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个信字
“常言道,‘人无信不立’,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无信必乱,此乃史家常言之理。敝寺荒僻,自然谈不上这些大理大德,只希望能进万佛洞的人是个有‘信’之人。所以,这第二项测试,考校的就只有这一个‘信’字。”
群雄听完,仍是一头雾水,均想:“这诵经喝茶跟‘信’字没有半点关系啊。”
那马振辉起身抱拳,道:“净空大师,恕在下粗浅,敢问这个‘信’字是如何考校的?”
温如玉道:“净空大师,可否让晚辈来猜上一猜?”
净空笑道:“温少侠何必客气,请说!”
温如玉道:“在下才疏学浅,倒也读过一些经书,可刚才净空大师吟诵的那一段,我却从未听过。起初我还以为只是我孤陋寡闻,单单没习过这段经文,可后来仔细一听,就连单个字节都听不清晰,若要以此来考校这些二十岁以下的人,未免太过苛刻。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在场的我们,恐怕也没人能够抿上一口茶。所以我想,净空大师的本意就是要让人听不懂。”
净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温如玉继续道:“刚才净空大师说过,这三等都不选,我一听这话,我心里已明了大半。又听净空大师说单考一个‘信’字,我便完全明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净空大师要选的是没有动过茶杯的人。”
群雄一听,恍然大悟,均想:“可不就是这样吗,明明听不懂,却还要去喝茶,不正是无‘信’吗!”
净空笑道:“阿弥陀佛,温少侠才智过人,老衲实在佩服。既然温少侠替老衲解释了原故,老衲倒想再考校考校温少侠,不知可否?”
温如玉笑道:“大师请说。”
净空道:“温少侠可知道通过这第二项测试的有几人?”
温如玉道:“恕晚辈冒犯,刚才一直在默默观察场内的情况,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茶杯的人只有四个。”
净空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四个。”又道:“温少侠可知道是哪四个吗?”
群雄一听,均觉得净空有些难为人,单是在这七十八人中找出四个,已是相当的不容易,若再记下这四人胸前的名字,可是难如登天了。
温如玉道:“陈有新,白露,田盟,欧阳秀儿。净空大师,晚辈可猜对了吗?”
净空笑道:“对了,对了,一个不差,正是这四个人。”
群雄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孟平跳上桌子,手里甩着一只臭袜子,叫道:“陌上花开,聪颖过人,运筹帷幄,千古流芳!”
孟平这才喊了一句,就被逸清尘一把拽了下来,硬按到了桌子底下。
周围那些捏着鼻子,手按兵器的人,这才打消了动武的念头。
群雄一听这话是从归真教那里学来的,不由暗暗好笑,均想:“不知仇教主听到这话,心里是什么滋味?”
仇涯子何尝听不出来,心想:“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果然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可他偏偏不是我归真教的人,可恶,可恶。”
欧阳秀儿是云天行的假名,当初阿笙给他起了个欧阳秀,当初在客栈里,人多眼杂,生怕被人认出来,便在欧阳秀后面添了一个“儿”字,成了欧阳秀儿。
其实,能通过第一项测试,云天行已经很意外了,当听到温如玉最后念出“欧阳秀儿”四个字后,他内心里忽然有种暴雨天遭雷劈的感觉,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铁拐汪忽然叫道:“净空大师,你这项测试不公平啊!”
净空道:“哪里不公平了?”
铁拐汪道:“那个白露和欧阳秀儿一直在睡觉,这样也算通过吗?不如把一个名额让给我吧。”
阿笙笑着望向云天行,道:“瞧,你那汪老哥想抢你的名额呢,给不给?”
云天行笑道:“给他吧,我现在可没心思去那个万佛洞里,学什么武功秘笈,还是尽快把仇报了,也好带你去昆仑山赏雪、看神仙啊。”
阿笙娇哼一声,道:“你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去昆仑山是看神仙,还是去看漂亮姑娘的。”
云天行凝目望着阿笙,笑道:“我要看漂亮姑娘,还要需要去昆仑山吗?”
阿笙脸上一红,忙转开头,道:“我是个小乞丐,丑得很。”
云天行道:“我也是个小乞丐,我也丑得很。”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净空听铁拐汪如此问,便笑道:“不碰茶杯便算通过,规则便是如此,而且早就定下了,他们睡觉能过,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不过,能在这种场合睡着,不也是一种福分吗?”
铁拐汪听完,长长叹息一声,心里更加寂寞了。
温如玉心想:“这第二项测试中,竟又暗含了儒道思想,虽说佛家思想不够明显,但仔细想来,净空大师言谎立信,不正是学了佛祖割肉喂鹰吗?这不就是佛家常说的舍己为人吗?又是一道暗含儒释道三家思想的测题,也不知是何人所想,了不得,了不得。”
忽听一人道:“温少侠,你才智过人,不妨也猜一猜,这第三项测试又有谁通过了。”
温如玉笑道:“在下又没跟入寺内,不知具体测试详情,又怎敢乱猜?”
又有一人笑道:“倘若温少侠真能猜到,那岂不成神仙了?既是神仙,哪还会来参加我们这些凡人的聚会,早去王母娘娘那要蟠桃去啦。”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温如玉也笑道:“在下不是神仙,所以,这第三道测试,还是由净空大师来说比较妥当。”
净空道:“老衲原说这第三项测试要让各位参禅,要考校各位的所感所悟,其实,也是一句谎言。”
胡不通笑道:“净空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才一会儿,你就打了两句诳语,我看你这和尚也是假的吧?”
净空道:“阿弥陀佛,老衲说谎,实非无奈之举,回寺后自会去佛前忏悔。”
他生怕胡不通缠说起来没完没了,忙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在这第三项测试里,老衲请了四位朋友来帮忙,每个人都是黑衣蒙面,假装成入寺盗经的贼人,再要寺内僧众配合,演上一出戏给正在坐禅的各位看。”
忽有一人走出人群,先向众人抱了抱拳,道:“在下陈有新,有幸通过了第二项测试。”
群雄均想:“他就是那四人之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侠心
陈有新对净空抱了抱拳,道:“净空大师,你刚才说到这里,晚辈才恍然醒悟,你让那黑衣人将守在禅房外的僧人打伤,甚至危及其性命,是想看我们是否会出手相救,根本不是要考校那些所感所悟吧?”
净空笑道:“正是这样。这第三项测试,正是想考校各位一个‘侠’字。”
那陈有新道:“晚辈见死不救,实在不配拥有贵寺武功秘笈。那三位宁肯不要秘笈,也要出手救人,实有侠心,在下万万不及,实在惭愧。”
净空笑道:“小施主不必懊丧,你能走到这一步,已是常人所不能及。魔障面前,又能及时悬崖勒马,日后一定大有可为。”
陈有新又向净悟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点化,晚辈这就去了。”
净空点头笑道:“好,慢走。”
那陈有新竟然不归坐,直接下山去了。
群雄这才明白过来,均想:“原来这第三项测试也是在声东击西,一边跟你说离开蒲团立刻取消争抢名额的资格,一边又让人在外面演戏要你去救,这种紧要关头,能舍弃秘笈前去救人的人,那肯定是有侠心的了。”
其实,见死不救这种事,在江湖上并不鲜见,尤其是这种紧要关头,不趁机捅刀子,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若要在座的诸位选择,要舍弃秘笈去救人,恐怕也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去做。
当今江湖,欲字当头,不动者,鲜矣!
忽听一人道:“净空大师,那最后的三个名额,岂不就是除去陈有新后的那三个人?”
净空道:“正是。白露,田盟,欧阳秀儿,三人将会获得进入万佛洞的资格。”
云天行听到这话,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一路走来,他觉得自己每项测试都会被淘汰掉,可谁知,实际情况却屡屡出现反转,每一项测试居然都莫名其妙地通过了,而且还拿到了进入万佛洞的资格,这岂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云天行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再回想起刚才拎着香炉打人的场面,他的脸竟也微微有些红了。
那马公子忽然站起身来,道:“净空大师,我禅房外面没有黑衣人来啊。”
净空挠了挠头,极为难为情地说道:“这个……小施主,在前面两项测试中被淘汰的人,都只是单纯在禅房里等一炷香的时间而已,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有他们四个需要进一步测试的人,才会遇到黑衣人。”
马振辉一把将儿子按回座位上,道:“你这死小子,还嫌不够丢人吗?不论哪一项,你都是第一个被淘汰的!回家给我好好反省去!”
众人听了马振辉训斥儿子的话,不由暗暗好笑,均想:“刚才还说你儿子每项都是第一,原来都是第一个被淘汰的。”
白露道:“净空大师,可我明明看到那位大师被黑衣人刺伤了,流了好多血,他还说自己快要死了,我这才将那黑衣人给当成了坏人,所以就打了他一顿。”
净空笑道:“都是假的,那不是人血,是从山下农家里借来的家禽血。再说了,不装得像一点,怎么能引得你们来救呢?”
白露道:“噢,原来是这样。”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素食点心。
冷雪坪总算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
她心想:“这么说来,也不能全怪露儿,要是净空大师能提早想到这一点,也不会发生这种荒唐事。还有,那位大师也是过分,干嘛说自己快要死了,以露儿的性子,能不急吗?唉,都是你们自己作的,可不能怪我们露儿下手黑。”
群雄也都明白白露暴打黑衣人的缘由了,均觉得这事儿怪不得这小姑娘,毕竟是见义勇为,就算误将这黑衣人杀了,也不过分,打一顿算轻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那黑衣人有儿点怪,原来都是假的。”
阿笙刚要说话,忽有一人挤了过来,道:“好你个小乞丐,可让我逮到你了,刚才拿香炉打我的就是你吧!”
云天行一惊,看了看来人别在腰间双刀,又看了看他头发上尚未除尽的香灰,已然猜到来人是谁。
还没等云天行开口,那人一把握住他的手,道:“好兄弟,刚才你抡香炉的功夫可真厉害,能不能教我几招?”
云天行一愣,见周围的人都在用怪异的目光望着他们俩,忙缩回手来。
那人见他缩手,笑了笑,又拉住他的手,紧紧攥住,云天行又缩回来,那人才没再继续,只笑道:“好兄弟,不打不相识,走,哥哥请你喝酒去,你要是喝得尽兴,就传我几招香炉功夫,如何?”
