屑,铺天盖地狂涌过来,那声势却比钱塘江大潮又高了一等。
笑我狂不敢轻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张口又是一记震天吼。
漫天掌影,被他这么一吼,登时化为乌有,那些铜片石屑被啸声催动,又调头向银发飞了回去。
银发说了一个“好”字,又道了一个“起”字,跟着双袖往上一扬,那些乌影竟然转而向上飞去。
银发双腿一曲,身如箭矢,眨眼已没入这团乌影之中,跟着空中便想起了呢喃佛音。
笑我狂仰头望天,见那团乌影正向自己飘来,他心中踌躇不定,不知这老不死的在搞什么鬼。
忽然,乌影涌动,铜片石屑飞尘齐向中间聚拢,眨眼已在半空形成了一个实质大掌印。
笑我狂如今正站在大掌印下方,只此一眼,便知此掌不凡,正想逃离开去,可就在这时,忽听“轰”的一声,那大掌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神降!
笑我狂还未动身,便已被大掌印覆盖,登时万物寂静,满院飘屑,乌尘弥漫。
银发翩然落地,单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眯着双眼,紧盯着烟尘浓密之处。
第四百六十四章 如来神掌
净念等人虽然离开了院子,但并未走远,一直等在院外听候吩咐。刚才银发那一掌的情形,也被净念等人瞒着墙头看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长脸和尚目光呆滞,斜望着乌尘尚未散尽的半空,喃喃道:“师叔祖这一招莫不是‘如来神掌’吧?”
净念神情庄重,道:“自然是了。”
那长脸和尚道:“‘如来神掌’虽然只是中等绝学,但只有学过‘千手如来’方能施展,这岂不是说,师叔祖已经学会‘千手如来’了?”
净念道:“师叔祖已有几十年没大动手脚了,武功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恐怕无人知晓。若不是笑我狂闯寺寻事,我们对师叔祖的了解,只怕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如来神掌”也是万佛寺一百零八绝技之一,按照寺内归类,被排在中等绝学之列。虽然如此,但近两百年来,并无一人能够习得,只因习此掌法者,必须先修习“千手如来”。
真要说起来,“如来神掌”只能算是“千手如来”的一项附属掌法,本不该拆开来算。但当时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先是练过“千手如来”,再学习的“如来神掌”,自然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没有阻碍,所以在编排一百零八绝技时,将之拆成了两种绝学。
可当后来人再去练“如来神掌”时,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怎么练都练不成,后来得知其中奥秘,自然没人再去白费时间,“如来神掌”也逐渐被人遗忘了。
如今净念等人亲见师叔祖施展“如来神掌”绝技,那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这不单单是目睹了失传绝技的欣喜,更是万佛寺百余年来最值得庆幸的大事。若将此事传扬江湖,万佛寺的威名怕是还要提上一个等级。
云天行又被笑我狂那一吼给吼得头昏脑涨,银发一记“如来神掌”打下,方才清静了下来。
乌尘渐渐淡薄,在笑我狂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大手印,然而笑我狂的人却已不见了。
云天行暗道:“刚才明明打中了,人呢?”转头四下看了看,没看到笑我狂的影子,心里更纳闷了。
银发站在原地,紧皱眉头,目光仍落在大掌印处,道:“笑我狂,我知道这一掌杀不死你,不用躲了,出来吧。”
只听稀里哗啦细碎声响起,大掌印的掌心位置沙砾滚落,突有一只手破土伸出,跟着又伸出一只手,然后笑我狂便从地下爬了出来。
云天行暗道:“原来一掌打到地下去了,竟然还活着,到底是江湖名人榜第二的人物。”
笑我狂站直身子,抖落身上泥土,道:“老不死的,这就是你们万佛寺的‘如来神掌’?也不过如此,哈哈。”
银发默不作声,心想:“一记‘如来神掌’竟然破不掉他的护体罡气,‘天地无极’真已强到如此地步了吗?!”
银发双手负在身后,眼睛仍在盯着笑我狂,心里却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招数来对付他。
笑我狂拍完身上泥土,又坐在地上,将破鞋里的沙土倒出,再伸指在破鞋上弹了几弹,方才穿上鞋子,笑道:“老不死的,你干嘛不用全力?以你这百余年的功力,要破我这护体罡气应该不难吧?”
银发一笑,道:“我老人家就这点本事,能使的都使了,你这护体罡气比万年龟甲还硬,我无法了。”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别蒙我,我这还没用全力呢,如果你连这层罡气都打不破,可也太假了。照实说了吧,你用了几成功力?”