云天行干笑道:“这是祖传的招式,不能外传。”
那人笑道:“既是祖传的,那就算了。我看你小小年纪,能将香炉使得这般出神入化,实在了得,而且又能撒灰当暗器,可比我这对双刀强多了。香炉呢,让哥哥瞧瞧,这家伙,砸得我后背现在还疼呢。”
云天行嘴角抽了抽,心想:“合着他把那香炉当成我的贴身兵器了?那是人家万佛寺的香炉,我哪能随便带出来?跟他打完,自然又给人家放回去了。”嘴上却说:“这个,也是祖传的,长得丑,见不得人。”
那人挠了挠头,又抖落下不少香灰,道:“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哎,小兄弟,不如我们……咦,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我的个亲娘咧,这家伙溜得也忒快了吧!”
净空道:“诸位对此次测试还有什么疑问吗?”
鹤道人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老道可是心服口服了。这三项测试,考校的何止是他们七十八人,连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不也挨个被考了一遍吗?净空大师,佩服,佩服啊!”
净空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鹤道长道法高深,侠者仁心,这些粗浅的测试自是逢考必过的。”
鹤道人摆了摆手,笑道:“言重啦。”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再进寺
梁海山笑道:“这三项测试的确非同寻常,就算考校我们这些人,被淘汰者,也大有人在。”说完,目光斜睨着吟虎堂诸人所在的位置。
群雄均知梁海山与杜无量是宿敌,大有水火不容之势,见面总免不了相互嘲讽几句,甚至大打出手,任谁都听得出,他这句话不是在针对别人,而是在针对杜无量。
净空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忙陪笑道:“梁帮主,敝寺这苦茶可还合你胃口?”
梁海山笑道:“此茶虽苦,却越品越香,不像某些劣质茶叶,第一口香醇醉人,第二口便觉得少了些什么,越喝下去,越觉得入口无味,味同嚼蜡,久而久之,只能将之遗弃在角落,任其惹鼠招蝇,遗臭万年。”
净空苦笑,他本想让梁海山不要再惹事,谁知他借茶叶说事,其旨还是在暗讽杜无量,而且越说火药味儿越浓。
杜无量何尝听不出来,笑道:“梁帮主,我看你面色灰白,印堂泛黑,大有气衰之像,不知是否跟纳妾一事有关?”
梁海山道:“胡说八道,我连正室都没有,哪来的妾?”
杜无量道:“这可就怪了,既然没有,我又是如何知道的?人家这么说,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吧?”
梁海山哼了一声,道:“我看是你胡编乱造,想在群雄面前污蔑我。都说丑人多作怪,真是一点儿也不差。”
温如玉见净空很是为难,忙打岔道:“净空大师,晚辈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净空知他是在打圆场,忙道:“温少侠请说。”
温如玉道:“这三项测试,不论单析,还是总论,或明或暗,都蕴含了多种思想。不论是宗门考核还是朝廷选拔,晚辈自诩见过不少,但像这种独辟蹊径的考校方法,晚辈却从未见过。所以,晚辈想请问,这三项测试是由贵寺哪位高人想出来的?”
净空笑道:“这是集敝寺众人之力想来的,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温如玉点头道:“难怪,难怪。”
净空见无人再对测试结果提出疑问,便道:“白露,田盟,欧阳秀儿,你们三位可以进寺去了,会有专人带你们进入万佛洞,一切要听令行事,不可擅闯,否则会被直接取消进入万佛洞的资格。”
又对一旁的真智说道:“真智,你带三位施主进寺,将他们送到你净念师叔那里,后面的事,你净念师叔自会安排处理。”
“是。”真智应了一声,便带三人进寺去了。
一进入寺门,真智便嘱咐道:“三位施主可不要有其他不好的心思,否则将会被直接驱逐出寺。这次的机会十分难得,希望三位施主要好好珍惜。”
白露道:“真智师父,我饿了,可以先吃了这根香酥鸡腿吗?”
刚进来寺时,云天行就看到白露手里握着一个荷叶卷,虽然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但跟在白露后面,总能若有若无地闻道一股肉香。
当白露拆开扎在荷叶卷上的丝线时,云天行才看到里面是根金黄黄的鸡腿。
在听到“香酥鸡腿”四个字时,真智就吓了一跳,回身又见了个真形,忙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罪过”之类的话,方才说道:“佛门清净之地,怎能出现如此荤腥之物。施主快快将之送出寺外,不然被几位师叔看到,你这进洞的资格,怕是保不住了。”
白露道:“可我饿了啊,我不带进去,就在这里吃了好不好?”
真智摇手道:“万万不可,还是赶快送出去吧!”
云天行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吃啊?”
白露回头答道:“饿了不就应该吃东西吗?”
云天行竟然无言以对。
在真智的百般哀求之下,白露终于将鸡腿送了出去,然后又顺手捎了几块素食糕点,边走边吃。
在这一行的四人中,真智在前,后面依次是白露和田盟,云天行跟在最后。
真智领着他们走的是曲折小道,视野并不开阔,虽然近处只有他们四人,但云天行明显地感觉到,有不少人在暗处随行,只是个个身快足轻,是以极难发现他们的行迹。
云天行侧头一望,左边禅房后面隐着一个人,虽然身形没露出来,但有一角黄袍却被风吹出来了。
右边古柏树上,大石后面,院墙另一面,单是他发觉有动静的地方就有七八处,那些还没被他发现的,谁知道有多少?
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隐在暗处随行的僧人却越来越少。云天行并不认为是人少了,而是这些人隐藏行迹的功夫更高了。
又随着真智拐了饶了十几个弯,来到一间禅房前,真智让三人在外面等,自己则快步进了禅房。
过了一会,真智从禅房里带出一位老僧,云天行一眼便认出那是净念,几个月前,在落梅山庄见过的。
真智道:“这位是净念师叔,后面的路由又净念师叔带你们走,小僧先告退了。”
云天行和白露都向净念行礼问好,田盟却只是点头行了一礼。
一路走来,田盟一句话也没有说,真智与他说话,他只是点头摇头,要么就是打手势,似乎不会说话。
云天行仔细打量过田盟,见他衣着不俗,并非一般的贫寒之士,但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主动与人交流。
云天行本来还想与他说上几句,但见他一直这个样子,只好作罢。
净念带着几人又走了一段路,相较前面那些小路,这些路可要开阔得多,不再是那些古柏院墙夹道的小路,而是一片片开阔明朗的广场,一眼便能望到几十丈开外。
广场上有几个僧人在切磋武艺。
在外人看来,这些僧人似乎只是在相互切磋,可谁又知道,他们不是在守护这条通往内寺的路途呢?
在净念带人走上广场后,立刻就有八个执棍僧人跟了上来,目光炯炯,却又暗含警惕。
这八位僧人分在左右两侧,将三人夹在中间,跟着净念继续前行。
第三百九十五章 银发老人
离开这片广场,又走了好多曲折小路,云天行早已分不出东西南北,四下望望,又找不到可以参照的东西。
这些小路总给人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越是深入,周围的空气就越发清幽凉爽。
路旁有执棍僧人把守,又有暗哨隐迹随行,云天行能感觉得到,距离万佛洞越来越近了。
净念带领众人出了曲径,来到一条丈余宽的直道上,云天行能看到前方有一道围墙。
围墙差不多有**尺高,中间嵌着两扇原色木门,从外面看,像是一个院子。
净念停下脚步,道:“前面便是敝寺万佛洞的所在,各位进去后,不必言语,其他的事,贫僧自会处理。”
云天行等三人都点了点头。
净念走到木门前,轻轻扣了两下,道:“晚辈净念求见。”
云天行一惊,心道:“净念大师在万佛寺已是现今最高辈分的人了,为何要说‘晚辈求见’,难道这院子里还有比他更高辈分的人存在?”
净念抠门后,忽听“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个年轻人扶着门,探出半个身子,先在云天行、白露、田盟三人身上看了几眼,才对净念道:“就是他们三个吗?”
净念道:“是的,他们三人正是按师叔祖的测试方法选出来的。”
“师叔祖?!”
云天行差点叫出来,心道:“这年轻人竟然是净念的师叔祖!那岂不是比当今万佛寺中净字辈的高僧还高了两个辈分?他这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年轻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多岁,头上用一支木钗束着头发,只在鬓旁垂下两缕。上衣是非常普通的布衣,看起来还有点旧,像是个农家人。
那年轻人从门后走出来,又朝三人打量了几眼,最后将目光停在白露身上,道:“你为何要在这里吃东西?”
净念一惊,回过身来,果见白露正在吃东西。刚才他一直在前面走,倒没怎么注意后面的事。
白露道:“我饿了。”
那年轻人一笑,道:“你饿得可是时候,他老人家不喜欢别人这么随意,你最好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吃下去,要是这样进去,说不定会被直接赶出来。”
白露仍是不紧不慢的吃着,道:“他老人家是谁?”
那年轻人挠了挠头,道:“怎么说呢,算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吧,要是在这个院子里,做一些他老人家不喜欢的事,你说,他老人会高兴吗?”
白露道:“他老人家不高兴了会怎么样?”
那年轻人笑道:“当然会把惹他不高兴的人赶出院子喽。”
白露“哦”一声,将最后一口食物丢进嘴里,拍掉手上的饭渣,道:“我吃好了,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那年轻人道:“再等一会吧,他老人家正在下棋,还是先不要打扰为好。”
云天行心想:“原来里面那位老人家才是净念的师叔祖。不过,这年轻人又是谁,看起来也不是个和尚,净念又对他十分恭敬,我可实在看不懂了,这万佛寺里还住着俗家人吗?”
那年轻人一拍脑门,道:“净念大师,他老人家还让我问,外面那个归真教的事都平息下来了?”
净念道:“净空师兄已经处理妥当,让师叔祖挂心了。”
那年轻人笑道:“说得这么客气干什么,他老人家本来也是你们万佛寺的人,为寺分忧,也没什么不妥当吧。”
净念忙道:“是,是。”
云天行心想:“本来是万佛寺的人,也就是说,这位老人家现在已经不是万佛寺的人了。既然不是万佛寺的人,为何又要在这里看守万佛洞?是了,这位老人家的武功一定非常厉害,不然万佛寺那么多高僧,何必要请一个外人来看守这寺中宝地。”
忽听院内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清风,你带他们进来吧。”
那位叫清风的年轻人笑道:“他老人家让你们进去,你们都随我来吧。”说着,推开木门,走在了前面。
净念向三人点头示意,带着云天行等人紧跟上去。
那八位执棍僧人没有跟入,不过都站在门外左右警戒。
过了木门,便是一个影壁,绕过影壁,又过了一个月洞,眼前才豁然开朗。
若不进入院内,单从外面来看,这个院子一定是狭**仄的,但实际上,里面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这是一个极为开阔的地方,地面是用一块块大方青石铺就的,十分平整,在视线的尽头,一座三层大殿雄踞而卧。
云天行抬头望去,见楼檐下挂着一块灰色牌匾,上面书有“藏经阁”三个大金字,心想:“不是要去万佛洞吗,怎么到藏经阁这里来了?”
一直垂头不语的田盟此刻也抬起了头,不过,他看的不是藏经阁,而是左首不远处那位正在下棋的银发老人。
棋盘刻在一块青石上,青石连着地面,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周围的青石地板也都刻意为这块棋盘石裁了鬓角,规矩地匍匐在它的脚下。
云天行也注意到了这位银发老人,心想:“他应该就是净念的师叔祖了。”
净念上前几步,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道:“晚辈净念,见过师叔祖。”
那银发老人背对众人,两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摆了摆手,道:“我早已不是你们万佛寺的人,不必每次见面都行此大礼。”
净念连连点头答应,神态仍是十分恭敬。
云天行心想:“这位老人家好生了得,他背对着我们,怎么知道净念在给他行礼?另外,净念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位老人家既是净念的师叔祖,那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
清风走上前,道:“前辈,那三个人已经选出来了,现在就带他们进去,还是?”
那银发老人指间扔拈着那枚黑子,目光注视着棋盘上那些亮闪闪的棋子,微微点头,道:“好,你带他们进去吧。”
清风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对云天行等人,道:“你们三个跟我走吧。”说着,率先向藏经阁左侧那个月洞门走去。
三人连忙跟上去。
云天行心想:“原来万佛洞就在藏经阁的后面,这位老人家守在这里,倒是一举两得,将万佛寺两大重地都给看住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易容的人
清风带三人向那月洞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忽听那老人说道:“净念,我说只要二十岁以下的人才可参加争抢名额,你们师兄弟饱经世故,怎么连这最基本的一关都把握不好?”
净念一愣,不懂师叔祖为何要这样说,忙道:“净空师兄的确是按照师叔祖的吩咐做的,哪里还有不妥吗?”
清风一听银发老人的话,便知其中含义,忙止住脚步。
白露、云天行、田盟三人见清风停下,也只得停住脚步。
银发目光注视棋盘,沉默了一会,道:“我设下那几项测试,无非是想让你们选些侠义之人,像这种越货杀人、偷鸡摸狗之辈,怎配得到先辈们的传承?”
净念越听越糊涂,道:“净空师兄的确是按照师叔祖的吩咐行事的,半点也不敢马虎,师叔祖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们三人都不合格吗?”
那银发老人道:“我没说三人都不合格,净念啊,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我的意思是,在这三人当中,有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听到这话,净念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说他没有在寺外观看整个测试过程,但有净空在外主持,那应该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可眼前这位师叔祖,却是在置疑,而且他的置疑向来没出过错。
银发老人叹息一声,道:“罢了,此人改变了外形,单从外表来看,和常人无异,你们认不出来,也怪不得你们。”
说罢,偏头望着云天行等人站立之处,道:“你易了容,外形可以随意改变,可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你瞒得过他们,可瞒不过我。”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是你自己站出来,还是由我来动手?”
从刚才银发老人质问净念时,云天行就感到有些不对劲,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过来,心想:“糟糕,我扮成一个小乞丐,竟给他认出来了!”
清风与银发老人朝夕相处,最懂他的意思,在停下脚步后,便感觉情况有些不妙,立即挡在了前往月洞门的路上,眯眼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三个外来人。
虽然他不分不出哪一个易了容,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阻止这三人再进一步接近万佛洞。
银发老人见那三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轻轻叹息一声,只说了一个“好”字,便用两指从棋笥里夹起一枚白子,做欲掷之势。
就在这时,那田盟突然拔步飞纵,朝月洞门疾冲而去。
清风早已守在那里,岂会容他通过?大喝一声,道:“何妨小贼,胆敢擅闯万佛寺,给我留下了!”
话音未落,已纵起一掌,向田盟迎面击去。
那田盟也不减速,大袖一甩,登时从袖中飞出数十枚针形暗器,亮银闪闪,直向清风射去。
“小贼,还敢放暗器!”
清风低喝一声,那一掌不但不收,反倒又用上了一分力,转向那些银针打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净念、云天行、白露早已惊在了原地。
只见清风一掌击过,掌风所至,那些银针如撞在钢板上一般,纷纷掉头朝四下飞去,跟着“叮叮”声响个不停,都掉在了地板上。
田盟一击未中,心头暗暗吃惊,伸手往腰上一摸,拉出一柄缠腰软剑,“嗤”的一声,朝清风刺去。
清风见他还有兵器,倒也不惊,又探出一爪,向他那柄软剑抓去。
就在曲爪即将撞到剑锋时,清风身形微侧,那曲爪也一下翻到了剑下,跟着两指一夹,竟将那柄软剑给夹在了两指间。
田盟大惊,他这一剑的威力何等之大,怎会被两指夹住?
右手运力一抖,跟着运力回抽,本想借着软剑的柔度和光滑,将剑收回来,哪知清风那双指一经夹上,就如在上面扎根了一般,田盟一拉,竟连清风也一并拉了回来。
“好小贼,本事倒是不赖,吃我这一掌!”
清风被田盟拉到近前,“呼”的一掌朝他面上打去。
肉掌未到,田盟只觉罡风压面,呼吸不畅,一头长发也被激得狂飞乱舞。
他深知此掌不凡,不敢硬接,纵身闪向一旁,跟着又想抽剑,可谁知,那两指就如一根铁钳,将他的软剑钳住,怎么抽都抽不回来。
田盟一连试了十余次,都没能将软剑从清风两指间抽出来,心下又惊又急:“单凭两指就能夹住我这软剑,这是什么招数?”
“别负隅顽抗了,被我盯上的人,还没一个能逃得了呢。”
清风微微一笑,两指运力一铰,只听“咔”的一声,那软剑竟然直接被铰成了两截。
田盟望着手里仅剩的半截软剑,瞪大了双眼,心头更是惊骇不已。
他这软剑已不知在铁锤下锻造了几十万次,那柔度可比一般的软剑还要柔上十倍,别说被两指夹住,就是被一些神兵利器给绞住,也决然不会出现断裂的情况。
可就在刚才,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这柄向来引以为傲的软剑,竟然硬生生被这个年轻人用两指夹断了,他的惊骇无以复加。
那银发老人道:“清风,事出蹊跷,不要浪费时间,速战速决。”
“是。”清风应了一声,敛起笑容,“呼”的一掌,又向田盟面上击去。
田盟失了自己的得意兵刃,不想再与他纠缠,一面用断剑御敌,一面朝月洞门那边靠拢。
净念见此情景,才知这田盟是易过容的,心想:“幸亏有师叔祖在,不然可真要叫他蒙混过关了!”想罢,就要上前帮忙。
那银发老人却道:“不用帮忙,他自己应付得了。”
净念听到师叔祖发话,这才止住脚步,但仍提着一口气,随时准备上前支援。
这边两人斗得激烈,那边银发老人却还在低头下棋,云天行也是暗暗佩服。
起初,他还以为那银发老人说易容指的是自己,没想到竟然是田盟,相比于惊吓,他更多的还是震惊,心想:“我在他身边这么久,都没看出他易过容,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沧澜剑诀
田盟本以为有那位出手帮忙,他便可以瞒得过天下群雄,可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这位银发老人给认出来,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他行事非常小心,就连一句话都不肯说,一件事都不肯管,他自认为已经万无一失,可百密总有一疏,到底疏在了哪里,他至今想不明白。
清风道:“不管你是谁,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束手就擒!我不是和尚,不懂佛家那一套慈悲为怀的大道理,你擅闯万佛寺,又坏了前辈定下的规矩,我清风完全有理由,也有实力,将你就地正法!所以,是死是活,你自己选吧!”
田盟有备而来,如今计划败露,早已心生退意。如今又听清风说,生死由自己选,他哪会听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从刚才清风两指夹断他的软剑,他便知这人不可小觑,何况旁边还有净念,和那位神秘莫测的银发老人,他怎敢再纠缠下去?
田盟一经打定主意,便毫不犹豫,立刻收剑朝左侧院墙冲去。
在逃跑前,他又向清风射出近百枚针形暗器,针尖上泛着绿芒,在日光下格外显眼,明显是淬了剧毒。
清风见他又放毒针,不敢大意,凭虚连击三掌,才将这近百枚毒针打落在地。
那银发老人见田盟想逃,微微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说着,甩手一掷。
云天行只见那银发老人手一抖,却没看见棋子飞出,便听到田盟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扑在了地上。
清风从后面追上来,立刻将他周身几处穴道封上,提了他来到银发老人面前。
“前辈,这人好大的胆,竟然还想靠易容术蒙混过关,比那些硬闯的人还要可恶。”
银发老人转头望着田盟,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吧。”
众人一惊,却听银发老人又说道:“你三番两次来我寺盗经,杀我寺人,今日又撞在我手里,可饶不得你了”
田盟冷笑道:“好厉害的老头,我瞒过了外面那几千号人,竟然瞒不了你,佩服,佩服!”
一听到田盟的声音,云天行忽然张开了嘴。
他做梦都忘不了这个声音,在那个大雨天,他近距离听过一次,虽然过了很久,他依然清晰的记着,从未敢忘,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杀父仇人!
“九殿阎罗!”
在听到这四个字后,田盟猛地一怔,斜眼瞪着不远处那个小乞丐,道:“你是谁?”
“果然是你!”云天行笑了,眼角竟已有些湿润。
他缓步走来,站在田盟面前,颤声道:“青州城,李家的奴仆,云天行!”
田盟瞪大了双眼,良久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弯下腰,拨开挡在田盟左眼前的垂发,道:“为什么不睁开你的左眼?哦,我倒是忘记了,你的左眼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瞎了吧!如此高明的易容术,连我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你,可惜不能为你换上一只完好的眼睛。”
田盟瞪着云天行,说不出话。
云天行直起身子,道:“田盟,田蒙,蒙田,我早该想到的。”
蒙田道:“你果然没死!怪不得上次离开青州城后,李延东从未联系过我,我一猜就知道出了事,李延东是被你给杀了吧!”