银发本想倚老卖老,蒙混过关,让笑我狂得胜归去,谁知竟让他给识破了。笑了笑,道:“本想瞒你,谁知你也是个有心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只用了三成功力。你现在下山还来得及,若逼我使出全力,你怕是得横着下山了。”
笑我狂闻言大笑,道:“老不死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颠颠倒倒的,七成还差不多。你要真只用了三成功力,全力一指,还不得把千佛山戳穿了?老子还当你是个老实人,不与你计较,你倒好,跟老子耍起贫嘴来了。”
银发只笑着不说话。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为何要留手,是不是瞧不起老子?”
银发捋须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笑我狂道:“老子留手,是不想欺你年迈。你留手又是为何?”
银发道:“你不想以小欺大,我不想以大欺小,各自留手,岂不妥当?”
笑我狂道:“妥当个屁!老子来找云巅打架,你带着这混小子来跟老子捣乱,可不是没把老子放在眼里!老的糊涂倒也罢了,这小子竟敢冒充云弥,老不死的,你别拦我,我先去把他的狗头拧下来!”
云天行苦笑道:“谁冒充了,我一直说我叫云天行,云弥是我爹,是你自己听不懂,怎么还赖我我身上来了!”
笑我狂伸手指着云天行,叫道:“你这混小子还敢跟老子犟嘴!云弥还没你大,哪来的儿子?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把这老东西送走,再把你头拧下来!”
云天行打了个冷颤,知道说不清,也不再为自己辩解,只将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银发身上了。若笑我狂将银发打败,他这颗脑袋准要掉了。
银发道:“笑我狂,云巅已经死了,别人的话你信不过,难道我老人家还会骗你不成?”
笑我狂拿眼瞟着银发,冷笑道:“你这老东西我更信不过!”
银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人老了就是万人嫌。想当年我老人家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谁爱听你那点破事。”笑我狂打断了他话,“是你把云巅交出来,还是让老子把你打倒,再拆掉万佛寺搜他出来?”
银发叹息一声,单手合十,道:“看来今天不拿出点儿真本事,还真请不走你这尊大佛。”话毕,一层层气浪携着尘土,自银发脚下向四周扩散出去。
笑我狂见银发摆开阵势,又见他面上已收起那副玩笑神情,知他要动真格的了,忙催动内力,将护体罡气又加固了一层。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八卦回风六十四
“嘭!”
一声低响,银发脚下青石爆开,人已到了笑我狂面前,右手两指直向笑我狂眉心点去。
笑我狂见他抢先出手,也是微微一惊,不及思索,忙撤身轰出一拳。
拳指尚未交触,银发身形一晃,便已到了笑我狂侧后方,仍是一指。
云天行凝神观看,见银发的两指并未点到笑我狂的拳头上,为什么要提前撤招?转念一想,或许两人在比拼内力,**虽未碰触,但劲气却已对上了。
银发老人衣袍飞动,白发狂舞,身若疾风,不断在笑我狂周身回旋,云天行眼力不够,早已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身,只见一条条手臂不断向笑我狂点出,究竟点了多少指,他更分不清了。
激斗只持续了一会,只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低喝,一起向后跃开。
笑我狂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衣上的指洞,又抬眼望着银发,道:“你这是道家的功夫。”
银发道:“好眼力。”
笑我狂道:“这是什么招数?”
银发道:“八卦回风六十四。”
笑我狂道:“你刚才出了可不止六十四指。”
银发道:“此招法初创时只有六十四指,后来越加越多,就懒得换名字了。再说这名也不差,听起来挺威风。”
笑我狂笑了笑,道:“你是佛门中人,却学道家功夫,这是什么道理?不怕佛祖晚上扒你窗户?”
云天行暗笑道:“佛祖他老人家高高在上,几时学会扒人家窗户了?”
银发笑道:“我身在佛门,却早已是方外之外之人,学道家功夫有何不可?”
笑我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只听过方外之人,怎么又出来个狗屁方外之外之人,你这老东西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银发道:“你只需知道我已不是佛门中人便可。”
笑我狂哼了一声,道:“你这老东西可也太不老实了,偷学道家功夫,再自己编上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就当是自己的了吗?”
银发道:“怎么叫偷学?我是光明正大学来的。”
笑我狂哈哈笑道:“老不死的,你真把老子当傻瓜吗?他道家要是有这种招数,会光明正大传给外人?何况你还是个和尚。”
银发道:“我以前是个和尚,现在不是了。也不怕告诉你,这套招法中,只有步法走位借助了变易八卦,其余跟道家无关。而且这也不是偷学来的。在很多年以前,我在外游历,遇上一个道士,他猜出我是万佛寺的人,便吵着要跟我赌一场。”
笑我狂道:“赌什么?”
银发道:“自然是俗世里那些玩意。赌注却是我们各自门派里的一门武学。”
笑我狂道:“你赢了?”