云天行道:“不错,李延东是我杀的,可李夫人却是你杀的。”
蒙田摇头,道:“那晚我在见过李延东后,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青州城,李夫人死不死,我不知道,也跟我无关。”
云天行道:“你胡说,不是你,还有谁?!”
蒙田道:“事已至此,我何必骗你?”
云天行心道:“如果不是他杀了李夫人,那会是谁?难道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会是谁?是敌是友?”
蒙田道:“云天行,你已经学过‘沧澜剑诀’了,对不对?以你当时的实力,如果不用‘沧澜剑诀’,绝不是李延东的对手,而你却将他杀死了,我说的没错吧?”
此话一出,银发老人拈在指尖的旗子,忽然掉在了棋盘上,他转目望着云天行,神情极为复杂。
净念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原来姓云,你爷爷是不是叫云巅?”
云天行猛然回过身来,道:“净念大师,你认识我爷爷吗?”
净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沧澜剑神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别说是老夫,就是外面那几千号人,也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云天行一惊,心想:“爷爷是沧澜剑神吗?怎么我从来没听爹提起过?难道……爹教给我的那套剑法就是他说的‘沧澜剑诀’?多半就是了,怪不得爹说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用,一定是怕人心生觊觎之心,因而累及我的性命。”
银发老人道:“清风,你先带那位小姑娘去万佛洞,按照预先定下的规则,让她选一个佛窟进去,你在外面替她守关,如果有其他事,再来找我。”
清风道了一声“是”,便带着白露走过月洞门,往后面去了。
净念道:“师叔祖,这位欧阳秀儿,现在应该叫云施主,也得到了进洞的资格。”
“我自有安排。”银发老人顿了顿,又道,“净念,你去外面守着,等我叫你时,你再进来。”
净念听师叔祖这般说,也不问缘由,行了一礼,便退到了院外。
蒙田道:“云天行,那日雨夜,你一定是跟踪李延东才发现我的吧?”
云天行道:“不错。”
蒙田道:“那你应该知道,你爹是因何而死。”
云天行握紧拳头,颤声道:“是被你一掌打死的!”
蒙田道:“云弥的确死在我的掌下,但我也只是听命行事,上面下的命令是斩草除根,这就意味着,当时还只是孩子的你,也在被追杀的名单里。”
云天行强忍住心中的愤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叫我原谅你吗?你别指望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蒙田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可以理解,毕竟是我杀了你父亲。但有一点,你不能不承认,是我救了你的命。”
第三百九十八章 十年前的约定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把我交给李延东,无非是想得到我云家的‘沧澜剑诀’,在得知我没学过后,便命李延东杀了我。你救我纯属是为了一己私利,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蒙田道:“可你现在死了吗?”
云天行道:“我不死,是我命大,而不是因为你的假慈悲!”
蒙田道:“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如果当初不是我私自违抗命令,根本没有现在的你!就算我当时不杀云弥,也会有其他人来杀他。当时云弥没了武功,只有一柄剑,单是他自己,或许可以逃,可若带上你,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云天行在颤抖。
蒙田继续说道:“你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在到处打听你们父子的下落吗?我看得出,你不知道,那时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沧澜剑诀’,世最强剑法,捉到你们两个,就有可能得到剑谱,一步跃到众人之上,傲视江湖。试问,谁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云弥没了武功,带着你东躲西藏,有如丧家之犬。你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不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吧?或许,你们躲得了一时,可你们能躲过整个四海盟放出的追杀令吗?要不是……”
云天行猛地一掌朝蒙田头上击去,可在他头顶半尺处,又停了下来,颤声道:“不要再说了!”
蒙田道:“你大可一掌打死我,反正今日被你们捉住,我也没打算逃。等你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了外面,不用你动手,自会有人来取我性命。”
云天行收回掌,道:“是谁下的命令?”
蒙田道:“四海盟盟主沈苍龙!”
云天行道:“我听说那个沈苍龙已经死了,你不会是想将这一切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来洗净你所犯下的罪孽吧?”
蒙田道:“我说这些,只想告诉你事实而已,当时下命令的的确是沈苍龙,而沈苍龙也的确被叶孤鸾杀死了。现在你想报仇,也只能找我,如今我撞在你手里,正是天意,也是我的报应,你动手吧。”说着,闭上了眼。
银发老人忽然插嘴说道:“你们这些四海盟余孽还没有被拔干净吗?为祸江湖多年,造了多少杀孽,我在这一隅之地,都屡屡听到你们的恶行,到底是些大逆不道、胡作非为的败类。”
“大逆不道?胡作非为?”蒙田笑道,“老人家,以你的见识,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肤浅的话?”
银发老人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四海盟的人哪个不是为了贪图小利,不惜欺师灭祖,杀君弑父的人?到处招惹事端,闹得满江湖腥风血雨,多少人家破人亡,丧亲失友,你还能是什么好人了?”
蒙田道:“好人算不上,只是心有不甘,争一口气罢了。”
云天行道:“指使常笑之刺杀淮南王的人是你吧?”
蒙田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别了这些时日,看来你也没闲着。没错,淮南王的死的确跟我有关,一条以权仗势的狗而已,杀了便杀了,又怎能样?”
云天行道:“你来万佛寺盗经也是为了报复?”
蒙田道:“既然你知道我与常笑之之间的事,这个问题不必再问。不过,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常笑之告诉你的?不可能,他决不会说,你告诉我,到底是听谁说的?”
云天行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所以你就利用了他,让他帮你除掉淮南王,你再帮他加入四海盟,是不是?”
蒙田道:“他与淮南王的仇怨,比我还要久,还要深,根本不需要我来挑唆。他父亲本是当朝正一品官员,清正廉洁,深得民心,如果不是因为淮南王暗中作梗,害他父亲身死,他现在多半也已是朝中重臣,怎会落到如此下场?我与他从小就认识,刺杀一事,不过是两个失去家园的人相互扶助罢了。”
云天行听到这话,不由皱起眉头。他并不知道,常笑之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
蒙田盯着云天行,道:“常笑之是你杀的?”
云天行道:“也是,也不是。”
蒙田道:“什么叫也是,也不是?”
云天行道:“他受了重伤,败了给我,自刎而死,可如果他不这样,我就会杀了他。”
蒙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自刎而死”这四个字,忽然仰天大笑。他的笑声中带着一种凄凉,任谁都听得出来。
云天行道:“你笑什么?”
蒙田道:“你知道他爹是怎么死的吗?也是自刎而死。一代忠臣,为表清白,在冤狱里含泪自刎而死!这对父子,都傻到家了!哈哈!”
他大笑着,眼角却不断有泪珠滚下。
云天行看着蒙田满面泪痕,心头微感触动,暗道:“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他的确亲手杀死了爹,可也间接救了我的命,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到底该怎样,杀了他?还是饶了他?”
蒙田还在笑,眼角的泪也还在流。
银发老人就坐在一旁,但却又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不论这两人在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安坐在那里下棋,似乎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不知何时,蒙田已安静下来,他默默垂泪了一会,忽然说道:“云天行,云弥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觊觎‘沧澜剑诀’,不会轻易杀你。于是,他向我提了一个条件,如果我答应,他就会自愿把命交给我。”
云天行颤声道:“什么条件?”
蒙田道:“他要我在十年之内不能伤你性命。”
云天行一惊,心想:“怪不得我在李府待了这些年,一直都平安无事,就算被李延东打,也只是重伤,没有一次下过死手,看来他这话并假。”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肯不承认,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当时李延东也在场,如果有这种条件,他会不知道?”
蒙田道:“我不想让他知道而已,直到现在,他都以为你爹只是个普通商人。如果他知道你手上有天下最强剑法——‘沧澜剑诀’,以你这些年对他的了解,他还会那么无动于衷吗?”
第三百九十九章 杀父大仇
云天行想了一会,如实说道:“如果李延东知道‘沧澜剑诀’,绝对会对我严刑逼供,昼夜不歇。”
蒙田叹息一声,道:“我其实很不喜欢跟他这种人打交道,我也怕他会毁掉我手中的希望,我是指你手里的‘沧澜剑诀’。因此,我瞒了他所有的事,还用刀法秘笈来牵制他,为的就是不让他伤害你的性命。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敬佩云弥的为人,仅此而已。”
他沉默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当我看到一个睥睨天下、无所畏惧的人,肯为他儿子献出生命的时候,我心软了。我曾经也有一位很爱我的父亲,我知道,他为了我也肯做任何事,甚至不惜违抗天下人的意志。”
云天行默然。他知道蒙田的过去,他本就是九皇子,老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当初为了他,老皇上不顾群臣反对,硬是要改换太子人选,这在那时的人看来,无异于逆天而行,是会受到上天惩罚的。
云天行大概可以理解他所说的爱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转念一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阴谋诡事,眼前这个人可就是当今天子啊!
蒙田道:“那时我还年轻,不懂人心的复杂,本以为一切会如落花流水一般顺其自然,可谁会知道,总有那么一些喜欢到处捣乱的人,我真的好讨厌那些人,可如今,我也成了我当初讨厌的那一类人,要去干预别人的生活,甚至伤害别人的性命,做一些有违初心的事。”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很庆幸,我遵守了与云弥的决定。其实,我内心很不想杀你父亲,可是,以我当时的能力,也只能那么做。我不杀他,你们谁都活不了。”
云天行冷笑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沧澜剑诀’?”
蒙田苦笑道:“你觉得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有可能学会当世最顶尖的剑法吗?你觉得我会将复仇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吗?”
云天行听他这样说,不由怔住了。他所学的“沧澜剑诀”的确不全,而且还是最浅层次的一部分,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李延东看住我?”
蒙田叹息一声,神情中极是落寞,道:“大概是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过去的影子吧,一个没有家的人,总会想找一些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缺。你跟以前的我,真的很像。”
云天行道:“那你为何又要李延东杀我?”
蒙田道:“为了证明一件事。”
云天行道:“什么事?”
蒙田道:“余沽之是否还活着。”
“什么!”云天行失声叫道,“你说我余叔叔还活着?”
蒙田道:“我让李延东杀你,本以为他会出来救你,可看来并没有。你说李夫人死了,既然不是你我下的手,那就一定是他了。”
云天行道:“这怎么可能,我爹明明说他已经死了。”
蒙田道:“我本来也这么以为,只是每当我到李延东那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我本没想到是他。可当李延东说他的‘幻海刀诀’被偷,又演示了那些招数给我看,我便开始怀疑是他,所以,才会让李延东杀你。只可惜当时事情紧急,我无法在场亲眼见证,不过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余沽之确实还活着。”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在云天行的心里,余沽之早已离世多年,如今说余沽之还活着,他一时怎么接受得了?
“如果真是这样,余叔叔为什么不与我相见?”
蒙田道:“如果你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你,还会隐忍奋发,还会有今天的云天行吗?正因为你一无所有,所以才不会习惯依赖,今天才会凭借自己的本事站在这里。”
他嘴角扬出一丝笑意,又道:“云天行,你真的长大了,你没有辜负你父亲当初做出的决定,虽然我们很像,但你比我强。我是一个被命运戏弄的人,而你,却在戏弄命运。”
云天行长长舒了口气,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了吗?”
银发老人刚才一直在下棋,这时才又插嘴说道:“云家小子,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我想你还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云天行道:“请前辈教诲。”
银发老人道:“虽然我很不喜欢进寺盗经的人,但他说的这些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他被仇恨迷住了双眼,所以才会有今天,你若是杀了他,难保不会走上他这条路。仇恨是杀不尽的,当你杀灭一个仇恨,就有会另一个仇恨生出来,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云天行道:“杀父大仇,难道就这样算了?”
银发老人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能铭记父仇,这很好,可你不要忘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哪还会有今天?你只记住仇恨,却不想感恩,这已经偏离主道了呀。”
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晚辈现在心浮气躁,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前辈为我指点明路。”
银发老人捋须笑道:“你竟然还知道自己心浮气躁,这很难得。既然如此,你再多考虑几天,等你的心静下来,认真想过后,再去做决定。在此之前,我会将他留在寺内。等你想好了,再来一趟万佛寺,到时候要打要杀,全由你去,如何?”
云天行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成全。晚辈还有一事想问,但又不知该不该问。”
银发老人道:“但问无妨。”
云天行道:“我与前辈是第一次相见,不知前辈为什么要对晚辈这么好?”
银发老人道:“这个问题,等会儿再说。”转头望向蒙田,“你们的事说完了,现在我来问你,你来寺里盗经,是受谁指使的?”
蒙田道:“没人指使,是我自己的主意。”
银发老人又道:“是谁为你提前透露有关测试的事了?”
蒙田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但什么话都没说。
第四百章 剑痕禅机
银发老人道:“为了这几项测试,费了我好些工夫,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像你这种人,应该绝不会通过才是。你就实说了吧,本寺的叛徒到底是哪一个?”
云天行一惊,心道:“叛徒?难道万佛寺里有人与四海盟勾结吗?”转念又想:“我记得净空大师说,这几项测试是全寺人一起想出来的,怎么这位老前辈又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是了,净空大师是想隐藏这位老前辈的存在,所以才这么说的。”
银发老人见蒙田闭口不言,又道:“有关万佛洞对外开放的消息,只有净字辈的僧人知道,其他辈分的弟子,也是在今天才知道的,我看你是有备而来,应该准备了很久吧?”
蒙田道:“既然你都猜到了,何必又来问我。”
银发老人道:“你是不肯说了?”
蒙田道:“我不知道。”
银发老人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忽然伸出一指,凭虚指向蒙田,云天行只觉身旁如狂风过境,衣袖登时紧贴上了手臂,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转眼看时,蒙田已然倒在了地上。
云天行惊道:“前辈,你!”
银发老人道:“不必紧张,他只是晕过去了。”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是什么招数?好强大的气压!单是这一指,就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这位老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
银发老人将净念喊了进来,道:“去告诉你净空师兄,净字辈里有人勾结四海盟,要他马上派人去查,一刻都不得耽误。还有,将这盗经的小贼带下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严加看管,等今日事毕,让净空亲自审他,在此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是。”
净念将师叔祖交代的事情牢牢记在心里,提起昏倒的蒙田,快步退了出去。
银发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帮你,这不奇怪。我在这里待了几十年,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如今对外开放万佛洞实非得以,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外来人进到这里。可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
云天行道:“恕晚辈无礼,晚辈不懂前辈这话里的意思。”
银发老人笑了笑,抬手往墙根一指,道:“你看到墙边那块大石了吗,那上面有几道剑痕,你过去看看,可能看出些端倪?”
云天行走到大石旁,仔细向石上看去,果见有横七竖八的数道剑痕,只是这些剑痕乱糟糟的,乍一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云天行心想:“既然前辈要我来看,定是有不同寻常之处,我得认真些才行。”于是凝神静气,将全身的注意力,都投到了这些剑痕上。
银发老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云天行身旁。云天行一转头,见身旁多了一人,吓了一跳,心想:“这位老前辈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动静,那岂不成鬼神了吗?”斜眼往后一瞧,见地上并躺着两道影子,心里踏实不少。
银发老人道:“你怀疑我是鬼吗?”
云天行连忙赔礼,道:“晚辈不敢,只是老前辈行走无声,又无迹可寻,晚辈觉察不到,这才……实在冒犯至极,还请老前辈原谅。”
银发老人笑了笑,道:“哪有冒犯一说,我本就是该死之人,奈何阎王爷不收,只好厚着脸皮活着。刚才你也听到了,净念喊我师叔祖,我本也是万佛寺的人,后来入世还俗,娶妻生子,倒也在外面待了几十年。时光荏苒,沧海桑田,眼见妻子儿女一个个相继离世,我何尝不想与他们一起去了。唉,天不遂人愿,我无处可去,便又回到了这里。这一待又是几十年,也不知要待到何时方休。”
他开始说时尚带些浅笑戏谑,说到后面,却已是哀声沉气,满透伤悲。
云天行虽然年纪小,但多少也能体会到他的心情,眼前亲人相继离世,自己仍孤孤单单地活着,实在不是一种好受的滋味。而且这位老前辈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孤独悲伤之感,自是更进一层。
“老前辈,你还在万佛寺的时候,净念大师他们也都在吗?”
银发老人点了点头,道:“那时候他们还年轻,只比你大些,如今也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人生一世,何其短,何其长。”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云天行见他屡屡叹息,不忍再问,于是又将注意力投到了那些剑痕上。
乍看时,这些剑痕确实杂乱无章,但云天行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分明就是个“禅”字,跟他在禅房里看到的那个如出一辙,只是这些剑痕刻画出的“禅”字,更加松散,远没有成型,但跟禅房里那个“禅”字的起笔、落笔顺序一致,都是个反“禅”。
如果不是云天行提早看过禅房里那个“禅”字,根本不会想到这些杂乱无章的剑痕会是个字。
“老前辈,这‘禅’字是你刻的吗?”
银发老人一惊,道:“你能看出这是个‘禅’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根禅房里挂的那个反‘禅’的笔法顺序一样,只是这个禅字更加晦涩,不好辨认,但用心去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银发老人忽然大笑起来。
云天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
那银发老人笑了好久方歇,捋须道:“你知道这个‘禅’字是谁写的吗?”
云天行道:“难道不是老前辈写的吗?”
银发老人道:“当然不是。这些剑痕是你爷爷云巅当年留下的。”
云天行伸手触摸这一道道剑痕,喃喃道:“这真是爷爷留下的吗?”
银发老人点了点头,道:“我原本只想让你看看是否认有所起忆,不想你竟然能看出里面的‘禅’字,实在大出我的意料。”
云天行道:“禅房里那个‘禅’字也是我爷爷写的吗?”
银发老人摇头,道:“那是我写的。不过也是受了你爷爷这个反‘禅’的启发。”
第四百零一章 爷爷的往事
银发老人道:“自达摩祖师创立禅宗以来,到五祖弘忍之后又分为南北两宗。北宗神秀禅师主张坐禅渐修,渐进禅法,渐修菩提;而南宗慧能禅师却主张顿悟,不拘泥于坐禅、观定,是谓见性成佛。以前我更倾向于北宗的渐修,也是在那时我才认识了云巅。”
“他年少成名,对剑道的悟性极高,又加上年少轻狂,常常在寺外与我叫阵,说要挑战我。我年纪大他许多,自然不想与他这后辈争执,便屡屡以坐禅无暇推脱。谁知一拒绝了他,他越发没完没了,天天赖在外面不走,惹得那些香客都不敢来寺进香。我可奈何,我只能与他打了一场。那时他还年轻,败在我手里,倒也没什么意外。”
“后来他潜修了几年,又来跟我叫阵,我不想与他争执,他便又故技重施,赖着不走。我无法儿,只得又跟他打了一场。结果还是一样,他又败了。以后这些年月,他总是这样,每每有所突破,总来跟我叫阵,我避而不见,他便在寺外耍赖,后来见我执意不出,他便提剑闯进寺来找我。当时他在江湖已鲜有敌手,只身入寺,也没人拦得住他。”
“他当时就闯进了这个院子,见我在坐禅,便说道:‘银发老儿,为何避而不见?’我说在我在参禅悟道,没工夫与他切磋。他说了一大通,我置若罔闻,也不理他。后来他无法儿,便对我动手。以他当时的本事,我若不还手,那是必死无疑了。既然非打不可,但在开打之前,我与他约法三章,说如果他再败,不得再来找我切磋,他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
云天行听到爷爷的往事,不由入了神,不禁问道“后来呢,谁败了?”