“自然是我赢了。”银发笑了笑,“我第一眼见他,就知他不是个正经人。他一提赌注,我便猜到他要跟我耍赖,谁会轻易拿自己门派里的武功做赌注,是不是?我在俗世多年,这些东西也曾沾过,虽然算不上高手,可玩点小把戏却是轻而易举。我假装老实,他还真信了,自己出了千,却没料到我也出了千,结果可想而知。”
笑我狂哈哈笑道:“你这老不死的就是看起来老实,花花肠子比谁都多。这倒霉催的道士是谁?”
银发道:“没问姓名,只知道在龙虎山修道,现在算起来……大概已经羽化了吧。”
笑我狂沉默半晌,道:“八卦回风六十四。老子记住了,你是第一个将老子的护体罡气打出裂纹的人,但这并不能说明你比老子厉害。老不死的,今天你要是不把云巅交出来,可别怪老子不留情面了!”
银发道:“笑我狂,当今天下,能将我老人家逼到这个份上的人没几个,你算一个。我虽不是万佛寺的人,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大肆破坏,若你执意不肯下山,便是拼上这条老命,我老人家也要将你逐下山去,可不能叫你毁了这万佛寺千年声誉。我能将你的护体罡气打出裂纹,便能将之彻底击破,你可仔细了!”
笑我狂微微眯眼,瞳中闪动着金芒。
银发迎上他的目光,半步不退。
两人遥遥对峙,气氛逐渐凝固,大战一触即发。
云天行时刻铭记银发恩情,不想让他为自己拼命。何况这一切都因爷爷而起,更没有理由让别人代他去死。
笑我狂在江湖名人榜上排第二位,说起来比银发还要高上一位,若真要生死相斗,即便是赢了,又能讨到什么好处?何况银发的年纪摆在那儿,根本经不起这种大风大浪。
云天行一咬牙,忙奔到两人中间,道:“两位前辈,不要再打了!”
笑我狂一个箭步上前,拳头已夹着狂风向云天行罩压下来。
云天行睁大了双眼,眼中拳头越来越大,却已来不及闪躲。
银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在他背上一推,便将云天行推了出去。
云天行一摔在地上,连忙爬起来,再去看时,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相较刚才,现在的招数更加迅猛难测,显然,两人都动真格的了。
云天行呆呆的望着,却根本插不上手。他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又回想起爹和爷爷,悲愧交加,不由落下泪来。
眼泪一出,各种伤心事便如泉涌般涌上心头,越发不可收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
云天行在边上流泪,银发与笑我狂却依旧打得火热。
云天行深吸了几口气,刚刚控制好情绪,忽听银发喝道:“笑我狂,那是本寺藏经阁,你还不快停下!”
云天行定睛看去,只见笑我狂正向藏经阁奔去,心想:“糟了,糟了,藏经阁是万佛寺重地,连本寺的僧人不得随意进入,更何况是外人?这笑我狂无法无天,若要他闯进去,还不得把这座经楼拆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万佛寺,也连累了银发老前辈。”
笑我狂奔到藏经阁门前,并未踢门进去,只在檐下抱住了一根朱漆梁柱。
云天行惊道:“不好!他要拔柱!”
第四百六十六章 御赐梁柱
笑我狂抱着朱漆大柱,分明是想把它拔出来,银发何尝看不出来?已用最快的速度向笑我狂飞掠去了。
刚才银发故意拉开距离,哪里想到笑我狂会突然掉头往藏经阁去了。
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不断有瓦片掉下摔碎,灰土簌簌落下,洒了笑我狂一身,他也毫不在意,只在疯了似的大笑。
一眨眼的功夫,那根朱漆顶梁大柱已被笑我狂从地里拔出了半截。
银发见藏经阁前檐开始塌陷,怒道:“笑我狂,还不快住手!”
笑我狂哪里肯听,忽然长啸一声,双掌间劲力运起,一口气将顶梁大柱拔离了地面!
这朱漆大柱可比黄铜大钟威武多了,笑我狂如获至宝,抱着这根顶梁大柱哈哈大笑。
银发已掠到了近处,笑我狂二话不说,直接抡起大柱,就向银发砸了过去。
银发回到万佛寺,最主要的职责便是守护藏经阁和万佛洞,如今笑我狂当着他的面拔了藏经阁一根顶梁大柱,他颜面何存?
银发年事已高,早已看破红尘,面子这种东西,他早已不看在眼里,但他这些年一直住在藏经阁中,笑我狂拔了藏经阁的顶梁柱,便等于在拆他的家,这如何能忍?