银发老人道:“自然是他又败了。其实,以他当时的年纪,能与我纠缠那么久,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我本以为有了章法约定,他不会再来寻我,谁知他又来了,还说自己悟到了当世最强的剑法,这次一定能打败我。其实这就是刚才你们提到的‘沧澜剑诀’。”
银发老人道:“我见他不循章法,又来寻我,我便想了一个法儿,让人传话说我已经圆寂了。他不信,又闯了进来,将我这居所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我,这才信以为真。于是拔剑在这石上刻下了这些痕迹,还说道:‘银发老儿,你为禅生,为禅亡,今日我云巅便赠你一个反‘禅’,好气气你这不该死的老鬼儿!’他刻完反‘禅’,一剑便将石旁的大树劈成了两半,之后大笑离去。”
银发老人伸手指着大石左侧,道:“那树原本就种在这里,被他劈开后,就被砍掉了。当时我在远处看着,见他的剑法已大不同于往日,如果当初我没有躲避,那胜负之数,倒真难说了。”
云天行对爷爷的印象本就极其模糊,又逢少年落难,大多的时间都在流亡之中度过,生活中唯一的温情就来自于父亲。父亲提起爷爷时,也只说一些家常琐事,什么沧澜剑神之类的事,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如今听这位银发老前辈说了这么多爷爷在江湖上的事,云天行心中倍感欣慰。
他在意的倒不是爷爷有多么厉害,而是心中某处空缺的地方终于得到了添补,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只听银发老人又道:“在他离寺后不久,江湖上就出了一位‘沧澜剑神’,不用多想,我就知道是他。其实,在他刻字的那一刻,我就有些后悔了,像他这样有趣的对手,天底下再也没有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又道:“当时我为坐禅所困,后来便是看了他这反‘禅’,才弃了这坐禅之法,随性而为了。如今日日下棋写字,听风品茶,那久困不进的功力竟然又有了长进,这算是意外之喜。不过,也因此让我更加后悔,没能再见他一面。”
“谁曾想,那一别,竟是永别。”
银发老人说完,不住扼腕叹息。
云天行想起爷爷和爹早已不在人世,心中悲苦涌上心头,也不觉垂下泪来。
银发老人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人谁无死,只是早一步,晚一步而已。既然活着,就好好去活,这才不辜负了他们对你的期望。”
云天行擦干眼泪,向银发老人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前辈告诉我这些往事,今日大恩,晚辈永不敢忘。”
银发老人将他托起,道:“没能再见云巅一面,一直是我的一大遗憾,今日能见到你,也算是了了我这一愿。看来活得久,也没什么不好啊,哈哈。”
云天行跟着笑道:“恕晚辈冒昧,敢问老前辈今年高寿几何?”
银发老人挥手道:“这种无聊的东西,我早就不记得了。一天天,一年年,都是如此,记它干什么,活到哪里算哪里。”说完两人一起笑了。
云天行道:“老前辈不记得年纪,可总记得名姓吧?晚辈只知老前辈大恩,却不知老前辈姓谁名谁,实在大大的不敬。”
银发老人道:“自我尘缘一断,我的名字也不再是我的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无名之人。他们叫我师叔祖,太师叔祖,我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倒是这一头银发,几十年如一日,一直都没变。你爷爷叫我银发老儿,你便叫我银发吧,这‘老儿’二字就别加了。”
云天行道:“那我还是叫你老前辈吧,要我直呼老前辈的名字,未免太过不敬。”
银发道:“随你怎么叫,只要别带‘老儿’二字就成。”说着又笑了笑,“你年纪不大,可比你爷爷谦逊多了,他一口一个‘银发老儿’,也不知叫了多少遍,惹得一些顽皮后辈,只喊我‘银发师叔’、‘银发师叔祖’,可叫我好一个打,这才收敛了些。”
云天行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站在那里傻笑。
第四百零二章 反禅玄机
银发走到棋盘旁坐下,道:“你真学过‘沧澜剑诀’吗?”
“沧澜剑诀”一直是他的秘密,他从来不在人前使用,更不会在人前提起,就连阿笙都不知道,目前见过他用过这套剑法的就只有逸清尘一人而已。
如果是旁人问起这个问题,云天行会断然否决,但这位老前辈是爷爷的老相识,又常常与爷爷切磋,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见识到“沧澜剑诀”,如果说没学过,岂不寒了老前辈的心?
当即说道:“晚辈的确学过,但由于当时年纪小,只从家父那里学到了一些皮毛,如果老前辈不介意,晚辈这就演示一遍,请老前辈指教。”
说着走到墙边栽种的绿竹下,折了一截细枝,捋去竹叶,便当是剑,在院中演示起来。
银发静坐在棋盘旁,认真看着云天行的每一招,每一式,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拍案站起,时而又颓然坐下,神态种种不一。
云天行所学有限,并非故意隐藏不肯表露,很快便将学过的剑招演示了一遍,走到棋盘旁,道:“晚辈献丑了,还请老前辈指点。”
银发沉吟片刻,道:“虽然我没见过完整的‘沧澜剑诀’是怎样,但当时云巅在刻字时,我也看到了一些,虽说与你这几招不大相同,但明显同出一源,你刚才演示的这几招,应该就是‘沧澜剑诀’无疑了。”
他顿了顿,又道:“孩子,不是我这老人家打击你,你刚才使的虽是‘沧澜剑诀’,但与你爷爷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远。你这几招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如果对上一般的剑术名家,倒也可以应付,可如果碰上顶尖的剑术高手,你再用这招,那可就危险了。”
云天行叹息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家父传我这套剑法时,我也不过才几岁,能记下这些,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若能再得其精髓,那我可真成妖怪了。”
银发点头道:“这话倒也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能记下这么多,也很不容易了。我与你爷爷交手多次,他的剑招我大都认得,这‘沧澜剑诀’虽说是新创,但仍旧离不开他先前的许多招式。单从你使的这几招来看,这里面就有他以前的影子,不过,已经很少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都怪我,如果当初认真学习,就不会让爷爷的剑法失传了。”
银发道:“你也不必自责,既然你爷爷能创出‘沧澜剑诀’,你又得到了他的传承,未必就不能将后面的部分补全。”
云天行摇头,道:“爷爷的聪颖我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及,要将这么高深的剑法补全,谈何容易。”
银发道:“你以枝当剑,尚能如此熟稔,在这个年纪,也是相当了不得了,我看你也不比你爷爷当年差上多少,只是你为人谦虚,不愿承认罢了。”
云天行道:“老前辈过誉了。”
银发笑了笑,道:“在云巅成为剑神以前,最了解他的人恐怕非我莫属。他把我当成了试炼石,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虽然我们两个年纪差了许多,但他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很合我的胃口,只是我当时为禅所困,倒没注意到这一点。”
“自他刻下反‘禅’离开后,我日夜坐在石前苦思冥想,最终有所启发,摆脱了禅困。后来,我也写了几百上千个反‘禅’,让他们张挂在寺内每间禅房内,希望他们也能有所顿悟。唉,多少年过去了,竟无一人能看透个中玄机,反倒让你一个外来人得了先。说你谦虚,哪里算是过誉了?”
云天行苦笑道:“那只是晚辈误打误撞给瞧破了而已,作不得数的。”
银发道:“机缘也是你积德行善换来的,说起来,也算是实力的一种,怎么就不作数了?谦虚是好,可也别过了头,不论什么,都要有个度,你可用心记下了?”
云天行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银发道:“既然你发现那是个反‘禅’,想必也看到我藏在里面的那门武学了吧。”
云天行不敢隐瞒,忙道:“确实看到了些,按反‘禅’的笔画顺序分开,一共一十八式。”
银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只是这门武学可不止这一十八式,就连顺序都不对,如果单照这个练,什么都练不成,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我之所以没画全,无非是想让悟到的人来请教我,所以我才说这些年没人能看透其中玄机,也正是由此。”
云天行恍然大悟,脊背上不由生出一阵寒意,道:“原来如此。”心中却想:“我正想回去偷偷练上一练,看看是门什么功夫,幸亏老前辈及时点破,不然准要练个走火入魔,吐血而亡。”
银发道:“既然你看破了其中玄机,我现在便将这门功夫传给你。”
云天行一惊,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不瞒老前辈,晚辈正是得到了蒙田会来万佛寺盗经的消息,才来参加测试的,并非为武学而来;看破反‘禅’也纯属偶然,这传授武学之事就算了吧。外面还有朋友等候,晚辈这就告辞了,等过几日,再来叨扰。”说完,就要往外走。
银发道:“你来这里坐下,我还有几件事想要问你。”
云天行一听,又不好再强走,只得去棋盘对面坐下,道:“老前辈,你还有什么事要问?”
银发道:“那个小贼的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云天行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会,才道:“是天机城的诸葛神机,他本不让我说的,老前辈既然问了,晚辈不好隐瞒,只是太对不起他的。”
银发点了点头,道:“又是这个小子。”
云天行道:“老前辈认识诸葛神机吗?”
银发道:“没见过,只听人说起过。听说这小子编排了一个什么‘江湖名人榜’,把我排在了第三位,可为我万佛寺招来不少麻烦。”
第四百零三章 凌虚指
云天行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江湖名人榜第三位意味着什么。
银发挥手笑道:“你不必吃惊,我已经很久没动过手了,现在实力退到了何种地步,我也不清楚,说不定连你都打不过了呢。”
云天行笑道:“老前辈玩笑了,单是刚才那一指,就能将晚辈送到阎王爷那去报道了。再说,以前辈在江湖名人榜上所处的位置,再退能退到哪儿去?”
银发道:“不要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决定一场战斗的变数多着呢,哪有绝对的胜败?他故意把我排在那里,多半没安好心,还是不提了,免得生气。”说罢,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空位上。
云天行吓了一跳,心想:“老前辈在跟我说话,还能思考棋路吗?这可不是一心二用了吗?”
银发又拈起一枚白子,道:“我要传你的这门功夫叫‘凌虚指’,刚才点那小贼的一指是它,清风用两指铰断那小贼的软剑,用的也是它。真要说起来,这门功夫还跟你那‘沧澜剑诀’有些关系,你若想将它补全,这门功夫你不可不学。”
云天行道:“老前辈的功夫跟我爷爷的剑法有什么关系?”
银发道:“这门‘凌虚指’的功夫是我看你爷爷刻反‘禅’时偶然想到的,后来又从他这反‘禅’中得到启发,再根据两人以往交手时的一些心得,这才创出了它。这里面也有你爷爷的一些东西,你若能将它融会贯通,至少在补全‘沧澜剑诀’这方面,会少走很多弯路。”
云天行道:“这是老前辈你的心血,晚辈万万不能接受,这就告辞了。”说罢,起身往院外走去。
银发摇头叹息,道:“难道你就不愿意帮我这个老人家,弥补旧年的遗憾吗?”
闻听此言,云天行骤然停下脚步,脑中回想起这位老人家在望向自己时,流露出的慈爱目光,不由联想到了爷爷,心头微微一酸,眼角又有泪珠垂下。
忽然,他转过身来,一躬到地,道:“老前辈,晚辈要学‘凌虚指’,请老前辈教我!”
银发一步来到云天行面前,将他托起,笑道:“好孩子,快起来。”
……
净念命人将蒙田关起来,亲自来到寺外,将师叔祖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净空。
净空道:“那田盟真是四海盟的人?”
净念道:“他自己都承认了,差不了。”
净空叹了口气,道:“本以为四海盟早已覆灭,方才温少侠与我谈起时,我还心存疑虑,想不到转眼就得到了印证。如果真是这样,那净尘师弟的事,会不会也与四海盟有关?”
净念道:“此事实在蹊跷,不好妄加揣测。净尘师兄年纪虽远小,但武功却还在我之上,一般的江湖贼寇哪是他的对手?就这样突然没了消息,总觉得事出诡异。如今江湖上,敢这般对我万佛寺动手的,除了归真教,恐怕也只有四海盟了。”
净空点了点头,道:“归真教仇教主虽与我寺有些恩怨,但净尘师弟的事,他似乎并不知情,看来的确是四海盟在暗中搞鬼。”
净念道:“净尘师兄落在他们手里,恐会凶多吉少,还是尽早查出关押所在,派人营救才是。”
净空道:“四海盟向来无根无迹,要找他们谈何容易?我已修书一封,派人送去九幽谷,但至今还未收到回信。净尘师弟所走路线,也已派人前去搜寻踪迹,可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为今之计,也只盼那田盟知道净尘师弟的下落,不然真如石沉大海、无处可寻了。”
净念双手合十,道:“愿佛祖保佑净空师兄无恙,阿弥陀佛。”
净空也跟着念了一句,道:“看来正如师叔祖所言,寺内有人勾结四海盟,不然净空师弟的行踪不会暴露,只是我现在分不开身,哪还有闲暇去查叛徒?”
原来在云天行等人进寺后不久,就有一对仇家在场上打了起来。
净空百般劝解,都是无用,正在苦苦犯愁,想寻个妥善的解决之法,不想净念又带来了这个消息。
净空苦笑道:“师弟,这可愁煞我了。如今净悟师弟身中‘百鬼夜行’,只能安静修养,完全帮不上忙,你又得在师叔祖跟前侍候,其实师弟各有所司,无事之人却又不堪重用,这可怎么办才好?”
净念道:“倒是难为师兄了,本来一切事务,早已准备妥当,不想一到今日,又偏偏生出了这些乱子,而且一桩接着一桩,实在让人束手无策。”
净空道:“师弟,依你之见,这叛徒之事,该怎样处置才好?”
净念苦笑道:“师兄,你还不知道我吗?在这些师兄弟里,就数我最没主意,你偏偏要来问我,我却要问谁去?”
净空拍了拍额头,苦笑着摇头。他又何尝不知道净念最不擅长管这些繁琐细事,不然也不会选择去服侍师叔祖了。只是他万事缠身,一时没了主意,这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净念道:“师兄,我倒是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净空喜道:“什么主意,快快说来。”
净念道:“既然寺内无人能用,便让寺外的人来帮忙好了。我看温少侠年轻有为,又聪慧过人,不妨去请他帮忙想个主意,师兄觉得怎么样?”
净空点了点头,道:“师弟,你这话倒是点醒了我,温少侠为人正直,又擅谋划,的确是最佳人选。不过,云隐门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现在我们要他来帮忙捉叛徒,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
净念叹了口气,道:“还是师兄想得周到,我只想到了表面,却忘了里面还有这么一茬,惭愧,惭愧。”
净空想了一会,道:“我们还是去请温少侠来帮忙吧。”
净念道:“师兄,你刚刚不还说不太妥当吗?”
净空道:“眼下事出紧急,实在无人可选。飞雪阁都是女子,不方便进寺,龙虎山的诸位又不大管江湖上的事,其他熟悉的人怕是担不起这件事,不熟悉的人又信不过。温少侠心胸宽阔,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再说,这件事会影响我寺清誉,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传到外面去。云隐门与我寺交往密切,温少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净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第四百零四章 虎笼
净空来到温如玉跟前,与他说了这件事。
温如玉一听是万佛寺的内部事务,觉得不好干预,便委婉拒绝了。
净空知道他有所顾虑,便再三请求,又替他打消了各种疑虑,温如玉不好再推辞,便答应下来,向逸清尘交代了几件事,便跟随净念来到了寺内。
刚才事出仓促,净空说得太过笼统,温如玉又向净念询问细节,净念照实说了,只是略去了有关师叔祖的部分。
温如玉道:“要捉到这人其实也不难。只要请诸位净字辈的大师,在半个时辰后,到戒律院集合,说是共同审讯贼人便可。如果真有人给那贼人透过消息,必定害怕被贼人当众供他出来,所以,在众人集聚之前,那人必定有所行动,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出手救人,我们只要在关押贼人的地方守株待兔即可。”
净念听完,细细想了一会,道:“半个时辰大会必定还没有结束,要让所有净字辈的人去戒律院集合,这个计划未免不太现实。”
温如玉笑道:“半个时辰只是一个托辞,如果那人半个时辰内不出现,便再往后推半个时辰,以半个时辰为限,一直推到大会结束,这样他既不会起疑,又知道事情的紧迫性,一定会有所行动。”
净念素知温如玉聪慧过人,既然他如此说,自然不好再问,便立刻吩咐几个小僧去传达消息,一面带着温如玉朝关押盗经贼的地方行去。
两人来到一片小竹林前,温如玉见周围绿竹葱葱,前方有一条小道蜿蜒进去,道旁立着一块路牌,上面写有“小竹苑”三个字。
感受着从绿竹深处送来的凉风,温如玉只觉心旷神怡,不禁问道:“净念大师,想不到贵寺里竟然还有这样幽静的所在,实在令人意外。”
净念道:“这里近靠千佛山,借着山体的庇佑,这片绿竹四季常青,倒是从未枯黄过。敝寺占地虽然不少,但若要找一个真正的清雅幽静之地,恐怕也只有这里了。”
温如玉道:“刚才我看路旁的木牌上写有‘小竹苑’三个字,下面还有‘生人勿进’四个小字,难道这里还有人居住吗?”
净念道:“以前有一位前辈住在这里,喜欢外人打扰,便立了这块路牌。自他离开后,这里便没人再住了。”
温如玉微微点头,伸手在竹身一摸,只觉触手滑润,清凉如水,又是暗自赞叹一番。
走过夹道小路,前方隐隐有一座竹屋若隐若现,温如玉道:“净念大师,那贼人就关在这片竹林里了吗?”
净念道:“敝寺没有牢槛,往常捉到进寺盗经的人,都是教训一顿,再赶下山去。此人既是四海盟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了。这里看似清静,但在小竹苑外四处都有人守护,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我本以为四海盟余孽早已被扫清,谁知他们竟然又出现了,江湖上惨遭荼毒的人可着实不少,如今既已知道,就该早做防范,以免悲剧再次重演。”
净念道:“正该如此。这些人为祸江湖,搅得人不安,心不宁,实在大大有违江湖侠义之道,万佛寺和云隐门又是江湖翘楚,自该当身先士卒。”
两人正说着,忽见一个黄袍僧人从林中跑来,只远远喊了一声“师叔”,便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两人见此情景,忙抢到那人跟前,净念轻轻托着那人后背,不断以内力注入,道:“出什么事了?”
那僧人嘴里涌出一口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立刻死了。
净念和温如玉对望一眼,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净空解开那僧人的僧衣,见他心口处有两道白色指印,一深一浅,周围一片红晕,惊道:“拈花迦叶指!”
温如玉凝目盯着那僧人心口,道:“此人心脏俱已被震碎,如果原地静坐,尚能多活个盏茶时间,这一跑动,加剧心脏碎裂,顷刻间便会毙命。净念大师,事不宜迟,快到关押贼人的地方去。”
“好。”
两人起身朝竹林深处飞奔而去,经过那座竹屋,又往前奔了会,方才停住脚步。
净念指着前方不远处那座更大的竹屋,道:“那贼人就关在那间竹屋里,我原本安排了八个人守在屋外,除去刚才那一个,还有七个才是,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温如玉不答,运起轻功,飞奔至竹屋前,环视四周,见竹干上有血迹,地上竹叶凌乱,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
他快步绕着竹屋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一个窗子,于是缓缓抽出剑来,轻脚走到竹门边。
见竹门半掩,从们缝中望进去,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忙屏住呼吸,一脚踢开竹门,纵了进去。
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线,温如玉一进屋,便发现眼前立着一个大铁笼。
铁笼之大,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竹屋的空间,那高度竟比他站立时还要高上两尺。
“这是什么?”温如玉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净念道:“这本是一个虎笼。以前千佛山下闹虎患,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两只大虎,常常在夜里出来袭人,山下村民中已有不少人命丧虎口。我们常住寺内,即便是山下的事,也不怎么知道。”
“山下村民不堪其扰,有一日,一起约合着上山来求人捉虎。正巧住在这里的那位前辈有了兴致,便命人在这里建了这座大笼,下山将那两只大虎捉了回来,放在这铁笼里养着。后来两虎寿终,那位前辈离开后,这笼子便一直留了下来,以防再闹虎患。”
温如玉点了点头,心想:“那位前辈倒是好兴致,竟然在这佛门圣地养了两只大虫。”
净念道:“这可糟了,那贼人就关在这里面的,怎么不见了!早知如此,我就该亲自守在这里。这几位师侄武艺虽然不差,到底经历太少,如今也不知是吉是凶,唉!”
第四百零五章 消失的人
温如玉走到铁笼门边,捡起盘地上的那条捆门锁链,道:“谁有铁笼的钥匙?”
净念道:“钥匙我一直带在身上,而且只有这一把。”说着,取出了锁链的钥匙。
温如玉绕着铁笼走了一圈,认真检查了每根铁栅栏,都完好无损,细细想了一会,道:“铁笼各处完好,那贼人是开锁逃走的,可钥匙却一直在大师身上,这可就怪了。”
说着,又捡起锁链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破坏过的痕迹。
净念道:“这锁是山下李锁匠特制的,绝对没有第二把钥匙。李锁匠的儿子被大虎咬掉了一条臂膀,一家人提虎色变,更不可能在这上面疏忽。”
温如玉点了点头,将锁链放下,道:“先不管这个。大师说小竹苑外四处有人把守,我们先去问一问他们,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通过。”
于是两人又围着这片绿竹林绕了一个整圈,挨个问了那些在外守卫的僧人,令两人惊讶的是,竟然都说没人通过,一个都没有。
温如玉见紫竹林外视野开阔,而且僧人们数量又多,便知他们所言不虚。即便有一两个徇私作弊,也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单是那贼人消失倒还可以理解,那七个守在屋外的僧人又哪里去了?