虽说藏经阁遭到了毁损,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算太严重,毕竟这根顶梁柱顶的只是外檐,最多只是坍塌边缘,暂时不会危及内部。
就银发对藏经阁内部结构的了解,现在破损的位置并没有存放任何经书,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银发虽然恼怒,但理智尚在,现在两人就在藏经阁大门外,如果大打出手,指不定会闹到什么程度。何况笑我狂怀里还抱着一根顶梁大柱,随便活动一下,这座古建筑也吃不消。
万一笑我狂真将藏经阁捣毁,自己不也跟着变成千古罪人了?
一念及此,银发额头直冒冷汗,眼见朱漆大柱当头砸来,他哪敢在这里施展神通?忙调头向空旷处掠去,道:“笑我狂,来这里打,这里空气好。”
银发一说出这话,自己就先后悔了:“什么空气好,我呸,都让这厮给气糊涂了!”
笑我狂得了个宝贝,自然想先试试手,见银发折返,便抱着大柱追了过去。
银发停住脚步,还没开口,笑我狂便抡着这根梁柱砸了过来,口里还嘀咕道:“这棒子重量还凑合,就是太粗,要是再细些,就更趁手了。”
银发倒掠闪开,道:“笑我狂,这里是万佛寺,不是东海龙宫,你手里的只是一根普通木柱,不是定海神针,还不快快放下!”
笑我狂道:“想要老子放下,得看你的本事了。”
笑我狂油盐不进,挥舞大棒追着银发就是一通乱打,银发不敢还手,只是闪躲,脸色却是越发阴沉。
这根顶梁大柱看似普通,实则意义非凡。
从前有位天子极为推崇佛教,日夜精研佛理,在全国各地大肆修建佛寺庙宇,并对现有的寺庙进行修缮,而且各有封赏。这藏经阁连同前面那座供佛大殿便是当时御赐,就连匾额上的“藏经阁”三字都是御笔。
当时修建藏经阁的整个过程,也被当时的人记录了下来。
根据书中记载,这根顶梁大柱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一根根金丝楠木拼合而成,内中榫卯结构十分复杂,便是跟宫廷建筑相比,也毫不逊色。
据说单做出这么一根大柱的雏形便需要半年之久。
银发曾偶然看到过当时留下的记录,其中运用了不少早已失传的木匠工艺,若想再仿制一根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所需的花费和时间也不允许。
若被笑我狂毁掉,拿什么来顶替?
银发虽然恼怒,却不敢还手,笑我狂看在眼里,还当银发畏惧了,出手越发肆无忌惮。
净念等人正在院外焦急踱步,忽听“轰”的一声,墙上破了一个大洞,一根朱漆大柱从里面撞了出来,跟着一个横扫,顿时在院墙上破开了一个长条形大缺口。好在院墙十分牢固,并未倾塌。
净念等人通过破洞,也看到了院内的情景。
一和尚惊道:“净念师兄,笑我狂怀里这根柱子不会是藏经阁的顶梁柱吧?”
净念看着也像,拽着袖口拭了拭额上汗水,却道:“为兄没看真切。”
其实他心里明白,若不是藏经阁的顶梁柱,这院里哪还有这样的大柱?只是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作何回答罢了。
“嘭!”
听着院内发出一声巨响,净念心头一跳,见是一棵树倒了下去,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道了数声“阿弥陀佛”。
银发见笑我狂丝毫不知收敛,再这般躲避下去,顶梁大柱一样会被笑我狂毁掉,倒不如上去抢夺一下,说不定还能将之保全。
一念及此,银发不再逃跑,见大柱抡来,纵身跃起,飘然落在大柱上面,身形一动,向笑我狂飞掠而去。
笑我狂见银发踏柱奔来,抡着大柱凭空挥舞几下,却没将银发甩下来。心念一动,将柱头往空中一抛,又奔到另一头,重新将大柱抱住。
银发眼看就奔到头了,没想到笑我狂竟来了这么一招,不由笑道:“你这厮倒也不傻,竟然还有这等心机。”
笑我狂哈哈大笑,翻转大柱便往地下砸去,本想将银发砸在下面,谁知银发一翻,又绕到了上面,大柱落地,却砸了个空。
银发趁势跃下来,一手托起大柱一端,背后手臂虚影立即显现,随着一声低喝,一掌击在柱头圆面上。
笑我狂猝不及防,被震退一步,这不但没能打击到他的信心,反更激发了他的斗志,一股内力随之注入进去。
两人各占大柱一端,运力抵抗,僵持不下。
大柱中间位置,朱漆崩落,不断有细碎的咔嚓声响起,似乎内部结构正在逐渐崩碎。
银发暗道:“不好,再这般下去,木柱就要被毁掉了。”连忙撤掌,随即在柱下击了一掌,大柱上掀,竟然倒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