净念见事出诡异,顿时没了主意,道:“青天白日的,竟出了这种怪事,难不成是化成蝴蝶飞走了?”
温如玉道:“大师是佛门中人,怎么也开这种玩笑。刚才那位小师父被人以内力震碎了心脏,说明有人故意加害,只是不知用了什么伎俩。”
净念道:“这片绿竹林并不算大,也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又没出去过,八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两人一边说,一边又回到了那间放置铁笼的竹屋,仔细检查了一遍,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又去了另一间竹屋检查,那间竹屋更小,只有一个竹塌,一桌一椅而已,丝毫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贵寺可还有闲散的僧人,这片绿竹林虽然不甚广阔,但竹高林密,若真要藏人,也大有可藏之处,不如多找些人来,大家先搜一搜再说。”
正巧真智又被净空叫来帮忙,听说要找人,忙出了林子,将闲着无事,在禅房里打坐的僧人叫了些来。
温如玉大概一数,有三十多人,便指挥众人四下散开,往个个方向去寻找。
刚才他与净空去林外询问时,已经嘱咐过哪些僧人,要他们严加看守,不要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净念见温如玉冷静沉着,安排调遣,步步为营,可比在外慌了手脚的师兄强太多了。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那位李锁匠还住在山下吗?”
净念道:“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位锁匠早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了,不过他儿子倒还一直住在山下。”
温如玉道:“我们暂时离不开身,那就麻烦净念大师派个人下去,请他上来一趟吧。”
净念便将真智叫过来,好生嘱咐一番,要他快去快回。
真智聪明机警,在听温如玉说时,便想自告奋勇下去请李锁匠的儿子,正巧师叔又让自己去,那是再好没有了,向两人告了退,快步跑出了绿竹林。
真智刚奔出寺门,就听见外面广场上,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定睛一看,原来有两人在持兵打斗。
刚才净空吩咐他进来帮忙时,就有人在打,只不过现在又换了两个人,只看两人出招的狠辣方式,便知又是一对仇家。
真智摇了摇头,也没有停留,一径下山往李锁匠家去了。
只听“咚”的一声响,那位手提狼牙棒的汉子,被那剑客一剑斩掉一条手臂,狼牙棒连同手臂,一同掉在地板上。
那汉子断了一臂,竟然咬着牙,一声都没坑。
只听那剑客冷笑道:“你这大棒子打老鼠还行,还敢拿出来打人,嘿嘿,可不就是找死吗。”
那断臂汉子“呸”了一声,骂道:“狗东西,你那狗儿子欺负良家妇女,死有余辜,别说是斩老子一条手臂,就是把老子这颗脑袋斩下来,也别想从老子嘴里听到一句软话!”
那剑客冷声道:“那我就斩下你这颗狗头,看你还嘴不嘴硬!”说罢,纵身一剑,向那断臂汉子脑袋上削去。
净空在两人打斗之前就已经劝过,但丝毫没起作用,眼见那剑客又挺剑而上,他哪会眼睁睁看着那断臂汉子再掉一颗头颅?当即飞身上前,挥袖朝那剑客剑上撞去。
那剑客见净空突然出手,只冷哼了一声,剑锋一转,避开衣袖又从另一个方位斩向断臂汉子。
净空道:“施主何必伤他性命,他路见不平,本该嘉奖,怎的断他一臂,还要斩他头颅?”说着,又鼓动衣袖朝他剑上缠去。
那剑客本就为报仇而来,哪会因为净空的出现就退缩不前?一边出剑,一边说道:“净空大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净空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的儿子生恶因在前,结恶果在后,这一来一去,今生的因果算是了结了,施主你若再伤他性命,那可就是故意伤人了。”
那剑客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唰唰唰连刺了二十三剑,却都被净空用衣袖给化了去,不禁大怒,骂道:“臭和尚,你没有孩子吗?”
净空道:“阿弥陀佛,老衲年少出家,没有子嗣。”
那剑客又道:“你没有孩子,自然不懂我的报仇之心,快快让开了,不然连你一起杀了!”
净空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剑客怒发冲冠,早已没了理智,唰的一剑,朝净空刺去。
净空不想与他争斗,只轻轻跃向一旁。
那剑客不依不饶,报仇不成,却将怒气洒到了净空身上。
冷雪坪提剑走下场,道:“拿剑的,还不快给本阁主滚了,自己教不好儿子,却来拿别人撒气,真当天下群雄都是你家后花园的泥人吗?”
第四百零六章 撞树的剑客
冷雪坪这话一出,立刻有人跟着呼应。
本来众人也看不惯这剑客的行事风格,但毕竟是私仇,大家都不好干预,既然有飞雪阁顶头说话,他们岂有不随之理?
那剑客听见众人叫嚷,越发恼怒,一柄玉剑使将起来,更加扑朔迷离,阴险难测,显然是将净空当成了仇人。
冷雪坪冷哼一声,拔剑飞纵上前,一剑朝那剑客后心刺去。
那剑客猛觉后方有人来袭,斜眼一瞧,见是冷雪坪。
他能跟净空纠缠这么久,依仗的不是剑法如何高明,而是净空一直不肯还手。但冷雪坪不一样,直接拿剑攻来了,他这小门小户,哪敢跟飞雪阁较劲?大叫一声:“欺人太甚!”收剑便逃。
冷雪坪道:“早叫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本阁主还不依了!”说着,舞开一柄寒剑,向那人追去。
那剑客一边逃,一边斜眼回看,见冷雪坪一袭白衣,莲步频动,足尖点在青石地上,却如踏在莲花一般,竟有种步步生花的错觉,说不出有多么美丽动人。
他眼睛里这么看,脑海里也这么想,一时竟痴了,也没注意前边正有一棵大树,只听“咣当”一声,一头撞在树上,直挺挺晕了过去。
群雄笑得前仰后合,早已没了此时该有的仪态风度。谁会想到,这位冷阁主追人竟把人追得撞了树。
冷雪坪收住脚步,也乐得抿嘴直笑,道:“看来本阁主以后杀人都不用剑了。”说完,含笑入席。
菅无生站在仇涯子身后,早被冷雪坪那一颦一笑给迷了心窍,直当众人笑声收住,他才醒悟过来,指着那撞树剑客,道:“来人呢,把这无耻败类给我扔到山下去,这种人怎配跟冷阁主交手?”
说着,斜眼瞧了冷雪坪一眼,谁知冷雪坪看都没往这边看,可把他心中的各种火都给勾起来了。
菅无生喊完,从后面走来四名归真教徒,还真就把人抬走了。
这四个人倒也十分听话,将人抬到平台边上,慢慢甩起来,喊了个口号,一起撒手,就这么把人给丢下去了。
群雄见此情景,也是哭笑不得。
如今事出万佛寺,净空不好不管,忙找了两个僧人,下山去看那剑客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就好生打发下山;如果死了,也好好将他安葬。又命人将那断臂汉子抬进寺去,好好照看伤势,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像刚才那样的打斗已有过很多次。
大多有仇怨的人都愿意私下解决,一来不想让丑事暴露于天下,二来寻仇可以不计手段,没有顾忌。
那些不想私下解决的,大都认为各自有理,谁都不服谁,再者就是实力太弱,打不过对方,所以才想借这个机会,让天下群雄给评个理,好讨个公道回去。
对此,净空也是无可奈何,小恩小怨尚可调停缓解,这些深仇大恨,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即使有他从中调和,仍有不少人大打出手,甚至命丧当场,这可大大违背了今日大会的旨意。
杜无量提剑走入场中,先向四方群雄行了一礼,方说道:“梁帮主,久闻你剑术高明,今日天下群雄皆在,杜某也来凑个趣儿,与你梁帮主切磋切磋,不知梁帮主可否赏脸?”
梁海山见他已走入场中,断无回退的余地,自己若是拒绝,岂不是怕了他?哼了一声,拔剑跳入场中,道:“想打直说便是,这么拐弯抹角的,不是大丈夫所为!”
杜无量道:“那怎样才是大丈夫所为?”
梁海山道:“冬虫安知夏草之沃腴?你既不知,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说为妙,免得你日夜惦念,寻思不到,到头来还怨我胡说八道。”
杜无量微微皱眉,心想:“这梁海山向来嘴拙,怎么今日竟这般伶俐了?是了,一定是见我们在武功上难分胜负,想在口头上讨我的便宜。”
便道:“梁帮主,你说来绕去,无非就是不想与我交手。这也难怪,梁帮主新纳爱妾,哪还有心思研习武艺,定是现在体虚力乏,怕输,不敢与我打了。也罢,杜某向来公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梁帮主回去养好身体,我们再来比过。”
梁海山挥剑指向杜无量,怒道:“杜无量,你少在这里乱放狗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纳妾了!”
杜无量笑道:“梁帮主何必动怒,以梁帮主的年纪,就是再收十个八个也没人会说什么,现在怎么一提纳妾的事,你就急成这样,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梁海山咬牙切齿,道:“好,你要打,梁某自当奉陪。只是,你我已不知打了几十上百场,也没分出个胜败,今日若再斗个旗鼓相当,可叫天下群雄笑话了。”
杜无量道:“梁帮主这话不还是怕了吗?”
梁海山冷笑道:“我怕你?我只是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且等今日大会散了,我们再到山下打个三天三夜,岂不痛快?”
杜无量道:“梁帮主倒是会说,大会一散,你若私自逃了,又有谁知道?我对人说,人家还以为我污蔑你呢。算了,算了,梁帮主既然不敢,又何必站出来,这就请归座吧。”
梁海山道:“好,那就如你所言,就在这里打,让天下群雄一起做个见证!”
杜无量闻言一笑,道:“常言道刀剑无眼,不如先立个生死状,要是我们有谁将对方打死了,也好有个说法。梁帮主,你说是不是?”
群雄一听杜无量说要立生死状,脸色都是一变,均想:“这生死状可不是别的,如果立下了,你们两个人中要是真有人被打死,那就等于白死了。门人亲朋不得追究对方责任,更不能报仇。”
梁海山也是吃了一惊,往常两人打仗小仗谁知打了多少,虽说没有生死状,但两人谁不想将对方杀死?那都是用了全力的,奈何两人实力相当,打来打去,也打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想:“我与他实力相当,他为何想在群雄面前立下生死状,难道他有把握胜我?这人诡计多端,或许只是信口胡说,想吓我退场罢了。如果我不答应,岂不是让人以为我怕了他?”当即说道:“立便立,还当我梁某人怕你不成!”